第二十七章 谋算
“先生何出此言?”乐毅慷慨一笑,“三十多年来,齐国咄咄逼人,燕国吞声忍气。齐军入燕三载,掠财无数,杀人无算;燕国割地而不敢求还,大将被杀反而谢罪,齐民入燕争渔而燕国反要赔偿,如此等等,燕国为的便是给庶民求得一个安宁太平,岂有他哉?先生今有太平长策,燕国敢不接纳?先生但说便是了。”
“将军才略,令人敬服!”鲁仲连由衷赞叹一句,便是微微一笑,“以将军之明,岂不知今日齐国已非昨日齐国,开罪天下,千夫所指,与六国修好尚且不及,何能再对燕国颐指气使?而将军在辽东寒暑十载,练得精兵二十余万,正欲连结天下战国攻齐复仇,眼看便是兵连祸结,将军却说‘燕国敢不接纳’,岂非言不由衷?”先将话说开说透,而后再来商讨方略方可实在,这便是鲁仲连此刻所想。
乐毅悠然一笑:“鲁仲连果然纵横名家,所见甚透!”却忽然口气一转,“然则,燕国练兵,所在若何?先生却是走眼了。”
“此话怎讲?”
“燕国练兵,所为只有一个:自立于天下,不再重蹈覆辙,不再被齐国吞灭。”虽然语气并不激烈,乐毅的神色却是那种无法撼动的气势,“齐王如今敢称东帝,吞并天下之心路人皆知,假若先生做燕人,莫非可以不练兵?”
“罢了!未发之兵,不可测其道。”鲁仲连长长的一声叹息,撂过了这个说不清的话头,“将军,听我目下一策如何?”
“先生但说。”
鲁仲连一口气便说了下去:“齐国退还燕国历年所割十五城,并燕南水面;诛杀张魁事件,齐王向燕王谢罪;当年掠燕财货,齐国加三成退还并赔偿;如此做来,燕国可愿罢兵立盟,两国修好?”
“这是齐王之意?”乐毅悠然一笑,闪亮的目光便盯住了鲁仲连。
“齐王禀性虽不同寻常,然邦国安危事大,定能择善而从。”鲁仲连自然知道乐毅疑惑所在,虽则对说服齐王并没有十分把握,但还是坚定明朗。
“好!”乐毅拍案而起,“先生有此大志,乐毅自当鼎力辅助。我这便进宫禀报燕王,先生便在这里消磨一时。”
鲁仲连原本只是想说服乐毅不要反对,然后他便可以全力说服燕王。战场是军人的功勋所在,自古以来,掌兵大臣十有**都是强硬主战派。
乐毅十载练兵苦心备战,而且已经开始了与中原各国的秘密联络,纵是贤明之士,如何便能放弃这个长期谋划的目标?惟其如此,鲁仲连实在没有想到乐毅如此快捷明朗,非但一口赞同齐燕修好,且要立即进宫!一时之间鲁仲连倒是困惑起来,意味深长地一笑:“十载功夫,将军不怕付之东流?”
“先生差矣!”乐毅哈哈大笑,“好战必亡,忘战必危。乐毅固然好兵,然身为国家重臣,岂能以一己之好恶,度国家之利害?燕国但能不动干戈而收复失地,回复尊严,乐毅何乐而不为?”说罢一拱手,竟是大步去了。
鲁仲连怔怔地望着乐毅背影,竟是百感交集地长叹了一声。
燕昭王正在书房密室端详那幅可墙大的《齐国山水城池图》。这是乐毅派遣堪舆师数十次潜入齐国,花费十余年心血精心绘制的一幅秘密地图,只有两幅,一幅在这里,一幅在乐毅幕府。
寻常但有空闲,燕昭王都要独自站在这里长久地默默地端详揣摩。他是在燕国内忧外患剧烈交汇的血火中拼杀即位的,加冠于危难之中,崛起于废墟之上,国仇家恨,点点滴滴都渗透了他的每一个脚印。而在所有的仇恨中,齐国刻在他心头的伤痕则是永远都无法泯灭的。
“禀报我王:亚卿晋见。”御书的声音从密室门外轻轻传来。
“禀报甚来?老规矩,请亚卿到书房便了。”燕昭王一声吩咐,便已经出了密室。他从来不在书房接见大臣,惟独对乐毅例外。
“大王,鲁仲连来了!”乐毅大步匆匆地走进书房,一拱手便是一句消息。
“鲁仲连?啊,想起来了,临淄千里驹,新一代纵横策士。”燕昭王竞日思谋天下大势,对邦交人物极是熟悉,竟是提到便知,“说说,他意欲如何?”
“鲁仲连要斡旋燕齐修好。”乐毅悠然一笑,便将鲁仲连在他府中的事体详细说了一遍,“大王以为如何?”
燕昭王心中一沉,一时竟是愣怔默然。对齐国开战,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兴邦大计,也是与乐毅几位重臣长期谋划的秘密国策,眼看便要推出水面了,却突然有人要斡旋燕齐言归于好,而且提出了确实令人怦然心动的修好要件,倒是真令燕昭王一时回不过神来。
齐国若退了燕国失地、赔补了昔年财货,再加上赔罪,再要开战只怕是天下不容;可要说不打齐国了,心中便顿时空落落的,血泪浸泡长久压抑的国恨家仇便这般轻飘飘滑过去了?
燕国若有六十万大军,燕昭王便绝不会接受这种修好之约,齐国不想打他也要打,打出来的物事终是实在!可燕国只有二十万大军,兵力只有齐国的三分之一,燕国要复仇,便要合纵天下灭齐;而强大的齐国着意修好,燕国再要灭齐,便失却了道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无道伐国,他国出兵便大是难题。
说到底,接受齐国修好,燕昭王觉得憋气;拒绝齐国修好,燕国复仇便失去了合纵支撑,更是憋气!思忖良久,燕昭王竟是长长地一声叹息。
“大王毋忧,鲁仲连之动议,对我大是有利。”
“有利?”燕昭王急迫道,“说说,如何有利?”
乐毅却是从容反问:“大王以为,齐王田地会赞同鲁仲连这个修好协议么?”
“你是说,齐王不会接受修好之意?”骤然之间,燕昭王两眼生光。
“绝然不会。”乐毅摇头,“此人禀性乖戾,吞灭六国之野心天下皆知,如何能吐出吃进几十年的肥肉,向一个弱燕低头?”
“有理!”燕昭王一句赞同,又突然犹疑,“鲁仲连难道想不到这一点么?”乐毅便是一声叹息:“知其不可而为之,鲁仲连也。保国心切,他只是全力一争而已。”
“好!”燕昭王拍案而起,“鲁仲连天下名士,你我君臣便将这文章做大。”
“为我合纵六国铺路。”乐毅会心地一笑,又是一声叹息,“只怕鲁仲连有不测之危了。”
“天意如此,人力奈何?”燕昭王笑了。
第二十八章 最后一条路
燕昭王在王宫正殿朝会,隆重地接见了鲁仲连,将鲁仲连的斡旋之举诏告朝野,当殿申明:“本王惟以燕国庶民生计为念,但能收回失地财货,便决意熄灭兵戈,与齐国永久修好!”
几位世族老臣激烈反对,却都被乐毅义正词严地驳了回去。燕昭王便当殿下诏:派燕王特使,携国书盟约与鲁仲连共同赴齐会商。
鲁仲连本在秘密试探,未曾想到燕国竟是欣然接受并郑重其事地将事情公开化,便有些突兀之感,转而一想,如此做来可逼怪诞暴戾的齐王认真思虑,也未尝不是好事,所不利者惟有自己处境也,邦国但安,个人得失何足道也?如此一想,便也欣然接受。
行出燕界,鲁仲连便得到义报:燕国已经将消息飞马通报了其余五大战国,燕国接受鲁仲连斡旋的修好愿望已经是天下皆知了。虽然隐隐不快,鲁仲连也只有长叹一声,先将燕国特使安顿在临淄驿馆,便飞驰薛邑,连夜来见孟尝君。
“仲连啊,想死我了!”一身酒气的孟尝君一见鲁仲连便开怀大笑,“来来来,先痛饮三爵再说话!”
鲁仲连二话不说,连干三爵,便是一抹嘴:“田兄,此时你可清醒?”
“哪里话来?”孟尝君胀红着脸高声道,“三坛酒算得甚来?你便说事。”
鲁仲连便将燕齐大势、燕国秘密备战的情由以及自己的思谋举动前后说了一遍。孟尝君竟听得瞪大了眼睛,惊讶之情便参合着浓浓的酒意僵在了脸上,毕竟是曾经叱咤风云纵横天下,孟尝君如何掂量不出鲁仲连这一番话的份量?默然良久,孟尝君“啪!”的一拍酒案便霍然起身:“仲连,你是否要田文再陪你拼一次老命?”
“田兄,惟有你我携手,冒死强谏,齐国尚有转圜。”
“好!”孟尝君大手一挥,“今夜好生合计一番,也待我这酒气发散过去,明日便去临淄。”说罢转身便是一声令下,“来人!请总管冯驩立即来见!”
孟尝君虽然被第二次罢相,但依照齐国传统,封君爵位却依然保留着。也就是说,这时候的孟尝君只是个高爵贵胄,只能在封地养息,无国君诏书便不能回到临淄,更不能参与国政。
这次要骤然进入临淄,自然便要周密部署一番。鲁仲连稍感舒心的是,孟尝君一旦振作,毕竟还是霹雳闪电一般,尽管门客大大减少,但要顺利见到这个行踪神秘的齐王,还只有孟尝君有实力做到!否则,鲁仲连纵有长策大计,却是入不得这重重宫闱,徒叹奈何?
片刻之间,冯驩匆匆赶到,孟尝君将事由大致说得一遍,末了一挥大手:“你今夜便带人赶回临淄,至迟于明日午时将一切关口打通,我与仲连午后进宫。”
“邦国兴亡,绝不误事。”冯驩一拱手便大步去了。
“田兄,临淄门客们还在?”鲁仲连有些惊讶了。
“总算还有几百人。”孟尝君喟然一叹,转而笑骂,“唉!两次罢相,客去客来客再去,老夫原本也是一腔怒火,要对那些去而复返者唾其面而大辱之。可是啊,冯驩一番话,却将我这火气给浇灭了。”
“噢?”几年不在临淄,鲁仲连也是饶有兴致,“冯驩说了一番甚理,能将孟尝君这等恩怨霹雳之人的火气灭了?”
孟尝君说,便在他被恢复丞相后,那些烟消云散的门客们竟又纷纷回来了。他正在气恼大骂,下令将这些去而复返者一律赶走之时,冯驩却驾着那辆青铜轺车回来了。
孟尝君已经知道了恢复相位是冯驩奔走游说的结果,自然大是感喟,连忙出门迎接。却不想冯驩当头便是一拜,孟尝君大是惊讶,扶住冯驩道:“先生是为那些小人请命么?”
冯驩一脸肃然道:“非为客请,为君之言错失也。冯驩请君上收回成命。”
孟尝君愕然:“你说我错了?我田文生平好客,遇客从来不敢有失,以致门客三千人满为患,先生难道不知么?谁想这些人见我一日被废,便弃我而去,避之惟恐不及!今日幸赖先生复位,他们有何面目再见田文?谁要见我,田文必唾其面而大辱之!”
冯驩却是不卑不亢:“谚云:富贵多士,贫贱寡友。世间事固然如此,君上岂不知?”
孟尝君气咻咻道:“田文愚不可及,不知道!”
冯驩依旧是不卑不亢的一副神色:“君不见赶市之人,清晨上货之期便争门而入,日暮市旷便掉头而去么?并非赶市者喜欢清晨而厌恶日暮,实在是清晨逐利而来,日暮利尽而去。此乃人之本性使然,并非有意为之。所谓物有必至,事有固然也。今君上失位,宾客皆去,不能怨士子势利而徒绝宾客之路。冯驩请君待客如故了。”
“于是,田兄就又成了侠义好客的孟尝君!”鲁仲连哈哈大笑。
“人心如海也!”孟尝君却是百感交集,“你看,我这第二次罢相,算是跌到底了,却竟有几百人留了下来,劝都劝不走。怪矣哉!老夫也糊涂了。”
次日清晨,两人轻车快马便出了薛邑城堡,一路飞驰,两个时辰便到了临淄郊野。
午后的王宫一片静谧,惟独宫阙深处这片黑黝黝的松林中却是人声鼎沸。在齐威王时期,临淄王宫的北苑原是一片松林环绕的湖泊而已。
齐宣王酷好高车骏马,竞日出城驰骋毕竟多有不便,于是便堆起几座土山石山,将湖水引出凿成几条山溪,这片两三百亩大的空阔松林便被改成了驰驱车马的“跑山场”。
齐湣王即位又是一变,北苑“跑山场”变成了四个较武场——战车场、铁骑场、步兵场、技击场。原因也只有一个:齐湣王好兵好武,经常是隔三岔五的将各类将士调进王宫观兵较武。
齐湣王曾不无得意地对朝臣们说:“观兵较武,富国强兵之道,成就霸业之要,激励将士之法,查究奸宄之必须也!”
有了如此之多的紧要处,这北苑也自然是大大的重要起来,四个较武场修建得大小不等各具气势特色,较武优胜者便在这里被赐以“勤勉王事,国之精兵”的名号,立获重赏;失败者则被责以“嬉戏兵政,国之蟊贼”,将领立刻放逐,兵士立刻斩首!
久而久之,这王宫北苑便成了齐湣王治军立威的重地,也成了齐军将士望而生畏的生死险关。
思忖良久,孟尝君一咬牙:“走!龙潭虎穴也闯了!”便与鲁仲连按照冯驩的预先谋划,分头从议定路径匆匆进宫了。“禀报我王!”正在此时,北苑将军飞马进场高声急报,“临淄名士鲁仲连,背负羽书求见。”
“羽书?”齐王大皱眉头,“让他进来。”
羽书者,信管外插满羽毛也。春秋战国之世,羽书本是特急军情的标志。列国连绵征战的年代,也常有本国在外游历的名士或在他国经商的商人,以这种羽书方式向本国国君大臣义报紧急秘情。某人若将插满羽毛的书简绑在背上请见国君,那定然是十万火急,不见却是实在说不过去。
片刻之间,一名护卫甲士便将风尘仆仆大汗淋漓的鲁仲连带到了王台之前。鲁仲连一躬,便从背上取下那个插满羽毛的竹筒,高声急迫道:“临淄鲁仲连带来蓟城齐商羽书义报!”
齐王皱着眉头,接过内侍匆匆捧来的羽书便往案上一丢,只拉长声音问:“何事啊?动辄就是羽书急报。”
鲁仲连高声道:“燕国二十万新军已经练成,正在秘密联结五国攻齐!”
齐王冷冷一笑:“燕国攻齐?哪一日发兵?攻到哪里了?”
鲁仲连骤然一愣,却又立即高声道:“商旅非军中斥候,只能报一国大计动向。”
“大计动向?”齐王哈哈大笑,“燕国恨齐,辽东练兵,天下谁个不知,也值得一惊一诈?”
鲁仲连第一次面见这个齐王,觉得此人说话路数实在怪诞得匪夷所思,心一横便道:“齐王差矣!灭宋以来,齐国已是天下侧目。燕国一旦联结五国反齐,齐国便是亡国之祸!齐王不思对策,却看作笑谈,莫非要葬送田齐二百年社稷不成?”
齐王目光一闪,非但没有发作,反而似乎来了兴致:“鲁仲连,今日齐国实力,比秦国却是如何?”
鲁仲连一愣,齐国和秦国相比,倘若单纯的从兵力上来讲,秦国还不如齐国,秦军如今总兵力不过四十多万,而齐国却已经六十多万了。不过从其他方面来讲,齐国就多不如秦国了,更不用说那个多智近乎妖的秦王,你拍马也难及。
只不过这个时候却是不能顶撞于他,只是违心的说道,“不相上下。”
“这就是了。六国合纵攻秦多少年了,秦国倒了么?”
鲁仲连简直无语,是你这样比较的吗?邦国大政岂不是有如儿戏一般。
“合纵攻齐,齐国如何便是亡国之祸?”
