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苦端红尘意
“女儿只是在和自己怄气罢了,”陈月娘收回目光,“我知道了,不会让府里为难的。阿娘和歆娘先去招待五王妃,我换身衣衫就去内堂,若去晚了,还请阿娘替我向五王妃道歉。”
陈二夫人松口气。歆娘抬起头看向陈二夫人欲言又止,最后开口让月娘速度快些,便随陈二夫人去内堂见温荣了。
陈大夫人和惠娘亲热地将温荣迎进府,吩咐府里最好的茶奴煮了御赐的蒙顶石花。陈老夫人要将温荣请上座,温荣执意拒绝,又亲自扶陈老夫人坐下,笑道,“老夫人与祖母是同辈,又是关系极好的手帕交,我若是不晓事坐了上座,那席子怕是会长出尖牙的,再传到温府,我都不敢回府见祖母了,少不得挨一顿训,故老夫人千万别为难我。”
陈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越看温荣越喜欢,想当初她也有让温荣当孙媳妇的心思。可那时温府正值多事之秋,连黎国公爵也没保住,京中贵家世族对温府是避之不及。她也以为温府就这样没落了,没想到现在温四娘子成了五王妃,温世珩则是朝中正三品大臣。
惠娘和歆娘牵了温荣一起坐下,温荣笑着向二夫人问起陈月娘,“在樱桃园时,听闻月娘受了寒气,不知现在身体可大好了。”
陈二夫人连连点头,笑道,“托王妃的福,月娘身子已经痊愈,这会儿不是知晓王妃过来了,反而害羞起来,大半时辰过去还未梳妆妥当。我这就命婢子再去催催她。”
陈歆娘和陈惠娘皆努努嘴不敢吱声,只在心里隐隐不安。
温荣目光微闪。面上笑意不减,“不妨事。女娘在这时候哪有不害羞的,月娘不在反而更好,否则我们说话还得遮遮掩掩。”
陈二夫人感激道,“五王妃涵量,月娘那孩子太不懂事了。”
温荣笑道,“我们两府是世交,再熟悉不过,客套话就不多说了。想来诸位长辈也知晓我今日的来意。我哥哥温家轩郎年已十七,月娘年十六。二人相识多年,皆未定亲婚配,听着极登对,只不知陈家长辈如何看的。”为免陈家人尴尬,陈月娘落水一事,温荣只字不提。
陈老夫人与陈二夫人等人听了这话面露喜色,陈大夫人见陈二夫人欢喜的说不出来话,忙帮着说道,“五王妃都瞧着登对了。岂还有不好的道理。温家轩郎形容出众器宇不凡,文采武艺俱出众,前途无量,得此夫郎是月娘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温荣眉眼含笑。款款说道,“既然两家长辈俱有联姻想法,择吉日就替他二人合合八字。我祖母和阿娘亦是喜欢月娘的紧。”
陈二夫人连忙应下,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庚帖准备交换。
“太好了。”陈老夫人轻松地说道,“五王妃不是外人。我们也不必藏着掖着装样子。今儿月娘的事定下来,我这当祖母也松口气,否则晚上总睡不好觉。对了,”陈老夫人看向陈二夫人,语气颇为不悦,“月娘怎还未到内堂,你让婢子去催催,这也太失礼了。于公于私,她都该过来同五王妃见上一面。”
陈歆娘主动命自己的贴身侍婢回厢房寻人,陈大夫人在旁解围道,“月娘这会儿可能正对镜贴花钿,见五王妃当然要精心打扮一番,别让你们这一催,花钿都贴错地方咯。”
陈二夫人和歆娘尴尬地笑了笑,温荣掩嘴笑道,“陈大夫人说话可真真是风趣,这般说来我们更不能去催月娘了。”
众人一边等陈月娘,一边在内堂闲聊,温荣悄声地询问了歆娘几句,虽然歆娘支支吾吾的不肯详说,可温荣也大致了解了月娘的情况,故此心生不悦,原来月娘还是未放下,不知一会能不能顺利见面,照歆娘说法,月娘应该是不肯来的。
陈大夫人朝陈老夫人小声嘀咕道,“阿家,你瞧五王妃先才皱了下眉头,怕是已经不高兴了,那歆娘的婢子也不知去哪里贪玩,半晌功夫了还不肯回来,儿再命人过去看看吧,好好的事不能黄了。”
陈老夫人瞥了陈大夫人一眼,点了点头,“去吧。”
陈大夫人的婢子离开内堂,过了约莫一刻钟后就回来了,神色慌张,看着温荣愣了一会,才躲到陈大夫人身后。陈大夫人将凑到她耳边就要说话的婢子推到一边,斥责道,“让你去唤大娘子过来,你怎一个人回来了?还这般没教养,叫王妃看笑话,还不去向王妃道歉。”
温荣连忙摆手说不用,温和地问道,“月娘还未梳妆好么?月娘天资秀美,寻常模样就已很好了。况且温家长辈和轩郎都未过来,我同月娘有多年姊妹交情,哪里用那般见外。”
陈大夫人的婢子正要开口说话,歆娘先才遣去的婢子也回来了,捏着手指一下跪到地上,埋着脑袋说道,“大娘子……大娘子她将头发绞了,说是要去城郊的文业寺出家。”
歆娘惊讶地站起来,“你说得可是真的,阿姐真将头发绞了?”
