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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霜明雪and罗冠中     卧龙战记txt下载     卧龙战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九章 董卓入京(五)

    虎牢关,又名汜水关,因西周穆王在此牢虎而得名。这里秦置关、汉置县,以后的历朝历代,无不在此设下重兵布防以御敌。虎牢关南连嵩岳,北濒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为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只是自光武帝刘秀立国之后,这里已经上百年没有再被加诸过刀兵,倒是好一派安静祥和的面貌。

    这时正是午时,阳光普照大地,虎牢关外只有一条古道,不知曾经被多少古人今人踩过,在关外的原野之上,笔直向前延伸而去。古道旁有一颗大树,树荫之中支着一个小茶摊,茶摊只有一张方案,而此时这张桌子两旁正对坐着两位男子。其中一人穿得分外古怪,全身黑衣,连头上也是用一张黑sè的方巾遮住了自己的面目,若是童英在此处,必定能一眼认出这黑衣人便是那夜击杀张让的黑龙使。

    一阵难得的微风吹过,吹得遮蔽茶摊的大树上枝叶晃动,透下点点碎阳,洒落在地上。

    “大人,张让yù向他人透露您的踪迹,已被属下杀了。”黑龙使望着对面的男子,轻声开了口。

    “一个没了价值的叛徒,就跟脱离了大树的落叶一样,归于尘土是他唯一的命运,不是吗?”男子风轻云淡的说道。

    “大人明鉴…”黑龙使一向冷静的语调竟是有些干涩。黑龙使在宫中密谋鼓动张让毒杀刘宏之时,曾对张让用了落叶的比喻,而如今这位让他敬畏的男子竟然也对张让用了相同的比喻,这是巧合还是…

    那男子似乎没注意黑龙使心中的些许波动,轻抿了一口凉茶,开口问道,“对了,是何人在打探我的消息?”

    “唔...”那黑龙使微微一怔,旋即答道,“似乎是童渊的小徒弟。”

    “就是那个童英?”男子闻言却是淡淡一笑,“此人还算是个有情有义之辈,我倒是有兴趣见一见他,若是能使他为我们所用,也算是为大业又添一栋梁。”

    “此子xìng格颇为执拗,大凡认定的事绝不会半途而止,而且他似乎也查到了自己师父之死与我们有关,想要让他为大人所用,只怕...”黑龙使闻言,思虑片刻,缓缓说道。

    “哦,是么?”男子瞥了黑龙使一眼,开口道,“既然连你也这么说了,那便罢了吧。”

    黑龙使右手微微一动,似乎想要拿起案上那杯本是为自己所倒的茶水,俄而却又突然想起自己蒙着黑纱,想要喝这杯茶未免也有些太过麻烦,不由作罢。

    那男子见状,微微一笑道:“怎么了?我见你这几rì似乎一直有心事,不若说出与我听听。”

    “大人明鉴,我并非是有何心事,只是想到如今张让一死,在朝中我们的势力便大为削弱,似乎与我们的初衷多少有些不相符合...”黑龙使轻声开口道。

    “还有呢?”男子闻言,嘴角再次露出一个笑意。

    “大人您一向算无遗策,而我们原先的计划不是想要通过张让来控制朝政的么,现在张让一死,反而让那董卓那叛徒得势,对大计...”黑龙使皱眉说道。

    孰知男子却是摆摆手,站起身眺望远处的天际的浮云,轻蔑的说道:“算无遗策?呵呵,董卓身边的那个李儒也可说是算无遗策,但你认为如此董卓便能一统天下吗?”

    黑龙使一怔,顿时陷入了沉默。

    “你永远记得一点,小智在算、大智在道!”那男子缓慢而坚定的说道。

    黑龙使显然是没明白男子此话究竟是何意。不过须臾那男子又开了口:“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便是天道。”

    顿了顿,男子无比笃定的说道:“天道在我,只要依天道而行,何惧这些小丑暂时猖狂。需知汉朝已合天下数百年,因此,一旦崩坏,天下必会进入至少数十年的分割动乱局面,我等只需藏于暗处去加速分割的结束即可。唯一令我担心的只是那一族的下落!”

    “那一族?”闻言,黑龙使先是一怔,旋即又反应过来,“可是那一族的族人不是已经销声匿迹数百年了,或许...”

    “永远不要低估你每一个对手。”男子打断黑龙使的话,摇了摇头,却是不无感慨的说道,“先祖的前车之鉴尤是历历在目,光鲜无比的表面虚华掩盖了底下无数的yīn暗和龌龊,结果等到这些yīn暗和龌龊渐渐滋生到无法控制的地步,曾经看似无比庞大的王朝也只有分崩离析一途。”

    男子顿了顿,抬眼望向黑龙使,淡淡的说道:“所以不出现并不代表他们并不存在,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才是我们最值得重视的。”

    男子一席话让黑龙使不由深深点头,不过须臾他又皱眉道:“不过这些年我们遍寻祝融一族的踪迹而不见,他们究竟会躲到哪儿去呢?”

    “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必定能见到他们的踪迹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厉sè,冷笑两声,缓缓道,“天下行将大乱,这些人如何还能耐得住寂寞。终有一rì我会将他们加诸于我先祖的耻辱百倍奉还!”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一)

    洛阳城,西园军营。

    这些时rì的风云变幻并没有让童英的生活发生太大的变化,主政的是何进也好、董卓也罢,对他而言,区别并不太大,反正拿着朝廷给的俸禄,便应该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因此童英依旧是rì复一rì的在军营中cāo练自己那一校兵马,对于斗转星移的时局他的反应显得有些迟钝,甚至说是些漠不关心也不为过。

    但是寻找小师妹童玲的下落以及师父童渊和大师兄张绣的仇,童英却是丝毫没有忘却。对于童玲,这些时rì里童英尽着自己一切的努力在搜寻小师妹的踪迹,只可惜这么久过去了,他依旧是一无所获,这不免让他感到气馁。幸好在隆中之时,有卧龙先生卜算和宽慰在前,童英才不至于恢复到数月前的那股颓废模样。

    如今对于卧龙先生这位高深莫测的世外高人,童英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远在千里之外,竟能通过几枚古钱和一块龟甲卜算到当朝天子有难,如此神算,实在惊为天人。那么对于童玲无恙的卦语,童英亦是是深信不疑,所以他虽然内心焦急,却并不慌乱。童英坚信,终有一rì小师妹会安然无恙的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不过想起卧龙先生卜算的那个卦语“地尽落阳、三分待圣,玄龙逆天、月主帝临”,童英似觉卧龙先生之言还有意犹未尽之意,而且当时自己走得太急,后面三句他也没详细解释,如今想来后三句话中当真是处处玄机,特别是那句“玄龙逆天”。联想到张让口中的那位玄龙大人,童英觉得自己有必要找时间再次南下隆中,请卧龙先生为自己将其详细解释一番。

    而至于师父和大师兄的仇,童英则更多是懊恼,毕竟这一次他是多么接近于真相,甚至几乎就能看清楚那幕后黑手的真实模样,然而张让一死,一切又再次归于无尽的黑幕之中。失去了线索的童英甚至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因此他只能静静的等待,等待着对方再次有所动作,借以从中寻觅到这股势力的蛛丝马迹。而他也相信,对方必然还会再次出手搅乱时局,而下一次他绝不会坐视机会从眼前溜走!

    “将军。”帐外忽然传来侯惇的声音。

    “进来。”童英暂且将脑海中的思绪放到一旁,朗声开口道。

    帐幕被一双大手掀开,侯惇快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物,恭敬的放在童英身前的书案上,开口道:“将军,有一封您的书信。”

    “我的信?”童英微微一怔,这个时候会有谁给自己写信来?疑惑中拿起案上的信纸展开来,只瞥了一眼,不禁脸sè大变。

    一旁的侯惇见他面sè有异,不由关切的开口问道:“将军可是...”

    “此信是何人所送?”童英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微眯起眼将信纸先折好放到一旁,打断侯惇的话。反问道。

    “唔...刚才军营外来了一个小乞丐,这信便是他送来的。”侯惇顿了顿,接着道,“我当时也问了他这信是何人给他的,那小乞丐却只说他也是受人所托,那人给了他几文钱,让他将这信送到军营之中来。”

    “那这小乞丐有无形容送信人的样貌?”童英急声追问道。

    侯惇没有答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那这小乞丐如今何在?”童英再问。

    “送完信便已经离开了。”侯惇见童英如此紧张,心知那乞丐必定干系重大,当下说道,“不如我去将此人给将军你寻回来。”

    “罢了。”童英沉吟片刻,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偌大的洛阳城乞儿不下数千人,你又如何一个个去甄别?”

    “可是...”侯惇还想说点什么,却见童英朝他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喏。”侯惇无奈,只得拱手退下。

    等到侯惇宽厚的背影消失在营账中,童英脸sè变得无比难看起来,再次缓缓展开信纸,双手也开始微微有些颤抖,只见信纸上字迹寥寥:“yù闻童玲事,城外竹林知。速至!”

    童英反复将信纸上的字迹看了数遍,眉头皱得越发的紧,闭上眼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将那信纸往怀中一塞,霍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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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英入京已经有些时rì,对于这洛阳城的物事也算是分外熟悉,洛阳城外唯城北之处有一片占地颇广丰的竹林,因为地处偏远,所以人迹罕至。

    这竹林离西园军营大概有十数里的路程,一路上地形坎坷,崎岖难走,童英心情急迫,飞奔之下,却是只花了小半时辰便到了那地点。

    那竹林面积甚广,只怕不下数十亩,一棵棵新竹枝繁叶茂,瑟瑟的秋风中,林中传来一阵咿呀响声,将这个地方衬得分外孤寂。

    童英走到林边,只见四周空旷,并未见到一个人影,心中疑惑,但却越加的jǐng惕,仔细将四处再打量一遍,密密的林间幽森yīn暗,他蹙眉缓步走入内里,一边走一遍高喊道:“何人约我到此,何不出来一叙,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

    “嘿嘿,童校尉来得好快啊,莫不是担心自家师妹的安危?”童英话音未落,却是从密竹林中走出一男子,全身黑衣,冷笑说道。

    甫一看到对方的装扮,童英不自觉的攥紧了双拳,微微垂下眼睑,以掩饰自己眼底的那一抹厉sè。

    “童校尉为何一言不发,难不成就不想再见到自家师妹了?”黑衣男子见童英不语,不由追问道。

    “玲儿当真在你们手上?”童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胸口的起伏,寒声问道。

    “嘿嘿...”黑衣男子冷笑两声,从怀中取出一物扔向童英。

    童英一把接住对方扔过来的东西,那东西并不大,童英放在手心细细打量一遍,面sè不禁一变。

    那是一枚小巧的银sè耳坠,jīng致的坠饰泛着点点银光。童英自然是认得这耳坠的,因为这本就是他买给童玲的礼物,而童玲也分外珍爱这个耳坠,rì夜都戴在耳边,从未曾取下,如今既然出现在这黑衣男子手中,那么所代表的事情也不言而喻了。

    “说吧,你们到底有何目的?”童英将耳坠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抬头望向黑衣男子,沉声问道。

    “我家大人想让你去取一样东西,只要你能拿到此物,那么你的小师妹自然会平安无事的归来...”黑衣男子顿了顿,乜斜了童英一眼,冷声道,“如若不然,只怕你师兄妹二人再无相见之rì。”

    “你家大人要我去取什么东西?”童英开口问道。

    “《古文尚书》!”黑衣男子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古文尚书》?”闻言,童英不禁一怔,旋即问道,“你们拿此书来有何用?”

    “这就不是你应该问的了。”黑衣男子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你只需去将此书取来交给我便是。”

    “可是那《古文尚书》并不在我手上,而在水镜先生的山庄之中,我又如何能取得来?”童英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说道。

    “休要骗我,那水镜老儿对你是另眼相看,大凡你所求,他必定会答应,区区一本《古文尚书》还怕求不来么?”却不想那黑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厉sè,想也不想的开口说道。

    童英默然不语,目光闪烁,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而黑衣男子也不着急,只是遥遥望着童英,等待着他的回答。

    “好!”童英思虑良久,缓缓从口中吐出一个字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那我便等着童校尉的好消息了。”那黑衣男子说道。

    “慢着!”童英忽然喊了一声,目光死死的望着黑衣男子。

    “还有何事?”那黑衣男子开口道。

    “若是我取回了《古文尚书》,你等却食言而肥,又当如何?”童英目光灼灼的望着对方,高声问道。

    “童校尉...”黑衣男子拉长了声音,缓缓道,“难道你还有得选择么?”

    童英面sè几度变幻,终究化作一丝无奈:“不过如今水镜先生住居在襄阳,我只能修书与他,这一去一回颇耗时rì...”

    “二十rì后,你我再在此处相见,届时我会将你的玲儿师妹带来...”黑衣男子瞥了童英一眼,开口道,“希望到时童校尉也不要让我家大人失望。”

    “你...”童英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那黑衣男子却是不再给他开口的机会,转身飞快的隐入密林之中,童英往前追了两步,旋即止住脚步,目送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二)

    “我说了不见就是不见!”洛阳城的皇宫内,传来一个女子愠怒的声音。

    只见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zhōng yāng,有一位面容姣丽的女子蹙着双眉,对匍匐在脚边的宫娥怒声道:“都说了多少次了,他来求见我都不见!”

    那宫娥匍匐在她的脚下,见惹来了她如此的怒火,禁不住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

    “嫣儿。”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女子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撅着嘴缓缓施礼道,“见过太后。”

    来人自然是当朝何太后,而那正在发脾气的美丽少女便是最受先帝刘宏宠爱的万年公主刘嫣了。

    “你先下去吧。”何太后走进大殿,瞥了眼那宫娥,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喏。”那宫娥闻言,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赶紧朝刘嫣行了一礼,缓步退了出去。

    偌大的殿内顿时只剩下何太后和刘嫣二人。何太后轻轻拉起刘嫣的手来到榻边,示意她坐下,然后仔仔细细将刘嫣好生打量了一遍,见她玉面粉腮,嘴角微红,眼波流转间顾盼生姿,忍不住赞道:“好俊的公主,简直比那画中人还要美,难怪世间那些男子会皆为你而倾倒。”

    刘嫣虽不是何太后所出,但是先帝刘宏仅有三个子女,其中刘协和刘辩均是男儿,只有刘嫣一个女子,所以刘宏对这个女儿是分外宠溺,连带宫中诸人都对其喜爱有加。何太后自然也不例外,她一向分外照顾刘嫣,因此这两人平rì关系颇佳,有什么话也从不避讳。

    闻言,刘嫣先是一喜,旋即却是又垂下头,轻声嘀咕道:“别人倾倒又有什么用,那块木头...”

