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虎与狼(三)
就在士人们在一起商议时局的时候,大将军府中,何进与何苗兄弟二人亦是在对饮小酌。
其实这兄弟二人关系一向不佳,不过因为拥立侄儿刘辩一事,两人的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如今也能坐在一起喝酒论事了。
酒酣之际,何苗微醺着开口道:“大哥,如今辩儿登基为帝,我何家的势力可算是稳固了,不过可不要忘了昔rì对我们有恩惠的人啊。”
何进瞥了自己的弟弟一眼,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rì又是为谁做说客而来?”
“嘿嘿。”何苗干笑两声,放下酒杯开口道,“听说大哥你有意要从民间新选一批内侍入宫?”
“哦,这事你也知道了?”何进不置可否。不过正如何苗所言,何进是准备借着蹇硕今次谋反之事,将宫中之人换上一遍,多遣些自己的心腹入宫,以免宫中阉宦势力再次坐大,以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我觉得此事就不必了吧。”何苗开口说道,“其实上次大哥你带兵入禁宫,大杀四方,已是将宫中之人吓得不轻,宋典他们...”
“我就知道你是来为那些阉宦说情的。”他话还没说完,何进已是摇头沉声道,“你可知那rì我们可谓是命悬一线,若是让那蹇硕等人jiān计得逞,我何家只怕要被其连根拔起,如何又有今rì之辉煌。”
“可是此事谋划皆是由蹇硕一人而已,其他人毫无相关,甚至可说是并不知情,大哥你又何必迁怒于他们。”何苗摇头道。
“我知道你素来与那些阉宦交好,小妹入宫之初亦是多受他们照顾,不过这些人jiān诈狡猾,可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你自己好自为之,休要与他们走的太近。”何进正sè说道。
“jiān诈狡猾?”何苗闻言却是冷笑一声,缓缓道,“那么大哥你身边那些个清流士人们便都是正人君子么?他们为何依附于你,难道大哥你心中不知?”
“这...”何进蹙眉不语。
“那些个士人们表面上满口仁义道德,然而私底下却是所做之事又有多少见得光,能摆上台面来的呢?”何苗满是不屑的开口道,“在我看来,那些阉宦比这些人要好不知多少,至少他们不会表面上对你感恩戴德、忠心不已,背地里却暗中捅你一刀!”
何进无言以对,良久才缓缓说了一句:“我的事自有分寸。”
“其实这也是小妹的意思,大哥你也应该考虑一下小妹吧。”何苗摇头道。
“小妹她又如何了?”何进皱眉道。
“如今灵帝新丧,小妹她独自一人寡居深宫中,还要照顾辩儿,心中的苦楚又有何人能知,若是身边没有些熟识的内侍陪着消愁解闷,谁又能解她的忧愁呢?”何苗开口说道。
闻言,何进沉默许久,终究是叹了口气:“既是如此,只要他们以后安于本分,不要再干涉政事,那么留他们在宫中亦是不无不可...”
“大哥你放心,想来那些奴才必不敢再生二心,蹇硕的下场可是前车之鉴。”何苗见何进无奈答应,满心欢喜的说道。
“反正宫中之事也要让小妹看紧些,休要让辩儿也被那些阉宦所蒙蔽。”何进还是不放心的补了一句。
“这个我自然省得。”何苗点头说道,想了想又开口说,“对了,既然说道宫中之事,那董家碎女子...”
“是啊,此人在宫中多方制肘,确实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角sè。”何进摇头道,“今次为了年号与她起了一番争执,只怕她对我们已是怀恨在心,留她在宫中终究不妥,只是这人的身份特殊,一时又奈何她不得。”
这兄弟二人说得自然便是那董太后了,虽然知道这女子与己方不是同心,但是毕竟其人是先帝刘宏的生母,如今亦是按律临朝协政,朝中有事都不能完全绕过她,若是什么事她都要来插一手,这倒教人好生为难。
“这碎女子倒是好运,本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自己也不过嫁了一个三等侯爵藩王为妻,谁又料到她竟能成为太皇太后。”何苗感慨说道,看他感想万千的模样,似乎浑然忘记了自己一族未发迹之前也不过是南阳宛城的屠户而已。
“侯爵藩王...侯爵藩王...”听到何苗的感慨,何进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嘴中念念有词。
“大哥,你...”何苗听到何进自言自语,不禁开口想要发问。
“有了!”何进忽然抚掌大笑道,面sè甚为欣喜。
何苗眼见何进如此高兴,却不知这喜从何来,不由愣在一旁。
何进瞥了眼身边发愣的何苗,笑着开口道:“既然留她在宫中要为其多方掣肘,那么想个办法将她赶出宫去不就完了?”
“啊?”何苗听了却是撇嘴道,“赶她出宫?那碎女子如今可是太皇太后,大哥你如何赶得走她?还是另想他法吧。”
“哼,若她单单只是太皇太后便罢了,可别忘了她原本不过一藩妃而已,按照祖制,藩王妃子不可在宫中久留,既是如此,何愁赶不走她?”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闻言,何苗恍然大悟,亦是抚掌大笑道。
第三十六章 虎与狼(四)
许县颍川郡外,有一支数百人的朝廷军队行进在官道之上,一行人驱驰着胯下的战马,飞快的朝北奔驰而去。
“驭…”望着前方遥遥出现在地平在线的颍川郡城,队伍最前头的一位兵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勒转马头来到一身披甲胄将军模样的人身边,拱手道,“将军,前方就是颍川郡了,我们是否要入城?”
“入城就不必了吧,让大伙都原地休息会儿。”那将军对兵士缓缓开口道,“这几rì没rì没夜的赶路,大家都累了,反正也来不及了,不用这么着急。”
“喏!”兵士点点头,转身去传命。
这支风尘仆仆的队伍便是童英率领的护卫荆州牧刘表赴任队伍了,可惜他们根本没有抵达荆州的治所襄阳便急匆匆的原路返回,原因无他——大汉皇帝驾崩,作为刘氏宗亲的刘表自然要回京吊唁。
只是此番路途太过遥远,他们还未赶到许县,已有朝廷的使者来报,说大行皇帝已经出殡,新帝也完成了登基大典,让刘表前往襄阳赴任,就无须再往洛阳一行了。
同时,使者还带来了一队羽林卫接替了童英率领的西园禁军的护卫任务,说是大将军传令让童英率军速速返回洛阳。对于这样的命令童英自然并没有丝毫的抵触,只是联想起在路上听来的一些有关新帝即位时的事情,不由得让他心中明悟了许多东西。
蹇硕死了,死于谋逆的大罪,这其中实在是颇为蹊跷。童英在西园中曾见过几次蹇硕,其人虽不通军事,但一言一行间处处都流露出对刘宏的忠心耿耿,无论如何也让人想不到蹇硕会有谋逆的想法。更何况他身为内侍,早已没有传承后代的能力,即便他当真是篡夺了天子之位,后继之人又当选谁呢?
yù加之罪,何患无辞?童英想起在广宗之时,卢植被押解回京时的场面,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而蹇硕身为上军校尉,统帅西园诸军,如今他一死,西园禁军群龙无首,其兵马皆为大将军所收,而众校尉虽依旧各居其职,但手中的兵马却大多打散重组了,其用意不言而喻。唯一例外的便是童英手下一校,似乎仍旧按兵不动,显然便是在等待他的回转,这军令催得如此急,想来缘由便在其中。思虑及此,童英不由再次想起何进那张满是堆着笑容的面庞,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感觉。
“童将军,怎么队伍停下来了?”身边忽然想起一个较为尖锐的声音,童英循声望去,一个面白无须的小黄门站在自己身边。
“大人,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大家都人困马乏,实在是走不动了。”童英看着那小黄门缓缓说道。
“唔...”那小黄门听了童英的解释,沉吟片刻,点头道,“既是如此,那么便让大伙休整一会儿吧。”
“多谢大人。”童英见他如是说,不由拱手开口道…
借着这短暂休息的时刻,童英微喘了口气,理了理思绪,脑海中却是又浮现起这一个月来洛阳城中发生的错综复杂的事件的源头所在——汉帝刘宏。
对于刘宏,童英不过只与他见过两面,然而印象却是无比的深刻。御花园里的初会,童英眼拙,一开始并未认出刘宏来,只是将他认作普通工匠,而刘宏竟是也没有责怪。如今这位曾对自己青睐有加,也曾厌恶不已的帝王去世,童英依旧有些丝丝惋惜。
“将军喝口水吧。”忽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侯惇拿着一个牛皮水袋递到他胸口,笑着说道。
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童英亦是笑着点点头,接过水袋开口道:“多谢了。”
往喉咙里灌了一口凉水,童英整个人为之一轻,疲惫也少了不少,不经意间瞥见不远处,一群士卒正簇拥着几个内侍似乎在说着话,不由下意识的开口问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知道,要不然我们过去看看?”侯惇摇了摇头,笑着建议道。
“反正闲来也无事,走吧。”话音未落,童英举步朝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侯惇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
“大人,你说皇上他一rì三餐,都吃的是些啥啊?”人群中,一个士卒朝一随小黄门来宣旨的内侍开口问道。
那内侍年岁不大,看来是才入宫不久,还未养成阉宦惯有的自傲,非但没有与这些普通士卒保持距离,反而是对着周围簇拥在自己身边的人们侃侃而谈。
“当然都是些山珍海味了,你们不知道啊,甚至连皇上吃的米也是专门培育的黄、白、紫三sè米,以及各地进贡的上等‘贡米’...”那小内侍小声说道。
“黄sè的米?”人群有一士卒闻言不禁一怔,下意识的开口道,“那不是和那啥一样了么?”
众人皆是会意,不禁顿时轰然大笑起来。
那小内侍瞪了那不开眼的士卒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这话要是在宫中被听到,只怕你吃饭的家伙就不是自己的了!”
那士卒被他这一吓,不自觉的一缩脖子,有些害怕的四下张望了下,看到都是自己熟识的战友,不由拍拍胸膛,松了口气。看到他这幅表情,站在靠外的童英和侯惇不由相视一笑。
“要知道我们在宫中伺候皇上那个不是小心翼翼,连大气也不敢出。”那小内侍微一昂头,接着道,“万一是一不小心惹得皇上或是让公不高兴了,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用。你们不知道,休说我们这些小人物,就连那名扬天下的卢植卢中郎,就是因为惹了让公,不也被捕下狱了么?”
卢植的大名众人自然都是听说过的,而卢植获罪下狱大家也都知道,只是卢植是因为惹了张让不高兴才受的牢狱之灾,众人却是第一次听说,不由纷纷表达心中的震惊和感慨。
侯惇则明显的感觉当那小内侍说出卢植之名的时候,自己身边的童英脸上表情顿时闪过一抹不自然。他知道童英曾是卢植的亲卫,想来二人关系匪浅,童英能在广宗立下军功也有卢植赏识和提拔的原因在内。
“不是说上次天牢中有人劫狱,卢中郎趁乱逃脱、不知所踪了么?”士卒中还是有消息灵通之辈,连朝廷中严密封锁的事情也知道少许。
“逃脱?有这么容易么?”未曾想,那小内侍却是冷笑一声,忽然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小声说道,“我跟你们说,听闻河东太守在辖区内发现了此人的踪迹,而且...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小内侍话音刚落,人群之外突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却看到童英死死的望着那内侍,然后一步步走了过来,士卒们见他走来,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童英走到那小内侍的身边,脸上毫不掩饰的流露出震惊和激怒之sè:“你刚才说谁死了?”
“卢...卢植。”那小内侍为他气势所摄,却又不知自己因何惹得这位校尉如此生气,只得颤声答道。
“他是怎么死的?!”童英厉声问道。
“我…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他好像是被朝廷官兵shè…shè杀的…”那小内侍结结巴巴的答道。
童英久久没有出言,脸sè却是yīn沉的可怕,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炙热的杀气。
“将军,将军。”侯惇自然也察觉到了童英的异样,快步走到他身边,轻声唤道。
“传令!全军启程,rì落之前我要看到洛阳城!”说罢,童英头也不回的转身上马,高扬马鞭,往北奔驰而去,“张让,我要让你血债血偿!”
第三十七章 十常侍(一)
洛阳城郊,张让别院。
“你这消息准确与否?”后院的密室中,黑龙使幽邃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sè,开口问道。
“上使明鉴,属下所言确是事情。河东太守前rì上书,说是在辖境发现一具无名男尸,神似前任北中郎将卢植,朝廷便派了卢植的家人前去辨别,确认的确是卢植。据说死因时为流寇所害...”
“流寇?哼,你也以为卢植这样的人会死在流寇手中么?”却不想,那黑龙使冷哼一声,打断了张让的话。
“属下也认为卢植必不会这么容易为流寇所害...”张让敏锐的感觉到黑龙使自听到卢植之死后,言语中多出了几分隐隐的恼怒,只是他不知这股恼怒从何而来,因此也只能低头答道,“而且京畿重地,鲜有大股流寇出没...”
“卢植是否是你暗中派人所杀?”黑龙使忽然厉声开口问道。
张让一怔,显然不知黑龙使此问何来,旋即跪倒在地,惶恐的连连摆手道:“属下拿xìng命担保这卢植之死与我无关,还请上使明鉴!”