婢子紧张地说道,“这般大的事情,婢子哪里敢胡言乱语。”
内堂里的人一下全都愣住,温荣回过神吃了口蒙顶石花,垂下眼睛不肯说话。
“这,这孩子真真气死我了。”陈老夫人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晕过去,陈大夫人连忙上前替老夫人捶胸顺背。陈老夫人拄拐杖连连跺地,“今日王妃亲自过来,她还给脸不要脸了,她绞发做姑子是要给谁看?你们去将月娘带来,让她跪在堂前将话说清楚。”
陈二夫人见陈老夫人动怒,担心老夫人真要责罚月娘,一边上前替月娘求情,一边想着回房去看看,一时左右为难。
内堂里已乱作一团。歆娘和惠娘两个小娘子怔怔地瞧着吵吵囔囔的长辈,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温荣将茶碗放下,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歆娘吓一跳赶忙抓住温荣的手,讨饶地看着她,低低唤了声荣娘。
温荣叹了口气,歆娘低声道,“还请荣娘莫要怪阿姐,其实月娘心里十分愧疚,这些时日月娘的内心一直饱受折磨。月娘知晓温家大郎对她毫无情意,轩郎会入水救人是因为心善。月娘亲口对我说过,轩郎是好人,她已经错过一次,就不能一错再错,更不能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歆娘目光诚恳,温荣心思微动,神情缓和下来,缓缓说道,“哪有甚恩将仇报那般严重,其实在长辈眼里,儿女情长从来不重要。我们府里祖母的性子我最了解,如果她觉得月娘不合适,就算月娘因为轩郎失了清誉,也不会同意这桩亲事的。温家长辈就算有犹豫,但也是真认同月娘。哎,若月娘是因无法面对我们,而削发出家就太傻了。”
歆娘还想替月娘求情,哀求温荣不要将府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温老夫人和温夫人,如此说不定还能有转机。温荣无奈地摇摇头,她是不想宣扬的,可漫说陈月娘是否会回心转意,就是陈大夫人也不一定肯放过这等可令二房大失颜面的好机会。
温荣同陈老夫人等人告辞,又劝慰了几句,劝慰的话无非是不会影响两府关系,又让陈老夫人保重身子,好好歇息,她过几日再作为小辈过来探望老人家。
陈老夫人握着温荣的手微微颤抖,“今日之事实是对不住五王妃,我们枉费了温老夫人、温夫人、五王妃的一片心意,还麻烦五王妃与温老夫人说了,改日老生定亲自上门赔罪。”
温荣扶着陈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何罪之有,祖母更不会责怪的,故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说来还是我们温府考虑不周,从未顾及月娘的感受,以为是在替他们好,其实就是太自私。”
“哎,现在府里一团乱,我就不留王妃用席面了,招待不周,还请王妃见谅。”陈老夫人长叹一声,口气很是哀怨。
温荣笑道,“正巧府里有些事,我也不敢久留。老夫人、夫人有甚要帮忙的,尽管与我们说,那我便先告辞了。”
说罢温荣带了碧荷与绿佩离开,还未走到内堂的琉璃门帘前,就被陈大夫人唤住,“还请五王妃留步。”
温荣诧异地回过身,“不知陈大夫人还有何事。”
陈老夫人和陈二夫人亦一脸疑惑,陈大夫人将老夫人扶在矮榻上坐定,牵起惠娘就朝温荣走来。
陈大夫人神情颇为不自然,“五王妃,原本欢欢喜喜的大好事,不想闹成了现在这局面。月娘是剃发了,可府里也不止月娘一个女儿。”陈大夫人一边说一边将惠娘推到温荣面前,“惠娘是我身下娘子,品行端正容貌出众,听说与王妃、茹娘亦有交情。不知温老夫人、温夫人、王妃是否会喜欢惠娘。”
温荣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惠娘在旁先涨红了脸,扭动胳膊想挣脱陈大夫人的手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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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聊此然诺心
“阿娘,这与我何干。”惠娘好不容易挣脱了陈大夫人的手,神情委屈,顾不上同温荣招呼,转身躲到了老夫人身后。
陈大夫人恼恨地瞪了惠娘一眼,明显是怒其不争。陈老夫人拄着拐杖,也不肯让陈二夫人扶,踉踉跄跄地走到温荣面前,举起拐杖就敲了陈大夫人一下,是又气又恼,月娘剃发出家就让她们陈府够没面子了,现在陈大夫人又将惠娘推出来,惠娘不是她生女,就不懂心疼,外人不知道的,都道陈府几个娘子抢同一门亲事。
陈老夫人斥骂了陈大夫人几句,又向温荣连连道歉,让温荣莫要往心里去,是她们陈府要求过分唐突了。
温荣能明白陈大夫人的心情,嫁到温府实是一门好亲事,既然月娘没能把握,旁人自然也想试试。漫说陈府,现在盛京许多贵家夫人、娘子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如意郎君。
为免惠娘和陈府众人太过尴尬,温荣笑道,“老夫人千万别怪大夫人,歆娘和惠娘都是极好的,我是有心不敢开这口,担心老夫人和夫人们认为我看轻了陈府娘子,大夫人有此想法再好不过。只是虽然我喜欢惠娘她们,可今儿这事我一人说了不算,还请老夫人、夫人容我两日。”
陈老夫人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只能庆幸温荣不是尖酸刻薄的人,否则她们陈府的脸面是彻底丢尽了。不知何时,歆娘和惠娘都已从侧门躲了出去。
温荣又与陈老夫人等客套了几句。趁陈二夫人匆忙回厢房看月娘,陈大夫人一路送温荣出府。
陈大夫人几句话不离惠娘。话里话外都在暗指温府可以多多考虑惠娘。如此温荣实是无奈,先才她有仔细瞧惠娘的表情。惠娘明显毫无准备,根本不愿意嫁入温府。
好不容易辞别了陈大夫人。温荣头痛地回到纪王府。李晟回府后,温荣与李晟仔细说了今日在陈府发生的事情。
李晟也好笑起来,“轩郎如此抢手,那可是大好事。既然温荣这般为难,我看不如替轩郎在温府办一个选亲宴,将盛京里适龄的待嫁贵家女娘都下帖子请来,如此老夫人与岳母就可以仔细挑选了。”
“胡说,”温荣生气的一下坐在矮榻上,偏着身子。“我是与你说正经事,你却拿温府开玩笑。真这般做,恐怕阿爷第二日就要被革职了。”
“荣娘也知晓为夫是在开玩笑的,怎还生气了,”李晟贴在温荣身边坐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支白玉兰花簪,抬手簪在了温荣的发髻上,李晟笑道,“‘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千里共如何,微风吹兰杜’。簪子代为夫向荣娘赔罪可好。”
有气也让哄消了,温荣瞪了李晟一眼,认真地说道。“陈大夫人之所以会说出自古就有妹妹代阿姐出嫁的话,是因为惠娘并非她亲生女娘,过继到身下也就是颗棋子罢了。今日我瞧着惠娘真真是可怜。”
李晟会心一笑,“荣娘心里定已有人选。故才会这般为难,不知荣娘替轩郎看上了哪家女娘。”
“我瞧着歆娘不错。漫说我。丹阳公主、茹娘也喜欢歆娘的性子。偏偏月娘和歆娘是一府的嫡亲姊妹,”温荣摇摇头,无奈道,“还有那郑大娘子,虽说盛京里贵家郎君都有养一两名别宅妇,故再寻常不过,可我不想委屈了歆娘。月娘嫁轩郎是迫不得已,而歆娘年纪不大,其实不焦急。”
李晟神情忽然严肃起来,将温荣唬了一跳,小心问道,“怎么了?”