    不过刘嫣话说了一半,惊觉似的抬起头来,正对上何太后满是笑意的眼神,不由停下话语。

    何太后笑了一会儿,却是轻叹一声,开口道:“童校尉确实不错,为人正直、有胆有识,若是能招为驸马也不失为一良材,可惜他心xìng坚定,恪守婚约,连先dì dū勉强不得...”

    何太后虽身居深宫之中,但对洛阳城发生的事情还是知之甚详,更不用说刘嫣的婚事,刘宏校场指婚之事何太后亦是知晓的,因此刚才听见刘嫣轻声自言自语,何太后才会有此一说。而刘嫣面sè一红,赶紧打断何太后的话,急声说道:“太后,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嫣儿...”何太后怜爱的摸了摸刘嫣的头,沉吟片刻,脸上的笑意却缓缓消散,俄而她轻声说道,“司空他已在嘉德殿久等,嫣儿你不若...”

    “太后。”何太后话还没说完,刘嫣蹭的站了起来,脸上神sè陡然一变,没好气的说道,“他爱等便等,反正我是不会见他的。”

    “董司空他毕竟是先皇托孤重臣,如今身为录尚书事,辅佐政事,求见你想必也是有要事,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之外呢?”何太后轻声劝慰道。

    “太后,你也知道他董仲颖如今身为辅政大臣,协助你处理朝政,既是如此,和我这个公主又有什么相关呢?”刘嫣蹙眉说道,“何况我虽然身居禁宫之中却也听到民间流传说此人行为不端,纵容手下的士兵在洛阳城中大肆剽虏财物,yín掠妇女,称之为‘搜牢’。又虐刑滥罚,以致人心恐慌,内外官僚朝不保夕...如此恶人,太后你如何还能容他在朝中位居高位?”

    闻言,何太后亦是站起了身来望向刘嫣,脸上面沉如水,却是不发一语。

    刘嫣见何太后面sè凝重,以为自己刚才的一番话让对方有些不满,忍不住心中亦是有些惴惴不安。

    “对,你说得没错,像这样的恶人确是不该留在朝堂之中。”却不想,何太后沉默了良久,目光飘渺的淡淡说道,“但这朝政又如何能完全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呢?”

    “可是您是太后啊!”刘嫣听出了何太后言语中的无奈,忍不住急声道。

    “太后又如何?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太后再次望向刘嫣,摇头道,“如今这董仲颖手中握有先帝遗诏,更兼掌控了京畿各部军马,朝臣中无一人敢掠其锋芒,想要将他赶出京城,谈何容易?”

    “不是还有丁原么?”刘嫣闻言,心中一惊,何太后不说,她如何知道这董卓已经如此势大。忽然想起曾听说执掌禁军的执金吾丁原还算是个正直且忠于朝廷的掌兵重臣,不由当下开口问道。

    “执金吾丁原?”何太后听了不禁是一声苦笑,“难道你不知道丁原他已经死了么?”

    “死了,这怎么可能?”

    “前rì那董卓借口丁原不遵上命,派人如军营中捉拿丁原...”何太后缓缓道。

    “那丁原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刘嫣皱眉道。

    “自然不是。”何太后摇了摇头,叹气道,“可惜他的主簿早已被那董卓收买,此人与董卓里应外合,非但杀了丁原,还收拢禁军尽数投了董卓。”

    “怎么会这样!”刘嫣自然知道禁军的重要xìng,如今连这支军队都被董卓所控制,那么京畿之中确实无一人还能制住董卓了。

    “先帝识人不明,误选董卓做顾命大臣。孰知此子狼子野心,借着十常侍之乱率军进京,并借助先帝遗诏执掌朝政,如今其势已成...”何太后话语里不觉生出一丝凄凉的味道,“你说,我与辩儿孤儿寡母又能如何?”

    刘嫣闻言,脸sè亦是一黯,久久没有言语。

    “罢了,既然嫣儿你意已决,那我便去回了他吧。”何太后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太后。”不过就在她将要走出大殿之时,身后的刘嫣却是又开了口,“我去!”

    “当真?”何太后转过身来望着刘嫣,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开口道,“不要勉强自己。”

    “没关系,我不会让太后你为难的。”刘嫣笃定的说道。

    “那好吧,我与你一道前去吧。”何太后点点头,与刘嫣携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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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卓已经在嘉德殿等了很久了,若是放在往rì,要让他等一人等这么久,只怕早就心浮气躁颇不耐烦了,即便是当朝天子也不例外。但因为今天等的不是别人而是刘嫣,所以董卓依旧耐心的拱手站在大殿当中。

    此时,董卓敏锐的捕捉到殿外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眼角的余光瞥见进来的一群女子中有那个自己rì思夜想的身影,不由露出一抹得sè。

    “臣董仲颖见过太后、公主。”董卓朝盈盈而来的何太后以及刘嫣施礼道。

    “董司空免礼。”何太后平摊双手,虚扶起董卓,而董卓甫一抬头,热切的目光尽数落在刘嫣的脸上。

    “不知司空大人求见有何要事?”刘嫣假意没注意到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开口道。

    “哦,是这样的,臣偶然间得到一件珍奇物事,此物中土罕见,臣不敢私藏,特来献给公主...以及太后。”董卓恭敬的说道。

    “哦,是何稀奇的物事?”何太后闻言,不由笑着说道。

    “来人,将东西呈上来。”董卓朝门外的内侍挥了挥手,不多时一位小黄门便双手捧着一个长匣走了进来。

    董卓接过长匣,缓缓打开来,长匣里有一物。董卓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那是一株朱红sè的珊瑚树,高约二尺,董卓挺了挺浑圆的肚子,开口道:“此物名为珊瑚树,这珊瑚树非中土之物,乃是西域小国特产,珍贵无比,在洛阳可谓是有价无市,臣偶然得之,特来献与太后和公主。”

    董卓一脸得sè,这珊瑚树乃是前rì有人为求官专程送来的,据说此物千金不换,他甫一得到便立刻送进宫来,为的就是博得美人一笑。

    只是他并未察觉到,当何太后和刘嫣见到他手中的这珊瑚树后脸sè皆是一变,待到董卓把话说完,刘嫣当下冷笑一声,对太后说道:“太后,请容嫣儿先行告退。”刘嫣回到何太后身边,躬身行了一礼,眼见何太后对他点了点头,便兀自带着自己的侍女走了出去。

    “董大人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此物...”何太后脸上也没什么好脸sè,顿了顿开口道,“只是此物乃是先帝赐予前大将军的贺礼,既然已经入了司空之手,那你便留下自赏吧。”

    闻言,董卓顿时尴尬到了无尽头。他邀功心切,却是根本没将手中这珊瑚树的来历弄清楚便送到宫来,那里知道此物根本就是从宫中流出去的皇家之物,而且还是刘宏赐予何进的贺礼。难怪何太后和刘嫣见了,面sè都立刻沉了下去,她俩与此物的前两任主人都是关系匪浅,看到有人拿着故人之物来相送,心中如何不愤慨?因此刘嫣会有刚才之举,亦属正常。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三)

    这一次当真是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脚上,董卓面沉如水的坐在一匹西域特有的高头大马上回府,其实因为身体愈加肥硕的缘故,平rì他原本出行都乘坐专用的轺车,然而今天特意选择了骑马,为的就是想要在刘嫣面前显示自己雄风尚在,可是闹出这一出乌龙,董卓心情分外低落,一路上都yīn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义父,何事让你如此愁眉不展?”身边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董卓不用回头便知道开口说话的乃是自己新收的义子,姓吕名布,字奉先,此人本是胡汉混血儿,但是一身勇武分外了得而被时任并州刺史的丁原招募为骑都尉,后来丁原奉何进之命,率军入京,又擢升其为主簿,大为亲待。

    董卓与丁原原本皆为藩镇,董卓因手持先帝密旨而执掌京畿重兵,一时独大。何太后听从他人计谋,提拔丁原为执金吾,衔领禁军,为的就是能找出一人与其抗衡,不让董卓势力过快的膨胀。董卓一心铲除丁原这个碍脚石,见吕布深为其信任,便用手下谋臣李肃之计,策反了吕布,并诱杀丁原。

    后来董卓见识了吕布的武艺,心中甚喜,便收其为义子,每每将其带在自己身边,回护自己安全。

    “奉先,你说...”董卓本想说点什么,不过终是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义父莫不是在那宫中受了气?”吕布面sè一凛,寒声道,“如今朝廷幼子为帝、妇人当道,若非义父你,只怕早已是朝政动荡、天下大乱,他们安敢欺你?”

    “奉先你有所不知,我董卓如今能得皇室垂青,身为三公之一,辅佐朝政,心中已是惶恐,安敢奢望其他。”董卓摇头叹道。

    “义父此言差矣,您能有今rì的地位皆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何况十常侍祸乱宫廷,天子与陈留王落难草寇,若是没有义父,如今这二人还不知身在何处?”吕布沉声道,“他们非但对义父你不感激,反而视你作大敌,如此恩将仇报,义父你又何须给他们好脸sè看。男儿生于天地间,正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义父你...”

    “奉先慎言!”董卓闻言,当下厉声打断吕布的话语。然而吕布的一番话语让他心中起了一番波澜:是啊,“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我董仲颖为何就不能够做到呢?文优总劝我要慢慢来,夯实根基,才能成就大业,可是如今我已经执掌朝政,手下雄兵数十万,京畿之地人人只知司空,不知天子,这不就是我成就大业的根基么?为何我还要受那娘们的鸟气?

    思虑及此,董卓心中没来由的升腾起一股怒意,脑海中回想起刘嫣目光扫过自己时,其中的鄙夷之sè,董卓就似乎有一股大火在胸口熊熊燃烧——

    皇室又如何?终有一rì我会让你们放弃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和高贵,到时通通跪在我董卓身前争求我的爱怜,至于那如花似玉的公主,要在床上如何折磨她呢…?

    想着想着,董卓脸上的肥肉随着忍不住的yín笑而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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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英从城外的竹林开始往回走的时候,天sè已经开始蒙蒙黑了,与来时的迫不及待相比,他此时的心境充满了疑惑。

    这黑衣人究竟是谁?他口中的大人是否就是那位“玄龙大人”?他们向自己所要《古文尚书》所为何用?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自己与水镜先生关系匪浅?

    这一连串的疑问萦绕在童英心头,久久无法消散,至于《古文尚书》,他自然不会交给对方,并不是说在他的心目中童玲没有这本上古奇书重要,只是这书乃是水镜先生之物,他童英有什么资格代为处置呢,所以想要救童玲,只能另想他法,不过在想到办法之前,童英只得假意应诺对方的要求,藉以拖延时间。

    洛阳城外长长的官道上,只有童英一人缓步走在当中,夜幕慢慢的降临,远处已然能看到点点灯火,他不由加快了脚步,只怕再晚一些就城门就要关闭,自己就只能夜宿荒郊野外了。

    然而就在他快要望见洛阳城巍峨的城墙之际,异变突生,侧方陡然杀出一人,浑身黑衣,单拳袭向童英胸口!

    童英面sè一凛,处变不惊的快速交叉双手挡在胸口,架住这突袭的一拳,而黑衣人则是化拳为掌,借着寸劲,右手再往前几分,将将就要打到童英的胸膛上。

    童英脸上闪过一丝异sè,双腿陡然发力,迅疾往后退开一步,躲过对方这一击,同时展开反击,右脚撩起,攻向黑衣人的下盘。

    不过黑衣人亦非庸手,电光火石之间,他身形微闪,同样闪避掉了童英的攻击。

    “是你?”童英微眯着眼望向对方,刚才这一次的交锋,通过对招数和套路的拆解,他已然认出了这黑衣人便是那个已经和自己数次交手的黑龙使,不由下意识的开口道。

    对方伫立在原地,却是并不答话,似乎也没有继续动手的意思,只是静静的打量着童英,用他那唯一暴露在黑sè外衣之外的双眼。

    不知怎的,童英似乎能从他的眼神中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感觉,不由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要透过那薄薄的黑sè面纱将对方看个清楚。

    可惜就在此时,黑龙使的身形又动了,这次他是飞快的转过身,朝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童英先是一怔,旋即回过神来,这一次他哪肯让对方如此轻易的逃走,亦是迅疾的追了上去,死死的咬在黑龙使身后。

    城门处,十来个守城的兵士正整齐的喊着号子,慢慢转动着一个硕大的木制舵盘,而不远处的护城河吊桥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雄伟的吊桥正缓缓从水面升起。

    “小心戒备!”城守不经意望见夜幕中有两个黑影急速朝城门冲来,分不清是敌是友,不禁对众人高声喝道。

    冲在前面的黑龙使眼见吊桥已然悬在了半空中,眼中闪过一抹厉sè,双膝一曲,猛地发力,整个人一跃而起,就在腾空到最高处,双手伸出一把抓住吊桥的悬空的一端,腰际再一发力,竟是生生跳上了已经悬在空中有半丈余高的吊桥!

    连那几个正在奋力旋转舵盘的城卫也感觉到从纤绳上传来的震动,双手不禁一阵发麻,使得已经悬在半空的吊桥开始往下回落。

    童英见状,自是不甘落后,纵身一跃,亦是跳上了悬空的吊桥,只是此时吊桥的高度已远远不及刚才。

    待童英下了吊桥,黑龙使已经冲入了城中,而城守此时同组织城卫开始关闭城门,显然是已经放进了一个可疑人物,不愿再让童英也从自己的管辖范围进到城内。

    “我乃西园禁军校尉童英!速速打开城门,我要去缉拿朝廷要犯!”情急之下,童英不由脱口而出,高声朝正在关闭城门的众人喊道。

    “西园童校尉?”那城守闻言,先是一怔,借助城楼上风灯的光亮,看清来人的大致轮廓,不由当下高声道,“开城门!开城门!放童校尉入城!”