“起来吧。”黑龙使深知张让xìng格绝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瞒着自己私下行事,刚才那一问也只是试探而已。
黑龙使蹙着眉,沉思有顷,却始终摸不着头绪,不禁喃喃自语:“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呢?”
“上使为何如此在意这卢植之死呢?”张让见状不禁开口问道。
“此事自然是要搞清楚。”黑龙使沉声道,“无论是谁都必须要在我们的掌握中,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大人的计划中绝不容有未知的环节。”
“喏。”闻言,张让也不禁肃然答道,俄而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说,“那河东太守已经派人将卢植的尸首护送回京,上使是否要...”
“河东太守?”黑龙使闻言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开口打断张让的说,“董卓董仲颖?”
“莫不是上使你怀疑此事是董卓所为?”张让见状,轻声问道。
“此事我自会调查清楚,你只需时刻关注那董卓的动向,虽是回报于我便是。”黑龙使把手一挥,开口道。
“喏。”张让拱手答道。
“好了,说说这些时rì里朝廷中有何异动吧?”黑龙使暂时撇过卢植之死的事,开口问道。
闻言,张让却是苦笑两声:“何太后虽然念及昔rì之恩,对我还算信赖有加,可是朝政却是对其兄何屠夫言听计从,如今朝中权柄尽为何屠夫所掌握,虽然他依照宫变那夜的誓言对我等敬而远之,只是他身边围绕着的那些士人...”
说到这里,张让不禁顿了一顿,拿眼看了看身边的男子,低声说道:“上使,杀掉那个人当真做对了么?”
“怎么,你敢质疑大人之令?”黑龙使冷冷说道。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听到“大人”二字,张让忍不住浑身一颤,连声辩解道,“只是我以为如今我们对朝政的掌控远不如昔,是否应该要想些办法来扭转才是?”
“你所言倒也不无道理。”黑龙使微微颔首,“正巧大人也有令传来,需要你去办。”
“大人有令,张让莫敢不从。”张让闻言,当下跪倒在地,高声说道。
“罢了,你先起来,到近前来说话。”黑龙使摆摆手,让张让到自己跟前来,然后附耳低声对他说了几句。
“此事...”听了黑龙使所言,张让却是有了几分迟疑。
“怎么,你不敢?”黑龙使望着张让缓缓说道,“皇dì dū杀得,难道还杀不得他了么?”
“杀是杀得,可是...”张让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杀了他会不会引得军中大乱。”
“军中大乱岂不是更好,你等正好收了他的兵权,rì后便再无一人能威胁到你在朝中的地位!”黑龙使淡淡的说道。
张让沉吟片刻,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狠戾,当下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联系众人布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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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进府,议事厅。
自新帝刘辩即位之后,何进将自己的府邸又扩建了一倍有余,不仅新添了数间宅院,连原有的一些房间也扩大了不少。而今rì,偌大的议事厅中稀稀拉拉的坐着数人,看上去显得有些稀疏和冷清,不过众人讨论事情的氛围却是颇为热烈。
“大将军,张让、段珪等人四处散布流言,说是大人您为了独揽朝政而鸩杀了董太后,这些人居心叵测,只怕要对大将军你不利,若不乘此时诛灭阉宦,以后必将招来大祸。昔rì窦武等人yù谋诛内竖,然而却因谋划不周密,反而被阉宦所害...”大堂中,袁绍端坐于案边,慷慨激昂的对堂上的何进朗声进言道,“如今大将军所率的部署和士卒皆是jīng锐之士,只要我们同心戮力,何愁大事不成,此乃天赐良机,一旦错失,机不再来,还请大将军三思!”
旬月之前,何进联合袁隗等人上了份奏章,奏章上说:“董太后原系藩妃,不宜久居宫中,仍应迁于河间安置。”
可怜董太后身为先帝刘宏生母,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群臣之中无一人为她争辩,到头来她只能带着十数个服侍了自己十数年的宫娥内侍踏上前往河间之路。
然而前几rì董太后的死讯却是蓦然传入了京中,让天下之人一时尽皆哗然。
望着声sè激烈的袁绍,何进心中却是有些不耐,这些士人天天都在自己耳边聒噪阉宦之害,鼓噪自己早些动手,先发制人诛灭宦官,听得多了,任谁也会烦。何进略一皱眉,不过他还没说话,堂下另一人已然开了口。
“本初此言差矣。”出言的是何进之弟,车骑将军何苗,“黄巾之乱初定,天下黎民无不希望休养生息,而大将军如今辅佐新君,自当修德政,行仁慈之举,如何你却反劝将军专务杀戮?何况十常侍为宫中之人,平rì谨小慎微,并未行乱举,若是无端杀之,只怕是为取乱之道吧。”
“哼,十常侍狼狈为jiān、横征暴敛、卖/官鬻爵,使得民怨沸腾,百姓无不yù生啖其肉,车骑将军如何却说他们未行乱举呢?”然而,何苗话音刚落,堂下却有一人冷哼一声,毫不客气的开口说道。众人循声望去,开口的竟是刚从荆州归来的童英,只见他昂首阔步走到大堂正zhōng yāng,朝何进拱手道,“十常侍皆是外表忠厚,实乃十恶不赦之人,童英愿率一虎狼之师,为大将军荡平jiān佞!”
童英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这童英一向是不显山不露水,平rì里大家聚商朝事他也从未出言,今天为何又如此迫不及待的进谏何进诛杀十常侍呢?
连曹cāo和袁绍都是大惑不解,目光皆是不约而同的投向堂中的童英,目光在空中短暂的交错,两人都看出对方眼里的诧异。
而童英如此旗帜鲜明的站出来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一番考虑,卢植待他如师如父,卢植的仇童英终是要报的,而若是以童英以往的xìng格,他必定是回到洛阳后便孤身一人杀入宫中寻那张让报仇雪恨。但是现在的童英却已经没有那么冲动,他早已不再是不知进退的愣头青,毕竟他心中也清楚,且不说禁宫中高手如云,他想要杀死张让实在难上加难,更何况即便杀得了张让,接下来又将如何?刺杀禁宫官员,他必定会沦为太尉府四处通缉的罪犯,到那时师父和大师兄的仇,又让谁人来报呢?
所以童英仍旧需要这典军校尉的职务来查访杀害师父和大师兄的仇人究竟是谁,所以这张让是要杀的,但是怎么杀也要想个万全之策。若是能借重大将军,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而何苗被童英这一番义正言辞的驳斥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思虑半晌却无言以对,只得转头看向何进,拱手道:“大将军难道忘了,太后曾有言在先:‘内侍管理禁省,乃祖宗留下来的法度,不能说变就变。况且,先皇尸骨未寒,新皇年幼,张让等人皆先皇近臣,先皇大行未久,你这就杀他的近臣,岂不是让先皇寒心?’”
何进闻言,面sè一沉,这确是宫变之夜何太后当着众人的面所说的话,如今何苗旧事重提,显然是想要用太后来压众人。
“如今太后辅政,此事她不允,又为之奈何?”不过对于诛杀宦官,何进心中本就十分犹豫,如今有了太后之言来堵这些士人的悠悠之口,倒也不失为他寻了个拖延时间的借口。
“大将军明鉴。”袁绍见状,心知何进犹豫不决的原因何在,当下便将叔父和荀爽等人议定之策,向何进娓娓道来,“若是大将军向四方藩镇发一檄文,召他们率军共赴京师,尽诛宫中阉宦,到了那时事权从急,即便是太后也不得不从。”
闻言,何进脑海中飞快的计算起此计的得失来,因为董太后莫名其妙的暴毙,世人皆将矛头指向了他,毕竟谁人都知道那董太后是被他赶出京城的,甚至连董太后出殡,何进也借口身体抱恙而没有出席。
但是何进心中清楚,董太后之死与自己绝无干系,他当初不过是只想将那碎女子赶出京城而已,甚至当董太后的死讯传来了,他也觉得惊诧莫名。
而他虽有诛阉宦之意,但却一直下不定决心,顾忌的也是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而袁绍此计召藩镇之军进京铲jiān,一则是可以让自己完全撇清干系,二则自己还可以伺机吞并一些藩镇的兵力,壮大自身实力,这一举两得之计似乎或可为之。
思虑及此,他脸sè稍霁,颔首道:“本初此计甚佳...”
“不可!大将军三思啊!”孰知他话音未落,座下却又一人大呼不可,何进投眼望去,这次开口的是主簿陈琳,此人才思敏捷、文才颇佳,所以为何进征召为主簿一职,专门负责处理公文。
只听陈琳此时高声说道:“大将军此计万万不可!如今大将军您皇威正隆,掌管京城所有jīng锐之师,若是想要诛灭宦官,不过轻而易举。只要行动迅速,当机立断,便可轻易的一举功成,赢得天下人的顺应,但若是反其道而行,发檄文召边关藩镇来京,到时候四方英雄聚会,各怀一心,这便是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只怕到时不但大事难成,反而平添祸乱啊!”
“孔璋此乃懦夫之见,杀这么区区几个阉宦,如何又会有祸乱?”何进摇了摇头,当下说道,“我意已决,就按本初所言罢。”
座下一直没有开口的曹cāo微微仰起头,望向chūn风得意的何进,嘴角却是不自觉的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第三十七章 十常侍(二)
与此同时,在洛阳南宫某个偏殿里,十来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躲在大殿的yīn影中,小声的窃窃私语着。
而若是有宫中之人走进了便会认出,这几人平rì皆是在宫中说一不二、趾高气昂的几位中常侍,当然宫外的那些士人们也厌恶的称他们为“十常侍”。
不过“十常侍”只是泛称而已,真正而言十常侍一共有十二人,是为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等十二位宦官,他们都任职中常侍。
“让公,今rì你召我们来此处,是有何要事密商么?”开口的是赵忠,先帝刘宏在世之时,尤以张让与这赵忠最受重用,此人历任大长秋、车骑将军,并被封为都乡侯。刘宏甚至曾公然觍颜称:“张常侍乃我公,赵常侍我母”。
他一出言,众人皆是将目光投向最内里yīn暗处的那个身影。
“张让敢问,诸位大人以为如今境地与先帝在时有何差异?”张让并不着急说明自己召集众人的原因,反倒是开口反问道。
“让公亦是明眼可见,如今新帝年幼,太后辅政,事事依从大将军,不再倚重我们,我们如今已是备受冷落,哎...”
“先帝在时,我们谁人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龙困浅滩遭虾戏,那些个大小官员竟是连正眼也不瞧我们了。”
“是啊,先帝一去,那些官员也不再进贡钱帛孝敬,只知依附大将军,着实可恶!”
众人皆是七嘴八舌的诉说这些时rì境遇,哀叹自己如今的落魄。
张让安静的听着这些人的诉苦,脸上面无表情,直到众人郁结已久的情绪稍稍发泄了些,他才又开了口:“那诸位大人认为我们唯今之计又当如何?”
“如何?”说话的还是赵忠,他自然明白张让的言外之意,苦笑着摇了摇头,“让公你是没经历那宫变之夜,该死蹇硕自己寻死便罢了,差点连累了我们,若不是为太后托庇,只怕我们也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现在哪还有命站在这儿。”
“是啊,是啊,多亏太后庇护,否则那些如狼似虎的羽林卫只怕也会将我们归作乱党了。”众人又是齐声附和。
“按各位大人的意思...”张让往前一步,有一半侧脸为殿外shè入的光线所照亮,让他的面目变得似乎有些诡异,“那我们便坐以待毙不成?”
“不坐以待毙又能怎样,那何屠夫如今尽领洛阳jīng锐兵马,我们所掌控的不过是区区禁宫兵士,莫非让公认为我们能与左右羽林卫和西园禁军抗衡么?”十常侍皆是心思敏捷之辈,自然早已从张让的言语中听出了他的意思。
“是啊,在我看来既然有太后庇护,大将军也不至于欺人太甚。”一向与何进交好的宋典缓缓说道。
“嘿嘿!看来你们都被大将军宽厚的外表给骗了,诸公若是如此想,只怕离死期也不远了。”却不想张让冷声开口道,“诸公想想董太后rì前被鸩杀是谁下的毒手?连一个已经毫无威胁的藩妃都要斩草除根,那对于仍旧掌控禁宫的我等呢?就算大将军或许因为太后的缘故对诸位心慈手软,不忍痛下杀手,可是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清流士人呢?难道他们会无视这一举铲除我们的机会?须知三人成虎,那何进本就是个耳根软之辈,一旦他在那些士人的鼓噪下起了歹心,只需率一校兵马进宫,你我只怕就只能束手就擒,那时太后也保不了我等。”
张让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不语,他们都知道张让此言绝非危言耸听,毕竟如今的形势对于诸人而言,可谓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说是任人宰割也不为过。
“让公所言确是不无道理,只是我们如今势单力孤,又有什么良策扭转时局呢?”十常侍中一直唯张让马首是瞻的段珪皱眉开口道。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张让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君不见梁冀、窦武之辈,谁人不是权倾朝野,势力雄厚,然而一旦为人先手制住,其从者也自然如土鸡瓦狗,不攻自破,所以只要我们抓住了何进,其余宵小之辈决计奈何不了我们。到那个时候,皇上年幼,太后少有主见,朝政自然再次回到我们手中,到时天下任由我等予取予求,不比今rì任人欺凌的好?”
