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最后的战神(五)
关羽败了!数月之前,他誓师北伐,一路攻城掠地,水淹七军、生擒於禁,而后北渡汉水、围困襄阳、进逼许都,在那时关云长的声望达到了顶点,天下谁人不知其名,当真算得上是威震华夏!
可是人生的大起大落总是来得如此之快,就在关羽最辉煌的时刻,命运却仿若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般,非但没能攻下樊城和襄阳,反而為东吴所偷袭,失了荆州三郡,如今更是在樊城之下吃到了大败,几近全军覆没,只能带著数千残兵败将远遁往麦城。
望著一片狼藉的战场,司马英顿生出许多感慨,他并非第一次经歷此等苦战,然而每一次艰苦的战役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淬炼,让他变得愈发的坚韧,但也让司马英觉得自己越发不像当初的自己了,他似乎已经找不到当初投身卢植帐下时的年少轻狂,换来的不过是身心的双重疲惫。每每到了这个时候,他变忍不住会想起当初和师傅、小师妹一起在长安城的rì子,总觉得那时的自己才是最快乐的。
“将军。”正在司马英心生慷慨之时,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回过头去,来人正是徐晃。
“公明,今rì多亏了你及时赶到,不然此战只怕输赢不定啊,待到回了许都,我必定亲自向殿下為你请功!”司马英将刚才厌战的情绪抛在脑后,迎上前去,开口谢道。
“将军这是哪里的话,援助袍泽、战场杀敌乃是武夫的本分,我如何敢以此邀功。”徐晃摇头道。
“呵呵,公明过谦了。”司马英笑道。他知道徐晃此刻来找自己必然还有他事,因此只是望著对方,静待徐晃的下文。
“将军,今rì我军大胜,本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為何将军却是止住诸军,下令不予追击呢?”徐晃终於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恕属下駑钝,不解其个中深意。”
“公明啊。”司马英早知有人会对自己刚才的命令有此一问,当即开口答道,“你以為如今天下形势如何?”
“天下形势?”徐晃微微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
“自汉中一役后,天下呈三分鼎足之势,那孙刘两家联手抗衡魏王殿下,魏王虽富拥河北、中原之地,却仍旧无法打破这两家联盟。”顿了顿,司马英望向徐晃接著道,“如今却是一个天赐良机,这两家反目成仇,东吴背信弃义,偷袭荆州,也直接导致关羽的败亡,你想那刘备如何会善罢甘休。”
“我明白了。”听到这里徐晃自然明白了司马英的意思,“鷸蚌相争,渔翁得利,今次樊城之战,我军与关羽相争,让孙权做了次渔翁,平白得了荆州三郡。如今只怕他必不会放过关羽这只残军,既是如此那便让这两家去斗,等他们斗得两败俱伤后,魏王殿下届时便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了。将军深谋远虑,晃自愧弗如。”
“公明过谦了。”司马英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言。
只是司马英脸上虽带著笑意,但心中却是暗自心虚的叹了口气,目光不自觉的望向麦城的方向...
樊城之围既解,司马英便入驻樊城之中,耐心等待曹cāo下一步的命令。这几天他一直在想曹cāo下一步的动向,虽然与东吴孙权达成暂时的协定,然而对於东吴毕竟不能太过轻信,不然这关羽便是前车之鉴。不知曹cāo会否下令自己率军南下,毕竟关羽败退,南郡不过新附,必然不稳,若是乘机进军,或可从孙权手中夺得一部分荆州之地,须知拿在自己手中的东西才是最稳当的。
“将军,司马军师来了。”正在司马英思虑之时,却是有亲卫进来稟报。
“哦,父亲来了。”司马英回过神来,赶紧站起身走出去相迎。
“樊城一役,你打得不错,不愧是我玄龙一族的血脉。”父子俩摒退了眾人在屋内交谈起来。
“此战全赖子孝将军率军坚守,公明及时来援,孩儿何敢言功。”司马英摇头道。
“你就不必过谦了,此番魏王对你必然还有封赏,不过要等到你回转许都之后。”司马懿轻声道。
“回转许都之后?”司马英望向父亲,开口问道,“魏王殿下是否有军命让父亲您传达?”
“没错。”司马懿点点头,正sè道,“魏王命你率兵出击,将关羽截下,绝不能让他回到益州。”
闻言,司马英浑身一震,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父亲,开口道:“魏王殿下不肯放过关羽?”
“哼!他那敢放虎归山啊。关羽水淹于禁七军,天下震动好不风光,但也给他自己掘了坟墓。魏王已不愿再看到关羽回到益州而跟曹军為敌了。”司马懿冷笑说道,“若我没猜错,如今吴军已经截断了关羽退往西川的道路,他要想去益州便只能经上庸沿水路前往,你只消带百餘jīng骑拦住其去路,然后将关羽带回许都便可。”
说到这里,司马懿眼中不自觉的闪过一抹厉sè,冷声道:“至於他是生还是死,这并不重要!”
“不行,这道军命恕我不能遵从!”司马英却是斩钉截铁的开口道。
“不能遵从?”司马懿冷冷的瞥了司马英一眼,问道。
“当初魏王殿下兵败赤壁,残军逃至华容道,若非蒙关羽大义相释,魏王殿下如何会有今rì?”司马英郑重的开口道,“我若真是遵从了魏王殿下这道军命,岂不是陷魏王於不义之地!”
“不义?”司马懿冷笑道,“若天下人认為曹cāo不义岂不是更好?别忘了,他不过是代替我族征伐天下的工具罢了,一个工具声望太高的话,用完要扔的时候岂不是挺麻烦的吗?”
“??????”
”為了更远大的理想,所有障碍都要扫去,如今朝中的大敌已经被為父除掉了!现在轮到你去做你该作的事吧!”司马懿厉声说道。
司马英被他说得默然无语,脑海中沉浸在司马懿的话语中,突然觉得一阵反胃,而忘记了追问他那所谓的“朝中大敌”究竟是何人?
第九十章 最后的战神(六)
麦城。
这是一座城郭不足十里的小城,内里的居民亦是只有百来户,这麼座城池根本无法满足一支军队的需求。若是换到一月前,关羽或许会对这样座小城不屑一顾,却想不到如此这里竟成了他率领这支残兵的栖息之所,世事之难测可见一斑。
yīn暗的屋子内,关羽安静的端坐在一张方案边,方案上摆著两样东西,一盏烛臺和他从不离身的《chūn秋》。
油烛散发著昏黄的光亮,将关羽的面容照亮,短短数rì的工夫,他似乎老了很多,额上飘舞著一缕缕白髮,脸sè也无比苍白。
“父亲...”关平推开屋门,缓步走了进来,低低的唤了关羽一声,旋即又低下了头,似乎是不忍细读关羽脸上憔悴的神sè。
“你来了。”关羽的声音分外低沉,他的目光飘渺,不知看向何处,并未望向关平。
关平点了点头,却是站在原地,沉默不语。父子俩相对无言了片刻,关羽幽幽开了口,“说罢,你来我这里不就是為了稟报军情的麼,今rì又有多少人散去了。”
关平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想到关羽会主动提起,他瞥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低声道:“今rì又有百餘人逃离了麦城,如今城中兵士不足五百...”
“好了,我知道了。”关羽摇了摇头,打断了关平之言,他抬起头来,闭上双目,长叹了一声,久久没有出言。
关平看著自己父亲此时的模样,再忆起当初击败于禁大军时关羽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不禁分外难受。
樊城战败后,原本随关羽一道逃到麦城的还有两千余兵士,然而这些人多為荆州人士,家中亲人皆在已沦陷于东吴之手的南郡之地,然而就在数rì前,关羽在樊城之战前派往江陵的使者回到了军中。
剩下的士卒们从使者口中得知佔领了江陵的吕蒙非但没有屠戮自家亲人,而且甚為优遇,所受到的优待胜於以往,有些士兵还得到了自家亲人托使者带来的家书。
一时间诸人再无战心,连续几rì不少人都偷偷开了小差,当了逃兵。关平曾向关羽建议是否将使者拘押起来,不让他再见军中的士卒。关羽却是答道:这使者是我派往江陵的,南郡也是因我所失,我关云长已经对不起手下这些兵士了,如今还什麼资格不让他们知道自己亲人的真实情况。
关平知道自己的父亲向来爱惜士卒,因此也不便再多言,然而这几rì逃兵越来越多,都是一营一营的一起逃走,但关羽也只是让关平每rì向他回报离开的人有多少,丝毫没有阻止逃兵增加的想法。从关羽这些做法里,关平已经隐隐猜到了他的心思,但却不知该如何劝诫。
“你还有何事?”关羽见关平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知其还有话要说,当即开口问道。
“据探马回报,孙权已派朱然和潘璋阻断了我退往西川的道路,如今麦城存粮将尽,父亲应该早作决断了,再在这里枯耗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条。”关平急促的开口道。
“那你认為我该怎麼做?”关羽目光再度飘渺起来,愣了许久,才开口道。
“我们可想法撤往上庸,上庸有孟达将军把守,只要到了上庸便可沿水路安然无恙的退回西川。”关平劝道。
“退回西川又能如何?”关羽苦笑一声,轻叹道,“失了荆州,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兄长?”
“父亲如何能这麼想!”听到此言,关平知道果然如自己最担心的异样,关羽因為自责,已萌生了以死明志之心,当即跪倒在地,泣声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往昔我高祖皇帝亦有滎阳之败,尽失关东之地,然后亦重新振作而得了天下,父亲又何必如此介怀荆州之事。如今虽小人倡狂,然天理轮迴,今rì得意,未必明rì便不会失意。父亲您身為三军主帅,切不可心灰意冷,而当率领我等奋起才是,这也是汉中王殿下的意愿啊!”
“起来吧。”关平一席肺腑之言说得情真意切,关羽亦是為其所打动,眼眶微红,他站起身来到关平的身边,伸手将他扶起,开口道,“你说得没错,是為父做得不对。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為父必定带你等脱离险境,以不负你等誓死追随之义!”