鲁仲连愕然,寻思间突然笑了:“齐王是说,六国攻秦,秦国非但没有灭亡,反而成就了秦国赫赫威名。齐国便要效法秦国,大破合纵而称霸天下?”
“呵呵,鲁仲连倒还不是一个很笨嘛。”
“禀报我王!”正在此时,北苑将军又飞马进场,“孟尝君晋见。”
孟尝君便郑重其事地拱手一礼:“臣启我王:鲁仲连天下纵横名士,我大齐栋梁之才也,若仅是带来羽书义报,鲁仲连何须涉险犯难面见我王?”
齐湣王淡淡地一笑:“如此说来,还有大事?”
鲁仲连见过多少国君,可万万没有想到生身祖国的国君竟然如此荒诞不经?士可杀,不可辱。
尽管孟尝君事先反复叮嘱,他还是几乎要转身走了。便在这刹那之间,他看见了孟尝君那双含泪的眼睛陡然向他冰冷地一瞥!
鲁仲连一个激灵,粗重地喘息了一声,回复心神道:“启禀齐王:鲁仲连经乐毅与燕王会商,议定齐燕两国罢兵修好之草盟,以熄灭齐国劫难。”
鲁仲连没有立即说明修好条件,只大体一句,是想先看看齐湣王反应再相机而动,不想齐湣王只是鼻子里哼了一声,连眼皮也没有抬起来。
心下一横,鲁仲连便一口气将约定经过、燕国君臣的愿望及齐国要做的退还燕国城池、赔付财货、王书谢罪等细说了一遍,末了道:“燕王为表诚意,派特使随鲁仲连来齐,恳请齐王以国家社稷生民百姓为重,与燕国修好罢兵。”
“哼哼!”齐王嘴角一阵抽搐,跳起指着鲁仲连吼叫起来:“大胆鲁仲连!说!谁教你卖我齐国了?退地赔财谢罪,谁的主意?说!”
鲁仲连慨然拱手道:“我乃齐国子民,保民安邦乃我天职。齐王要问罪,鲁仲连一身承担便是。”
“好。”齐湣王狺狺一笑,“来人,将这个卖国贼拉出去喂狗。”
“且慢!”孟尝君霍然起身,“鲁仲连斡旋燕齐,本是老臣授意。齐王要杀鲁仲连,便请先杀田文。”声音虽然并不激烈,但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气势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眼看齐湣王便要发作,御史一步抢前道:“臣下建言,听与不听在我王,万莫让今日喜庆被血腥污了。”
说完便向孟尝君飞快地递过一个眼神,示意他快走。孟尝君与鲁仲连却是昂然挺立,根本是谁也不看。便在此时,齐王阴冷地盯了孟尝君一眼,诡秘地一笑,大袖一拂便径自去了。
御史低喝一句“孟尝君快走!”便也匆匆跟去了。
回到府中,孟尝君竟是放声大哭,鲁仲连看得唏嘘不止,却是无从劝起。
大约三更时分,昏昏入睡的孟尝君被叫醒了,睁开眼睛,一脸汗水面色苍白的鲁仲连却站在榻前。孟尝君从来没有见过赫赫千里驹如此失态,不禁便跳起来一把拉住鲁仲连:“仲连!出事了?”
鲁仲连咬着牙关一字一顿:“燕国特使,被齐王杀了。”
孟尝君一个踉跄几乎跌倒:“你,你,再说一遍?”
“燕国特使,被齐王杀了。”鲁仲连扶着孟尝君坐到榻上,“一副白布包裹尸身,写了‘张魁第二’四个大字,让侍从将尸体拉回去给燕王看。”
孟尝君沉默良久,这齐国最后一条生路,被齐王生生断绝了。
第二十九章 乐毅赴秦
特使的尸身运回蓟城,燕国朝野哗然,连日之间“讨伐暴齐!雪我国耻!”的请愿民众潮水般涌向王宫,请战血书竟一幅幅挂满了宫门车马场。
燕昭王召来乐毅,指着在秋风中猎猎飞动的血色旌旗,脸上竟绽开了难得一见的笑容:“齐王有大功与我大燕,亚卿以为如何?”
乐毅慨然道:“国人感愤,用兵正当其时!”
燕昭王一拍掌道:“好!一个月后发兵!”
乐毅摇头道:“臣请南下秦国,来春发兵。”
燕昭王思忖良久,长吁一声点头道:“还是亚卿思虑周密。齐为大国,燕国吞不下来也。”
合纵攻齐,这是乐毅的长期谋划。燕昭王复仇心切,曾经几次要单独发兵,都被乐毅婉转而坚定地劝阻了。
乐毅认为:齐国灭宋后已经成了国土堪与楚国匹敌的广袤大国,论起富庶,更是楚国远远不及,更兼有六十万大军,燕国绝不能卤莽从事;春秋战国以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比比皆是,以燕国之力,独对齐国尚且艰难,又何堪背后偷袭?要攻齐,就必须联络五强,天下共讨之!否则,宁可不动而等待时机。
几经碰撞,燕昭王终是渐渐接受了乐毅的主张,虽然对他国分一杯羹总是耿耿于怀,却也终究不失清醒,一直在耐心等待。
于是便有了燕国的再三退让,包括灭宋时燕国大将无端被杀而燕昭王反而忍辱请罪,便在这近二十年的等待中,齐国终于成了天下侧目的独夫,燕国也通过各种秘密通道完成了与各大战国的秘密盟约。攻齐的所有障碍几乎都扫除了,单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如今,这个时机也送上门来了。
可是,这里缺少一个最要紧的环节——燕国秘密合纵,没有纳入秦国。
六国之中,楚国现在自身难保,当然不用去理会他们,三晋和齐国的仇恨不小,当燕国提出合纵伐齐的时候,三晋都欣然答应。唯有秦国是变数。
秦为天下最强大战国,按照实力,秦国单独进攻齐国完全可大获全胜。可是,秦国却从来没有进攻齐国的谋划。寻常人难以揣摩其中究竟,乐毅却看得分外清楚。
自从苏秦发动了六国合纵抗秦,张仪创出了连横应对,齐国一直都是纵横之争的中心点。
秦国连横,首先争取的便是齐国。六国合纵,主要争取的也是齐国。之所以如此,一则因地,二则因力。
因地,是齐国地处东海之滨,与秦国相距最远,少有兵戎相见。因力,是齐国在摧毁魏国的霸主地位之后,隐隐然便是山东六国之首强,只要齐国稍有游离,不做抗秦阵营之中坚,合纵对秦国的威胁便始终不是根本性的。
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历史渊源,齐国对秦国始终没有中原五国那般滴血之恨。于是,齐国在河外大战中弃联军于不顾而径自灭宋,又在秦军潮水般攻势前丢弃联军而保存实力。
有此背弃盟约之举,齐国从此便与中原五国反目,成了天下独夫。虽则如此,秦国却没有趁势攻齐,而是将兵锋直指魏楚两个老对手。
等到秦国愿意支持齐国称帝的消息传到蓟城时,燕昭王惊讶得连呼“咄咄怪事!咄咄怪事!”
乐毅却是淡然一笑:“燕王莫急,此中却是大有玄机也。”
“玄机何在?”
乐毅也摇摇头笑道:“秦国要在燎炉上烧烤齐国,田地却以为是雪中送炭呢。”
燕昭王默然良久,恍然大笑:“好好好!但愿田地烤个焦黄了!”
可惜的是,这条老谋深算的妙策却被苏代与鲁仲连破解了,齐王田地竟是破天荒地英明了一次,连忙诏告天下取消了帝号。
(这一世因为嬴荡的原因,秦国没有和齐国并称‘东帝’和‘西帝’)
这起匆匆掠过的称帝风潮,使乐毅真正看准了齐秦两大国的微妙所在——秦齐绝对不是盟友。在燕国秘密联结攻齐力量的谋划中,乐毅始终主张不要急于与秦国说破。
燕昭王大是不解:“秦为最强,合与不合,皆当早见分晓,等事到临头仓促说秦,秦国若责我怠慢,又岂能与我合兵?”
当时因有他人在场,乐毅只是笑道:“燕王毋忧,此事有臣斡旋便了,保得万无一失。”也是燕昭王深信乐毅,竟是从此不再过问。
目下,攻齐时机已经到来,秘密联兵也已经就绪,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点,联兵秦国!倘若秦国不出兵,三晋有后顾之忧,联军伐齐不过是一句空话,因此,要保证伐齐成功,那就非得要秦国出兵不可。只不过虽说乐毅满怀信心,但也有几分忐忑。
毕竟,邦国大计只有落到实处才是真的成功。
在秦国君臣之中,乐毅最熟悉的,应当说还是芈八子与嬴稷母子了。可是如今芈八子尚在燕国,乐毅不愿意,也不能去寻求嬴稷的帮助,他宁可先见只有一面之交的白起。
当年白起奉命秘密去燕国接回嬴稷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一个千夫长,如今已经是赫赫威名的秦军统帅了。
“燕国亚卿乐毅,参见大将军。”但凡风雅之士,莫不讲求礼节,乐毅官职爵位比白起低了几级,更兼身负秘密使命,自然不敢托大。
白起本是布衣短打兴冲冲而来,突兀见乐毅大礼相见,大是惊讶,连忙快捷一扶不禁便失声笑了:“白起村夫行伍,将军如此风雅大礼,却是扫兴了。”
乐毅原是名将世家,虽然也豪爽洒脱,但在饮食起居礼仪与约定俗成的诸般讲究方面却从来循规蹈矩,在燕国是有口皆碑的风雅“儒将”。
今日乍见身为秦军统帅的白起竟是如此朴实率真,不禁便大是感叹:“唯大英雄乃真本色,白起大将军是也。”
白起呵呵一笑,“我白起,老卒一个,打仗便是咱的活计!大将军不大将军,与交友却是何干?白起与乐兄虽只有一面之交,然对乐兄却是歆慕已久,乐兄便当不得叫我一声兄弟么?”
乐毅也是哈哈大笑,“天下战将若干,名将之名多不胜数,然在下只佩服兄弟一人了。”
“乐兄乃天下名士,居然佩服我这个老卒,可笑,可笑。”
乐毅收起笑容,慎重的问道,“兄弟,请教一事:燕国是否到了大打一仗的时机?”
白起目光一闪,脸上笑容倏忽间消失净尽,默然片刻,竟然也是一问:“要看乐兄如何打法?”
“合纵五国,利市均沾。”乐毅没有丝毫犹疑。
“乐兄此来,便是联秦出兵?”
“正是。”
白起点点头:“该当有这个时机。”
“兄弟是说,还要看燕国给秦国多少利市了?”
白起摆摆手,“这些你还是去问我家大王吧。白起老卒一个,只管打战。”
乐毅淡然一笑,“还请大将军能够代为引荐。”
“好,明日我就带你去觐见我家大王,今日就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兄弟,倘若此次五国合纵能成,不知道伐齐秦军是否以你为帅,到时候,在下也可以多多求教。”
白起摇摇头,“多半不会是我。”
“为何?”
白起犹豫了一下,“当年我大秦**出现了一件丑事,不知道乐兄是否还记得。”
听到白起说起丑事,乐毅老脸一红,现在他都还跟芈八子不清不楚的呢。芈八子可是秦王老爹的王妃,幸好秦燕不相邻,再加上也没有利益冲突,否则,这就是开战的借口。
“兄弟可是说的养颜丸事件?”
“这件事发生之后,我大秦群情汹汹,要一惩恶楚,当时就连我这个老卒都没咽下这口气,恨不得挥兵攻入郢都,将楚王抓来交由我王处置。还是我王明睿,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生生的阻住了这次征伐。”
乐毅也是心思通透之人,立刻就回过味来,“秦王是担心合纵再起?”
白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乐毅叹了一口气,“这和此次伐齐有何关联?”
“如今齐国大难临头,合纵不再,恐怕我王要再提伐楚了。”
第三十章 伏笔
咸阳宫内,嬴荡正在播弄着婴儿的手指,小孩张开小嘴发出‘咿呀咿呀’的童音,弄得他老怀大慰。
这是魏惜为他生下的第一个男孩,也是他的长子,之前魏惜和香儿都各自为他生过一个女孩,尽管嬴荡没有重男轻女的想法,但耐不住这个年代固有的男子继位的传统。现在的长子虽说不是嫡子,但在王后没有生养的情况下,却是备受瞩目。
对于小孩的名字,嬴荡也没有去遵循什么祖制,也没有去求神问卜,自己随口就敲定了,‘赢宇’。包容宇内,吞吐天地。
嬴荡登基将近十年了,如今总算是有了子嗣,老秦人也是安了心。只不过令嬴荡遗憾的是:太后和樗里疾都看不到了,这五年来,他们都先后去世了。
魏惜因为生下了子嗣的原因,一跃成为秦国**的二号人物,只不过已经有许多老世族明里暗里的鼓动嬴荡,废掉王后,立魏惜为后。对于这些,嬴荡却是淡淡一笑,既不同意,也不反对。如今王后已经隐于深宫之中,不问世事,一心求神问道,足不出户,何必还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呢。
“启禀大王,大将军白起携燕国亚卿乐毅求见。”
“让他们进来吧。”
嬴荡现在舍不得放下自己的这个独子,随手将他抱了起来,一边逗弄,一边往议事殿赶去。
“白起参见我王。”
“燕国亚卿,特使乐毅,参见秦王陛下。”
嬴荡抬头随口说了一句,“不用拘礼,自行坐下吧。”
“诺。”
嬴荡抱着小赢宇来到白起的面前,“白起,你还没见过我儿子呢,今天就让他给你这个叔叔打个招呼。”说完,还扶着小孩的小手,向着白起招了招,“来,小赢宇,叫白起叔叔给礼物。”
白起被嬴荡弄得手足无措,异常尴尬。当年两人同在军中的时候,倒是经常称兄道弟,可这不现在君臣有别了吗。再说我能有什么礼物。白起一生醉心于军事,家中全是刀枪剑戈,兵书战策,难道拿这些来送给他不成。
本来国使来访,嬴荡这样子是很失礼的。不过乐毅看到他随性自然,毫不做作的行为,却是生不起气来,心中还隐隐有些妒忌,两人君臣相得,竟至于此。倘若不知道内情的话,还真的以为两人是兄弟呢。
燕王虽然对他信任有加,托以重任,但还做不到亲密无间的地步。
乐毅笑了笑,自己一生能遇到一个明主都不错了,去苛求那么多干嘛,“小公子很可爱。”
嬴荡呵呵笑了两声,“来,也向乐毅叔叔打个招呼。”
乐毅连忙摆手,“不敢,不敢,不敢当小公子叔叔之称。”
小赢宇看到乐毅的动作,还以为是在逗弄他呢,竟然咯咯的笑了起来。
嬴荡哈哈大笑,“你看你们还挺有缘。你乐毅上马治军,下马理民,乃纵横天下的名士,小孩子以叔叔相称有何不可。倘若以后有机缘,你能来我秦国,寡人就让他拜你为师。”
现在轮到乐毅尴尬了,他慌忙从身上掏出一块燕山玉佩,递过去,放到小赢宇的手里。
这些年来,他基本上都在忙着变法练兵,极少有顾及家里的时候。此时竟然隐隐有种家的温暖。
其实这种气氛都是嬴荡故意营造出来的,别看现在他现在威风八面,掌一**政大权,马上还要率五国兵马合纵伐齐。可惜用不了几年,他就要惶惶如散家之犬,被赶出燕国了。
历史上他是逃去了赵国,赵王虽然对他礼敬有加,却是从来没有用他领过兵,主过政,仅仅把他当个顾问而已。
嬴荡希望到时候他能逃到秦国来,这样一个大才,着实不容错过,只要他敢来秦国,嬴荡就敢于重用他。他却是没有列国君王的那种猜忌之心。
“来人,上酒食,寡人今日要好好的招待远方来的贵客。”
乐毅眼见嬴荡待他热情,连忙行礼道,“启禀秦王陛下,外臣此来是请求秦国出兵,联军伐齐的。齐王无道,妄自称帝,前不久更是杀我国使,辱我燕国至此。还请秦国能够出兵,帮助燕国讨回一个公道。”
嬴荡摆摆手,“这些事,你去找军相司马错商议去。今日只谈私谊,不谈国事。”
乐毅心里一紧,难道秦国不愿出兵。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对劲,倘若秦国不愿意出兵的话,秦王就不会对他如此热情了。此时也静下心来准备探探秦国的虚实。
“乐将军,你来尝尝秦国的美食,和秦国的美酒,是否合口味?”嬴荡完全是在显摆。不过能够用美酒美食让一个人流连忘返,到时候得到这个大才的机会又增添了一分。
乐毅看了看眼前的美食,硬是没弄懂是什么东西。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尝了尝,“好!美味竟至于此,不知此乃何物?”