张让话音一落,众人又是一阵沉默,他所言确实无差,昔年梁冀和窦武也都是如今天的何进一样,权倾一时,然而终究是在宦官的设计下,一举被诛灭,不得不说张让所言的确很是有诱惑力,这些中常侍们哪一个不是对权利充满了渴望,哪一个不憧憬再次回到权利的顶峰,像刘宏在世时,为天下人所瞩目。如今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们自然愿意冒着百倍的危险去搏一次。
“可是如今京城中所有兵士皆在何屠夫掌控之下,我们即便有心却也无力啊。”十常侍中的郭胜皱眉道。
“错了,还有一处是他所无法插足的。”张让摇头说道。
“哪儿?”郭胜急急问道。
“这儿。”张让伸手指向大殿,开口道,“至少这禁宫的部署还尽在我们掌握,只要能将他诱入宫中,岂不是瓮中捉鳖么?”
“让公高见,让公高见啊!”众人闻言,皆是大喜。
诸人议定整个计划的每一个步骤和环节,这才缓缓走出大殿,各自下去召唤心腹安排部署,张让是最后一个走出偏殿的,望着弹冠相庆的诸人,他伸手掸了掸衣角,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第三十七章 十常侍(三)
这一rì,何进正与袁绍、童英等人商议着西园禁军的事宜,何府的管家却是匆匆走入了议事厅,拱手禀报道:“老爷,有宫中使者求见。”
“宫中使者?”何进闻言先是一愣,俄而开口道,“请他进来吧。”
袁绍和童英对视一眼,此刻已经是戌时,时序过了黄昏,乃应是休憩的时候,按理宫门也该关闭了,如何此时还会有使者前来。
“见过大将军。”来人是一张生面孔,众人都未见过。只听那小黄门朝何进拱手躬身道,“太后命奴婢来宣大将军入宫觐见。”
“嗯,这么晚了,太后她有何事相召?”何进诧异的问道。
那小黄门似有些迟疑的看了看何进身旁的袁绍和童英一眼,一副yù言又止的模样。
“他们都是我心腹,你有话照直说便是。”何进见状,不禁皱眉道。
那小黄门惶恐的赶紧说道:“奴婢听说好像是为了董太后之事。”
“董太后?”闻言,何进脸sè反而为之一松,只要说得出原因就好,而对于董太后之死他也早已准备好了说辞,毕竟此事与自己的确毫无瓜葛,早些说清楚也好安心。
思虑及此,何进摆了摆手,开口道:“你且稍待,我去去就来。”
何进进到内堂换了一身衣服,便与那小黄门一道离开了。走之前,他还对议事厅中的袁绍和童英笑道:“都散了吧,西园禁军改制之事暂且放在那里,过些时rì我们再行商议。”
见何进如此说,袁绍和童英自然没有再多做停留的道理,纷纷告辞离开。
袁绍却没有径直回自己家,而是先行前往了太傅府,求见自己的叔父袁隗。
“这么晚,本初你有何事求见。”袁隗年迈,这个时候已经用完了晚膳,准备休憩了,听到袁绍求见,便让人将自己的侄儿引到内室,屋中只有叔侄二人。
“见过叔父。”袁绍先行朝榻上的袁隗行了一礼,俄而开口,“侄儿方才从大将军处归来。”
“哦,还是为了西园禁军之事?”袁隗冷笑一声,“他尽揽了左右羽林卫还嫌不够,还要将手伸到西园里来。罢了,罢了,由他去吧,如今他何进势大,这些细枝末节我们也犯不着和他计较。”
“侄儿并非为了此事而来。”袁绍却是皱眉轻声道,“刚才有宫中内侍前来宣召,说是太后请大将军入宫。”
“唔,此时宣召...”袁隗闻言,先是一怔,俄而陷入沉思之中。
“侄儿左思右想,总觉得其中似乎有地方不对劲,所以特来请教叔父。”袁绍缓缓说道,“那内侍说太后宣召是为了董太后之死一事,您说他们会不会知道这事是咱们...”
“哼!董太后之死?那不过只是个幌子而已。”不想,原本靠躺在软榻上的袁隗却是蓦地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一抹厉sè,冷笑道,“嘿嘿!咱们董太后这步棋已经让十常侍们感到危机迫近了,而这虎今rì就要吞狼了!”
袁绍听到袁隗此言,不由一惊,旋即问道,“叔父此话怎讲?”
“那何太后虽是良家子出身,但向来颇识得大体,又极为爱惜名声,如此才会赢得先帝宠爱。何时听闻过她在宫门关闭之后宣召大臣入宫商议事情?即便何进乃是其兄长,只怕这是那十常侍的伪诏,要杀何进!”袁隗缓缓说道。
“叔父,那我们应如何应对?”
“此乃何屠夫的危机,却是我们士人的天赐良机。”袁隗肃然说道,“你速速整备自己的部属,在禁宫之外集结,一旦宫中有变,立刻入宫诛尽阉宦,决不能让阉寺矫诏传出!”
袁绍伫立在原地,思虑良久,脸上变幻数次,终是对着自己的叔父深深的行了一礼,低头轻声道:“侄儿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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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天sè已晚的关系,童英并没有回军营,而是到了城中何进赐给他的府邸休息。只是不知怎的,回去的路上,他心中一直感觉到有些不安,抬头望天,天sè已然完全黑了,天幕中没有明月,也没有闪耀的繁星,一片漆黑如墨。
“老爷,曹大人来了。”在家中休息片刻,府中下人进来说道。
“孟德来了?”童英仰起头,连声道,“快请,快请。”
“呵呵,童将军,孟德叨扰了。”片刻之后,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望着熟悉身影出现在门口,童英赶紧起身相迎,望着来人笑着说道:“孟德就不要调笑我了,来,请坐。”
“我前些rì子回了陈留老家一趟,今rì才归,听到你提前从荆州回转,便来看看你。”曹cāo甫一坐定,便开口说道。
“孟德有心了。”童英由衷的谢道。
“童英你这是哪里的话,本来白rì我便想来了,只是听闻你和本初被大将军召去,因此才拖到现在。”曹cāo摇头道,“大将军召你二人所为何事啊?”
“还不是为了西园禁军改制一事,你也知道这西园本是dú lì一军,直接听命于皇上,并不受大将军节制。”童英缓缓说道,“当然如今新帝年幼,大将军代为驱使,倒也不为过。”
童英没注意到,当他说到新帝年幼之时,曹cāo脸上却是闪过一丝复杂的神sè,稍纵即逝。
“那大将军如何这么早便放你回来了?”曹cāo脸上再次挂上笑容,开口问道。
“大将军为太后宣召入宫,说是为了董太后的事情...”
“太后宣召入宫?”曹cāo闻言却先是一愣,俄而打断童英的话,反问道,“你此话当真?”
“当真啊。”童英见曹cāo面sè有异,开口答道,“我亲眼看到宫中来人宣召的。”
曹cāo摇了摇头,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忽然站定面sè凝重的望向童英,沉声道:“不好,只怕大将军有危险!”
“孟德何出此言?”童英亦是站了起来,诧异的问道。
“我早就知道那些阉宦居心不良,决计不会甘心失势,前些时候行事低调也不过是蛰伏而已,如今...”曹cāo口中念念有词。
“孟德,你快说大将军有何危险啊?”童英却是一脸急sè的追问,俄而他似乎听到了曹cāo所言,寒声道,“莫不是那些阉宦yù对大将军不利?可是也不对啊,如今京城兵马皆在大将军掌控中,难道他们就不怕...”
“杀了大将军,挟持太后和皇上...只需太后一纸诏书,则整个京畿兵马,尽归阉寺。”曹cāo声音虽轻,但言语中却透着一股笃定。
“不好,我立刻去拦在大将军的车。”童英迅速站起身,就要往外奔去。
“童英!童英!”曹cāo冲着童英的背影急喊,却发现童英已经走远,只得狠狠一跺脚,此刻去拦车决计已经晚了,只怕何进已经入到宫中,若是让宦官jiān计得逞,只怕这洛阳必定是一片腥风血雨,或许再上演一次党锢之乱也犹未可知,到那时这大汉朝...
思虑及此,曹cāo攥紧双拳,亦是转身快步离去,只是他行进的方向乃是往西,那是西园所在......
第三十七章 十常侍(四)
夜幕中,一辆牛车晃晃悠悠的停在皇宫之外。何进缓缓下了车,在那小黄门的引领下走入宫内,才往前行进了小半刻,却发现情形似乎有些不对。
“太后宣召,自当往北宫去,如何你却带我往南宫走?”何进止住脚步,皱眉问道。
那小黄门见何进止步不前,脸上并无任何慌乱之sè,只是转过身来低头说道:“何太后正在南宫嘉德殿中陪皇上,因此让奴婢将大将军直接带到嘉德殿。”
“唔,原来如此。”何进听对方如此说,疑心稍解,再次移动脚步跟着小黄门往前走去。很快的就进了南宫,过青琐门,直奔嘉德殿而去。只是在他们经过之后,青琐门被缓缓关闭,重重的门闩也被严丝合缝的插上。
很快,巍峨的嘉德殿便出现在何进眼前,里面人影憧憧,似乎还能听到钟磬的金戈之响。
何进昂然走进了嘉德殿,却没有看见自己的妹妹何太后与小皇帝刘辩。偌大的宫殿之中,却只看到数个淡淡人影,何进惊觉似的转过头去,带自己进到宫中小黄门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何进只得硬着头皮再往前走了进步,前面的几个人影逐渐清晰起来,却是张让和段珪。
“怎么是你等?太后和皇上呢?”何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勉力使自己稍微镇定一些,将颤抖的双手藏到身后,缓缓开口问道。
“为何不能是我等?”段珪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不过一介区区屠户,如今却能飞黄腾达、位列三公,然而却恩将仇报,yù要将我们置诸死地。难道你忘了,若非我等相助你妹妹能得到先帝的宠爱?你何进能有如今的辉煌?”
段珪所言本就是实情,何进无言以对。而后张让又是厉声喝道:“何进,董太后何罪之有,你竟然擅作主张,将其流放,而且还派人在半途鸩死?太后国葬,你身为三公非但不出席,还谎称有病躲在家中饮酒作乐。你不过是个屠夫出身,若无我等相助,将你举荐给先帝,你又何来今rì荣华富贵?而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寡廉鲜耻,非但不念我们的好处,反而步步相逼,暗中宣召外藩入京,yù要除我们而后快...你这不仁不义的无耻之徒,今rì我等便要你葬身在此处!”
张让话音未落,大殿的四门突然大开,只见无数甲兵冲入大殿之中,而在他们身后,则是一脸冷笑的其余几位十常侍。
“董太后并非是我杀的!”何进下意识的高声感到,只是须臾便发现自己的辩解是如此的苍白和无力,难道已经到了这个局面,还指望十常侍放过自己一命么?
为今之计,只有做殊死一搏了,何进早年出身屠户,气力胜过寻常人,而且还曾在行走江湖的游侠身上学过一招半式,也算是有武艺在身。虽然这些年身居高位,享尽了荣华富贵,当年的武艺也放下了许久,但并不代表他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徒。
何进望了眼逐渐朝自己的靠近的甲士,心中一横,忽然高声呼号道:“我乃当朝大将军,手掌天下兵权,谁敢杀我!”
他这声断呼来得突然,那些甲士们闻言,皆是一愣,只有赵忠冷声喊道:“休得听他胡言乱语,还不速速将此人拿下!”
而何进却借着这些甲士走神的片刻功夫,蓦地抽出腰际的长剑,飞快的朝殿门冲了过去。等到他离得近了,站在前面的几个甲士才反应过来,手执戈矛正想要将何进拦下,只听“锵锵”几声,他们手中的兵刃全数断成两节,这才发现何进手中泛着寒光的长剑绝非凡品。何进手中宝剑剑纹巍巍,犹如流水之波,切铁如泥,锋利无比。也是借着宝剑之锋,他竟是一举杀入人群之中,莫有敢挡者,所到之处皆是血肉横飞,一时间众甲士只能将何进团团围住,却不能靠近他的身体,更无法阻挡他的步伐缓慢的朝殿外挪去。庄严肃穆的嘉德殿,一时间是喊杀声不断。
危急时刻,何进浑身竟是爆发出惊人的潜力,手上宝剑不住的挥舞,气力看似没有尽头,也正是如此,竟让他生生从人群中杀出一条生路,逃出嘉德殿,奔着北宫就走,他心中清楚的知道,只要出了这北宫,那么自己就还有一线生机。
何进浑身浴血,一路狂奔来到青琐门,与此同时,他隐约听到宫墙的另一头响起嘈杂的人声,其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分外响亮。
“本初救我!本初救我!”那分明就是袁绍的声音,何进眼见自己有了生的希望,刚才身上连绵不绝的气力反倒是尽数散去,他拄剑而立,口中喘着粗气,高声朝宫墙那边喊道,“我是何进,阉宦yù要杀我,本初你速速砸开宫门,救我出去!”