“為今之计,是要早些脱离麦城这绝地。”关平站起身来,擦乾眼角的泪水,开口道。
“这几rì是否还有吴军使者来劝降?”关羽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有,刚才孩儿来父亲你这儿这时,还有一名吴军使者前来城中,想必如今还未离开。”关平点头道。
“那好,你去将那使者带到我这儿来。”关羽开口道。
“父亲你...”闻言,关平不由微微一愣,因為关羽曾吩咐过,自己绝不见东吴劝降的使者,不知他為何此时又转了xìng。
“刚刚平儿你说到高祖滎阳之败,那你可知当初高祖皇帝又是如何从滎阳逃脱的呢?”关羽眼中闪过一抹异sè,缓缓道。
“父亲你莫不是要...”关平当即明瞭,开口道,“诈降!”
“没错,滎阳之战,高祖皇帝兵败被困孤城,亦是面临绝境。然高祖他使部将纪信假扮自己出东门诈降,乘楚军疏於防备之机,从西门突围而走...”关羽点头说道。
“孩儿愿做纪信假扮父亲,以助父亲离开麦城。”关平当即开口道。
“不用!”关羽断然拒绝关平所请,只是温言劝慰道,“為父如何会让你去送死。”
“可是...”关平还yù多言,关羽已打断他的话,“你只需把幡旗做chéng rén像立在城墙上,然后命人在约定之时打开城门即可,届时趁吴军入城混乱之际,我再率军突然杀出,必能打开一条血路!”
眼见关羽侃侃而谈,面上又恢复了如往常般镇定自若的神sè,关平亦是不由神sè一振,朗声领命道:“诺!”
第九十章 最后的战神(七)
是夜,关平依关羽所言,在城头遍佈用幡旗做成的人像,用作疑兵来欺骗吴军,然后收拢麦城中的残军,等在西城门内,静待突围的那一刻到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或许便是自己在荆州的最后一战,若是突围成功,那便可逃亡西川以图再战,而若是失败...
天空忽然飘起了一阵鹅毛大雪,感受到雪花中浸著的丝丝凉意,望著脚下的道路被积雪慢慢覆盖,此时的关平不禁心念一动——莫不是上天也在帮助己方,特意下了这场雪為他们掩盖逃离的方向,让吴军无法追击。
时间到了!关平心中默念一声,在他身边的关羽亦是丹凤眼骤然睁开,下一刻他已翻身上了赤兔马,手中青龙偃月刀重重一挥,厉声道:“开门,诸人随我突围!”
关羽话音一落,沉重的城门便被缓缓打开了来。关羽一马当先的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头,而在他身后剩下的四百餘人皆是纷纷上马,跟著他一道衝杀出去。
关羽与东吴劝降的使者约定的是在东门受降,因此吴军将重兵都放在了麦城以东,西门外并没有留太多兵马,但也足有数千人,是关羽带领的这支残军的数倍之多。
可是这些吴军根本没有想到关羽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突围,也没有想到其会选择自己的方向突围。眼见一队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出,不少吴军士卒都愣在了原地,甚至忘了取下自己的武器来来迎敌。
一方是在麦城外风雪中下苦苦等待。毫无作战準备的吴军将士。一方是隐忍许久,养jīng蓄锐,只等关羽一声令下,便要抱著必死之心做最后一搏的死士。
双方的气势、jīng神因為时势的关系,原本并不太大的差距,骤然间被拉大到了一种战场上不可能承担的距离。
四百名关羽军将士就像是一把被烧热了地刀子,锋利无比地冲入了吴军阵营之中,随著无数鲜血的迸溅,尸首的落马,他们很快便在敌阵中斩开了一道大口子。
不过瞬间,吴军的前锋营便死伤惨重,而后方地大队步卒被这雷霆一击打的有些心神涣乱,一时间根本无法冲上来救援,而此时旷野上的吴军,但相隔犹有一段距离,情势分外散乱。何况看这队骑兵如此如风驰电掣般衝击,谁也不知道当大队前来合围时,他们会不会另选一个突破口,谁人都是爱惜自己生命的,他们害怕自己的攻击引来对方更為疯狂和猛烈的反扑,因此增援缺口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这些人突破的速度。
只见关羽座下的赤兔马奋力前行,吴军骑兵座下地马却悲鸣乱跑,就如同它们背上地主人们此时的心境。
马蹄之下,残雪渐起,数百名骑兵在关羽的带领下,在数倍于己的吴军阵营中杀了个几进几出,这种狂妄蔑死的气势,这个令人心悸的画面,必将长久地停留在在场所有人的记忆中。
因為胯下神驹的缘故,关羽衝杀速度极快,须臾便杀穿了吴军的阵势,而在他身后此刻仅仅只有关平等数十骑而已,更多的人还在与吴军奋力廝杀,关羽面sè一沉便要转身再度杀入敌阵,可是却為关平死死劝阻风流医圣TXT下载。
无奈之下,关羽只得带著这数十骑一路往北而去,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下来,将纷乱的马蹄印记慢慢的掩盖了起来......
“休息一下吧。”狂奔了一夜,关羽察觉到赤兔马也有些累了,当即开口道。
其实若是放在数年前,休说一夜,即便是跑上三天三夜,如赤兔这般神驹也是不会累的,但毕竟岁月不饶人,马儿更是如此,它们的寿命不比的人类,如今的赤兔已经跟随过董卓、吕布、关羽三位主人,已近暮年了,如今马力不济也是情有可原。
此时飘洒了大半个晚上的雪也逐渐停了,诸人纷纷下马,在一旁休息。
“父亲,喝口水吧。”关平从马上取下水袋,递给关羽。
关羽伸手接过,还没有放到嘴边,面sè却是陡然凝重起来,因為前方不远处缓缓走出了一支百餘人的部队。
“收起来吧。”关羽将水袋还给关平,独自一人来到赤兔马边翻身而上。
“备战。”关平见状,紧张的招呼身边的诸人。
“不用,来的是故友而已...”马上的关羽摇了摇头,轻声道。
说罢,他便驱使著坐骑往来人的方向行去,听了他的话,关平绷紧的心弦微微一鬆,示意其餘人自己小心,他则上马跟了过去。
眼见关羽独自一人迎上来,对面的队伍亦是缓缓驶出一人一骑,关羽双目望向来人,轻声开口道:“童兄弟可好。”
来者正是司马英,他為司马懿所命,不得已只得带著百余亲卫来这麦城通往上庸的必经之处设伏。
听到关羽唤自己為“童兄弟”,司马英本yù出言纠正,但沉吟片刻,终是开口答道:“还好,云长兄如何?”
“败军之将无顏以见昔rì袍泽。”关羽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他的双目依旧是望向司马英,而不知為何,司马英却似乎不敢与他对视,将头微微偏向一边。
“樊城一战,关某败得心服口服。”关羽见他的模样,兀自开口道,“童兄弟若是因战场上的胜败而担心误了你我手足之情,那便实在是太过小看关某了。”
“云长...”司马英终於将头望向关羽,声音却分外踟躕,“我...”
“不用说了。”关羽却是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你今rì的来意,我自然心知,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战场上的胜败绝不会误了你我之间的手足之情...”
说道这里,关羽不禁顿了顿,长叹一声:“命运多舛,為何让你我二人互為敌手。”
司马英不语,心中亦是感慨非常:是啊,世事无常,没有谁是会得到上天刻意的偏爱,永远的事事如意。
二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关羽终是缓缓攥紧了手中青龙偃月刀,抬眼望向司马英,朗声道:“关某平生向来自命不凡,尤其是在武艺上,少有对人另眼相待,唯独二人让我一直有愿与之一战,一人是我的三弟张翼德,可惜我俩共為一主,而且有桃园结义之情,因而今生是无法拼死一战,决出胜负了。”
司马英安静的听著关羽所言,他能从对方的言语中感受到那一股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另一人便是童兄弟你了。”关羽看著司马英,徐徐说道,“今rì关某终能得偿所愿,何其幸甚!”
第九十章 最后的战神(八)
说到这里,关羽从来都是微眯的双眼陡然睁开,眸子里迸发出一股浓烈的战意,整个人仿若突然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凛然於天地间!
他如墨的黑髮已有斑白,他坚毅的容顏已满是沧桑,他威仪的额头遍佈皱纹...
似水流年,如刀如箭,纵毁不了奇伟的风骨,却已改变了往昔的容顏!
可他的腰板仍如长枪一样挺直,他的双眸仍和繁星一样的闪亮。他骑在马上,挺起胸膛,因為他一直无愧於天地,他双肩凝厚,因為他依旧可以担负天地间的浩荡正气。
他便是关羽,他在等待著自己人生中最快意的一战!
连胯下赤兔马也感受到了他的战意,高亢的长嘶一声接著一声!仿若是在这一即将到来的大战,唱著最嘹亮的战歌!
司马英缓缓举起自己手中的银枪,到了这个时候,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堂堂正正的与关羽对决,这是对一个武士最好的尊重,或许也是最后的尊重...
雪已停,风更冷,刮在身上,透骨的寒。
关羽动了,只是瞬息间,那匹火sè的战马已经逼到司马英的面前。司马英目光微凝,却已来不及回撤,只能看著一道刀光裂空而来,激起的气流似乎已经割到了他的面颊。
这是关羽的第一刀,司马英挥舞著手中长枪去格挡。半空中,一缕枪樱飘然落下,為刀光毫不留情地割断,然后长刀重重的劈在枪身上。巨大的力量,甚至在枪身上刻下了一条豁口。
两人擦肩而过,关羽闪电般兜转了战马,再次一刀劈下。
关羽的第二刀,每一刀看似都毫无区别,只是简单的纵劈,只是一刀比一刀更快,更凌厉!连闪避也已经没有空隙,司马英亦是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回身一刺,刀枪凌空相交,各自猛地一振,巨大的力量,让二人各自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司马英刚刚稳住猛烈颤抖的枪身之机,第三刀已是衔尾紧随而来,被银枪微微弹开的青龙偃月刀只是凌空一震,而后再次劈落!