嬴荡呵呵一笑,“这是爆炒鹿肉,还有这个是豆腐,乐将军尝尝。”
乐毅一愣,“这个就是鼎鼎大名的豆腐,外臣倒是要好好尝尝。”说着就夹了一块豆腐放在嘴里,“好!妙!世间竟有如此美味,乐毅大半身竟是白活了。”
“乐将军,好吃就多吃一点。来,寡人敬你一樽。”
乐毅连忙拿起酒樽,“不敢,外臣当不得秦王一个‘敬’字。”
嬴荡在前世喝酒的时候,敬这个,敬那个的,早就习惯了,至今为止也改不了口,“乐将军何必自谦,你能一手富强弱燕,就值得寡人敬佩。再加上你祖上乐羊子也是寡人敬佩的名将,只是可惜遇到了那个用人且疑,喜好猜忌的魏文侯罢了,否则定然能够更加的大放光彩。”
乐毅连连摆手,“秦王过奖了,燕国的富强,是我王圣明,列位臣工同心协力的结果,乐毅尺寸之功,不足为道。”
嬴荡没有去和他争辩,“来,饮甚!”
“多谢秦王!”乐毅猛地一口就将杯中酒喝进了嘴里,不过立刻就被呛的满脸通红。他没有料到这酒居然这么烈,一时不敢在秦王面前失礼,只好生生用强大的毅力,将那股窜入喉咙的咳嗽憋了回去。
“好烈!好酒!”
嬴荡呵呵一笑,“此酒入口绵长,入腹却性如烈火,赵主父称之为英雄酒,不知乐将军是否认同?”
乐毅一愣,不知道嬴荡为什么要问他这个问题,“此酒确是如此,既然赵主父如此说,在下倒是没有异议。”
嬴荡要他认清赵国和秦国的差距,断了他以后投奔赵国的念想,因此步步追问道,“乐将军,你不仅是一位出色的变法大师,同时也是一位出色的名将,你认为赵国比之秦国,如何?”
乐毅尴尬的笑了笑,“这个,秦赵皆是强国,恐怕不好比较吧。”
嬴荡转向白起,“大将军,你觉得倘若秦赵开战,谁胜谁负?”
白起行礼问道,“大王是想伐赵?臣觉得此时不宜和赵国开战。”
嬴荡笑着点头道,“寡人没有说现在和赵国开战,寡人曾经和赵主父有约,只要赵主父还活着,我秦国大军就不攻赵。寡人是问,倘若有一天,秦赵倾力决战,谁胜谁负?”
白起沉思了一下,“倘若是只是秦赵决战,没有他国来搅局的话,秦国的胜算略高一层。”
“乐将军认为呢?”
乐毅越来越迷惑,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这个问题上来了,“秦赵皆是实力强横,双方皆有强军猛将,倘若全力开战的话。秦国有白起将军这样的名将,赵国也有廉颇不输于他人,双方胜负皆在五五之数。”
嬴荡呵呵一笑,“寡人觉得你们都陷入了迷局,赵国是强国不假。可是赵国却有天生的缺陷,赵国的缺陷就是人心。虽然如今赵国已经变法成功,可依然是豪强当道,百姓并没有在变法中得利。这种事情在平时倒是看不出匿端来,可到了关键时刻,人心浮动,国情不定,略有风吹草动,就会谣言四起。倘若秦赵倾力开战,战场之上,白起将军用兵独到,不拘泥于形式,常常能打破常规,用兵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不着痕迹,他完全凭着谋略布局取胜;廉颇将军从军多年,用兵老道,在军中威望极高,他完全凭着胆略和经验取胜。在这方面,白起当要胜他廉颇一筹。当然光凭这一点还不能打败赵国,但是,赵国在战场之外,可处处是漏洞,秦国只要抓住其中几个重点,加以利用,赵国败亡之期不远矣。”
其实赵国是第一个废除奴隶的诸侯国,三家分晋的时候,赵国的人口最少,土地最贫瘠,赵肃侯为了增加人口,鼓励开荒种地,就频布了废奴令。奈何世家豪强当道,就算不是奴隶,平民百姓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但是在当时那种情况,对生产力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这也是赵国能够迅速成为强国的原因。
乐毅被嬴荡说的一愣一愣的,到现在为止,他都还没有琢磨出,嬴荡跟他谈起这个问题的原因。
嬴荡举起酒樽,“乐将军,倘若有一天不容于燕国,还请你记得,寡人在盼着将军赴秦,寡人的儿子还要拜你为师呢。”
“这——”乐毅看了看嬴荡,又看了看白起,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第三十章 秦国出兵
接下来,乐毅着急将秦国出兵的事情先定下来,嬴荡也已经留下了伏笔,不想说的太多。一场宴会就此匆匆而散。
乐毅出了咸阳宫之后就直奔秦国参谋署,他现在心里面有了底,虽然秦王没有明确表示要出兵,但既然让他来找司马错,就表示秦国已经决定出兵了。
只不过他心里也隐约有些不安,今天嬴荡跟他说的话,究竟隐藏着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会不容于燕国,为什么要跟他说秦赵决战的事情,难道这次伐齐会失败?不应该啊,虽然齐国依然实力强横,但已经是惹得天怒人怨,如今集五国之力,败齐并不难。
既然想不明白,他也没那么多时间来琢磨,大事要紧,还是先见司马错。
他知道司马错也是军人出身,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说比什么效果都好。
“乐毅参见军相。”
乐毅虽是燕国亚卿,但司马错可是嬴荡封的上侯,出去的话,就是和小国国君同一级别了。虽说这个爵位不是周天子亲封的,但在这个天子旨意不出洛邑三百里的时候,这个爵位绝对没人敢忽视。
“乐将军不必多礼。”
乐毅连忙按照礼节拿出国书,递了上去。司马错摆摆手,“国书的事情,你还是交给丞相侯嬴,本相只管出兵的事情。你就直接告诉本相,要如何出兵,出兵几何?”
乐毅想不到司马错如此直接了当,他连忙将自己的条件,“秦国若出兵十万,自带粮草,可占宋国故地三百里。”
“少于十万,不带粮草,又当如何?”
乐毅邹了邹眉头,“军相以为该当如何?”
司马错没有去管他,从书案上拿起一张羊皮纸,递了过去,“我王早有交代:燕国多年来,一直与我大秦交好,在列国屡次合纵伐秦的时候,燕国都是暗地里支持我秦国,此时是我大秦回报你们的时候了。我大秦此次出兵五万,自带粮草,不分齐国一城一地。”
乐毅一愣,有这样白帮忙的吗?见惯了列国君臣一副势利的嘴脸,乍然见到秦国的知恩图报,真就令他不太习惯。
乐毅站起来,向着咸阳宫深深的行了一礼,他知道,现在任何话语都不能表达心中的感激之情。
如今虽说是五国合纵伐齐,只不过他心里面很清楚,联军不过因利而聚,因利而散。倘若利益分配没有处理好,结果可能会是悲惨的大败。
之前六国屡次合纵伐秦,结果却是一次比一次败得惨,就连一场像样一点的胜仗都没打过,其中的勾心斗角可见一斑。如今秦王是在告诉他,秦国是真心会盟,不是奔着利益而去的,不管在什么情况下,秦军都是你坚定的盟友。
乐毅又和司马错商定了出兵的具体事项,他就来和白起告别,“兄弟,对于这一战,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白起叹了一口气,“别的到没什么了,我就说一点:三晋那些鸟人千万别相信,我是太了解他们了,倘若遇到硬战要打,就交给我秦军吧。”
乐毅感激的点点头,“兄弟,你和秦王陛下的恩情,乐毅铭记于心。山长水阔,我们有缘再会!”
“乐兄等等,本来这句话不应该在这里说的,可是我王交代了,就给你说一下。我王让我转告你,‘倘若有一天不容于燕国,就把秦国当成你的家吧。’”
乐毅没有说话,只是拱拱手,转身就离开了。
白起送走了乐毅,连忙急匆匆的赶往咸阳宫。等他到达的时候,一干元老重臣都已经到了。
嬴荡挥了挥手,白起简单的行礼就在旁边坐了下了。
“诸位,大家来推演一下,此次五国伐齐,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打,如何打,需要打多久?我们做这样的推演,一方面是了解战事的进程,凡事做到心中有数;另一方面也是培养我们战场推演的能力,了解大兵团作战需要注意的问题,并加以避免和纠正。”
嬴荡说完就指示司马错可以开始了。
司马错点点头,来到一个大案面前,案上却是用泥沙堆积的齐国山川城池地形缩影。
“诸位,我们先来说一下双方的兵力对比:现在齐国的总兵力在六十七万左右,除了需要防守临淄和已经其他方向,大概能够派出四十万到五十万之间;而联军这边是燕军二十万,赵魏韩,也包括我秦国,各出兵五万,五国联军总兵力是四十万。因此第一次决战,双方的兵力都不会相差太多。”
听了司马错的话,王齮咧嘴一笑,“这下好了,齐人总喜欢合纵来打我们,这下也终于要体会一下被别人合纵攻打的滋味了。”
其他几个将领也是幸灾乐祸的点点头。苏秦的合纵虽然是从燕国开始的,不过成功却是在齐国,之前六国屡次合纵也都是以齐国为合纵长,可惜的是齐国离得太远,没有能够好好地教训他们一番,着实令秦国的这些将军们引以为憾。
如今风水轮流转,昔日的合纵长,如今居然成了被合纵讨伐的对象,怎能不令他们开心。左丞相侯嬴倒是对齐国没什么恶感,“五国合纵,声势何其浩大,而齐国又不像我大秦有险关作为屏障。此次纵然是能够击退联军,恐怕也会损失惨重,到时候再也不能成为我大秦攻打三晋和楚国的绊脚石了。”
嬴荡点点头,“那这一战,他们会如何打呢?”
司马错连忙"鉴于联军屡次作战糟糕的战绩,臣认为乐毅会选择‘缓进急战’的策略,‘缓进’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燕军水土不服,燕军是在辽东苦寒之地训练出来的,贸然进入齐国,恐怕会出现大面积水土不服的现象;另外一方面是也为了整合联军配合作战的问题。‘急战’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骤生变故。"
嬴荡前世虽说学过历史,奈何历史书上只说了‘乐毅率五国联军伐齐,连下七十二城’,至于怎么打的,书上倒是没说。
“诸位都说说吧,对这一战都有什么看法?”
王龁想了想说道,“臣认为,倘若齐国能够派出少量兵士,谨守边关要隘,以此消磨联军锐气,联军日久必生乱,如此齐国再出动大军讨伐,则联军有可能大败。”
“那应该如何应对?”
“倘若是臣遇到这种情况,必会绕过河间,奇袭平原,平原乃齐国北方门户。平原一下,高唐难保,齐国就不得不决战了。”
嬴荡邹了邹眉头,“攻城战损耗太大,这样恐怕不好打吧。”
“倘若真遇到这样的情况,恐怕也在所难免了。不过臣猜想齐国不会用这一策略。”
白起的话令众人都点了点头,大家都知道齐王是啥人,刚愎自用,又死要面子,他哪能允许被弱燕攻入国土。
“那也就是说,双方必然会在边境上进行大决战,你们觉得此次决战会持续多久?”嬴荡说完就望着手下的将军们。
只不过他等了片刻也没有人回答,毕竟这场战还没有打,谁也不可能琢磨出里面的细节。
王龁见一时的冷场,“数十万人的大决战,无论如何,恐怕也要十天半月,甚至更久吧。”
白起却是不认同王龁的话,摇摇头说道,“臣看乐毅这个人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名将之才,定然不会令战事迁延时日的,臣觉得最多一天一夜,这场战事就会决出胜负,剩下来不过是追亡逐北。”
嬴荡其实对于这些细节方面也不是很关心的,之所以组织这个讨论会,不过就是培养他的这些将军罢了。现在秦国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实力,虽然不能像秦始皇那样南北两路同时出击,但也具有了灭国的实力了。
第三十一章 雨夜血战
对于齐国战场,嬴荡一直都很关注,虽说现在把白起派到江州去了,伐楚之战已经箭在弦上,不过他心里面清楚,现在还不能打。如今正是五国伐齐的时候,只有等到伐齐之战结束了,伐楚之战才能提上日程,否则今日的齐国,就是秦国的榜样。
乐毅也没有令他等的太久,这一次五国的行动都很迅速,仅仅半年的时间五国大军就会师于南皮。
赵军最先开到,步骑两军六万,领兵大将赵庄。大军驻定,赵庄便带着赵王特使,飞车来见乐毅。特使宣读赵王诏书:赐乐毅兼领赵国丞相,合力诛灭暴齐。
战国以来,赵国与燕国是两个摩擦不断的老对手。其中根本,便是老燕国对这个取代老晋国而爆发立国的南邻横竖看不顺眼,但有机会,便在后边抽冷子来一下。加上西面的中山国也经常抽冷子偷袭,赵国便分外头疼。
赵**力强大,历来对燕国中山国不屑一顾,然则要吞灭燕国以绝后患,却也实在力有不逮。更有一点,赵国从来都是志在中原,实在不想与这两个老穷邻纠缠。自苏秦合纵,燕国君臣总算渐渐明白了,赵国是抵抗中原风暴的南长城,与赵国为敌并非上策。
与齐国结仇之后,燕国更是不想与赵国长期龌龊了。赵国也深知,燕国对齐国是山海血仇,支持燕国对抗强齐,既能削弱争霸对手,又能消弭燕国这只老黄雀后患。如此一石二鸟,赵国自然是第一个响应燕国合纵攻齐。非但出兵,赵王还要效法苏秦合纵之成例,赐乐毅赵国相印,足见此心之诚也。
说起来,乐毅在燕国还不是丞相,却要兼领赵国丞相,这在战国实在也是第一遭。
随后几天,魏韩两国和秦国大军相互抵达。所不同的是,韩国此次出兵六万,魏国出兵八万。整个三晋出兵都比盟约上的多,乐毅知道,他们所图非小。
“秦军主将王龁,副将胡殇参见上将军。”
乐毅虽然没有见到白起稍有点遗憾,不过王龁和胡殇也是秦军中赫赫有名的战将,所率兵马精气神明显要比三晋强得多,一应黑衣黑甲都闪着幽幽寒光,一看皆是兵中良品,这时他心中也算是有了底。
“诸位将军迅速整顿军务,明日午时于中军大帐议事。”
“诺。”
待到诸将离去,乐毅又来到中军大帐,就着冷食不断的给秦开和骑劫交代事务。
正在此时,幕府外马蹄如雨,随着一声“军情急报——”的宣呼,风尘仆仆的斥候已经大步冲了进来:“禀报上将军,齐国四十万大军已经抵达济水西岸,声言灭我联军于济西!”
“主将何人?”
“上大夫触子擢升上将军,统帅大军!”
“触子,何许人也?”几位大将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了一句。
乐毅笑道:“这个触子,原本是上将军田轸的中军司马,因筹划王宫较武有功,深得齐王田地宠信,先一举擢升上大夫,不想这次竟做了上将军。”
五国合纵,事务纷乱复杂,还好乐毅也算才智非凡,几天的时间就把它整理的有条不紊。
几天之后,五国大军共四十五万,便从漳水南岸浩浩荡荡地向济水进发了。一路不疾不徐,井然有序地常行推进。进入齐国境内,却突然兼程疾进,号角动地烟尘弥漫,声势大是惊人。不消齐军斥候,便是齐国百姓庶民,也是连声惊呼着给大军报信去了。
五国联军大举开来济西,齐王便是哈哈大笑:“天意也!本王正欲灭燕,尔竟送上门来!”没有片刻犹疑,立即擢升触子为上将军,出动大军四十万开赴济西。
触子请教作战方略,齐王便只大手一挥:“济西,我大齐百战百胜之福地也,放开手脚打!只此一战,大齐便要压倒秦国!”