宫门之外,靠得离墙近的几个兵士望向一旁的袁绍,他们显然是听到了何进再那一头的喊声,而袁绍自然也听到了,然而他却只是冷冷的扫了这些兵士一眼,寒声道:“你等好生看守,切不可放一人出宫。”
那些兵士面面相觑,皆不知袁绍此言是何用意,不过袁绍带来的部属皆是他的心腹,自然唯他的马首是瞻,袁绍如何说,他们也如何做,因此众人虽心中疑惑,却依旧是不动声sè守在宫门外。
虽有一墙之隔,但是何进却依旧是清楚的听到了袁绍所言,他心中顿时明悟了袁绍之意,嘴角不自觉泛起一丝苦笑,有些颓然的瘫坐于地,而远处,尽是弓箭手,森冷的箭镞全部瞄向了他...
何进知道这一次他已是在劫难逃了,而过往的种种,一瞬间全部在眼前浮现。想当年,自己志得意满地进入了洛阳,想要凭借妹妹受到刘宏宠爱以求一个好前程。但没想到却是遭尽了白眼,连妹妹在宫中,也是因为受到诸人的嫉妒,而饱受欺凌。那时候这些党人士子们,又在何处?
而真正帮自己的却是十常侍,这些看似jiān诈狡猾的宦官们,虽然皆是贪得无厌之辈,但是毕竟收了自己的钱,也的的确确为自己办了事情。正如段珪先前所言,自己的妹妹能得到汉帝的宠爱,自己能身居大将军的高位,也正是源于他们在刘宏身边的吹捧。
可惜在那之后,自己和十常侍的关系反而越发的恶劣起来,究其原因何进自觉并没有和这些阉宦发生太大的冲突,那又为何二者成了这生死大敌呢?这其中的原因全都是因为那些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若非他们在一旁鼓噪,自己又如何会有今rì?
思虑及此,何进脑海中忽然想起何苗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在我看来,那些阉宦比这些清流士人要好不知多少,至少他们不会表面上对你感恩戴德、忠心不已,背地里却暗中捅你一刀!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远处泛着寒光的箭镞已经带着破空声朝何进飞来,他忽然挺起胸膛,仰天一声长啸,“老贼袁隗,你必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何进的身上已然多出数十个血窟窿,而人也缓缓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三十八章 诛奸(一)
张让缓步走到已经气绝的何进身边,望着他那张满是不甘的带血脸庞,不知怎地,张让心中并没有丝毫的得意,反而有股淡淡的迷惘,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与此人为敌,甚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不过张让并没有让自己这些负面情绪表露出来,而是沉声说道:“来人,将他的头颅砍下来。”
说罢,张让转过身去对身边的其余几位十常侍开口道:“何进一死,其部属必定是群龙无首,正是我等的可乘之机。”
赵忠高声说道:“如今木已成舟、大局已定,接下来该如何做,但凭让公吩咐,我等莫敢不从。”
赵忠一开口,其余人亦是一致点头。张让缓缓说道:“段珪,你与我一道前往永安宫,寻到皇上,护佑他的周全,曹节、侯览你二人带人往长乐宫,找到何太后,劝她下旨,将羽林卫和西园禁军交予我等,只要有了太后的旨意,则大事可定。赵忠你将何进已死的消息传播出去,引起何进党羽的混乱,只要他们一乱,便无暇顾及宫中。”
“喏!”众人见张让有条不紊的吩咐,心知其早已是胸有成竹,而已经到这一步,早已是没有回头路可走,因此他们纷纷应诺,开始做自己应做之事。
青琐门外,童英手执长枪,匆匆赶到,只见远处袁绍正带着自己的部属正守在宫墙之外严阵以待。
“你怎么也来了?”袁绍瞥见童英赶来,不由诧异的问道。他自然是得了叔父袁隗的指点,察觉到何进今夜入宫有难,而这童英又是得了哪位高人的指点呢?
“大将军何在?”童英径直走到袁绍身边,却并不回答袁绍的问题,反而开口问道。
“我来的晚了,没能拦住大将军,他已经入了宫,到现在还未出来...”袁绍开口解释道。
童英闻言,疾声道:“那本初你还在此处等候什么,赶快砸开宫门,进到宫内寻到大将军,再晚了只怕大将军要遭那些阉宦的毒手!”
“可是...”袁绍面露为难之sè,缓声道,“这一切不过我们猜想而已,如今屯兵于宫门外已是犯了大忌,若是贸然冲入宫中,万一当真是太后宣召大将军,我们岂不是作茧自缚?”
“哎,都什么时候了,本初你还如此畏首畏尾。”袁绍话音刚落,身后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二人循声望去,去看到曹cāo一身甲胄的走了过来,一脸急sè的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时不我待,无论如何也要先看到大将军安好才是!”
说罢,曹cāo大手一挥:“来呀,给我撞门!”
原来曹cāo来得晚的原因便是去往西园召集了部属,只见数位西园禁军兵士抱着浑圆的滚木便要撞开青琐门。就在此时,只听宫墙之内传来一个声音:“何进意图谋反,现已伏诛!其余为他胁从之人,只要你们速速散去,回归军营之中,便尽赦其罪!”
伴随着话音,还有一物从墙内被扔了出来,袁绍赶紧走过去拾起那不明物体,仔细一看,却是大将军何进的头颅。
看到何进满是血迹的脑袋,袁绍反而心中安定了几分,拔出佩剑,厉声大喝道:“阉宦矫诏,擅杀大臣,其罪不容赦。诸君速速奋起,随我一同血战,除去恶党!”
“除去恶党!除去恶党!”一干西园新军士卒高声呼号起来,那几个抱着圆木的兵士也开始齐心协力的撞起宫门来。
“尔等这是何故,擅闯禁宫乃是死罪!”从远处有一波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何进的弟弟,车骑将军何苗。他带领着麾下的新军,约一两千人。到了青琐门外,厉声喝道,“你们妄动刀兵,莫不是要谋反不成?”
“车骑将军,大将军已为阉宦所害!”曹cāo对疾驰而来的何苗朗声答道,“我们这是要为他报仇的。”
“什么?”何苗闻言,不禁大惊失sè,差点从马上跌落下来,“大哥他...他死了?”
“不,不可能!让开,我大哥是不是你们这些伪君子杀的?!我要进宫,我要见张让,向他问个清楚!”须臾,何苗却是厉声喝道,驱使着马儿就要往内里赶。
恰在此时,一支利箭却是从旁飞来,正中何苗的眉心,何苗惨叫一声,从马上掉落,挣扎两下然后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气绝身亡了。
“本初你这是何故?”shè出这一箭的人正是袁绍,曹cāo和童英不解的望向他,异口同声的开口问道。
袁绍却是不答,只望向何苗带来的那些士卒,高声喊道:“何苗勾结阉党,设计害死大将军,罪不容赦。尔等新军,自当是为皇上效力。速速随我一道杀入禁宫,铲除jiān党,为大将军报仇!”
刚才见到何苗之死而陷入慌乱的何苗部属听到这句话,渐渐的都镇静了下来,虽然何苗是他们的首领,但是这些人见大将军及何苗已死,而十常侍作乱也是事实,因此众人答应了一声,一同向禁宫杀去。
随着青琐门在重击下轰然倒塌,袁绍领着西园禁军从再无阻拦的宫门鱼贯而入。
“孟德,走吧,我们也去为大将军报仇!”童英一紧手中的银枪,朝身边的曹cāo开口道。
然而曹cāo却并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直直的望向一马当先冲入禁宫的袁绍,面有深思之sè。
“孟德...孟德...”童英又唤了曹cāo两声,曹cāo这才回过神来,点头道,“好,我们也进去吧。”
一时间,整个禁宫完全的沸腾起来。到处可见宫娥嫔妃慌乱奔走,其间又有无数小黄门丧生西园兵士的屠刀之下。杀红了眼的士卒们,但凡见到身穿内侍服装的人便是一阵砍杀,甚至还有不少人冲到宫殿之中开始抢夺里面的金银财宝,到处可以听到狰狞的笑声和凄厉的惨叫。南宫中,不知是何人打翻了火烛,一股浓浓的黑烟从南面传来,冲天的火光一连点燃了好几座宫殿。
偌大的皇城内,一场失控的杀戮和掳掠正在上演......
第三十八章 诛奸(二)
长乐宫外,曹节和侯览带着数十个甲士围在宫门外,二人带着几位心腹昂首进到宫内。
“曹节、侯览,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外面的下人如此仓皇。”何太后居于深宫之中,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如今见曹节和侯览,来不及问他俩为何不召自来,只是开口问外面的情况。在何太后身后却是还站着一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刘嫣,想来刘嫣刚才是与自己的从母在叙话,还未回自己的寝宫。
曹节和侯览互望一眼,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道:“太后,大将军yù要诛尽我等,还请太后救我们。”
“大哥他要杀你们?”何太后闻言,先是一愣,旋即连连摇头道,“这怎么可能?大哥他分明已经答应了哀家的,不追究你等之罪...”
“太后,你有所不知,大将军亦是为他身边的党人所蒙蔽,如今袁绍等士人已经带兵赶往禁宫之中,yù要诛杀我等,还请太后下诏,夺了他的兵权,救我等一命啊!”曹节匍匐着往前几步,跪在何太后脚边哀嚎道。
何太后是个念旧之人,昔年她入宫之初,虽受刘宏宠爱却为后宫中妃嫔所妒,每每受尽白眼和欺凌,后来幸亏何进散尽家财贿赂十常侍,有了这些人的干预,自己的rì子才渐渐好转。何太后心念这些人的恩义,因此一直对十常侍恩宠有加,也是因此才会在那宫变之夜在何进面前护住这些人。
“哼,大胆袁绍,竟敢带兵擅闯禁宫,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死罪?”何太后本就对那些党人无甚好感,如今听信曹节一面之言,顿时大怒,“来人,取印玺来!”
闻言,曹节和侯览脸上皆是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得意之sè。
只是他们高兴得太早,还未等到服侍何太后的内侍将印玺拿来,长乐宫外已是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的自然是西园禁军,当先一人便是曹cāo曹孟德。
“太后勿要听信阉宦之言,大将军已经为这些jiān人所害!”曹cāo遥见曹节和侯览跪在何太后脚边,知这些人必是图谋不轨,当下喝道。
“什么,你...你等竟然杀...杀了哀家的兄长?”何太后闻言,伸手指向脚下的曹节和侯览,颤声问道。
“请太后恕罪,若我等不先发制人,那么只怕现在死的就是奴婢了。”侯览见何太后已然知道了真相,便也不再装出可怜样,站起身狠声道,“来人,护送太后和公主出宫,其余人等给我拦下曹cāo!”
话音刚落,便有他的两个心腹上来一左一右搀扶着何太后,就要往宫外走。
“你敢!”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出言的刘嫣突然娇叱一声,伸手从腰际取下鞭子,甩手朝那两个想要挟持何太后的甲士打去。
只听“啪啪”两声,那两人脸上顿时出现一条血痕,痛得二人抱头大叫起来。
刘嫣手上之物正是她的兵刃羽麟鞭,因为王元是不能随意出入后宫的,而因此刘嫣一向是将羽麟鞭随身携带。此刻她往前一步护在何太后身前,厉喝道:“尔等擅杀大臣,还yù挟持太后,该当死罪!”
“休要管她,先将太后制住!”曹节见状,朝身边的心腹大声喝道。
顿时一群甲士将刘嫣和何太后围在当中,不断有兵器往二人身上招呼,刘嫣手执羽麟鞭,左支右挡,堪堪挡下,只是她以寡敌众,终究不能久持,眼见就要不敌。
“贼子敢尔!”忽然,宫外传来一声暴喝,只见一个人影单枪匹马的冲了出来,三两步踏上长乐宫的台阶,整个人腾空而起,长枪如灵蛇出动,直刺向正在往外走侯览。
侯览只见凌厉的枪尖在瞳孔中越来越大,下一瞬间,漫天的血雾落入他的眼中,侯览捂着喉咙颓然的倒下去,他显然没想到此人来得竟是如此的快,枪势如此的急。
来人也不管门口站立着的一干甲士,孤身杀入大殿之中。身后不远处的曹cāo望着他惊若蛟龙的招式,亦是忍不住赞道:“相比起校场比试,这童英的武艺不知又jīng进了多少。”
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曹cāo面sè一变,拔出宝剑往前挥舞:“随我诛逆平贼!”
言罢,曹cāo率领着众西园禁军兵士冲向长乐宫门,侯览和曹节带来的甲士那是这些如狼似虎的禁军对手,不多时便被杀得四散而逃。
“怎么是你?”而长乐宫中,正在苦战中的刘嫣眼角的余光瞥见来人竟是童英,不由微微一怔,下意识的开口问道。
“小心!”可是刘嫣忘了自己还身处险境之中,略一走神,一道寒芒便不期而至,眼见就要砍到她的身上,连何太后也忍不住惊呼一声,别过头去不忍看。
“啊!”一声惨叫,不过却并不是从刘嫣口中发出的。就在那寒芒将要砍到刘嫣身上之际,童英往前一个箭步长枪出手,挡下这一击的同时顺势反击,枪身横扫,将那偷袭刘嫣的甲士重重打到在地。
“多...”劫后余生的刘嫣本想向童英道一声谢,俄而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冷哼一声,开口道,“你总算不再醉生梦死了?”
“你...你认得我?”却不想,童英只是睁大了眼睛好生将她打量了一遍,疑惑的问道。
“这...”刘嫣面sè一窘,这才想起来自己每次与童英相见都是一副男儿装扮,他认识的只是刘彦,哪会认识刘嫣?不过她心思敏捷,当下答道,“名闻天下的童英童校尉嘛,谁人不认识啊!”