“鏗鏘”一声!一抹鲜血从司马英的嘴角缓缓滑落,而右手的虎口也已崩裂开来,没人看清楚他是如何挡下关羽这石破天惊的一刀,但他终究是挡下了,虽然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便是关羽的刀法,前三刀jīng妙无双,纵横天下,几无人能敌!无数英雄豪杰如顏良、如文丑皆是倒在他这三刀之下,可今天司马英却是一步未退,生生将这三刀尽数挡了下来!
不远处一直屏气凝神的关平愣愣的看著这一幕,他是最瞭解关羽这套连环刀法威力的人,在他的心目中,这世上绝不可能有人能硬抗住父亲这三刀,可偏偏司马英就做到了,这个事实让他有些无法接受,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连天际重新飘扬起鹅毛大雪也浑然不觉。
雪花在旷野里飘飘洒洒地落著,虽然受了伤,然而司马英的双眼越来越亮,脑海之中没有一丝杂念,浑然忘却了自己身上的伤痛,这是他旺盛至极的斗志以及已经被催至顶峰的状态。
骤然间,四道淡淡光芒的照亮了略显晦暗的天地,空中出现了四道捉摸不定,异常诡异的痕跡,每一道痕跡里,便是一道令人心悸的枪势,竟让分不出来,这四枪是哪一招先出,哪一招会后至。
关羽三刀之后,攻守已然转换。瞬息间,司马英已经驱马来到了他的身前,双臂衣衫呼呼作响,衫下的每一丝肌肉都猛烈地爆发出了最惊人的能量,於电光火石间出枪收枪,连发四枪!
这四招枪法遁天地而至,每一枪皆是刺穿天地间飘洒的一片雪花,然后夹杂著冰雪的寒意,一往无前的刺向了关羽的浑身四处死穴!
然而片刻之后,司马英却是骇然发现自己的四枪竟全部刺空,尤其是最后一枪距离关羽的小腹只有一寸距离,却偏是这一寸的距离,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枪势已尽,犹如飞瀑已乾,再也无法汹涌,再也无法靠近。
若说刚才司马英硬抗下关羽那三刀展示了他无与伦比的气魄和勇力的话,那麼关羽此刻轻描淡写的驱使著赤兔马在雪地上几起几落,看似随意却又妙到毫巔地让开了司马英这蓄势已久,如闪电一般释出的四招,便是展示了其大巧若拙、让人叹為观止的身法,而且别忘了这一系列动作还是在马背上完成的。
虽然如此,但司马英的脸上没有丝毫失望的表情,依旧一脸平静,而那双眼眸里的亮光,竟是倏乎间敛去,然而内里藏著的无数波涛汹涌的暗流汇聚成一股滔天的战意!
“喝啊!”司马英长啸一声,伴随著大作的风雪,再度驱马而上,而关羽亦是面sè凛然,迎著他冲了过去。
风愈急!雪更猛!
狂傲的风雪中,关平即便是如何睁大自己的双眼,也看不清司马英和关羽二人的一举一动,他唯独能看见点点鲜红的血花夹杂在风雪中飘落於滴,这是真正只属於两个人的战斗!
此刻两人皆是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到了巔峰,每一次的出招格挡都带著让人心悸的气势,这是一场真正惨烈的死战,亦是一场巔峰武技的廝杀!
人力终有尽时,再如何强横的人物也无法抵御时间的侵蚀,关羽和司马英都是如此,或许在武艺上两人可以不分轩輊,然而相较于关羽,司马英却有他最大的优势——年轻!
“哼!”一声闷哼,关羽与赤兔马皆是浑身一震,退出了战圈。从他的口鼻中同时缓缓流出鲜血,虽然双手还握著青龙偃月刀,但是手臂如柳絮般不可抑制的慢慢颤抖著,此刻任谁也看得出来,他是靠著无比坚强的毅力在支撑著自己没有倒下,而内里已是油灯枯尽,再无续战之力了。
而与此同时,司马英亦是在马上喘著出气,眼神分外复杂的望著对方。
“我败了。”关羽无比艰难和苦涩的开了口,他仿佛还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话音刚落,却是感到一阵力竭的无力感,终究无法再保持现在的状态,整个身子一软,一下子从马上摔了下来。
“父亲!”关平大惊失sè,赶紧下马奔到关羽身边,将自己的父亲扶了起来。幸亏地上的积雪深厚,关羽虽坠马,却并未加重伤势。
“云长,魏王殿下只是想请你去许都,并非是要你的xìng命。”司马英望著不远处相互搀扶著的父子俩,尤其是老态尽显的关羽,心中驀然闪过一丝不忍,当即开口道。
“我是不会和你去许都的!”关羽声音虽轻,却是无比坚定。
闻言,司马英不禁低头默然。而关羽亦是看出了他的為难,他轻咳两声,吐出胸中的淤血,然后将关平推开,一步步走到司马英面前,忽然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但是童兄弟,我也绝不会让你為难...”
“不!”司马英似乎察觉到了关羽的异样,当即面sè一变,大喊道。
可惜终究是晚了一步,天地间雷电一闪,关羽反转长刀在自己的脖子上重重的抹了下去!
冲天的鲜血伴随著赤兔马的长嘶喷涌而出——锋利的青龙偃月刀轻易的砍断了关羽的头颈,也带走了这位绝世名将的生命......
第九十一章 月之影(一)
许都,关羽覆灭的消息早已从麦城传到了这里,前段时间因為其兵锋所指,弄得人心惶惶,如今听闻其败亡,许都的百姓不由皆是鬆了口气。
非但是普通的百姓,连曹cāo亦是感觉到大為轻鬆,早已没了当初被逼要与眾臣商议迁都时,那股芒刺在背的感受。
而今rì是司马英班师回朝的rì子,他在府中备下了一席丰盛的酒宴,特意為司马英庆功。
“臣司马英见过魏王殿下。”司马英甫一走进大堂,曹cāo端坐在堂上,当即行礼道。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曹cāo大笑著走下堂来,伸手将司马英扶起,好生将其打量一番,朗声道,“得此良将,何愁天下不平啊!”
“殿下谬赞了,司马英何敢言功,不过是三军将士用命...”司马英连连道。
“不消说了,司马英你也无需自谦,来,上座。”曹cāo显然是心情好极,执著司马英的手将其一路送到堂下右首首位让他坐下。
“来人,上酒。”曹cāo拍拍手,让人给司马英倒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朝向司马英,笑道,“孤敬你一爵。”
“多谢丞相!”司马英朝曹cāo行了一礼,然后捧著酒杯站起身来,将杯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云长一死,孤终可卧榻安枕了!”曹cāo亦是饮下一杯酒,朗声笑道,“对了,云长的首级在何处?”
司马英面sè微微一变,一抹复杂的神sè一闪而过,旋即拍拍手,不多时便有他的亲卫捧著一玉匣上到大殿来,献给曹cāo。
曹cāo接过玉匣放在案上,缓缓打开来,只见内里的关羽面庞如往常一般,不由笑道:“云长,别来无恙啊!”
话音刚落,曹cāo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脑子顿时一阵剧痛,让他几乎不能自己,恍惚间仿佛看到玉匣中的关羽唇目微动、鬚髮皆张,他不禁大喝一声,将玉匣扫倒在一边。
“殿下!殿下!”诸臣见状,皆是大惊失sè,都冲了上去為曹cāo急救。
“华佗神医呢,他在何处,还不快快唤华神医出来為殿下诊治!”司马英见曹cāo的模样,知其头疾又再次复发了,本yù也上去看望,不过他心知自己不通医术,去了只怕反而碍事,便是立在一旁,焦急的开口道。
“不用了,华佗已经死了。”却不想,司马懿缓缓来到他的身边,冷冷的开口道。
司马英诧异的望向自己的父亲,竟是发现他嘴角隐隐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大哥,你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司马英抬头望去,只见一张绝美的容顏映入眼帘中,不是刘嫣又是何人?
“嫣妹...”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司马英终於能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沉重,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大约是二人这麼多年来,分别时间最长的一次,再度相逢,司马英和刘嫣似乎都有千言万语想要向对方倾诉,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出口,他俩就这样静静的凝视著对方,久久未发一语。
良久,司马英终於走上前去,轻轻的将刘嫣揽入怀中,缓缓道:“嫣妹,让你担心了。”
“大哥这是哪里的话。”刘嫣将臻首紧贴在他坚实的臂膀中,感受到司马英怀中熟悉的气息。
“大哥一路奔波,必然是累了吧,小妹在屋内给你準备了吃食,你先吃点东西。”须臾,刘嫣抬头望向司马英,轻声道。
司马英点点头,随她一道进到屋内,内里果然备了一席jīng美酒食,可见刘嫣花费不少心思,不过他刚才在魏王王府已经吃了不少东西,而且怀有心事,因此每样菜动了一筷子,便浅尝輒止,没有继续进食的想法了。
“怎麼了,是不是这些菜不合大哥你的胃口,那我现在就去换了。”刘嫣眼见司马英没有食yù,当即开口问道。
“不用了,都很好吃,只是我实在...”司马英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大哥你有心事?”刘嫣问道。
司马英望向刘嫣,努了努嘴唇,yù言又止。
“此番大哥你出征樊城,小妹未能随行,不知其中发生了何事,何不与我说说。”刘嫣心思灵巧,眼见司马英如此,心知必然与此番樊城之战有关,当即开口问道。
“此番樊城之战...”司马英见她问起,也不隐瞒,缓缓将樊城之战的经过与刘嫣说了一遍。
“大哥可是还在对关云长之死掛怀?”听完了司马英的敍述,虽然他刻意将麦城之战一笔带过,但刘嫣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他心中对关羽的愧疚之情,当即开口问道。
“云长虽非我所杀,然却始终与我脱不了干系。”司马英站起身来,面sè凝重,“云长何等重情重义之人,為我所逼死,我心何尝能安。”
“大哥此言差矣。”闻言,刘嫣却是正sè道,“关云长之败,败在其太过自傲,為胜利冲昏了头脑,这才让东吴有机可乘,以至於失了荆州,与大哥你有何干?”
“可是...”司马英还想说点什麼,刘嫣已抢先开了口,“何况你也说关云长乃是自己不愿回西川见兄长,然后自尽而亡,大哥你已对他仁至义尽,何必还自寻烦恼?”