“荣娘此言谬矣,”李晟义正严词地说道,“虽说小郎不成才,可也勉强算得上盛京贵家郎君,但我从未在外养甚别宅妇,荣娘不能冤枉我。”
温荣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晟,那上下打量李晟的眼神就像在看个妖怪似的,半晌才道,“说正事,晟郎再这般事不关己插科打诨的模样,可真生气了。你别忘了我哥哥是因为你才落到这般尴尬境地的。”
“荣娘好狠的心肠,”李晟小声嘀咕了一句,认真地说道,“既然都是嫡出,那一府嫁女儿也该分个年龄长幼吧。就不知陈府那两位娘子,究竟谁更年长。”
温荣隐约听见李晟埋怨她的话,伸手在李晟腰上轻轻揪了一下。
温荣仔细想了想温家姊妹的年龄,笑道,“算来歆娘要比惠娘长上大半年,我明日回府同祖母、阿娘商量则个再做决定。”
李晟捉住温荣的手,认真地说道,“其实今天我去寻轩郎了,轩郎并未生我们的气,他第一句话就是关心荣娘伤势是否恢复了,知晓荣娘伤大好后表情才松下来。他现在只偶尔去别院看郑大娘子,听说在忙从武参军一事,国子学他不打算去了。轩郎不愿再逃避,明日他就会回府同长辈说清楚。在我看来,轩郎真真长大了不少,至于亲事,轩郎会完全听府里安排,他只希望嫁做他正妻的女娘能多理解他。”
温荣一愣,心里五味杂陈,轩郎让那些女娘如何理解?无非是慢慢忍耐,经过漫长时光,终成习惯罢了。
“既如此,明日我早些去温府,阿爷那就麻烦晟郎去通个声了,总不好让轩郎和五驸马一般,这年纪了还被长辈揍一顿,传出去多没面子。”提起林家大郎,温荣不免好奇,“对了,五驸马被林中书令揍后怎样了,回府还有被为难么。”
李晟摇摇头,笑道,“回府后有丹阳公主替他求情,自然无事,今日他又意气风发、得意洋洋地出来寻我们练骑射了。”
……
第二日辰时中刻,温荣乘马前往温府。马车行出府门,正要穿过街巷口时,被一名衣着得体的婢女拦下。温荣令碧荷去询问发生了何事。片刻功夫碧荷回来传话,原来停在路旁的马车是陈府的。
温荣撩开帷幔朝街边看去,见到一名小娘子正扶着婢子落马车,是惠娘。温荣微皱眉头,让碧荷将陈惠娘请上马车说话。
惠娘着一身素净的窄袖襦裙,绾着这段时日盛京未嫁女娘里十分流行的双环垂髻,簪一支细巧的花穗簪。温荣瞧着惠娘乖巧的模样,也觉得十分喜欢。温荣让惠娘在她身旁坐下,关心道,“怎么了?府里长辈可好,是否有为难了月娘。”
惠娘苦着脸,“祖母气的不轻,阿娘还在旁煽风点火。二婶一心劝月娘回头,但月娘约莫是铁了心,昨日就开始茹素,半点惺荤不沾,今日卯时又起身做早课。二婶不肯送她去文业寺,她就说过两日自己去,便不肯再同我们多说了。”
听言温荣唏嘘一番后才询问惠娘为何会出现在安兴坊,还命婢子拦她的马车。
惠娘一脸踌躇,小声道,“王妃,昨日阿娘说的那些话,还请王妃别当真,就算府里真打算用妹妹代替姐姐嫁人,歆娘也比我合适许多。而且……”惠娘顿了顿,“而且歆娘对温轩郎似有好感。”
温荣非但不生气,反而来了兴趣,“惠娘是如何知晓的?”
惠娘小心翼翼地看了温荣一眼,如实说道,“自从月娘落水被救后,府里上下都在谈论温府和陈府结亲的事情,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发现歆娘常常一个人坐着发怔,有人走近了她都未发觉,而且每次我在她面前提到温轩郎,她脸颊都会微微泛红,然后说话声音也会变轻。”
一被惠娘提醒,从未察觉到异样的温荣也发现确有其事。
记得不久前,祖母和茹娘请了一些贵家女娘过府用席面,外院忽然传轩郎回来,本来还在同小娘子打打闹闹的歆娘,一下子安静下来。
原来是这样,温荣会心一笑,既如此那再好不过。温荣狡黠地看着惠娘,“惠娘怎这般了解,可是惠娘也有喜欢的郎君。”
惠娘脸一红,连连摆手,“哪里有,王妃别拿我开玩笑了。”
温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第一次见到惠娘就十分喜欢。惠娘于我而言就与茹娘一般。往后我会仔细留心,看看盛京里可有配得上惠娘的贵家郎君。”
惠娘脸愈发红,“王妃平日已经很忙,奴的事不敢叫王妃操心。时候不早,我是瞒着阿娘出府的,就先回去了。”
温荣将惠娘送下马车,“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会操心,快回去吧,说不定过几日我又要去陈府了。”
惠娘明白温荣话里的意思,可劲儿地点头,温荣笑着同惠娘招招手,正要登马车,惠娘忽然蹬蹬地跑上前,附在温荣耳边说了几句话。温荣露出了然的神情,瞧着令人心安,温荣颌首笑道,“惠娘放心吧,往后有甚事,也能与我商量。”
同陈惠娘告别后,纪王府的马车继续向温府行去,绿佩凑近温荣好奇地问道,“先才陈家娘子与王妃说甚呢,怎神神秘秘的。”
温荣剜了绿佩一眼,“侯侍卫在日头底下晒的辛苦,你怎不知道去关心关心,只知道在这打听闲话。”
绿佩吓的赶紧躲碧荷身边……(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七章 落霜起庭院
耳根总算清净了,窗外阳光明媚,温荣靠着格窗心情大好。
相爱相守的两人不一定相识于最美好的时光,比如她和晟郎,婵娘和杜学士,现在还有惠娘和鸿胪寺卿府大郎君。
没想到惠娘还未过继到陈大夫人身下,仍是庶出女娘时,就与鸿胪寺卿府的郎君相互倾心了,那郎君从未嫌弃过惠娘身份,只等惠娘及笄就娶她为正妻,既如此,往后她们二人的日子定然会更幸福……
待温荣到了温府时,温景轩已经将他彻底弃文从武的决定告诉了府里。谢氏、林氏虽不至于像林中书令一样,大庭广众之下教训轩郎,但也丝毫不掩饰面上的担忧和失落。
趁着林氏等人不在穆合堂,谢氏牵着温荣感慨了几句。温荣这才知晓,祖母对于轩郎的选择其实是极欣慰的,儿大不中留,轩郎是不中留,可这正是因为他长大了,从此有自己的决断,敢于担当。谢氏捻着手中佛珠,“温府祖上就是随圣主走南闯北打江山的武将,轩郎袭承祖辈,并非坏事。”
除了轩郎从武参军一事,他和歆娘的亲事也谈得异常顺利。温老夫人、林氏对歆娘印象都极好,就连轩郎也无异议。对于轩郎这般毫不犹豫干脆的态度,温荣还颇为意外。
至于陈府,自是一口答应,除了陈大夫人冲惠娘骂骂咧咧了几句外,举家上下都是欢喜的。温荣上门做保山后,两府不久就合了八字,而温府准备的聘礼也令陈家十分有面子。婚期定在转年二月,倘若温景轩要赴边疆。婚期再改日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当日温荣离开温府着实松口气,现在母家的一切有理有序。无甚要她操心的。宫里册封三皇子为太子的黄道吉日也在同日定下,接下来几日往临江王府送礼庆祝的大臣女眷络绎不绝。
圣主的身体每况愈下,三皇子白日俱在宫里帮助圣主批阅奏章处理朝政,临江王府的一应事务俱是谢琳娘在打理,王侧妃偶尔从旁帮衬,如今谢琳娘对王侧妃是充满戒心。
转眼到了金秋十月,今年相较往年多有不同,往年的这个时节,一般德阳公主或者二皇子会下帖子请盛京贵家郎君、女娘往终南山秋狩。但由于太子、二皇子、德阳公主等人在不久前被贬为庶人,圣主又重病难愈,故整个盛京都颇为冷清。
这日温荣收到琳娘的帖子,请她和丹阳公主一起到太子府说话。
绿佩替温荣披上莲青色斗纹小披肩,“王妃,要带个小手炉么,昨日还阳光明媚颇为暖和呢,才一晚上天气就急转直下了,院子里枯叶落了一地。还好没下雨,否则那石子路指不定多滑呢。”
温荣笑道,“不用了,倘若真会冷。东宫还能缺了我一个手炉?”
