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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麦大悟     荣归txt下载     荣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章 依依向物华

    温荣盈盈上前又端正行了礼。

    朝武太后牵过温荣端详了一会儿,嘴角笑意更深了些,“不过几月功夫,出落得愈发漂亮了。”

    温荣红了脸,微微蹲身谢过了太后的夸赞。

    周围几道目光都落在了温荣身上。

    王淑妃的容颜依然风华绝代,明艳艳地挂着满满笑意,染了大红蔻丹的长长指甲,不经意地轻敲着海棠纹紫檀扶靠。

    相较王淑妃目光里若有若无的审视,温荣倒能感受到朝武太后的真意。

    朝武太后望了一眼旁席上端正踞坐的前黎国公夫人,或许是朝贺礼制太过累繁,婉娘面上已露出几分疲倦,朝武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怜意。

    太后牵着温荣慈祥地问道,“听闻你伯祖母前段时日发了旧疾,如今可是大好了?”

    温荣轻抬起了头,双眸纯净地如同从未被尘埃沾染。

    面上笑容很是勉强,轻声回道,“回禀太后,伯祖母经了数月将养,如今身子已好了许多。”

    分明是在报喜,却眉心紧蹙。

    太后不曾接话,王淑妃合上粉彩寿纹茶碗,笑盈盈地望着眼前清丽出尘的女娘。

    温荣稍稍停顿,沉静地说道,“伯祖母虽不咳了,可晚间入睡难,又易惊醒,有时夜风大了,窗棂缝的风啸声就令伯祖母一夜不眠。”

    温荣说起了家常,大殿里人多口杂,温荣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太后听言颇为紧张,“是否请了医官开安神汤药。”

    温荣垂下头。“请了好些医官开汤药为伯祖母调理身子,安神汤药吃了近一月了。见无甚用处,伯祖母也不肯再用了。”

    温荣说的是实话。谢氏夜间睡眠浅,除了汤药,温荣还有尝试着做定心安神的香囊,可皆不见效果。

    今日祖母想找机会同太后探口风的,可贺寿的日程安排的满当。

    不肖半个时辰,太后就该去更换行服了,到吉时即正式开宴。虽不知宴席后太后将作何安排,可今日里参贺的官员及家眷里,重臣便占了半数余。

    温荣说的家常再寻常不过。漫说老人了,便是年少小儿,心中藏着事,都会睡不安稳。

    朝武太后主动问起了祖母,温荣便要抓住了机会,希望太后能抽出时间,单独传见祖母。

    王淑妃的眼里满是担忧和欣慰,担忧前黎国公老夫人的身子,欣慰老夫人身边好歹有知心懂事的女娘。

    暖暖的目光落在人身上。却能叫人不寒而栗。

    王淑妃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茶,寿纹茶碗后的薄唇轻浮,是他人无法察觉的浅笑。

    王淑妃自三皇子身边的侍从。知晓了许多关于温四娘的事,能棋擅画。奕郎更在赵府琼宴上,当众向温四娘求丹青墨宝。

    王淑妃知晓温荣拒绝赠画后很是不屑。盛京中爱慕奕郎与晟郎的女娘究竟多少,她这当阿娘的自然知晓。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戏码她见多了,温四娘不知趣地想吊奕郎胃口。往后怕是要后悔的。

    王淑妃不过好奇了,到底是怎样的女娘,能令奕郎那般主动。

    今日一见,小小年纪即已国色芳华,美不美倒是其次,关键是她很聪明,性沉内敛,懂得因势利导。闲话了几句家常,就达到了目的,宴席后,太后该传见前黎国公夫人了。

    王淑妃余光漫向不远处,坐于二皇子下首的奕郎,虽正同晟郎说着话,可从容淡然的目光却时不时地转向这里。

    圣朝里贵家郎君有三妻四妾是常事,更何况是后宫了,更该有那么几个聪明人互相牵制。

    王淑妃笑着望向女眷席,目光却不愿在韩大娘身上多做停留,自己的所有谋划都是为了奕郎,委屈奕郎娶韩大娘,她心里亦有不甘,既然如今局势尚在胶着状态,不若再看看是否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太后与温荣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命温荣回席了。

    不一会,太后即回内殿更换行服,而女眷则至侧殿等候吉时。

    本陪着温老夫人的林氏,忽然过来寻了温荣,关切地询问起先才太后与温荣说的话。

    若说早先太后将温四娘的春江景挂于延庆宫,还不足以说明太后多看重温荣本人,那么今日太后满面笑意地传温荣至跟前,神情比之与应国公府谢大娘说话时,还要亲切上许多,其意便不言而喻了。

    温荣看出了阿娘面上的不自在,知晓前来问话并非阿娘的意思,该是温老夫人指使了过来的,故避重就轻,将太后和王淑妃的场面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阿娘,不能叫阿娘在温老夫人那难交差了。

    吉时将至,圣主亲自接迎朝武太后前往麟德殿……

    开席后,宴席四处伴响月鼓竖琴,高台上立部伎舞娘梳着九骑仙髻,身着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垂手旋转,嫣然纵送,随着曲调加快,舞娘的脚步亦趋于激烈,曲终四弦戛然而止,软舞亦如鸾凤收翅……宴席很是热闹欢快。

    宴席约莫于未时中刻结束,内侍省是安排申时中送宾客出宫的。

    朝武太后已觉倦乏,遂留了王淑妃、韩德妃、三位公主于殿中陪伴宾客,自己先行返延庆宫内殿歇息。

    圣主则召太子、长孙太傅、林中书令等朝中重臣去了御书房。

    不多时,朝武太后身边伺候的女史,果然过来传了前黎国公夫人至延庆殿内室说话,谢氏拍了拍荣娘的手,叮嘱了荣娘几句,便随女史往延庆宫去了。

    女眷宾客则被引往了右殿,有兴致者可自行前往殿外花园赏玩,若觉得疲累了殿中亦安排了席案吃茶休息。

    德阳公主领着女娘去侧殿玩起了覆射。宫中乐娘在旁敲鼓助兴。

    温荣与琳娘皆是喜静的,见殿中闹得慌。颇为难耐。

    温荣命宫婢取来了云水金银二色妆花缎大氅,谢琳娘则是玫瑰紫盘金银鼠里鹤氅。

    二人相携缓步至郁仪亭。

    郁仪亭四处是开得正好的素心雪梅与绿萼。冷意里清香漫动,宫婢于亭中石案摆了龙凤描金攒盒,两人又吩咐宫婢送了宫棋过来。

    不过才下了数十子,便有女史匆匆往郁仪亭来。

    女史蹲身同二位娘子道了好后,望着谢琳娘说道,“谢大娘子,淑妃娘娘召你于侧殿陛见。”

    谢大娘很是惊讶,“不知淑妃娘娘何事召见于我。”

    女史笑了笑,“婢不知。还请娘子快些与婢子一道过去,莫要叫淑妃娘娘久候了。”

    谢大娘听言忙与温荣说道,“荣娘,如今不知娘娘召我何事,我亦不知何时可出来寻你了,若是一人太过无趣,就回了殿里,好歹德阳公主那人多热闹,有人陪着一道游戏。”

    温荣见此时琳娘还想着自己。颇为感激,笑着说道,“莫要担心我了,你自快快过去吧。”

    ……

    温荣望着石案上下了数步的棋盘。只觉得无趣,略微坐了一会,便准备回殿里。

    才起身。抬首间忽瞧见五皇子李晟正顺着梅林小路漫步而来……

    朱紫色蟒袍在似雪寒梅中分外惹眼,五皇子如玉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清冷俊逸。

    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梅林中有着神清谷冷无尘俗的别样风景。不知是因绿萼雪梅绽放了凌霜傲雪的芳华,还是因五皇子静谧辽远的目光……

    郁仪亭在梅林中极为显眼,温荣知晓五皇子必是瞧见自己了,此时避开,不免失礼,且若是五皇子不愿碰见自己,数步后便可转向另一条小路。

    温荣是盼着五皇子自小路绕离的,可不想却直直地朝郁仪亭来了。

    温荣无奈只得走下石亭的汉白玉阶,垂首立于散落着雪梅花瓣的青石路旁,待五皇子走近后,盈盈拜道,“奴见过五皇子殿下。”

    李晟“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朝前走了两步。

    温荣才抬眼准备回亭子,却发现五皇子突然回转过身,蹙眉问道,“温四娘为何独自在此处。”

    温荣微微蹲身回道,“奴本是与谢大娘至此处赏梅弈棋的,可先才淑妃娘娘召了谢大娘往内殿说话。”

    温荣对五皇子是心怀感激的,除了陈知府家眷一事,温荣还知晓五皇子的心性和气度一般人难及,如今五皇子虽帮着李奕谋储,可五皇子在李奕继承大统后,便逐渐放权,只求做个逍遥王。或许自己不该因为李奕,而对五皇子有偏见了。

    “好,”李晟顿了片刻又说道,“外面风大,回去吧。”

    温荣讶异地看了五皇子一眼,本以为五皇子是个寡言寡语,惜字如金的,不想原来也会关心他人,温荣想起月娘托自己交于五皇子的荷囊,心下一紧。

    平日里虽有将流云百福荷囊带在身上,可却无甚机会见到五皇子,又不能够托轩郎带至书院,如今自己答应了月娘,怎能食言。

    五皇子已转身往前走了数步,此时梅林里只有远处三两修剪花枝的宫婢……

    温荣稳了稳心神后轻唤道,“烦请五皇子留步。”

    李晟诧异地望着温荣,温荣娘不似会故意与人亲近的,且李晟至今还记得初见温荣时,潋滟湖光般双眸里令人心惊的冷意。

    温荣自袖笼中取出了百福荷囊,垂首低声说道,“陈大娘为感谢五皇子相帮,特意亲手做了一只荷囊,还请五皇子……”

    “不用了。”

    声音比那缀于梅枝的冰棱还要冷上几分,温荣讪讪收回了手,早知道会是如此,可不帮月娘送上一遭,实难安心。

    “哟,原来五弟也在这,我可不用再费神去寻了。”

    远远听见声音,温荣惊讶地回头,却见德阳公主、丹阳公主与谢大娘正自小路往郁仪亭而来……(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细影暗峰峦

    好在那荷包早已收进了袖笼,温荣规矩地同德阳公主和丹阳公主见了礼。

    丹阳公主直直盯着温荣打量,那般毫不遮掩的眼神,叫人有几分不自在。不知丹阳公主,是否亦是任性妄为的。

    李晟同二位公主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转身离开。

    “五弟,如何一瞧见我们就要走,”德阳公主挑眉高声笑道,“太后传我们过去说话呢,二弟与三弟可是已经去延庆殿了。”

    李晟听言只得止住脚步,德阳公主又望向温荣,含娇带嗔地说道,“太后亦传见了你的,不想寻遍大殿都未瞧见你影子,我便主动请缨出来寻你,得亏遇见琳娘了,才知你在此处赏梅。”

    温荣慌忙蹲身致歉,连道惶恐。

    德阳公主眸光流转,意味深长地来回看了五皇子与温荣,粘着银梅蕊花钿的眼角满是风情。

    此时梅林里,于德阳公主而言是无外男的,可德阳公主依旧一番娇媚做派……

    五皇子蹙眉信步往前走去,路过德阳公主时才冷冷地说了一声,“走罢,莫要叫太后久候。”

    二位公主与五皇子走在前头,谢琳娘同温荣跟随在后,与三位皇亲隔了数步之遥。

    琳娘面带愧色,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我以为你是一人在这,才带了公主过来的。”

    温荣先才与琳娘弈棋时,虽不过走了数步,却已知晓谢琳娘不但性子温婉,为人处事上亦谦和谨慎。

    温荣见琳娘似误会什么。轻松笑道,“五皇子至梅林赏雪。不过是恰好遇上。”

    琳娘见温荣确实不甚在意,这才放下心来。倘若荣娘真对五皇子有情,心下怕是要怨自己的。琳娘想起先才王淑妃所言,轻叹一声蹙眉道,“若不是太后派了人过来,我怕是还无法从淑妃娘娘那出来。”

    琳娘执起绣金线边宝蓝牡丹锦帕捂住了嘴,似准备与温荣说了什么,抬眼忽瞧见丹阳公主正立在几步远的拐角处,温荣与谢琳娘见状只得快走上几步,稳身要同丹阳公主行礼。

    丹阳公主上前扶住了二人。笑着摆了摆手,“与我勿需那些繁文缛节。”

    丹阳公主的不摆架子倒是叫温荣侧目了。

    丹阳公主刚过及笄之年,是圣主与长孙皇后的幺女,长孙皇后早亡,圣主思念亡妻,后位至今虚悬,圣主与太后皆是对丹阳公主宠爱备至的。

    今年端阳月吐蕃入京求娶公主,当时适龄待嫁的只有丹阳公主与广阳公主二人,圣主不忍爱女丹阳远嫁蛮夷。故将年仅不过十四的广阳公主下嫁了吐蕃……

    盛宠之下多娇蛮,故温荣本以为丹阳公主与德阳公主一般,皆是心性极高,做派极大的。哪怕面上笑得再盛,目光深处里都是将他人视若蝼蚁的不屑与轻视。

    丹阳公主与谢琳娘本就相熟,平日里丹阳公主偶尔会传了谢琳娘进宫说话与弈棋。

    丹阳公主同琳娘说了几句话后便望向温荣。眼里有几分惊喜,期期地说道。“我许久前就听三哥说了温四娘擅棋,连林中书令府大娘子都拜了你为师。我是与婵娘对弈过的,婵娘棋技已叫我甘拜下风了,不想荣娘却成了她的师父。”

    温荣听言失笑道,“公主某要笑话了奴,婵娘与我不过都是互相顽笑的罢了,那里就成了师父。”

    “婵娘那心性儿可不会随随便便认输,”丹阳公主顿了顿又遗憾地说道,“若不是申时就要送你们出宫,可是想与你对弈一局了,往后你与琳娘一道进宫顽可好?”

    丹阳公主并非是单独询问了自己,温荣转头看着琳娘。

    琳娘颌首认真地说道,“我自是觉得极好了,只不知荣娘是否愿意。”

    公主相邀,那里有拒绝的道理,温荣遂笑着答应了下来,丹阳公主可算爽快利落,颇好相与。

    出了梅林便瞧见数座轻辇在等候,一行人乘上轻辇,约莫一刻钟,便到了延庆殿。女史通传后,德阳公主领着一众人入了内殿。

    温荣隐约瞧见宝石璎珞帘子后影影绰绰的许多人影,谈笑声不断自殿中传出,心下不免有所担心,不知先才太后是否是单独召见的祖母。

    朝后太后坐于海棠紫檀高靠矮塌上,满面笑容,神采奕奕地与韩德妃说着话,不知韩德妃说了句什么,太后扣上茶碗,笑得合不拢嘴。

    谢氏瞧见温荣时,依旧满眼慈爱,轻轻点了头,面上表情与往常无异。

    一行人与太后拜了礼。

    朝武太后望着德阳公主宠溺地笑道,“今儿我做寿辰,你这孩子倒摆起了架子,许久前便遣了女史去传唤了,可你好一会才过来,倒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好等。”

    德阳公主听言,盈盈放下茶碗,水眸秋光流转,委屈地与太后说道,“祖母这话可冤枉德阳了,儿哪知荣娘去了梅林呢,叫儿一阵好找,不过五弟恰巧也在梅林了,故亦可算是托了荣娘的福,找着了一个,便瞧见了一双。不知五弟先才与荣娘说了什么,一瞧见我们就冷下了脸。”

    德阳公主状似不经意地提到二人,内殿里的目光都落在了五皇子与温荣身上。

    五皇子性子清冷洁身自好的品行众人皆知,只不知温四娘不与其他女娘在大殿游戏,却出现在梅林,是为了哪般。

    三皇子李奕本已端起了茶碗,可听见德阳所言,只觉胸口一闷,茶汤便是入了口,也顶在了喉咙上。

    温荣颦眉垂首,德阳公主所言不假,那时自己确实是在与五皇子说话了,可德阳公主在梅林遇见自己时不问,偏在这时候提起……温荣心下轻叹。正待起身,却见对席的五皇子抬眼说道。“在梅林碰巧遇见了温四娘,某问温四娘是否有空。想请她帮忙解一局棋。”

    一片安静里,李晟的声音格外清亮。

    丹阳公主自先欢喜道,“可不是,我才与琳娘说了,往后要请了荣娘进宫,与我们一道弈棋了。”

    德阳公主笑得古怪,“是了,我却忘了你们皆是好棋与擅棋之人,不知荣娘何时得空了。也去了我府上,教我下棋可好。”

    温荣一愣,德阳公主府绝非清净之地,前世里温荣便已知晓德阳公主是荒淫的性子,府内养了许多清倌面首,京中贵家女娘鲜少有独自去公主府的,皆怕一不慎便被毁了清誉。

    “皇姐府里怕是连副棋子都没有,唤了荣娘过去有何用。”丹阳公主一句玩笑话,轻轻松松地帮温荣解了难。

    温荣感激地看了一眼丹阳公主。却瞧见丹阳公主轻笑地同自己颌首。

    原来丹阳公主只是看着像瑶娘那般不拘束没思量,可心却如明镜似的。

    德阳公主一副娇憨委屈的姿态,正要同太后撒娇时,璎珞宝石帘子外传来女史通传声。

    朝武太后还传见了温老夫人与大伯母?

    温老夫人与方氏笑着同太后贺寿。又与殿中皇亲行礼后才坐下。

    太后神色不变,一味地同众人顽笑,眼见快到了申时。朝武太后忽然望着温荣笑说道,“你伯祖母平日里一人住在遗风苑。你得空了要常去陪她老人家。”

    温荣连忙起身,毕恭毕敬地答应下来。承诺了会照顾好伯祖母。

    朝武太后将温老夫人与伯母一道唤至内殿,就是为了叫她们听见这句话。

    之前温荣住在遗风苑里,短时尚可,时间长了,便连温世珩与林氏都催着回西苑,今日太后发了话,是无人敢在背后非议了。

    太后是在为祖母着想,可温荣亦猜到了先才祖母同太后说的事必不顺,太后此般举动是在退而求其次的。

    温老夫人与方氏笑得尴尬,即便知晓太后明着打她们脸,也无可奈何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话,申时初刻内侍省安排了马车送贺寿的朝臣与家眷出宫回府。

    到了光顺门处,温荣要随祖母回遗风苑的,故同温老夫人、大伯母与阿娘道别。

    回遗风苑的马车上,谢氏蹙眉说道,“此事叫爵位绊住了,太后不肯松口。”

    温荣既不惊讶亦不失望,今日的结果必然是这样,只不过是先探探太后口风罢了,温荣柔声问道,“太后如何说的呢?”