“哎,嫣妹你不用开导我了,无论如何,云长之死我确是有愧於他,非但是我,连魏王殿下也是心中有愧。”司马英摇了摇头,“当初华容道前,若非云长义薄云天,魏王他...”
华容道关羽义释曹cāo等人时,刘嫣亦是随司马英在在现场,她忆起当初的经过,顿时更加理解司马英此时的感受。
眼见提到关羽之死,司马英的情绪更加低落,刘嫣便不再追问下去,转移话题道:“大哥你出征在前线多月,许都里亦是发生了许多事情,想必你不甚瞭解吧。”
“哦,许都发生了什麼事?”司马英开口问道。
“荀文若死了。”刘嫣缓缓说道。
“什麼,文若军师死了?”闻言,司马英面sè顿时一变,急声追问道,“如何死的?”
“听说是服毒自尽的。”刘嫣轻声说道,“荀文若一向劝诫曹cāo称王,曹cāo对其早有不满之心,但因其乃是王佐之才,故而隐忍不发,但上月荀文若忧劳成疾,曹cāo却是命人送去了一盒食物与他,但食盒中却是空无一物,荀彧见了之后,当夜便服毒自尽了。”
“食盒?空无一物?”听了刘嫣所言,司马英不禁陷入了沉思,良久,他忽然长叹一声,不无悲愤的开口道,“天下当真就这麼重要麼?為了这个天下,世人皆是如此疯狂,孟德是如此,父亲亦是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天下之大不但容不下一个关云长,也容不下一个荀文若!”
听到这里,刘嫣顿时一惊,柳眉微蹙,说道:“大哥你说什麼?莫不是荀彧之死与伯父有关?”
司马英没有回答,但他脸上的落寞已经说明了一切,司马英之所以如此肯定自然是有原因的,司马懿与荀彧之间早有间隙,而私下里司马懿对其一向忌惮,司马英很瞭解自己父亲的為人,对於荀彧这样的人,司马懿绝不会手下留情,他必然会用尽所有办法除掉如荀彧这般的眼中钉、肉中刺、為成就大业铺平道路。
而且刚才一刹那间,司马英突然想起了在樊城时司马懿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那话中已经无比明确的暗示了荀彧之死的资讯,只是当时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困守麦城的关羽身上,而忽略了这一点。
“嫣妹,你说我这些年做得事情真的都是对的麼?”司马英原本激愤的神sè渐渐缓和下来,他沉默了许久,面上满是落寞的忽然开口道。
“大哥...”刘嫣怔怔的望著司马英,她与司马英相处多年,却是第一次在司马英脸上看到如此神sè,一时不知该说什麼好。
司马英眼神有些迷离,喃喃道:“為了一个家族大业,我和二师兄决裂;為了这个大业,我逼死了云长;為了这个大业,我还要坐视无数无辜的人丢掉他们的xìng命;这个大业到底是什么?為了一个家族所谓的大业,却要弄得生灵涂炭,这个大业到底有何意义?!”
“嫣妹,我做的到底对不对,到底对不对?!”司马英将自己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双手却是死死的攥紧,连指甲也深深的嵌入到手心之中,足见其内心的痛苦。
眼见司马英如此模样,刘嫣更加心疼,她紧紧搂住司马英,柔声道:“大哥,你...”
司马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握住刘嫣的手,摇头道:“嫣妹你放心吧,或许时间会让我明白一切的,也只有时间才能检验我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
刘嫣抱著无助的司马英,心中突然闪过一阵强烈感觉,司马英的人生,即将迎来另一次的巨变???
第九十一章 月之影(二)
“天sè不早了,嫣妹你準备这麼多菜肴肯定累了吧,你先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两人又叙了很长时间的话,将这几个月来的相思之苦说与对方,直到rì头西沉,司马英站起身来,笑著说道。
“恩...”刘嫣点点头,亦是站起身来,“我送送大哥你吧。”
“好。”司马英点点头,刘嫣一路将他送到院外,司马英正準备与她告别,却发现刘嫣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神sè,似乎还有话要对自己说。
“怎麼了,还有什麼事麼?”眼见于此,司马英便不著急离开了,他望著刘嫣关切的问道。
刘嫣yù言又止,思虑了片刻,低声说道:“大哥,我们都在一起那麼多年了,你还没有成家的打算吗?”
这个话题一直是刘嫣与司马英之间避而不谈的话题。多年来,虽然两人感情rì篤,但是两人仍然维持著朋友的关系,而未有更深的逾越。
“…”忽然听到刘嫣提起这事,司马英心中一阵刺痛,一个从未忘却的倩影又浮现了出来。
刘嫣见他如此,心中喑叹一声,知道司马英对童玲的愧疚,仍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其实倒也没什麼事,只是这几rì我总觉得府中有人在暗地里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所以希望你能多陪陪我而已???”刘嫣见司马英為难,登时转换了话题,“有时我夜里醒来,也会感觉到窗外有人...”
“不要胡思乱想了,肯定是你的错觉,这府内的下人都是我亲自挑选的,绝不会有人有异心的。”司马英拍了怕她的肩膀,轻声劝慰道,“要不今晚我在你院子里守候,看看到底是否有人装神弄鬼?”
“算了,大哥你今rì第一天回府,应该要好好休息才是。”闻言,刘嫣当即摇了摇头,开口道,“或许...或许是大哥你离开太久了,我有些疑神疑鬼了。”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司马英点点头,转身缓步离开,刘嫣望著他离去的背影,扁了扁嘴,回到屋内,独自坐在镜前,一时不知该做点什麼。
目光下意识的往铜镜中扫过,却发现镜中除了自己外似乎还有个淡淡的影子从窗前一闪而过!
刘嫣当即一惊,赶紧回过头去,不过窗外并无什麼异样,她不自觉的拍拍胸脯,心中暗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虽是这麼想,但刘嫣还是站起身来,快步来到窗前,将窗户小心翼翼的放下关好...
夜深了,但司马英依旧没有丝毫的睡意。
如果说眼见关羽死在自己面前让他原本坚定的想要实践家族大业的想法出现了一丝不确定的话,那麼荀彧的死让他开始反思起来,反思自己為了司马懿口中那个家族大业而所做的一切。
回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尤其是与司马懿父子相认之后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司马英这才陡然发现,自己是做了那麼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做了那麼多在以前自己绝不赞同的事情,司马英开始渐渐感觉到自己都有些不像自己了,他甚至开始有些许的害怕,他害怕自己会变成另一个人,另一个他根本不想成為的人。
这些当真是自己想要的麼?司马英在心底反问自己,但却久久没有给出回答。
“哎。”司马英长叹了一声,缓缓站起身来,他虽然没有给出答案,但是他心中清楚,不是自己无法给出答案,而是不敢给出那个答案。
内心的极度矛盾让司马英分外纠结,俊朗的脸上显现出深沉的落寞之sè。
昏黄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些话他无法对其他任何人倾诉,甚至连刘嫣也无法,因為他不想刘嫣為自己担心。而此刻司马英脑海里渐渐浮现起另一个人的样子,每当这种夜深人静、无心成眠的夜里,司马英总会回忆起她的模样,每每想起她,司马英就会变得心安,这是亲人之间特有感情。
“小师妹,你到底在哪儿呢?”司马英低下头,口中喃喃自语道。
“吱吱”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了一个奇怪的声响。
“谁在那里!”司马英面sè一凛,厉喝一声。下一刻,他一口吹灭了油灯的烛火,然后屏气凝神的藏在屋子的一隅,时刻jǐng惕著随时可能到来的偷袭。
不过,等了许久,屋子内外并没有任何异样,司马英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来到门边,从门缝中向外探望,只见院中树影婆娑,月影朦朧,而刚才偷视自己的人早已不见了......
第九十二章 崩裂(一)
今天是朝会的rì子,虽然如今在朝堂上议事不过只是走过场而已,其实很多东西的结果早已在魏王府中决定,但毕竟朝会是祖制,即便是曹cāo也不敢逾越。所以虽然曹cāo这些rì子卧病在床,无法上朝,但朝会照例还是要开的。
一大早,司马英便独自往皇宫行去,他没有骑马、也没有带亲卫,毕竟也已几个月没回许都了,他想一个人在城里走走,瞭解下许都的变化。
许都本不大,但自曹cāo迎汉天子以此处之后,為了将许都营造出可以媲美长安、洛阳的dì dū气象,便徵发了上万民夫对其进行了扩建,并詔令天下将汉都迁到此处,许都的规模便逐渐扩大,汇聚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许都如今算得上是整个汉朝最大的城市之一了,变化rì新月异,几可算得上是一天一个样。
司马英缓步前行,目光四处游移,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到处皆是商家的旗幡飘扬,益州的锦绣、凉州的骏马、江东的海鱼...南来北往的各地的货物都能在这里找到,但是这sè彩繽纷的街景在司马英此刻的眼中却呈现出一片无声的灰白。
“你听说了麼,魏王殿下又病倒了,已经一连好些rì子不见外臣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有几个暂时没活干的苦力蹲在地上,随意的聊著天。
“是麼,还是头疾的老毛病麼?”