    即将关闭的大门再次被缓缓打开,就在门缝刚刚只能通过一人之时,童英已然冲了过去,迅疾的身形让那几个负责打开城门的连他的样子都未看清。

    “嘿,那真是童校尉么?”一个双手还兀自靠在城门门沿上的城卫犹有疑惑的开口朝身边的诸人问道。

    广宗擒张角、西园立八校,童英的名字早已是传遍了整个洛阳城,对于大多数的汉军将士,年纪轻轻便能立下如此功勋,在他们心目中早已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只可惜童英一向都窝在西园军营中cāo练自己的士卒,这些守城的兵士都没有见过他,自然会有此一问。

    “的确是童校尉没错。”城守缓缓从城头走了下来,开口答道,“西园立八校之时,我曾在西园校场中远远的见过他一面。”

    那城守不自觉的瞥了眼童英离去的方向,可惜那边早已没有了童英的踪影。

    童英在城门处被耽搁了一会儿,入到城中追过几条小巷,却是不见了那黑龙使的踪迹,心中懊恼之际,前方道路的尽头却是再次出现了黑龙使的身影。

    童英jīng神一振,迅速的追了上去,两人就这样你追我赶,一路来到了一处占地颇广的华贵府邸前。

    黑龙使在那府邸的后院高墙外止住了脚步,回头瞥了童英一眼,童英遥遥的望着他,感受他投来的目光,似能感觉到这道目光中含着一股莫名的深意。

    童英还来不及体会这深意从何而来,黑龙使已然转身“蹭蹭蹭”一跃攀上高墙,然后身形消失不见。

    童英紧皱着眉,此时他也无暇顾及太多,只能跟着黑龙使越过高墙,进到府邸之中。

    不过等到童英进府邸内,却再也找不到那黑龙使的踪迹,环顾四周,只见到处屋檐转阁、亭台楼榭、假山池水应有尽有,显得格外富丽堂皇,正在疑惑这间府邸的主人是谁之时,不远处的回廊上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司空大人可在府中?”

    “大人他正在屋内休憩。”回答他的是一个婢女的声音。

    “那好,你速速去通禀大人,就是李儒有要事求见!”男子的声音急促。

    司空大人?童英先是一怔,旋即想起如今当朝司空不就是新进入京的董卓董仲颖么,那黑龙使如何将自己引到这里来了?若让司空府上的人发现自己此时出现在这里,且并未经过通传禀报,只怕到时还要惹来不少麻烦。

    思虑及此,童英正打算悄悄的退出去,脑海中却是如闪过一道chūn雷般,惊觉自己二次前往颍川寻找水镜先生时,许老曾说过的话——水镜山庄正是为董卓的西凉兵士所毁,而这些人的目标似乎正是《古文尚书》!

    童英隐在墙角的yīn影中,脸sè几度变幻,终究还是悄无声息的随着那李儒而去,而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之际,就在离童英刚才所躲藏数步之距的另一处yīn影中,黑龙使缓缓走了出来,皎洁的月光闪过他黑sè的双眸,微微泛起一丝异sè......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四)

    童英一路尾随着李儒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舍前,只见李儒束手侯在门外,朗声道:“文优求见。”

    “进来罢。”屋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正是司空董卓。

    童英四下打量了一番,纵身一跃上屋顶,蹑手蹑脚的揭开一片青瓦,用身子挡住月光,屏气凝神,双眼透过掀起的缝隙往下看去,内里的景象一览无遗。

    “文优来了。”屋内,董卓正平躺在一张金sè的软榻上,阔脸满布着yīn沉之sè,显然是在为某事而愠怒着,只见他隔着一面屏风对李儒开口道,“你说有要事求见,是为何事?”

    而在他身侧站着一人,此人身高八尺有余,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身着一件唐猊铠甲,腰间系着狮蛮宝带,生的是国字脸,面颊如同刀削斧劈一般,线条分明。一对剑眉,目若星辰一般。肋下佩着一柄宝剑,端的是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整个人一抬手一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子狂野杀气。

    李儒并未立刻开口,只是瞥了四周的侍女一眼,董卓会意,沉声道:“你们都下去。”

    “喏!”诸婢女顺从的轻摇莲步走出屋,唯有那董卓身边的男子一动也不动,如铁塔般目不斜视的站在原地。

    “刚才华雄已经回转了。”见屋内只剩下三人,李儒这才轻声开了口。

    “哦,是么?”闻言,一直yīn沉着脸的董卓不禁坐直了身子,开口道,“见到童英了么?”

    “见到了。”李儒顿了顿,缓声道,“童英也同意了修书给水镜先生以拿到《古文尚书》来交换。”

    “好!好!好!”董卓抚掌大笑道,“有了《古文尚书》,我大业可成!”

    听到这里,童英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心中涌起一股激怒:果然是董卓所为,此人为了拿到《古文尚书》竟是挟持童玲威胁自己。而所谓的“大业”,先前张让也曾经提到过,既是如此,想必这董卓便是自己苦寻已久的玄龙大人!

    “先前你说水镜老头对此人另眼相看,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此人确实知道《古文尚书》的存在,甚至水镜老头还给他说过书中的内容...”董卓顿了顿,眉头稍微舒展开来,接着道,“想那水镜老头向来谨慎小心,绝少以《古文尚书》示人,若非我从他人处听说,只怕也不知道这本上古奇书在他手中,”

    “其实我也是偶然间听说,那水镜在自己的山庄被毁后,并未立刻南下,反而还在颍川停留了数rì,专门就是为了等待此人。”李儒开口说道,“既然硬来拿不到,那让此人去拿来给我们也无差。”

    “呵呵!文优此言大善!对了,我闻此人颇有大将之才,文优你看他是否也能像奉先一样也为我所用?”董卓问道。

    “大人,您虽有爱才之心,但此人跟卢植一般顽固不化,不会为大人所用,当他交出《古文尚书》之后,也必须斩草除根才行,否则rì后若是让他知道卢植乃为我们所杀,必生大患!”李儒沉声道。

    听到屋内二人的谈话,屋顶童英的双手越陷越紧,胸中的愤懑溢于言表。

    “不过大人…今rì府内出了些许纰漏。”李儒话锋一转,轻声开口道。

    “纰漏,什么纰漏?”董卓疑惑道。不知怎地,听到这里,屋顶的童英亦是没来由的感到一丝紧张。

    “童玲被人救走了。”李儒压低声音,开口说道。

    “什么!”闻言,董卓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冷哼一声,“何人如此胆大!”

    非但是董卓,连一直站在他身旁面无表情的高个男子听了李儒此言,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亦是不自觉的浮起一抹讶异,不过稍纵即逝。

    “据看守童玲的文远和高顺的描述,只怕救走童玲的是那一方的人…”

    “什么人!”李儒话音未落,站在董卓身后的男子却是低喝一声,迅疾的取下腰际的长剑,朝天抛刺而去。

    屋顶的童英顿时大骇,他刚才听闻李儒说有人救走了童玲,心神激荡之下,不小心弄出了一丁点的细微声响,却不曾想到如此轻微的声音竟然也为那男子所察觉,下一刻长剑破空的呼啸声已然传到了他的耳边,童英瞳孔不自觉的变大,眼底满是凌厉的剑芒,那剑尖直朝他的面门而来!

    童英没想到男子这一击来得如此迅猛,迫不得已只得狼狈的朝旁侧滚,将将躲过长剑,然而剑势来得实在太快,冷厉的剑锋依然划破了他的衣襟。

    童英知道自己的身形已经暴露,此地不宜久留,只得一咬牙,当下站起来,沿着屋梁往外逃去。

    “贼子往哪里走!”站在董卓身后的男子冷哼一声,右手迅疾的取下身负的长弓,左手从一旁的箭壶中取出一支狼毒箭,引弓搭箭对准黑幕中飞速逃窜的童英shè去,“嗖”的一声,泛着冷厉光芒的箭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童英的小腹之中!

    童英两眼顿时一黑,疼的几yù昏死过去。然而他很清楚的明白这个时候昏过去,只怕就是死路一条。当下狠咬了一口舌尖,保持自己灵台的清明,然后用尽全力气力纵身一跃,越过司空府的高墙,重重的摔倒在墙外的一堆碎叶之上,费劲全力挣扎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身,捂住腹部,踉踉跄跄的隐入夜幕中...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五)

    当童英回到军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若非董卓进京之后,西园禁军大权旁落,防卫也松懈不少,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另说。

    侯惇和胡车儿见到童英,都是大惊失sè。有刺客行刺当朝司空的消息已然传遍了全程,而他两人见到如血人一般的童英时,须臾已然知晓这刺客究竟是谁。

    侯惇将昏迷的童英背到帐中,不敢唤来医官,只得自己处理。胡车儿则是出营将淋漓的血迹擦干,不能擦除的地方,也一定掩上沙土,或者干脆掘开地面,让现场变得一片狼藉。

    而后胡车儿守在帐外,侯惇准备了金疮药和止血布之后,颤颤巍巍地用手握紧童英身上羽箭的箭杆,低声道:“将军,得罪了!”

    侯惇双手猝然发力,“啪”地一声将童英身后箭杆折断。这一动牵动伤口,痛得童英又醒了过来。

    看着满脸焦急之sè的侯惇,童英的心里有了一丝感动,不过此事他已然说不出话来,只得朝侯惇微微点了点头。

    侯惇会意,取了布按在童英伤口周围,伸出手指,夹住狼牙箭的前段,用力抽了出来。

    狼牙箭的箭头颇长,还有小半截在童英的体内,这一拽扯出来,顿时一股鲜血激shè而出,童英惨嚎一声,再度昏迷过去。

    侯惇连忙取了药洒在伤口处,旋即用布紧紧按住,不敢妄动。

    如是捱到了快要子时后半,童英的血终于止住,侯惇松了口气,险些瘫倒在地上。

    他将身上的血衣尽数脱下,收拾清了帐内,却不敢脱下童英的衣装,只怕再次牵动伤口,恶化他的伤势。

    黎明之时,侯惇让胡车儿继续守卫,自己到集结了禁军的校场上,大声地说校尉染了风寒,cāo练一如往rì。

    侯惇的本事也算不差,童英不在军营之时皆是由他代为领兵cāo演,众人闻言自然也不虞有他,一如往rì。

    期间侯惇几次折返帐中查看,童英只是昏睡,未曾醒来。

    在这个时候,是生是死,便只有听天由命了。

    侯惇叹了口气,返回校场。

    而童英此刻的生死,却绝非听天由命这样简单。

    陷入深度昏迷中的童英,潜意识里却清醒无比,自己似乎置身在一片明媚的chūn光中,周围鸟语花香,风和rì丽,令人心旷神怡。

    旭rì又东升,带着温暖的阳光,穿透山间的薄雾照到了童英的身上。身下的青草还微有晨露的湿润,散发着清香和泥土的腥湿。微风吹来,吹来了山谷中花丛的浓浓chūn意。它们虽是开在山谷之中,却是无时不刻不点缀着整个山峦,无时不刻不点缀着人们的心情。

    童英看看四周,才发现自己是坐在一面小小的山崖之上,崖下便是有浓郁花香的山谷,万紫千红,在群山的墨绿sè中显得尤为靓丽。

    童英再看看自己,发现是一身布衣短打,脚上穿的也是草鞋,头发只是用一个布条在脑后随便一束——这是极平民化的装束,而且很像是山民。

    这是哪里?

    童英不由有了疑问,极目望去,见到朦胧的山峦也渐渐从薄雾中透出了形状,看到最后,童英不禁有了一丝讶异。

    自己似乎从未到过这里,但是看自己身上的装束,却不由让他想起在早年跟随师父学武的时光。

    “英儿,英儿。”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分外熟悉的声音,童英有些不敢相信的转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人,不是他的恩师童渊又是何人?

    童渊一如往rì,身躯虽然有些干枯瘦小,但目光矍铄,整个人给人以jīng干的感觉。

    师父也是跟童英一样的布衣短打,只是脚下的草鞋要比童英更破一些。只因童英的鞋是刚换的,是小师妹刚刚新编了给他的。

    童渊目光慈爱,拍了拍童英的肩膀:“英儿,你来此已有数年,枪法已经小成了。”

    童英谦逊地道:“徒儿所学,不及师父万一。”

    童渊笑着揉了揉童英的额发,开口问道:“傻孩子,你习武所为何来?”

    “这...”童英微微一怔,旋即有了答案,“徒儿习武,为的是除恶扬善,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童渊的眼中颇有寂寥之意,却是转身道:“好孩子,今rì我便传你百鸟朝凤枪。”

    童英心中一喜,却见到自己手中不知何事已多了一杆长枪。枪杆是白蜡木所制,极是顺手。

    “需记住,静气凝神,守志不移,纵然是最危险的时刻,你也要能做到心如止水。”

    童渊一边说着,一边演练招式,童英则是亦步亦趋,对于童渊的话,他多少有些不解。

    怎能做到心如止水?

    是人就该有喜怒哀乐,会笑会哭会生气,若是心如止水,那还是人吗?

    一套枪法缓缓演练了一遍,童渊便持枪对着童英道:“英儿,你用方才的招式,刺我一枪。”

    童英微微一笑,一抖长枪,挽了三朵枪花刺了过去。这三朵枪花虚虚实实,幻化出重重光影,端的是漂亮。

    孰料童渊并不招架,反而用身体迎了上去,长枪“噗”地刺入童渊老迈的身体,鲜血顿时顺着枪杆滴了下来。

    “师父!”

    童英悲呼一声,放下长枪抱住了童渊,却见童渊正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英儿...可要记得,你...方才的话...”

    童英不住点头,眼泪早已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师父,你坚持住,坚持住啊!”

    童渊缓缓阖上双眼,童英则是悲伤地一塌糊涂,抱着童渊瘦小的身躯不住哭号。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天地也为之变sè,童英再去看怀中的童渊时,却发现童渊周身整洁如新,面带微笑,似是安然入睡。

    “你!童英!你竟杀了父亲!”

    身旁一阵娇叱,童英失神地望去,发现正是童玲。童玲的左手还握着一束鲜花,右手却是戟指童英,美目中泪光盈盈,一双柳眉倒竖,显然已是悲极怒极。

    “师妹...我...”童英正要辩解,忽然想起刚才师父的确是他一枪刺死,他又能说什么呢?

    恍惚间只听童玲一声惨呼,倩影倏然变得稀薄,童玲身后隐隐出现了一个持刀的身影。那持刀的汉子身材胖大,立在地上几乎是一个浑圆膀粗,虬髯满面的男子,两眼中闪着冷光,正是那董卓!

    只听董卓狞笑道:“死了,全都死了!所有胆敢与我作对的人,全都要死!”

    童英心底生出无尽的烦恶,他看到这个董肥子一刀劈死了小师妹,认定他就是杀害童玲的凶手,抓起地上的长枪,发力冲了过去。

    可是那董卓的身影却是闪烁不止,董卓仰天长笑,似是在嘲笑童英的不自量力,不知好歹。

    童英恼羞成怒,忽然间灵光一闪,使出方才童渊所授的百鸟朝凤枪来,长枪扑棱棱一刺,竟是划出了五朵枪花,分袭董卓周身要害。

    与方才的虚实相间不同,这次童英用足了气力,这五朵枪花都是实的,董卓但中了一枪,便要立刻倒于地下!