    谢氏顿了顿,叹气道,“于理合,于礼不合。叫我莫要有了这想法。”

    不过一瞬的功夫,谢氏面容晦暗了许多,温荣觉得心揪着不舒服,却又说不上是为了什么,只努力笑着安慰祖母道,“祖母,往后黎国公府可不能干涉我去遗风苑了。”

    谢氏将温荣揽在了怀里,颌首笑道,“是了,其他的再从长计议了便是。”

    朝武太后单独传见谢氏说话时,明里暗里,还隐约地透着一层意思。

    太后和圣主对前黎国公与谢氏是心怀感恩的,太后坦言若不是前黎国公,当今圣主无法顺利继位……可今时往昔已不同,黎国公府更是物是人非,大不如前,只不过现下风调雨顺、皇粮充盈……

    太后话里的意思是,若无异动,皇家暂时不会介意养了闲人。谢氏心下苦涩,温家曾是开国功臣,如今却成了皇室包袱,谢氏不知该如何与孙女开了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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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寒消春日长

    温荣前几日答应了阿爷与阿娘,待朝武太后寿辰后,就回黎国公府。

    次日温荣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大部分物什还是留在遗风苑厢房了,吩咐绿佩装箱笼后,便往穆合堂与祖母作别。

    谢氏正扶靠着案几亲自点禅香,越窑褐釉莲花香笼顶处青烟环绕,平日谢氏惯用的禅香总会多添些甘松,不仅芬芳,亦可令人心生欢喜。

    “伯祖母。”见到祖母安静祥和的样子,温荣才安心了一些。

    年关将至,各处皆是忙忙碌碌地准备庆除夕贺元日,可外头越是热闹,遗风苑里便愈发显得冷清。

    谢氏牵着温荣至矮榻坐下,笑说道,“这几日你阿娘怕是要忙坏了,你也早些回去了为你阿娘搭把手。伯祖母是喜静的,听见爆竹声反嫌闹得慌。”

    谢氏又命汀兰取来了一只檀木漆盒,漆盒里整齐地码了数个禅香。

    “你阿娘喜用香,故特意留了几个禅悦香与你阿娘,此香正气,平日里用了是大有裨益的。”

    “谢谢伯祖母,”温荣声音低低的,生怕用些力,就会掉下泪来。

    禅香皆有安神的效用,祖母房里禅香不断,自己每每在祖母房里看书时,总不知觉地睡着了。都已如此,祖母却依旧半夜里起身捻珠打坐,纵是老人睡眠轻浅,也不该频繁若此……

    黎国公府西苑里,温荣的厢房隔出了一间暖阁。

    温荣才换下大氅,就听见婢子通传。原来阿娘得到自己进府的消息就赶了过来……

    林氏身后的彩云和莺如各捧一只大托盘,托盘里是为温荣准备的簇新过年冬服。一套桃红撒花貂鼠昭君袄套,领襟上缀着银红双闪如意绦。一套秋香色金粉大牡丹窄袖灰鼠小胡袄,领边与袖口镶嵌了细密的珍珠,搭一条蝴蝶结长穗宫绦,一双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皆是很喜庆的颜色。

    温荣欢喜笑道,“阿娘,如意绦和长穗宫绦好看。”

    “你这孩子,瞎胡闹,”林氏轻点了温荣额头。虽板着脸,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两套小袄是东市成衣坊订做的,宫绦和如意绦却是林氏亲手结的。

    林氏牵起温荣仔细瞧了一会,气色比原先好了,这才放下心来,这些时日荣娘在遗风苑陪老夫人,轩郎又住在了国子监学,西苑里很是冷清。

    温荣对阿娘是心怀愧疚的,可相较之下。如今祖母却又更需要了自己,只不知何时才能两边都照顾到了。

    约莫未时中刻,温景轩回到了府里,将书卷放在厢房就去与阿娘问安。

    林氏与温荣刚忙完厨里的事。正坐在矮榻上打珞子,两人瞧见轩郎时很是惊讶,早上轩郎并未遣仆僮回府传话。如何会突然回来了,且申时未到。此时下学着实早了些。

    温景轩看到温荣,面上多了几分喜意。“荣娘可算回来了,”说罢见二人一脸惊异,连忙解释道,“今日旬考,故提早放了学,明日是旬假,遂回来看看家里有何要帮忙的。”

    轩郎面上虽无异色,可眼里却闪过一丝遗憾。

    轩郎就那点儿的花花心思,温荣也不去点破,吩咐婢子去厨里端来了松子酥与秋梨蜜糕。先才温荣在厨里就忙了这几样糕点,一些留了做阿娘与茹娘的点心,另一些则装了食盒,命仆僮送去林中书令府与林府的二位娘子。

    温景轩见到松子酥双眸一亮,不待旁人开口,先与温荣说道,“早上三皇子下了帖子到国子监,林大郎进宫去了。”

    温荣清浅一笑,吩咐婢子为轩郎伺候了茶汤,若不是练习骑射一事落空,轩郎断不会这般早回来。

    温荣不甚在意地说道,“林大郎与二位皇子交好,三皇子请林大郎进宫是常事。”

    轩郎过完年亦不过才十五岁,许多事尚且还看不透了,如今三皇子和五皇子,表面上同林大郎与轩郎关系都极好,可林大郎于二位皇子而言是知交,二位皇子对轩郎,更多的则是帮扶。

    温荣对李奕为何突然传林大郎进宫,毫无兴趣……

    申时末刻,林子琛才回到了中书令府,奕郎分明无甚要紧事,只为下两局棋就传自己进宫。

    第一局棋是中盘棋了,但棋盘上也只寥寥下了数子,黑白二子局势看着是不相上下,可不想棋至中盘,白子的优势逐渐显现了出来,原来白子早先的布局是大有优势的。

    林子琛有询问李奕,棋局是谁先下的,可李奕只说碰巧瞧见,林子琛听言便不再多问,不过是一局棋罢了,并不疑有他。倒是晟郎好生叫人奇怪,面容比往常还要冷肃,一下午几是一言不发,自顾地在书案前砚墨写大字。

    今日本答应了轩郎要带他练骑射,虽事出有因,可终究是失信于轩郎。林子琛轻叹一声,换了素青罗呢袄子,正打算背书,眼前却浮现出清丽的身影,心下不免有几分期冀与焦躁,干脆合上书,信步走至琅园,不知这几日荣娘是否有与婵娘、瑶娘写书信了。

    侍婢通报后也不见有人出厢房接迎了自己,远远听见瑶娘大咧咧的声音,唤屋外之人自便。

    婵娘定是在研读荣娘送她的手书棋谱,瑶娘却不知又得了什么新奇玩意。

    才进厢房,林子琛便被瑶娘手中的梅花纹九连环吸引。

    瑶娘本就没有一双巧手,精致的九连环在瑶娘手中被胡乱摆弄。任谁瞧见瑶娘蹙紧的眉头,都会知晓瑶娘是将这九连环恨得紧了,巴不得生拉硬拽再拆解一番。

    林子琛着实看不过眼,按捺不住走上前道,“给我看看。”

    林瑶噘嘴,泄气地将九连环递给了大哥。

    不过是一只九连环罢了,也就瑶娘要费那般大的力气。

    林子琛照惯常的手法开始拆梅花环,可不多时,就发现了此九连环上的梅花玉扣暗藏了玄机,解开一环却又掉入另两环中。

    不知不觉林子琛亦蹙眉陷入了沉思,试了几种法子,皆是不成。

    林子琛缓声笑道,“借与我一日,明日再还了你。”

    大丈夫能屈能伸,林子琛坦然地告诉瑶娘,自己一时也解不开。

    瑶娘见此心下才平衡了些,得意地仰首说道,“荣娘可是解开了,九连环是荣娘借我玩的。”

    林子琛俊眉轻挑,曾以为女子无才是德,可聪颖若荣娘,却令自己愈发倾慕,倘若真解不开这梅花九连环,是否应该承认了须眉不若彼裙钗,再谦虚地向荣娘求教……

    林子琛回书房时,不但拿了九连环,还带了一碟松子酥。

    先才瑶娘将松子酥自食盒取出,林子琛一眼就瞧出了那是荣娘亲手做的,在国子监上学,轩郎有了好东西会同自己分享。

    林子琛将前几日自东市寻到的一幅前朝字画,同瑶娘换了一碟酥。

    林子琛只希望,在不久之后,这些美好,自己触手便能及。

    ……

    转眼到了除夕夜,黎国公府一大家子聚在前厅里用年饭,二房董氏的小女儿温六娘,软软糯糯的一声,“福庆初新,寿禄延年”,逗得温老夫人开心直笑。

    温荣虽面带笑意,可自知晓阿爷非温老夫人嫡子后,与温老夫人等人之间的隔阂更厚重了,且心里又记挂着独自一人在遗风苑的祖母,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用过年饭,温世珩本要带着妻儿去天街看驱傩,可听说驱傩队里人多混杂,一不小心就要被冲散,仔细想来还是作罢,轩郎听言很是失望。

    ……

    乾德十四年,进士试于元月二十日在尚书省都堂举行。

    这段时日国子监学放了春假,温景轩安分的在房里温习功课,黎国公府并无后生参加今年的进士试,可三房里除了时不时去遗风苑的温荣、还有不知事的温茹,其余个个都颇为紧张。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轩郎便与阿娘讨论了不下十次,关于林家大郎是否能考上进士试的问题。

    瞧见温荣老神在在的模样,林氏心下愈发担心,倘若林家大郎不曾考上进士科,是否还要答应了林家的提亲?

    温荣抬眼对上阿娘忽闪心虚的眼神,心下觉得好笑,长辈皆是如此,只道自己的孩子就有多好了,好似林家真就认准了自己。

    虽还未考完和放榜,可温荣知晓林大郎是一举中第的,不论如何,还是该替他高兴,寒窗苦读十数年,谁都道不易。

    温荣垂首闲闲地翻着《春秋繁露》,女子但凡到了豆蔻年华,家中长辈便愈发地操心女娘婚嫁一事,《春秋繁露》是阿爷吩咐自己背诵的,说是要牢记书中的三纲五常……

    进士科自卯时开始,到了酉时才结束,待走出有重兵把守,四周修筑了高严篱墙的贡院时,林子琛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天色忽然暗了,毫无预兆地飘落起春雪。

    虽说已逢春,可正月里的盛京却正值春寒料峭。

    林子琛再睁开眼时,先才眼里的疲倦已褪去,如往常一般鲜亮,更含了几多期许,不过一会儿功夫,春雪便落在了风华少年郎的鬓间与青袍之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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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早知恩意绝

    等候在贡院外的林府仆僮,见到了自家大郎,慌忙上前接过褡裢,并为主子披上了缂丝灰鼠披风,殷勤地躬身说道,“小的瞧那些举子皆垂头丧气的,唯有大郎是容光焕发,定是考得极好了。”

    林大郎一眼望过去,撇嘴轻笑,“莫要顺口胡说。”

    进士科是圣朝读书人瞩目的晋身之阶,暂且不论寒门庶族,便是贵门世家,亦要赖此巩固和延续如今的风光荣耀。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坐吃山空就是这般道理,永世不灭的富贵,如同痴人说梦。

    每年进士试登科者不过二三十人,但年年都有上千举子聚在盛京,登科之难,难于上青天。

    仆僮傻笑了几声,又殷殷地说道,“小的可不敢胡说,连三皇子和五皇子都亲自过来了,此时正与温二郎在街前的茶肆候着呢。”

    林子琛蹙眉诧异,轩郎如何也过来了。

    小半年前,李奕便开玩笑地提过,待自己贡试之日,要一道过来尚书省都堂,同感受‘麻衣如雪,纷然满于九衢’的举子赶考盛状。

    奕郎与晟郎是皇亲,皆有夜行令,故林子琛对他们的做派并不以为意。

    虽说今日因进士试,市坊延了半个时辰闭门,可现下已过酉时,待轩郎回安兴坊,怕是要迟了。

    多想无益。

    林子琛将肩头春雪拍落,回头看了眼贡院的红漆高门,眼神微暗,拢紧披风匆忙向茶肆行去。

    披着大氅的三人远远瞧见林子琛。迎了上来。

    李奕戏谑地笑道,“我们的状元郎来了。”

    林子琛听言俊眉蹙起。“开这等顽笑,他人听了笑话。”

    “我们这也没了外人。何必谦虚。”李奕语调真诚,叫人听不出讥讽之意。又似知晓了琛郎心中疑惑,不经意地说道,“轩郎对你进士试很是关心,遂带了轩郎一道过来。”

    温景轩敬佩地望着林大郎,“林大哥定能金榜题名,阿爷与荣娘皆是这般说的。”

    温荣确实说过,说若无意外,凭林大郎的学识与文辞才华。可顺利考上进士科。不过温荣说此话时并非自愿,着实是耐不住阿娘、轩郎在旁多次探问,故才敷衍地顺着说句恭维话。

    林子琛知晓温荣是看好了自己的,面露喜意,“承蒙姑父和荣娘高看,只望某能不负他们的期望。”

    温景轩除了关心林大郎是否能中第,还好奇了贡院里的进士试究竟是怎样的。

    进士科所考类目,平日里国子学博士皆有详尽细说,林子琛知轩郎探问的并非考题。故摇了摇头实话说道,“进士试非享福,既已苦读十数年,便要忍得这一时。”

    思及今日进士试。林子琛是忍不住地皱眉,把门胥吏姿态居高临下,根本不将举人放在眼里。举人们不但要忍受那番被呼来喝去的煎熬,更要忍受贡院里极其简陋的陈设。这般寒冽之天,却只得单席踞坐在地。

    知贡举的官员知晓林子琛为中书令府嫡孙。对其可算是客客气气,可纵是如此,胥吏斥骂周围举子的声音亦犹在耳畔,举子似比那仆隶还要低下,林子琛是不愿再进贡院了……

    李奕见二人相谈甚欢,双眸微闪,朗声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送了你回府,想必林中书令已是焦急地等你捷报了,待放榜之后的宴席,再为你好生庆祝一番。”

    ……

    林中书令与林中丞等人在府院阍室旁的亭台候着,大门外仆僮通传林大郎回府,两位小娘子先一溜烟地迎了出去。

    远远见到三皇子,瑶娘步子悄然慢了下来,后悔今日为何不穿新做的羽纱面流云彩缎小袄。

    林中书令与林中丞同二位皇子端正行了礼,本要请三人至内院小坐,可二位皇子顾及琛郎经今日之试,必是已疲惫。

    遂以时辰太晚为由,与众人告辞了。

    温景轩无夜行令,独自一人是回不了黎国公府的,甚至可能被夜禁巡卫查问。二位皇子并不多言,陪同温景轩一道去那黎国公府……

    今日午间小睡后,温景轩本是捧了书至阿娘房里的,端着一副勤学的模样,可却心神不定。

    未时接到三皇子书信,迫不及待地换了袍衫,林氏在其身后的叮嘱,轩郎都不曾留意……

    三人至黎国公府时已是戌时末,二位皇子正要同温景轩作别回宫,又遇见了刚巧回府的温世珩……

    年初中书省公事繁重,温世珩在公衙里用的晚膳,处理完事情,抬眼间已过了戌时。

    温世珩知晓是二位皇子亲自送了轩郎回来时,很是惶恐,极力地邀二位皇子至府内西苑小坐。

    轩郎本以为二位皇子着急回宫了,故不想令二位皇子为难,正要开口挡住阿爷兴奋的话头,三皇子已一口答应,五皇子也不过是转头望了三皇子一眼,未开口拒绝。

    温世珩又惊又喜地在前带路,温景轩一时想不明白,愣愣地在后头跟着。

    守院的仆僮早将三皇子与五皇子至府内西苑一事传到了祥安堂与各房……

    温荣换了小衣,靠在暖阁箱床里翻看《六典》,阿爷吩咐的书,已被温荣束之高阁。

    绿佩得到消息后慌慌张张地进了暖阁,“娘子,三皇子与五皇子过来西苑了,婢子这就为娘子更衣。”

    温荣惊讶地抬起头,见绿佩捧了那套桃红撒花袄向自己走来。

    温荣将书合起,笑说道,“绿佩,不必着忙的,三皇子与五皇子过来西苑是同阿爷、轩郎说话,与我们并无关系,既如此何必去搅扰了他们。若有人问起,便说我已歇息了。”

    说罢温荣看了眼壁墙上的降彩灯盏。

    绿佩听言一时不知所措。皇子来了,娘子却要装睡不去接迎。如此会不会得罪了权贵?

    可粗想来,娘子说的话似乎又有道理。

    碧荷并不理会呆愣原地的绿佩,走至烛台前准备熄了烛光。

    温荣本以为就此躲过了,不曾想阿娘已走至门外。

    林氏进屋见温荣还闲闲地靠着箱床,焦急说道,“你这孩子,火烧眉毛了还不紧不慢的,快起来了。”

    温荣本想用先才敷衍绿佩的一番话,再搪塞了阿娘。

    不想阿娘不吃这套了。蹙眉耐心地说道,“二位皇子平日里对轩郎多有照拂,若是皇子要与他们爷俩说话,我们去见礼了便出来,再怎样也不能在礼节上怠慢了贵客。”

    原来阿娘也可思虑的这般周全。

    温荣心下轻叹一声,无奈任由绿佩伺候换了小袄,简单挽了倭堕髻,随手挑一支细花钗簪上。

    贵客已到了西苑正堂。

    温荣进正堂时,第一眼是瞧见阿爷与二为皇子互相谦让而空出的紫檀主坐。

    温荣并不特意掩饰面上的倦意。神色恹恹但也有礼有节地同二位皇子见了礼,再寻一处角落坐下,低首不言不语。

    很快,温老夫人与大伯父、二伯父等人齐聚在了西苑正堂。

    这般团圆景象在西苑里可是第一次。

    菡娘大晚上都不忘穿得姹紫嫣红。纵是心有所属,目光也忍不住地落在二位皇子身上。

    三皇子李奕一袭织锦镶狐肷毛袄衫,容貌身姿极为尊贵。眉眼温润如三月里渐次延展的花枝,不时勾起的笑容柔软似春日清风。

    温荣也曾喜欢温暖多情的笑意。那时觉得李奕的笑容干净明朗。

    今时再见,李奕的笑就仿若是不带锋芒的利剑。

    如若无法改变前世的结局。今日李奕与阿爷、轩郎品茶相谈甚欢,待到那一日,是否依旧可不留情面地下旨将黎国公府男丁皆于西市市坊口处决……

    阿娘命婢子捧来了今日温荣新做的糕点,温荣终于抬了下头,目光闪过一丝怨怼,糕点是要带去遗风苑与祖母的,如何便宜了贵客。

    温荣颦眉抬首的一瞬,若有若无的目光被李奕收入了眼底。

    李奕轻笑端起茶吃了一口,本以为自己能受到欢迎,不想却遭了人嫌弃。

    如今自己一直被梦困扰着,温荣娘的一举一动皆似曾相识,却又很是陌生,照理该是同一人,缘何又大不一样。

    是梦亦是谜。

    李奕知晓,谜底就在踞坐于角落,带了尖牙的小猫身上,已令自己寝食难安,小猫又岂能那般顺意畅快……

    二伯父提起了太子,言谈里是毫不掩饰地推崇。

    温荣眼睛一跳。

    在朝臣眼里,李奕虽通文采骑射,生活中却太过肆意自在。

    他与五皇子二人几未主动关心过朝政,三皇子虽同太子、二皇子一道随睿宗帝出入御书房辅政,可也不曾阐述过任何有见地的言论。

    如此看来,李奕是心甘情愿做逍遥王的,而五皇子李晟更是无争位之心亦无争位的能力,漫说朝中几无可倚靠的大臣,就连母妃都已早亡,不过是王淑妃善心良意,将其视如己出,同三皇子一并带大。

    撇去二人的个人能力不论,太子与二皇子皆为长孙皇后所出,仅凭睿宗帝对长孙皇后的至深厚爱,就可知晓皇储之位纵然换下了太子,也只有二皇子能居上。

    故二伯父才这般肆无忌惮地说太子的好话,诚心实意地希望二位皇子站对了位置。

    只是这人究竟好不好,亲兄弟自比外人知晓得清楚。

    温老夫人缓缓咳了几声。

    李奕抬眼关心道,“老夫人身子可好,某与五弟此时辰造访,搅扰了老夫人休息。”

    声音清润悦耳,心思周全细密。

    温荣认同了李奕所言,盼着二人有自知之明,快些离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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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吾道理自隔

    温世玶郁郁地看了眼温老夫人,垂首不再多言。

    温老夫人放下茶碗,望着三皇子感激地笑道,“承蒙三皇子关心了,老身无碍,只是这茶汤怕是煮过了,令二位皇子见笑。”

    众人相坐于西苑正堂,煮茶的茶奴自然是西苑的。

    温世珩瞥了眼林氏,林氏早已羞愧红脸,讷讷地不知哪里做错了。

    温荣颦眉端起茶碗,揭开茶盖,浅浅吃了一口茶汤,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茶汤确实是比平日里微苦,但并非是煮过了的缘故。

    今日茶奴煮茶所用的茶饼,是祖母前日送与自己的顾渚紫笋。

    一味上好禅茶,自己舍不得用,念及阿爷平日公事繁重,此茶提神配目,遂转送与阿爷。

    虽说茶汤火候正好,可茶奴也犯了一个错误。

    紫笋茶最难得的是其淡淡兰花清香,过了沸水后,茶片舒展,如笋似兰。茶奴却加了重酥,生生将清香完全盖去。

    又糟蹋了一样好东西,温荣心下轻叹,将茶碗合上放至一旁。

    温老夫人看向端正踞坐于方氏身旁的温蔓娘,满面笑意地说道,“听你阿娘说,你这段时日在与潘家娘子学茶道,可是有进益?”