“可不是麼。”透露魏王病发的那名苦力接著道,“本来前段时间全赖华佗神医的针灸之术,殿下的病已好了很多,可惜朝中有jiān人进谗,华神医惨死在狱中。”
苦力顿了顿,接著道:“魏王殿下虽圣明,可惜如今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加上身患重病,以至於朝中jiān党横行,不知我大汉朝何时才能迎来真正中兴。”
此言一出,周遭的同伴皆是点头称是,面露叹息之sè,唯有远处的司马英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sè,当即转过身準备离开,不过就在此时,他眼角的餘光却是瞥见一游手好閒的男子去到那群苦力身边,开口道:“什麼身患重病,魏王殿下那是中了毒,可不是生病。”
闻言,司马英脸sè陡然一变,目光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再次望向墙角的那群人。
“中毒?你可不要乱说,魏王殿下位高权重,谁敢下毒害他,你小子就不要危言耸听了。”苦力有人瞪了眼那游手好閒的男子,沉声道。
“嘿,你可还真别不信。”那男子摇了摇头,一脸神秘的说道,“我可是有内幕消息的,魏王殿下就是被身边人下的毒。”
“谁?”听到这里,眾人皆是屏气凝神,静待他说出下文。
“不是别人就是你们刚才说的jiān臣...”男子jǐng惕的四下张望了眼,司马英假意将注意力放在路边的一个小摊上,但凭他的耳力,这些人说的一字一句他都能一字不差的听到。
“司、马、懿!”男子声音虽轻,却仿似重锤一样,字字敲打在司马英的心头,而那些苦力亦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很快的交头接耳的议论开来。
那游手好閒的男子不时也对诸人的讨论补充几句,说出些自以為是却又能蛊惑人心的所谓证据来,不多时这些苦力便大都相信了他所言,因為在这些人心中司马懿本身就不是个好人。
那男子满意的望著这一切,然后转身而去。相信用不了司马懿下毒杀害曹cāo的流言便会从这些人口中一传十十传百,过不了多久只怕整个许都都会遍佈这流言蜚语。
司马英不待他走远,便快步跟了上去,一路尾随对方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巷,这才动手将其制住。
“你...你想做什麼?”游手好閒的男子回过头来,眼见是一个陌生的人擒下自己,在看司马英穿著,知其是位高权重之人,心中不由有些害怕,颤声问道。
“你叫什麼名字?”司马英沉声问道。
“王...闲...”男子不知其究竟是何意,老老实实的答道。
“你不知汉律麼?竟敢在市集中散步谣言,诬陷朝中大臣,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将你送廷尉府处置。”司马英厉声道。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那名叫王闲的男子被他所言吓得面sè苍白,他自然知道廷尉府是什麼地方,一旦被抓紧那里,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他当即朗声求饶道。
“饶命?”司马英冷笑一声,开口道,“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挺威风的麼,擅自编造谣言、构陷他人...”
“大人饶命,刚才小的所言不是我编造的啊,我哪有这个胆子...”闻言,王闲立刻大声辩道,“何况即便小人真是胆大包天,又哪里编得出来这种话啊?”
“当真?”司马英面sè微微一变,开口问道。
“绝对是真的,刚才小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人所指使的。”王闲急切的说道。
“什麼人指使你的?”司马英喝问道,眼见王闲面露踟躕之sè,不禁立马提高音量问道,“还不快说!当真想让我送你去廷尉府麼?”
“我说,我说...”王闲见他面sè又变了,当即如实将所有实情都说了出来,“这些话都是一个女子教我说的,她给了我十金,让我在许都的大街小巷对这些百姓散播,她还说如果我不照她的话去做,那麼便会给我好看,我逼不得已才...”
“女子?什麼样的女子?”司马英皱眉问道。
“我也没看清,她来找我都是在夜里,每次说完就走,根本不给我开口的机会。”王闲唯唯诺诺的说道。
“都是?”司马英直直的盯著王闲,追问道,“这些时rì里,许都城中传出的司马懿是jiān臣的流言,亦是她让你散播的?”
“没...没错。”王闲不敢正视他的目光,低头说道。
王闲把话说完,司马英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都说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若当真这些流言传入了曹cāo耳里,难保其不对父亲產生怀疑,司马英有心帮司马懿找到谣言的源头,可到底究竟是谁在如此构陷父亲呢?
思虑了许久,司马英始终没有找到答案,当他回过神来之际,那王闲早就趁机悄然逃走了,司马英这才想起之际还要赶著去上朝,只得将疑惑暂且放在放心,一路往皇宫行去。
第九十二章 崩裂(二)
司马英走到半路,却是见到一队巡城的士卒急匆匆的往城的另一头赶去。
“何事如此匆忙?”司马英拦下领头的校尉,开口问道。
“是司马将军。”那校尉认出了司马英,当即向他行了一礼,俄而却是没有立刻回答司马英的问话,倒是面sè变得颇為复杂。
“到底发生了什麼事?”校尉表情的变幻让司马英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追问道。
“回将军,是...”那校尉顿了顿,这才开了口,“是司马大人遇刺了!”
“什麼?父亲他遇刺了?”闻言,司马英顿时面sè一变,急声道。早在汉中之战后,曹cāo便赏了司马英一处占地颇广的宅院,如今司马英已搬出了司马家,因此对於司马懿发生的事情,他并不能完全的第一时间瞭解。
“正是,今rì辰时有刺客潜入司马大人的府邸,意图行刺司马大人,幸亏司马大人机敏,躲过了一劫,不过那刺客也趁乱逃出了司马府,如今廷尉大人让我们在城中搜捕刺客...”那校尉话还没有说完,司马英已经赶紧转身改变方向,往司马府快步而去。
司马英一路来到司马懿府邸之外,只见宅院外佈满了廷尉府的士兵,而府门却是大门紧锁。
司马英顾不上及闸外的将军打招呼,径直走到门边重重的扣了几下门环。
“我家老爷说了,让你们守在门外便是,他谁也不想见。”内里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司马英听出来了是管事司马钱。
“是我,司马英,我想见见父亲大人。”司马英朗声开口道。
“哦,是英少爷,快请进。”司马英话音一落,大门便应声而开,司马钱探出身子来,确认来得的确是司马英,这才闪身让他进去。
“父亲大人怎麼样了,有受伤麼?”司马英进到院内后,当即开口问道。
“英少爷放心,老爷他如何会為这些蟊贼所伤。”司马钱微微一笑,开口道,“只是这蟊贼将事情闹得有些大,连廷尉府都惊动了,老爷不想被这些士卒打扰,所以便让他们在府外守护就是。”
“喔。”司马英点点头,只要司马懿没有事那便好,他顿了顿接著道,“我想见见父亲。”
“英少爷随我来吧,老爷他在书房之中。”司马钱一路将司马英领到后院的书房外,司马英推门进到内里,司马懿正负手站在屋内。
“父亲。”司马英朝他行礼唤道。
“英儿你来了。”司马懿转过身来,望向司马英,开口道,“今rì小朝会你未去麼?”
“孩儿行在路上时听闻父亲你遇刺,就直接来了这里,朝会自然去不了了。”司马英开口道,“如今看到父亲大人您安然无恙,孩儿便放心了。”
“不用担心。”司马懿笑著拍拍他的肩膀,“这种蟊贼,為父还不放在眼里。”
司马英自然知道自己的父亲一生本领,天下少人人能敌,寻常刺客必然奈何不了他,不过毕竟还是要亲眼见到了司马懿无大碍后,这才能安心。
“对了,我听说这蟊贼逃了...”司马英忽然想起那校尉对自己说的话,开口道。
“恩,此人似乎很瞭解為父,她应该并非是想来行刺,而是知道今rì早朝,只道是我去了宫中,这才潜入府中寻一些东西,只不过我今rì被一些俗事耽搁,走得迟了,这才撞破了此人的行踪,她一时间狗急跳墙,逼不得已才对為父出手。”司马懿缓缓说道。
“原来如此。”司马英点点头。
“不过此人也為我所伤,想必已是身负重创,让她逃了便逃了吧。”司马懿挥了挥手,淡淡的说道。
“唔...”司马英努了努嘴,正待说点什麼,然而陡然间脸sè却是大变,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震,目光只是紧紧的盯著不远处方案上的一物。
“英儿识得此物?”司马懿眼见司马英面sè有些异样,不由开口道,“这是那刺客身上掉落的,想不到此人武艺不差,但却竟是个女子。”
司马英没有开口,只是缓步走到案边,目光死死望著案上的东西——那是一枚银sè的耳坠,显然是女子的饰物,因此刚才司马懿才会如此说。
“英儿?英儿!”司马懿连唤了司马英几声,司马英这才回过神来,望向他。
“你怎麼了?莫不是此物你识得的?”司马懿见他目光有些失神,不由皱眉再问了一次。
“唔...”司马英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孩儿家中还有些事,就先行告退了。”
“好吧,你先去吧。”司马懿朝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不过jīng明如司马懿如何会看不出来司马英的异样,望著他离去的背影,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异sè......
第九十二章 崩裂(三)
出了司马府,司马英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内心中的真实情感,他眼眶一瞬间便红了,脸上满是激动之sè。
他之所以会如此失态自然是有其缘由的,而原因自然便是那枚银sè耳坠——那是司马英在长安之时买给童玲的礼物,童玲自收到时起,便一直对这耳坠分外珍爱,从不离身。而且这耳坠本是一对,只是当初董卓擒了童玲,派华雄威胁司马英交出《古文尚书》时,用的也是这耳坠。
司马英用止不住颤抖著的右手探入怀中,慢慢取出一物,正是那另一枚银sè耳坠,自从他从华雄处得到后,司马英便分外珍视,一直将其随身存放,也正是如此,刚才在书房中见到另一枚时,他才会如此迅速的想到童玲。
“玲儿,是你麼?真的是你麼?”司马英低声呢喃,脑海沉浸到过往的回忆之中。
“司马将军,司马将军!”就在此时,司马英耳边却是依稀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司马英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只见来人身著甲胄,应该是廷尉府的兵士。
“司马将军,能否让一让,我有刺客的消息要稟报司马大人。”那士卒恭敬的朝司马英行了一礼,然后开口道。
“哦,好。”司马英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府门外,挡住了对方的去路,当即闪身将大门露了出来。
“多谢司马将军。”那士卒感激的说道。
“对了,你刚才说什麼?”司马英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开口道,“发现了刺客的踪跡?”
“正是,巡城的士兵今天发现了有一全身黑衣的可疑人物从南门出了城,看她的模样似乎还受了伤,应该就是行刺司马大人的刺客。”那士卒点头道。
“好的,有劳你了。”司马英朝他点点头,旋即转身大踏步的朝南门方向走去。
许都之南是茫茫群山,司马英出了城门,快步往山上行去,由於路上尚有许多积雪未化,他很快便在道路一侧发现了几滴斑斑血跡。看到这些血跡,司马英更是心急如焚,一路沿著血跡往前寻找,却是在一山洞之外发现那血跡突然消失。
“玲儿?玲儿!玲儿你在里面麼!”此时的司马英已然丧失了平rì里的冷静,径直冲入了山洞中。
“玲儿!玲儿!”边往前走,他边大声的呼唤。
终於,司马英的呼唤有了回音,山洞内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轻声应道:“英哥哥,是你麼?”