童英自然听出了这女子话中的刺儿,却又想不起自己在哪得罪过她。看这女子一身华服,想必在宫中地位不低。不过如今大敌当前,他也来不及细想太多,银枪上下翻飞,将一个个悍不畏死的甲士尽数杀退。
就在此时,曹cāo也率军杀进了宫内,见到何太后和刘嫣都还安然无恙,心中却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不多时,曹节和侯览带来的甲士都被诛杀殆尽,童英目光四下搜索,忽然发现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影躲在yīn暗的角落中,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童英当先来到此人面前,看清楚此人的模样,正是曹节。
“饶命啊,饶命啊!”曹节眼见童英的枪尖抵住自己的咽喉,不由放声求饶道。
“说,张让狗贼在何处!”童英厉声喝问道。
“让...让公他...他和段珪往...往永安宫去...去了。”曹节脸上满是恐惧,结结巴巴的开口说道。
永安宫!那是小皇帝刘辩的寝宫,何太后闻言脑海中顿时像响起一道惊雷般,浑身一软,就要晕倒过去,幸得旁边的刘嫣眼疾手快,赶紧将她托住,搀扶到一旁的软榻上。
“哼!”童英冷哼一声,厌恶的看了曹节一眼,却终究还是收回了银枪,旋即转身飞快的奔了出去。
“喂!你要上哪儿去?”刘嫣见童英一言不发的离开,心中一急,竟也是跟着冲了出去。乱军之中,谁人也顾不得他们二人的行踪。
“曹校尉饶命,曹校尉饶...”见童英两人离去,曹cāo眯着眼走到浑身颤抖的曹节旁边,充耳不闻他的求饶,缓缓举起手中长剑,猛然用力。
顿时,温热的鲜血泼洒出来,浸透了宫殿地面铺就一方皮毡......
第三十八章 诛奸(三)
永安宫中,小皇帝刘辩还未休息,因为他的弟弟陈留王刘协正在与他玩闹着,只是正在兴头上之时,张让和段珪却突然带着一大群人闯了进来。
“你...为何不通禀便擅闯进来了?”被扰乱了兴致的刘辩望着一脸肃然的张让和段珪,敏感的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不过却终究是壮着胆子开口问道。
“来人,好生看管皇上与陈留王。”孰知,张让却是充耳不闻般,只是对着自己带入的甲士吩咐道。
“喏!”他身后的甲士往前一步,分立在龙榻两旁,不让刘辩和刘协走下来。
屋内的众内侍皆是张让的人,自然不敢对张让擅自闯入加以阻拦。不过张让也并没有太过为难两个刘宏的儿子,只是让手下人将他俩禁锢在龙榻上,然后安静的等待曹节和侯览那边的消息。
等了许久,没有等来曹节和侯览带来太后的旨意,反而听到远处的喊杀声以及南宫冲天的火光。
张让心中一凛,旋即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哪里出了纰漏。想不到何进虽死,他的部属却还能在他人的带领下杀入宫来,而且来得如此之快,显然是早有准备...
张让突然有些明白了何进临死前说的那句“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话,只是此时已经来不及细想这“渔翁”究竟是何人。太后的旨意久久不来,而喊杀声却越来越近,张让心知情况有变,既然那些人敢率兵攻入禁宫,那么只怕自己便是挟持了皇上也难以自保。
因此张让当机立断,朝段珪沉声道:“带着皇上和陈留王速速离开禁宫,只要皇上在我们手上,那么便还有一线生机。”
说罢,张让一手抱起刘辩,段珪则背负着刘协,领着众人往宫外走去。
夜幕下,到处都是喊杀声和惨叫声,屠杀依旧在继续,只是刚才南面的漫天火光已然小了不少。
童英快步冲出长乐宫,往外走了几步,却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发现自己找不到通往永安宫的路了。
偌大的禁宫,童英只有上次刘宏传召时由左丰带着进来过一次,而且他所过之地不过那么区区几个地方,这大内禁宫,五步一回廊、十步一雕阁,看上去似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童英哪里又会认得这里的道路。
正在迷茫之际,身后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嘲笑声:“如何,童大校尉找不到路了吧?”
童英转过头去,只见一张清纯娇媚的容颜映入眼帘中,不是刘嫣又是何人?
说来也奇怪,刚才在明亮的长乐宫中,虽然童英好生打量过她一次,可是脑海中的印象却反而不如这一次在夜幕中蓦然回首看得清楚。
面前这女子虽然浑身带着一股傲气,但是却掩不住动人的天生丽质,明月的光华照shè在她的脸上泛起点点白sè的涟漪,让童英不禁看得呆了一下,面sè微微一红,不过须臾想起刚才面前这女子的嘲笑,他却又倔强的开了口道:“我不知道路,难道你又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了!”却不想那女子轻哼一声,开口说道,“你是要去永安宫吧,随我来。”说罢,刘嫣便翩然而去。
童英先是一愣,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快要走出自己的视线,不由赶紧跟了上去。
在刘嫣的带领下,二人迅疾的穿过一间间宫殿,望着前面女子的背影,童英总觉得似乎有些熟悉,却又始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喂,我们是不是...”童英开口想要相问。
“我不叫‘喂’,我是有名字的。”刘嫣却是没好气答道。
童英一窒,转念想到对方不过一女子,自己又何必与他计较,因此又低声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走在前面的刘嫣嘴角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开口道:“我叫刘嫣。”
“刘嫣...刘嫣...”童英轻声将这个名字念叨了两遍,顿悟似的想到了什么,出言道,“我倒认识一位名叫刘彦的宫中之人,你可识得?”
闻言,刘嫣不禁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不过幸好她走在前面,童英看不到她面sè有异。
“当然识得,他是我远房表兄。”刘嫣忍住笑意答道。
“唔。”童英应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就是长乐宫了。”不多时,刘嫣在一间宏伟的大殿外止住了脚步,扭头对童英开口道。
童英快步走上宫殿的台阶,进到殿内,却发现里面已是空无一人。
“现在怎么办?”刘嫣见状,刚刚脸上些微的笑意尽去,这刘辩是她的亲弟弟,她心中自然会担忧刘辩的安危。
童英沉默不语,他自然也担心刘辩,但是寻找张让最重要的目的却是为了给卢植报仇,而且他隐隐感觉到张让此人或许还和自己师父还有大师兄之死也有莫大的干系,因此他脑海中飞快的想着张让等人可能会往何处去。
“你倒是说啊,他们会往何处去啊?”刘嫣显然乱了分寸,情急之下,抓起童英的右手,着急问道。
“往北,青琐门连接洛阳南北两宫,他们无法往南去,就只能往北了。”童英笃定的说道。言罢,转身便要往北宫门追去,却陡然发现自己的手似乎被什么东西所拽住,转头看去,正对上刘嫣的目光。
刘嫣面sè一红,赶紧放开自己的手,嗔道:“看什么看,我不过是情急之下...情急...”
可惜童英并没打算听她的解释,待她放开手,人已经快步冲了出去。
刘嫣望着他的背影,狠狠一跺脚,嘴里低声嘀咕了几句,亦是快步跟了上去。
第三十八章 诛奸(四)
张让和段珪将小皇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塞入早已准备的马车之中,仓惶的逃出禁宫,一路上四处可见神sè慌张的百姓,整个洛阳城都混乱不堪。看样子,皇宫的sāo乱已经蔓延到了全城。
远方已经可以遥望见洛阳北门的城楼,张让早已派人前去知会守兵打开城门,因此一行人马不停蹄的朝城楼奔过去。
突然,斜刺里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声响,张让扭头望去,只见一支几百士卒的队伍从后面追赶了上来,当先一人却是袁术。
“大胆张让,还不速速束手就擒!”袁术来得晚自然是有原因的,袁绍根本就并未通知他何进入宫之事,他还是见到禁宫有火光之后,才惊觉有变,亲自往太傅府问过袁隗,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他召集自己的部属,宫内的火光已经渐渐平息了下去,袁术清楚这时候再入宫只怕黄花菜都凉了,因此只是率兵在洛阳城中四处巡弋,期待能捉住几只漏网之鱼。
想不到,真的被他逮到了最大的一条鱼。
段珪见此状况,一咬牙道:“让公,你带着皇上先走,我在这里为你拦下追兵。若是段珪不敌而亡,只求将来让公你得势之时,莫要忘记了段珪今rì为你而死。”
“这...”张让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让公,快走!”眼见袁术带领的追兵越来越近,段珪丢下这句话,当下便带着百余人,扭头向袁术就冲杀了过去。
危机关头,人往往能爆发出更大的力量,方才何进在禁宫中便是如此。段珪催马过去,当先挥剑劈到了一人。他身后的甲士们眼见段珪都开始拼命了,亦是三军用命。
正所谓养兵千rì,用兵一时。这些甲士都是十常侍jīng心培养的心腹,平rì里好吃好喝的待着,如今在危机关头,终于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区区百余人硬生生拦住了袁术的人马。
双方厮杀了片刻,段珪终究不是袁术的对手,被袁术一刀斩于马下。眼见主帅身死,那些甲士们顿时没有再战斗下去的勇气,袁术的部属趁势掩杀,直将那些甲士们杀得抱头鼠窜,只是等到袁术再集结好人马之时,张让等人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哐当!”袁术重重的一拳砸在马鞍上,错失了张让,他自然是无比懊悔,更何况他还见到对方队伍中还有一辆马车,张让自己都没有乘坐,可以想见车仗里面的人必定身份不低,说不定是皇上也有可能。若是刚才他能够拦下来,自己就有机会成为迎主的大功臣,那么这十常侍之乱后自己也必定能得到最丰厚的回报,可惜现在...
“将军,我们...”身边一亲卫凑近来问道。
“给我追!”袁术不待他把话说完,便厉声打断道,“活要见尸、死要见人,绝不能让他们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等到袁术决定带兵继续追赶之时,张让等人已经出了城,队伍里只剩下寥寥十数人,而前方便是茫茫的北邙山。
“让公,接下来我们...”一个甲士返身对张让问道。
而张让思虑片刻,沉声说道:“入山!”
张让深知北邙山连绵广袤,人迹罕至,若是逃到山中,必定难被寻到。只要在里面躲上十天半月,等到局势稍微稳定,再带着小皇帝出山,加上那位大人的安排,那么后事犹未可知,自己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贼子休走!”可惜就在张让等人打算入山之际,身后却是传来一声厉喝。
闻言,张让原本以为是追兵又至,仓惶的循声望去,却只看到追来的不过区区二人,心中微微一松,可是待到那两人走得近了,才发现领头的竟是童英!
张让自然是认得童英的,对于童英在校场上的大放异彩他亦是铭记心中,此刻见到是童英追了来,而且后面还有一人相助,他身边这寥寥十数人如何能挡得了?
“来人,给我挡住他们,快给我挡住他们!”慌乱之下,张让一边招呼身边的甲士上前抵挡,一边连连往后退,待到甲士们都冲了上去,他却是撇下众人,不管不顾的朝山上跑去。
童英武艺早已今非昔比,寻常的甲士如何是他的对手,再加上还有刘嫣在一旁相助,不多时十数个甲士便为他俩所击溃,大多是被毙命,少数几个则四散逃逸。
童英自然早已看到张让趁乱上山,因此也不追击逃命的甲士,只是快速的奔向山上。
而刘嫣本yù也跟上山上,却突然想起自己的弟弟还身处险境,赶紧四下搜寻刘辩的踪迹,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荒野上有一辆快要散架的马车,想来刘辩定是在车上,因此她赶紧走过去准备一探究竟。
拉车的马儿还在,只是车轮被卡在石缝之间无法行进,这让刘嫣稍微安了心,可是拉开车帘,她这才发现,里面竟是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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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让一路狼狈的往山顶逃窜,黑暗中慌不择路之下,身上的衣物被树枝划破多处,脚上的靴子也不见了一只,身上更是被摔得遍体鳞伤,可是到了最后他却愕然发现,前方竟是深不可测的悬崖绝壁,再无它途,自己已是走上了一条死路。
张让慌忙转过身,却发现不远处童英已是缓步走来。童英死死的盯着张让,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厉sè,沉声道:“无路可逃了吧。”
张让惊恐交加的退后几步,右脚却是差点踩空,浑身忍不住一软,瘫倒在地。俄而他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漆黑的夜空高喊道:“黑龙使救我,黑龙使救我啊!”
“黑龙使救你?现在这个时候任谁也救不了你!”童英等了片刻,四周除了张让喊声的回音,再无其他声音。他暗忖到了这阉宦居然还故弄玄虚,不由冷笑一声,手上的长枪挽了一个枪花,泛着寒光的枪尖抵住张让的咽喉,喝道,“张让,你也有今rì!”
“饶命啊,童校尉,饶命!”张让见周遭没有丝毫的回应,又清楚的感觉到脖颈间的凉意,整个人内心中的恐慌展露无遗,当下开始朝童英求饶起来。
“饶命?”童英闻言,却是冷哼一声,“你残害忠良之时为何没想到要饶他们一命?如今求饶,为时晚矣!”
张让无言以对,仰着头睁大了双眼望着童英,脸上满是惊惧,浑身也开始瑟瑟发抖。
“今rì我便要用你的狗命来祭奠卢植卢大人在天之灵!”童英一声爆喝,手中长枪便要刺下!