    温蔓垂首谦恭地回道,“回祖母话,茶道博大精深,潘娘子茶艺更是成风之斫,儿自当尽力所学,只是儿愚钝,如今尚只知一二了。”

    温蔓肤色白皙,不过说了几句话,面颊已泛起阵阵红晕。颇有几分娇花照水之姿。

    温蔓今日着一身玉色金丝绣花小袄,姿容虽及不上温荣。可相较一旁怄脸瞪眼的温菡娘,可谓闺秀温婉。

    三皇子听言惊讶问道。“潘家娘子可是去年曲江关宴与杏园探花宴上的司茶娘子?”

    温老夫人颌首笑道,“三皇子好记忆,正是关宴上的司茶娘子,潘家茶道本不外传,可潘娘子却偏偏看中蔓娘,破格传授了茶道。”

    温荣亦忍不住地多瞧了几眼蔓娘,这几月府里变化可谓是大,温老夫人提携蔓娘,大伯母望着蔓娘时眉眼带笑。似一对情真意切的母女。

    总有目光似有似无地飘向温荣。

    原来温四娘并非只有冷漠和不以为意两种眼神,内心情感的波动在她眼底转瞬即逝,虽短暂,却足以流光溢彩。

    三皇子目光清澈,很是温和地说道,“能得潘家娘子亲传,温二娘的茶艺定是极好的。”

    照此发展,蔓娘该亲自去煮茶了,温荣又端起被放至一旁紫笋茶汤。加了酥酪后味道虽重些,可仔细品还能尝出是顾渚紫笋。

    果然,得吩咐后,蔓娘盈盈起身退至侧室。

    不消片刻功夫。碧清茶汤由婢子捧了上来,蔓娘亲自奉了茶汤与二位皇子。

    李奕面上永远挂着如沐春风令人惊艳的浅笑。李晟面容如霜,冷冷接下。转手放在身旁的茶案上。

    温荣好奇蔓娘茶艺究竟如何,先才蔓娘说的略知一二。不过谦词,否则也不敢在二位皇子面前献茶艺。

    揭开粉彩茶盖。清香散溢而出,温荣一愣,蔓娘所用茶饼居然是被茶圣桑苎翁称为天下第一茶的蒙顶石花。

    西苑里无此贡茶,原来大伯母他们准备的如此周详……

    三皇子称赞此茶汤堪比宫中茶娘子所煮。

    温蔓娘羞粉一张柔美俊脸,温世钰和方氏早已笑得合不拢嘴。

    今日尝到了甜头,方氏才算彻底明白温老夫人命自己过继温蔓的苦心,将一个可任由自己摆弄的人放在身边,即撑面子又省心。

    众人避开朝政只谈风雅。温家与二位皇子交情浅,如此是明智之举。

    贡茶蒙顶石花也拦不住温荣百无聊赖后的倦意,好在二位皇子只小坐了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了。

    温世钰、温世玶等府中男丁,皆殷殷地去送了二位皇子。

    直到人都散去,林氏才轻叹一声,吩咐婢子收拾茶碗。

    温荣知晓阿娘还在难过先才温老夫人那句有意无意的责怪。

    阿娘可谓是吃力不讨好了,心下不忍,遂如实安慰道,“阿娘,那顾渚紫笋是禅茶,本就苦些,不过是祖母吃不惯罢了。”

    林氏摇了摇头,“是我平日里不曾留意了阿家的喜好,若似大嫂那般勤快,就不会令阿家不喜了。”

    温荣一时语塞,就算知晓今日阿娘不论用何种茶,都不可能令温老夫人满意的事实,也耐不住阿娘良善的心。

    温荣见婢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关切地劝阿娘早些歇息。

    可林氏今日茶汤吃多了,夜虽已深,却无丝毫睡意,牵着温荣又说起了家常心里话,“……本以为皇亲是极难相与的,不想三皇子如此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嗯……五皇子也是极好的,就是不爱说话……”

    林氏谈及二位皇子时,面上是受宠若惊的表情,轩郎如今不但得林大郎照拂,同二位皇子的关系更是越来越近,有二位皇子亲自陪同回府,该是怎样的殊荣。

    提到五皇子李晟,温荣心下觉得有几分好笑,评价五皇子不爱说话是极客气的了,那五皇子一晚上都是沉着脸的。

    先才正堂里,只有李奕在与众人谈笑风生。五皇子起初还吃了一盏茶,可第二盏蒙顶石花,只瞧了一眼,便搁置在旁。

    二位皇子的行事皆叫人琢磨不透,可相较李奕的针线细密和长袖善舞,五皇子李晟的为人犹可算真诚。

    ……

    二房罗园里温菡娘正怄着脸发脾气,今日祖母分明是在抬举了温蔓那贱人。

    三房温荣娘虽招人厌,可好歹知道轻重有自知之明,安分守己地选个不起眼角落坐着。

    可蔓娘居然厚脸皮去与二位皇子奉茶。

    温菡本已坐在了妆镜前。可怒火上头随手摔了傅粉银盒,银盒落地的脆响。还不足以解心头恨意。

    只听罗园三娘子厢房里噼里啪啦声作响……

    罗园今日火旺,温世玶回房后也铁青着一张脸。望着董氏心虚地问道,“阿娘会不会改主意?”

    关乎黎国公府能否再兴盛,既然不是小打小闹,怎可能说改就改。

    董氏善解人意温和地劝道,“今日阿家是为夫郎好的,妾身就问了夫郎一句,夫郎与那二位皇子交情如何?”

    温世玶蹙眉细想后,才颌首道,“二位皇子是看在三弟面子上才进的黎国公府。”

    董氏道。“是了,三郎子今日可是一句朝政之事都未提。”

    温世玶突然想起原先对三房做的事,面色一变,“三房何时与二位皇子走得如此近了,听闻秋狩轩郎惊马时也是三皇子救的,你说若是……”

    温世玶身子一颤,当初迫不及待到不计后果,如今想来才后怕。

    董氏长相柔和善良,映照了烛光的双眸忽明忽暗。“只能捕风捉影的毫无证据之事,夫郎何须担忧……”

    董氏正说着话,忽瞧见菡娘身边伺候的婢子,在外屋探头探脑。

    董氏不悦地走上前说教道。“一点规矩都没有,不在屋里伺候娘子,过来何事。”

    小婢子吓得一缩脑袋。声音轻轻颤颤,“娘子、娘子。不小心碰碎了剔花飞凤牡丹瓶。”

    “什么。”温世玶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简直胡闹。”

    牡丹瓶是御赐之物。早先是放在祥安堂里的,温菡看上了牡丹瓶的富贵精致,百般撒娇向温老夫人讨了去。

    温世玶正要过去教训了菡娘,董氏慌忙拦住,“夫郎莫冲动,阿菡也是不小心的,本没几人知晓,你这么一闹,反而人尽皆知了。你明日还要去衙里,安生歇息了,我过去看看。”

    ……

    董氏一进温菡厢房,就瞧见温菡正对着一地碎瓷片愣神。

    哗啦一声,很是解气,可反应过来后,才知道自己闯祸了。

    董氏命婢子速速将碎瓷片收拾了,并吩咐了今日之事缄口不言。

    温菡娘见有阿娘帮衬,这才松了一口气,委屈地趴在董氏怀里,“阿娘,你说祖母是不是不疼我了。”

    董氏轻叹道,“傻孩子,不会的,可你也该向蔓娘与荣娘学学。你不是想学丹青么,荣娘也答应教你了,可你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过去了两三次,便不肯去了。今日你亦该知晓了有一技之长的用处,倘若你会了茶道,风头怎会让蔓娘抢去。”

    温菡听言厉声道,“温蔓娘也不知掂量掂量身份,敢去勾引皇子,她那姿色模样,给人皇子做妾都不够资格。”

    “闭嘴,”见温菡肆无忌惮的口出恶言,这般不知礼数,确令人失望。董氏严厉说道,“蔓娘已过到正室,身份一事莫要再提。想将蔓娘与荣娘比下去,就好好收起心思,不要再同她二人作对。你打碎了御赐牡丹瓶,传出去是大不敬,我是你阿娘,自会尽力维护你,可你自己也该长长心眼。”

    温菡重重地咬着唇,瞥眼瞧向原先放了牡丹瓶的八宝橱,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夜色下的天街分外清冷,往大明宫方向的马蹄声清脆急促。巡夜武侯听见动静赶了过来,可一瞧见高头大马上的郎君,便慌忙收起往日凶神恶煞的嘴脸,恭敬地候立一旁。

    李奕与李晟自建福门入大明宫,二人将马辔交与相随侍从。

    李晟望着李奕,清冷月光里如墨一般的双眸含着几许怒气,“三哥,为何要进黎国公府。”

    若想坐山观虎斗,就该将不务正业的戏演足了,进黎国公府岂不是引起二皇子怀疑。

    李奕抿嘴轻笑。

    冷峻淡漠的眉眼叫人敬畏害怕,可勾着自信与傲气的笑容亦能惊心动魄。

    “你也没反对,”李奕转身,二人并肩向蓬莱殿走去,“相信我便是了。”

    有时候要证明一件事,可以主动瓜田李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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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主豆蔻了耶,麦子也觉得该开始花前月下了,订亲男猪神马的~

第九十五章 罗网困羽翼

    翌日,温荣简单梳理后便去了遗风苑,昨日好不容易做出的数样糕点,都被拿去招待了贵客,今日自己只能空着双手。

    春日化雪之时分外冷,湿漉漉的青石子路上薄冰还未完全化开了,木屐碎冰时咯吱咯吱作响。

    进了穆合堂,谢氏瞧见温荣的脸和双手被冻得通红,连忙起身将孙女牵至炭炉前暖着。

    见温荣缓和了些,谢氏才递过一封信来。

    温荣瞧见信封上的字迹便知是月娘的。

    陈府娘子的信如今皆是寄往遗风苑,遗风苑里的婢仆都为世仆或家生子,且祖母用人心里有数,都是可信得过的。

    温荣揭开了信封,昨日陈府夫人和娘子便已入京了。

    前几日温世珩在西苑里没少长吁短叹,说是御史巡按在洛阳知府府邸里搜出了陈知府贪墨的账本。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漫说是账本,如今在洛阳知府府邸里搜出金山温荣都不会惊讶。

    本以为陈府家眷会忧惶难当的,可温荣却发现陈府娘子书信的字里行间,不似去年那般压抑了。

    温荣心下有几分欣慰,改变不了,不如坦然面对。

    虽如此,可陈府娘子会进京,许是还抱了一丝期望。

    温荣将信放至一旁,望着谢氏说道,“伯祖母,明日我想与阿娘说一声,再过来住几日可好。”

    这段时日,温荣虽时常到遗风苑看望祖母,可皆是用过午膳就回了黎国公府的。

    谢氏颌首笑道。“若是你阿娘同意,我自希望荣娘能在遗风苑里多住些时日。”

    住在遗风苑。不但能陪了祖母,且平日往宣义坊寻陈府娘子也会方便上许多。在黎国公府里不论去哪,与谁一处顽,都似被人盯着……

    谢氏靠在矮榻上假寐,温荣捧着书闲闲地笼着炭火,很是惬意闲适。

    突然穆合堂里传来一阵蝈蝈的叫声,将温荣吓了一跳,才想起是绿佩之前不知从哪处草丛里捡到的,那蝈蝈本冻在雪里,温荣等人都以为它已僵死。不想装进小篾笼,又带至暖烘烘的内堂后,不几时就活了过来。

    谢氏听见声音也睁开了眼,瞧见温荣正愣愣地望着蔑笼,如夜星般明亮的双眸里闪着难得一见的稚气。

    纵是再无所求,也要护了孙女周全,再为她谋一个可靠人家。

    谢氏撑着矮榻直起了身子,温荣歉疚地说道,“打扰祖母歇息了。儿这就将蝈蝈放到耳房去。”

    “没事的,虫儿也喜欢暖和,”谢氏捻着天台菩提手串,笑着同温荣问道。“荣娘,你回来盛京也有些时日了,可曾瞧见中意的郎君。”

    温荣才端起茶碗。还未吃进嘴里了,手不慎一晃。茶汤溅了几滴至炭炉之中,发出嘶嘶嘶的声响。

    温荣被炭火烘得脸通红。干咳两声,轻声说道,“伯祖母笑话儿。”

    见温荣羞涩,谢氏轻笑一声,缓缓说道,“离二月中旬没几日了。”

    二月中旬是进士科放榜日,温荣知晓祖母在暗指什么,撅嘴说道,“儿还小,想多陪陪伯祖母。”

    绿佩与碧荷表面上在逗蝈蝈,耳朵却是竖着在听老夫人与娘子说话,若无意外,她二人就是娘子的随嫁侍婢,自然希望娘子嫁到好人家。

    绿佩没明白二月中旬是何意思,瞧见碧荷恍然大悟后面露喜色,更是好奇,冲着碧荷打眼色,碧荷却故意不理自己。

    绿佩拈着逗弄蝈蝈的灯芯草,轻轻抽了碧荷手背几下。

    痒痒麻麻的,碧荷一时没忍住轻叫出声。

    温荣嗔怪地瞪了二人一眼,两个小婢子不但不害怕,反而嘻嘻笑个不停。

    “这两小丫头都叫你惯坏了,”谢氏自己也好笑了起来。

    这几日谢氏仔细想过了,待林大郎顺利考上进士科,若林府大大方方地过来提亲,那确实是一门如意好亲事。

    只是林中书令那老家伙,若说他老奸巨猾,偏偏又是真正忠贤,且知感恩图报。谢氏摇了摇头,希望林正德自己想明白了,如此荣娘嫁去他府里才能顺心顺意。

    ……

    进士科考完后,林子琛算是了却了一件大事。

    整理了书案上厚重的五经正义,铺上双丝路单宣,亲自砚了墨。书房里散溢着浓浓的墨香,好些时日不曾作画,林子琛抬眼望着挂于正墙上的牡丹图,眉眼缓缓露出笑意……

    从瑶娘那得来的梅花玉扣九连环已被解开了,精致小巧的梅花扣整齐地码放在书案一旁,林子琛顺手压在了宣纸一角,今日作画却是格外的顺手。

    “大哥。”

    瑶娘突然跑进书房里,小娘子嗓子尖脆。林子琛握在手中,本挥洒自如的羊毫轻颤,一滴墨落下,散在了才画好的丹青之上。

    林子琛不满地瞪了一眼瑶娘,从早到晚都是咋咋呼呼的。

    眨眼间瑶娘已跑至林子琛书案前,婵娘跟在身后倒有几分歉意,只说没拉住了。

    原先林子琛要复习背书准备贡试,两位小娘子还有几分收敛,毕竟祖父和阿爷都交代了,谁都不允许打扰大哥念书。

    可如今进士试结束,瑶娘自然肆无忌惮。

    “不许看。”

    林子琛见两位妹妹都趴在书案前盯着才作的丹青,脸一红,作势要收起。

    “敢画不敢叫人看,一点都不光明磊落。”瑶娘早已一掌压在宣纸白色边角上。

    丹青里是一弯浩渺烟湖,水廊蜿蜒曲折直通挂着碧影纱的水亭,亭里娘子倚廊而立,轻风徐徐而过,月白轻纱衣裙如烟如雾地飘在廊上……

    “画里的亭台和小娘子都好生熟悉。”林瑶娘摆弄着仔细端看。

    婵娘早已知大哥画的是何人,留了面子给大哥。虽不语却笑得厉害。

    “这不是荣娘伯祖母府里的碧云亭么。”瑶娘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大哥,突然想起一事来。笑问道,“听说过几日乐园桃花就要开了。大哥可要与我和婵娘一道去游园赏花。”

    林子琛毫不犹豫地摇头道,“趁这几日国子监春假,我打算带轩郎去练习骑射。”

    瑶娘听罢很是诧异,“可我们是打算约了荣娘与轩郎一块去的,荣娘还未见过盛京里的桃花呢,大哥真不要一起么。”

    “好了,别逗大哥了,我们一块去便是。”婵娘拖着瑶娘出了书房,“大哥快继续画了。多画几幅与我们看。”

    林子琛面色五彩斑斓,化到嘴角,却是会心一笑。

    婵娘与瑶娘去寻了阿娘,准备同阿娘说去乐园赏花一事,才走至房外,便听见阿娘正与阿爷提到荣娘。

    两姊妹默契地止住了脚步,想知晓阿爷和阿娘何时去温府提亲。

    隔扇门里声音不大,可却一字不漏,清晰地传入二位娘子耳中。

    “……我看着温四娘品性容貌都是极好的。不若就定下了这门亲事。”甄氏对温荣是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不但品貌好,且又聪明。将来对琛郎也是个帮衬。

    林中丞听言不悦道,“我与阿爷同你说过不下一次,与温家走得近是因为慕娴是我胞妹。并非是要你去操心琛郎亲事。黎国公府如今情形你也是知道的,珩郎又是个执拗的性子。在官场上能自保便不错了,这次陈知府一案。也不知是谁劝住了珩郎,好歹在朝堂之上保持了沉默,否则这把火就该直接烧到黎国公府上。”

    甄氏对朝政一窍不通,被夫郎一说,只觉得惶惶不安起来,“那、那琛郎的亲事……”

    “再等等便是了,琛郎与温四娘年纪都不大,不差这一年半载的,吏部侍郎嫡子前年中了一甲第二名,也是到了年底才由圣主赐婚于永乐郡主的……”

    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瑶娘先才抓在手里把玩的鎏金铃铛不慎掉在了地上。

    林鸿彦快步走至槅门处将门拉开,看见正要转身离开的女儿。

    林鸿彦皱起眉头,厉声喝道,“站住,是谁教了你们做这等听人墙角的事。”

    不骂倒罢了,两位娘子或许就安生地回了房里。

    瑶娘嘴巴一撅,低声叨咕,“说的劳什子话还担心被我们听见,不就是因为自己也嫌臊。”

    “有你这么与阿爷说话的。”林鸿彦气得胡须乱颤。

    甄氏听闻动静慌忙走了出来,两边劝道,“好了好了,这是做什么呢,都少说两句。”说罢冲着婵娘和瑶娘努了努嘴。

    婵娘这才急忙拖着瑶娘回了琅园。

    晚膳时林府气氛有几分古怪,瑶娘气鼓鼓的也不愿与阿爷阿娘多说话,便连林子琛也没落得好脸色看。

    晚膳后林子琛到琅园寻了婵娘与瑶娘,期期地问道,“你们与阿娘说了去乐园的事么。”

    瑶娘冷哼一声,“不敢说了,保不齐你以后有多尊贵,我们怎敢邀你同游,我还怕误了人家娘子。”

    “好了,这事与大哥也没关系,别在这夹枪带棒的。”婵娘拉了瑶娘一把。

    林子琛先才便察觉到些端倪,瑶娘更是不会无缘无故冷嘲热讽的性子。

    林子琛面色一紧,“可是阿爷阿娘说什么了?”