触子熟知齐王禀性,虽然心中不塌实,却是慷慨高声道:“天佑我王!臣定教五国兵马有来无回!”
触子做了二十多年的中军司马,对军务那是熟的不能再熟了,虽然没有领军上阵搏杀过,但是谈兵论战,讲说战场轶闻、列**情、兵家掌故,触子从来都是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正是因了这个寻常人等难以具备的长处,加之机变灵巧善于应对,触子自然被齐王大加赞赏。
如今却是不同了,要做一国上将军统帅大军作战,那不是熟悉军务就能行的。触子接到上将军印的那一刻开始就蒙了,到现在为止,他都没有想出一个用兵方略来。走进中军大帐,竟然连二十六员大将各自辖兵多少都想不起来。这时,他才真正知道了自己有多少斤两。
“但看天意了。”长叹一声,触子还是率领四十万大军上路了。
两军相当,四十万对四十五万,一对一,败又能败到哪里去了?最不济也能守住济西僵持半年一年,不使联军渡过济水,到那时再请求换将,至少能够保全性命不是。
如此一路思忖,触子竟缓过了心神。渡过济水,触子心田竟清明起来,往昔在中军幕府经历过的军务处置方法也纷纷清晰地涌上了心头,竟是将令连发,将大军顺顺当当地驻扎了下来。
三月末正是中原的谷雨时节。入夜时分,无边乌云渐渐聚拢,绵绵雨丝潇潇落下,及至子夜,漫天雨幕便遮盖了广袤的山塬。两边军营遥遥对望,除了风中摇曳的点点军灯,便是一片无垠的墨色。
雨天无战事,这是春秋战国的老规矩了。真想让雨下得更大一些,最好是淅沥泥泞的连绵秋雨一般。联军远来,军粮必然有限,但能阴雨旬日,敌军大半便会不战自退,岂不天遂人愿?
思忖一阵,触子大步走回幕府出令室,提笔给齐王写了一份军情急报:“大军开赴济西与联军对峙,臣本欲立即出战,奈何大雨连绵,唯等放晴之日尽灭五国兵马,擒获乐毅以献阙下!”
写罢泥封,交给中军司马,“立即快马呈报临淄!”便轻松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传令两营大将:趁雨善加休整,天放晴后大战。”
夜雨天寒,军士们早早的钻进温暖的帐篷,脱掉沉重的衣甲,享受起那战前片刻的宁静。至于站岗放哨,侦察敌情,大战一起,谁也不知道谁能活着,那么较真干嘛。
“敌袭!”
一声尖叫将触子惊得腾地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衣甲散乱的中军司马正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燕军夜袭!上将军快走!”
“走到哪里去?”触子摘下剑架上的长剑便是一声大吼,“随我出营杀敌!”
触子风风火火的冲出大帐,但见漫山遍野的火把冲杀而来,几乎每座齐军营帐都燃起了大火,丢盔弃甲的士兵们狼狈窜突,大将竟是一个也不见露面。
眼见兵败如山倒,触子却是吓得瘫在原地不能动弹了,刚才的勇气瞬间不翼而飞,冷汗一时沁透了全身,愣是想不出一个办法来如何应对。
中军司马一声大喊:“护卫骑队在大帐后边!上将军快走!”不由分说便夹起触子向大帐后奔来。
三千护卫骑队本来驻扎在大帐左右后三边,可左右两营已经卷入乱兵大火,两名千夫长也不见了踪迹。后营一千骑士正在无所适从地乱做一团,恰恰中军司马夹着触子赶到:“上将军在此!上马列队!”不由分说便将触子塞上一匹战马,大吼一声,“东渡济水!快!”马队便背着战场大火风卷东去。
“贼将哪里走,秦国胡殇在此!”
触子但见胡殇骑在一匹乌黑大宛马上,满脸虬髯须张,一双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乌黑的甲胄,血洗一般,他一手执缰,一手提着一根粗壮的狼牙棒,狼牙棒上面还粘着点点碎肉,整个看起来就是一个九幽杀神。
触子看得亡魂大冒,“快走!”说完也不管他人,双腿一夹,向着济水方向逃去。
胡殇眼见触子要跑,那里肯放过他,一挥狼牙棒就将两个冲上来拦截的齐军砸的脑浆崩裂,“追!”
触子惶惶如散家之犬,堪堪逃到济水岸边,正当清晨时分,蒙蒙细雨之中败兵红压压从身后弥漫卷来。
“上将军快走!敌兵追来了!”
触子连回头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慌忙跃上一条小船,“快!开船!”
等了片刻,触子才发现,船一点都没有开出去,后面一群败兵拖住船沿,不断的往船上挤。触子顿时大急,“快放开!开船!开船!”
后面追赶的胡殇眼见触子上了船,顿时心急如火,狼牙棒轮的虎虎生威,一声大喝,“快让开!挡路者死!”
触子连忙拔出腰间的长剑,将几个把着船沿不放的败兵给刺死,“快放开!开船!开船!”
胡殇提马堪堪冲到河岸的时候,触子的船已经向河中央划去,船速渐渐加快。胡殇拿出马上的骑弓,一箭向触子射了过去,触子正在催促船工划船,一点都没有注意死神将至。
“啊!”一声惨叫,触子一头栽进了济水之中。
“上将军死啦!”岸上的败兵更加无所适从,“我等愿降!”
胡殇冷笑一声,“愿降,晚了,杀光他们!”
第三十二章 崩塌的骄傲
齐军中军司马不断的嘶喊,“将军遗尸,护军死罪!守住渡口,夺回将军尸身!”
然则已经来不及了。随后辽东铁骑已经杀到,在惊天动地的“杀光齐人!复仇雪耻!”的怒吼中,长剑翻飞箭如疾雨,河岸与水面变成了巨大的屠戮场。
随后步兵赶到,三万余弓弩手对着泅渡齐兵大肆射杀,六万余步兵列成方阵堵住河岸,十万铁骑便在山塬间尽情追杀。追击齐国新军的四支联军也是如法炮制,四面截杀。到得午后时分,整个济水西岸便在潇潇雨幕中沉寂了。
伴着军营的粗大炊烟与弥漫河谷的欢呼,五国将领聚到了仓促扎起的中军大帐前。
望着漫山遍野的尸骨,望着血红的济水,乐毅的声音沉重而又嘶哑:“此次杀尽四十万齐军,为的是震慑齐国。此等杀法,下不为例。”
“岂有此理!”魏国主将新垣衍一脸不悦,“齐军当年背弃盟约临阵脱逃,死了多少三晋将士?只有绝杀之战,方可雪我心头之恨!如何便下不为例了?”
“征伐有道,绝杀只可一次。”乐毅络腮胡须的黝黑大脸第一次显出了凛冽肃杀,“将军若不赞同我之战法,便请转道夺取老宋国,地利分毫不少魏国。”
“如何?要我提前转道?”新垣衍冷笑连声。
“是将军不遵将令。”乐毅也是冰冷如铁。
韩将暴鸢便红了脸:“这这这,这却如何使得?说好的五国分齐,仗没打完便要我等回去么?”因原先议定韩国与魏国一起分宋,暴鸢便生怕魏国提前脱离而单独取宋,情急之下,便将韩国与魏国绑在了一起说话。
“将军莫急,韩军也可提前脱开联军,与魏军一起取宋。”乐毅平淡之极。“上将军何须动怒。”韩军主将韩举心中大石落地,便笑着转圜,“大战未了,何能自乱?我等辅助上将军攻下临淄,再走不迟了。”
乐毅正色道:“法度立后可成军。要打仗,便须统一将令,违令者军法从事。”
“窝囊!”新垣衍立时便黑了脸,“这仗打得乏味,告辞!”说罢转身对着司马便是一声大喝,“号角拔营,走!”竟头也不回地大步去了。
暴鸢一见新垣衍走了,顿时手足无措,慌忙说道,“我去把新垣将军追回来。”说完就向新垣衍追了出去。
“三晋都是一群鸟*人!”胡殇一句话冲口而出。
旁边的王龁连忙拍了他一下,胡殇立刻闭上了嘴。
对面的赵庄不答应了,“你说什么呢?”
乐毅连忙转圜道,“胡将军无心之言,赵将军切莫放在心上,此次韩魏两军也的确令人气愤。”
胡殇拱拱手,“没得说的,秦军谨遵上将军号令!”
乐毅听了胡殇的话,看了看王龁,生怕他们主副将闹矛盾,见王龁没有生气,才放下心来。
王龁对胡殇大大咧咧的性格早都习惯了,说白了,这家伙要不是嬴荡护着他,早都不知道闯了多少祸了。不过这家伙的确是一员悍将,上了战场简直姓什么都忘了,一副玩命的架势,谁碰到,谁都会先行心怯三分。
“不错,王龁谨代表秦军将士,一切听从上将军号令!”
赵庄也慨然拱手,“上将军领我大赵丞相,燕军赵军便是一家!赵庄耗下所属赵军谨听从丞相号令!”
“多谢诸位将军了。”乐毅拱手一礼,“当年燕齐结怨,便是齐军入燕杀戮无度之恶果。恶杀复仇,循环往复,天下兵道何在?乐毅无奈为之一,可使燕国朝野恶气稍伸,以利举国同心,绝非要在齐国大开屠场。此中苦心,尚望诸位体察一二了。”
赵庄拱手言道:“上将军仁义,赵庄心服。”
“将军如此褒奖,却是不敢当了。”乐毅又是一阵大笑,“走!痛饮一番辽东山酒,再议下战。”带着几人便大步进帐去了。
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开,齐国朝野震动了,如今就连上将军触子都战死了,这让老齐人一时根本无法接受。
当年魏国如日中天的时候,正是齐国倾国之力,在马陵和桂陵两战中,将他拉下了马。从此以后,老齐人就有了一种藐视天下的骄傲,就算如今被称之为天下第一强国的秦国,其实老齐人也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在他们的印象中,秦国纵是强大,但比起齐国来,那也必须得稍逊一筹。
如今五国联军逼近,齐国主力大军却是全军覆没,这让老齐人的这股信念突然就天塌地陷了。谁能想到当年穷的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的燕国,突然一下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呢。
和市井巷闾之间的躁动纷乱不同,王宫中齐王已经勃然大怒,他毫不犹豫的下旨,诛灭触子九族!一夜之间,触子一家老小三千余人,连传统刑场也没有都没有到,便被王室禁军斩杀在府邸之中。
齐王却是余怒未消,立刻擢升临淄守将达子为上将军,率领二十三万大军西进祝柯,要据险击溃联军。
达子虽说不是什么名将,但也算是一员久经沙场的悍将。他知道现在齐国危在旦夕,顾不得个人的兴衰荣辱,连夜整兵率军出临淄,日夜兼程三昼夜。大军堪堪望见祝柯城堡的箭楼,便见漫天烟尘裹着隆隆沉雷从济水东岸压来,烟尘中旌旗猎猎号角声声,恍惚之间仿佛天地塌陷一般。
“全军列阵!”达子拔出长剑嘶声大喊。
为了快速截住联军,达子的二十三万大军不是步骑一体开进,而是骑兵在先步兵随后,辎重更在步兵之后。
如今疾行三日,一路连绵断续竟拉开了将近二百里。达子的谋划是:祝柯以东一马平川,直到临淄几乎无险可守,只有将乐毅联军堵截在祝柯以西,临淄才能平安;惟其如此,八万铁骑先行进入祝柯要塞凭险堵截,后续步军辎重晚到半日一日,正好在要塞背后的山塬上构筑壁垒,形成第二道防线。
大军开拔之前,斥候报来的军情是:联军内讧,魏韩两军已经退出,乐毅下令大军休整旬日再酌情东进。
齐王哈哈大笑:“乌合之众也!合纵联军几曾成过气候?达子,放手狠狠杀!战胜之日,寡人亲自劳军!”
然则万万没有料到,内讧的乐毅联军却如此快速,竟在三日之内便过了济水压到了眼前。
仓促之间,陆续涌到的八万骑兵,便在尖利的牛角号中隆隆横展开来。本来就是人困马乏,更何况全然没有急战准备,后队茫然不知所云,人喊马嘶中正在乱哄哄列阵,对面蓝边红底的“燕”字大旗,与两翼的“秦”字黑旗“赵”字红旗已经山呼海啸地压了过来。
达子心都凉了半截,不过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他知道自己率领的这支军队,是齐国最后的力量,倘若再出现变故,那真的是天塌地陷了。
达子睚眦尽裂,大吼一声,“杀!为了大齐!为了我们身后的妻儿老小,将敌人赶下去!”
主将的武勇虽说能够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但那要看在什么时候。如今仓促应战,前军抵挡不住,节节后退,后军却是不知道前面是什么情况,纷乱的战局就是让白起来估计也会头痛,何况达子现在早已经陷入了疯狂的拼杀之中,哪有空去指挥作战。
棕色的皮甲雪亮的丛林狂野的杀声,辽东铁骑的棕红色怒潮雷霆万钧般瞬息湮没了紫色的孤岛。仅仅一个时辰,怒潮烟尘便平息了。齐军八万铁骑几乎被包抄全歼,只有小股游骑落荒逃走。
刚刚佩起上将军大印六日的达子,虽然死战不退,但哪里还能挽回战局,却是被侧后闯过来的胡殇给砍成了两截。
乐毅厉声下令:“步军拖后掩护!铁骑悉数疾进,包抄齐国步军!”