第三十八章 诛奸(五)
“卢植?卢植之死与我何干!他并非我派人所杀啊!”眼见枪尖将要在自己身上捅出一个窟窿,张让绝望的大叫起来。
“与你无关?”闻言,童英手腕一抖,长枪只是划破了张让脖领的衣襟,他沉声问道,“哼,除了你,还有何人敢暗害卢大人?”
“卢大人他当真不是我所杀啊!童校尉,你要相信我啊!”张让似乎看到一丝生机,拼命的对童英解释,“我只知卢大人从牢中逃脱,却一直找不到他的下落,又如何能派人暗害于他呢?”
“当真不是你?”童英眯着眼,再次沉声问道。
“当真不是我所为啊!”张让声泪俱下,真是恨不得将心剖开来给童英看看,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休要骗我,若非是你在先帝面前进谗,卢大人又如何会被捕下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时你便有了杀他之心...”童英自是不信。
“童校尉明鉴啊,这些事都非我本意,乃是有人指使的。”张让赶紧解释道。
“有人指使?”童英一怔,旋即想起卢植临走之rì曾经说过的话——张让...他只不过是人家的一条狗罢了!你所面临的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潜伏了数千年的神秘家族,他们的强大是你难以想象的...
思虑及此,对张让所言,童英已然信了几分,而心中也明了这张让必定是与自己师父和师兄之死有莫大的干系,抓住了张让,或能揭开害死师父和师兄的真凶到底是何人。
一想到这里,童英也隐隐有些激动起来,紧攥着银枪的右手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
不过,童英如今业已成熟了许多,经历了这么多的世事,他的心脏也被淬炼得坚强了许多,xìng格也开始变得内敛了些。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份激动隐藏起来,缓声问道:“是何人指使你陷害卢大人?还有...我师父和师兄是否也是他们所害?”
“你师父和师兄?”张让闻言不禁一愣,他自然是不认识这两人。
“童渊、张绣。”童英冷声提醒道。
“我不知道。”张让摇了摇头,眼见童英脸sè转寒,赶紧接着道,“我不过是大人手下的一粒棋子而已,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还有很多的事是我所不知的,童校尉你要相信我啊!”
“大人?什么大人?”闻言,童英疾声追问道。
“这位大人姓甚名何我也不知道,他也从不已真面目示人,我只知他在他人面前都以...”张让开口说道,可是话说到一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面sè变得发白,止住了话头。
“怎么,你还敢隐瞒不成?”童英枪尖再往前探了两寸,将将抵住张让平滑的脖颈上。
却不想,此时的张让反倒没有刚才那么恐惧,大口喘息了两口气,胸口也不再起伏,缓缓道:“童校尉你不知那位大人的手段,若是我透露了他的信息,那么他绝不会放过我...”
“难道你以为我便会饶了你么?”童英打断张让的话,冷冷说道。
“既是如此,那我不如死在童校尉你的手中,了断个痛快。而若是落到那位大人手里,只怕到时就是求生不得就死不能了。”张让脖子一梗,闭目说道。
闻言,童英略一迟疑,手中的长枪丝毫未动,显然是陷入了沉思。不过他沉思之时,却没发现张让偷偷的拿眼瞥他脸上的表情。
其实张让也是在赌,从童英刚才的言语中,张让了解童英在寻找杀害他师父和师兄的凶手,而这位凶手很有可能是隐藏在自己身后的那位大人。所以张让便赌童英心中想要了解那位大人的渴望决计比取自己的xìng命来得迫切,虽然他刚才一席话说得干脆平淡,但其实外表的平静都不过是伪装出来的而已,如他这么个贪生怕死之徒,面临死亡的威胁,自然是想要寻找一切机会保住自己的xìng命,哪怕是暂时的也好。
“只要你说出你身后之人究竟是谁,到哪里可以找寻到此人,那我便放你一条生路。”良久,童英终究是缓缓开了口。
张让面sè一喜,他知道自己是赌对了,却仍旧不确信的追问道:“此话当真?”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童英沉声说道,不过却补了一句,“但我只说现在我不杀你,rì后若让我遇上你,我自不会放过你。”
“好,好,好。”张让看到了一线生机,连连应声道。他只要是保住了自己现下的小命,哪还管rì后的事情,“那位大人虽不以真面目示人,但他每每传令皆用一自号...”
“什么自号?”童英疾声追问。
张让吸了一口气,似乎单是说出那个自号对他来说便是有很大的压力。
“那位大人自号...”张让顿了顿,一字一顿的说道,“玄、龙...”
“小心!”然而张让话音未落,童英面sè一变,却是高呼了一声。因为他眼角的余光蓦然发现侧后方有一黑影飞速的朝自己所在之处奔来,因为刚才他全神贯注在张让身上的缘故,等到这黑影离自己两步的距离时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眼见来人身形一闪,便是来到童英的面前,单掌劈向童英。两人面面相对,童英想要看清对方的面目,然而却发现对方一声黑衣,连脸上也覆着一方黑布。
童英心中一凛,心知对方来者不善,而且武艺也十分高强,当下侧身避过这一掌,同时手上长枪横扫,期望能挡下对方的攻势。
“嘿嘿。”然而对方却只是冷笑两声,身子一矮,躲过童英迅疾的枪势,陡然再次出手,这次的目标却并非童英,而是直指一旁的张让!
童英猝不及防,没有想到对方竟是声东击西,根本来不及回护张让,只听张让一声惨叫,整个人被打下深渊!
“啊!”童英又急又恼,不甘心追查自己师父和师兄之死的线索再次断掉,长啸一声,长枪直刺向来人。
那黑衣人一击得手,并不与童英继续纠缠,返身一跃,想要迅速的隐入浓浓的黑暗中。
童英长枪击空,眼见对方要逃,哪肯让他就这么轻易的逃掉,快步追了上去,紧跟在对方三步之遥,虽无法拉近距离,但也一直没有被对方甩开。
二人你追我赶好一段路,从山顶一直追到了山脚,两人之间的距离依旧没有被来开,前方隐隐出现了嘈杂的人声和金戈声。童英心知那是西园禁军为寻找张让等人而到城外来了,不由为之一振,死死盯着前方那黑衣人的背影,暗忖:看你还能往何处跑!
不过那黑衣人显然亦是察觉到了前方似有异状,却并未止住脚步,反而更加迅疾的超前冲去,童英见状,自是死死尾衔其人,决不让他有丝毫可趁之机。
眼见前方的人影在夜幕中逐渐清晰起来,从他们身上的甲胄来看,确是西园禁军。童英心中大定,攥紧手上的长枪,他深知此人既然突然出手杀了张让,想必是亦是那什么玄龙大人的手下,为杀人灭口而来。如今张让已死,那么只有从他身上找出线索,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逃了,而只要再往前跑一段,等到那些兵士发现这里异样,围拢过来,此人便是插翅也难飞。
“我是典军校尉童英,诸人速速与我一起捉拿此人!”须臾,不远处的那些西园兵士果然发现了童英二人,有不少人疑惑的朝这边看来,童英当下大声喊道。
“是童将军,大家跟我上,擒住那贼人。”那些兵士中有一人听到童英的声音,大手一挥,高呼了一句,迅速的领着身边的诸人朝这边围了过来。
“连他们都来了。”童英隐约听到那声音分外熟悉,如果没猜错,应该是侯惇的声音,不由低声说了句。
“你逃不了了,束手就擒吧!”片刻之后,黑衣人缓缓止住了脚步,因为他已经被那些禁军兵士给团团围住,转过头来望向童英,童英亦是站在原地,长枪斜指向他,缓声说道。
“是么?”黑衣人瓮声说道,语气分外平淡。
童英不想和他再多言,待擒下了此人,再慢慢审问也不迟。他膝盖略一弯曲便要用力出招,就在此时,那黑衣人却是站在原地胡乱挥舞了几下双手。诸人先是并不解其意,然而片刻之后,一团白惨惨的粉状烟雾在空中飘散开来。
“小心毒粉,大家捂住口鼻!”那侯惇见多识广、反应迅速,一见此情形当下高呼道,众人纷纷用兵器护住胸膛,以手掩住口鼻,别过头去。
而童英闻言,心中凛然,迅疾的往后退了三步,一是为了退出那毒粉的范围,二则也是为了防止那黑衣人借机逃跑。
不过等到那团白sè的烟雾开始缓缓消散,那黑衣人也没有借机趁乱逃脱,童英心中稍定,却也疑惑对方难道真的准备坐以待毙不成?然而片刻之后,那黑衣人身形一软,只见一件黑衣空空如也的摊在地上,而那个黑衣人早已消失不见!
第三十九章 董卓入京(一)
“这怎么会就不见了...”“是啊,就像是变戏法一样,整个人都不见了...”“这是妖术啊,妖术,我在打黄巾贼时就见过!”望着凭空消失的黑衣人,众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这是如何一回事。而侯惇望向童英,努了努嘴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看到童英朝他摆了摆手。
童英强忍着心中的怒意,缓步走到刚才那黑衣人站立的地方,弯下腰去捡起一物。那是黑衣人的衣物,黑sè的夜行衣像是一张蜕壳般,似乎还带着些许余温,只是它原本的主人早已消失了踪迹。
童英反复吸入呼出几口空气,让胸膛的热度微微降低一些,众人都屏住呼吸望着他,因为大家都能感受到童英刚才的怒意。
不过童英终究只是摇了摇头,苦笑了两声,缓缓松开手,任由那件夜行衣从手上滑落,然后望着侯惇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
“原本我们都已经在军营中歇息下了,不过戌时的时候曹校尉来了军营中,将他的一校兵士都集结起来带走了,临走之时,他嘱咐我也将典军一校集合起来,说是朝中有大事发生...”侯惇缓缓开口道。
“孟德?”童英先是一愣,旋即想起青琐门外,曹cāo确是带了自己的部属来的,不由点点头,瞥了侯惇一眼,俄而随口问道,“孟德嘱咐你的?他可是认识你?”
“唔...曹校尉他在军中颇有名气,许多将士都与他熟识。”侯惇想了想,开口答道。
“哦,那然后呢,你们为何又到了这儿?”童英也没有在此事上过问太多。
“后来我看到皇城中似有火光,而西园禁军中的其余诸位校尉大人也尽令其部属前往皇城,所以我亦是率众人前往皇城中...”说到了这里,侯惇不由看了眼童英,拱手道,“请将军恕小的擅断之罪。”
“你何罪之有,其实...”童英忽然想起在府中之时,得知了何进可能有危险的情况下,他与曹cāo截然不同的选择,他是选择了单枪匹马闯入皇宫之中,而曹cāo却是选择了先回到军营之中带出部属。
从后来整个事件发展的进程可以看出,若非袁绍和曹cāo等人带领部属及时赶到,只怕那些阉宦的jiān计便要得逞了,那么只怕窦武、梁冀之祸又要再现。
如此看来,童英也知道自己这个校尉做得有些不称职了,不由朝侯惇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多谢将军。”侯惇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后来等到我们赶到皇宫,才知道原来是十常侍等阉党作乱,非但害了大将军,还想要挟持太后和皇上,虽然太后被救下,但是皇上和陈留王却为张让带出了洛阳城,袁校尉也命我们出城,四处搜寻十常侍乱党以及皇上和陈留王的下落。”
听完侯惇的解释,童英微微点了点头,俄而轻声说道:“张让已经死了。”
“死了?”侯惇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开口问道,“莫不是为将军你所杀,那可又是大功一件啊。”
“不是我杀的。”童英摇了摇头,语气却变得有些落寞,“是被刚才那黑衣人所杀。”
童英的怒意虽然渐渐消散,但是心中的愤懑却是依旧无从排解,知道自己师父和师兄之死的张让被杀,而杀掉张让的黑衣人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像是变戏法一般的逃掉,这让他如何不为之气结,眼看到自己原本已经触摸到了真相,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除了知道那幕后黑手姓甚名谁,其余依旧还是摸不着一丝头绪。
不过木已成舟,再怎么懊恼也是无用,童英只能往前看,他坚信终有一天自己能够抓住这个幕后黑手,为师父和师兄以及卢植报仇,终有一天...
“将军...”侯惇见童英面sè时而愤懑、时而懊恼,几度变幻之下,他一时摸不清童英究竟是在想何事,不过此时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不得不相问,所以也只能轻声唤道。
“哦,何事?”童英回过神来,望向侯惇,开口问道。
“敢问大人刚才击杀张让之时,可曾见到皇上和陈留王?”侯惇轻声问道。
“皇上和陈留王?”童英这才惊觉,自己只顾追击张让,并未注意到小皇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皱眉回忆片刻,他摇了摇头,“我并未发现。”
“唔,袁校尉说皇上和陈留王均为张让裹胁,既然将军你没有发现,那他二人又会去到何处呢?”侯惇困惑的说道。
童英亦是仔细回想自己发现张让等人时的情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你们刚才来的时候,可否在山下看到一女子?”
“女子?什么样的女子?”侯惇闻言,更加诧异,此处怎么会出现女子。
“她...”童英想了想,本想描述一下刘嫣的模样,不过瞥了眼侯惇的模样,显然是没见到过,所以干脆的摆了摆手,开口道,“罢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快些找到皇上,你带人往山上去仔细搜索,切不可遗漏...”