“玲儿,是我!”听到这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司马英顿时jīng神大振,加快加下的步伐循著声音前去,终於在山洞的一侧寻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正是失踪多年的童玲。
洞内光线昏暗,但司马英还是一眼认出了突然躺在地上的童玲,此时的童玲身著一声黑衣,面sè分外苍白,嘴角还隐隐有些许血跡,她右手捂住胸口,眉宇间不时闪过一丝痛苦之sè,显然是受了重伤。
“玲儿你怎麼了?”司马英赶紧将童玲抱在怀中,关切的问道。
“英哥哥?真的是你麼英哥哥。”童玲抬眼望向司马英,无比虚弱的开口道。
“是我啊,玲儿我是你的英哥哥啊。”眼见童玲如此,司马英只觉胸口仿若遭受了重击。
“我...我还以為今生再...再也见不到英哥哥你了...”望著司马英,童玲的嘴角却是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缓缓道,“想...想不到还能再...再见到英哥哥你...你一面,玲...儿就算是...是死,也死而无...无憾了。”
童玲心绪激动之下,不由得咳嗽了起来,嘴角又有几缕血丝流下。
“不会的!不会的!玲儿你不要说傻话,我不会让你死的,绝不会!”司马英斩钉截铁的说道,“玲儿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去找大夫来给你医治,即便是找遍天下的神医,我也一定要把你治好的。”
“不...不用了。”闻言,童玲脸上闪过一抹感动之sè,她摇了摇头说道,“玲儿只...只要英哥哥你在...在我身边,不要离...离开玲儿就好。”
“好,我答应你,我什麼都答应你!”司马英眼眶又红了,急切的说道,“我就守在玲儿你的身边,哪裡也不去。”
“英...英哥哥,你知道麼玲...玲儿这些年找你找得好...好苦。”
“玲儿,我???我也找得你好苦,你这些年究竟去了哪儿,我找遍了整个大江南北也没有寻到你的踪跡。”司马英开口道。
“当年我為...我二师兄所救...”童玲强忍住身上的伤势,将这些年自己的经歷给司马英说了一遍。
原来当初童玲為赵云从董卓手中救出后,因為她身中剧毒的缘故,赵云本yù带他去见卧龙先生,看能否有办法替她解毒,然而由於路途过於遥远,童玲无法撑到卧龙岗,因此先将童玲送至水镜先生处医治。
水镜先生见多识广,认出童玲所中的毒来自西域,虽然没有解药,但只要慢慢调理,便可将她身体中的毒素清除乾净。童玲便在水镜先生处住下,她还从赵云口中得知了自己父亲之死与司马懿有关,為报父仇,她便一面养病一面跟随水镜先生苦练武艺。
等到一年多以后,童玲所中的才毒被水镜先生尽数排除,童玲迫不及待的前往许都寻找司马英,却是发现司马英身边多出了一个貌美如花的绝sè女子,而且两人的关系匪浅,童玲顿时大受打击,心灰意冷之下再度回到了水镜山庄。
听到这里,司马英这才恍然大悟為何当初在江夏城外赵云见到自己和刘嫣在一起时竟是那样的神情,还刻意询问自己是否还记得小师妹,原来原因皆在此处。
“咳咳!”童玲显然是受创极重,说了这麼长段话,不禁又咳出血来。
“玲儿你不要说了,我这就带你去疗伤,一定能治好你的。”眼见童玲这般模样,司马英又怜又疼,来不及解释自己与刘嫣的关系,疾声说道。
“不...不用了,英哥哥,你听...听我把话说完。”童玲死死攥住司马英的衣角,摇了摇头,继续把话往下说了下去。
司马英虽然在曹cāo麾下屡立奇功,但童玲却感觉自己与司马英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只得将重心放在磨练武艺和寻机為父报仇之上。不过后来童玲从赵云口中得知司马英一直以来从未忘记过自己,童玲的心仿似又活过来了一般。
童玲本想立刻去寻找司马英,可惜此时司马英已与司马懿相认,而童玲亦是知道司马懿乃是杀害自己父亲的兄手,也是掀起天下大乱的幕后黑手。為了让司马英醒悟过来,於是四处收集著司马懿危害天下的证据。
“英...英哥哥,玲儿不想看你助紂為虐,一步步滑向深渊。”不知何时童玲的眼中已有了水光,她低声道,“你知道麼,司马懿不但害死了我父亲,他还害死了很多人,现在他更要毒害魏王殿下...”
“什麼,父亲他当真对孟德下毒?”闻言,司马英满是骇然。
“我知道英哥哥你...你不愿意相信,但是这...这是事实。”童玲惨然一笑,吃力的抬起右手来,她的手心中藏著一个瓷瓶,“这里面便...便是司马懿用的毒物,魏王殿下每...每rì的饮食中都被加入了此...此物...”
“玲儿你这是从哪里找到的?”这句话甫一说完,司马英一片混吨的脑海似有一道光亮闪过,他想起了司马懿刚才对自己说的话,驀然出言道,“这便是玲儿你今rì在父亲府中寻到的?”
童玲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玲儿,你好傻,你好傻!”司马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控制眼眶中的泪水,“你怎麼不早些来找我呢?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
“英哥哥???我???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变心了,你是不是还认我这小师妹...”突然,童玲大口的吐出一抹殷红的鲜血,面露无比痛苦之sè,显然是受的伤已越发严重。
“玲儿!玲儿!”司马英面sè剧变,他用力抱紧童玲的身体,努力的呼唤著童玲的名字,抑制许久的眼泪终於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英...英哥哥,你笑...笑啊,玲儿不想看...看到你难过的样...样子...”童玲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司马英的眼泪一滴滴掉下来,她强忍著疼痛,轻声说道。
“...”
“英哥哥,玲儿好想...好想再回长安,好想和你一切回长安去看爹。”童玲原本苍白的面颊渐渐的红润起来,但司马英知道这不过是迴光返照而已,童玲的生命力正在随著时间飞快的消逝。
“我答应你,答应你,等你好起来就陪你去。”司马英强抑住泪水,试图挤出一个笑容来,但内心里巨大的悲痛让他的嘴角有如千钧重,任他如何使力也无法拉起。
“英哥哥,抱...抱紧我。”童玲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
司马英紧紧将她拥入怀中,泪水又一滴滴流了下来,偌大的山洞内,此刻再无任何声响。
司马英从未想到自己和童玲的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场面,更没有想到这一次的重逢竟是如此短暂,他感受到怀中童玲的身体慢慢冷却下来,赶紧放开童玲,再次大声呼唤:“玲儿!玲儿你醒醒!醒醒啊!”
可惜,这一次,童玲再无法开口回答他了......
狂乱、朦朧、哀伤,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玲儿你不是要练武麼?今天可是师父他老人家亲自考校你的武艺哦,你这样一声不说的便走了,也不怕师父生气?”
“哎呀,今天天气这麼好,还练什麼武...再说反正有英哥哥你保护我,我学了也没用武之地啊...”
......
“英哥哥,我好看麼?”
“好…好看。”
“我是问你的这支玉釵好看不,你盯著人家脸看什麼!”
......
“你不用担心我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照顾,你怎麼照顾自己?战场上危险重重,随时都可能会丢掉xìng命,你独自一人...”
“谁说我是独自一人了,不是还有这麼多将士和我一道与敌人廝杀麼?你就放心好了。”
“放心,我怎麼放得下心来?爹他武艺如此高强,不也…不也…”
......
“...等到平定了黄巾贼人,我就回转长安陪你一起重建童氏武馆,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带著你,好麼?”
“那好,我等你回来。”
......
“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
童玲的温言细语仿若在还耳边縈绕,司马英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悲意,他仰起头来面sè狰狞的怒吼起来:“啊~~~!”
巨大的声响在静謐的山洞里,层层的迴响,久久没有停歇......
第九十二章 崩裂(四)
“大哥!你怎麼了!”当刘嫣看到司马英满身是血、怀抱著一女子回到家中,不由花容失sè,大惊道。
“嫣妹,你替我好生照看玲儿。”却不想,司马英径直将那女子小心翼翼的放到床上,然后只丢下这麼一句话,便转身大踏步出了门。
“大哥!大哥...”刘嫣追出去想要叫住司马英,然而司马英像是著了魔般,只顾往前走,从身后刘嫣的声音充耳不闻。
无奈之下,刘嫣只能返回屋内,準备照顾司马英带回来的女子,可是她这时才发现,这女子早已气绝身亡多时了!
司马英一路往魏王王宫行去,他一身是血的模样以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让大街上不明就里的行人纷纷对他敬而远之。
“站住!”司马英还未走近魏王宫,就被守卫在外的兵士喝止。
“滚开!我要见魏王殿下!”一向对人谦和的司马英此时却仿若换了一个人般,对阻挡自己前进的兵士厉声喝道。
“原来是司马将军,属下失礼了。”那兵士认出来得是司马英,赶紧行礼赔罪,然而却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只是开口道,“请司马将军恕罪,属下职责在身,没有传令不敢放您进去。”
“混账!我有大事要向殿下稟报,你竟敢挡我!”司马英眼中闪过一抹厉芒,不再看对方,径直往内闯去!
“司马将军!司马将军!”那兵士见司马英发怒,顿时大骇,竟是下意识的将佩剑抽了出来。
“敢对我拔剑!”长剑上泛起的清冷光芒一下子激发了司马英抑制许久的心绪,他冷哼一声,陡然出手!
那兵士根本没看清司马英的动作便感觉到右手上一股剧痛袭来,投眼望去,他的右手被司马英轻轻点在手肘上,吃痛之下,手中长剑也已被司马英夺过。
眼见自己的袍泽被人出手夺剑,原本守在王宫外的诸侍卫都围了过来,不过当看清出手的人是司马英时,眾人皆是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马将军,你怎麼来了?”就在此时,从王宫内走出一人,眼见此幕,赶紧来到司马英的身边开口道。
“子廉,我有要事要当面稟报魏王殿下!”来人正是曹洪,司马英缓缓收起长剑,开口道。
“你们退下!”曹洪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侍卫回到各自岗位上去,然后瞥了眼浑身浴血,一脸怒意的司马英,他虽然不知道在其身上到底发生了什麼事,但他知道现在的司马英的為人,司马英如此迫切的要见曹cāo,必然是有大事发生,只是...