片刻之间,辽东铁骑居中,秦赵铁骑两翼,在茫茫旷野展开成一个十多里宽阔的巨大扇面,仿佛苍茫天宇中翼若垂天之云的鲲鹏展翅,向东面逶迤而来的十多万齐国步军压了过来。
却说齐军步兵正在兼程疾进,突兀便见浑身带血的骑士乱纷纷迎面撞回。一阵纷乱的叫嚷,前行步军大将顿时面色苍白地钉在了当场,军士们哗然骚动,只作势便要回头。步军大将愣怔得片刻,便是一声吼叫:“快!回防临淄!”话音落点,前军回头便跑。“快回临淄”的惊慌喊声却是比军令传得快了许多。
片刻之间,十五万步军便漫无边际地撒开大步向东逃跑。一盏茶的功夫,便与长蛇阵一般的辎重牛车大队相遇,不管步军大将如何呼喝要护卫粮草一起回防,惊恐的乱兵只是绝堤洪水般狂奔而去。
便在傍晚时分,三国铁骑披着血红的霞光终于追了上来。辽东铁骑居中掩杀,秦赵铁骑却从两翼超前包抄,及至将溃逃的齐军兜头截住,号称“技击强兵”的齐国步军竟是纷纷丢下长矛盾牌,高举着双手投降了。
第三十三章 突袭彝陵
当齐国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秦国,老秦人居然木然以对。虽说齐国屡屡组织合纵伐秦,但秦齐之间的大战很少,因此老秦人对齐国没有刻骨的仇恨。
老秦人不重视,不代表嬴荡不重视,秦国要一统天下,那就需要不断的削弱各大强国。针对这一点,秦国的先辈们早已经制定好了计划,那就是先削弱魏韩,然后是楚国,接下来便是赵国,最后是齐国。之前之所以一直迁就齐国,是因为策略上的需要,如今削弱齐国那也是因为策略上的需要,两者并不冲突。只不过如今是把削弱齐国的计划提前执行了,而且还是由燕国来代劳。
强齐垮了,南方虚有其表的强楚只等着秦军去轻轻一推,也马上就要倒了。剩下来就只有一个强赵。至于燕国,嬴荡压根就没考虑过,如今看似强大的燕国,全凭着一个乐毅在那里支撑着。
可惜的是,如今的燕太子,也就是未来的燕王喜却是和乐毅极其不对付,等到老燕王一死,新王一登基,乐毅就只剩下逃命的份儿。没有乐毅的燕国,那根本就不是一盘菜,至于还剩下的那两个名士,剧辛和邹衍,他们根本就撑不起一片天。
虽说现在秦国的大军正在南调,但嬴荡的眼睛已经盯上了赵国。赵胡之间的大战已经结束了,楼烦灭亡,东胡被打的狼狈逃串。至于历史上成为赵国北方之患的匈奴,却是被秦国打的奄奄一息,估计二十年之内是缓不过气来了。
不过有一点让嬴荡很难理解,历史上匈奴人被打败之后不是就向西边迁移了吗。这一世为什么被打的这么惨,他们却还要在那里死抗呢。
秦国在九原一直都驻扎有十万大军,嬴荡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九原铁山十分重要,不容有失;另一方面何尝又不是为了威胁赵国的西北边境呢,只要有这十万大军的存在,赵国始终都不敢对西北边境掉以轻心,间接的牵制了赵国的力量。
看过了赵国,嬴荡又念念不舍的把目光转回到楚国。如今楚国变法派和守旧派依然在相持,那个老楚王也真沉得住气,不愧是当了几十年国王的老狐狸,至今为止都还没有站出来制止屈原的变法。估计是害怕屈原一生气把他给废了吧,倘若他能把这份隐忍的功夫用到治国上面去,那秦国也不敢轻易打他的主意了。
屈原的这次变法的确给秦国提供了巨大的机遇,一个被掏空了国库的楚国,一个烽火燎原的楚国,哪里能够抵挡的住大秦铁军的进攻。屈原估计也后悔了吧,可惜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后悔也挽不回楚国的命运了。
在江州的白起也在暗暗着急,马上就要进入四月了,倘若伐楚之战有任何耽搁,等到雨季的来临,秦军恐怕就要陷入楚国战场了。
楚国地处南方,一旦雨季来临,山中就会多瘴气,再加上秦军也无法适应楚国潮湿的天气,很可能会出现不可预料的变故。
历史上白起伐楚,只是占领了巫郡和黔中郡,但是这一次嬴荡安排的是两路大军伐楚。一路是由白起率领,出江州,过彝陵,击败楚国云梦泽水军过后,伺机占领郢都。另一路由司马错率领,出丹阳,沿着汉水南进,伺机夺取鄢陵和竟陵。一旦占领了竟陵,那么整个江汉平原都成了秦国的囊中之物,甚至江淮平原也会受到秦军的威胁。
直到四月末,白起和司马错才接到嬴荡送来的消息:‘临淄已破,联军已散,立即发兵伐楚。’
秦楚历来关系不睦,之间大小战已经交锋多次。但一直以来,两国之间的主战场都摆在巫郡以北,上庸至丹阳一带。秦国的防守重点是武关,楚国的防守重点是上庸和邓城。双方在这里都布置了重兵,哪怕是秦国攻三晋,楚国战魏齐两国的时候,也没有丝毫放松。
在长长的号角声中,白起登上了他的指挥船,按照计划,他的这一路要先行出发,等到这一路大军威胁到郢都的时候,上庸的楚军必然会南下救援。到那时候,司马错的大军再猛然进攻,两路大军在竟陵会师,那就大局已定了。
“出发!”
随着白起的话音一落,大江两岸旌旗招展,鼓角齐鸣,先行出发的斥候船队缓缓驶出水军大寨。六百余艘战船和两千多艘运兵船以及辎重船将顺江东下,直逼楚国都城——郢都。
带领先锋水军的依然是水军大将魏冉。刚开始被任命为水军统领的时候,他还以为被发配了呢,等他当了几年之后,才知道嬴荡对水军有多重视,那是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一点都不含糊。现在水军的武器清一色都是最好的,船子弩,投石机,最新式的火药,最精良的角弓。
船队经过三日夜的惊险航行,终于顺利的通过了三百里巫山大峡谷。
“禀报将军,彝陵城堡到了。”
斥候船的回报打断了魏冉的思绪,他来到甲板上仔细看了看夜色下的彝陵城堡,紧紧的邹着眉头。彝陵城堡三面环山一面控江,西锁江峡,东控云梦,恰恰扼守在万里长江的咽喉地带。如此重要的要塞,军情司的人居然说楚军防守松懈,可一击而破,是不是弄错了。
不过作战计划都是参谋署制定的,他没权力,也不想去更改,现在嬴荡可是在想方设法的确立参谋署的权威呢,谁去触这眉头谁倒霉。
其实现在的彝陵城堡还真就没几个楚军,根本原因在于彝陵是水上要塞,而能在水战上与楚国水师较量的,似乎根本就没有。之前虽说秦国攻打河东的时候曾经用到过水军,但楚人对此嗤之以鼻,水战,还得看咱老楚人的,秦国的那几条破船还能称之为水军,简直就是笑话。
如今楚国新旧两派正在相持,虽说已经打的精疲力尽。大战是打不起来了,小战还是不断的,都在找机会抽冷子给对方来一下,希望能够解决对手,鼎定乾坤,他们哪有空来关心彝陵这种小小的地方啊。
乘着淡淡的月光,百余艘运兵船悄然靠岸,三万秦军匆忙的登陆之后,片刻不及停留,就向彝陵城堡扑了上去。
就在天将拂晓时分,彝陵城堡的三面高山上骤然燃起了无数的火把,无数渗透猛火油的火箭也疾风骤雨般从三面山头倾泻到城中。不到顿饭时光,彝陵便是火光冲天。
城内的楚军惊慌失措的到处逃串,四面的喊杀声也随之响起,临江一面的关城之下秦军一顿猛攻。伴着密集的箭雨,猛烈的巨石片刻间便将城门砸开,黑压压秦军有如潮水般的涌入城内。
直到彝陵城堡丢失之后,彝陵水军才得到了消息。现在彝陵水军的统领正是昭雎的侄儿——昭阳。
接到消息的昭阳一面调集战船准备迎战,一面派人给寿春的昭雎和郢都的屈原送信。
水军的大战非同小可,不像陆战一样大家碰面就厮杀一场,谁胜谁负一举定乾坤。
如今的彝陵水军荒废多年,不管是装备,还是人员都已经老朽不堪。明面上依然还有战船三百余艘,可实际上能用的连一百艘都不到。
光昭阳能看到的秦国先锋战船都有一百多艘,而且里面还有几艘楼船,那不是彝陵水军的这几艘破船能够对付的了得,至今还不知道秦军后续大军的规模有多大呢。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航道,等待郢都的援军。
可三日的时间转瞬就过去了,郢都那边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昭阳现在是进退两难,进吧,打不过,退吧,到了郢都屈原铁定要收拾自己。
最后昭阳实在无奈,想了想,还是咬牙撤退,他不相信屈原敢杀了自己,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变法派和守旧派真的是不死不休了,楚国也真的完了,屈原是绝对不允许这一点发生的。
心念及此,他便立即下令水军东下郢都。可就在船队起锚之际,江峡中竟连绵涌出大队战船,樯桅如林旌旗招展号角震动山谷,斗舰、赤马当先,楼船、艨冲居中,竟是直压彝陵水军而来。
彝陵水军原本结成了水上营寨,全部百余艘战船在江心抛锚,船头向外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水寨。便是起锚开船,也须按照战船位置一一开动。就在船队开动一大半的时候,顺流急下的秦国轻型战船已经从江面两侧包抄了过来。江州水手惯走险滩急流,秦国的斗舰、先登、赤马在江边竟是又快又稳,片刻之间便在下游全部截住了刚刚扬帆的彝陵水军。
“轰隆”几声巨响,楚军的几艘战船被炸得散了架,化作片片碎木板,飘然东下。昭阳大惊失色,“快!给我往下江冲!”
不过现在楚军的船队都被几声巨响给震蒙了,一时没有回过神来,那里能去执行昭大将军的军令。
就在楚军愣神之间,几艘秦军的斗舰已经冲了上来,一个个水手手上都抱着一个牛皮做的炸药包。
“点火!扔!”
接下来又是一阵‘轰隆隆’的炸响,楚军这一下彻底炸营了,“快逃啊!秦人施妖术了!”
看着楚军混乱的场面,魏冉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不过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寒光却是出卖了他的心事。当年就是被这些该死的楚人逼得家破人亡,如今风水轮流转,今天轮到我来讨债了。
“传我的军令,将下江给我堵死了,一个都不要让他们跑掉!”
昭阳现在急了,“快!冲过去!”
魏冉呵呵一笑,咬着牙说道,“让将士们不用急,把敌人围死了,一点一点的把他们逼到绝境,最好是逼得他们自己跳江。”
旁边的副将看到他的笑容,心里哆嗦了一下,打了一个寒颤,“将军,为何不派水鬼去凿穿他们的船?”
魏冉连忙摆手,“不,不,不,用火药和猛火油效果更好,就让楚人好好的享受一下粉身碎骨和烈火着身的滋味吧。”
“报——!将军,昭阳亲自带队突围,如今已被我军活捉。”
魏冉气得跳了起来,“混蛋!昭阳已经跑了!这个只不过是替身,把这个替身给本将军杀掉!”
副将眼看着魏冉在这里玩火,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怨气,“将军,大王已经下旨,不能随便屠杀俘虏。倘若把他杀了,大王必然怪罪,不值啊。”
魏冉瞪了他一眼,“一切有本将担当,你操什么心?”
第三十四章 郢都大乱
昭阳着实死的冤枉,其实他不知道,郢都早已经乱成一团了,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够来支援他。
几十年来,秦国都没有大规模的组建水军,虽然听说前几年江州开始打造战船,但楚人哪会把这个放在心上,水军不比陆军,不是随便打造几艘战船,训练几年就能成的。楚国的水军那可是经过无数次血战打出来的,吴国、越国的灭亡已经证明,楚国水军确是一支水上强军。
楚国一直没有重视长江上游的防御。可现在秦国突然有一支水军顺江南下,千里奔袭郢都,就是马上调集吴越水军来援都已经来不及了,何况屈原根本就调不动吴越水军。
躲在深宫里的老楚王,听到秦军已经打到彝陵的消息,片刻不及停留,带着一班侍女禁卫,直奔郢都北门而去,坐上一艘楼船就往寿春跑。
当然楚王也不算一无是处,临别之际还下了一道旨意,命令春申君立刻率军回来抵挡秦军。
听到老楚王已经逃走的消息,屈原一句话没有说,他知道他的末日就要到了。秦军大举来袭,彝陵水军全军覆没,楚国应对失措,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拿出一个应对之策。到时候满朝文武,都会怪罪他屈原失职,这个黑锅他是背定了。
只不过他能有什么办法,他能够调动的大军都已经调到前线去和叛军相持去了,剩下来的要么都是他调不动的,要么都是边关要隘的军队,不能随便调动的。
彝陵之战一结束,秦军立即封锁峡江出口,而后两万步军乘坐大船溯江入峡,攻占峡江两岸的要塞城池。楚地广袤,这些不被重视的险峻城堡大都没有多少驻军,秦军攻伐之处,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毫无阻力。说是攻占,秦军却是几乎没打几仗,旬日之间便一一接收了这些城堡,拿下了整个长江上游。
时间懵懵懂懂到了五月中旬,便在这江南春色将尽,雨季快要来临的时节,白起大军两千余艘战船大举东下,直逼郢都。
齐国完了,虽然田单在即墨招募六万多青壮成军,与乐毅的二十万燕军相对抗,可鲁仲连对此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
鲁仲连急匆匆赶回楚国,不料秦军大举伐楚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差点把他震散了架。这个时候正是楚国最虚弱的时候,哪有什么力量来抵挡秦国的进攻啊。倘若不想办法的话,楚国有亡国之危。
可如今能有什么办法可想,不外乎就是变法派和守旧派握手言和,双方携手共抗强敌。不过如此一来,变法大业是彻底完了,屈原也彻底完了,没有变法,没有屈原,楚国还能有什么希望。
鲁仲连抵达郢都的时候,春申君也是快马加鞭赶了回来。从前线调集大军是来不及了,他现在只能调集郢都周围的大军。既然楚王任命他为抗秦主将,也的确有权力调动这些兵马。
“屈子,如今可有良策?”
屈原其实已经心存死志,忧郁的摇摇头,“无它,唯有与郢都共存亡!”
春申君叹了一口气,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楚国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当初兴致勃勃的要大干一场,以为只要变法,楚国就有救了,只要变法,大楚就会称霸天下,他也会名垂青史,却是不料,秦国的商鞅,不是那么好做的。
“现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请出昭雎主政,举国同心,血战保国了。”
屈原没有说话,其实他心里面清楚,变法真的失败了。尽管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目前能够挽回大局的绝对不是他屈原,而是那个令他一直痛恨的老昭雎。
鲁仲连愤然作色:“春申君,难道屈原就不能主持大局,击退秦军?非要用昭雎!莫非白起明日就能打来了?”
春申君苦笑了一笑,“仲连啊,郢都周围的大军,与昭氏有关联的兵将都占了三成,仓促之间,没有昭雎出面,且不说大军是否会生乱,单说这粮草辎重便难以为继!再说了,自丹桂战败,八万新军覆没,屈氏部族便没有了根基,要不是占着大义的名分,变法早都难以为继了。这是楚国!没有老世族支撑,甚事都是寸步难行啦。”
鲁仲连默然,良久冷冷一笑:“我却忘了,春申君也是老世族呢。”说罢一拱手,“告辞!”竟是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春申君一伸手,想要跟鲁仲连解释一番,不过却被屈原拉住了,“算了,其实他也明白,只不过是心里不好受罢了。让他去吧。”
春申君呵呵一笑,只不过他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屈子,这次恐怕又要苦了你了。。。。。”说着眼角居然有点点泪光,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屈原萧索的点点头,“我知道,我也明白,只不过楚国以后恐怕就要靠你了。”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他知道,罢免他的诏书恐怕已经在路上了,而且恐怕以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主政了。
昭雎一接到楚王向寿春逃来的消息,立刻派出兵马前去接应。楚王也投桃报李,立刻就恢复了昭雎的令尹之职。
再次上任,老昭雎重新焕发了活力,多年来主政的经验没有让他被眼前的乱局所难住。他一面在寿春为楚王布置修建行宫的事务,一面调集大军、钱粮支援抗秦的春申君,楚国的行政事务,再次进入了正轨。至于屈原,他没有去管,他知道老楚王不会放过屈原的。
春申君进入楚军大营的时候,郢都已经从最初的慌乱变成了现今的忙乱。老楚王逃走了,大大小小的贵族也逃走了,只剩下屈原和春申君留了下来,他们能够撑住大局吗?
楚军在郢都还有十多万,加上陆陆续续老世族支援过来的私兵,勉强凑够了三十万大军。不过这时又传来司马错攻打上庸的消息。上庸一失,秦军就会沿汉水南下,直接切断郢都楚军的退路。
这一下春申君彻底打消了西上迎击秦军的谋划,老老实实的防守郢都。郢都是老楚人的根本,只要郢都在,楚国总归便有聚拢民心的希望。
屈原登上三丈高的将台,苍老嘶哑的声音悲愤地回荡在猎猎旌旗的上空:“三楚将士们:秦军来了!楚王走了!不要怨恨楚王,有楚王在,楚国便不会灭亡!楚国是生养我等的故土,是三江子民的家园,而今虎狼窥视,三楚男儿岂无热血?楚国在,屈原在!楚国灭,屈原亡!屈原的热血与三楚子民一样,永远属于楚国山河!楚国山河,也永远的属于我等楚人——!”
大军将士们却是一片沉默,唯闻旌旗猎猎之声,虽是人山人海却如幽深的峡谷一般,没有屈原与春申君所熟悉所期盼的激昂回应,只有漫无边际的茫然木然。
一阵惊悚蓦然掠过屈原心头,他不相信自己会与军心民心生出如此隔膜,慷慨激昂地高呼一声:“三楚子弟们,屈原说得不对么?”
“屈大夫,你当初说过,要解除我们的隶农身份,还我们平民之身,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却是还没有实现呢?”