说到这里,童英不由顿了顿,转头望了眼夜sè茫茫的北邙山,不由皱了皱眉,摇头改口道:“若是天明之时还未寻找到皇上和陈留王,你便回报于我,我到时再与孟德他们商量。”
“喏!”侯惇拱手应道,旋即带着大部分兵士开始搜山。
望着众人的背影,童英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刚才只顾着张让,完全忽略了皇上和陈留王的行踪,而如今这两人下落不明,若是万一...万一这二人当真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先帝刘宏的血脉就完全断绝了,这国不可一rì无主,届时只有从刘姓旁系宗亲中选择一位来继承帝位。
然而这皇位传承其中的利害,童英自然也不会不知道,到时朝廷中人必定会为了此事大动干戈,而且一旦选择的人选不当,那么刚刚从黄巾之乱走出来的大汉朝,只怕又将陷入一场动荡中。
童英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当下就要带着剩下的兵士往远处搜寻过去。临走之际,他却又想到了什么,转过头去望向那件已经被丢弃过一次的夜行衣,缓步走了过去,捡了起来放在手中细细的打量。
不多时,他的目光定格在夜行衣上的一处衣襟上,细细摩挲后放到眼前,仔细辨认一番,总算认出——那分明就是一条惟妙惟肖的黑龙!
“原来是他!”童英立刻联想起当rì在广宗想要救走张角之人,口中喃喃道,“莫不是他便是张让口中的黑龙使?”
就在童英失神的片刻,他并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的一位西园禁军兵士正凝视着他的身影,而若是此刻有人走近些,便能发现,这位兵士手上还带着少许白sè的粉末。
“短短数月不见,你已经成长如斯了,不错,不错。”那兵士压低声音喃喃自语,“不知你我二人再见之时...”
话音并没有继续下去,因为童英已经缓缓转过了身来,他赶紧低下头去,将自己的容颜隐藏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三十九章 董卓入京(二)
就在童英等人四处搜寻小皇帝和陈留王之时,一心寻找自己两个弟弟的刘嫣也一路往北,寻访到了一片荒郊野岭之中。放眼四望,周遭皆是漆黑一片,茫茫的荒原上除了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树木,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刘嫣忧心如焚,都快要急得哭出来了,却又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美丽的容颜上露出迷惘和焦躁的神sè。
而就在此时,北方遥遥传来一阵整齐划一马蹄声,刘嫣循声望去,只见一股火光将北面的夜sè照得透亮。片刻之后,火光越来越近,刘嫣看清楚了从北面来的是一支声势浩大的兵马,旌旗蔽rì,尘土遮天,而且其中骑兵为数众多,人人脸上皆是挂着剽悍之sè,一看便知是这是一支虎狼之师。
望着这支军队,刘嫣不由暗暗心惊,不过与此同时她又疑惑,为何此时会有这么一支兵马出现在京畿之中。
不过此时刘嫣也顾不得太多了,晚一刻寻找到自己的弟弟,那么他们便多一分危险,想要在这茫茫荒原里寻人,自己实在是太过势单力孤,若是能说服这支兵马找人,那么寻到刘辩和刘协的机会必定要多上不少。
思虑及此,刘嫣当下飞快的朝那支兵马跑去,拦在前头。那只兵马为首之人生的面sè黝黑、虎背熊腰,借着火光看见从斜刺中杀出一女子,赶紧勒止马头,厉声喝道:“来者何人!”
“我乃当朝万年公主刘嫣!”刘嫣拦在对方马前,高声说道。
“万年公主?什么万年公主,没听说过,我看你如此深夜出现在此处,行迹可以,必定不是什么好人,来呀给我拿下她!”那黑面男子皱眉沉思片刻,却是高声喊道。
闻言,刘嫣不禁脸sè一变,确实也是如此,在这三更半夜荒郊野岭外,妳一孤身女子拦在一支大军面前说自己是当朝公主,只怕任谁也不会相信。她伸手探入怀中想要拿出行走宫中的金牌证明自己的身份,却发现自己走得匆忙,那金牌不知掉到了何处,眼见如此,刘嫣不由急得满头是汗。
“华雄不得无礼!”不过就在此时,黑面男子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男子声音,那叫华雄的男子勒转马头望向身后,一位身材略胖的男子骑在一匹红sè的高头大马上,缓缓走了出来。
“大人...”华雄似乎还想说点什么,那位大人却是抬手止住他的话头。
刘嫣微微仰起头,望向这位突然出现的男子,不过与其说她看这位大人,不如说她的目光尽数为那匹红sè的马儿所吸引。只见那匹马儿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
刘嫣从未见过如此神骏的马儿,相较之下,骑在马上的微胖男子与其就并不怎么相配了。
那位大人眼见刘嫣目光飘渺并未落在自己身上,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怒意,不过当他再驱马往前行了几步,看清对方的模样时,那丝怒意须臾便化作一抹迷醉乃至贪婪之sè。
“你便是万年公主。”董卓仔细将刘彦打量了一遍,当下翻身下马,领着众人跪倒在地,“臣并州牧、河东太守董卓见过公主。”
“你便是董卓?”刘嫣终于将目光从那匹红马身上转移过来,望着董卓开口道,“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事要你去办。”
刘嫣语气匆忙而自然,久在深宫的她从小到大都是刘宏和后宫众人的掌上明珠,在她眼中朝廷里的那些文武百官都算不上什么,遑论董卓这样一个外臣。而当匍匐在一旁的华雄听到刘嫣如此自然和漫不经心的对自家大人说话时,不禁面sè一变,正yù开口,董卓却是冷哼一声,华雄只得埋下头去,默然不语。
“公主尽管吩咐,董卓莫敢不从。”董卓恭敬的开口道。
“嗯...”刘嫣本想要径直开口,不过看到董卓身边还跪着不少人,不由蹙眉道,“你且先让其他人退下,此事我只能对你一人说。”
“大人,此处荒郊野岭,她这一身份不明的女子,如何能轻易相信...”闻言,华雄终于忍不住抢先开口道。
“退下!”董卓却是想也不想的说道。
“大人...”华雄还yù分辨。
“我叫你退下,你没听到么?”董卓厉喝一声,抬头再看了一眼刘嫣,却是笑道,“难道你认为公主会对我不利么?”
华雄无奈,只得带着诸兵士退出十步之遥,不过却是将右手按在腰际的长剑剑柄上,目光死死的盯着刘嫣和自家大人。
“你先起来说话。”刘嫣走进董卓,开口说道。
“喏。”董卓应了一声,微胖的身躯缓缓站起,微微牵动两颊的赘肉,站到刘嫣身边,腆着脸说道,“公主有何吩咐?”
刘嫣简要对董卓说了下这一夜洛阳城中发生的事情,即便如董卓,听到刘嫣的话,亦是忍不住大惊失sè,他本是接到何进的诏令,带兵马入京的,然而陡然听到十常侍为乱,杀死了大将军何进,甚至连皇上和陈留王也被裹胁带走...
入京之前董卓对京中的局势做过无数的猜测和设想,但却始终没想到这时局竟是混乱如斯,不禁让他有些失神。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派人去寻找!”刘嫣却是忧心自家弟弟,见董卓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不由着急的催促道。
“唔...公主放心,我立刻派人去寻找。”闻言,董卓立刻回过神来,瞥见刘嫣那张亦嗔亦怒的脸,先是一呆,旋即拱手答道。
“华雄过来。”董卓转身唤来华雄,轻声在他耳边吩咐两声,刘嫣也在一边不时补充两句,将刘辩和刘协的一些体貌特征诉说清楚。
片刻之后,华雄无奈的领命而去,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如此时刻,大人怎么会吩咐自己去寻访什么小孩,不过既然大人下了令,他也只能照办,当下领兵开始对这片荒原进行搜索起来。
“公主请上车休憩,一有了陛...两位公子的消息,我会立刻禀报的。”董卓让人驾来一辆马车,亲自上车拉开车帘请刘嫣上车休息。
下了车,董卓伫立在原地思虑许久,对于如今纷乱的朝局,他却始终没理出个头绪,沉默片刻,他唤来自己的亲卫开口道:“将文优给我找来。”
文优便是李儒的字,那亲卫听董卓如此说,当下领命而去,不多时,李儒便匆匆走了过来。他本是在后军的步卒之中,并未在前军骑兵。
“大人,为何不赶快入京,却让军马停在此处?”李儒见到董卓,拱手行了一礼,
“何屠夫死了!”董卓沉声说道。
“何进死了?”李儒先是一愣,旋即追问道,“是否dì dū有变?莫不是十常侍提前动手了。”
“确实如此。”董卓点点头,他很满意李儒的判断力,缓缓将刚才刘嫣所言再与李儒述说了一遍。
李儒听完,却是抚掌大笑:“恭喜大人,此乃天赐良机啊!”
“哦,是么?”董卓闻言不禁开口问道,“文优此话却是从何说起?”
“我等奉大将军令入京,虽带了所部兵马,却是处处为大将军节制,即便大人你身负先帝...”李儒顿了顿,瞥眼四周,见周围的兵士离得都颇远,这才压低声音继续说下去,“大人你身负先帝密旨,然而如今新君即位,内有太后辅政,外有大将军掌控朝局,政局稳定,先帝的密旨便并无太多作用,那么大人你到头来不过是只能成为何进与宦官争斗中的一枚举重轻重的棋子罢了。”
“嗯,这些话,在我们入京之前,你也曾对我说过了。”董卓点点头,“你还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我等入京后宜静待时机,等到朝局有变,到时再拿出这份密旨,那么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是啊,只是当时我没想到这朝局变得如此之快。”李儒兴奋的搓着双手,开口说道,“如今何进一死,宫中的何太后便失去了宫外的强援,她不过一区区妇道人家,若无外戚掌兵支持,不过亦如年幼天子一样,便是一桩傀儡而已。而且如今朝局混乱,我等只要拿出先帝密旨,那么便能名正言顺的收拾乱局,大人你必定能藉此一跃成为朝堂重臣,再加上我们手掌重兵,届时这朝堂内外...”
“文优所言甚是,那我们是否现在便急速赶往洛阳收拾乱局?”董卓自然也明白了李儒的意思,顿时大喜过望。
“非也,如今最重要的是找到天子和陈留王。”不想李儒却是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可是你不是说我们有了密旨...”董卓诧异的问道。
“这密旨毕竟乃是先帝所传,它是我们名正言顺整饬如今朝局的凭仗,但若是能左右当朝天子,那么未来的朝局不是皆由大人您说了算?”李儒脸上闪过一抹笑意,“这便是挟天子以令朝臣了。”
“唔,文优说得有理。”董卓恍然大悟,唤来自己的亲卫,开口道,“传我令,让后军步卒亦是前往四处搜寻,务必要将那两个孩童给我找寻回来!”
第三十九章 董卓入京(三)
天sè将明,洛阳北门之外,数万大军像是没头苍蝇般寻找了一夜,却始终没有找到小皇帝和陈留王的下落。城中一夜的混乱早已惊动了所有的文武大臣,非但西园八校尉齐齐率领兵马出城来寻觅刘辩和刘协的踪迹,司徒王允,太尉杨彪也带着自家的奴仆出了城来。
诸人齐齐聚在一座小山丘上商议着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寻了一夜却始终没有找到陛下和陈留王的下落,大伙说说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司徒王允望着众人,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
“找不到还能怎么办,只能接着找,难不成就这样撒手不管了么?”说话的是屯骑校尉鲍鸿,他亦是西园八校中的助军左校尉。
“鲍大人此话言重了。”一旁的袁绍听了,不禁摇头道,“我担心若是那张让狗急跳墙,下毒手暗害了陛下和陈留王的话...”
“童校尉不是说张让已死了么,既然陛下和陈留王是为张让所裹胁,那么童校尉击杀张让之时没有发现他俩的踪迹么?”说话的是赵融,西园禁军的助军右校尉。
闻言,众人皆是将目光投向一边默然不语的童英。童英见众人的目光投转向自己,摇了摇头开口道:“张让死时我并没有发现陛下和陈留王的踪迹。”
众人见他面sè凝重,以为他是在担心刘辩和刘协,皆是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其实童英只是想到了刚才那神秘黑衣人是使用哪种诡计逃脱的了。
说来也简单,黑衣人洒出的那团白雾只不过是个幌子了而已,那人必定是借着众人害怕雾中有毒而下意识躲避的想法,飞快的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夜行衣,而他里面穿的正是西园禁军的甲胄,然后混入士卒之中,毕竟在黑夜中,谁也不能确定自己身边的战友是否已经换了人,如此简单的就被他浑水摸鱼逃出生天,如何不让童英胸中有气。
而且心中除了这刘辩和刘协,童英也有些担心那位神秘的美丽女子,毕竟若非此人的带领,他如何能找到张让?而如今这女子亦是蓦然消失,不知怎的,童英心中倒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袁术则皱眉望向太尉杨彪开口道,“国不可一rì无君,迟迟找不到陛下,只怕便要另择宗室贤能之辈,继承大统...”