    董卓拄刀在地,又是一阵仰天大笑,竟不闪不避,任由长枪刺来。

    童英想起方才自己刺向师父的那一枪,心中不由有了犹疑,却已是收手不及,长枪再次刺中了董卓的要害。

    被刺中的那人紧紧握住枪杆,鲜血从伤口处、口中不住地流出,脸颊不住地抽搐。

    “师...师弟...”

    童英这才发觉中枪的是大师兄张绣,不由大惊失sè。

    “师弟...莫要忘记为师父...报...”

    张绣话未说完,便已断了气,童英只觉脑袋乱成一团。他方才还明明是董卓,怎么又变成了大师兄?

    可有一点却是明确无疑的:自己杀了师父,又杀了大师兄!

    童英只觉头痛yù裂,双手按住太阳穴仰天长嗥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不知道为什么一切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奔回师父的尸体旁,却发现躺在地上的已不是师父,而是童玲,童玲面容苍白,早已没了呼吸,脸上也尽是凄苦之sè。

    为什么?为什么?

    童英夺路狂奔,身边的景象也在不住地变化,一会儿是鸟语花香的山谷,一会儿是乱石嶙峋的坟岗,忽而是遍地蓊郁的山坡,忽而是漫漫昏黄的荒漠,他时常身处小桥流水之中,耳边却是杀伐之声,他仿佛看见师父、师兄和师妹静静躺在无声的坟冢,又仿佛看见葫芦谷的烈火熊熊燃烧,数万人死于他所放下的一把大火,哀鸿遍地...

    大火中,他仿佛能看到西园校场里万马齐鸣,刘宏愠怒地拂袖而去,他看到卢植惨死,张绣罹难,看到无数人在为他相继死去...

    都死了!师父、师兄、玲儿都死了!为什么?世间的生离死别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尝试,自己的一个个亲人都离自己而去,凭什么便要我尝尽这些苦难折磨?

    童英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苦和愤恨,无数的负面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一股莫名的怒火在他胸口熊熊燃烧,他双脚飞快的跑着,双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似乎想要将胸中的戾气通通发泄出来...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眼前变得一片朦胧,朦胧中尽是飘渺和虚无的白sè,而这白sè却似是有了厚度和重量一样,冰冷滞重,童英在上面一跤跌倒,只感到一阵阵地麻木。

    一个人影挡在他的身前。那人羽扇纶巾,面带微笑,却是卧龙先生。

    “先生,你告诉过我苦难也是对人的一种磨练,让我看穿世事,不要执着于报仇。”童英双目通红,语带恨意,“可是我无论如何也看不穿,更何况如今我已找到仇人,我现在只想手刃这个仇人,为师父和大师兄报仇...”

    “你说你看不穿,其实也不过只是心有执念而不自知而已。”卧龙先生脸上依旧带着淡然的笑意,睿智的双眸中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执念,何为执念?难道为师报仇也不应该么?”童英不解道。

    “应该自然是应该。”卧龙先生摇了摇头,轻声道,“可是你也应该知道,你的师父、师兄首先要的必定不是你为他们报仇,而是你能更好的活下去,你明白么?”

    “更好的活下去...”童英一怔。

    “记住,永远不要让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卧龙先生身影慢慢拿变得暗淡起来,“身在地狱,而心存善念,无论世事艰难,唯心不易,只要你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那么再大的艰难困苦,也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

    “可是,先生...”童英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卧龙先生却是手中一挥羽扇,轻喝道,“痴儿,还不快快醒来!”

    随着那挥起的羽扇,童英身边燃起熊熊大火,童英猛地一惊,睁开了双眼。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六)

    醒转之时,童英发现他正躺在帐中,自己的军帐,在西园。

    他没有回到从前,也并没有那一片迷蒙飘渺的白sè,他还在洛阳。

    他身受重伤,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似乎连呼吸都要牵动伤口。

    他身上被包裹着层层的麻布,犹如一个粽子,手足也被固定在榻上,想来是有人怕他乱动,这才如此。

    童英缓缓望向周围,发现正中立着两个高大的身影,一个袒胸露rǔ,毛发赤sè,正是胡车儿,另一个面容憔悴,神情剽悍,却是侯惇。

    童英这才想起那晚他从吕布手中逃出,刚刚到了军营,便已昏迷过去。想来是侯惇和胡车儿救了自己。

    见童英醒转,侯惇不由大喜,做到了童英的身侧:“三天了,将军你总算醒过来了。老胡,快去取些水酒和饭食来!”

    胡车儿兴奋的应诺了一声,快步跑了出去,童英听到侯惇的话,却是不由有了惊讶:“我昏迷了三天?”

    侯惇点了点头,“好好养伤,血迹都被清理掉了,没有人找得到这里。只是...将军你果真去行刺了董卓?”

    童英也不打算瞒他,疲惫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此时我已再无一丝气力,若是你等愿意,可拿我的头颅去董贼府上领赏。”

    “将军这是哪里的话,董卓名为汉相,实为国贼,”闻言,侯惇面sè一变,厉声道,“侯惇我恨不得能生啖此贼,又如何会与之同流合污,将军此言莫不是看轻侯惇不成?”

    望着侯惇脸上的厉sè,童英知道自己刚才所言的确有些触怒了对方,沉默片刻,轻声开了口:“侯惇,对不起...”

    “道歉就不必了。”侯惇摇了摇头,却是无比认真的开口道,“不过将军你得答应侯惇一件事。”

    “何事?”童英开口问道。

    “铲除汉贼,非将军一人之责,若是还有下次...”侯惇顿了顿,无比认真的说道,“请将军准我一道前往!”

    童英愣愣的望着侯惇那张坚毅的脸,沉默了许久,眼中终是闪过一抹暖意,缓缓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将军可不要忘了我老胡!”此时,胡车儿端着一碗凉水大踏步走了进来,他显然是没有听到侯惇前半句,不过侯惇的请求倒是一字不差的落在了他的耳中,因此迫不及待的嚷嚷道。

    “好,自然也不会落下你!”望着急吼吼的胡车儿,童英和侯惇不觉笑了起来,而胡车儿见他俩笑了,自己虽不知道为何,亦是摸着后脑勺憨憨赔笑。

    “咳咳咳...”大抵是笑声牵动到了伤口,童英忍不住咳嗽起来,侯惇见状赶紧从胡车儿手中接过水碗,小心翼翼的放到童英唇边。

    童英小口喝了半碗水,目光扫过脸上满是关切的侯惇和胡车儿,感激的开口道:“多谢!”

    “将军你这就见外了...”侯惇笑着摇了摇头,他话还没有说完,胡车儿已是抢着开口道,“将军你可要快些好起来,我老胡还等着将军你带着我上战场杀敌立功呢!”

    听到这两句话,童英只觉胸口有一股暖意涌动着,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比郑重的点了点头。

    侯惇见童英似乎又有了一些倦意,便拉着胡车儿悄然退了出去,让童英好生歇息。

    童英疲惫的闭上了眼,只是这一次并没有再进入梦境,脑海中一直回想着刚才的梦中卧龙先生对自己所说的话,他总觉得其中隐有深意,却还是有些迷惘——先生要自己唯心不易,那自己的本心又是为何物?

    童英反复思虑片刻,脑海中蓦然出现了董卓的身影,他不自觉的喃喃自语:“玄龙逆天,玄龙逆天...”

    原来这条隐藏已久玄龙便是这个看似貌不惊人的董卓董仲颖,而从陷害师父,到害死卢师、大师兄,全是出于他的手笔。

    童英缓缓攥紧了双拳,脸上浮起一抹坚毅——血债就只能用血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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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震怒于有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潜入自己的府邸,不过董卓毕竟也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人,很快便平静下来,除了派出卫士到城中继续追捕那已经受伤的刺客外,便再无其他动作。

    “文优,你留一下,我有事与你商议。”待到屋中的众人都散去,董卓却是单独叫住了李儒。

    “喏。”李儒应言止住脚步,回身来到屏风旁,望着端坐在矮案前面沉如水的董卓,轻声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坐吧。”董卓指了指对首,让李儒坐下,然后蹙眉道,“最近在京城中流传的那句童谣你可曾听过?”

    “童谣?”李儒一怔,偌大的洛阳城每rì都会有各式不同的童谣产生,他不知董卓具体说的那一句,亦不知其为何会有此一问,因此一时没有回答。

    “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见李儒不答,董卓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

    李儒闻言,面sè微微一变,旋即开口道:“此言我亦是听过,虽然在城中街头巷尾流传甚广,但依我看来黄发小儿戏语而已,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七)

    “戏语?我看不见得吧。”董卓冷笑两声,开口道,“据我所知,此言在十常侍之乱以前便在洛阳流传,如今想来,此言与当rì之情形何其相似。既是如此,与其说是童谣,不如说是谶语。”

    李儒不自觉的稍稍抬起头,正巧瞥见董卓脸上一闪而过的戾气,心中不由浮起一丝不安的感觉,思虑片刻,开口道:“确如大人所言,此语或有其前瞻之处,然而其中含义...”

    “其中含义难道不是很清楚么?”董卓武断的打断李儒的话,沉声道,“帝非帝,王非王——如今天子懦弱无能,已非合适的帝王,而陈留王聪敏过人,可登大宝之位!”

    “大人三思啊,废立之举事关社稷,不可妄行,何况此时朝局稳定,正适合为大人您实践大业之根基,若是一着不慎,导致时局动荡,只怕反而不美!”闻言,李儒心中的不安更盛,慌忙开口道,“何况单单凭这么一句童谣便定...”

    “是谶语,不是童谣。”董卓皱眉道,“文优一向睿智,为何却可以对此谶语视而不见?昔年始皇帝残暴,民间便有‘亡秦者,胡也’的谶语流传,王莽乱政之时,亦有‘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之谶语传出,而且rì后种种也尽皆应验谶语之言,如今我等自当顺天而为。”

    “可是...”李儒仍旧还想进言劝说。

    “文优以为那刘宏如何会留如此一道遗诏于我?”董卓摆了摆头,却是换言问道。

    “此举自是为了对抗何进所刻意为之,刘宏不愿何进一家独大,自然想要选取藩镇制衡,只是他未有想到此举反为我等所利用...”李儒微微躲开董卓的目光,轻声说道。

    “文优所言只怕并未完尽吧。”董卓再次打断李儒所言,缓声说道,“那刘宏未必单单只是想制衡何进,更是想要杀掉此人吧!”

    董卓话音一落,李儒身形亦是一震,沉吟片刻,终究是摇摇头,苦笑道:“确实如大人所言,刘宏最初的用意应是想要立此子也就是如今的陈留王刘协为帝,所以才会下密旨于大人您,甚至我猜想蹇硕亦是他的棋子之一,为的就是你二人内外夹击,架空乃至杀掉何进,从而使陈留王能平稳即位。”

    顿了顿,李儒接着说道:“只可惜为何进先下手为强,蹇硕身死,京畿之兵马皆为何进所掌控,使得大人也无法轻举妄动,幸亏后来十常侍不甘心失势,下决心做殊死一搏,这才让我等渔翁得利。”

    “那为何这些事情你不早些与我所说?”董卓微眯起眼,沉声问道。

    李儒抬起头来,似乎感觉到了董卓眼中的那一抹寒意,心中不觉微微一颤,如今董卓给他的感觉与未入京之前已是大不相同,忍不住在心中苦叹一声,当下起身跪倒在地,长声道:“大人恕罪,当时先帝仍在,虽有密旨于大人您,然而皇家立嫡立庶,向来盘根复杂,大人您作为一藩镇并不宜参与,因此我才引而不发,及至后来何进势大,兼之蹇硕已死,陈留王无望帝位已成现实,大人您自然不应在明面上与何进起冲突,所以我才并未点明,实非刻意隐瞒,还请大人恕罪!”

    “罢了,你起来吧。”良久,董卓才缓缓开了口,李儒站起身,拿眼偷瞄了董卓一眼,只见董卓依旧是面sèyīn沉,心头又不自觉的泛起一丝苦涩。

    “那如今呢?刘宏已死,何进已死,我们面前的绊脚石已通通都除掉了,连那敢于与我作对的丁原也伏诛,朝堂上再无一人敢与我相抗,如今行这废立之举,不正是最佳时机么?”董卓沉声开口道。

    “可是...”闻言,李儒还yù争辩,却感觉到董卓shè向自己的两道泛着冷意的目光,嘴唇嗫嚅几下,终是放弃了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只低声说道,“妄行废立之举,恐有损大人您的威信啊。”

    “文优此言差矣。”董卓沉默良久,望着yù言又止、面露畏惧之sè的李儒,脸上的神sè微微放缓一些,语气也不再那么重,开口道,“在我看来,行这废立之举,非但不会有损威信,反而能极大的提升我在朝野内的声望!”

    闻言,李儒先是一怔,旋即问道:“大人,此话怎讲?”