屈原和春申君都明白过来了:这支大军都是各部族的隶农子弟。大约军中的贵族与平民子弟都保护着部族上层们逃往江东了,只将这些历来在军中做卑贱苦役的隶农子弟们差来送死。
且不说彻底废黜隶农制,便是只允许他们同等立功同等受赏,他们都是最勇猛的斗士。而如今,就连这一点屈原他都做不到。
春申君的脸色顿时黯淡下来。他做过几次大军统帅,比谁都更明白楚军的弊端。这些隶农官奴子弟,在军中没有立功受赏与擢升军职的资格,纵然当兵到老,永远都是老卒一个。
而大军作战,从伍长、什长、五什长、百夫长、千夫长直到将领,是需要层层统属如臂使指的,如今这支大军除了几个带兵来的二三流将领,作为行伍核心的各“长”统统没有,如何能对训练有素战力骇人的秦军作战?
国王逃跑了,贵族们逃跑了,所有攫取国家权力的食肉者们都逃跑了,只留下他们这些饱受摧残的低贱奴隶来血战虎狼秦国,却要为食肉者保住土地财富与王座,天理何在?君道何在?
这能挡得住秦军吗,屈原和春申君的心里面都是沉甸甸的。
骤然之间,屈原愤怒了,一头白发在风中竟似根根树起,象头愤怒的雄狮嘶吼起来:“隶农子弟们!打完仗,屈原为你们请命!楚国若不废黜隶制,屈原以死谢罪!”
“屈大夫万岁——!”大军顿时一片山呼。
春申君心中苦涩之极,废黜隶制,谈何容易,当初的废奴令不也一样成为了一堆废纸。如今嘛,想要救楚国,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是这样欺骗这些苦难的隶农子弟,心里面的愧疚之情就像虫子一样,撕咬着他那不多的良心。
第三十五章 轻取郢都
次日清晨,探马急报:白起大军已经在纪南要塞登陆,步骑大军正向郢都压来!
春申君原在纪南驻扎了两万守军,在纪南与郢都之间的郊野驻扎了八万步骑混编大军。以兵法眼光看:守大城必战于野,只有在城外野战中战胜敌军,才能真正保住大城。到了城下血战之时,这城池十有**也就快完了。
其实说起来也可笑,春申君被誉为楚国老世族中最知兵的人,然而到现在为止,却是没有打过一场像样一点的胜仗。但不管如何,对于这种最基本的布防谋划还是没有错的。
屈原虽然不通晓战阵,但对大势却是清楚,自然也赞同春申君如此部署,只说得一句话:“只要守得一月,楚王援军必到!”
春申君拍案慷慨道:“楚军虽弱,但不缺粮草,只要坚守不出,深沟高垒,纪南郢都互为犄角之势,守得一两个月当不是难事!”
谁知战事进展却大出意外。当日黄昏,便传来急报:纪南要塞两万守军只守得一个时辰便被秦军砸开城门,城内守军全部降秦!
“降秦了?”屈原大是惊讶,秦军不是一直斩尽杀绝的吗,“秦人没有杀他们?”
“没有。”斥候骑士绘声绘色,“秦将王陵亲自召见降兵,每人发给一袋山薯还乡!还答应他们等到秦军攻占了整个江汉平原,就分给他们土地。而且凡隶农子弟愿入秦军立功者,一律论功行赏!”
屈原只觉得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我去城外督战!你留城!”说完便要往外走。
正当他要出城门的时候,一队快骑飞马而至,“大王旨意到,屈原接旨!”
屈原犹如被抽空了的皮囊,倘若不是身边的军士扶着他的话,他连站都站不稳了,大王啊,你就如此迫不及待吗,就连想为楚国进最后一份力的愿望,也不肯让我达成吗?
“三闾大夫屈原,罔顾王恩,致使楚国大乱。如今又应敌失措,陷大楚于危难之中,特旨如下:革去屈原三闾大夫一职,流放千里,旨到即行!”
春申君连忙跑了过来,一手扶着屈原,“屈子,你放心,等打完这一战,黄歇就是拼着爵位不要,也要为你申述冤屈。”
屈原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颓废的摆摆手,“不用了,大王决心已下,无可挽回。今后抗秦大业恐怕就要靠你一个人了,不管局势如何艰难,切莫散了心志啊。”
春申君含泪点点头,“屈子,保重!”
屈原拱了拱手,没有说话,就像那几个骑士走了过去。骑士也毫不客气的拿出枷锁,将屈原锁了起来。
屈原的离开并不能够为楚国换来一个好的局面,第二天暮色时分,秦军竟是潮水般杀到了郢都城下。
火把遍野,杀声阵阵,随风不断传来楚军降兵的喊声:“兄弟们啊!隶农子弟在秦军能做骑士!有爵位!立功受赏!过来吧!”
“兄弟们啊!不要做楚国官奴!不用受官府贵族欺压!秦王还会给我们分土地,做秦人自在舒坦啊!”
“我等已经是造士爵了!耕战有功,过来都一样!”
。。。。。。。。。
便在这连绵喊声中,楚军兵士竟纷纷倒戈,成片成片地丢下刀矛站着不动了。
“天亡我大楚啊——!”春申君大叫一声,便从马上硬生生栽了下去。
护卫好一阵忙乎,才让他颤悠悠的醒了过来,自知守城无望,便率领三千黄氏子弟兵连夜出了郢都。
几乎是兵不血刃,秦军在一夜之间便拿下了郢都,这令白起实在是出乎意料。原先还准备着一场云梦泽水上大战,不想楚国最强大的云梦水师却早已护卫着王室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还想着郢都城下会有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却没料到,根本就没动一兵一卒就进了这个楚国的都城——郢都。如今,整个楚国的西部都找不到一支主力大军了。
这可是楚国三分之一的土地啊,都顶得上秦国土地面积大小的一半了。这楚王也真大方,说丢就丢了,一点都不带含糊的,就连白起都替他心疼不已。
恰在七月雨季来临之前,秦国的南北两路大军会师于竟陵,整个伐楚之战,就这样波浪不惊的结束了。
司马错率领的北路军也不过在上庸酣战了一场,其他时候就像是旅游观光一样,沿路楚军都是闻风而降。
嬴荡接到攻占竟陵的消息之后,也暗暗松了一口气。白起没有像历史上一样,在郢都大开杀戒,没有落下一个‘杀人王’的名声,也没有让秦国‘暴秦’的名声更加响亮。
而且他还发现,用这招招降纳叛的手段,对付像楚国这样的国家特别好使。以后是不是专门成立一支这样的队伍呢,要知道现在天下还有很多雄城大邑等着他去攻打呢,他可不想像历史上一样,一个大梁城都要攻打个大半年,一个邯郸城反反复复打了好多次,都没打下来,一遇到大城都这样的话,那要死多少人呢。恩,的确是个好主意,让参谋署那边好好规划一下。
乐毅帅五国联军伐齐,强大的齐国在短短时间内,轰然崩塌,令天下人着实幸灾乐祸了好几天。
不料接下来,又猛然传出秦军伐楚这样震撼的消息,秦国和燕国不一样,燕国就算打垮了齐国,天下人也不会怎么放在心上,秦国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赤*裸*裸的恶狼啊。前几年楚国内乱,周围的国家都涌上去讨便宜,唯独秦国纹丝不动。
如今可好,人家秦国不是不动,而是一动就动如雷霆。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攻占了楚国三分之一的土地。楚国可是全天下最广袤的一个国家,那三分之一的土地可是比别人一个国家的土地都多。
本来秦国的名声都够响的了,如今嘛,虽然秦军伐楚并没有爆出什么杀人屠城的暴行,但也耐不住天下人就是喜欢骂秦国一声‘暴秦’,反正已经骂顺口了。
随后,嬴荡压下了朝野汹汹‘灭楚’的言论,又是埋下头来搞发展。然后北方的胡人又要遭殃了。
其实秦国倘若现在灭楚的话,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只不过楚国的面积太大了,秦国吞不下来,灭亡一个强国,固然是轰轰烈烈,风风光光,但侵吞毕竟不如蚕食来的安稳,风险太高,随时会弄得全天下的人都站出来反秦。
还好,白起没有在郢都搞大屠杀,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都给放了,这一世,那个春申君和项燕可就不好出头了。以后的灭楚之战,也不会那么艰难了吧。
第三十六章 彝陵大火
一个月之后,侯嬴带领数百名精干的文政官员进入郢都,接收城池、清点府库、料民户籍、委派官吏等等,又是一个多月的忙碌,才使诸事初具头绪。
秦王诏令:设置秦国南郡,以郢城为郡治所,以公子嬴腾为首任郡守,三年内逐步推行秦法,废除奴隶,按人口划分土地。
这个南郡,比历史上的那个南郡大了很多,简直有半个秦国那么大。
就在秦王的撤军令抵达郢都的时候,魏冉率领数千人,携带了数百桶猛火油来到了彝陵。
经过一番仔细的勘探,随后就对方圆数十里进行了封山,不许任何人出入。
彝陵者,彝山之陵也。早在三皇五帝时期,这里便是楚人祖先的渔猎区域。在楚人传说中,楚人发源于有熊部落的一个分支,而有熊部落出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那就是轩辕黄帝。楚人最早的祖先是黄帝的孙子高阳氏。高阳氏的重孙叫重离,做了帝喾的火正。这个重离神通广大,将用火技巧传遍各部落邦国,“光融天下”,帝喾赐号“祝融”——祝,大也;融,明也;祝融,便是大明天下。
后世便以祝融为火神,楚人也就成了火神的后裔。到了大约近千年之后的殷商末期,祝融的后裔部族却做了西部诸侯周文王的臣子,大约被封在了“熊”地,或以猎熊为生,总而言之姓了熊。
按理来说,熊氏部族应该成为西周灭商的功臣才对,而事实却是恰恰相反,他们站在了殷商的那一边。
等到周武王伐纣成功,殷商灭亡,结果他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熊氏部族,第二年就死了。
而此时,熊氏部族的首领正是雄心勃勃的熊绎,他也不甘心臣服于西周,于是他率领部族向西南的茫茫大山迁徙,一直走到了峡江两岸的山地,才定居下来艰难谋生。
继任的周成王便将熊绎“封”做“楚蛮”,算做最低等级的诸侯。实际上,仅仅是赐了一个表示极大蔑视的封号而已。这时,不知是何种因由,熊绎的部族却改姓了“芈”,将部族的城邑建在了长江南岸的丹阳。
自熊绎开始,熊氏部族有了“楚”这个后来成为国号的封号,楚人开始以诸侯名义自立于天下。
于是,楚人追认熊绎为“先王”,将熊绎陵寝称为“先王陵”。熊绎便葬在彝山。彝山连绵横亘在峡江出口与丹阳之间,先后埋葬了熊绎之后的十几代“先王”。于是,“彝陵”便成了楚人妇孺皆知的名号。后来修建的峡江要塞便自然而然地叫做了彝陵。
魏冉废了这么大的劲,当然不是来游玩观光的,相反,他是来报仇。楚王害得他家破人亡,这口恶气在他心里面已经憋了二十多年了。现在楚王跑了,他是拿他没辙,但楚国先王的陵寝跑不了啊。报复不了你楚王,那就拿你祖宗来出气。
经过数千人用铁锤、锹耒的敲打,终于挖开了一个个楚王墓。
魏冉一声令下,“举火!”顿时号角齐鸣,各个山头同时燃起熊熊大火,连绵苍翠的千年古松柏林本来就油脂丰满,一经火头,倏忽之间便是汪洋火海,峡江天空竟是烟火蒸腾松油香弥漫一时蔚为奇观!
大火一直烧了十多天才渐渐熄灭,魏冉带着一队军士,一个一个陵墓的检查,直到所有的物事都烧成了焦炭才散罢干休。
“好!变成了乱葬坟!”望着光秃秃的丑陋荒岗,魏冉在那里哈哈大笑,直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心气都提不上来,才彻底停了下来。
白起接报,顿时大惊,这下魏冉可是闯大祸了。他一面立即派出快马特使飞报咸阳,一面立即下令水陆大军集结,推迟班师,准备迎击楚军!
焚毁彝陵的消息传开,非但楚人奔走相告,惊慌愤怒,就连天下各国也无不为之震惊,视为楚国的奇耻大辱!
然则事情也太令人奇怪了,一个多月过去,楚国大军竟是毫无动静。各路斥候日日快报,竟都是一句话:“楚国无异常!”
白起又一此焦躁起来,如此奇耻大辱,楚国王室竟然无动于衷?这个消息比他接到彝陵被焚毁的消息,还更令人吃惊。看来,楚王是真的不在乎他的祖宗了。
消息传到咸阳,嬴荡勃然大怒,他倒不是在乎魏冉烧了楚王的老祖宗,就是把老楚王烧死了嬴荡也不会在乎;他在乎的是魏冉居然敢擅自调动军队去报自己的私仇。尽管当时还处于战备状态,但军队也不是允许随便调动的,这已经触到了嬴荡的底线了。
嬴荡的旨意抵达郢都的时候,魏冉也被一副枷锁锁拿,随即将被押回咸阳。可怜他这个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冉侯,如今的命运已经不可测了。
魏冉还没有到咸阳,情报司芈戎就给嬴荡递上了一份奏折。
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芈戎,嬴荡也暗暗吃惊,这份奏折不是为魏冉求情的,反而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活捉楚王的戏套。难道这个主意本身就是他想出来的,他有这样的头脑吗?
要说活捉楚王,嬴荡还是有一点心理障碍的,历史上正是因为活捉了他,才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谚语。这个计划还要不要执行呢。
三个月之后,逃到寿春的楚王终于完全安定下来。寿春,又名寿邑,坐落于淮水南岸,是支持楚国北上争霸的的一座军事重镇。
当年的楚庄王将寿春封给了军力最强的昭氏部族。一百多年下来,昭氏精心经营,总算把它扩展成了楚国有数的大城邑。
虽则如此,但是数十万迁都大军进入寿春,也把寿春挤得满满的。军队都只能驻扎在城外,城里根本就没地方了。
先不说昭雎的人品怎么样,单纯的从能力上来说,当过二十多年令尹的他,处理事务的能力的确比屈原要强的多。迁都这样的大事,虽然纷乱复杂,但他能够在短短三个月之内处理顺畅,将局面完全安定下来,用老辣弥坚来形容他,绝对不为过。
今天,昭雎的府上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和昭雎同名不同姓,他就是秦国密使——范雎。
“后生末进范雎拜见令尹大人。”
昭雎跪坐在主位上,一副老态龙钟的神态,旁边点着香炉,身后两个貌美的小侍女,在帮他捶着肩膀,他却拿起茶盏细细的品着,好像压根就没有搭理范雎的意思。
只是话又说回来,如今范雎名声不显,在昭雎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弱冠孺子,还没有深厚的家世,自己出来接见他完全是失了身份,受了委屈。
范雎没有介意昭雎的倨傲,他知道这个老狐狸既然接见了他,就必然很在意,毕竟他现在的身份是秦国密使。表面上的淡然,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楚国刚刚惨败,秦国兵威赫赫,大军还在竟陵和郢都呆着呢,要说他昭雎不在意,那绝对是骗人的。
“令尹大人一向与我大秦交好,今天我王派在下前来是为了感谢令尹大人的。”
昭雎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淡然的说道,“老夫并没有为秦国做过什么,何谢之有?倘若你的目的仅此而已,那还是请回吧。”说完在侍女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准备要离开。
要说昭雎一向与秦国交好,那完全是打他的脸,昭雎老奸巨猾,不管是做人,还是理政那都是利益为先的,两面讨好。跟谁交好,那就要看谁给的利益多。这也是二十多年来,楚国的外交政策没有固定的模式,一会儿交好齐国,一会儿交好秦国的原因。
范雎呵呵一笑,老狐狸就别跟我装了,“我王派在下来楚国,其实是身负秘密使命的。”
昭雎转了转身,斜着眼神盯着范雎,“贵使有何秘密使命?不知可否说给老夫听听?”