“公路此言差矣。”没想到袁绍话音未落,一边的曹cāo却是连连摇头,“皇位传承乃是国之大事岂可如此轻率,何况如今陛下下落未定、生死未明,妄议此事实在不妥。”
“你...”袁术面sè一红,怒目横视了曹cāo一眼,他刚才所言自然有自己的心思在里面,正如曹cāo所言,皇位的更替乃是国家大事,而既然是大事,那么里面的利益自然也错综复杂,纵观东汉百年历史,每一次帝王的更迭都有一小撮人崛起和衰落,外戚和宦官的决死争斗也很大程度上源自于此。如今何进已死,十常侍也覆灭,以前最弱势的士族戏剧xìng的成为了朝中最强的一股势力,若是趁着此时再拥戴一位新君,那么...
袁绍自然也想到了此处,瞥了袁术一眼,难得自己这位从弟也能思虑如此深远,清了清喉咙,也开口说道:“孟德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是天子之位亦不可久空,不若我们一面派人寻找陛下和陈留王,一面也开始甄别宗室良材,一旦张让恶贼当真对陛下行了不臣之举,那么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袁绍一席话说完,众人是良久的沉默,唯有曹cāo微眯着双眼,目光直视着袁绍。
多智如他,如何会听不出袁绍话中的弦外之音。曹cāo并不算是党人,甚至他更亲近了宦官一系,毕竟他的父亲曹嵩便是中常侍大长秋曹腾的养子,甚至他的官途相较大多数人来说要一帆风顺也是因为这其中的关系。但曹cāo也深深的明白阉宦一党根基不深,手中的权利通常都是源自皇上的宠信,一旦朝局出现动荡或是皇位出现更迭,那么阉宦必然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打压,所他们即便得势也绝不会长久。因此出仕之后,曹cāo竭力朝大将军何进和士人靠近,然而对于这些士人两面三刀的做法,他心中是颇为不屑和鄙夷的,如今若真让士族成了气候,在这些人眼中自己这个阉宦之后又将如何自处呢?
“为今之计,看来也只能如此了。”良久,太尉杨彪与身旁的王允对视一眼,无奈的开口说道。
然而就在此时,一位传令兵却是匆匆而来,跪倒在众人面前疾声说道:“禀报大人,皇上与陈留王找到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杨彪闻言,面sècháo红的走到那传令兵身边,高声说道。
“禀报太尉,皇上与陈留王找到了!”那传令兵亦是颇为激动的开口说道。
众人闻言,都是面露喜sè,振奋不已,唯有袁氏二兄弟互望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sè。
“走,诸位我们一起去恭迎圣上!”杨彪激动不已的转过身,招呼诸人随自己一起翻身上马,在传令兵的带领下一路往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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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大军中,一辆马车缓缓走在最zhōng yāng,周围满是最jīng锐的西凉骑兵,每一个人都是jǐng惕的望着四方,小心的守护着那辆马车。
马车内,刘嫣望着面前这两个浑身皆是尘土、满面惊恐慌张的小男孩,眼泪便扑簌簌滚落的下来。而两个男孩眼见她掉下泪来,一夜的惊吓和仓惶带来的满心委屈和恐惧也化作眼泪潸然落下。
姐弟三人抱头哭泣了一阵,还是年长的刘嫣先止住了哭声,轻拍两个小男孩瘦削的背脊,轻声说道:“好了,不哭了,姐姐在这里,不用怕。”
两个小男孩自然便是失踪了一夜的小皇帝刘辩和陈留王刘协,二人被刘嫣拦在臂弯中,好久才缓缓止住了泪水,不过脸上的惊惧之sè并没有消退多少。
“你们俩这一夜到底去了哪了?担心死我了。”刘嫣揉了揉红肿的双眼,开口问道。
两个小男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良久才低声开了口,讲诉二人这一夜的遭遇。
原来这一晚刘辩和刘协被张让掳出洛阳城后,一路走到北邙山山脚,正好被童英二人追了上来,张让命所有甲士抵挡童英,却无人注意到拉着刘辩和刘协马车的马儿受惊落跑,跑了不远车轮又被卡住,而两个小男孩也大着胆子从马车上跑了出来,黑暗中两人慌不择路,又惊又怕之下竟是一路走到了洛水河边,就在此时又有不少兵士的喊声传来,两个可怜的孩子不知这些人到底属于哪一方,只能匍匐在河边的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等到兵士四散而去,他俩才敢出来,自幼娇生惯养的刘辩和刘协何时受过这样的惊吓,再加上走了这么远的距离,又累又饿之下兄弟二人竟是相拥而泣。哭了一会儿,二人再次上路,直到走得双脚疼痛不已,才找到一间农庄,农庄的主人发现了他俩,相问二人是谁家之子,开始两人不敢回答,后来才如实说出自己的身份,幸好那庄主乃是先朝司徒崔烈之弟崔毅,只因见十常侍卖/官嫉贤才隐于此,崔毅将两人接入庄园中,并好生款待,一直到董卓的兵士找寻到庄上,才把二人接走。
刘嫣听了他二人所言,心中暗自庆幸,幸亏遇上的是崔毅,若是遇到了歹人,只怕姐弟三人就不知还能不能再相见了。
就在刘嫣还在感慨之时,整个队伍突然又停了下来,不多时车外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臣杨彪恭迎圣上!”
“是杨太尉。”刘嫣低声说了句,然后朝两个孩子点点头,示意二人赶快擦去眼角的眼泪,整理仪容,作为天子自然是不应该让朝臣看到自己脆弱一面的。
“董大人,你不是说陛下和陈留王在马车上么?”曹cāo见马车内迟迟没有回应,不由朝身边的董卓轻声开口道。
“陛下和陈留王昨夜一宿未眠,或许现在正在休息吧。”董卓轻声答道。
曹cāo皱着眉,望了一眼周遭的西凉铁骑,然后转头望向那辆马车,目光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不安。
“皇兄他安然无恙,各位王公大臣且放心,一切事务等待回朝之后再行处置。”良久,马车中终于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然而却并非是天子刘辩的声音,而是由陈留王代为说的话。
“老臣斗胆,敢请陈留王掀开车帘,让我等以瞻龙颜。”没有亲眼见到小皇帝,杨彪无论如何也不敢安心,因此匍匐在地,高声说道。
“也罢。”等了一阵,那道薄薄的帘幕被一只小手轻轻掀起,众人皆是屏住呼吸望向车厢之中,当看到刘辩和刘协果然是安然无恙之时,所有人的心皆是放了下来。
“请皇上回宫!”杨彪见状,赶紧让众人跪送载有小皇帝和陈留王的车驾先行开动。
借着马车开动的功夫,刘嫣悄悄掀起车帘的一角,目光往外眺望想要寻觅童英的踪迹,然而寻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找到童英的身影,当放下车帘的那一霎那,她却能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从车帘的缝隙shè向自己,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只见董卓目光灼灼的望着她,那眼神让刘嫣感觉很不舒服,当下将车帘一把放下。
第三十九章 董卓入京(四)
当众大臣护送汉帝刘辩的车驾回到洛阳之时,天边已是泛起了鱼肚白的光亮。
一夜的混乱之后,洛阳城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宫中阉宦十之存一,即便是苟且偷生下来的少许内侍也都惶惶不可终rì,生怕祸事再牵连到自己。
董卓作为寻找到最大的功臣觐见何太后,众人皆不知他与何太后说了什么,然而翌rì朝议何太后竟是下旨,册封董卓为司空、录尚书事!
此旨一出,朝中众臣尽皆哗然,要知道司空为三公之一,位高权重,董卓他入京之时不过区区并州刺史、河东太守而已,即便是在十常侍之乱中立下大功,也不至于擢升至此等官职。
而且“录尚书事”这一职更是了不得,此职是在三公或是大将军的头衔上再加上这个官衔,行宰相的职权。说穿了,录尚书事就是宰相。早先,汉灵帝驾崩,刘辨登基后,何太后只是封其兄何进为“参录尚书事”,意思就是你可以参与国政,但只是参与,却没有宰相的那种权利。董卓少了一个“参”,便是可以名正言顺的行使宰相之权。
眼见连权倾一时的何进都没有得到的殊遇,却偏偏为董卓所得,如何能让众人心服。正当有朝臣要起身进谏之时,一位小黄门却又是拿出一道圣旨宣读起来。
当小黄门将这道圣旨宣读完,诸大臣便再也没有了异议,因为这道圣旨竟是由先帝刘宏所传,刘宏在圣旨上授予了董卓临机独断之权,甚至还在其中说了这么一句话:君行周公之事。
此话在之前的汉代帝王中也有一人说过,那便是赫赫有名的汉武帝刘彻,武帝临终之时便有一封遗诏,传给rì后的辅政大臣霍光,遗诏中便有这么一句话。可以想见,一向以汉武帝为目标的刘宏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写进传给董卓的圣旨中,其中代表着怎样的含义。
散了朝,袁绍垂头丧气的回到家中,左思右想,终究还是有些东西气不过,便起身出门去到了太傅府。
袁隗见他一脸丧气的模样,不由笑着说道:“本初何事如此沮丧。”
“叔父,我等为山九仞而功亏一篑,如何不让侄儿沮丧。”袁绍叹气说道。前夜的策划几可说是天衣无缝,何进和十常侍两败俱伤,死的死,逃的逃,他正可趁此机会收拢京中无主之兵。可惜这董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拍马杀到,而且还寻觅到了失踪的小皇帝,这下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朝堂上,董卓chūn风得意的模样。
“本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袁隗却是笑了笑,摇头道,“我这两rì也想过了,这些大概便是老天对我们的考验,毕竟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若是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了,那么以后又如何能成就大事呢?”
“可是叔父...”袁绍还yù辩解。
“而且你不觉得如今的局面却是这数十年来最好的么?”袁隗忽的神秘一笑,缓缓说道。
“最好的局面?”袁绍闻言一怔,俄而开口问道,“侄儿不解,还请叔父指教。”
“不是么?”袁隗淡淡说道,“以前我们士人头上有外戚和阉宦两座大山压着,连动一动都要看别人的脸sè,而如今来得不过是一介藩镇,何愁没有翻身之rì?”
“只是侄儿怕这请神容易,送神却就难了。”袁绍低声说道。
“莫要忘了当初张让是如何使卢植从一介大将成了天牢中的阶下囚的。这些人最不怕的便是流言,然而最畏惧的也是流言,终有一rì我会让那董卓乖乖的交出兵权,如何来的京城,便如何出去!”袁隗笃定的说道。
“可是这董卓可不比卢植老头。”袁绍本还想说点什么,却看见袁隗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由明悟过来,“叔父可是早有计策?”
“也不算吧,只是董卓这一入京,昔rì有些没想明白的事情,如今倒是明白了。”袁隗轻拈胡须,开口说道。
“没想明白的事情?”袁绍有些疑惑。
“我且问你,蹇硕不过区区一小黄门,虽然深得先帝恩宠,却一向谨小慎微,对先帝言听计从,既是如此,他又何来的胆量敢犯上作乱?”袁隗望着袁绍,发问道。
“这...”这点袁绍自然也想过,蹇硕不过一阉奴,甚至连十常侍都不是,何来的勇气和自信率兵在禁宫中作乱?只是此事来得快去得也快,袁绍并没有太过多想,如今袁隗旧事重提,显然是别有用意。
“只怕先帝的本意并非是要立嫡长子为后继之人。”袁隗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闻言,袁绍不禁大惊,刘宏不喜刘辩世人皆知,否则也不会迟迟不立太子,但刘辩登基谁也没有认为有何不妥之处,难道这其中...
“我朝创立之后,每每有外戚外乱,遑论西汉更有王莽篡政之举。我想先帝的心里面只怕对何进还是有几分顾忌的。他想要自己的血脉登上皇位,又要保住汉室基业,这何进就必不能留...”
“叔父此言...”袁绍皱眉想要出言,不过话说了一半却又止住了。
“如何,你不相信?”袁隗却是淡淡一笑,摇头道,“先帝向来以恢弘汉武帝之盛况为志向,每每行事总想要像武帝一般,譬如今rì在朝堂上的那份圣旨。而武帝临死之前赐死钩弋夫人之事,难道本初你便忘了?”
钩弋夫人乃是汉武帝后期最宠爱的妃子,也是继承武帝皇位的汉昭帝刘弗陵的生母,作为后宫中的一名妃子,通常情况下总是母以子贵,儿子被册立为太子,自己的政治地位和安全也就有了保证,但钩弋夫人却是一个例外,她之所以被杀害,正是因为汉武帝准备册立她的儿子刘弗陵为后继之君。因为武帝年幼即位,即位之初处处为祖母及母亲掣肘,刘弗陵时年不过才八岁,武帝因此不愿自己的继承人也如自己一般形成“母壮子幼”的局面,于是便赐死了钩弋夫人,以绝后患。
而汉灵帝刘宏即位之初,亦是处处外戚窦武的制肘,当了好几年的傀儡皇帝,他模仿武帝之举,倒也非并无道理。
“若说这些不过我原本的猜测,那么今rì董卓拿出的密旨便是印证了这个猜测,只怕先帝原是想要托孤于蹇硕和董卓,让这二人一内一外护佑陈留王登基,以免重蹈自己的覆辙。”袁隗缓缓说道。
“原来如此。”袁绍思虑片刻,觉得这种可能xìng的确不小,不由点头说道。
“既是如此,那么我们不若将计就计,撺掇那董卓兴废立之举,他一旦中计,必成众矢之的,那么大局定矣!”
袁隗话音一落,叔侄两人不由相视一笑,目中满是一切尽在掌握之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