“司马将军,你如今就算进到宫内,也必然是见不到魏王殿下...”曹洪压低声音,轻声道。
“孟德他怎麼了!”闻言,司马英脸sè一变,心绪激动之下连对曹cāo的敬称也忘了,直接唤起了其表字。
“非但是你,只怕当今天子来了也是枉然。”曹洪知司马英与曹cāo情深,因為对其逾越之举也不以為意,只见他脸上闪过一抹悲易,开口道,“现在的魏王殿下已经...已经...”
然而曹洪话音未落,魏王王宫中却是爆发出一片大哭之声!听到这哭声,曹洪顿时面sè惨白,身经百战的他从未在战场上怯过场,可现在却是陡然身子一软,几乎晕倒过去。
“子廉,子廉!你怎麼了!”司马英赶紧将他扶住。
曹洪还未开口,王宫中已走出詹事,对著眾人带著哭腔的高声道:“魏王殿下...薨!”
当“魏王殿下薨”这五个字传入司马英耳里的时候,他的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渐渐醒转过来,而这个时候周遭已是哭声一片。
司马英放眼望去,只见王宫内外,无数人伏地哭泣,连路过的百姓听闻这个消息亦是纷纷朝王宫的方向跪拜,对於他们、不仅仅是他们,对於整个北方的大汉朝百姓而言,是曹cāo结束了黄巾之乱以来军阀割据的局面,让他们过上安定的生活,正如曹cāo自己所言: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而对於司马英来说,曹cāo不但是他手足兄长,更是他一步步成长的引路者,若无曹孟德,何来如今的司马英?或许两人之间曾有过矛盾和间隙,但在司马英心中,对於曹cāo的尊敬从未随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分毫。
世人皆言:倾盖如故,白首如新。可是司马英如今悲凉的发现,自己还剩多少故人在身边呢?
為了父亲的家族大业,有多少在自己心目中佔据一席之地的人离自己而去,恩师童渊惨死,大师兄张绣和关羽在自己面前自尽,挚友郭嘉及曹cāo也因此而亡,还有胡车儿、二师兄赵云与自己反目成仇,甚至如今小师妹童玲也含恨而终...
司马英只觉得自己如今当真算得上是一个孤家寡人,小师妹说得没有错,自己这根本就是在助紂為虐!為了一族之私的野心,却要让这麼多无辜的人陪葬!
司马英攥紧了双拳,眼中闪耀著一股许久未有过的坚定神采,因為这一回他终於下定了决心——做回真真正正的自己!
第九十三章 决裂(一)
司马懿的府邸从刚才刺客袭扰的慌乱里渐渐平静下来,守在的士兵们早已散去,因為在城内发生了一件比之司马懿遇刺重要更多的事情,若是处理得不好,连整个大汉朝也将為之震动。
“英儿,你怎麼回来了?”司马懿望著去而复返的司马英,目光扫过他浑身是血的衣衫,开口道,“你受伤了?”
“父亲,魏王殿下薨了。”司马英并不回答司马懿的问题,却是开口反问道。
“為父已经知道此事了,我这不正準备往宫里去麼。”司马懿换上一身黑sè的衣服,开口道。
“魏王殿下是被毒死的...”司马英直直的望著司马懿,缓缓道,“父亲可知道?”
“那又如何?”司马懿终於看出了他的异样,停止了手上的一切动作,深邃的目光平静的看向司马英,说道。
“魏王殿下的死...”原本这一路走来,司马英努力使自己激动的情绪已经暂时得到了平复,但此刻他才发现这不过是徒劳,说起曹cāo之死,他的声音又变得有些颤抖起来,“和父亲是否有...”
“没错,曹cāo是我派人毒杀的。”没想到司马英话还没说完,司马懿已经坦承是自己下毒害死了曹cāo。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这样!”司马懿此话一出,司马英抑鬱许久的情绪终於迸发出来,他攥紧了双拳,朝司马懿大声质问道。
“為什麼?”司马懿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不屑,根本没有答话的打算。
“你究竟要杀多少人你才甘心!”司马英怒声道。
“凡是阻碍我司马家复兴的人都要死!”听到这里,司马懿眼中闪过一抹厉声,寒声道,“所有在我们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都必须被搬开!”
“魏王殿下也是麼?”司马英面sè狰狞,“父亲你想过没有?若没有魏王殿下,父亲你何来如今的位高权重;若没有魏王殿下;我司马家族何有今rì的荣耀;若没有魏王殿下...”
“够了!”司马懿终於是為司马英一连串的质问所激怒,怒喝一声,拍案而起,“魏王殿下、魏王殿下,瞧你这副家奴模样,魏王算个什麼东西!”
“你???”
“哼!你别忘记,我司马家乃始皇之后,天贵帝胄,本就该是这天下的主人,而那曹阿瞒不过是个逆贼的家臣罢了!”司马懿声sè俱厉,“你不要以為那曹cāo封了你做大将军,你就该对他感恩戴德,难道你忘了当初他是怎麼对你的?為了区区传国玉璽,他便与你反目成仇,不惜千里派兵追讨你,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司马英不语,只是眼中依旧闪烁著愤怒的神sè。
“他既然当初能这麼对你一次,那麼谁敢保证他不会再这麼对你!不但是对你,还有我们整个司马家族!”司马懿亦是提高音量,高声道,“我是司马家族的族长,我必须对整个家族负责!”
“负责?為了这样你就杀了他?”司马英疾声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必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必仇寇报之。这是都是父亲你教会我的我,但是父亲你并没有教过我杀自己的兄弟、杀自己的朋友!”
“兄弟?朋友?”闻言,司马懿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今rì我不杀他,明天我们就要為其所杀了!”
“你...何出此言?”司马英面sè微微一愣,开口问道。
“哼,还不是今rì那个刺客干的好事!”司马懿冷哼一声,说道,“她竟是偷偷潜入魏王宫中,将下毒之事偷偷告与了那曹孟德,让曹孟德有了提防。你可知那曹孟德在人前说為父什麼?他说為父‘鹰视狼顾,不可付以兵权;久必為国家大祸。’我本yù等曹cāo一统江山之后再行夺权,但如今也只好先下手為强了!”
第九十三章 决裂(二)
顿了顿,司马懿冷声道:“想不到那刺客居然还敢潜入我府中来,幸亏此番被我撞破,可惜还是為她逃了,不过她為我所重伤,想必亦是离死不远了!”
听到司马懿所言,再回想起童玲临死之时的情状,司马英面上又是一暗,沉声道:“父亲你可知道那刺客是谁?”
“是谁?”司马懿开口问道。
“她是我恩师童渊的女儿童玲,也是师父在这世上唯一的遗孤!”司马英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什麼?童渊老贼的女儿?”闻言,司马懿却是面sè微微一变,“当初这女子被董卓所虏,我还以為她死在了乱军之中,想不到竟然為她逃出生天,这童渊老贼死则死矣,竟然还是yīn魂不散,教出的人连坏我的大事!”
“当初赤壁之战若非英儿你,这孙刘两家如何还能存在,曹cāo大军早已渡过长江,进军东吴,届时其必定能横扫四方,一统天下。”司马懿缓缓道,“以曹cāo之能及其心xìng,绝非久居人下之辈,当真為其一统天下,必然会效仿王莽一般代汉自立,到了那时我再暗中加以推波助澜,等到曹cāo兴废之后,我再取而代之,必定能让这天下回归正朔!”
顿了顿,司马懿叹了一声:“不过也不怪英儿你,毕竟当初你是為那童渊老贼以及卧龙所蛊惑。如今天下虽成三足鼎立之势,但曹cāo佔据的是广袤富饶的北方,根基深厚非常,人才更是远胜孙刘两家,一统天下亦是迟早的事,即便為父不能见到那一天,英儿你必然也可以,司马家定能在你我父子二人上复兴!”
“父亲真是深谋远虑。”司马英的话语里是道不尽的苦涩。
“可惜这计谋却為那童渊之女密告与了曹cāo,曹孟德已对你我起了疑心,我决不能坐视大事再度功败垂成,因而无奈之下这才派人下毒杀了他。”司马懿恨声道,“早知如此,当初為父就该斩草除根,杀了童渊之后将童氏一族连根拔起,一个活口都不留,如此便不会有今rì之事!”
“什麼!”司马懿话音一落,司马英脸sè却是一瞬间苍白得如银箔一般,“父亲你杀了师父?”
“怎麼?难道这老贼不该死麼!”司马懿亦是皱起了眉头,厉声道,“若非此人,你我父子二人如何会分别数年,难道你还在念著他的好不成?”
司马英只觉一阵天晕地旋,原来当初大师兄张绣骗了自己,师父当真是為自己的父亲所杀,他忽然有一股深深的迷惘:自己深负师恩,如今师父為人所害,自己理应為师父报仇雪恨,但是这个杀害自己师父的人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那自己该怎麼办?到底该怎麼办?
司马英在心中无数次的问自己,但无比挣扎的内心并不能给他一个答案。终究,司马英望著司马懿,坚定的摇了摇头,开口道:“父亲,请你原谅孩儿,从今rì起,再无法助你完成你那个所谓的家族大业了…”
“逆子!”司马英话还没完,司马懿已然大怒,伸劈向司马英,他并不是想要伤害司马英,不过是怒极攻心,不想再和其理论,準备让司马英和自己都冷静一下。
就在司马懿的掌将要落在司马英的后颈上,将其一掌拍晕时,异变陡生!