    “哼,阿爷说吏部侍郎家的嫡子考中进士科后,取了人永乐郡主,那可是皇亲国戚。有了这先例,家里人都指着你去高攀呢。”瑶娘说罢气鼓鼓地甩下二人回了厢房……(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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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衔花向玉墀

    林子琛惊讶地望着婵娘,“瑶娘说的可是真的。”

    婵娘无奈地点了点头,“若是阿爷真有那般打算,我们确不敢再邀荣娘同游了。”

    林子琛心猛得一沉。

    婵娘知晓大哥是对荣娘藏了心思的,见大哥面色紧绷,生怕大哥冲动做出何不明智的事来,忙劝慰道,“大哥先莫多想,待进士科放榜后再探探阿爷阿娘的意思,阿爷话也并非完全没了道理,荣娘年纪比我还小了,议亲一事是不急于这一时的。”

    林子琛冲着婵娘勉强地笑了笑,转身心事重重地回了书房。

    婵娘望着大哥失魂落魄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声,子女亲事,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荣娘那般好的娘子,门第亦不低了,阿爷怎还会有不满意的。

    ……

    得了阿爷阿娘同意后,温荣又暂时搬至遗风苑陪了祖母。

    这日温荣正在穆合堂里修剪初春冒新芽的锦松,绿佩匆匆地拿了一封帖子进来,本是寄往黎国公府的,黎国公府里的管事瞧见是宫里来的帖子,忙立时差人送到了遗风苑。

    温荣接过泥金贴,是丹阳公主邀请进宫看皮影戏和下棋的。

    不想丹阳公主还记得曾提过要与自己弈棋。

    温荣与祖母说了请帖之事后,谢氏沉吟片刻问道,“可还请了别人。”

    “还有应国公府的谢大娘子。”温荣翻看帖子,帖子字迹清秀,看来是丹阳公主亲手所写。

    谢氏这才颌首道。“谢大娘是个稳重的,去宫里走走也好。”

    谢氏知晓谢大娘的品性是极好的。且有听闻谢大娘与丹阳公主相熟,那日太后寿辰丹阳公主亦主动替荣娘解了围。如今想来,丹阳公主的品行该是不会差了。

    提到公主,谢氏便不免想到了德阳公主,忍不住地皱了皱眉,圣朝虽礼教不兴,女子也少有束缚,可德阳公主行事却太过不拘伦常礼法。

    好在德阳公主如今已另建公主府,并非是住在宫里。

    ……

    丹阳公主的寝殿在大明宫的凤阳阁。

    温荣下马车后便有女史上前相引,几人走上玉街廊桥时。温荣忽瞧见一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迎面而来。

    银白蓝海流云纹蟒科袍服,玉面上挂着和煦的浅笑。

    三皇子李奕走至二人面前,待女史和温荣拜礼后,笑问道,“荣娘也过来了。”

    温荣微微蹲身,后退至一旁,为某人让开了路。

    分明是叫人移不开眼的精致俊朗,温荣却不愿抬眼多看。

    李奕对温荣的疏离已是习以为常,转头与引路女史道。“你先去丹凤阁。”

    女史一愣,为难地看着温荣,“这……”

    “丹阳也请了某,你与公主说了。某有关于围棋的问题请教温四娘,某自会带着温四娘一同过去。”

    三皇子虽对政事无兴趣,可品行却是有目共睹的。女史听言不再多问,欠身同李奕行了礼。独自往丹凤阁方向走去。

    温荣警惕地后退了两步,面色不虞地问道。“不知三皇子有何事。”

    “荣娘是否对我有误会。”四下已无外人,李奕倒也不拐弯抹角。

    清朗温润的声音犹如翠玉相击,很是好听。

    温荣垂首不语,前世的种种确实是误会,若不是她误以为他是良人,也不至于落了那般下场。

    见温荣沉默,李奕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委屈说道,“荣娘与某连一句话也不肯说。”

    “丹阳公主还在等了奴。”温荣不得已提醒了李奕,她今日是丹阳公主邀请的宾客。

    李奕无半分让开的意思,只惯常的温文儒雅平易谦虚,“荣娘,若是某有得罪你的地方,不妨直说,若错了,某自会道歉。”

    “三皇子与奴鲜少往来,何来得罪一说,若奴的言行令三皇子不喜,还请三皇子宽宏大量不与奴计较。”

    温荣面上不怒不喜不惊,至多是一丝不耐。

    李奕还不愿将眼前的小娘子就这么放走,有问题还未问出口。

    是关于梦中的江南之景,烟柳幕桃花,红玉秋沉水。

    梦里的白堤石桥,亭台锦鲤,比江南山水画还要清晰鲜明。

    自己从未去过江南,这究竟是胡乱想象,还是眼前小娘亲口描述的风景。

    温荣欠身后便要绕过李奕离开。

    “好歹某也是皇子,可荣娘一点也不怕。”李奕见没得到自己允许,温荣已捻裙快步向前走去,不禁有几分孩子气地说道。

    “三皇子何须为难了奴这么一个无关人,奴已在街廊耽搁了许久,担心丹阳公主怪罪。”温荣与李奕擦身而过。

    她说了她是无关人。

    温荣的双眸如深潭一般黑亮,自己似被绑缚在顽石之上,还未挣扎,便已沉入了潭底,可在她眼里,连一丝波澜都不曾惊起。

    李奕跟在温荣身后走下玉街廊桥,温荣隐隐觉得不妥,可又想着快些摆脱了李奕,故脚步不停地向丹凤阁走去。

    “看来荣娘对宫里很熟悉,你知道丹凤阁在哪里?”李奕嘴角弯起,笑容干净。

    温荣娘只进过一次宫,而且是直接去了朝武太后的延庆宫。

    第一次走,就如此熟门熟路了,在他人目光之外,李奕也会露出一抹玩味浅笑。

    温荣心下一惊,这才发现是自己疏忽了,好在是还未曾走远。

    不得已止住脚步,温荣微微蹲身说道,“先才女史与奴指点了一二,之后却是不知了,还请三皇子指明。”

    李奕有几分好笑,早知会这样自己就不该开口,让她一路带到丹凤阁。到时再看看她如何自圆其说岂不更有趣。

    看来自己还是舍不得为难了她。

    三皇子与温荣一前一后地进了丹凤阁,丹阳公主见到温荣笑着迎了出来。看着李奕嗔怪道,“今日本就是请了荣娘过来以棋会友的。你半路拦了人家,知道的说你痴棋,不知道的还说你怠慢了贵客。”

    “丹阳说的是,是某疏忽了。”

    李奕果然是个知错能改的。

    丹阳领着温荣往侧殿走去,“五哥与琳娘已经到了好一会了,今日我特意请了江南东道的灯影伎人,你是杭州郡回来的,想来会喜欢。”

    温荣感激地笑道,“公主记得这等小事。”

    说话间二人进了侧殿。殿里端正摆放了数张食案,食案上是精致的宫廷御点,谢琳娘笑着起身向二人迎了过来。

    五皇子见到来人,放下手中茶盏,俊颜之上无半点表情。

    人齐了,丹阳公主吩咐伎人开始演起了灯影戏。

    丹阳公主点的是《二度梅》,因请的江南东道的影伎,故配乐多用了江南丝竹,曲调高亢激昂里不失婉转优雅。

    未看出丹阳公主亦是性情中人了。对戏里人物遭际境遇唏嘘不已,好在结局可算团圆美满,这才摁了摁眼角,露出笑来。

    丹阳公主又客气地请温荣与谢琳娘点了几出……

    午膳后二位皇子谢过了丹阳公主的招待便自回了蓬莱殿。丹阳公主则领着温荣与谢琳娘去丹凤阁高处观赏宫景,大明宫里殿堂遍布,廊榭相连。好一派古朴壮观的景象,只是温荣对宫里的一切已是再熟悉不过。故少了几分兴致。

    丹阳公主与二位娘子说了一会话,便吩咐了婢子摆棋盘。与温荣说道,“荣娘可别怪我失礼,着实是仰慕你棋技多时了,今日难得有此机会,岂能不叫我等开开眼界。”

    谢琳娘亦是笑说道,“太后寿宴那日,虽只与荣娘下了数步,却已令我好生佩服。”

    温荣好笑道,“你们二人一唱一和的故意来消遣我呢,那日琳娘与我不过是走了开始,也来浑说嘲笑。”

    “我们棋上见真章便是。”丹阳公主拍了拍云锦金凤小夹袄,先在棋盘前坐下,“琳娘便先让我同荣娘对弈上一局。”

    丹阳公主很是爽快,本以为丹阳公主好棋必定亦擅棋了,不想不过是数十步子,丹阳公主便已甘拜下风。

    弈棋时,丹阳公主特意命女史在旁记下二人走的每一步,并标了步次顺序,初始温荣只道是公主要研究了棋局,也未做他想。

    三人一共下了四盘棋,丹阳公主局局都输,温荣与谢琳娘有想过故意让子了,不想丹阳公主棋技虽拙,心眼却明,只说若是不拿出真本事,暗暗让了她,才是真真地瞧不起她。

    约莫输什么也不能输了傲骨便是这个理。

    丹阳公主的棋艺着实令人不敢恭维,一局便知丹阳公主平日里是从未研究过棋局的,温荣只诧异了既如此丹阳公主为何还对弈棋如此敢兴趣。

    申时初刻,丹阳公主吩咐车马送二位娘子出宫,丹阳公主忍不住夸了荣娘的棋技比那棋侍诏还要高明上几分,更意犹未尽地约了温荣与琳娘下次再进宫弈棋。

    今日温荣走的棋谱,很快便被送往蓬莱殿。

    李奕仔细看过后摇头笑道,“丹阳不擅棋,如此也看不出温四娘的真功夫。”

    李晟听言面色不虞,在背后窥视觊觎他人棋技,李晟觉得此举实为不光明,冷声说道,“如此不若真心同温四娘求教。”

    “她对你我避之不及,”李奕善解人意地说道,“何必叫人为难。”

    李晟放下汝窑青瓷茶碗,抬眼说道,“那与棋侍诏弈棋便是,一次尚可,久了三哥你认为温四娘会不知晓丹阳的意图。”

    李奕舒展轻笑,要多久?

    若说李奕的笑容如春风里的桃李杏粉,李晟便是冰雪里的暗香凛梅。

    在二位皇子身边伺候的宫婢,一时红了脸,埋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李奕将棋谱交予内侍收起,不经意地问道,“五弟前日去了房大学士府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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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看新闻心里只觉得很难受,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各方各面都多一分警惕。

    早安,祈福,同在……

第九十七章 金榜落世凡

    李晟面色无异,淡淡地应道,“听闻房大学士自东市书肆里寻得前朝字帖善本,某无事便去看看。”

    李奕听言颌首笑道,“可惜那日某与二哥一道去了南书房,否则能同五弟一道欣赏前朝善本了。”

    李晟眼睫不抬,“三哥正事要紧。”

    ……

    春雪化尽后好不容易迎来纯粹的晴天,温荣去遗风苑库房里整理了老墨。

    前日谢氏瞧见温荣绘丹青,这才想起库里有许多夫郎收藏的古墨。

    温荣喜好颇为独特,贵家女娘素来是喜欢盛满妆奁的胭脂傅粉,可温荣却是老墨古籍收藏了许多。

    谢氏知晓后并不诧异,当初夫郎也这喜好。

    库房里杂七杂八堆满了箱笼,幸而管事妈妈的记性好,前黎国公收藏古墨的是一只小皮箱。

    先才温荣从穆合堂出来时,谢氏与汀兰便开玩笑地说到,那库里的许多箱笼,是要与温荣做了陪嫁的……

    绿佩与碧荷跟在温荣身旁,取出了小皮箱后,管事妈妈为确认是否还有遗漏的,随手打开了皮箱旁的几只箱笼,一只堆满了字画,瞧着画卷上已有些许黄斑,温荣自是心疼的紧,改日要与祖母说了,字画也该整理。

    另一只箱笼里是满满的闪得人眼花的金银器皿。绿佩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温荣与管事妈妈倒是见怪不怪。

    晒墨前,温荣先在篾匾上仔细铺了一层生宣,将老墨一块块码好了。与碧荷二人一道抬至庭院。

    回厢房后温荣抬眼瞧见橱柜里银钏锦盒,是林大郎至遗风苑时与自己的礼物。

    温荣未多想。自锦盒里取出那方潇湘八景漆烟徽墨,徽墨起了薄薄一层湿气。看来是才做成不久的,陈色质地与描金都极好,是值得收藏的尚品,趁着春日阳光不烈,晾晒数次便能长存了。

    温荣摆弄了几番,倒是另眼相待,小心地在漆烟徽墨下垫了一层方帕,亲自端至庭院里。

    “娘子,二郎过来了。”绿佩得了消息。提着一只蝈蝈笼过来寻娘子。

    这几日绿佩与碧荷的日子亦是闲适得无趣,二人不知从何处学来了斗蝈蝈,碧荷不过是得空了玩上一会,绿佩却时时提着那篾笼子。

    温荣至庭院泉眼处,将糊在手上的黑墨洗去,诧异地问道,“阿娘可是一到过来了?”

    绿佩摇了摇头,“只二郎一人了。”

    穆合堂里谢氏正牵着轩郎说话,不过是问了课业的问题。这几日春假,多亏了林家大郎盯着轩郎的课业进度。

    瞧见温荣,轩郎欢喜地说道,“明日贡院放榜。荣娘可要一道去瞧瞧热闹。”

    不待温荣回答,轩郎又自顾地说道,“荣娘。我还听说张榜之前要在尚书省都堂举行唱第仪式呢,被唱到的才是进士及第。否则就是落第。想来是很有趣的。”

    轩郎并非应考举人,不过是瞧热闹。故一点压力都没有,此时不论说及第亦或是落第,皆眉飞色舞的。

    “林家娘子可有去了?”温荣眨眼问道,明日放榜林大郎必定会去的,若是能遇见婵娘与瑶娘,可一道做了伴。

    温景轩听言摇了摇,蹙眉说道,“林大郎还未回我书信了,这些时日林大郎似乎有些郁郁的,荣娘,你说林大郎会不会没有考好。”

    “进士试当日,你也去贡院了,那时林大郎情绪如何。”温荣不以为意地问道。

    “满面笑容,可谓是春风得意。”轩郎如此想来才觉得安心。

    “那便是了,若是考得不好,出贡院时即可瞧得出来。”温荣见轩郎憨直的模样,心下有几分好笑。

    说来这几日婵娘与瑶娘亦鲜少与自己书信,更没邀了一道出去玩,如今还未放榜,林府长辈现在挑了门户高低似也早了些。

    谢氏斜靠在矮榻上听兄妹二人说话,轩郎的性子像极了他阿爷,将来若是走上仕途,亦是个耿直的清官,凡事无愧于心便能睡上个安稳觉了。

    见兄妹二人说到林大郎是否及第的问题,谢氏笑着看向汀兰,“你去取了那对‘雁塔题名’、‘杏林春燕’花卉纹的凤首瓶来。”

    说罢与荣娘和轩郎笑道,“明日你们得了消息即遣人与伯祖母说了,若是林大郎被唱出名字,我也该送了贺礼去。”

    温荣知晓祖母会打算在第一时刻送贺礼,是想叫林家知晓女方有议亲的诚意。

    林家虽尊重前黎国公夫人了,只是儿女的终身大事还需仔细考虑,若林大郎一举中第,怕是林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到时候林家长辈必是要比上三家的。

    温荣思及此撇嘴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轩郎诧异地望着荣娘,“荣娘,你笑了什么。”

    温荣慌忙摇头,“轩郎也该努力读书了,希望待到那日轩郎能金榜题名。”

    轩郎听言拉下了脸,林大郎年前吩咐的课业,他还没背熟了,在杭州郡里无拘无束惯了,至盛京才发现自己比起其他学子要少了几分忍耐。

    贵苑五更听榜后,蓬山二月看花开。

    进士试在尚书省南面都堂,张榜地点则在贡院东墙。

    盛京依旧笼罩在夜色初分的雾气里,却已有许多望眼欲穿的举子踟蹰于贡院东墙之下。

    为了听唱榜,轩郎卯时中刻便在遗风苑门外等了温荣。

    温荣靠在马车里,晨鼓与车轮子声交织嘈杂作响,可还是止不住浓浓的睡意。

    到贡院不过辰时初刻,温荣撩开一丝帘幔看到外头景象时,唬了一跳,不想贡院门口已是车水马龙,白衣举子密密登登地挤于东墙处。

    温荣远远瞧见了一辆翠幄马车,是林府的了,只不知林府娘子是否在车上。

    轩郎知晓后命仆僮过去相询,自己则仔细看了林府马车周围,却是不见林大郎的身影。

    “温二郎也来了。”

    林大郎未寻到,却也遇见了熟人。

    赵二郎亦是博学多识文采斐然的,不知今日榜首会是何人了。

    温荣戴着帷帽下车与赵二郎见了礼,赵二郎不过是同二人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摇着羽扇带着仆僮往贡院闲闲走去。

    那一身锦衣华服的赵二郎还未到贡院东墙,就有礼部官员迎了出来,堂堂尚书左仆射家的嫡次子,自是不会与麻衣举子挤于一处听唱榜。

    温荣先才瞧见赵二郎一脸轻松,估摸是早已知晓金榜名单了。

    圣朝里请托行卷的风气颇盛,公荐与通榜并非罕事,若能得到达官贵人赏识,及第者名单便无几分悬念,可一甲头三名却不知花落谁家。

    不一会温荣瞧见婵娘与瑶娘匆匆向自己走来。

    温荣见瑶娘连帷帽都没戴,轻声责怪了一句,慌忙牵了二位娘子上马车。

    瑶娘与轩郎打了招呼,说林大郎在前头的马车上,只是行走不便,故无法过来了。

    轩郎听言一愣,不待细问慌忙向林府马车跑去。

    温荣亦是关切地问道,“林大郎怎么了?”