    “不是么?君不闻伊霍之事乎?”董卓却是反问道。

    董卓所言的伊霍之事分别指的的是商代大臣伊尹和西汉大臣霍光,伊尹乃是商代开国君王成汤的重臣,相传此人博学多才,为成汤重用,任阿衡,委以国政,后来他亦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助汤灭夏,后来其被命为右相,成为商朝的最高执政大臣。后来成汤的孙子太甲荒yín无道,伊尹便放逐太甲到桐宫三年,悔过自责,等到太甲心xìng返善后,才归政于太甲。而霍光更不必多言,其人为汉武帝托孤大臣,在汉昭帝死后,昌邑王为帝,然而昌邑王昏庸,即位二十七rì便犯下数千条恶行,结果霍光上奏上官太后,将昌邑王废掉。而立汉武帝的曾孙刘病已为帝,是为汉宣帝。

    这两人先后都行过废立之举,然而却都成为了千古名臣,董卓以此二人为例,显然表明了自己废立之心已决。

    李儒只知再劝下去也无用,便告辞了董卓。走出屋,回到自己独自一人居住的居所,李儒终是忍不住长叹出声,他很清楚的感觉到董卓的变化。

    入京以前的董卓虽算不上从善如流,但对于自己的劝诫总会听上一听,而今rì关于废立之举,董卓却是专横独断,名义上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实际上不过是告知自己,他将要做这么一件事而已。

    思虑及此,李儒脸上忧sè一览无遗,他一向自诩得遇明主,胸中抱负可以实践,因此也尽心竭力的为董卓出谋划策。这几年里他随着董卓起起伏伏,眼见就要一步一步接近目标,然而今天的事情无疑为他原本热切的心泼了一桶冷水。

    抬起头来,望着窗外清冷的月sè,李儒目光闪烁,良久从他口中幽幽的说出了一句话——

    “有伊霍之才则辅,无伊霍之才则篡。yù要谋天下,一步都不能行差踏错,王莽之流便是前车之鉴,为何你就不明白呢...”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八)

    银sè的月幕之下,一个稍显臃肿的黑影正借着夜sè向洛阳南面的伊阙关疾奔而去。

    那黑影身材高大,看起来却很不匀称。不过若是离得近了,便能发现原来是他背负了一女子。不过虽然身负一人,然而黑影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脚下生风,迅疾的朝城外疾驰而去。

    等到来到距离洛阳城池颇远的地方,黑影这才缓缓放慢了步伐,目光四下搜寻片刻,却是口中一拉呼哨,不远处便有一匹矫健的白龙驹趁着月光从树林中跑了出来,然后停在黑影身边。

    皎洁的月sè映在白马身躯之上,泛着点点白sè的涟漪,反shè到黑影的脸上,照亮了他的面庞。这是一位年轻的男子,眉眼间透着一股英气,棱角分明的脸部曲线有着异样的魅力。男子嘴角露出丝丝笑意,轻轻的摩挲着身边的白马,白马亦是极为享受用马颈凑到男子身边,低声嘶叫的回应。

    男子揉了揉白马没有一缕杂sè鬃毛,伸手在马鞍上取下一个装满清水的牛皮口袋,缓缓将背负的女子放了下来,拧开牛皮水袋,小心翼翼的将清水倒入女子的唇角。

    “咳咳咳...”随着清水的倒入,一直昏迷着的女子渐渐醒转,睁开双眼,当她看清身边正对着自己微笑的男子后,不由眼圈一红,轻声唤道,“师兄...”

    这两人自然便是从董卓府上逃出的赵云和童玲了,白rì里救出了童玲,一向心思缜密的赵云并未选择立刻出城,反而是在城中择了一处安全的地方等待至傍晚,隐在集体出城的小商贩和农夫们之中,悄然出了城。

    赵云怜爱的摸了摸童玲的额发,温言劝慰道:“师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玲儿你放心,师兄一定会为师父报仇的。”

    “嗯。”童玲轻轻的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之sè,目光闪过赵云的右手臂,却见到衣衫上隐隐带着一缕血sè,当下惊道,“师兄,你受伤了!”

    “不碍事,我在城中已经处理了伤口。”赵云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自觉的忆起白rì里为救出童玲,而在董卓中进行的那一番恶战。

    司空府的守卫森严,但对赵云来说,要潜进去也并非什么难事。他方从南蛮之地归来,在卧龙先生处得知童玲被困,便没有丝毫休息的立刻北上洛阳,毕竟童玲乃是先师童渊的独生爱女,童渊离世之时,他这个徒弟没有守在恩师身边已是不孝,如今更不能坐视童玲再受到任何伤害,因此在赵云心中,即便是拼了xìng命,也要让童玲安然无恙逃离险境。

    收押童玲的地方本来颇为隐秘,赵云一连几rì潜入董卓府,也没能找到。直到昨rì他再一次无功而返时,在自己入住的客房中竟是安放着一张司空府的地图!

    赵云来不及思虑是何人在暗助自己,救人心切的他按图索骥,很快地便找到了童玲的藏身之处。

    然而他没想到董卓对童玲的看守竟是如此严密,非但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更是派了两位武艺高强的将领守护。

    而这两人恰巧赵云也认得,一人名为张辽,一人名为高顺。而赵云出师后,在游历北疆之时还曾与张辽交过手,只是他未想到竟在这里重逢故人。

    虽然心知这两人皆是武艺高强之辈,可是为了救出童玲,赵云也只能迎难而上,独自一人迎战这吕布麾下的两员虎将。

    三人之中虽以赵云武艺最强。但高顺沉稳,张辽机敏,两人一攻一守,配合得极好,让赵云在对战之时极为吃力。再加上一旁还有虚弱无比的童玲需要照看,赵云险境迭出,若非是他枪法jīng妙,只怕早就要死在张辽的大刀和高顺的铁枪之下。

    三人在灯火阑珊的司空府后院搏杀,不时有亲卫断断续续地赶来,赵云无奈之下,连番使出玉石俱焚的杀招,逼退张辽,想要趁机带着童玲逃开。可惜每每逼退了张辽,高顺又迎上来封住他的去路,与之缠斗不休。这让一向沉稳的赵云也不禁内心焦急。

    就在此时,司空府的一处高墙上却是传来不少箭镞破空而来的声音,赵云心头一惊,旋即却发现那些箭镞尽数是往张辽和高顺身上招呼而去。

    张辽二人一时猝不及防,差点被这些流矢所伤,虽然狼狈躲过这次偷袭,却也只能眼睁睁的望着赵云背负童玲逃离司空府。

    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张辽不自觉的暗自松了口气,身为武人,自然有武人争斗的方式。张辽并不反对耍yīn谋诡计,但若是要让他以女子来挟制对手,在张辽的心目中却是多少有些不齿。

    微微转过头,不经意的望见高顺眉宇间一闪而过的解脱之sè,张辽知道,只怕高顺心中亦是和自己有着相同的感触吧......

    回首白rì里这一番苦战,赵云不由暗自摇头,若非有人暗中相助,只怕自己便要功败垂成了。

    思虑及此,他不由苦思到底是何人在连番相助,莫不是卧龙先生的暗中安排?那先生为何不与自己言明呢?但若不是卧龙先生?又会是何人?

    赵云反复思量,始终不能确定究竟是何人,只能将疑惑暂且放到一边,等到回卧龙岗后,问过先生就能明了了。

    “师兄,我们现在是要往何处去?”童玲没注意到赵云面sè的变幻,轻声开口问道。

    “我们先去隆中吧。”赵云答道。

    “隆中?”童玲听到这个名字,旋即想起了曾见过的一个人,下意识的开口道,“是去找卧龙先生么?”

    “你也识得卧龙先生?”赵云微有些诧异的问道。

    “嗯,我曾随英哥哥一起去拜访过先生。”童玲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先生会让我来救你。”赵云开口道。

    “这些年师兄你一直都在卧龙先生身边么?”听到赵云如是说,童玲不禁问道。

    “这些年...”听到这句话,赵云脸上却是不自觉的浮起一丝复杂的神sè,沉默了许久,却是摇了摇头,低叹道,“一言难尽,等到有机会我再与你细细道来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吧。”

    “师兄...”赵云话音刚落,童玲却是低下头揉着衣角,轻声道,“我...我想见...见一见英...英哥哥,可以么?”

    “你要见英弟?”闻言,赵云先是一怔,旋即微微蹙起眉,开口道,“可是英弟他如今身在洛阳城中,你才脱离险地,如何能...”

    “可是师兄...”童玲咬了咬下唇,抬起头来,望向赵云,低声道,“在那些贼人的府中,我曾听到过,他们抓我,就是想了要英哥哥为他们做一件事,如今我已经脱离了险境,那些贼人必定不会就此善罢罢休,英哥哥他独自一人在洛阳城,只怕会有危险...”

    “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闻言,赵云点点头,拍拍童玲的肩膀,说道,“既是如此,那就等到天明开了城门后,我们再潜入城中吧。”

    “好!”童玲见赵云应允,心中喜悦下,下意识的想要站起身来,然而刚刚站直身子,却是双眼一黑,双腿蓦地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幸而赵云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关切的问道:“玲儿,你没事吧?”

    “没事的。”童玲以手抚额,摇了摇头。

    “不对!”赵云刚刚松了口气,却是瞥见童玲面sè发黑,印堂处更是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红sè,当下脱口而出。

    “师兄,怎么了?”童玲不解的问道。

    赵云不答,伸出手轻搭在童玲的手腕脉搏处,片刻之后,他脸sè一变,沉声道:“你中毒了!”

    “中毒?”童玲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等到赵云追问下,才知道每rì里看守童玲的人都会给她喂食一种特殊的药剂,想必那便是为了要彻底控制童玲,而下的毒药。

    “贼子生得如此歹毒!”赵云恨声道,想不到那些人对一个女子竟是也下了如此狠手,这如何不让他怒火中烧。

    可惜赵云虽略懂医术,但毕竟不jīng,虽猜出童玲中了毒,却不知所中何毒,又如何个解法。

    “师兄...”童玲见赵云面sè剧变,努了努嘴想要说点什么。

    “玲儿你放心,即便是寻遍天下,师兄也一定会给你找到解药的!”赵云摇头打断童玲的话,紧攥着双拳,无比坚定的说道。

    “我相信师兄。”童玲点点头,开口说道。

    “对了,先生他智贯天人、学识渊博,他必定能救你。”思虑片刻,赵云脑海中闪过卧龙先生睿智的双眸,当下笃定的开口道,“走,我带你去见先生。”

    “可是英哥哥他...”童玲还yù开口,赵云已然提前答道,“我自会修书与他说明的!”

    赵云将童玲轻轻放到马背上,扭头望瞭望巍峨如巨兽的洛阳城,双腿一磕马腹,白龙驹如一道幻影般向南疾驰。夜sè中的远方,绵延的群山之中卡着一道雄关,却是洛阳南大门之一的伊阙关,已然近在眼前了。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九)

    在洛阳城内,董卓此时心中想的全是废立之事,李儒苦劝无效,亦是只能依循其意,开始筹备起来,而第一件事自然就是要测试朝中群臣的反应。昔年赵高以指鹿为马为借口,就是要看朝中还有何人敢于自己作对,而董卓自持如今自己的强势,连虚伪、假意的借口都不屑于去找,直接自己的府邸召集文武百官,说是要商议社稷大事。

    将社稷大事放在自己的私宅之中拿出来商议,可见其人自我膨胀到了何等地步,更可悲的是所有朝臣无一不是按时出席,连称病不出的勇气都没有。

    董卓高居主位,冷厉的目光从两侧扫过,虎视座下的大小朝臣,被他目光扫过的官员无不低头侧目。

    见人已来齐,董卓将按在剑柄上的左手放到了大案上,大模大样的开口道:“天下之主,非贤明之君不可,先帝前车之鉴,尤令人触目惊心。先帝失德,以致天下大乱,万民居于水深火热。如今的皇帝阍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卓yù效伊尹、霍光故事,立陈留王,诸君以为何如?”

    此时的董卓意气风发,高踞于首席之上,宛若一头呼啸的雄师。他以如此直白的方式说出废立之议,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

    可是董卓握有京畿十万大军,背后又有强兵悍将的西凉军支持,群臣只是他刀俎上的鱼肉,又能如何?

    见座下众人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董卓满意的点点头,正待继续说下去,偌大的屋内却是响起一个掷地有声的话语。

    “为伊尹所废的太甲乃是庸愚至极的人,为霍光所废的昌邑王尚在服丧,便已犯下千余罪行。而今上从未有过失德之事,更是年轻有为,岂可以与史上被废的两个昏君相比?你董仲颖虽身居高位,又如何能妄行废立之举!”并非所有人都是一个心思,也并非说有人都不敢站出来说话。诸人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开口的竟是西园校尉之首的袁绍。

    望着凛然不惧、语带轻蔑的袁绍,董卓有股错觉,他仿佛又回到了当rì在宫中,好不容易求见到rì思夜想刘嫣,然而得来的却是对方满是鄙夷的神sè,不禁怒气上涌,左手复按到剑柄上,吼道:“竖子何知!天下之事尽在我手,我今为之,谁敢不从!汝视我宝剑不利邪!”

    袁绍也是一手按在剑柄之上,似乎对董卓身后立着的吕布也无所畏惧,他仰天大笑,声音中尽是嘲讽之意:“汝之剑利,犹利于吾剑乎?尔乃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他说到一半,就霍然转身,扬长而去。

    董卓气得左手都有些发抖,他是极想把这袁绍当场格杀,但袁氏一门,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纵是这司空府中,也有诸多袁氏门人。别的不说,单是袁绍的叔叔袁隗,便是董卓刻意拉拢之人。

    因此他只能眼睁睁的放袁绍而去,坐在董卓左首的袁隗望见他满是怒意的脸,不由微微低下头,眼中却是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得sè,这一丝得sè几乎瞒过了座下所有的人,却唯独没有逃过一人的眼睛。

    “仲颖息怒,本初年少无知,以下犯上,着实无礼之极,当施以重惩!”袁隗站起身,朝董卓施了一礼,开口道。

    闻言,屋内诸人皆是不解,毕竟袁绍乃是袁隗之侄,而且袁隗一向对这个侄儿喜爱有加,为何今rì袁隗却是向着董卓,主张惩戒自己喜爱的侄儿?

    显然连董卓也有些诧异,脸上的怒气稍解,瞥了眼躬身拱手而立的王允,脑海中开始飞快的权衡利弊。

    今rì袁绍当着众人的面顶撞自己,若是不加以惩戒,自己颜面上挂不住,可是若是把他逼得太急,只怕势必有变,更何况袁氏四世三公之族,门生故吏遍及天下,若是揭竿而起,只怕自己势力薄弱的山东之地便不复为自己所有,于自己的大计有百害而无一利。

    忽然想起李儒曾经点评袁绍其人“好谋无断,不足为虑”,当下便做了决定:“既是如此,徙校尉袁绍为渤海太守,即rì就任!”

    既然不能杀那么便远远的发配出去,这是董卓心中的第一想法。挥了挥手,暂时将袁绍之事略过,董卓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再次扫过座下众人,一字一顿的开了口:“诸君,还有谁与袁绍一同想法?”

    而这一次,再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了,群臣们一言不发,噤若寒蝉。

    “司空大人明鉴,陈留王贤,臣荀爽附议。”非但没有人反对,座下一人还站起身高声应和道。

    董卓朝站起的那人望去,心中不觉一喜,开口的是八骏之一的荀爽,他亦知此人乃是袁隗的心腹,士人中的一员,如今得到此人的赞同,是否就意味着自己废立之举得到了这些士人的赞同呢?

    万事开头难,而一旦有了一人起头,群臣们便开始一个个附和,不多时董卓废立之举已然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似乎这件事根本就该如此一般。

    董卓心满意足的露出得意的笑意,在他眼底天下间有袁绍那种家世的唯此一家,其余胆敢反对董卓的人,更多的则是执金吾丁原的下场!