“我王派在下来探听一下,下一任楚国令尹是姓黄,还是姓景。”
楚国四大贵族秉政,令尹一职向来出自‘景、屈、黄、昭’四姓。如今屈氏是被老楚王打压下去了,接下来令尹一职必然出自‘景、黄、昭’三家。
昭雎当政二十多年,在他的经营之下,昭氏早都成了楚国自熊氏以下的第一家族了。如今范雎单单提了黄家和景家,偏偏不提他昭家,其意就是说,他昭雎的令尹一职当到头了,昭氏要倒霉了。
老昭雎的脸立马黑了下来,“秦使此言何意?莫非是来消遣老夫的?”
范雎脸上挂着淡然的笑容,“在下有一个疑问:屈原乃楚国栋梁,这一点连我王都知道,为何楚王却偏偏恨他入骨?”
说老楚王恨屈原入骨,那不是胡说的。四大家族在楚国根深蒂固,一般情况下,王室都不会动他们的,纵然对他们有不满的时候,也不过罢去他们的官职罢了。如今可是把屈原流放千里,可见老楚王有多恨他。
“屈原罔顾王恩,我王恨他也情有可原。”
范雎瘪瘪嘴,“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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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北上会盟
这时昭雎也有了一点兴趣,“哦,秦使有不同的见解?”
范雎拿起茶杯,细细的泯了一口,“令尹大人还别说,这楚茶的确比我们秦国的茶好,香味浓郁,清新爽口,回味无穷啊。”
昭雎当政二十多年,遇到的说客不知道有多少,对于范雎这种调人胃口的把戏了如指掌,“秦使倘若喜欢,临走之时,老夫送你两车,如何。”
范雎呵呵一笑,“那就多谢令尹大人了。”
昭雎摆摆手,“无妨,些许小事,不足挂此。”
范雎也知道,随便调调老狐狸的胃口则罢了,倘若做的过了火,只会起到反效果。“在下对楚王怨恨屈原的原因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昭雎白了他一眼,虽然没说话,不过眼神里已隐隐表达出: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楚王之所以怨恨屈原,一是因为屈氏族人为屈原到王宫前请命,然而楚王却认为这是屈原在逼宫,犯了他的忌讳;二是携民意,请命变法,楚王觉得他威胁到了王权,超过了他的底线。”
昭雎纵横政坛二十多年,这些道理哪能不明白,他还知道,倘若他屈原不是屈氏族人的话,早都被大卸八块了,“秦使此话或许不假,可与老夫有何关系?”
范雎呵呵一笑,“屈原携民意,威胁王权,就过了楚王的底线。昭氏起兵叛乱,何尝又不是过了他的底线呢?如今楚王还需要你来稳定大局,当然对你客客气气的,等你没有利用价值了,他就会记得:当初叛乱的时候,仅你昭氏一族就出兵十万。十万大军啊,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那会成为楚王心中欲拔之而后快的一根刺。”
昭雎一惊,顿时冷汗直冒,这些道理他哪能不明白。楚王别看他一副昏庸无能的样子,但对于王权的看顾却是绝对不含糊。
怪不得有几次都看到楚王的眼中闪有寒光,当时自己身在局面,还没有反应过来。如今想来,恐怕他的心中早已经在琢磨如何除掉自己了。
被说到痛处的昭雎勃然大怒,“混帐!简直是胡言乱语。来人!将这竖子乱棍打出去!”
范雎连忙站了起来,“慢!不必相送,在下知道自己走,告辞!”说完哈哈大笑,转身向外走去。
他知道,其实昭雎完全听进去了,只不过现在落不下面子而已。这种老狐狸,根本就不用你去教他,到时候,他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几天过后,就是楚国的迁都大典,老楚王兴致勃勃的站在高台上,瞭朗众生,一副其意自得的样子,浑然不像把国都都丢了的散家之犬。
“好好好!老令尹居功至伟了,楚国中兴之像也!”
昭雎被噎了一下,不知道楚王从哪里看出来的中兴之像,不过他也不会去扫他的兴致,“大王圣明,老臣只不过尽本分罢了,何功之有。”
接下来是出城祭天拜地,向天地通报了楚国“中兴大业于新都”的壮志远图,又诏告朝野:新都定名为“寿郢”,依楚国祖制对天下仍称郢都。
在城外郊野风光徜徉一日,楚王郁闷大消,临回宫时对昭雎颇神秘地一笑:“老令尹,‘寿郢’这名字好,长寿之郢,中兴国运必矣!”
昭雎现在都怀疑老楚王是不是被秦军给吓傻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我王聪慧,老臣不及,细细想来,‘寿郢’这个名字果然蕴含深意,我大楚当兴,可喜可贺啊。‘
便在老楚王喜滋滋等待国运转机的时候,陈城令飞马急报:秦国特使宁越入楚,不日将到寿郢。
一石激起千层浪!当此楚国新败,正担心秦国趁势猛攻之际,秦国特使南来究竟有何意?楚国君臣顿时哗然,纷纷猜测秦使来意,并提出各种各样的应对之策。
如今在寿春的基本上都是以昭雎为首的老世族一党,屈原被流放了,春申君被贬到边缘地方上去当城守去了。楚国的新派人物几乎已经销声匿迹。
“秦军烧我王陵,占我国都,人神共愤,天下汹汹!秦国必是慑于天下公议,来向我王谢罪修好。我王当严词谴责,许秦国赔偿十万金重修彝陵!”大司马昭常第一个做出了评判。
昭常的话令众人点点头,当年吴军攻入郢都,伍子胥挖出楚平王的尸身鞭尸的时候,就是犯了众怒,在秦军的压迫之下,这才不得不退出郢都。今天的情形和当初何曾相似。
“差矣,差矣。”上柱国景翠摇摇头说道,“秦人蛮勇虎狼,吞进去的肉,岂会轻易吐出来。如今夺我江汉,占我国都,我等应当坚定信念,誓与之周旋到底。江汉之地皆为水乡,秦人本西陲蛮夷北人,惯于放牧骑乘,必然不服南国水土湿热。秦使南来,大王应当据理力争,再辅以兵威压之,让秦人知难而退,复我河山,才是正理啊。”
自从当年景翠进攻咸阳,抗拒楚王的退兵旨意,被罢免了兵权之后,就算是上朝,他也从没说过一句话。好好的一个享誉天下的名将,硬生生被逼成了一个人形木偶。如今开口说话,竟是令满朝文武大吃一惊,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上柱国此言差矣。”太史令摇摇雪白的头颅,缓缓的说道,“我王迁寿郢,上应天象,秦国岂能不知?秦人虽占我江汉,却是失却了道义,惹得天下众怒。秦使此来,必是为了休战求和罢了。我王当可顺势应之,而后相机夺回失地,待大势一成,便可北上伐秦。此乃长策远图,万勿逞一时之快,与秦使纠缠于一城一地之得失啊。”
太史令一番话,说的楚王赞赏不已,“太史令老成谋国,赏百金了!”
景翠翻了翻眼皮,不就是要求和吗,说的那么免冠堂皇干嘛。他一句话都没说,又站了回去,当起了人形木偶。
三日后,秦国特使果然到了。楚王已经缓过了劲儿来,也不与昭雎商议,径下诏书令朝臣大会王宫正殿以震慑秦使。
“秦使晋见——!”内侍一声高宣,幽暗的大殿中顿时肃然无声。
“秦王特使、宁越参见楚王。”
“特使千里入楚,却是何干了?”楚王矜持地拉长了声调。
“外臣启禀楚王,”宁越不卑不亢地一拱手,“秦楚相邻,多有战端,我王欲请楚王会盟,两国议和罢兵,望楚王能够以天下为重,熄灭战火。”
楚王却是冷冷一笑:“秦国夺我江汉,毁我彝陵,却是如何了解?”
“楚王若能议和罢兵,秦国愿退出江汉。”
楚王心中一喜,天机果真玄妙,秦国居然真的有退兵之意。
“且慢!”景翠霍然从座案站起来,愤怒的指着宁越,“退出江汉?特使好轻松!烧我先王陵寝,却是如何处置?”
“景老将军以为当如何处置?”宁越的黑脸便沉了下来。他现在背靠着强国,行走天下,哪一个国君大臣敢不给他面子,你一个过气的老将居然敢站出来,势焰熏天的指责他。
“赔金两万、军粮百万斛、秦王到彝陵祭拜谢罪!”
宁越嘿嘿一笑:“六十万大军守不住一陵,竟然要战胜国来赔金谢罪,当真岂有此理?本特使只一句话:要和便和,不和秦军便不退!楚王自己斟酌便了。告辞!”大袖一甩,便往外走去。
“且慢了。”这次却是楚王笑着招手,“特使先说说,便是议和,如何议法了?”
“楚王北上,秦王南下,武关外三十里会盟议和。”宁越回头两句,径自去了。
“竖子猖狂!”景翠一声大吼,从旁边禁卫手中抢过一把长戈,追了出去,“待我先去手刃此贼,再说其它!”
“胡闹!”楚王大怒,“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国运在天!岂能孩童一般制气了?都归本座,给寡人好生揣摩,能否北上议和?”
景翠见楚王明显已经意动,顿时大惊,“大王,不可啊!秦人虎狼,秦王更是奸诈无比,此去会盟,必为所害啊!”
老昭雎刚才一句话都没说,一直在仔细的揣摩。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品出其中深意了,眼珠子转了转,换了一副悲愤的面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王,秦人欺我大楚太盛,还请大王能够将秦使赶走,并昭告天下,与秦人血战到底。老臣愿舍此残躯,率我大楚倾国之兵与秦人周旋,不收回江汉之地,不洗雪彝陵之恨,老臣誓不还兵!”
老楚王邹了邹眉头,将眼光投向太史令。太史令瘪了瘪嘴,“老令尹是不是糊涂了,既然能够兵不血刃的收复失地,何苦还要我们三楚男儿去流血。”
老楚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老太史谋国之言,甚是高明。寡人意决,北上与秦王会盟!”
刚才昭雎的一番慷慨陈言,弄得景翠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啥时候转性了。如今楚王答应北上会盟,昭雎嘴角隐隐露出奸笑,他才恍然大悟:楚王早都被秦国打怕了,怎么可能和秦国血战到底;如今他昭雎的权力已经大到没边了,倘若再把倾国之兵交到他的手里,楚王睡觉都必须得睁着一只眼睛。
楚王倘若不想这些事情都一一发生,那就必须得北上会盟。昭雎明为阻止楚王去会盟,实际上是用险峻的形势来逼迫他去会盟。不会盟就要和秦国打,要打秦国就必须得用昭氏一族,要知道这寿春可是昭氏的封地,现在除了昭雎,还有谁压得住大局,用他昭氏一族,就会令他们不断壮大。关键是现在昭雎的权力已经太大了,不能再让他壮大下去了。
想明白了这些,景翠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好半天,才愤声说道,“好个昭雎,你不得好死!”说完就感觉气血攻心,‘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第三十八章 诱骗楚王
三日之后,楚王便在八千禁军护卫之下,带着新王后与四名侍女,随着秦国特使宁越北上了。
沿着颖水河谷行得两日,堪堪将近陈城,却见一支马队突然从颖水西岸的丛林中冲出,竟是横在当道不动。
楚王正在特制的宽大轺车上心不在焉地眺望,遥遥望见当道军马,浑身便是一激灵:“是秦军当道么?秦使何在?”
正在此时,车前铁骑圈外的禁军大将便是一声长呼:“春申君晋见我王!”刹那之间旌旗分开两列,一个身披金色斗篷的熟悉身影便大步匆匆地走到了王车前。
“参见大王!”
楚王邹了邹眉头,“春申君,你不在安陆值守,来此何干?”
其实楚王对春申君并不讨厌,只要不说国事的时候,他还是愿意跟春申君说话的。要不然春申君犯了这么多错,老世族要都把他挫骨扬灰,唯独楚王保了他一命。
此刻见春申君风尘仆仆面容憔悴,竟也不忍去问他罪责,只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毕竟,春申君丧师失地,也不能过分娇纵于他。
春申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王,臣有密情陈奏!”
“起来,起来!”楚王急迫拉住春申君两手,“这般可怜,却是为何?昭雎又为难你了?没事,有寡人在,他又能如何?”
“谢过我王!”春申君爬起来便是一脸急促,“臣恳请我王,立即还都,不能去武关!臣有秘密斥候报来急讯:武关城内有秦军埋伏,秦王可能另有他图。屈原大夫也是此意,这是他托臣呈给我王的血书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方折叠的白绢抖开,十六个暗红的大字竟是触目惊心——秦人奸险,武关虎口,王身系国,毋做楚囚!
一说到屈原,楚王的心情立马就变坏了,脸上冷冷一笑,“血书!又是血书!他屈原的血挺多的嘛。”
春申君眼看着楚王一点都没听见去,顿时急了眼,“大王,真的不能去武关啊。秦人会盟,对他们并无实际的好处,其中还不是有诈!”
“春申君,放心回去吧,这回呀,你们是杞人忧天了。走!莫得误了路程,让秦王笑话寡人。”楚王说完就转身钻进了王车,随着辚辚金光,漫道远去。
春申君有气无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才停了下来。
诸侯会盟,是古代诸侯间会面和结盟的仪式。春秋战国时候,各国诸侯都有会盟的惯例,其中出名的有:夫差发动黄池会盟,越国却抄了吴国的老巢;齐恒公发动葵丘会盟,将齐国的霸业推向了顶峰;六国诸侯彭城会盟,魏惠文王和韩惠文王宣布正式开始称王,却把秦国排挤在外了,受了屈辱的秦惠文王一回秦国,秦魏就开战(这个时候秦惠文王还没有正式称王)。
。。。。。
古人重诺,而且崇尚鬼神,一般情况下都把会盟看成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仪式。因此一旦有大的会盟,定然是名士云集,商贾景从,去往会盟地点的人络绎不绝。
可楚王的车架抵达武关外三十里的时候,却发现官道上冷冷清清的,一个行人都没有。
楚王顿时疑虑大生,“秦使何在?”
宁越懒洋洋的走过来,简单的行了个礼,“不知楚王,唤外臣来,所为何事?”
楚王早已经领教了宁越的无礼了,这个时候也懒的跟他计较,“为何路上如此冷清,行人绝道呢?”
宁越白了他一眼,“禀报楚王,虽说我王邀请陛下来会盟,但毕竟盟约还未达成,如今秦楚还处于交战状态。我秦国有惯例,大战之中,关门不开,何来的行人。”
楚王点了点头,悬起的一颗心也算是稍稍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楚军的探骑来报,武关内只有三两千人马,周遭百里之内没有秦军踪迹!
楚王顿时大喜,便认定秦国是真心会盟。
“启禀大王,前面来了一队人,说是秦王派出来的迎接使者。”
楚王邹了邹眉头,这里不是有个使者了吗,怎么又派一个使者来,难道秦国的使者多的没地方放了吗?
“让他过来吧。”
“秦王特使芈戎参见楚王!”
楚王一愣,“芈戎?你是楚国人?”
芈戎低头一礼,“外臣原为楚人,后随姐姐入秦,外臣的姐姐正是先王妃--芈八子。”
楚王‘哦’的一声,压根没放在心上,“特使,秦王在何处?”
芈戎邹了邹眉头,“禀告楚王,我王已在路上了。楚王可否暂住关外,待我王抵达,布置好接待事宜再入关也不迟。”
楚王冷冷一哼,“你秦国如此怠慢于寡人,那寡人就转道回去,这个盟,不会也罢。”
芈戎看楚王明显没有走的意思,不过该做的样子还要做,他连忙招手阻止,“楚王且莫生气,我王明日即到,陛下只需在关外暂住一晚。外臣已备好了帐篷、酒食,陛下即可入驻。”
随楚王一同而来的楚国大夫眼见芈戎不开窍,愤愤然的说道,“尊使好不晓事,我王千里而来,你不安排我王尽快入关,还令我等在关外等候,此为何理?”
芈戎苦笑着摇摇头,“此次会盟,是由我王发起的,当然要以我王为主。我王都还未到,现在就安排你们入关,岂非失了礼节。”
楚国大夫不干了,“为何要以秦王为主,我王千里而来,满带诚意,为何不能以我王为主?”