    婵娘轻叹一声,“昨日大哥与二位皇子去西郊骑马,不想在跳桩时,不慎摔了,好在有武功底子,可腿还是受了伤,医官看过后说是没个十天半月都不能下地了。”

    林子琛受伤,三皇子与五皇子都很是自责,毕竟是他二人邀林子琛去西郊骑马的,可二位皇子初衷却是因为瞧见林子琛闷闷不乐,担心他有事闷在了心里,才希望他出去散散心。

    温荣柳眉微颦,“林大郎骑射技艺是极好的,怎会……”

    骑射技艺相较二位皇子有过之而不无极,轻松的跳桩如何会失误了。

    瑶娘张了张嘴,愣是没敢说出口。

    婵娘与瑶娘都是知晓的,大哥是因为荣娘才会魂不守舍,瑶娘亦后悔那日将话说重了,不管怎样,想高攀的是阿爷和阿娘,与琛郎无甚关系。

    而昨日中书令府里,亦因为林子琛受伤一事,而闹得不可开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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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莫忧入画堂

    知子莫若母,甄氏纵是起初不曾留意,经过这些时日,也知晓了琛郎的心思,可甄氏亦不敢明着驳逆了夫郎。

    昨日林鸿彦听闻琛郎受伤,未时请假自公衙回了中书令府。

    虽心疼,可作为严父,关切的话到嘴边变成了斥责,斥责琛郎这般不小心,怒其性子难成大事。

    甄氏本就因担心琛郎而心下烦闷,再听夫郎所言更是不悦。

    二人回了厢房便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起来,瑶娘是不省事的性子,先瞧见爷娘面色不佳,遂悄悄地绕去了窗棂下。

    虽说夫为妻纲,可此时甄氏也忍不住地埋怨了夫郎,“……若不是你说吏部侍郎家的大郎取了郡主,琛郎怎会如此,不若顺了孩子心思,岂不是皆大欢喜。”

    林中丞皱眉说道,“胡扯,琛郎受伤与此何干,亲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漫说没同温家订亲了,便是连议亲都没有,他哪里来的想头。”

    甄氏却也不肯死心,“温四娘有何不好的,与琛郎可算郎才女貌登对了,更何况慕娴是你胞妹,慕娴性子再温和没有了,断不会为难了琛郎和温四娘的。”

    “好了,你一天到晚就这些眼浅的算计,是你的算计重要,还是琛郎前程重要。”林中丞摆了摆手,似是不想再议论此事。

    甄氏一肚子的委屈和担心,撑不住地哭咽道,“我只知道,倘若琛郎有个好歹。前程也无甚用处了。”

    “妇孺之见,鼠目寸光。单凭温四娘还未进门就将府里闹得鸡犬不宁这一点,就不是桩好亲事。”林鸿彦甩了袍袖正要出厢房,又回头说道,“你自己想想,进士试还未放榜,倘若大郎落第了,温家还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门第功名文才品貌命相,哪家议亲不是如此。”

    见阿爷出了厢房,躲在窗棂下的瑶娘才离开。可心里亦生出了个疙瘩,倘若大哥未考上进士科,荣娘是否就真瞧不上大哥了……

    瑶娘性子直爽,藏不住的心事都写在了脸上。

    若是有瑶娘都不能说出口的事……温荣抿嘴轻笑,不知晓或许终将与自己无关。

    不一会,温荣透过帷幔瞧见了骑着高头大马,手执黄纸榜文的礼部官员,连忙同婵娘和瑶娘招呼道,“榜文自尚书省礼部送过来了。礼部官员要开始唱榜了。”

    瑶娘这才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撩开帷幔好奇地瞧了一眼。

    先前踟蹰于贡院之外,心怀忐忑、焦急等待出榜的举子们纷纷往唱榜处聚拢而去。

    数年焚膏继晷的苦读,只为金榜题名。换一份金花帖子,与家人报登科之喜。

    林瑶转头瞧见荣娘双眸闪烁透亮,十分欢喜期待的模样。瘪了瘪嘴,终究忍不住问道。“荣娘,若是我大哥没考上。你会不会……”

    扭扭捏捏不是瑶娘的性子,可就如林中丞说的,林子琛与温荣八字都没有一撇,怎能问得太明白。

    温荣轻松的顽笑道,“进士科是鲜少有人一次考上的,可林大郎文词拔俊有经画之略,我不甚了解林大郎,可你们是他的胞妹,岂能不相信了自己大哥,纵是一时不慎落第,明年再接再厉便是,若是你们着实看不开,心情不好了,便来寻了我,别的不敢夸,可糕点却是越做越好。”

    瑶娘忍不住扑哧一笑,本就是三人做手帕交在前,大哥与荣娘亲事起苗头在后,如此生分了不值当。

    瑶娘将注意转向了唱榜处,撅嘴说道,“我们离得远了些,什么也听不清。”

    作势就想下了马车。

    贡院处皆是陌生举子,这般下马车成何体统,温荣忙将瑶娘拉住,笑道,“不妨事的,有小厮在前头候着,听到林大郎名字会过来告诉我们。”

    温荣忽觉得被婵娘握着的手紧了紧,二人相视一笑。

    不多时,林府和温府的小厮兴冲冲地跑过来,立在马车外恭敬地说道,“林大郎是一甲头名。”

    听言婵娘与瑶娘欣喜万分,温荣也替林大郎高兴了,遗风苑小厮得了消息,慌忙回遗风苑同老夫人报信。

    “这儿人多,你与大郎和温二郎说了,我们同荣娘去前头茶肆。”婵娘向小厮吩咐道。

    三位娘子欢欢喜喜地进了茶肆,为了照顾琛郎,特意命茶博士在一楼开了雅间。

    不想过了一会,林大郎却遣了小厮过来传话,说他与轩郎先回府了,让三人也早些回去。

    瑶娘听言不满地问道,“大哥不知道荣娘也在这吗。”

    小厮很是为难,“小的与大郎说了,且温二郎也在的,小的……”

    “好了,大哥想早些同家里报喜亦无甚不可,”婵娘见温荣面色无异,松了口气。

    大哥不愿过来亦是不想坏了荣娘对他的印象,本是鲜衣翩翩郎君,如今却行走不便,还不如好好在府里将养。

    虽是中了头名,可婵娘却依旧不觉得圆满,盼望大哥在相识宴前能下地自如行走。

    三位小娘子点了一壶茶,说了会话便各自回府。

    温荣回遗风苑后才知晓,祖母不但送了‘雁塔题名’和‘杏林春燕’贺喜纹样凤首瓶,且知晓林大郎受伤后,又加了一份上好的治外伤膏贴,一棵足重五两的老山参。

    温荣思及今日之事,知晓林家必定是在正经考虑林大郎亲事了。

    看来林家在仔细琢磨后,将家世放在了品行之前,如此想来心下虽有几分不舒服,却也无可厚非。

    成亲非儿戏,祖母与阿娘何尝不是再三掂量,才看上林家大郎。

    前世的三尺白绫,还有至死之时。李奕的不肯一见,令温荣心里对成亲有着难以磨灭的阴影。

    若是可以。温荣宁愿不嫁,守着祖母、阿爷、阿娘过一辈子。待亲人们在京中稳妥了,黎国公府亦能避开覆灭之灾后,自己便度牒做了女冠,享那京洛多风尘,到此一洗空的清净,也未尝不是人生一件快事。

    现下黎国公府里少有动静,又处在了贡院放榜京中沸腾的当头,祖母与阿娘将心思都放在了自己亲事上,温荣只担心林家与别家订亲后。祖母和阿娘会失望。

    十日后温府收到了邀请林氏至林府做客的帖子。

    自放榜,往林府拜贺与议亲的人是络绎不绝,门槛子怕是都踩坏了。

    前日阿娘还到遗风苑请祖母做说客。

    阿娘听说盛京里,许多家有适龄女娘的勋贵朝臣,都带了重礼亲自登门。林大郎受了伤无法待客,可那些精心妆扮,花枝招展的小娘子,在甄氏等林府长辈面前很是温柔贤惠。

    进士榜上第一名,温荣嘴角含笑。林大郎如今就是香饽饽,谁都想咬上一口。

    温荣在一旁看热闹,林氏作为林大郎的姑母,早差人送了厚礼。在知晓别家很有诚意的亲自登门后,便也蠢蠢欲动,可与珩郎商量时。却被珩郎一口拒绝。

    温世珩这几日对林家颇为不满,林中书令是自己上峰。倒是如往常一般,公私分明。可大舅子林中丞。原先二人是常约了坐于一处吃茶讨论朝政的,可那日自己主动上前道贺时,林中丞却目光闪躲,近几日更是在躲了自己。

    温世珩一根筋好面子,做不出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故将话明明白白地说与林氏知晓了,自家女娘是不愁嫁的,遗风苑与黎国公府三房都已送重礼表了心意,林府自会去思量。若是放下身段赶趟儿地套近乎,岂不是叫荣娘被人小瞧,好似非他家郎君就嫁不出去似的。

    林氏则是觉得林大郎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文才和品貌,盛京里贵家郎君虽说不少,可皆是纨绔,哪里有一个配得上荣娘。

    林氏在知晓崔御史家夫人带着崔娘子,短短数日已去了中书令府两次后,便再也坐不住了,崔家想同中书令府结亲的心思再明显不过,如今自己单单送礼比之她们多次登门造访的诚意,实是算不得什么。

    林氏是希望谢氏能劝劝珩郎,莫要犟这性子,放身段事小,耽误了荣娘事大。

    林氏与老夫人说话时特意将温荣支开了,谢氏知晓了林氏意思后并未表态,只说容她再想想。

    林氏离开后,遗风苑老夫人一五一十地将珩郎与林氏的想法都告诉了孙女,问荣娘有何打算。

    谢氏心里早已有数,这是荣娘的终身大事,自然该由荣娘挑选,虽说脾性非一眼两眼能看得出来了,可眼缘亦是重要,若是荣娘真看上了林家大郎,她不但会去同顽固脸薄的珩郎说道,更不介意亲自登门祝贺了林大郎登科。

    谢氏问温荣心里所想时,温荣认为阿爷有道理,在祖母面前也不避讳了自己对亲事的看法,展开笑容坦然地说道,“……这事讲心甘情愿,相互都满意和看好的,才能少生间隙和隔阂,与长辈相处也才能多些融洽少几分不自在。若是用身份或是旁事、把柄压人求得,怕是要难以为继的。”

    谢氏听言很是满意,荣娘面容确实是温和恬淡的,可她却与她祖父、阿爷一般,都生了孤筋傲骨。

    相较自己的亲事,温荣倒更关心阿爷和陈府的娘子。

    两日前阿爷递了一本奏折与圣主,阿爷非御史台言官,且得了自己和祖母忠告,故不会做出越权弹劾朝臣之事,不过是忠言劝圣主警惕奸佞阻塞视听、歪曲事实和排除异己……

    当廷阿爷得了圣主褒奖,圣主夸其性子耿直,虽供职于中书省,却敢言敢行。

    林氏知晓后欢喜,温荣却是惊出一身冷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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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书《闺宁》: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

第九十九章 空望孤云高

    御史巡按在洛阳知府府邸搜出贪墨账本,温世珩还是沉不住气了。虽说顾及家人和温府,在奏折里不曾指明事体,但终究是少了几分忍耐。

    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纵是温世珩无意朝中所谓的派别立场,却也引起二皇子等人的注意。黎国公府护拥太子,二皇子迟早要对付温家。而温世珩则如洛阳陈知府一般,出头的椽子,将先被除去。

    温世珩素来钦羡朝堂上敢于犯颜直谏的朝臣,可温世珩亦知晓,直谏的多为当朝重臣或是御史台官员,故往日里只得硬生生地忍下话来。

    今次得了圣主夸赞后底气足了几分,颇有沾沾自喜扬眉吐气之势,更在谢氏面前放言说一味的闪躲和懦弱不是温家人的性子。

    温荣听言有几分诧异,两世里她都未瞧见大伯父与二伯父在危险时出过头。

    谢氏生气地瞪了温世珩几眼。

    温荣见此时祖母说的话,阿爷都听不进,也只得暂时作罢。容忍伺机与软弱噤声确实是难以分清,如今阿爷自是将容忍伺机当作了软弱避祸。

    自此,阿爷虽如往常一般,时不时往遗风苑探望祖母,却鲜少再提政事,约莫是前日兴头正盛时,祖母非但不曾鼓励,反而泼了冷水,故阿爷在祖母面前使小性子了。温荣思及此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荣娘,在想什么有趣的?”谢氏见温荣靠在软榻上一会蹙眉一会舒展浅笑的娇憨模样,笑着问道。

    温荣爬起身,偎着祖母坐下。顽皮地说道“伯祖母,阿爷在你面前也会闹脾气呢。”

    谢氏抚摸着孙女的鬓角。“你那阿爷,是文官却偏有勇无谋。虽说性子正直为人坦荡非坏事,可伯祖母就担心你阿爷被人利用了还蒙在鼓里。”

    温荣一愣,“伯祖母意思是阿爷被人鼓动了。”

    谢氏摇了摇头,怅然道,“不好说,你阿爷本也就耐不住。”

    温荣抬眼问道,“陈知府贪墨案,会累及家人么。”

    贪墨案严重者可诛,高祖建朝上徽年间。曾有知府私开仓廒被定重罪,贪墨案较轻者可依刑小惩大戒,但收押与流刑者居多数。

    谢氏亲昵地望着温荣笑道,“你与你阿爷都是爱瞎操心的性子,陈府老夫人和陈少监早去上下打点了。”

    温荣莹亮的眼睛眨了眨,是了,陈家大房纵是觊觎家产,表面工夫还是要做足的,御史巡按搜到了贪墨账本。这宗贪墨罪就是板上钉钉了,再要翻盘可谓极难。故陈家长房安分听了陈老夫人的吩咐,求求人,卖卖面子。留下柔弱妇孺,任其揉捏又显了善心亲情。

    谢氏将厨里新送的糕点摆至温荣跟前,还是提到了林家。“你这孩子,如今该先操心了自己的事。你阿娘接到中书令府的帖子,那日可要与你阿娘一道过去?”

    温荣撅嘴撒娇道。“婵娘昨日与我的信里没有邀请呢,儿不想去,还是让轩郎去吧,沾沾一甲头名的喜气,希望来年轩郎一举中第。”

    谢氏见温荣又想绕过去,佯装生气地点了温荣额头,“不许和伯祖母打马虎眼,轩郎功课你阿爷和阿娘自会管教,伯祖母只问了你,若是林府这门亲事丢了,你不可惜?”

    他林大郎是香饽饽,荣娘也是。

    应国公夫人瞧见温荣时便喜欢的紧,只是应国公府嫡子已定亲,嫡次子却文武皆不出色,家世虽好,小辈不努力也白瞎,谢氏考虑了一圈都不满意。

    温荣轻靠在祖母怀里,暖暖的令人十分安心,当一切安静下来,温荣也会觉得累,修长墨色的睫毛微微颤动,淡淡地应道,“伯祖母,儿不愿与她人争。”

    任谁经历了一遭生死,都会变得心宽,并非是宝便一定要得到,快乐就好。

    “娘子,”绿佩与碧荷在庭院里斗蝈蝈时,听到了黎国公府里的消息,还收到一封陈府娘子与娘子的书信,这才叽叽喳喳地跑进穆合堂。

    “黎国公府里罗园也收到了林府的请帖,听说温老夫人与二夫人封了贺礼去林府。”碧荷蹲身与谢氏和荣娘见礼后说道。

    绿佩撇撇嘴兀自嘀咕,“没考上时巴巴儿吊人胃口,中了进士就开始摆起了排场。”

    绿佩本以为林府是单独请三夫人的,这时才知晓原来是请了那许多人。

    温荣不在意地说道,“是该请,礼尚往来罢了。”

    温荣垂首撕开了陈府娘子的书信,信里并未具体说了何事,只问温荣明日是否有空,若得空望能至宣义坊别院,有事相商。

    知晓林府大办宴席,温荣更是将林府一事抛诸脑后。

    轩郎是一定随阿娘去的,轩郎为报师恩,特意去昭成寺求了香灰,做了福囊要送林大郎。

    谢氏知晓后很是欣慰,夸轩郎尊师重道有诚意,珩郎的几个孩子,皆是懂事有出息的。

    哑婆婆为谢氏和温荣换了手炉,天气日渐转暖,再过些时日,手炉便可收起了。

    谢氏又想起了一事,笑说道,“明日你去宣义坊时,除了你亲手做的糕点,再替伯祖母带两件礼物与二位娘子,若不是如今政事敏感,伯祖母也想请了她们过府坐坐。”

    温荣欢喜应道,“谢谢伯祖母。”

    “陈府娘子也是难得的性子,虽知晓我们府里亦有能力帮忙,却未为难和勉强了你,估摸陈知府也有劝你阿爷莫要出头,我们说的道理,纵是你阿爷全然想明白了,但心底依旧会有为至交两肋插刀的方刚之气。我们也该好好谢谢陈府家眷。”

    温荣颌首道,“伯祖母说的是,儿便没了这般周全的思量。”

    谢氏舒心笑了几声。“荣娘可比伯祖母聪明多了,伯祖母与你一般大时。只知晓躲在树后瞧你伯祖父。”

    温荣听言双眸一亮,“伯祖母与伯祖父可是两情相悦。”

    谢氏笑着默认了。笑容很是幸福与满足,夫郎从未纳妾,亦未有通房侍婢,嫁入黎国公府后,除了起初未分家时,二房里嘉宜郡主折腾人了些,其他皆是顺心顺意,她与夫郎更是琴瑟和谐。

    谢氏柔软目光忽又暗了几分,再美满。也抵不过阴阳两隔,夫郎去得过早,两人终究不能白头偕老。

    谢氏知晓内宅之争不易,故望温荣亦能遇见,可一心一意待她的良人。

    ……

    谢氏为陈府娘子准备的礼物是一对银白点珠流霞红橘纹盏,虽非精贵之物,却有着好寓意,盼不论结果如何,陈家皆能如意平安。

    另外又命温荣带了一匣顾渚紫笋。原来前日里温荣提起陈府夫人精神恍惚,谢氏留了心,说可吃些禅茶。

    温荣着一身莲青色梅花纹实地纱小胡袄。这几身素色袄服,是谢氏去东市成衣坊为温荣订做的。林氏为温荣新做的衫裙颜色皆十分喜庆,平日里去参加宴席尚可,但去探望陈府娘子不合适。