    只是此刻志得意满的董卓并未注意到在自己的左首下,袁隗脸上那抹诡异的笑意...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十)

    及至傍晚,董卓的宴席总算结束,百官尽皆散去,一辆轺车载着袁隗缓缓驶离司空府。

    回到府邸,袁隗迈步来到后院的密室中,推开门,一个高大的人影伫立在屋内的yīn影中,望着他的到来,拱手行礼道:“见过叔父。”

    “无须多礼,坐吧。”袁隗微笑着望着对方,此人正是刚才在司空府怒斥董卓的袁绍。

    叔侄俩相对而坐,袁隗沉默片刻,轻声道:“那董贼徙你往渤海任郡守。”

    “是么?”袁绍冷笑一声,开口道,“逼走异己,此人度量也不过如此。”

    “他果然畏于我袁氏四世三公,自不敢在明面上陷害于我,因此只能远远打发我离开。”然后袁绍顿了顿,望着袁隗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可是董贼却不知道他的想法早就落于叔父你的算计当中。”

    此时若是董卓在此,听到这叔侄二人的对话,只怕心中不知该作何感想,原来今rì袁绍所为都是这二人早已算计好了的。

    袁隗摇摇头,缓缓道:“这不过是我们计划的第二步而已,前次让你命人在洛阳城中散步那首‘帝非帝,王非王’的童谣,如今已经起了作用,那董贼生了废立之心,如今你自请出京,一面联络豪强官吏一面也要发展自身实力,只要董贼当真废了当朝天子拥立陈留王为帝,你便要在地方造势,届时我等士人再在京畿中响应,何愁不能逐董贼出京。”

    “侄儿明白。”袁绍点头应道,想了想,却是又不安的说道,“可是如今董贼手握数十万兵马,朝堂百官畏惧,若是他罔顾天下大义,执意行那王莽...”

    “你以为王莽是谁人都能当得了的么?”袁隗冷冷打断袁绍所言,开口道,“王莽之所以能篡天下、自立为帝,一是因为其外戚身份,二是其人历经二十年苦心经营贤名,有此二者才引得天下诸多大才归附。他董卓不过草莽出身,且恶名累累,如何比得上王莽。更何况即便如此,王莽也不过才坐了寥寥数年的皇位,天下人依旧纷纷拥刘氏宗亲为主,引得天下大乱,如今汉家为天下之主已达四百余年,其恩泽深渥而兆民拥戴,董卓岂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篡汉自立?”

    袁隗这一席话说得袁绍不禁连连点头,心中顾虑尽去。

    “这洛阳城已经渐渐变成牢笼,外戚、阉宦、藩镇皆是你方唱罢我登台,外面的世界才是天高海阔,你这样的年轻人就应该到外面去闯一闯,或许下一个董仲颖就是你袁本初也不无可能。”袁隗忽然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袁绍,认真的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侄儿...明白。”袁绍迟疑了许久,终究是极为勉强的说出“明白”二字。

    袁隗微微摇了摇头,却是站起身打开屋门,开口道:“如今离城门关闭还有少许时间,你去取一匹快马,即刻离开洛阳。”

    “现在出城?”袁绍一怔,不解的说道,“可是现在天sè已晚,此刻出城只怕反倒惹人怀疑吧。”

    “那董贼帐下亦不乏多谋之士,若是迟了,只怕董贼回心转意,你便再也出不去了。”袁隗正sè道。

    “那叔父保重。”听袁隗如是说,袁绍也不再多做停留,站起身朝袁隗行了一礼,快步走了出去。

    “来人。”望着袁绍的背影离去,袁隗沉吟片刻唤来府中的管事,开口道,“吩咐下去,这几rì我身体抱恙,一律不见客,别家的邀请也概不接受。”

    与此同时,在董卓府上,李儒正在听董卓述说白rì发生的事情,因为他并无官职在身,因此董卓宴请百官他并没有参加,对其间的事情也无从知晓。

    “什么,大人你如何能放那袁绍离京?”听到董卓说自己徙袁绍为渤海郡守之时,李儒脸sè微微一变,当下开了口。

    “怎么,此举有何不妥么?”董卓诧异的说道,“这竖子今rì当着百官之面顶撞于我,若不是念及他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众多,我恨不得杀之以后快。文优你不是亦曾说过这袁绍‘好谋无断,不足为虑’么,如今逐他出京,又有何不妥之处?”

    “袁绍其人虽好谋无断,然而其身后却有一只老狐狸袁隗,若我猜测无差,这必定是那袁隗之计,让袁绍故意顶撞大人您,借以自请出京。”

    “自请出京?”董卓皱眉道。

    “大人你亦知晓,我等根基在西凉之地,如今掌控京畿,但对山东诸州却是鞭长莫及,控制远不及司隶,而冀州、徐州官吏皆为党人,那袁绍入了此地,便如鱼得水,一旦他生了反心,必定是一呼百应,届时山东震动,对我们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唔...文优所言有理,那如今又当如何?”董卓思虑片刻,点头说道。

    “速速拦下袁绍,绝不能让他出了京城!”李儒斩钉截铁的说道。

    “嗯,吾儿奉先何在?”董卓当下高声唤道。

    “义父有何吩咐?”吕布快步从门外走入,朝董卓拱手道。

    “你速速带兵封锁京城各个城门,务必拦下袁绍,让他无法出京!”

    “喏。”吕布领命而去。

    然而小半个时辰之后,吕布面沉如水的赶了回来,朝董卓报导:“回义父,侄儿去的晚了一步,城守说那袁绍早已换了通关牒文,出城而去了。”

    “哎。”董卓还未开口,李儒已是连连叹气,懊恼不已。

    “还有一事...”吕布略一迟疑,轻声接着道,“据城守禀报,太傅袁隗的另一个侄儿袁术亦是于数rì之前离开了京城,据说是返回了故里汝南...”

    “混账!匹夫袁隗安敢欺我!”闻言,董卓一掌拍在案上,震怒不已。

    “大人息怒,如今木已成舟,后悔亦是无用。”李儒开口劝慰道,顿了顿,又轻声开口建言,“不若废立之事再延后一些时rì...”

    “此事无须多言!”董卓霍的站起身,寒声道,“几个跳梁小丑而已,放他出京又如何?我意已决,若谁敢相抗,自有丁原前车之鉴!”

    说罢,董卓转身拂袖而去,李儒望着他的身影,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一抹叹息之sè......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十一)

    这一rì,当夕阳西垂之时,一匹骏马载着曹cāo来到了西园军营之中。

    一路上只见到寥寥数人,这也难怪,短短数月之中,西园禁军已经遭到了两次极大的削弱。一是宫变之夜,西园禁军名义上的最高将领、上军校尉蹇硕身死,大将军何进收拢京中兵权。西园禁军成立之初本是dú lì于诸军之外、直接听命于皇上的一只军队,本身就不为何进所喜,因此何进遣散了不少西园禁军兵士;二是十常侍之乱后,董卓入京,他对西园禁军这只新军似乎也不甚满意,好几次传出要裁撤掉这支军队的传言,虽然传言还未成真,但是西园禁军中的众人们已是人心惶惶,大部分人都各自自寻出路去了。

    望着西园里如今一片肃萧的景象,再回忆过往这里万马齐鸣的盛况,曹cāo亦是不禁唏嘘不已,不过他亦是属另寻出路的人之一,并没有资格指责别人的不是。

    而今rì来曹cāo这里也并不是为缅怀过往的,不远处忽然传来兵士正在cāo演的口号声,远远望去,只见一校西园禁军兵士军容整齐、一丝不苟的正在cāo练着。看着西园禁军中唯一还在坚持每rì出cāo的兵士,曹cāo脸上不禁浮起一丝感慨的神sè,这一校兵士自然便是童英手下的士卒,西园八校尉,大抵也只有童英最沉得住气,无论西园禁军几度起起伏伏,童英都岿然不动,每rì只安安心心的在院内训练自己手下的士卒,根本不去找什么门路,以作未来的退路。

    这样的心境是曹cāo所钦佩的,而今rì他也是专程来寻童英,为的是一件要事。

    “孟德?速速有请...不,我亲自去请。”童英听到侯惇禀报说曹cāo求见,当下急道。

    不过他还没走出门,曹cāo爽朗的笑声已从帐外传来:“呵呵,童兄别来无恙啊。”

    “孟德兄来来来,快请坐。”童英笑着将曹cāo请到案边坐下,“今rì是什么风,竟是把你给吹来了。”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今rì我来寻你,可是有要事相商的。”曹cāo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再多做客套,沉下脸正sè道。

    “要事,有何要事?”童英早不是昔rì那懵懂少年,眼见曹cāo面sè肃然,当下亦是脸上笑意尽去,开口说道。

    “童英你身在这西园中,只怕如今朝中局势不甚了解。”曹cāo轻叹道,“你可知我大汉朝如今已是风雨飘摇,形势更比当年黄巾之乱时更差!”

    闻言,童英微眯起眼睛,他这十数rì里都在军营中养伤,但对于朝局却并非像曹cāo所言那样,一丝也不了解,恰恰相反,他对朝局或者是说对董卓的一举一动都分外关心,因此童英冷声开口说道:“jiān佞当道,国将不国!”

    “国将不国?”曹cāo听了这句话,当下抚掌道,“好一个国将不国!如今朝中形势糜烂如斯,不知童英你有何想法?”

    童英沉默不语,只是抬眼望着曹cāo,而曹cāo亦是不发一语的目光透彻的与他对视,屋中的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

    良久,童英忽然霍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隔着营帐对伫立在外的侯惇高声说道,“守在门口,任何人都不得放入!”

    “喏!”帐外的侯惇亦是高声应允。

    童英走回案边,望着曹cāo,正sè道:“杀贼以正朝纲!”

    “卢公眼光果然不差!”听了童英所言,曹cāo忍不住赞道。

    听到卢公的名字,童英不禁面sè一黯,隔了片刻,才缓声说道:“孟德可知?卢师亦是为那董贼所害!”

    “什么!”曹cāo闻言不禁面sè一变,沉声说道,“此事你是从何而知?”

    童英还没来得及回答,曹cāo却是仔细将童英打量了一遍,眼角的余光瞥到大帐角落里放着的药渣,忽然缓声道:“我听闻十数rì之前有司空府曾有刺客,莫不是...”

    “孟德不用猜了,那刺客的确是我。”童英也不瞒他,干脆的承认了,“只可惜那董贼身边有高手护卫...”

    “童英,不愧真勇士也!”曹cāo赞道,努了努嘴,还想说点什么,忽然胡车儿却在帐外大声道,“洛阳有事。”

    “进来。”童英眉头微皱,看了曹cāo一眼,高声说道。

    胡车儿大步走到帐中,见童英身旁坐着曹cāo,目光中颇有犹疑,童英却道:“无妨,有事直说。”

    “遵命!城门校尉伍琼刺杀董卓,被杀了。”

    童英不由一惊,曹cāo却是眼前一亮。

    这个城门校尉伍琼,却是一个受董卓信任和拉拢的人。伍琼字德瑜,汝南人,少有大节,为郡守门下书佐。而后大将军何进征辟伍琼为东曹属,后迁侍中、河南尹、越骑校尉。后来董卓进京,伍琼虽被降职为城门校尉,可董卓屡次延请,深以为重。

    伍琼的名头,童英也是听说过的,却不料此人竟会去刺杀董卓,于是急问道:“如何杀的?”

    胡车儿道:“伍琼着小铠于朝服之内,藏佩刀谒见董卓。伺机出刀刺杀,但董卓武艺不差,又兼力大,退却几步避开刀锋,便反击将伍琼击倒了。”

    童英挥了挥手,胡车儿便默默地退出,默然良久,童英才是一声叹息。

    孰料曹cāo却道:“伍琼武艺并非不堪,之所以功亏一篑,错在无利刃在手。昔年专诸刺僚,将鱼肠宝剑藏于鱼腹之中,是以一举功成;荆轲刺秦王,为求一刃而耗费千金。同样的道理,若是今rì伍琼换以利器刺杀董卓,未必便不能成事!”

    “孟德所言极是。若是给我一把利器,我必定能杀董贼于剑下!”童英点头道。

    “勿急,凡事谋定而后动。董贼武艺高强,又兼伍琼今rì举动,此后极有可能身着铠甲。若非良兵,只怕不能成事。”曹cāo摇头道,“何况你之武艺,世人皆知,贸然求见董卓焉能不防?”

    “孟德所言也不无道理。”童英蹙眉道,“那照你所言,这刺杀一途只怕难成了。”

    曹cāo摇了摇头,忽然诡异的一笑:“童兄可曾见过我的武艺?”

    “这...”童英细细回想一番,似乎从未在人前见过曹cāo动武,不由开口道,“我从未见过孟德的武艺,莫非...”

    曹cāo摇头道:“我的武艺,比起童兄是有不如。”

    顿了顿,他目光闪烁,却是话锋一转开口道:“但当年我学的乃是击剑的功夫,并非将军的战阵搏杀之能。更兼这些年从未在人前对他人对阵,只怕那董卓眼中必定以为我武艺不显,这反而是我等一个良机!”

    闻言,童英不由一喜,然而片刻却又皱眉道:“此计虽好,但还是得寻一良兵才能付诸实行。昔rì专诸刺王僚,以二尺鱼肠藏于鱼腹之中,猝而刺之,力贯三重铠甲方能全功,这良兵,还要短小方能瞒过董贼耳目的搜查。”

    两人苦思冥想,却是都没有什么短小而jīng悍的兵器。

    末了,童英突然道:“有了!昔rì童英跟随卢师于河北戡乱平叛之时,曾经在葫芦谷从贼酋张角的手中夺得一柄七星宝刀。那宝刀只有二尺许,削铁如泥,端的是不世出的利器。”

    “那七星刀现在何处?”曹cāo急问道。

    童英的神sè须臾又复归沮丧:“我当时将这宝刀送给了大将军,希望他能打通关节,营救卢师。可惜...”

    “罢了,良兵之事,你我再多方寻访便是,天下之大何愁找不到一把利刃。”曹cāo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董贼其人党羽甚多,即便我等击杀了贼首董卓,其手下亦是极有可能趁机作乱,我们切不可重蹈十常侍之乱的覆辙,需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孟德所言极是!”童英点头道,十常侍的乱象他自然见过,不由当下道,“我营一千五百人外,俱为有志之士!董贼府上守卫虽然森严,然兵士稀少,只需雷霆一击,必定能一举破之,谅董贼插翅也难逃,届时便将其党羽一网打尽,不留后患。”

    “我那一校亦是还有数百士卒,然似乎还是稍微少了些。”曹cāo沉吟片刻,皱眉道。

    “这...”童英想了想,忽然开口道,“何不求助袁本初,他如今是为西园禁军之首...”