“师弟小心!”屋内忽然响起一个男子的厉喝,下一刻,一扇木质的窗户驀然破碎,有一个矫健的身影破窗而入,中凌厉的寒光直刺向司马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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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决裂(三)
為这招所重创。如今赵云再度使出,司马英自问依旧无法轻易破解,虽然他知道司马懿身负奇门异术,但依旧是不自觉的将担心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
而赵云虽化一為三,但却迟迟没有贸然发起进攻,他一上来便用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技,為的便是出其不意,在气势上能压倒对方,一旦司马懿透出丝毫破绽,那便是给了赵云可趁之机,到时赵云再一鼓作气寻机进击,或可险中求胜。司马懿面sè微微一变,显然是没想到还有人会突然出手偷袭自己,不过只见他右手迅疾扬起,手指在空中捏了个法诀,衣袖拂过,来人只觉一股劲风朝自己袭来,不得不收剑闪避。
待到他双脚落地,司马英也看清楚了他的模样,他眉梢一挑,诧异的开口道:“二师兄,你怎麼会在这里?”
来人正是赵云,只是他如今身為汉中王手下大将,如何会出现在这许都之中呢?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小师弟,我带你离开!”赵云背对著司马英,坚定的说道。
“你便是赵云?”司马懿望了一眼赵云,开口问道。
“不错。”赵云淡淡的开了口,下意识的却是将手中的长剑握紧。
“你想带英儿离开,只怕没这麼容易。”司马懿面sè平淡说道,篤定的言语下隐隐透著无比的信心。
“哼!”赵云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但心中却是提高了jǐng惕,他知道面前这个男子是这世间唯一一个可以与卧龙先生相比的异人,一身本领神鬼莫测,纵然是身经百战的他也自知绝不是其对手。
赵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神守一,用自己最佳的状态面对这个前所未见的强大敌人。
“喝!”赵云厉喝一声,剑身抖动,寒光四shè,闪过司马英父子二人的眼睛,司马英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待他再度睁眼时,却发现屋内多出了两人。
準确的说并不是两个人,多出来的是赵云的分身,只见三个一模一样的赵云将司马懿围在当中!
司马英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初在江夏城外,赵云对自己使出的最终绝招,而自己也正是
可惜司马懿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眼见赵云一瞬间化出两个分身来,他不过眼中微微闪过一抹异sè,脸上依旧是股风轻云淡的神情,显然是见怪不怪了。
“这一气化三清的分身法乃是火族之术。”忽然,司马懿缓缓开口道,“此术必定是那诸葛孔明传授与你的吧。此贼与我玄龙一族做对久矣,我一直很奇怪他到底是何来歷,如今看来原来是火族餘孽,难怪不得。”
闻言,司马英与赵云皆是微微一怔,司马懿将目光投向司马英,接著道:“英儿,你也知道的,这火族与我水族共工一脉乃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这诸葛孔明既是火族后裔,你以為他真的是对你好麼,他不过是一直在利用你,挑拨你我父子二人之间的关系...”
“住口!”听到这里,赵云终究是忍不住,厉声打断司马懿所言,开口道,“卧龙先生岂是你所言之不堪,其人心忧百姓,一心為了天下社稷,如何是你这等只会在背后耍些蝇营狗苟的卑鄙伎俩的小人可以詆毁的!”
第九十三章 决裂(四)
“哼!心有百姓?一心為了天下社稷?”司马懿冷笑一声,目光死死盯住赵云,喝道,“你可知当初这天下便都是為这些人的先祖所颠覆,若非这些小人,我大秦始皇帝早已是开创出千年盛世!”
骤然听到司马懿说起秦始皇,赵云不由微微一愣,旋即将目光投向司马英,显然是想知道这司马懿如何和秦始皇扯上关系。而司马英却是并不看他,只是望著司马懿,沉默了许久,开口道:“父亲,或许始皇帝的确比高祖刘邦更适合做天下之主,但可惜歷史没有假设,歷史的车轮永远都是往前而不会退后,天下人哪一个不希望世间安定,父亲您却是一意孤行要逆天下大势而為,如此何能得天下人之心,而不能得天下人之心,又何以得这天下?”
“不破不立!天下yù要大治就必须先大破,难道你连这样的道理都不懂麼?”司马懿喝问道。
“我只知道国家兴亡不应為个人意志所运转,若是為了个人或一个家族的野心而罔顾天下大义,那麼即便他满嘴的仁义道德也不过是假仁假义罢了,如此必将為天下人所唾弃!”司马英沉声道。
“你说我假仁假义?”司马懿终於為司马英之言说彻底激怒,面sè变得狰狞起来,盛怒之下,他也不想再多做解释,当下一字一顿的对司马英决绝的开口道,“今rì你若当真离开这里半步,那麼从今往后我绝不在认你这个儿子!”
闻言,司马英猛然一震,旋即低下头默然不语。
而就在这时,赵云动了。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直古井无波的司马懿為怒意所扰,给了他可趁之机,三个赵云同时起身,一道尖厉的声音从他的指尖响起,像是竹簫管内的音符,按捺了许久,陡然钻出那些孔洞,作為空中的几缕清音。
三道清冽至剑,凌厉至极,杀伐之意大作的剑气,从赵云的剑身上喷吐而出,瞬间超越了二人间的空间,刺向了司马懿的咽喉!
可惜,赵云实在是太低估司马懿了,有时候太过低估自己的对手,那便是最大的错误。
“雕虫小技!”司马懿眼中陡然闪过一抹厉sè,只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径直向著赵云的剑尖上摁了下去,他的身形飘然而前,倏乎间将二人间的距离压缩至没有!
就在嗤嗤气流声中,电光火石间,司马懿的指尖便触到了不停喷吐剑气的剑身,两隻细长的手指并在了一处,看似举重若轻的捏住了长剑的剑身!
而下一刻,司马懿两隻手指的指腹间气流大作,光芒渐盛,激的长剑剑尖无法再前进一寸!
司马懿脸上的神sè一敛,手腕微微一用力,两根手指慢慢绞动。只听喀的一声,赵云手中长剑竟然是出现了密密的裂痕!不多时,铁制的长剑就像是细嫩的豆腐一样為司马懿一点一点的捏碎!
赵云不敢相信的望著这一切,而他的身体如被天神之锤击中,整个若风箏一般颓然后掠,猛地撞在了门框上,大门登时崩裂,而口中鲜血狂吐!与此同时他另两个分身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仿彿根本未存在过!
“小师弟,走!”赵云勉力压下胸中翻腾不休的气血,朝愣在原地的司马英喊了一声。
听到他的喊声,司马英抬起了头来,先是看了面sè如白纸一张的赵云,下意识的往门口走了一步,然后却似忽然想到了什麼,转头望向司马懿。
司马懿亦是紧抿著嘴唇望著他,眼底的目光分外复杂,似满是失望、又似满含期待。
“小师弟!”就在此时,赵云已然挣扎著站起身,走出了屋子,站在院子中朝司马英唤道。
沉默了许久,司马英终究是再度往前踏出了一步,虽然他心中知道这一步踏出,或许他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或许他与司马懿之间便再无父子之情可叙,或许他就将失去这个好不容易寻回的父亲......
但司马英终究是踏出了这一步,如此坚定又如此决绝。他快步来到院子里与赵云互相搀扶著飘然而去,独留下屋子内的司马懿望著他离去的背影,原本锐利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的苍老......
第九十四章 回魂(一)
这一路上,司马英走得步履蹣跚,他的脑海中空白一片,只知道往前迈动双脚却根本不知自己是在走向哪裡,就像他如今的心境一般,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来究竟是在何方。
“小师弟,小师弟...”耳边忽然传来赵云的声音,司马英茫然的转过头望向他。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赵云开口问道。
司马英四下张望一番,这才发现自己搀扶著赵云一路竟是出了许都城,来到了城郊。
“哦,走这边吧,我先带回府上你疗伤。”司马英辨别了方向,转身有準备往许都城走去。
“回去?”闻言,赵云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轻声道,“万一那司马懿派人在城中搜捕...”
“不会的。”司马英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个时候,父亲他是决然调不动许都城的兵马的...”
闻言,赵云驀然想起,今rì那曹cāo已死了,许都城必然是如临大敌一般,只有寥寥几人可以调动兵马,而司马懿必然不是其中之一。
司马英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他语带苦涩的接著道:“何况若不是父亲他刻意放纵,你我二人如何能走得出许都城?”
闻言,赵云脸上也不由闪过一丝黯然,听司马英还称司马懿做“父亲”,他不禁开口问道:“司马...你父亲这些年对你可好?”
“父亲对我很好...”司马英又想起刚才临别时司马懿的眼神,胸口不禁一阵绞痛,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无法再往下开口。
“小师弟...”赵云望著司马英眉宇间痛苦的神sè,不知该说什麼好,只能叹息一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二师兄,你怎麼会来许都的?”司马英不想再谈有关司马懿的话题,当即开口道。
“我是来找玲儿的。”赵云沉默了片刻,望向司马英,“玲儿这些年来為了你东奔西走,為的就是让你重回正途,我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你不要辜负於她...”
玲儿!一听到这两个字,司马英面sè变得越发苍白,他许久没有答话,不敢面对赵云的眼睛。
“你已经见到玲儿了?她在哪裡?”赵云看出了司马英的异样,连声追问道。
“玲儿她...她...”司马英眼眶微红,声音也跟著颤抖起来,无法把话说下去。
“玲儿她到底怎麼了啊!”赵云抓住司马英的手臂,喝问道。
“二师兄,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玲儿,无论你怎麼责罚我都可以!”司马英忽然跪倒在地,泣声道。
“你的意思是...是玲儿她...”赵云只觉一阵天晕地旋,踉踉蹌蹌的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地,本来一直运功抑制的伤情因為他情绪的变化又发作了,一口鲜血如箭一般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二师兄!二师兄!”司马英见状不由大惊失sè,赶忙来到赵云身边。
“小师弟...”赵云亦是眼眶微红,他转过头来望向司马英,一字一顿的开口道,“你我二人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师父?”
师兄弟二人相对无言许久,赵云终究是站起身来,擦拭了眼角缓缓道:“走吧,带我去看看玲儿。”
司马英亦是站起来,轻轻点了点头,二人慢慢返回许都。
在司马英的府邸,赵云终於再一次见到了童玲,只是如今的童玲再无法开口呼唤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