    温荣打算在宣义坊与陈府娘子一道用午膳。故早起后陪着祖母玩了一会樗蒲,辰时末刻才乘马车去宣义坊。

    温荣到别院时。月娘与歆娘正在打络子,自府里出事后。二位娘子性子收敛了,话也少了许多。

    前次过来,温荣便将流云百福荷囊交还了月娘。

    月娘眼眸里闪过一丝失望,却还是感谢了温荣,自嘲说五皇子怎可能稀罕了这些,倒是麻烦了荣娘。

    温荣见月娘失落,心下亦有几分不忍,可此事不能勉强,月娘如今的境况,同五皇子怕是不可能了。

    月娘牵着温荣去了湘妃竹栅里的小亭子,竹栅围成的园子虽不大,可搭了处清雅的曲水流觞,青岩上小篆刻了‘松亭试泉,曲水流觞’几字。

    温荣想起了五皇子李晟,五官精致贵气,蹙起的俊眉透着令人无法逼视的威严,那般清冷的性子,却也有此情调。

    “荣娘,尝尝,是我亲手做的。”歆娘端一碗五香饮与温荣。

    温荣捧起素白瓷茶碗,歆娘多加了些兰香,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温荣笑着夸了歆娘的手艺。

    “荣娘,房大学士与阿爷写了一封书信,阿爷其实也明白那理,胳膊拧不过大腿,与其真与二皇子等人闹翻,不若留条后路。”月娘踌躇了一会,又说道,“若是定了罪,阿爷怕是要被流放岭南,我知晓如今祖母和大伯父在京中为我们打点关系,望不累及家人,更提出了要将我们接到盛京陈府大宅。”

    温荣见月娘面露难色,大约知晓了月娘的意思。

    “荣娘,若是定了贪墨罪,洛阳府邸的财物是要一并收缴的,阿娘与我们没有傍靠,便是住在盛京陈府里亦要看大伯父和伯母的眼色,与其在盛京里牵肠挂肚地担心阿爷,倒不若和阿爷一道去岭南了。”月娘垂首贝齿轻咬着下唇。

    温荣轻叹了一声,“月娘,你们可想好了,岭南不但偏远荒凉,且人杂夷獠不知礼教,更听闻那儿盗寇恣行,不若就留在了京里,我也可时常去寻了你们。”

    月娘摇了摇头,“荣娘,你说的我都懂,我们也是思量再三才有此决定的,减罪难,加罪更非儿戏……”

    “娘子,五皇子殿下来了,正在乌头门处,不知可否方便进来。”院门处伺候的仆僮匆匆忙忙进了竹栅,打断了月娘的话。

    三人皆是一愣,月娘登时飞红了脸,手绞着锦帕不知所措……(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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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众茗云翦绿

    自陈府家眷住进了别院,五皇子便再未出现过,今日的突然造访,实是令人惊讶。

    温荣轻碰了碰月娘,月娘这才回过了神,半掩唇紧张地说道,“快请五皇子进来。”

    说罢三人走出了湘妃竹栅小院,至中门亲自接迎五皇子。

    李晟自院门处而来,一袭海棠色大科袍服,玉带常靴,如往常般冷着面孔,独有不同的便是换下了惯束的嵌玉宝冠,扎了锦纱罗幞头。

    温荣等人同五皇子见礼后,邀至竹亭里小坐。

    月娘轻抬盈盈怯目柔声问道,“不知五皇子至别院是为何事。”

    李晟望着题字青岩处,淡淡应道,“恰好路过此处,顺道进来。”

    歆娘端来了五香饮奉至李晟跟前,无奈李晟视若无睹,此番情境叫三位娘子有几分尴尬。

    月娘先才还有着送荷囊的心思,此时见到五皇子冷峻严肃的面孔,是噤声惶恐不敢言语了。

    过了好一会,李晟才转向温荣冷声问道,“前日你府里用的是何茶。”

    温荣抬眼正对上李晟的眼睛,如霜似雪的眼眸里映着春日暖暖的阳光,清冷中流转了几分光华,“五皇子可是指温二娘所煮的蒙顶石花?”

    蒙顶石花是贡茶,照理宫中最是常见。

    李晟摇了摇头,“第一盏茶。”

    温荣了然轻笑道,“是顾渚紫笋,一味蜀道禅茶,盛京里鲜少能见。”说罢顿了顿。想还是说了的好,“那日茶汤怕是叫五皇子见笑了。顾渚紫笋是伯祖母送与奴的,奴还未来得及教院里茶娘子禅茶煮法。故那盏茶汤确是不尽如人意。”

    李晟颌首道,“原是这般,那盏茶汤里有极淡的兰香,与某平日在宫中所用,甚为不同。”

    温四娘第一次言笑晏晏地与自己说话。

    不知为何,温四娘的笑容会令人心生了酸楚,分明精致漂亮的似纹锦绣缎,可自己却会思量那美丽绣纹下的千疮百孔……

    温荣颇有几分惊讶,平日在穆合堂。皆是用正宗禅茶道烹煮顾渚紫笋的,如此才将其的内馥兰香调至而出,可那日黎国公府西苑的茶娘子,非但不会禅茶道,更在茶汤里加了重酥酪,兰香是几不可闻了,不想五皇子居然能留意到。

    温荣收回目光,垂首轻笑,“顾渚紫笋难得之处便是兰香。可惜盛京里鲜少茶娘子修得禅茶道。”

    “温四娘可也懂茶道?”那日黎国公府温老夫人极力推崇了温二娘。鲜少有长辈不偏疼嫡出儿的,若是温四娘亦擅茶道……

    李晟思及去年三哥说的轩郎落马一事,黎国公府内怕是真有许多见不得光的隐事。

    温荣谦虚道,“不过略知一二。”

    温荣所言虽是谦词。却也非虚,毕竟温荣的茶道技艺比之蜀道禅茶大师,不过是雕虫小技了。

    歆娘在旁说道。“荣娘茶道可真真是上佳,虽只尝过一次了。可那馥郁的茶香却叫人至今难忘。”

    李晟垂眸端起五香饮,还未吃又放下了。目光落在温荣如皎月般清丽的面容上,清亮里夹杂了些许期待。

    “对了,荣娘,先才你送与我们的可不就是顾渚紫笋?”月娘稳了稳神,心下有几分不舒服。

    温荣点头道,“是了,烹煮时只需加少许盐,夫人精神不好,此茶对提神大有裨益。”

    月娘痴望了五皇子一眼,决计说道,“荣娘,想来禅茶必是有独特之处,不若荣娘与我们煮一次正宗禅茶,令我们开开眼界可好。”

    为陈府娘子煮茶自是无妨,可五皇子……

    房大学士肯与陈知府写信,必是五皇子从中帮忙了,月娘的荷囊五皇子不肯收,自己亦无甚可做谢礼,倒不若煮了一道禅茶,只不知五皇子是否稀罕了点茶之技。

    温荣笑着点头答应了月娘。

    歆娘急急忙忙命人准备了风炉、炭、锅釜等物,又照温荣所言,自匣里取了两饼顾渚紫笋。

    温荣至案几前,将茶具整齐排开。

    五皇子别院里备有一套越窑秘色青瓷茶具,温荣见时很是喜欢,釉色纯粹独特,青色里泛了湖绿,与禅茶而言可谓是极配。

    一切准备妥当,温荣着手开始煮茶。

    李晟悠闲地望着别处,余光里忽瞧见温荣将茶饼直接放入缘边如涌泉连珠的二次沸水之中,再麻利地将风炉里的火减小了,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是十分娴熟,似是常煮的。

    煮茶素来是将茶饼放至茶碾子里碾做细米,李晟自言从未见识过如温四娘那般煮茶的,出于好奇,李晟不自觉地看向不远处正全神贯注煮茶的小娘子。

    炉中炭火映照在温荣面容之上如霞光一般,不知何时,温荣鬓角落下了几缕青丝,略微挡住了盈盈杏目。

    李晟双眸微合,收紧了双手……

    随着手中茶筅飞快地搅动,茶炉里凝结起了金黄色的茶膏,温荣用茶筅试了茶膏浓稠后,才用竹勺勺起,将茶膏仔细滴注于温热的清泉水上。

    碧荷捧茶奉于五皇子和陈府娘子。

    李晟揭开了秘色青瓷碗盖,瞧见茶碗中的山水画,登时惊艳,茶汤之上漂浮着千峰深谷、幽雅秀美的终南山,而笼于山间忽隐忽现的白云,则在天际里闲自舒卷。

    画卷旁勾了娟秀小字楷书,仔细看了是‘悠然见南山’五字,李晟望着神色无异,正同陈府娘子谈笑自若的温四娘,心中一动,面上却一闪黯然。

    月娘茶碗里是凌寒而开的千丝金香菊,歆娘的是如意夏荷,亭亭荷叶下还有三两锦鲤在戏水。

    不消一会,茶碗里画卷模糊散去。金黄茶膏溶于清泉水,顾渚紫笋特有的清雅兰香四溢。李晟嘴角漾出一丝浅笑,这般煮茶技艺可谓是闻所未闻。怕是宫中茶娘子与探花宴上的司茶娘子,都尚不知晓此茶道。

    月娘与歆娘早在一旁赞不绝口,吃尽了茶汤后,唇齿依旧留香。

    转眼至午膳时辰,李晟本要告辞,可陈夫人与陈府娘子皆诚意地挽留了李晟。

    温荣出于礼节,亦开口虚留了两句,心下却是盼望五皇子快些离去,可转念一想。月娘该是希望能与五皇子多相处的吧。

    五皇子真留下了。下午无事,温荣又为三人煮了茶汤,比之早上的清茶,温荣略加了些许枣丝,茶香之上添了几分清甜。

    月娘将欲同阿爷一道往岭南的想法告知了五皇子。五皇子听后亦不过是一句知晓了。

    未时中刻五皇子提醒温荣时辰已迟。

    温荣本还想同陈府娘子说会话的,无法只得与二位娘子作别,说有消息后会与二位娘子写信……

    乌头门外的老槐树早已冒出了新绿,一簇簇花蝶念珠般的嫩叶,覆叠交错。如荫如盖。

    静立于绿意旁的温荣,如春日里舒展枝桠上含苞待放的娇花细蕊,二人目光不经意间相碰,却又匆匆撇开。在温荣不曾留意的地方,李晟嘴角噙着几不可一见的笑意。

    温荣看向李晟的目光,不再如旧日那般冰凉。莲青色小胡袄绣着顺衣襟蔓枝蜿蜒的玉蝶紫梅,寒梅是冬日里的颜色。如今点检花时已过,不知是否可再为君开……

    温荣蹲身同五皇子告辞。

    李晟这才回过神来。清冷地说道,“我送你。”

    温荣柳眉微颦,“奴谢过五皇子好意,如今时辰尚早,不劳烦五皇子了。”

    “走吧。”李晟似未听见温荣所言,命僮仆牵了马匹过来。

    温荣表情有几分抽搐,五皇子眉眼清秀俊朗,可目光里却有令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温荣叹了一声,不再多言,转眼发现五皇子今日并非骑的皎雪骢,而是一匹普通大棕马。

    温荣忍住了已至嘴边的疑问,踩着脚踏上了帘幄马车。

    马车徐徐前行,绿佩悄悄撩起一丝帘子,往外看了看。

    温荣好笑道,“你这又是做了什么,探头探脑的。”

    绿佩略想了片刻后说道,“婢子觉得今日五皇子不似往常那般严肃,定是五皇子觉得娘子茶汤煮的好。”

    温荣抿嘴轻笑,不去理会绿佩的胡言乱语。

    好容易过了安兴坊的市坊门,本以为五皇子会停马折还,不想却一路送到了遗风苑大门处。

    绿佩扶着温荣下了马车,温荣端正拜谢五皇子。

    “前日某听见太后提起前黎国公夫人,说了思念故友。”李晟望着温荣,声音四平八稳,无一丝波澜。

    温荣想起了陈府娘子所求,陈府家眷不过是想同陈知府一道流放,事关亲情与朝政无关,只要伯祖母一句话,太后便能帮忙,故此次伯祖母开口比五皇子要容易。

    “奴谢过五皇子指点。”

    温荣正要带着绿佩与碧荷进府,绿佩突然慌张说道,“糟了,娘子,是二郎。”

    绿佩远远瞧见了正骑着绿耳往此处而来的温景轩。

    温荣这才想起明日是国子学旬假,如今温景轩每十日回府一次,却也是喜欢往遗风苑里跑了。

    温荣瞥了五皇子一眼,李晟一声不吭,老神在在地站在原处。

    便是五皇子此时上马离开,也会迎面遇上轩郎,不知一会该如何与轩郎解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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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波澜动远空

    转眼温景轩已至黎国公府大门,翻身下马后果然惊讶地来回打量二人,未向五皇子行虚礼,反开口问道,“晟郎,你如何过来了?”

    温荣明亮的眸光微闪,原来轩郎与五皇子已这般熟稔,前日二位皇子造访黎国公府,轩郎规规矩矩、毕恭毕敬的模样,看来是做与长辈看的。

    李晟没有回答轩郎的疑问,只转头看向了温荣。

    温荣埋怨五皇子给自己添了麻烦,不满地瞪了五皇子一眼。

    五皇子的眼神确如绿佩所言,不似以往那般严肃。

    叫温荣惊讶的是,那眼神里居然会有几分无辜和探询。

    温荣支吾了一会,尴尬地说道,“先才在市坊大门处恰好遇见五皇子,五皇子问起那日我们府里所用茶饼,恩,我便想着请伯祖母送一匣与五皇子……”

    李晟沉着脸一语不发,漫说温四娘是为对付轩郎信口说的,便是真的送,他也不会要了。虽喜欢顾渚紫笋的茶香,可只有温四娘懂得禅茶道,真送了自己也无甚用处。

    温景轩听言感激地看了温荣一眼,此次林大郎中第,亦是荣娘提醒了自己要准备一份礼物,礼物不在贵重,却要能表心意。温景轩希望林大郎的伤快些恢复,才去了昭成寺求了祈福香灰。想来温荣亦是知晓二位皇子平日对自己多有照拂,故主动送了禅茶。

    温景轩释然笑道,“原来晟郎也喜禅茶,我们府里只有荣娘会禅茶道。吃了禅茶嘴会被养刁的,尤其是阿爷。每每至遗风苑,一是探望伯祖母。二是冲着荣娘禅茶去了。”

    如今蜀道禅茶还未传入盛京,漫说黎国公府里,便是全盛京亦无几人会了。

    李晟侧脸看了看温荣,与轩郎颌首道,“既已无事,某便先告辞了。”

    说罢翻身上马,海棠色锦袍袂摆簇簇飞扬,已是带着仆僮扬长而去。

    直到瞧不见五皇子身影,温景轩才与温荣进了遗风苑。兄妹二人慢行于青石路,温景轩说着国子学里发生的趣事,快走至穆合堂时,温景轩猛地止住脚本,惊讶道,“荣娘,忘记请五皇子进府,禅茶也未送了。”

    不想过了许久轩郎才想到,既然五皇子已离去。温荣就无甚可担心的,遂点头道,“是了,往后有机会再送便是。”

    “令五皇子平白走了一遭。”温景轩蹙眉轻叹了一声。

    进了穆合堂。温景轩同伯祖母问了好,祖孙三人说了一会话,温景轩忽然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温荣垂眼并不理会,那里有恍然大悟时眼睛还在忽闪的。

    温景轩看着温荣。只作不在意地说道,“荣娘。我差点忘了,琛郎写了封信与我,邀请你我二人赴宴呢。”

    温荣眼睛清亮,抬眼时,温景轩已慌张躲开。

    轩郎和阿爷一样,不能说谎,还未被人捉住,自己就已经先脸红心跳了。

    温荣好笑道,“阿娘本就要带轩郎去。”

    盛京里每一个待考进士科的郎君,都想去中书令府沾沾一甲头名的光。

    温景轩见荣娘果然与阿娘说的一样,在使小性子,心下不免有几分着忙。

    谢氏听言合起茶碗,与温荣淡淡地说道,“既然林府郎君已开口,无事便与你阿娘一道过去看看,不过是热闹热闹,好歹两家是姻亲,不去倒似驳了林府面子。”

    伯祖母话里有话,可惜温景轩听不明白,想着既然伯祖母都令荣娘去林府了,那便不会再有偏差。

    三人又说了一会话,谢氏正要留了轩郎一道用晚膳,院外婢子通传温世珩过府来了。

    谢氏把玩着手里鎏金香囊,欢喜说道,“真是个好日子,都过来了。”

    温世珩走进内堂,三人一时全愣住了。

    温世珩面色发白,绯色雪雁纹补服软塌地挂在身上,脊梁不似往常那般挺得笔直。

    谢氏吩咐温荣为阿爷斟茶,待温世珩缓了后才蹙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温世珩前日被圣主夸赞后有几分飘飘然,今日估摸是又玩了甚幺蛾子,结果碰到钉子了。

    温世珩连连吃了三碗茶汤,才望向谢氏勉强笑道,“伯母,不是坏事,圣主召儿至御书房说话了。”

    温世珩额头不知何时又沁出一层薄汗。

    今日非参朝日,温世珩到中书省公衙不多时,圣主身边伺候的卢内侍便突然至公衙,传召了温世珩至御书房陛见。

    进御书房单独陛见,于林中书令等圣主近臣而言是常事。

    温世珩却是入京后的第一次,不知圣主所为何事,惶惶不安。

    温世珩随卢内侍出公衙过廊下,往御书房而去时,周围同僚皆投以诧异的目光,温世珩官阶虽不低,却未有能临圣主身侧议政的资格。

    若硬说温世珩有何事引起圣主注意,也不过是前日里递的一份空洞无物的奏折。

    温世珩未做过任何亏心事,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单独面圣依旧底气不足。

    ……

    睿宗帝正在书案前批复奏折,明黄五爪团龙飞天纹样在光下时隐时现,金色绣线泛着熠熠光芒。

    温世珩躬身拜见了睿宗帝,过了好一会,圣主才开了口,不紧不慢地说道,“不必拘礼,自你从杭州郡调任盛京,某便打算召你叙话。”

    睿宗帝看了卢内侍一眼。

    卢内侍谦卑笑道,“温中司侍郎请坐。”

    “谢圣主恩典。”温世珩不安地虚坐于漆地嵌螺钿紫檀椅上。

    睿宗帝放下手中的玉管羊毫,威严的目光往温世珩看了过来,“温爱卿与洛阳陈知府是同科进士。”

    温世珩眼眸一亮。圣主询问此事,是否意味着善郎一案尚有转机。“回禀圣主,陈知府与臣同为丙酉科进士。”

    睿宗帝颌首。“爱卿的奏折文采过人,果是进士出生。”

    不待温世珩道谢,睿宗帝又问道,“爱卿前日所递奏折,可是暗指陈知府贪墨案里,有小人在从中作祟蒙蔽圣听,而某,却未察觉。”

    温世珩大吃一惊,连忙起身拜道。“微臣不敢。”

    “罢了,你以为某不懂。”睿宗帝眼睛不抬,声音低重,“一个个京官做久了,都成了老狐狸,你们在背后揣测圣意,无一人站出来为陈知府说话。你们怕的不是某,怕的是被其他朝臣对付,噤声不语。任奸臣妄语,忠臣被诬。”