往年一入秋,暖炉、小毯就全部被整出仓库,今年自从开始服用卢瑞娘给她开的药方子。温荣畏寒的体质逐渐改善,这已入深秋。她都还未觉得难熬。
前月李奕被册封为太子,便入主东宫。温荣只带了礼物去拜访过一次。若非琳娘邀请,温荣宁愿懒散地在府里读书赏秋景。
温荣到了宫门外,接迎的宫婢言丹阳公主在一刻钟前就到了,温荣不以为意地扬起嘴角。现在琳娘和丹阳公主最爱嘲笑她,往好听了说她是喜静不爱闹,难听的就是她懒惰了,日日关在纪王府里,应酬和席面都鲜少见她参加。
每每被琳娘、丹阳戏谑,温荣都是一笑而过,将来李奕即位了,晟郎是闲散王爷,她自然也要做好闲散王妃的样子,暂时乐得清闲。
宫婢将温荣引到东宫钟辰殿,温荣进殿了才发现李奕还在东宫,未往含元殿处理朝政。温荣朝李奕和琳娘蹲身见礼。琳娘招了招手将温荣唤至身旁坐下。
琳娘已有六个月的身子,故行动颇为不便,更不能踞坐席子,李奕细心地吩咐宫人在钟辰殿和琳娘的厢房放置了矮胡床。
李奕同丹阳公主、温荣寒暄了几句就告辞离开。
丹阳公主诧异地问道,“三哥今日怎没去上朝呢。”
琳娘叹口气,“圣主昨日传的消息,今日不早朝,先才也未遣内侍来唤李奕,听说是咳疾愈发严重了,这几日皆卧床不能起。”
丹阳听言面露心痛和惶惶之色,“约莫是昨夜忽然降温的缘故,太后也旧疾复发了,一会我就不在你这用午膳,我得去看看阿爷。”
“也是,一会我安排宫车送你过去,下午无事了再过来寻我便是。”琳娘移了移身子,半躺在胡床上,一阵寒风吹来,琳娘瑟缩了下身子,宫婢见状连忙将窗子合上,又拉上一层杏黄色盘金五色绣龙罗纱。
春竹取了三个手炉过来,温荣看到春竹就想起来,“对了琳娘,前月你说春燕无缘无故失踪了,现在可寻到人了。”
一个无靠山且又是他人眼中钉的寻常婢子,失踪一个多月杳无音信,恐怕早已经没有性命。
就见琳娘面色暗了暗,将钟辰殿的宫婢全遣下去,独留春竹在旁伺候,闷闷地说道,“春燕确实死了,是国公府里的下人寻到的,尸首被抛在乱葬岗,舌头叫人剪了,还被符压了身,死状极惨。”
温荣和丹阳听到春燕的死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凶手好歹毒的心肠,人都死了还要被剪舌头用符压身,这是明白着要散其魂魄,令其的鬼魂无处伸冤,永世不得超生。
温荣将手炉往怀里拢了拢,“估摸那背后之人是发觉春燕已被琳娘怀疑了,往后再无用处,又担心其将来会出来揭发,故才下此狠手。”
琳娘颌首道,“确是如此,我阿娘也知晓当初有人在安胎药里下毒一事,那些人将春燕的尸体丢在乱葬岗,就是存心要我们找到,不管怎么说,春燕也是从谢府出来的人,死状如此凄惨,无非是杀鸡给猴看,只是那些人也太小瞧我们应国公府和陈留谢氏一族。”
丹阳听了也担忧起来,“圣主和太后还在,可后宫已经是王贵妃的天下,其行事也不再收敛。后宫有些妃嫔的母家,在二皇子谋反一案中没落或查抄了,圣主的意思是留她们一条生路,可这两月,那些妃嫔死的死,疯的疯,再不济被打入冷宫。原本我还以为王贵妃是温柔贤淑大度的,不想这般狠毒和小心眼。将来王贵妃当了太后,作为外戚的琅琊王氏一定野心不小。”
琳娘抚摸着明显隆起的肚子,悠悠叹口气,“王贵妃是我阿家,奕郎继承大统,就算我是皇后,她也是太后,永远压我一头,故我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对王贵妃指手画脚。现在我只盼能一举得男,嫡长子做太子无可厚非,我也只需护好孩儿周全便可。”
温荣和丹阳不再说话,殿内一时陷入静默当中,丹阳本以为三哥成为太子后宫里就太平了,而大哥和二哥只要能保住性命她就十分安慰,不想现在得势的王贵妃也令人忌惮,好在三哥初心未改,一如往常的温文尔雅。温荣是单纯的顾忌王贵妃,否则晟郎和她行事也不至于如此低调小心,一切皆是为了让王贵妃和李奕安心罢了。
琳娘打了个哈欠,拢着暖炉的手收紧了些,随着月子变大,她愈发容易疲劳,也害怕着凉生病,琳娘朝温荣、丹阳说道,“这天气冷的紧,大殿聚不了温度,不如去厢房,我吩咐婢子生个银炭炉,我们再吃点热汤和点心,解解乏。”
温荣和丹阳也知晓琳娘是想靠在床榻上说话,现在琳娘虽嗜睡,但醒来后精神与气色都极好,卢瑞娘诊脉后也言琳娘胎气已稳,累了就多歇息,有精神时就多到院子里走走,到时候生产有莫大好处。
见温荣、丹阳同意,琳娘站起来去小隔间净手,丹阳吃了不少茶汤,也跟了过去,温荣一人无事先走出钟辰殿,在殿外的长廊上等她二人。
钟辰殿外的石榴树枯枝上只剩下些许残叶,在温荣目光接触到的一瞬,便凋零下一片,温荣的视线随落叶飘到了地上。
靴履声飒沓,一双皂靴闯入温荣眼睛,温荣登时就后悔不该一人站在这廊下等人,温荣蹲身道,“臣妾见过太子殿下。”
李奕倒也无出格的举动,只笑道,“外面风大,荣娘怎不在殿内与琳娘、丹阳她们说话。”
温荣道,“殿内太过空旷,颇为寒冷,琳娘邀请我们到厢房说话。”
李奕点了点头,“对了,这段时日晟郎都未进宫,便是参朝日,也是下朝就离开,不知晟郎在忙何事呢。”
“约莫是公衙里事物繁重,具体臣妾也不知了。”温荣小心回道。
李奕目光越过温荣肩膀,看到其身后琳娘和丹阳正从殿内走出来,眸光闪烁,小声地问道,“荣娘记忆里可有一口井。”
温荣猛地抬起头,警惕又疑惑地看着李奕……(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疑逐梦纷殊
看到温荣的表情瞬间凝固,李奕就明白自己猜对了。既然温荣记得,为何还不能明白他前世今生都不曾改变的心意呢。李奕目光有些茫然,怅然若失地说话,“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温荣不记得了。”
见琳娘和丹阳越来越近,李奕面上浮出诚挚的笑容,声音也清亮起来,“如今太后和圣主皆卧床不起,就连被贬为庶人的大哥、二哥都被准许入宫探望,晟郎这般长久不见身影,难免遭人非议。”
温荣眉梢不动,蹲身谢道,“臣妾谢过太子指点,回府后定会提醒五皇子,不负太子的好意。”
琳娘走上前挽着温荣的胳膊,笑问道,“怎么了,奕郎还未去含元殿么,圣主身体可有好些,一会丹阳公主也要亲自去探望。”
李奕笑道,“这几日五弟鲜少进宫,我让五王妃提醒五弟,莫要忘了时常探望太后和圣主,”李奕又看向丹阳点了点头,“先才我陪长孙太傅在书房说话,丹阳打算何时去含元殿,可与我一道。”