“大夫,你可要弄清楚,这里是武关,是我秦国的武关,你难道连‘何为主,何为客’都分不清楚?”
“会盟即是兄弟之邦,何需分主客?”
芈戎愤怒了,你这不是跟我纠缠不清吗,“那大夫告诉在下,谁为兄,谁为弟?”
楚大夫回过头去看了看楚王,然后死死的盯着芈戎不说话。
芈戎一惊,中他的计了,尴尬的笑了笑,“此事不忙争执,待我王到了,谁为兄,谁为弟,一目了然。”
楚王刚才看到芈戎吃瘪,心里面还有点乐呵呵的,不过听了这句话,立刻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这不明显要用秦王的强势来压寡人吗。可怜寡人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要称一个乳臭未干的孺子为兄长,寡人这老脸往哪儿搁啊。想到这里就狠狠的瞪了楚大夫,尽是你惹得祸。
楚大夫立刻就哭散着一张脸,我冤不冤枉,不就是为楚国争一个有利的地位吗。
楚王无奈的挥挥手,“罢了罢了,不必做此无谓的争执,在关外驻一宿就驻一宿吧。”
芈戎的嘴角轻微的翘了起来,眼中冷芒一闪,立刻又换了一个淡然的面容。尽管是胡搅蛮缠了一番,却是打消了楚王的最后一丝疑虑,“楚王陛下,请随外臣来。”
芈戎不愧是当了几年军情司司正的人,三两下就将楚王入驻营帐的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的。
“楚王陛下,这是我大秦最好的酒,是我王安排外臣特意给你送来的。”
楚王抬了抬眼皮,“哦?那就多谢秦王了。”在他的印象中,最好的酒当然是在楚国,至于其他六国的酒,不过是吹嘘的厉害罢了。
“楚王可尝尝,是否合口味?”
楚王盛情难却,“那寡人就尝尝吧,看看秦酒与我楚酒有何不同。”
当侍者将酒液倒进酒樽的时候,楚王才愣住了,“你告诉寡人,这是酒,你没弄错?”
芈戎呵呵一笑,“楚王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楚王好奇的拿起来闻了闻,正要准备喝,楚大夫立刻制止道,“大王,且慢。”然后拿出一根银针放在酒里试了试,看到银针没有变色,才放下心来。
楚王用嘴角泯了一口,细细的品了品,“好!果然是好酒!”
“楚王过奖。”
楚王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寡人并未虚言,果真是酒中极品。倘若早知道秦国有如此美酒,寡人早都来会盟了,何致等到今日。”
“此酒能入楚王之口,也是我等荣幸。我王为陛下准备了十坛,陛下可细细品尝。至于帐外的将士,外臣已经给他们准备了足够的酒肉,楚王不必为他们担心。”
楚王赞赏的点点头,“特使有心了,可坐下同饮。”
“多谢楚王。”
楚王也乐得一笑,他有个特点,有好酒,怎能没有美人,“来人,歌舞助兴!”
芈戎用看死人的眼光看着楚王。虽然嬴荡的意思是将他活捉,但芈戎跟他有深仇大恨,哪能那么容易放过他。芈戎的心里面早已经有了详细计划,他不会像魏冉那样做的那么露骨,完全一副赤*裸*裸报仇的架式。
作者:谢谢沉默的叶子的打赏,继续求支持。昨晚的一章传上去审核了很长时间,打火机也不知道哪一个地方犯了忌讳,有明白的大大指点一下吧。
第三十九章 楚王入关
大半夜的疯闹,楚王直到累的昏昏欲睡,才召来侍女扶着他到后面去就寝。如今身在秦国,新王后当然不敢随着楚王出来疯闹,已经早早的在被窝里等着他了。
新王后虽说算的上明艳娇媚,仪容甜美,但倾国倾城却是轮不上,在整个楚王宫中,她的确算不上最美的。但一直以来老楚王都宠着她,就连出来会盟都要带上她,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长得很像郑袖。
老楚王是一个念旧的人,要不然春申君屡屡犯错,他却是一直都由着他,出了事还要把他保下来。正因为他念旧,因此那些个朝中大臣都胡作非为,只要没过他的底线,他都不会计较太多。
倘若他是一个普通人,这无疑是他最大的优点,然而他却是错生为一国之王,注定了他的宽容换不来回报。相反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向他袭来。
初秋的清晨,洗刷了一夏的烦闷,老楚王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只感觉清爽无比。怀里的新王后嘟哝着一张小嘴,正在喃喃自语,好像梦里面也在和别人打情骂俏一样,看得老楚王性趣大增,忍不住就想做点有意义的事儿。
“来人,给寡人更衣!”
老楚王一声呐喊,顿时把怀中的新王后给吵醒了。新王后一顿撒娇,“大王如何起得这么早,再睡一会儿吧,臣妾困着呢。”
老楚王温柔的拍了拍她洁白无瑕的手臂,“快起来,今日可是和秦王会盟的日子,不能耽误了,否则招人笑话。”
新王后虽然满心不乐意,但终究不敢在大事面前胡闹,慵懒的坐了起来,露出一片白花花的胸脯。
“来人,这些该死的杀胚,居然敢如此懈怠,看奴家不好好的收拾他们。”
到这个时候老楚王也隐隐看出来不对了,宫侍就算懈怠,那营帐周围的侍卫不可能懈怠了吧。
他胡乱套了件袍子就来到外面。不过眼前的一切顿时让他傻了眼。
帐外已是空空如也,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他的宫侍呢,他的禁军侍卫呢?
“来人!快来人!”老楚王像弱水后正在垂死挣扎的一样,撕心裂肺的大吼道。
新王后嘟哝着嘴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侬个事儿,一大早就大喊大叫的。咦,这人呢,死哪里去了?”
老楚王没有搭理她,依然在慌乱不已的大声呼喊。
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远远有人走过来。老楚王顿时大喜,三步并两步窜了过去,“秦使?”
芈戎裂开嘴,呵呵一笑,“楚王是在叫外臣吗?”
老楚王犹如怒海中飘零的小船,终于找到了一处停泊的港湾一眼,一把拉住芈戎的手。
“秦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寡人的禁军呢?寡人的侍卫呢?”
“哦,他们啊,昨晚他们喝多了一点,外臣已经送他们到该去的地方了。”
“该去的地方?”
芈戎看到楚王犹自不自醒的样子,突然发现他原来也这么可笑,这么可怜。但芈戎不会怜惘他,多年来的沙场征战,早已经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何况,面前的这个人是杀父仇人。
刚才任由楚王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呐喊,就是为了多看看他无助的可怜相。他的绝望,是我今生最大的快乐。
“当然是送他们去了黄泉之路。”
楚王脑袋犹如惊雷一声炸响,“什么?”
芈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恐怖,笑得是那么寒碜,“忘记了告诉楚王陛下,昨晚外臣给他们的酒肉都加了料,他们想不去黄泉之路都难啊。”
楚王现在的脑袋还空白一片,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这,这,这,为何?。。。。”
芈戎的狂笑渐渐变成了冷笑,“楚王还不知道外臣是谁吧。其实外臣应该叫你一声伯父。我的好伯父,当年我爹就是死于你的刀下,我家最后只剩下三人,我姐姐,我,还有我的母亲。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好好的感谢一下你这个好伯父呢?”
楚王嗫嗫的说不出话来,可怜巴巴的看着芈戎,“秦使,这其中是不是有所误会。”
“就当它是个误会好了。楚王陛下,我王在武关已等候多时了,你还是随我去拜见我王吧。”
楚王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你放过寡人吧。寡人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钱,可以给你升个大大的官,令尹怎么样?寡人可以封你为令尹。。。。。”
芈戎觉得戏弄的也差不多了,该把他送过去交给秦王了,“来人!为我的好伯父准备一辆马车,护持他入关!”
“诺。”
楚王现在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不!寡人不要去见秦王,不要啊!求你放了寡人吧!”
可是现在哪里由得着他啊,三两下就被军士架上了马车。当然不是让他去拉车,而是让他坐车。随后,新王后也在尖叫中,被扔到了车上。马车缓缓启动,预示了楚王不可预测的未来。
楚王被囚禁的消息一传入楚国,犹如一瓢冷水掺入了滚沸的油锅,惊乍的沸反盈天。楚人奔走相告,好像一下子死了老爹似的。
春申君接到消息之后,毫不犹豫的将安陆三万守军拉了出来,直奔武关而去。在路上又碰到了其他几路勤王大军,几路合一路,凑够了十多万大军,共推春申君为主将,浩浩荡荡的准备要去救楚王。
十万大军抄近路,紧赶慢赶,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了丹水峡谷。
只不过在这里,秦国的十万大军已经摆好军阵等着他了。
春申君怒不可遏,便要与秦军决死一战,却被鲁仲连死死劝住了。两人带兵退入楚界,鲁仲连便提出了一个营救楚王的谋划。
“我从军中挑出三百员勇士,随你一起前往。”
鲁仲连正色道:“春申君差矣!此等事军兵不如侠士,你纵是上将军,亦不如我。若信得仲连,你便带兵在崤山接应,不日我便有音信。”
春申君深知鲁仲连大义高风,毫无异议便是赞同了。
鲁仲连便带着随军北上的南墨子弟两百余人,星夜从崤山潜入秦国腹地去了。
第四十章 秦国楚囚
鲁仲连一到咸阳城,来不及休憩,立刻就利用一切力量来寻找楚王被囚禁的具体位置。
不过秦国此次做的非常隐秘,秦国这么大,想要把囚禁楚王的地点找出谈何容易。
“葛,你说秦国会把楚王囚禁在什么地方?”
这个叫葛的人穿着一身陈旧褐色麻衣,脚上一双草鞋,头发也是随便披在后肩,标准的墨者打扮。
“这个还真难以判定。楚王被囚,必然会有很多人前来相救。倘若我是秦王,必然将楚王羁绊在身边,要不然,绝对不会放心。”
鲁仲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说的对,楚王太重要了,身份太敏感了,由不得秦王不小心。你们说说,既不能离得太远,又不能放在宫中,当然更不能在闹市,那应该关在哪里呢?”
葛摇摇头,“秦王在咸阳城外的行宫都找过了,没有啊。会不会被关在监牢里面了?”
鲁仲连摇摇头,“不会,再怎么说,楚王也是一国之王,秦王不会这么过分的。要是他真这么做的话,岂不是让全天下的人都起来反秦,得不偿失。”
“那会不会在咸阳城内的某个角落?”
鲁仲连叹了一口气,“咸阳城就这么大,该找的都找过了。”
葛也是颓废的直摇头,这段时间来,为了查找楚王,可以说是茶不思,饭不想,费尽心力,却是一无所获。任谁也会灰心散气。
“这究竟在哪里呢?难道藏在地下了。”
鲁仲连一愣,“地下?”不过想想又摇头,“就算在地下,也必然有重兵看护,不可能不露出蛛丝马迹的。”
葛叹了一口气,“这个秦王真阴险。”
鲁仲连赞同的点点头,“秦王狡诈无比,我们还得万事小心,稍有失误,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阁下见过秦王,秦王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
一说到秦王,鲁仲连就忧心不已,“秦王是怎么样一个人,很难一言概之。此人洞明世事,善查先机,做事滴水不露,行事不循规则。表面上待人诚恳,内心里却暗藏奸诈。总的说来,此人雄才大略却绝不刚愎自用,敢于识人用人,做事杀伐决断。此人比历代秦君更凶残,更狡诈。”
葛吃了一惊,“此人如此厉害?”不过却是脸上难掩怀疑之色。
鲁仲连也没心情来讨论秦王的事情,“我们切不可小瞧了秦王,不可小瞧了秦人。多年来,秦国兵威赫赫,不是没有原因的。此事还得尽快,否则夜长梦多,倘若被秦人察觉,我等想要全身而退都难了。”
葛紧皱着眉头,“我们去齐国商社那边问问,看他们是否有消息。”
鲁仲连摇了摇头,“恐怕很难,一方面是齐国落难,他们没空来关注这件事;另一方面,如今齐国仅剩两城,在田单的带领下,苦苦支撑。他们现在游说秦国都来不及,怎么还会给自己找麻烦呢。”
“那还有别的消息来源吗?”
“别的?”鲁仲连脑中灵光一闪,“对呀,还有一个人定能帮助我们。”
“谁?”
“她也是一名墨者。”
青草阁位于栎阳西南三十多里,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山地,山中河泊不多,却总有那么几处,关键的一点就是,这里山不是很高,却是郁郁葱葱,虽说是山地,里面却有几处起伏不大的平原草地。昔日栎阳还是秦国都城的时候,这里就是秦国贵族避暑游猎的圣地,好多人都在山里修了别府,当然秦王的行宫也有几处。
那是一道草木葱茏的峡谷,一角青色屋檐从山腰飞出绿林之外。城堡的大门关闭着,墙外与羊肠山道上游动着隐约可见的黑衣甲士。城堡内一片寂然,天井般的庭院也只是一片青石铺成的空场,没有树木,没有亭台水面,没有任何遮掩人身处。楚王孤零零站在院中,仰望蓝天,痴呆悲伤,只是不断地仰天长叹。廊柱下,骤然消瘦的新王后沮丧地坐在石板上,呆呆木木地望着楚王。
这里是秦穆公为自己修建的行宫,之后曾有十余位秦君曾到这里来避暑游猎,自从孝公迁都咸阳之后,这里就很少有人来了。不过现在嘛,这里已经驻扎了数万雄兵,一切只是为了保护这两位秦国的贵客——楚王和楚王后。
楚王现在是悔不当初,自己怎么就这么傻,自己送上门来被别人囚禁。原来,屈原是对的,昭雎也是对的,秦人虎狼,不可信,应该跟他们血战到底。倘若还能回去的话,自己定然要把屈原召回来,然后让昭雎带兵去打秦国。
楚王后也后悔了,本来应该好好的呆在**,由侍女侍候,喝着酸梅汤,吃着美食,享受着王后无上的福缘,却偏偏嚷着要来这里受罪。其实诸侯王会盟,多有赠送美女的传统,她也不过想把楚王看紧点,不能让别人抢走了属于她的位置罢了。
“天上有鹰。”
楚王顺着王后的手指看过去,天上果然有一支飞鹰在行宫上面盘旋,“唉,倘若有一双翅膀就好了,寡人就可以飞回去了。”
假如楚王能逃出去的话,还真有成为科学家的潜质,科学的发明不就是大胆假设,小心论证的结果吗。说不定还真能让他弄出个‘飞人’什么的出来。
楚王后没有搭理他,犹自痴痴的望着那只飞鹰,望穿秋水。
突然一声尖厉的叫声响起,飞鹰盘旋而下,‘叮’的一声轻响,一个细小的物体垂直而落,正好落在楚王所在的院子里。
“这是什么?”楚王后好奇的去捡起来。
楚王看王后手里拿的是一根细小的铜管,心下立刻狂跳不已,“快!藏起来!”
还好楚王后不笨,立刻就反应过来,连忙把铜管放到旁边石凳下面。
‘咚咚咚’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响起,芈戎领着几个护卫急匆匆的闯了进来,前后左右仔细探查了一番,紧紧的盯着楚王,“我的好伯父,你这弄得是哪一出呢?”
楚王立刻露出讨好的笑容,“没事,只是看到天上有一只鹰,吓着了。”
芈戎露出轻蔑的笑容,“我的好伯父,有事就唤一声,不必如此一惊一乍的。”
“是,是,是。”
芈戎还是不放心,让护卫再次四处看了看,直到确认没什么异常,才瞪了楚王一眼,悻悻的出去了。
楚王见芈戎一走,立刻小声的催促,“快!进屋!”
楚王后连忙将铜管拾了起来,急匆匆的就进屋了。
进屋之后,两个人往床上一躲,将铜管的管头一拔,立刻掉出来一张轻如薄翼的白绢。
楚王后立刻惊喜的大叫,“信!”
楚王连忙上前去捂住她的嘴,狠狠的瞪着她,“闭嘴!”
说完再仔细听了听外面,确认没什么动静,才把白绢展开,“今夜请游湖对面的桃林,有人接应。”
两人心中狂跳不已,“快!把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