    睿宗将手中奏折拍到了书案上。

    温世珩噗通跪在地上,冷汗已浸透中衣,“微臣罪该万死。不该只知明哲保身,不为圣主分忧。”

    “陈知府贪墨案,只有你递了一份似为陈知府喊冤的奏折。可太过模糊,故某召你至书房相商。”睿宗帝眉眼严肃。目光好似燃着火焰的利箭,刺眼的叫人不敢直视。

    温世珩心底防垒在锋利的目光下崩塌。伯母与荣娘的交代早抛诸脑后。

    “圣主英明,那陈知府是被冤枉的……”

    温世珩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睿宗帝锋利的目光收敛了几分,轻叹一声,“爱卿说,为何没有朝臣站出来为陈知府说话。”

    “这、这……”温世珩就是再耿直、再没有思量也不敢说了,“臣不敢妄言。”

    睿宗想起二皇子李徵胸口一阵发闷,他与李徵说了无数遍兄友弟恭,可他眼里只有储君之位,无兄弟之情。

    太子自小便是睿宗帝带在身边亲自栽培教导的,断然舍不得废立,可李徵亦是他与长孙皇后捧在手心都怕碰了的爱子。

    纵是可视他人生命为草芥的九五之尊,在爱子面前,也极难抉择。

    睿宗帝目光微黯地看着跪于地的温世珩,江南东道盐政官一案,是自己一手压下,可惜某人不知收敛,枉费自己一片苦心。

    “温爱卿起身,如今御史台是鱼龙混杂,胡乱弹劾。当初将你安排至中书省当值,许是埋没了你。某非昏君,知晓忠言逆耳利于行,故希望能听到真话。”睿宗帝挥了挥手,却是一团和气,“回去吧,听闻这几日中书省公事繁重,辛苦你了。”

    ……

    温世珩迷迷糊糊地回到中书省政事堂,同僚见温世珩面色青白,脚步发虚,早在私下里议论开来。平日与温世珩关系颇好的同僚上前打听,温世珩支支吾吾未说出一二,这般遮遮掩掩更叫人心生猜疑。

    温世珩一整日皆精神恍惚,惴惴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下衙,匆匆忙忙地往遗风苑来了。

    温世珩未避开荣娘与轩郎,荣娘聪明,凡事看得比他还要通透,轩郎迟早走仕途,早早告知其为人臣子必忠心亦无甚不可,故直接将陛见圣主一事说于伯母知晓。

    谢氏将手中茶碗放回茶盘,哐铛一声,力气似比往常大了许多,温世珩抬眼惊讶地望着伯母。

    珩郎真真是清官忠臣的性子,出头椽子的命。

    “儿认为应该将实情告知圣主。”温世珩耿着脖子说道,底气终究不足,毕竟事发突然,连细想的时间都没有。

    谢氏脸色铁青,圣主有什么会不知晓,今日不过是试了珩郎,看他在关键时刻得不得用,是否推的出去。

    温景轩瞪大双眼,茫然不知圣主召见阿爷究竟是福是祸。

    谢氏摇了摇头,再责怪珩郎也无意义,该说不该说的他在圣主面前都说了,早无退路,只不知圣主将做何安排。

    谢氏无心思留二人吃饭,将温世珩与温景轩打发回府。

    二人走了,谢氏才与温荣说道,“苦口婆心劝的话,你阿爷几未听进。”

    温荣笑了笑,“伯祖母,这也是没法子了,我们惜阿爷的命,可阿爷却惜他的名。”

    温荣知晓圣主如今需要一个急先锋,挫一挫在陈知府贪墨案中得利一方的锐气。

    “罢了,荣娘还是安生准备林府赴宴。你阿爷的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谢氏吃了口茶,将气顺了顺。确实还不知是福是祸。

    ……

    林府宴席在百花待放的三月初,再过两日便是新科进士的相识宴。

    林子琛如今已可下地。可医官依旧交代了需静养,故每日里只能在院子里走走。

    自轩郎向温荣传了林大郎的话,温荣也收到了婵娘与瑶娘邀请赴宴的书信。

    当日黎国公府准备了两辆翠幄马车,林氏与轩郎需往遗风苑接温荣,故比之二房董氏母子,约莫迟了一刻钟到中书令府。

    董氏不仅带了菡娘,亦是将祺郎带上了。

    婵娘和瑶娘在后院月洞门处接迎女客,见到温荣时,二人慌忙迎上前。

    瑶娘拉着温荣鼓着腮帮子说道。“这些时日府里人来人往的,阿娘命我们在府里招待宾客,一步不许我们出门,我都快被闷坏了。”

    温荣顽笑道,“大才子的妹妹自然不好做,知晓你们忙得不可开交,我也不敢打扰了你们。”

    瑶娘噘嘴瞪了温荣一眼,“我们巴不得你打扰的,可偏偏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了。独独你不来。”

    温荣掩嘴道,“好好,不生气了,看我带了什么与你们。”

    两大盒新腌渍的蜜果子。

    瑶娘的信里除了邀请温荣。还讨要了吃的。

    瑶娘瞧见后两眼都放出了光来,其实上月荣娘有送一盒蜜果子与自己,本不会这般快吃尽的。可如今大哥吃药时都是用蜜果子压味,大半蜜果子都进了大哥肚子里。

    瑶娘张了张嘴。许多话不能也不敢和荣娘明说。

    不过数十日,来府里拜访的夫人和娘子。几将门槛踩烂。

    可大哥却一个也不肯见,反正有腿伤做借口。

    只苦了她和婵娘,总被那些虚情假意的夫人娘子牵着手打量和夸赞,不耐烦又不能表露了出来。

    大哥每日里都有打听温府,可惜林姑母只遣人送贺礼寄伤药,人一次不曾来过。

    二位娘子也发觉两家长辈似生了隔阂。

    “荣娘,你先去内院,我们一会儿就过去寻你。”婵娘牵着温荣说道。

    林氏被其他夫人拉去说话了,温荣走进花厅时,瞧见菡娘与崔御史家娘子坐于一处相谈甚欢,时不时地执起仕女纹娟纱团扇掩嘴直笑。

    温菡娘瞧见温荣,忙打招呼唤过去一道坐,温荣本就是独自一人,故也未多想。

    温菡亲热地笑道,“今日多亏了林府的宴席,否则我都不知何时能见到妹妹了。”

    温荣懒得搭理菡娘的冷嘲热讽,却发觉崔娘子看向自己的目光很是不善。

    若是往常,瞧见温荣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温菡怕是又要火气上头,可她今日心情极好,又说道,“林大郎可谓是才貌双全,四妹好福气。”

    崔娘子怒目瞪着温荣,只恨那眼神不能化作了利剑。

    温荣惊讶地望着菡娘,“三姐是误会了,我与林府娘子交好,却与林大郎鲜少往来,想来是因我们表亲的关系,才生出了这些传闻。对了,听闻林大郎中第后,二伯母送了花开并蒂三彩百合口花瓶?”

    花开并蒂,顾名思义。

    温菡听言一愣,阿娘确实送了花开并蒂纹样花瓶,可那与她无关系,是为祺郎送的……

    崔娘子黑了一张脸,起身离开温家姊妹,此时婵娘与瑶娘也迎完了宾客,回到花厅拖着温荣一道去庭院里赏新买进府的牡丹……(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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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花时天似醉

    温菡瞪着温荣与林府娘子的背影,眼都直了。

    温菡讨厌温荣娘,连带着也不喜欢与温荣交好的林府姊妹,不明白阿娘怎么就瞧上了貌不出众的林婵娘。

    直到三位娘子说说笑笑地出了花厅,温菡才想起先前甩帕子离开的崔娘子,慌忙起身追上去解释……

    林府清芷园里摆了许多新放牡丹,瑶娘拉着温荣走至一株玉楼点翠跟前,如绣球般层层叠叠、密簇盈满的花冠娇艳盛放,粉紫花瓣上沾染了些许朝露,每一次的随风轻动,都流转了清丽的晨光。

    “很漂亮呢。”温荣嘴角轻扬,眉眼盈满笑意,弯下身子仔细端详着艳紫绿静的绝色牡丹。

    不小心惊起正在花间嬉戏的粉蝶,粉蝶在清香中翩跹环绕后,停留在了温荣的发饰上,那缀宝石小叶粉牡丹纱花步摇上扑棱着的锦色蝶翅,远远望去,仿若美画一般。

    “花是宋舍人送的,听说家养了四年,才开出这般大的花朵,荣娘喜欢一会搬一盆去。”瑶娘笑着朗声说道,花簇里的粉蝶登时悉数惊起。

    温荣听言直起身子笑道,“玉楼点翠几簇连起盛放了最好看,放在这便好。”

    温荣转身瞧见正盯着牡丹愣神的婵娘,知晓婵娘是为何事。

    婵娘已是及笄之年,林府里除了操心林大郎的亲事,自也在为婵娘做安排。

    温荣想起了文采斐然,性子豪放不羁的杜乐天学士。

    杜乐天学士考上进士后便入翰林院当值,虽有出息可家中只是陇西寻常庄户。

    且温荣听闻。杜乐天学士已纳了几房妾室,平日里还会去平康坊听曲吃酒。

    如今瞧中婵娘、望求娶回府做嫡子媳妇的贵家不在少数。

    温荣知晓那只并蒂莲花瓶是二伯母替祺郎送的。可温菡娘在她人面前煽风点火害自己,也怨不得自己给她添些堵了。

    温荣望着婵娘虽不明艳却清秀可人的脸庞。心下轻叹,祺郎是配不上婵娘了,可杜乐天学士……漫说林家长辈,便是自己,也觉得不合适。

    温荣正想询问了婵娘的意思,抬眼瞧见林大郎和轩郎自清芷园另一处的通幽小径而来。

    许是来赏牡丹的,先才温荣听前院婢子传话,说轩郎和祺郎进府不多时,林大郎身边的小厮便引了轩郎至染墨居。

    林大郎身着石青绫纱素面袍衫。一如往常的优雅闲适,人却清瘦了许多,虽能自如行走,可步调缓慢,看的出腿伤还未完全康复。

    林大郎的目光落在温荣身上,温柔和煦下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温荣同林大郎端正行礼道了好。

    见此林子琛心下不免有几分失望,自己于荣娘而言不过是寻常人,荣娘的言谈举止规规矩矩,使自己难亲近。

    或许今日阿娘与林姑母商量了亲事后。荣娘就不会如此冷淡了。

    思及此,林子琛嘴角扬起一丝清逸的笑来。

    前两日阿爷还犟着不肯考虑他的亲事,本以为这念想真要如浮萍一般没定数了,可就在半个时辰前。阿娘突然带着婵娘与瑶娘到了染墨居。

    阿娘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先数落了一番。

    林子琛估摸阿娘是要逼自己去见那些夫人娘子了,沉着脸不肯回话。不想阿娘话锋一转,提起了祖父……

    原来林中书令看到前黎国公府老夫人送来的贺礼很是惊讶。昨夜将林鸿彦和甄氏唤至书房问话,知晓林子琛心思后。不但未责怪林子琛,反而将林鸿彦数落了一通。

    林鸿彦昨晚不曾开口,可今日上衙前交代了甄氏几句,让私下里先探探胞妹意思,若温家确有结亲意向,待琛郎雁塔题名后,便托媒人上温府提亲,行了纳采礼,好叫众人安心……

    林子琛自是欢喜,婵娘和瑶娘也是长长松一口气,否则二人真不知该如何面对荣娘。

    得了阿娘准信,婵娘和瑶娘才至花厅寻温荣,林子琛则将轩郎请至院里说话。

    温景轩本就是感激林大郎的,更为林大郎的品行学识折服,且温景轩心里有数,只要林家肯主动,板着脸说荣娘不愁嫁的阿爷就会第一个赞同。

    因为阿爷说过不止一次,与其让荣娘嫁与皇亲勋贵,一天到晚被繁文缛节所累,操心那些复杂的人际,还不若嫁进书香门第来得清净适意……

    温荣觉得与林大郎在一处不合适,遂想叫婵娘和瑶娘带自己去别处赏花,可二位娘子不愿离开,在花丛旁小站了一会,婵娘以琛郎如今伤未好完全,不能久立为由,命婢子端了茶点至清芷园的竹亭。

    五人还未说几句话,前院里便有郎君差仆僮来寻林大郎,说是要办诗会,请林大郎去坐镇。

    林大郎无奈只得带着轩郎与荣娘作别,看二人走远了,瑶娘扑哧一声笑道,“本以为大哥耐性是极好的,不想这般迫不及待。”

    如今阿爷松口,婵娘也不再有顾忌了,看着温荣意味深长地笑。

    温荣不明就里很是诧异,“胡说什么呢。”

    婵娘认真地说道,“阿娘必是已寻姑母说项了,长辈一拍即合后,你可不许闹。”

    温荣听言脸倏的通红,瑶娘的顽笑话自己可以不当真,可婵娘性子实在……

    温荣心怦怦跳的利害,好歹这事定了,阿爷阿娘能满意安心了,再凭借林中书令朝中地位,还有琛郎与李奕的关系,定能对温家之势提点一二,可谓是再圆满不过……八字未有一撇时,温荣还能清楚地整理思绪,可此时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

    瑶娘还在一旁开顽笑,可究竟说些什么,温荣都未听清……

    待开宴后。甄氏满面笑容地牵着温荣坐于身侧,周围女眷宾客见到两家面上神情。还有温荣娇羞的模样,都知晓了是怎么一回事。

    抱有结亲想法的女眷。念想落空了不免有几分不悦,投向温荣怨怼的目光更是不计其数。

    林府为今日赴宴的郎君和女娘都准备了礼物。

    郎君是一套笔墨纸砚,女娘的则是东市里采办的上好香膏。

    待宴席结束,甄氏单独留下温家三房说话。

    在众人看来,这门亲事是**不离十了。

    直到过了申时,再不回府天色便要暗了,甄氏才依依不舍地命人为林氏等人备马车……

    林氏与温荣上马车后,瞧见马车里的景象一愣。

    原来瑶娘见温荣喜欢玉楼点翠,且温荣说要多几株放在一起才会好看。

    那般说法是温荣在婉拒。可瑶娘却巴巴儿地命仆僮搬了五盆玉楼点翠在马车里……

    玉楼点翠是林家的心意,自是随温荣去遗风苑了。

    谢氏瞧见名贵的大牡丹也很是惊讶,旋即又轻松地笑起来,见温荣面上红云未退,也不再多言,只命仆僮将牡丹搬至花房。

    这般娇贵艳丽的牡丹,放在穿风的庭院里怕是没两日就要凋谢,在花房里好生照料,约莫能开上五六日。

    ……

    董氏在罗园里用过晚膳后去了祥安堂。

    温老夫人半眯着眼。三房如今在盛京里是越来越顺坦了,温荣先得太后喜欢,温景轩通过林家大郎交识了二位皇子,几日前老三又进御书房陛见圣主……

    能与林家大郎结亲可谓是人人艳羡。四丫头捡到宝了。

    温老夫人抬眼看向董氏淡淡地问道,“祺郎的事呢。”

    董氏摇了摇头,垂眼说道。“林大夫人只问了祺郎明年是否进贡院。”

    意思再明白不过,求娶他林府娘子。除了看家世、财力,还要看小辈是否有出息。

    温老夫人喉咙一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前几日温老夫人精神倦怠,遂临时命祺郎到跟前背功课。

    温景祺措手不及,被抓了现行,左氏传里的年份都未分清,简简单单一段恒公十二年都背得磕磕巴巴,叫人好不心急。

    祺郎平日里就只知道卖弄诗词,温老夫人叹了一声,待那祺郎考上进士科,林府女娘早已嫁人生子了。

    温老夫人不耐烦地说道,“你回去吧。”

    董氏一怔,还指着温老夫人帮忙想法子呢。

    董氏知晓,为了三房四丫头,遗风苑老夫人送了许多礼物去林府。

    董氏不死心地抬眼哀切,“阿家,自三郎一家回盛京,二房在府里便愈发的没了地位,玶郎是个小录事,和三郎四品要员不能比。如今荣娘又先得了一门好亲事,我这当伯母的虽然替她高兴,可毕竟菡娘年纪比荣娘大,妹妹先出嫁了,当姐姐必是要叫人笑话,往后得一门好亲事便更难了。”

    温老夫人前几日知晓钰郎的别宅妇有了身孕,现下温老夫人就盼着钰郎一举得男,省得她再操心。

    故如今温老夫人的心思压根不在二房上,没闲工夫看董氏装可怜,冷下脸说道,“若是祺郎考上进士,求娶菡娘的自然就多了。”

    说罢温老夫人挥了挥手,阖眼靠在矮榻上不再多言。

    董氏无奈只得小心地退出了祥安堂,再命人盯紧了大房。

    ……

    朝政之事,纵是温世珩在圣座前替陈知府喊了冤,也未改变一分一毫。

    乾德十四年三月中旬,前黎国公夫人单独入宫拜见朝武太后,与太后叙了旧。

    三月末陈清善削职获罪,流放岭南道,即日启程,期六年。圣主准许家眷随行,并特赦陈清善流放途中可免枷锁,只缚脚镣……

    温世珩除了感念故友,亦对圣主那日举动百思不得其解。

    莺飞草长,转眼是春意浓浓的四月,这几日盛京格外热闹。

    盛京东南处的曲江池更是一派万花明曲水,车马动秦川的繁华景象。

    温荣同时接到了应国公府谢琳娘和林府娘子的邀帖,邀请共至曲江关宴,一睹新科进士的风采……(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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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初宴曲江滨

    关宴设在曲江池芳林苑。

    四月里曲江坊花卉环绕,柳荫四合,曲江畔更是碧波红蕖,烟水明媚,好一派湛然可爱的春日景象。

    曲江两街早早排开了坊市,四处最多的是推车叫卖新放牡丹花的了,一簇簇娇艳的首案红、黄花魁、泼墨紫……姹紫嫣红的颜色为曲江更添热闹和喜意。

    关宴这日,新科进士、皇亲勋贵朝臣皆将至芳林苑赴宴,而盛京的都人亦竞相赶至曲江坊游园赏景。

    故今日盛京醒的比平时早许多,第一波晨鼓敲响,便已有彩幄翠帱的车马等候在市坊大门处。

    比之其他府邸卯时不到阖府上下掌灯,遗风苑穆合堂的某处厢房里,一位清丽的小娘子,还懒懒地睡在大箱床上……

    绿佩在旁唤了好一会,瞧见娘子终于勉强睁开了惺忪迷蒙的睡眼,才松了一口气。

    绿佩早听闻曲江坊今日是游人如织,倘若不早一些过去,马车怕是要被堵在路上,寸步难行了。倘若过巳时还未到曲江池,就瞧不见新科进士的风采。

    “时辰还早呢。”温荣翻了个身,噘嘴说道。

    “哎哟,我的好娘子,还早呢?若不是谢大娘子会去曲江搭幔帐,今日娘子怕是连席面都没得吃,只能站在曲池水廊吹风了。”绿佩好不容将温荣拉了起来。

    碧荷赶忙伺候温荣沐浴,又脚不停地将温荣拽至妆镜前。

    绿佩挑出了一盘珠钗首饰,席案上也铺满了衫裙。“娘子,你瞧着穿哪身好?”