长孙太傅是前太子李乾和二皇子李徵的嫡亲舅舅,长孙太傅曾力保二皇子,可无奈他胞妹的两个嫡子太过不争气。在李奕被册封太子之前,长孙太傅求圣主准许他告老还乡,现在圣主在位,长孙一府暂无性命之忧,但将来李奕即位,怎可能容得下他长孙一族。长孙太傅心灰意懒,意借交权保一府性命,不想圣主不肯答应,而李奕更多次拜访他长孙府。
原本长孙太傅皆托病不肯见。后来约莫是被李奕的诚心、执着感动了,不但重返朝堂。还对李奕另眼相看。李奕常邀请长孙太傅至东宫说话,东宫里的下人常看到他二人在亭台里煮酒论古今。似已冰释前嫌,如嫡亲舅甥。
丹阳望向含元殿方向,面露焦急之色,转头与琳娘说道,“琳娘,我记挂阿爷和祖母的身子,就先不去你厢房了。左右我平日也无事,若你不闲烦,我每日都过来陪你一个时辰。”
琳娘听了展颜笑起。“如此再好不过,自从搬入东宫,府里一应事务皆是尚宫局打理,我每日里闲得发慌,巴不得你们过来陪我。”
丹阳欢喜应下。李奕已经命人准备好前往含元殿的宫车,二人同温荣、琳娘告别后先行离开。
温荣陪琳娘到厢房歇息和用午膳,现在尚食局烹煮和盛送东宫的每一道菜,都有谢府心腹在旁盯着,温荣看见宫女史小心试菜的模样。心里忍不住叹气,这样的生活也太辛苦了。
谢琳娘看出温荣的想法,遣了下人无奈道,“荣娘。你是个心思玲珑的,否则也不会日日躲在府里避嫌。自从前太子、二皇子一党被清理后,朝堂上多了许多空缺。这几月,填补空缺的多是王家人。许多官职并非他王家人最合适。谢氏、杨氏族里的青年后生比之他们要优秀许多,偏偏只领到一些无关轻重的差使。如此氏族里的宗老已十分不满。”
弘农杨氏一族是现在太后的母家,陈留谢氏是琳娘与她祖母的母家,同她二人关系都极近,温荣想起之前丹阳在钟辰殿说的话,忍不住蹙眉道,“既然是外戚,不更应该避嫌么,王贵妃岂敢这般张扬大胆。”
谢琳娘摇摇头,“现在我每时每刻都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想替孩子积积福,故根本没功夫也没心思对付王氏一族和王侧妃,好在王贵妃不至于残忍到对她的亲孙子下毒手。”
温荣柔软的目光落在琳娘隆起的小腹上,“琳娘放心,我和晟郎避嫌其实也是为了避开王贵妃,免得王贵妃臆想将晟郎也认做太子即位的绊脚石。虽如此,但我多少亦算谢氏一族的亲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氏一族打压杨氏和谢氏。尤其是琳娘肚子里的孩子,一样是我要保护的。”
谢琳娘感激地看着温荣,“有你、丹阳、瑞娘在身边,我能安心许多,现在温荣的阿爷是御史台大夫,在朝野上权势极大。温大夫的性子恐怕看不惯王氏一族,但现在温大夫必须稍安勿躁。”
温荣神情肃然,这里的关节她早想通,也让晟郎时时与阿爷通气,可琳娘分明话里有话,难道是李奕有不同的想法,温荣不禁试探道,“琳娘,可是太子殿下亦发觉重用王氏族人有不妥。”
琳娘摇摇头,在温荣面前毫无隐瞒,“就是因为奕郎对此事沉默,我才愈发担心,奕郎从不与我讨论朝政,我一妇人哪里敢主动开口询问,故都是从母家听到的消息。谢氏一族从自己利益出发考虑,自然比旁人更加忌惮琅琊王氏变强,担心将来四大家族势力失衡。”
温荣颌首表示完全理解琳娘和谢氏一族的担忧。
琳娘继续道,“温大夫掌圣朝刑法典章,可纠百官之司,其一人所领的御史台可抗百官,换句话说,王氏一族最忌惮也最想拉拢的无非是御史大夫,可无奈御史大夫的阿娘是谢氏嫡系族人。”
温荣脸色骤变,要么拉拢要么灭。琳娘是在提醒她,阿爷明白着不可能被王氏拉拢,那么只有可能被除去,偏偏阿爷费尽心血支持的李奕,现在对其阿娘过分染指朝政不闻不问,着实令人心寒。
温荣认真地说道,“我知晓了,阿爷性子是清傲,可极欣赏应国公等人,同杨氏和谢氏族里的几名朝臣关系亦不错,是为君子之交,并非结党营私。朝中除了我阿爷,还有林中书令和长孙太傅,将来太子即位,他们皆是三朝上重臣,亦能令王氏族人畏惧。”
温荣想起李奕亲近林中书令、应国公、阿爷,又不断拉拢长孙太傅的举动,猜测李奕可能也并非完全放任不管,只是时机未到,或者王氏一族还未触碰到李奕的底线。
琳娘道,“如此便好,我常宁愿自己是杞人忧天,可王侧妃等人的举动却令人不得不防。阿娘还曾问过我是否要将王侧妃除去……”
温荣惊讶地抬起头,就见琳娘眼底透着寒光,一脸苦笑地摇摇头,“我虽恨王侧妃,但我没答应。因为可怕的不是王侧妃,而是王侧妃背后的王氏一族,将王玥兰除去,保不住王氏族里会再送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王侧妃过来,还不若留着现在这个,至少我对她知根知底了。”
温荣眉心微颦,若有所思地看着窗棂外正盛放的银丝秋菊,“我知晓了,既然我们对王氏皆有顾虑,少不得该提醒阿爷一二,收集证据,将来太子继承大统,有心对付王氏一族时,我们也好有准备。”
晟郎的母家亦是琅琊王氏,但由于晟郎生母走得早,故晟郎与王氏族人来往极少,温荣嫁入纪王府后,从未见到有什么王氏族人到府中做客,她更是不可能主动招惹这些闲事。
琳娘颌首道,“奕郎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他看似温和不争不抢,其实内心是有大抱负的,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夫郎。”
温荣陪琳娘用过午膳,又说了会话就回府了。马车摇摇晃晃的,由于午时未歇息,温荣只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遂将披肩拢紧了些,靠在车厢软椅转角处小憩。
迷迷糊糊中温荣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口井。井底绝望凄美的面孔越来越清晰,心底深处漫起浓浓恐惧和强烈无助。
远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一声比一声不舍和痛苦。声音越来越近了,温荣慢慢攀上井沿纵身一跃……温荣在坠落的瞬间抬起头看清了朝她奔来的郎君,竟然是……李奕。
“不要!”