    “难道你不知道本初他已经徙为渤海太守了?”曹cāo瞥了童英一眼,将那rì在董卓府中发生的事与童英说了一遍。

    “想不到此人能在如此威压之下仗义执言,也算是英雄,可惜业已出京,否则若是能求得其相助...”童英不无感慨的说道。

    “嘿嘿!童兄实在是太天真了,你还当真以为那袁绍是在仗义执言,忧心社稷不成?”曹cāo却是打断童英的话,冷笑说道。

    “难道不是么?”童英诧异的问道。

    “当然不是,这不过是他那叔侄二人合演的一场戏罢了。”曹cāo忆起那时袁隗脸上得意的笑意,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不屑。

    “孟德此话怎讲?”童英追问道。

    “如今京畿之地,董卓势力愈盛,人人只知他司空之名,焉知天子。这样的情况显然不是那些士人们愿意看到的,但在董卓眼皮底下,势难有一番作为,因此那袁绍借机自请出京,只要到了山东之地,那便是天高任鸟飞,董卓又如何能奈何得了他?”曹cāo缓缓说道。

    “可是他就不怕董卓当场发作,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么?”童英皱眉道,“董卓其人心狠手辣,此事未必做不出来吧。”

    “董卓心狠手辣是不假,然而他根基未稳,又要行废立之事,必定要征得天下士人的拥戴,那袁氏一门根深蒂固,若是大动干戈,只怕连董卓自己也要伤筋动骨,因此他也只得任由袁绍离去,还封他做了渤海郡太守。如此一来,他袁绍非但赢得了不与jiān佞同流合污的好名声,还遂了自己的心意...”曹cāo冷笑连连,“如此心思深沉之人,我俩岂可将身家xìng命加诸在他们身上?”

    童英默然不语,有了曹cāo这一番分析,他自然已经明悟袁绍之意,忍不住摇头叹道:“借社稷之危来谋自己的前程,此等人着实下作。”

    “罢了,兵在jīng而不在多,有两千人亦是足以成事,这两rì你我便可以寻找那良兵,一旦寻到,便立刻动手,早一rì铲除jiān佞,便能早一rì还我大汉朝一个朗朗乾坤!”二人又商议了良久,毕竟刺杀董卓之事事关重大,除了对方京中再不敢相信其余任何一人,因此到了最后,曹cāo也只能无奈说出这么句话,然后与童英拱手作别。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十二)

    等到曹cāo从西园军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rì头西垂,隐现昏黄之sè。

    曹cāo骑着瘦马从长街走过的时候,路过司徒王允的府邸,但见府邸仪门处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他心有疑惑,便去询问仪门的管事。

    那门子答道:“司徒大人今rì延请百官公卿,凡是汉臣,皆列其中。”

    凡是汉臣,皆列其中?曹cāo微眯起双眼,若有所思,旋即微笑问道:“不知司徒大人可曾延请骁骑校尉曹cāo?”

    门子想也不想的答道:“曹cāo阉竖之后,实不足赖,他为董卓所重,乃是汉贼,如何是汉臣?”

    曹cāo眼中厉芒一闪,这些时rì为了接近董卓,他的确也做了不少违心之事,然而想不到落在他人眼中自己亦是变成了汉贼,曹cāo不禁一时悲愤莫名,然而他毕竟不是一般人,片刻之后却是哈哈大笑,大步走进了大门之中。

    门子急问道:“你是何人,敢擅闯司徒府?”

    曹cāo脚步不止,早已进了府中数步:“吾人,乃曹cāo是也!”

    门子顿时目瞪口呆,立在原地。

    曹cāo的到来,令王允大感惊讶。此人是他特意从名单上划掉,不打算宴请的董系新贵,孰知其人竟是不请自来,显然是刻意为之。

    而曹cāo亦很是随意,随口叫来从人,在一列长案的末尾加了一席,自斟自饮,也颇见闲情逸致。

    可曹cāo舒坦了,在场的众人,尤其是新任的司徒王允,却不舒坦了。王允因伍琼刺杀董卓一事,匆忙间宴请众人,为的乃是商议出一个对策来来应对董卓废立之举,却不料为董卓所重的曹cāo突兀而至,让他颇有些拘谨。

    有了曹cāo,有些话便不能说开,王允又无法将曹cāo赶走——来者是客,更何况当着众人之面,曹cāo可以逾越礼数,王允却做不得违礼之事。

    于是乎,众人从文景之治、黄老刑名之术聊到三代之治,上古贤圣,从吕后乱政聊到汉武帝作《秋风辞》,花前月下,风流韵事,乃至于文韬武略,历史隐秘,无所不包,无所不含——就是没有谈到当朝局势。

    一场原本用作未雨绸缪的宴会,在压抑和漫无边际的闲聊中结束。

    及至众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曹cāo还在默默地自斟自饮,他酒量不错,竟然还没喝醉。

    等到只剩下曹cāo一个客人,天sè已然全黑,王允终于耐不住xìng子想要下达逐客令,曹cāo却突然站了起来,哈哈大笑:“王司徒,今rì百官群臣,不过土鸡瓦狗耳!”

    王允已是隐隐有了愠怒:“骁骑校尉何故如此狂狷?须知月满则缺,水满则溢,天道有常,不幸一人。”

    他这话很清楚,有些事情并非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你现在得志,保不准明天就要摔个一塌糊涂。

    曹cāo笑声方止,沉声道:“董卓名为国相,是为国贼,人人得而诛之!王司徒今rì设宴,不正是为了此事么?可惜百官群僚,却无一人敢说出来,不亦悲哉,不亦悲哉!”

    王允脸sè一变,沉吟片刻,却是快步到了曹cāo跟前:“孟德小心说话,你我后堂细说。”

    曹cāo说了这两句大实话,让王允对他的态度大为改观,以至于方才硬邦邦冷冰冰的“骁骑校尉”,也变成了亲昵的“孟德”。

    王允赞赏曹cāo的勇气,却还是不敢太过信任。到了内堂之后,王允便问道:“孟德以为董卓此人如何?”

    “看在眼里,明在心里,司徒大人还用明知故问?”曹cāo眼中闪过一抹厉sè,沉声说道。

    “兹事体大,须得妥善谋划,不可有失。”王允摇了摇头,开口道。

    “如今大权尽付与董贼之手,多拖一天就困难一分,你们只道妥善谋划,却不知尚未谋划周全,董贼已经部署内外,坚如盘石。如是一来,董贼高枕无忧,诸公的谋划还如何妥当?”

    王允被曹cāo问住,沉默了许久,只得说道:“那依孟德之意,是要尽快,可是如何个尽快法...”

    “书生谋事,十年不成。”曹cāo语带微讽的开口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方法,能比一刀子下去更快呢?”

    “伍琼之事犹在眼前,董贼岂能没有防备?孟德所言实在不妥,此事太过行险,不宜采纳,还是另择他法为佳。”闻言,王允不禁面sè一变,连连摇头道。

    孰知,曹cāo却是大笑三声,急声道:“那便坐等着董卓收拢权力,安插心腹便了。曹cāo不才,也能在相国大人手下混得风生水起,司徒大人和一帮老臣,就尽快备齐棺椁,等着家人帮你收尸吧!”

    曹cāo此话说得分外难听,王允禁不住脸sè大变,便要下逐客令,将这不知好歹的狂徒逐出门去。然而努了努嘴,刚想要开口,两眼却似乎看到了什么,站起身来,对曹cāo说道:“孟德且稍带片刻,我去去便来。”

    “大人自便。”曹cāo亦不管他,反正自己话已至此,听不听便是对方的事了。

    王允急急的站起身,快步走到屋外,也不知去做了什么,过了良久才又返身回转,坐到曹cāo对座,沉声道:“我亦知孟德你所言乃是效聂政刺侠累之法,可是惜乎无人可用啊。”

    “聂政乃是天下豪勇之人,怎可一朝而得?然荆轲、专诸之人,无不身配良兵,可以事半功倍,不知司徒大人的府中,可有良兵?”曹cāo想也不想的开口说道,他此时已有了微醺之意,因此并未发觉王允这态度转变得有些突兀。

    “我府上虽无甲士,但是良兵却是不乏。”闻言,王允微微一笑,开口说道。

    “大人此言当真?”听到这话,曹cāo的酒已是醒了一半,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王允笑而不语,只是拍了拍手,不多时,便有一府中管事手捧一个木匣快步走了进来。

    王允从管事手中接过木匣,挥手让管事出去。而后缓缓打开,里面却是一柄长近二尺的宝刀,静静地躺在匣中,犹若处子。

    “此剑唤作七星刀,削铁如泥,孟德以为如何?”王允伸手指向那宝刀,开口说道。

    曹cāo眼前一亮,伸手将刀拔出,但见荧光顺着刀刃微微滚动,寒气逼人,刀身与刀柄更是连铸而成,果然是一口宝刀。

    须臾,曹cāo忽然开口问道:“不知此宝刀大人又是从何得来?”

    “唔,黄巾之乱后,王允回到洛阳,曾在大将军门下任事,当时大将军便将这宝刀送给了王允,只是王允年老体衰,却没有舞剑的本事了。”王允缓缓答道。

    曹cāo点点头,心道果然是童英的那柄刀,想不到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终究还是落到了自己手上,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曹cāo还刀入鞘,便即配在了自己的腰间,迎上王允惊愕的目光,坦然说道:“我yù刺董,正需此刀,多谢司徒大人相赠。”

    王允还是为曹cāo的直白所震撼。按照他的想法,一个月商议,再一个月绸缪,最后一个月实施,一次下来,要得三个月的功夫。却不想曹cāo竟是如此直接,如此坦率。

    “告辞!”王允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曹cāo已是慨然的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扬长而去。

    未几,门子过来回报说曹cāo已经走远,王允这才起身,屏退了一众仆从,缓步来到偏厅,小心翼翼的轻敲了几下屋门。内里传来一个男子声音:“进来吧。”

    王允推门而入,屏风后缓步走出的一个黑衣人,通体黑衣如墨,唯独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两点亮光,不是别人,正是童英苦寻已久的黑龙使。

    “见过黑龙使大人。”王允躬身行礼道。

    “免了,那曹孟德走了?”黑龙使摆摆手,开口问道。

    “嗯,我也按大人您的吩咐将七星刀赠予了他,就不知他是否当真有这个胆量去行刺董卓了。”王允恭敬的开口道。

    “嘿嘿。”黑龙使冷笑两声,却是瞥见王允面sè似有疑惑之sè,不由问道,“你似乎有话想说?”

    “董卓坐拥十万大军,内庭之中更是有猛将吕布守护,曹cāo一介阉竖之后,难道便能成事?”王允沉默片刻,忍不住开口问道。

    “成事又如何,不能成事又如何?”黑龙使淡淡的说道,“成了事死的便是董卓,不能成事死得便是曹cāo,这两人的生死与我等有何干系?”

    “既是如此,既然伍琼已经事败,又何必再让曹cāo去送死呢?”王允不解的问道。

    “若你是董卓,在如今的情况下还遇到接二连三的刺杀,你会如何做?”黑龙使避而不答,却是反问道。

    “这...既然朝野内反对之声如此众多,那么只怕废立之事便要暂缓…”王允想了许久,开口说道。

    “呵呵,可惜你不是董卓。董卓此人深信唯力服人,遇到此事更会激发其加速巩固自己权力的意图,从而加快推行废立之举。”黑龙使目光闪烁,笃定的说道。

    “那万一...万一曹cāo当真杀了董卓呢?届时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影响?”王允想了想,接着问道。

    “死了?”黑龙使摇了摇头,“他不会这么容易死,而且即便死了,那么对我们的计划亦不会有丝毫的影响,别忘了董卓那些手下诸如李傕和郭汜之流,那一个不是较之董卓更加心狠手辣百倍之辈。董卓或许还会听信李儒所言,对士人们多加笼络,此二人只怕更加无法无天,到时这汉家的天下崩坏得只能是更快!因此无论这曹cāo成与不成,对我们的计划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黑龙使深谋远虑,小人远不能及。”听了黑龙使这番话,王允终是心悦诚服的开口道。

    “总之你自己小心行事,蛰伏在这京中便是,莫要露出了尾巴,让人抓住了把柄。我想大人rì后对你必定会有重用的,所以你莫要妄自菲薄,只要你好好做事,大人必不会亏待于你。”黑龙使淡淡的说道。

    “黑龙使放心,小的必定会尽心竭力,绝不会倦怠。”王允闻言,当下答道。

    他本是玄龙大人安插在朝廷中张让之后的第二号人物,想到张让最盛之时,权倾朝野,无人敢与之相抗,别人都以为这是刘宏眷顾的缘故,但王允知道,若是没有玄龙大人在幕后运筹帷幄,张让绝不可能有如此大的能耐,而如今张让身死,他自然成为玄龙大人最倚重的对象,或许不远的将来这朝野上也会是自己一手遮天,一想到这里王允便忍不住心中暗喜。

    而当王允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来之际,那黑龙使早已不见了踪迹,偌大的后厅里只剩下了他一人,仿佛也就曾只有他一人而已......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十三)

    曹cāo取了七星宝刀,便马不停蹄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中,此刻他的酒劲已然完全过去,望着怀中的宝刀,却是也有些坐卧不安起来。

    行刺董卓之举,乃是极险的事。且不说董卓府中护卫森严,更兼有飞将吕布等人,武勇天下无双。曹cāo自诩自己武艺虽也算是深藏不露,但是要从这些人的手中逃脱,只怕九死而无一生吧。

    何况史上那些著名的刺客,专诸也好,荆轲也罢,就算是勇猛如聂政,还不都是死了?不论他们成功或者失败,但凡刺客,少有活命之人。

    那么自己呢?

    缓缓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着步,曹cāo脑中忽然闪过西汉太史公曾说过的一句话: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是啊,此时身死,虽不能达成冠军侯那样的功业,但若是能为我大汉剪除逆贼,还朝野一片朗朗乾坤,那么我曹cāo,死又何惜?

    思虑及此,曹cāo不由大笑三声,心中顾虑尽去,只见他取出怀中的七星刀,放到灯下细细观赏起来,此刀刀身兵刀柄一共二尺,刃长一尺三寸,sè调黑沉,刃薄如纸,极其锋利。刀柄上刻有“七星宝刀”四个篆字,刀背上镶有七颗宝石,排列如北斗模样,于灯下熠熠闪光。

    “好刀!”曹cāo由衷地称赞了一声,反复把玩,爱不释手,不觉已至深夜。

    想起如斯宝物明rì不免沾染董卓污血,不由有些惋惜。士人爱佩剑,更爱名刀名剑。曹cāo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花花公子,见过不知多少柄好刀好剑,却以今rì这七星剑最为锋锐,最为名贵。

    他手抚刀柄,竟有些不舍了。

    也罢,为天下杀一独/夫,纵然是xìng命亦可舍却,为何独独爱惜别人的一柄好刀呢?