    碧荷正在替温荣篦发。“娘子,今日可是梳望仙髻?”

    温荣瞧见二人火急火燎的样子。鼓着脸颊很是无奈,知晓两小丫头对曲江宴是满心好奇,恨不能立马去曲江赏游一番。自己却兴致索然,可转念将那曲江宴当做游园散心,亦算是极好的。

    温荣望着妆镜眨了眨眼说道,“与往常无异,百合髻,着那套玉青衫裙,发饰看着简单配两件便可。”

    绿佩听言蹙眉道。“会不会太素净了,今日林大郎可是……”

    猛地感觉到娘子投来的不满目光,绿佩立马噤声闭嘴。

    待温荣梳妆更衣完毕,已是卯时末刻。

    温荣至穆合堂同祖母问了安,才带着绿佩和碧荷至府门前,乘车去曲江池。

    曲江坊内果然是人头攒动,车马难行。

    短短一条街市走了小半时辰,直到辰时中刻,温荣的车马才行至曲江池。

    早有华服侍婢候立一旁。与温荣盈盈拜礼后,引着温荣往芳林苑去了……

    温荣远远瞧见应国公府与中书令府搭的蜀锦幔帐,两家真搭在了一处,温荣心下一阵欢喜。前日温荣同时收到琳娘与林府娘子的书信后。琢磨两府娘子亦是相识的,倒不若做一处游玩更热闹,遂将两边书信都接下。又各回了一封信说明情况。

    此时谢琳娘正立在幔帐外,欣赏曲池上的华丽兰木画舫。

    谢琳娘亦是精心妆扮。一身茜红罗花暗纹大袖衫,织金福纹郁金裙。最叫人摆不开眼的,是琳娘惊鹄髻上簪的赤粉二色天香湛露大牡丹。

    碧荷忽然变色道,“娘子,婢子忘记为娘子簪花了。”

    原来曲江关宴亦逢牡丹宴,故赴宴的贵家女娘皆会簪名贵牡丹花应景。可温荣发髻上只两支赤金嵌宝流苏簪,比之实在太过素净。

    谢琳娘见到温荣,忙至一旁的林府幔帐外招呼了一声。

    婵娘和瑶娘闻声从幔帐里走了出来,婵娘和瑶娘皆梳三环髻,分别簪魏紫姚黄,好不贵气的小娘子。

    温荣瞧见三人花婆子的模样忍不住笑将起来。

    瑶娘几步上前挽住温荣,板脸说道,“巳时新科进士便由曲江西处乘画舫过来,你迟迟不到,我都担心你错过了。”

    瑶娘打量了温荣一番,狡黠一笑,“我与婵娘早猜到你会忘记簪花,故也为你备了一朵。”

    瑶娘重重地说了‘忘记’二字,令温荣纵是想笑也得忍着。

    只见婵娘自幔帐里取出一朵粉蓝二乔重瓣牡丹,婵娘果然知晓自己喜好。

    粉蓝二乔不大不小,簪于发髻,再配上玉青金线绣牡丹纹绡纱束腰裙,温荣可谓是如春日牡丹那般颜色倾城,一颦一笑皆摇曳生姿,更显国色芳华。

    瑶娘一时看愣神了,心下感叹大哥真真好福气。

    “荣娘。”

    瑶娘听见声音回过神来。

    几人抬眼,见是林大夫人与温三夫人往此处而来,忙笑着上前行礼。

    林氏、甄氏等夫人都是在芳林苑深处摆席面,临曲江畔的赏景好位置留给了小娘子,而郎君们则在游廊与水廊的亭台处吃酒赏乐。

    甄氏听婢子报温荣到了,遂拉上温荣阿娘林氏一道过来。

    甄氏牵着温荣,上下瞧着是愈看愈喜欢。

    自两家一拍即合,琛郎心情好了许多,腿伤似乎也恢复的快了。

    前日闻喜宴后,琛郎甚至与几位能武的新科进士,随皇子一道去狩猎场。

    甄氏听闻担心地出了一身汗,可不想琛郎不但进士试头名,狩猎场上亦是气势凛凛,拔得了头筹。

    殿试时圣主亲赐了‘誉知’二字与琛郎,更在林中书令等当朝重臣面前,夸琛郎不但有提笔安天下的才学,更有上马定乾坤的魄力。

    林家长辈这几日是乐的合不拢嘴了,如今甄氏眼里,温荣是乖巧温柔,如琛郎福星一般。

    甄氏又叮嘱了瑶娘不许乱跑后,才笑着同几位娘子说道,“我们便先回去了,免得你们拘谨。”

    四人蹲身送了二位夫人……

    曲江畔西岸,离温荣等人幔帐数丈距离的亭台被作为上席。

    皇亲勋贵皆在水廊亭台吃酒。旁边有许多貌美侍婢和名伶伺候。

    几位皇子也在那处,除了五皇子李晟紧蹙眉头。板着脸,无人敢靠近外。其余皇亲贵戚身边皆陪了一位媚妍娇嗔的名伶。

    瑶娘恨恨地冲着上席‘呸’了一声。

    温荣这才注意到,一位花枝招展、高髻上簪一朵首案红大牡丹的名伶正软软地为李奕斟酒。

    温荣执起绣乌紫绒金大牡丹的团扇掩面好笑,不知瑶娘‘呸’的是李奕,还是娇柔的女伶。

    “快看,新科进士来了。”

    别处花丛里传来小娘子清脆的惊呼声,温荣随着瑶娘所指一眼望去。

    华丽画舫靠了岸,身着御赐绿色钏纹袍服的新科进士登岸,照仆从指引,往上席徐徐走去。与皇亲、勋贵、朝臣一一见礼后,再依次入席。

    今年进士及第二十六人,半数以上是白发老者,年岁不足二十又尚未成亲的,仅仅二人。

    林子琛殿试后依旧是一甲头名,尚书左仆射府赵淳为一甲第三名。

    林子琛和赵淳可谓是进士榜上最为年少有为的翩翩郎君。

    立于曲江畔芳林苑的小娘子,皆飞红了脸,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那二人。

    林子琛目光远远地望向温荣,嘴角如清风般的浅笑。化在了浓浓春意里。

    温荣羞红了脸,忙不迭地看向别处。

    瑶娘和婵娘亦痴痴地望着心仪郎君,杜乐天学士正坐在水廊的一处亭榭吃酒,怀里搂着妖艳女伶。性子很是放荡不羁。

    琳娘走至温荣身侧,轻声问道,“荣娘。外面传闻是真的了?”

    温荣知晓琳娘所问何事,并不扭捏作态。“爷娘确有此想法,但纳采和问名要到雁塔题名后。故还未确定了。”

    琳娘想起先才林大夫人待荣娘亲切热情的模样,很是替荣娘高兴,雁塔题名后,就能听到荣娘的好消息了。

    琳娘捂嘴笑道,“我阿娘还想着替二哥谋划呢,希望是落空了。”

    “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温荣羞红了脸,犹豫了一会,严肃地问道,“琳娘,听闻太后真要将你许给……”

    琳娘打了个噤声的手势,面色微暗,匆匆望了上席一眼,低下头无奈说道,“这事没定数,估摸六月宫中礼部官员才会到府里问名。”

    温荣轻叹了一声,消息是祖母告诉自己的,太后有意将谢大娘许与二皇子。

    太后母家是四大家族的弘农杨氏,杨氏一族素来与陈留谢氏、琅琊王氏交好。

    如今太后要将谢氏一族中的国公府嫡女许配与二皇子,怕是意味着太后看好了二皇子李徵。

    温荣见琳娘面露凄凉,知晓这门亲事非她所愿,只不知琳娘倾心的是哪一位郎君。

    温荣握着琳娘的手真心问道,“你有自己想法么。”

    琳娘摇了摇头,笑的十分苦涩,“我能有何想法,我们这些人的亲事,半分由不得自己做主,认命罢了。”

    谢琳娘无神地望着曲江上的霁色晴光,好一会才恢复了神采,冲温荣低声笑道,“你也苦着脸做甚,如今我可是羡慕你的紧。”

    温荣拿团扇轻轻敲了琳娘手背,板脸说道,“我是关心你了,你却拿我说笑。”

    “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可你也不用担心我了,我确觉得不能要求了太多,好歹他是皇子,我也该满足了。今日难得游园,还是开心的好。”

    琳娘倒是看得开,温荣也是看重琳娘舒朗的气质。

    可温荣知晓,倘若琳娘真如那世一般嫁于二皇子,便又将不得善终。如今琳娘同自己交好,如何能不担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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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不省花间醉

    温荣吩咐婢子在杏花树下摆起食案,皆收拾妥当了,才去唤婵娘和瑶娘用午膳。

    不想二人依旧痴痴地望着亭台水廊,温荣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见声音,瑶娘与婵娘悻悻地收回目光,面似有不甘之色,比之瑶娘的撅嘴生气,婵娘则多了几分凝重,叫人瞧着心生不安。

    开满枝头的粉白杏花在春风里颤颤巍巍,本是一派春意盎然的明媚风景,可不知怎的,在人心头却沉重了起来。

    温荣原以为瑶娘是在气李奕和名伶亲近的,不想瑶娘忽长叹了一声,望着温荣丧气地说道,“宫里要准备建临江王府了,就建在安兴坊,同黎国公府很是近。”

    临江王便是三皇子李奕。

    温荣心一紧,登时明白了是如何一回事,如今二皇子的泰王府正在修葺,听闻已建成两进院子,余下三进在年底之前必能完工。

    皇室为皇子建府,意味此皇子准备成亲。

    林府未接到任何宫中消息,说明三皇子李奕的亲事与林府无关了。

    温荣垂眸不语,除了自己早早遇见了林家,其余却如前世一般,皆未改变,韩秋嬏是三皇子妃。

    温荣抬眼望向上席,李奕满脸和煦笑意,儒雅又风度翩翩的同众人谈笑,而五皇子玉面沉凝,蹙眉严肃的与同样正襟危坐的林大郎隔席说话……

    二皇子、赵二郎等年轻郎君,皆举杯畅饮,高谈阔论间好似兄弟情深。

    恍惚里。温荣只能瞧见金樽酒盏、觥筹交错,杏花扑簌簌地落下。不过几年工夫,那席上多少风华郎君的生死俱将不由己。又能剩下几人,似今日这般对酒当歌。

    谢琳娘轻轻扫去落在温荣肩头的花瓣,温荣这才回神,冲琳娘感激一笑。

    琳娘也无甚胃口,不过用了小半碗月儿羹,便默默地吃着茶汤。

    用过席面,女眷宾客们三三两两,结伴至芳林苑各处赏花。

    琳娘笑问三人是骑马游园,还是闲适地在幔帐里说话歇息。

    温荣本是想赏花的。可瑶娘却提议去曲江游画舫。

    那曲江畔郎君甚多,温荣担心是是非之地,遂劝瑶娘改了主意。

    不想婵娘轻松笑道,“不过是游画舫罢了,画舫游江风景很是好,荣娘莫要担忧,你与琳娘安心赏花,我陪着瑶娘坐画舫便是。”

    温荣与琳娘有几分诧异,婵娘平素亦是处事小心谨慎的。今日却纵容了瑶娘胡闹。

    可婵娘话已至此,温荣与琳娘也无法再阻拦,无奈下四人分开,做两处游玩。

    瑶娘拉着婵娘兴冲冲往曲江畔去。温荣与琳娘也不骑马了,只在芳林苑四处走走。

    琳娘瞧着不远处亭子里正在斗诗的女娘笑道,“过几日探花宴。丹阳公主会随圣驾一道至杏园,丹阳公主前日还说了要与我们一处顽。怕是又要拉着你弈棋作诗了。”

    温荣听言很是欢喜,“如此再好不过了。上次丹阳公主送了一匣贡茶和塔香与我,我还未当面道谢呢。”

    “丹阳公主身份虽尊贵,却难得的谦恭有礼,只可惜丹阳公主尚未成亲,故鲜少有机会出宫,她知晓探春宴能与我们一道游园,可是高兴了许久。”谢琳娘牵着温荣往白玉石亭歇脚。

    二人还未坐一会了,就见不远处并肩而来几位贵家女娘。

    其中有韩大娘子、温菡娘与崔娘子,温荣见菡娘与韩大娘在一处,很是讶异。

    韩大娘今日一身鹅黄并领影金绣五色盘锦大袖衫,交心髻上簪了硕大的乌金耀辉,真真是贵气逼人,好不耀眼。

    韩大娘满面笑意,心情极好,李奕和韩大娘的亲事估摸是**不离十了,否则临江王府也不会如此快的修建。

    除了禹国公府,王淑妃也为李奕拉到韩德妃这一助力。

    不论此时王淑妃心底多憎恶韩德妃,也改变不了韩德妃在圣主面前得宠的事实,故拉拢之余,只要留心不叫韩德妃怀上龙嗣便可……

    韩大娘朝二人走来,谢琳娘是应国公府嫡出长女,背后更是四大家族之一,身份比之韩大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韩大娘挑眼向谢琳娘问了好,乜眼瞧着温荣,阴阳怪气的冷笑道,“温荣娘,进京没几日就得了这么一门好亲事,恭喜你了。”

    说罢团扇掩唇笑了几声,脚不停地往前走去,与韩大娘在一处的崔娘子,则恶狠狠地瞪了温荣一眼,温菡的眼神亦是有几分古怪。

    人走远了,谢琳娘蹙眉与温荣说道,“不想温菡娘是个没眼力见的,往后你切记离她们远一些,那几人向来装神弄鬼,不是善茬。”

    温荣颌首笑道,“我会小心,不去与她们计较便是。”

    ……

    芳林苑里,女娘们看似闲闲的四处游赏,却是各怀心思。

    只可惜上席的几位玉面郎君,依旧在席间觞酌相碰,丝毫无游园之意。

    初始还有几分拘谨的新科进士,喝了酒后忘乎所以起来,伴着悠扬的琵琶、芦笙之音,开始搂着身边名伶,仰首高声赋诗唱曲。

    林子琛和赵淳胜在年轻,与几位皇子颇有酒量。

    比之他人,林子琛行为可谓自持自重,与五皇子李晟,只是在自斟自饮,对一旁娇嗔的美伶名妓,视若无睹。

    二皇子自名伶手将美酒一口饮尽,借着酒劲轻薄调笑道,“琛郎,先才淳郎与某说你将娶美娇娘,某等好生艳羡,可不想你却这般不解风情,小心将来美娇娘嫌弃了你。”

    周围郎君放声大笑,李徵这般说话着实叫人难堪。

    李奕应景地干笑几声,表情十分勉强。而李晟至始至终冷着一张脸,一盏接着一盏地吃酒。

    “二皇子说笑了。某素来不喜劳烦他人,与风情无关。”说罢林子琛自斟一杯。敬了二皇子后一饮而尽。

    “琛郎好酒量。”

    随着一盏又一盏上好的岭南灵溪博罗下肚,席上郎君言语更加放肆。

    温荣与谢琳娘正慢行于不远处的曲江水廊,欣赏着菰蒲葱翠,波光粼粼的曲江……

    隐约听见上席里的调笑声,二位娘子颦眉露出不悦之色。

    不知哪位新科进士厚颜无耻,腆脸搂着名伶轻薄道,“洞中仙子多情态,留住阮郎不放归。”

    击鼓声和喧哗声随之响起,原是在行了酒令。

    能入曲江宴、探春宴陪皇亲贵戚的名伶。必是有名头和才气、能时时处处作出诗来的不寻常之辈。

    果然先前那进士郎的轻薄之言惹恼了名伶。

    名伶执起暗粉绣鸳鸯锦帕,敲了郎君一帕子,“阿谁留郎君,莫乱道。”更依韵回了一首,“阿谁乱引闲人到,留住青蚨热赶归。”

    上席笑得狂放,温荣与谢琳娘却是听得面红耳赤,温荣转身就往别处走去,也忍不住轻‘呸’了一声。

    琳娘忙追上温荣笑道。“你瞎生气什么,又不是你的如意郎君调戏名伶。”

    温荣蹙眉扫了上席一眼,二皇子当众与女伶搂搂抱抱,也不知琳娘是真不在意。还是统统藏在心里,温荣不便探问,只沉脸说道。“都是些没脸没皮的。”

    顺将只喝闷酒的五皇子李晟,和洁身自好的林子琛一道骂了进去……

    二人走下水廊。听见一处芍药丛后传来嘈杂声响。

    温荣忽觉不安,与琳娘相视一望后。拈裙匆匆赶了过去。

    不想正面撞上自花丛快步走出的婵娘,温荣一惊,婵娘不是与瑶娘去游画舫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慌忙牵住婵娘问道,“婵娘,你怎么在这,出什么事了。”

    琳娘见势心知不妙,低声与二人说道,“先回幔帐。”

    ……

    婵娘羞红了脸,眼里盈盈含着泪光。

    温荣为婵娘倒了一碗香薰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婵娘几是将脑袋埋在了胸前,三环髻上盛放的花魁姚黄,此时有几分颓丧。

    好半响,婵娘才低声说道,“我去寻了杜学士。”

    温荣听言脸色煞白,未曾想婵娘如此大胆。

    女娘私会郎君,又叫他人瞧见,不过片刻功夫就会传遍芳林苑了,若是杜乐天学士不肯娶婵娘……

    温荣紧咬着下唇,先才带婵娘回幔帐时,温荣回头隐约瞧见,板着脸冷冷望着婵娘的杜学士,如此看来,那杜学士怕是对婵娘无丝毫情意。

    温荣正焦急,阿娘与林大夫人也赶了过来,林大夫人早已气急败坏,指着婵娘,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长叹一声瘫坐在席上……

    上席里酒过三巡,直到酒量颇好的二皇子醉了,仆从才将席案撤下。

    二皇子被扶往芳林苑楼阁歇息,进士郎则被送往幔帐醒酒。

    李奕、李晟、林子琛还算清醒,三人漫步行至曲江水廊,婵娘一事林子琛尚不知晓,故望着如画曲江,心情大好。

    李奕斜倚红漆雕花水廊,轻声笑道,“琛郎,听闻你要与温四娘订亲了。”

    林子琛摇了摇头,对李奕与李晟很是信赖,坦言说道,“还未订亲,不知为何,我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这两月里会有变故。”

    李奕双眸微闪,温和地笑道,“你可谓春风得意马蹄疾,放宽心便是,还能有何变故。”

    林子琛嘴角轻扬,“奕郎,我是否也要恭喜你了。”

    “再提那事,莫怨我不认你这兄弟,你是得偿所愿,我却是身不由己。”李奕收起笑容,声音十分沉缓。

    李奕心下轻叹,他知林子琛将己视若兄弟,可他那般做看似卑鄙,却是为了林子琛好,至于温荣娘……怎可能叫她溜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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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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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归介绍:
她本以为,这一世将荣华安稳地度过 可不曾想平静生活中突然而至的是国公府被抄家,自己被赐死…… 重生回十二岁,她定要看清镜花水月后的人和事 誓为家人、为自己谋一个荣华安生之所…… ** PS.一句话简介:贵女重生,谋现世荣华! -----------------------------荣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荣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荣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