嘶声力竭的绝望吼叫在冷宫破败砖瓦间缭绕。温荣渐渐下沉,彻骨寒意从肌肤渗入骨血。转瞬间,井水就没过她的脖颈、鼻尖、发顶……呛入口鼻肺腔的冷水令她痛苦不堪。就在温荣意识涣散,彻底离魂归天的时候,听到了她今生最熟悉的声音……
“荣娘,荣娘,醒醒,马车上太冷了,我抱你回厢房休息。”
“不要!”温荣猛的惊醒,怔怔地看着眼前英俊熟悉的脸。
李晟也被温荣的一声高呼吓到,正在替她擦额角上冷汗的手止在半空,回过神李晟将身上的大氅裹到温荣身上,又将温荣打横抱起,小心地落马车。
梦里溺水的痛苦令已经清醒的温荣仍旧难以承受,只觉得鼻口中被灌满了水,无法呼吸,温荣忍不住干呕了两声。
李晟脚步加快,抱着温荣赶回厢房。温荣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才渐渐缓过来,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地呼出来,温荣此时已经能确定,前世她并非死于上吊,而是自己跳入水井被活活淹死的。
“荣娘,好些了吗。”李晟塞了两个小暖炉在温荣的被子里,见温荣面上现出血色,涣散的眸光慢慢有了焦点,这才放下心来。
温荣抬头看着李晟,一声不吭,心底泛起一股凉意,仿佛要将心脏堪堪冻住,从此可以无法再思考和回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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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惊梦方初醒
前世生命的最后一刻,温荣清楚地听见李晟的声音,声音冰冷无情甚过了他的冷眉肃目。
此时温荣周身渗入骨髓的寒意正来自于李晟……
“三哥,如此处境下,你竟然抛下太后、皇后,赶至冷宫只是为了见一名反臣的女儿?”李晟冷若冰霜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不置可否,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就要跃入井中救温荣的李奕。
早已精神涣散虚弱不堪的李奕被李晟狠狠推倒在井栏边,明黄色龙袍破损了几处,又沾染了灰尘泥水皱在一起,原本高高在上、温文儒雅的李奕此刻显得狼狈不堪。
“反臣?”李奕嗓音夹带哭腔,他知晓温荣已经救不了了,已然绝望。李奕抬起头质问,“五弟,黎国公、温侍郎是反臣,那你呢?他们与你而言不该是忠臣吗,现在跳井的是温侍郎的女儿,你为何不救。”
李晟斜睨井口,冷哼一声,“她早该死了,前几日你们发现黎国公府意图随我谋反时,她就应该自缢死在紫宸殿,太后留她一命不过是想威胁黎国公府和我,可她只是一个无用的女人,你们打错了算盘。”
李奕摇摇头,“是我求母后将她留下的,我再蠢也不可能蠢到用我的女人来威胁你。本以为我可以保她无恙,可却没算到应国公会同你们一起谋反……措手不及,是我错,我保护不了她。”李奕猛地握拳狠狠锤自己的脑袋,内心十分痛苦。
“三哥,你还有一步算错了。”李晟语调平平,“琅琊王氏也不服你。你自己脚跟都没站稳,何必打压所谓的外戚。还有。我娶的是王氏女,而你为了那跳井自杀的女人,坚决不肯再纳王氏女为妾。三哥,你真真是蠢,蠢到根本没资格当皇帝,没资格统领江山。”
“念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我不杀你,但是延庆宫里的那个毒妇必须死。”李晟缓缓举起利剑,自李奕的咽喉移到眉心,堪堪停住。
李奕苦笑。“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当初阿娘因为嫉妒而杀了王贤妃,我对你一直心怀愧疚,总想着弥补……原来阿娘说的没错,其实你也不能留,我不够狠,故我确实不配当皇帝……”
“李晟,我用不着你的可怜,更不必残喘苟活……”李奕忽然狂笑起来。狂笑声渐渐小下去,化成一滩血水,绕过井栏渗到地底,李奕挣着想看温荣最后一眼。却终究没有力气。
……
温荣疲累地靠着软枕,闭上眼睛不肯再看李晟,她担心悲从心起。会控制不了情绪。
温荣想起了一件事情。重生后乾德十三年,就是在杭州郡回盛京的商船上。阿爷和轩郎下棋用的棋子,棋面上密密麻麻的阳纹刻五经正义大学篇。
阿爷说那副棋是孤品。是视若珍宝的藏物。当时她对‘孤品’二字心存疑虑,因为前世李奕说过,南贤王也得到了一盒刻字玉棋。
南贤王,南贤王……温荣心里反复念着这三字。
李奕继位后,五皇子李晟由纪王加封为南贤王,加食封五千户。
若没猜错,阿爷是将视若珍宝的玉棋送李晟了,阿爷明知她和李奕皆好棋,却不舍将藏品相赠。前世她一直误以为阿爷和南贤王无半点交情……温荣微抿嘴唇,嘴角漾着苦涩的味道。
对于温家谋反温荣可以理解,前世自从太子被废,黎国公府势力日渐衰弱。只因为她是后宫宠妃,所以温府不至于太过艰难。而阿爷应该是不甘心一辈子当从四品文官吧,故随府里一道起了反心。
李晟在床边说的宽慰话温荣一句没听进去。过了好一会,厢房才安静下来,温荣慢慢睁开眼睛,绿佩和碧荷正一脸焦急地守着她。
碧荷端了杯热茶过来,小心地喂温荣吃一口,“王妃究竟怎么了,是被梦惊着了吗?先才五皇子陪王妃说了许久话,可王妃都不肯搭理,我们还以为王妃又睡着了。”
绿佩也上前叽叽喳喳道,“五皇子可真真是好脾气,先才府里来了客人,但因王妃被梦吓着,惊魂不定的,故五皇子将客人彻底忘了,桐礼过来催了数次,五皇子也未理睬。若不是我们认定王妃睡着,五皇子必不肯离开。既然王妃现在醒来,我去将五皇子叫回来。”