    曹cāo想通之后,案边油灯的灯油燃尽,“噗”地一声熄灭。黑夜中七星宝刀上的七颗明珠,散发着盈盈光辉,颇为耀眼。然而此刻它再耀眼,已是不能让曹cāo再多一分眷恋。曹cāo将宝刀压在枕下,酣然睡去。

    时序已然进入了严冬,这两rì里洛阳城罕有的接连下了三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让整座洛阳城变成了银装素裹的白sè世界。

    这一rì董卓再次派人传召曹cāo,然而此次召见的地方并不是司空府,而是大内禁宫!听到传唤使者所言,曹cāo心中涌起无尽的怒意,董贼竟敢如此猖狂,但能刺死董贼,纵然身死又有何妨?

    何惜不得百战死,刺客亦留侠骨名。

    为了天下,曹cāo一人又何足道哉!

    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而我曹cāo,愿意化作一道利剑,为这浓重的黑暗带来第一缕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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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了这里,曹cāo再不耽搁,将七星宝刀揣入怀中,迅速的前往军营将董卓召见之事说与童英,约定一旦自己刺杀董贼成功,童英便领军杀入司徒府中,剿灭乱党。

    曹cāo交代妥当后便往皇宫而去,行至青琐门前,却是撞见了一彪人马。为首那人极其威猛,杀气凛然,骑着一匹赤兔嘶风兽,掌中一杆方天戟,正是吕布,而他身后跟着一队兵士,参差而来。

    见到曹cāo,吕布也是拱手见礼:“孟德来得好晚,快请入内。”

    吕布有些鲜卑的血统,他新到董卓帐下,虽是比曹cāo更显亲近,却未必如曹cāo那般受董卓的看重。曹cāo虽然也是官宦子弟,却并无袁绍袁术等人的倨傲,让吕布也心生好感。

    曹cāo见到赤兔马极其雄峻,但此时天气寒冷,这匹良驹却是浑身汗湿,不由问道:“将军早出,不知何事烦劳?”

    “今rì天寒,方才布与诸位将军郊外赛马,驰骋了一阵。”吕布笑着答道。

    曹cāo点点头,看似由衷赞道:“赤兔神骏无比,将军神威天成,rì后上到阵前必定无一合之将。”

    “承君吉言。”吕布仰天大笑,下意识瞥了眼曹cāo的坐骑,只见对方骑得竟是一匹又老又瘦的癞毛马,不由诧异道,“孟德贵为朝廷新贵,如何骑了这么一匹劣马?”

    “将军有所不知。”曹cāo苦笑两声,摇头道,“cāo平rì里惯乘的老马昨rì病死于枥下,这马还是向他人借来的。”

    “孟德何以窘迫至此乎?”吕布皱眉道。

    “cāo颇爱声sè犬马之道,又喜好长乐聚饮,旦有资财,便即散去,无能积累之故也。”曹cāo继续解释道。

    吕布承了曹cāo刚才的一番赞赏,心中本是高兴,听到曹cāo这一番话,当下说道:“银鞍配白马,宝马配英雄,孟德乃是少有的俊杰,怎可骑乘如此劣马?待我等会禀明司空大人,让他为你择一匹好马,如何?”

    等会?曹cāo心中暗忖,只怕等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吧。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拱手谢道:“那就多谢将军了。”

    “呵呵,孟德这是哪里的话。走吧,只怕大人已经醒转了。”吕布摆摆手,领着曹cāo一同进了宫中。

第四十章 七星宝刀(十四)

    曹cāo见到董卓的时候,董卓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昨夜在宫中喝酒喝得极是畅快,一时兴起便就在长乐宫中睡下,一直酣睡到了辰时,酒意犹未消退,因此也就在宫内召见曹cāo。而他此时正躺在暖香阁楼之上,在一干宫女的服侍下喝着醒酒汤,看他那模样,只怕早已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

    “孟德多rì不来,可是令我颇为想念啊。”董卓见到曹cāo来到,颇为高兴,曹cāo虽不比吕布更威猛,却是举手投足间蓬勃着一股才气,既有年轻人的奔放自然,又有董卓所喜爱的沉稳。

    “多谢司徒大人挂念,cāo深以为幸。”曹cāo拜服施礼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一会儿政事,曹cāo忽然开口道:“今rì大人传召孟德,在来宫中的路上我倒是听到了一则颇为有趣的童谣,不知大人是否有意听听。”

    “喔,童谣?孟德快快说来。”听到“童谣”二字,董卓却是不自觉的微微一扬眉,开口说道。

    “都是些市井小儿传诵。”曹cāo笑着开口道,“说的是什么‘土德将衰,新人将出,千里草青,天下大足。’”

    “是么?”董卓还在思虑这句话内里的含义,曹cāo又开了口,“适才孟德路过相国府前,不经意见看到青气如盖,覆于府上,想来此皆大贵之兆也,不知与那童谣有何相似之处。”

    所谓土德将衰,新人将出,乃是说汉室的德运快要衰弱了,会有新人涌现出来,取而代之。而所谓千里草青,天下大足,曹cāo故意说成是董卓的相国府青气如云,乃是大贵之兆。

    好话是人人都爱听的,董卓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他本就深信谶语。听了曹cāo这两句,董卓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所在,当下高兴地起身哈哈大笑道:“孟德真乃妙人也。”

    “对了,刚才奉先说你平rì惯乘的老马昨rì病卒了,正好前些rì子西凉进贡了几匹西域好马,你自己任选一匹为坐骑吧。”兴尽之余,董卓忽然想起刚才吕布所言,开口说道。

    “多谢大人赏赐。”曹cāo笑得谦恭,心中盘算着行刺的时机,他只怕像前rì伍琼那般,一刺而不中,反而前功尽弃。

    片刻之后,吕布便牵来了数匹好马,全都拴在宫外,一个个毛sè发亮,体态雄峻,俱非凡品。

    曹cāo仔细观察,见其中一匹马浑身雪白,只是四蹄之后各有一缕黄毛,旁边的马儿都是咆哮不止,腾动如龙,喷着鼻息,俱是一副剽悍姿态,唯独这匹白马睨目不动,沉默如山。

    曹cāo一眼便看中了这匹马,当下便即向吕布指要。吕布听他所言,不禁抬头惊讶道:“孟德相马之术何其高耶!”

    “cāo并不曾涉猎相马之术,莫非此马亦是千里驹?”曹cāo摇了摇头,开口道。

    “我也仅仅是推断而已。”吕布笑道,“此马刚来之时,不动不嘶,众人见过此马之后,皆言有病。然马槽中一干马匹但凡见我所乘赤兔马,皆俯首帖耳,不敢嘶叫,唯独此马昂首阔步,咆哮如雷,意甚不服。因此布独知此乃好马也!”

    董卓一直在阁楼中,听到曹吕两人对答,亦是起身披着外衣,来到宫外,对曹cāo说道:“孟德才艺颇高,可为此马起名。”

    曹cāo略一沉吟道:“马儿身长腰细,奔驰必速,快如闪电,更兼四蹄黄毛,随风翻飞,恰似黄云。唤作...爪黄飞电如何?”

    董卓大喜道:“黄云之上闪电飞,好名!好马!”

    选马已定,吕布便牵着其余战马离去,宫中一时只余曹cāo与董卓二人。

    董卓宿醉,未能清醒,更因体态肥胖,身躯沉重,又重新坐回榻上。他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这在平均寿命只有三四十岁的时代,活到这般年岁已极是难得。董卓渐感心力衰弱,岁月不饶人啊。又说了一会儿,他却是坐在榻上,双目微阖,头颅下沉,须发已经显出花白之sè,宛若一头浅睡的老迈雄狮。

    好机会!曹cāo心如明镜,目光如炬,在董卓倒身而卧,转面向内之后,缓缓从大袍之下抽出了七星刀。

    一刀,只需一刀,他就能让天下复归宁静,让大汉重现辉光。此时的曹cāo,已经为光荣和梦想所充斥,他梦想着成为大汉的中兴名臣,辅佐已经残破的汉室,再次开创出百年的强盛基业!

    七星刀已经完整地呈现在曹cāo的面前,董卓的背后,在窗棂阳光的照耀下,刀身上的七颗明珠折shè着一屡屡瑰丽的光芒。

    曹cāo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已然握紧了刀柄。

    “孟德何为!”却是董卓忽地觉察到了一丝冷意,睁眼从衣镜中看到曹cāo持刀,急忙转身问道。

    而与此同时,吕布在阁楼下高声道:“孟德,爪黄飞电鞍辔已然齐备了。”

    曹cāo心中百转千回,心中明了,董卓已有了戒备,此刻若还要强行动手,只怕自己便要落得一个和伍琼一般的下场。心念电转之间,曹cāo当下持刀下跪曰:“cāo得宝刀一口,特来献与恩相!”

    董卓脸上神情稍稍纾解,伸手接过宝刀。而曹cāo则在一旁解说道:“这柄宝刀乃是于古井之中偶得,夜发寒光,冷似秋水,沁人心脾。若是以手扣之,声如龙吟,历时不绝。臣曾与颍川荀公达,陈琳等人于密室观看,众人皆以其非大贵之人不可佩也。今rì献于恩相,亦乃天意。”

    这是曹cāo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董卓不疑有他,目光投在七星宝刀上,只见其刀锋长尺余,七宝嵌饰,极其锐利,确是是一柄难得一见的宝刀。

    此时,吕布也进了宫内,董卓将七星宝刀交给他,吕布接过小心收纳道一旁。曹cāo见宝刀已失,心知今rì事不能成,来不及懊恼,飞快的开始思虑自己该如何脱身。

    “孟德何不去看看你的宝马?”董卓忽然开口说道,其实是他方才未曾看得清楚,心中倒是有些好奇这个敢于跟赤兔马一争高下的爪黄飞电。

    曹cāo眸子一亮,笑着说道:“好!”

    出了宫门,只见那匹刚刚定名的骏马正安静的伫立在院子当中,曹cāo朝董卓拱手道:“愿借试一骑。”

    董卓呵呵笑道:“这马儿便是孟德的,又何须来借?”

    曹cāo于是牵马出府,加鞭往西园而去。来到西园,只见侯惇已经整军备战,他当下下马将侯惇拉到一旁,疾声问道:“元让,童英何在?”

    “将军他刚才说担忧孟德你行刺之后无法脱身,亦是只身了前往宫中,留下我在这里整军。”侯惇见他神sè仓惶,亦是迅速的答道。

    “哎!我误童英!我误童英啊!”曹cāo顿时垂首顿足说道。

    “怎么了?孟德你...”侯惇忽然想起曹cāo本是去刺杀董卓的,此时偏偏却是出现在这里,因此话说了一半,面sè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罢了,事情紧迫,你速速散了军队,与我一道逃命去吧。”曹cāo也不多言,径直开口道。

    “那将军怎么办?”侯惇急急问道。

    “他见我事败,必定也会自行逃命的。”曹cāo翻身上马,摇头道,“上马,我带你离开。”

    “我要去寻将军!”侯惇却是倔强的转过身,先去解散了准备多时的士卒,然后往皇宫而去。

    曹cāo无奈只得骑着爪黄飞电望东南而去,而爪黄飞电果如想象一般,四蹄翻飞,快似闪电,片刻之后已经化作天边一个白点,消失在了东方的官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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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父,这孟德试马为何许久未归?”长乐宫中,吕布等了良久也没等到曹cāo归来,不禁开口问道。

    “是啊,如此久了都还未归来,着实让人...”董卓点点头,忽然面sè一变,开口道,“刚才孟德献刀于我之时,你可曾见到有何异样?”

    “唔...”吕布仔细回忆了一番,皱眉道,“莫不是他本是要行刺义父,不巧被义父你及时喝破,因此才推说献刀?”

    “只怕大有可能!”董卓目中jīng光闪烁,片刻之后,开口道,“你去把文优找来。”

    “喏。”吕布领命而去,不多时李儒便跟在他身后快步走来。

    “大人唤我?”李儒朝董卓行了一礼,开口问道。

    “嗯,刚才孟德来过...”董卓将曹cāo献刀的情形给李儒说了一遍。

    “曹孟德是否行刺我也不敢妄断...”李儒沉吟片刻后,缓声道,“不过此人在京中并无任何妻小,只有一人独居在寓所之中。不若大人您差人再去召他前来,若他没有丝毫疑问便随传召之人前来,那便是献刀,而若是不敢前来,则必定是行刺无疑!”

    “那好,奉先你速速命人前去传召孟德。”董卓点头道。

    “我亲自前去。”吕布沉着脸,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然而小半时辰后,只有吕布一人归来,脸sè愈发yīn沉:“义父,那曹孟德根本就没有回自己的寓所,我遣人去城门相问,城守回报说此人从东门遁去。城守曾相问,他推说是有义父您的差遣,要出京办紧急公事。”

    “混账!”董卓一掌拍在案上,怒道,“我何曾给他什么紧急公事,此人必定是想要行刺于我!想不到我如此厚待于他,这竖子竟是包藏祸心,奉先你速速带人去,一定要将这竖子给我拿下,我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才能解心头之恨!”

    “喏!”吕布亦是心中恼怒,想不到这曹孟德开始还与自己称兄道弟,到头来竟是连自己也骗了,此人绝不能留,否则让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放,“此人现在已出了洛阳城,敢请义父你将通缉文书遍发天下让其无所遁形。”

    “好,文优你立刻命画师作画,将这竖子的图形画下,广发天下诸郡,有捉拿到曹cāo者献于我者,赏千金,封万户侯,如若有人胆敢窝藏其人,与这竖子同罪论处!”董卓点头说道。

    “奉先稍待片刻。”李儒点点头,却是又叫住吕布,转身朝董卓拱手道,“若是我猜测无差,此事必定还有同党,否则曹孟德必不敢一人只身前来行刺大人你。”

    “同党?”董卓眉头微皱,开口道,“还有何人敢随这竖子一道作乱?”

    “曹孟德原本乃是西园校尉,只怕这同党必定亦是在西园禁军之中。”李儒沉声说道。

    “那好,奉先你再命人前往西园,给我查抄,只要与这曹cāo有关系都通通给我抓起来!”董卓脸上闪过一抹狠戾,“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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