温荣猛地抬起头,“不许去。”
冷厉的声音将碧荷和绿佩都吓了一跳,胆怯茫然地看着温荣,主子第一次这样严厉的对她们说话,二人登时噤声不敢言了。
温荣摆摆手,声音缓和下来,“别去找五皇子,我只是有些累,想一个人静静罢了。”温荣支起身子,“府里来了甚客人,可吩咐厨里准备点心和茶汤。”
绿佩松口气,笑起来,“请了几位年轻郎君,有林家大郎,杜大学士,还有谢府的两名郎君,西院那甘妈妈都安排好了,王妃累了就好好歇息,五皇子刚才一直交代要王妃放宽心的。对了,王妃,先才我出去打热水,还看到五皇子亲自去厨房里,向甘妈妈打听了才知道,今天王妃的晚膳,是五皇子亲自布置安排的。”
碧荷上前将绿佩打发到一边,“王妃累了要静养,你在旁叽叽喳喳王妃怎么休息,你帮我将篦子拿过来,我将王妃的发髻松了。”
温荣眼神发木,任由碧荷替她梳头更衣,林家大郎和谢家郎君?难不成李晟这一世仍存谋反之心吗,除了温府因她嫁给李晟的缘故,同李晟关系愈发近,其余如应国公、琅琊王氏等都不可能再依附李晟,更不可能联同其谋反,李晟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不知是否已放弃报仇和谋反的念头。
“荣娘,你醒了。”约莫是外廊婢子传出的消息,李晟已经赶回厢房。打起帘子,李晟快步走到温荣床边,撩开袍摆挨着温荣坐下,握住温荣的手,担忧地说道,“荣娘可有哪里不舒服,别担心,我刚派帖子去宫里请医官了。”
温荣摇摇头,不动声色的将手抽离,“不过是被梦惊着,何必去请医官弄出那般大动静。府里不是来客人了么,妾身左右无事,五皇子还是先去陪客人的好。”
李晟察觉到温荣眼神和语气里的淡淡疏离,心里一紧,苦笑道,“荣娘身体不适,我刚才去西院是为将他们打发回府,本就只是请他们过府吃茶说话而已,根本无甚要紧事,改日再邀便是,荣娘不必为此忧心。”
李晟的关切和细心令温荣愈发不舒服。温荣想起前世温家随李晟谋反,可她在李晟眼里却一文不值。那一世,被李晟这般温柔相待的应该是王氏女吧。温荣胸口发酸,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身体里滋生蔓延。
温荣再次陷入沉默,李晟讪讪地坐在床边不知所措,厢房里气氛莫名的紧张诡异起来。碧荷适时地打破了这份沉默,在旁小心翼翼地问道,“五皇子、王妃,时辰不早了,可要吩咐摆饭。”
见李晟颌首,碧荷忙吩咐小婢子摆好食案,再将饭菜一道一道地放上来。温荣看着食案上的精致吃食,眉头越拧越紧,每一道都是她爱吃的,没想到李晟还能记得这些生活里的小事。
李晟见温荣紧锁眉头,紧张地问道,“是不是不合荣娘口味,荣娘有什么想吃的,我再吩咐厨房去做。”
温荣摇摇头,勉强笑道,“不必了,是我没有胃口而已,”温荣侧脸看向碧荷,“碧荷,将前日府里腌的酸梅子拿来,再帮我打碗清粥。”
碧荷一愣,“王妃,那酸梅子是留到酷暑日做开胃小菜用的,而且卢医官才交代,王妃这个时节切忌吃酸涩生冷的收敛食物,王妃怎又……”碧荷边说边向李晟瞧去,恳求李晟帮着一起劝说温荣。
温荣见状心生不悦,正要开口训斥,李晟在旁轻声说道,“荣娘听话,心里有什么不开心和委屈的和我说了,千万别同自己置气。”
委屈二字忽然就敲在温荣心坎上,梦里的恐惧和仇恨一下化作泪水涌出来,她现在小心翼翼保护身体,就是想替李晟,替她前世真正的仇人生个孩子,她怎能这么傻。
温荣紧咬嘴唇,硬生生忍住每一次哽咽,只任由泪水肆虐脸庞,碧荷和绿佩已经惊呆了。李晟一挥手让她二人先离开厢房,绿佩本想留下陪娘子的,也被碧荷劝了出去。很快帘子被放下来,外厢响起隔扇门关合的嘎吱声。
李晟将温荣搂进怀里,温荣扭动肩膀,想要脱离李晟温暖的怀抱,无奈半晌挣扎不脱。李晟慢慢收拢五指,似要将温荣紧紧揉进心里。
温荣的泪水已将李晟胸前衣襟彻底打湿,李晟能感受到温荣内心的痛苦和寒意。
李晟心里止不住地害怕,一遍一遍地说着对不起,他害怕温荣会离开他,会不要他,李晟怕到呼吸越来越轻,如果没有荣娘,他将一无所有,如此呼吸也将失去意义……(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章 楚林恐萧瑟
不知过了多久,温荣哭累了靠在李晟怀里沉沉睡去。李晟轻手轻脚的将温荣抱到床上盖上被褥,又命婢子打水进来亲自替温荣拭面。温荣的眼角一直噙着一点晶莹,连睡着时也在哭泣。李晟的心被钝刀锯似的,血肉模糊的痛。
确定温荣已睡熟,李晟替温荣掖紧被角,站起身朝外廊走去。
碧荷和绿佩守在外廊,李晟将她二人唤到跟前问话,询问今日温荣去了何地方,又发生了什么事。
二人知无不言,只无奈温荣进钟辰殿和太子妃厢房时,未让她们在身旁伺候,故碧荷、绿佩并不知晓这其中是否有发生让王妃受刺激的事情。
碧荷低头略沉思片刻,犹豫道,“回禀五皇子,依奴婢看来,王妃在东宫一切如常,是在回府马车上做了噩梦后性情才发生变化的,只不知王妃究竟做了甚梦,若能知晓,想来开解一番就能无事了。”
李晟脸色骤变,寒气袭来绿佩在旁一阵瑟缩,碧荷亦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
李晟气势渐渐弱下来,疲累地说道,“我知晓了,今晚我在厢房陪荣娘,你们外廊守夜罢。”
绿佩和碧荷面面相觑,蹲身答应下。请示了五皇子后,二人让厨娘做了几碟新鲜糕点端进厢房。五皇子和王妃都未用晚膳,倘若夜里饿了,还能填个点心。
……
当日傍晚申时末刻,林子琛离开纪王府回到中书令府,林瑶娘和丹阳公主正在内堂帮林大夫人甄氏摆饭。三人看到林子琛颇为惊讶,丹阳公主搁下手中碗筷。上前诧异道,“琛郎怎未留在纪王府用晚膳。”
林子琛沉眼说道。“五王妃回府就病倒了,我们不便留下用晚膳。”
听到温荣病倒,甄氏等人都紧张起来,丹阳公主关切地问道,“白日在东宫陪琳娘说话还好好的,怎忽然就病倒了。是什么病呢,严重么,是否请宫里医官看过了,或者我修封信与卢医官说一声。”
林子琛蹙眉摇摇头。“五皇子过来寻我们时明显心慌意乱,根本不可能与我们详说,只是道了个歉,就安排我们离府了。”
丹阳公主和瑶娘揉搓着锦帕,面露忧色,五皇子那般紧张,荣娘怕是病得不轻。丹阳公主转头与瑶娘说道,“瑶娘,一会我们写封信与荣娘问问。看她何时方便,我们二人去探望她。”说罢丹阳叹口气,“现在不知温荣究竟得了甚病,前几日太后才给了些西域进宫的补药。否则可以带点去给荣娘的,多少能有点益处。”
林子琛吃了口茶,心里也不舒服。今日他在纪王府门口,听到了温荣的惊呼。明显是经受了极大的刺激,他本想以表兄身份去看荣娘的。却也猜到晟郎定不会答应,故只得作罢。林子琛看向丹阳公主,“不妨事的,去看过后,再吩咐小厮送去也不迟。”
“好了好了,在这干讨论也无济于事,过两日我去温府寻你们姑母了解情况,”甄氏朝林子琛说道,“让丹阳陪你去厢房换衣衫,换好了就过来吃饭,饭菜都凉了。”
……
短短数日工夫,全盛京都在传五王妃生病一事。碧荷和绿佩在厢房外连连啐了几口,直骂盛京里那些嚼口舌的人晦气。绿佩端着针线匣走进厢房,愤愤地说道,“我们娘子身体分明好好的,怎被那些长舌妇传成重症难愈?真真是气死我了。”
碧荷满面愁容,“哎,王妃身体现在是无碍,可每日里呆呆愣愣的也不是办法,还有五皇子,回府的时间越来越迟了,昨夜还在书房坐到亥时初刻,直到我们王妃睡下,他才回厢房。你说长此以往,他们会不会出问题,我们该不该回府与老夫人、夫人说。”
“呸,你也是个乌鸦嘴,”绿佩是直爽没有心眼,但贵在其一心向着温荣,“又没多大点事,回府告诉大家岂不给王妃添堵。我说话难听,碧荷你嘴巧,一会进屋你再劝劝王妃,别对五皇子不理不睬了。”
温荣正坐在窗旁的矮塌上愣神,外厢绿佩、碧荷的对话她隐约听见了,这几日她怠慢李晟了吗?
温荣小手握成拳头一下一下地敲自己脑袋,似是冷淡了些,可该做的她也都有做,每日晚膳她照旧安排妥当,李晟回府她也会替他更换袍衫。若说不同……唯独李晟同她说话时,她常常无法回答,因为她实在不知该用怎样的情绪、表情、语气来面对李晟,面对前世的仇人。
“王妃,”绿佩和碧荷打帘子进来,绿佩一眼瞧见温荣旁边的窗子大开,而温荣连褂子也未披,绿佩快走两步先将窗户关上,颇为生气地说道,“王妃你到底是怎么了,炭炉子不许我们生,手炉也不肯抱,现在还开了窗在这吹冷风。要是真生病了该怎么办。”
温荣怔怔地看了眼绿佩,低下头说道,“今年约莫是暖冬,深秋了都不会冷,帮我取件褂子,我披着便是。”
温荣话音刚落,窗外就响起北风穿廊而过的呼啸声,北风将手腕般粗细的寒竹刮得左右摇晃,落满一地青黄残缺的枝叶。
“王妃……”绿佩被噎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看到主子被冻得发紫的嘴唇,绿佩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跺了跺脚赶紧去拿褂子。
碧荷走到案几旁,先前熬好的滋补汤药温荣一口未动,现在已经冷凉了,碧荷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气,端起汤药交给外廊小婢子,吩咐厨房再熬一碗端进来,她要守着主子吃完,才能放心。
不一会外院送信进来,碧荷接过信匣,看了眼漆封,回厢房与温荣说道,“王妃,又是丹阳公主的信,五日里丹阳公主已经送三封信过来了,若不出意外,半个时辰内,准能收到太子妃和大夫人的拜帖。难道主子要一直避而不见么,大夫人她们是真的在关心主子。”
温荣伸手接过信,撕开信封看了一眼就放在案几上。而碧荷的猜测也未错,不到半个时辰,外院又陆陆续续送来四封信。温荣仔细瞧了瞧,除了阿娘和琳娘的,还有杜府婵娘、陈府歆娘也在询问盛京里传言真假,温荣是否真的身体不适,又是否有她们能帮忙的。温荣心里愈发烦躁,将几封信一股脑儿塞回信匣,继续不一声不吭地坐着。
因为温荣的变化,整个纪王府沉默又压抑,碧荷与绿佩看着八宝橱里的沙漏,觉得时间比往常慢了许多,碧荷低头发现手中穗子结错了,绿佩到廊下看到蝈蝈两天没投食,已经奄奄一息。
见状绿佩更加生气,提起装蝈蝈的篾笼,径直跑到正专心守院子的侯宁身边。绿佩抬手就将篾笼敲在侯宁的脑袋上,侯宁捂着脑袋,满眼疑惑,却仍一脸陪笑的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绿佩悄悄指了指厢房,“这几日五皇子怎那般迟回来,他不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么。我问你,是不是五皇子在外边养外室了。”
侯宁差点跳起来,脸涨得通红,憋着股气说道,“绿佩,每日你打骂我就算了,但我绝不允许你侮辱和怀疑五皇子,主子对王妃是一心一意,可王妃的态度连我和桐礼都瞧不下去了。”
绿佩一撇嘴,呲牙扬起篾笼狠狠砸了侯宁三下,“叫你们瞧不下去叫你们瞧不下去,我是从小就跟着主子的,主子的性情我再了解不过,若不是五皇子做了甚对不起王妃的事情,王妃怎可能这般抑郁。我就问你了,如果不是,五皇子为何一日比一日迟回来,还有,你可知道五皇子今天回来用晚膳么。”
侯宁挺直身子,挪了两步,用侧脸对绿佩,不敢直视绿佩的眼睛,“主子公衙里事情本来就多,我听说温大夫和五驸马也常深夜回府,五驸马还常在公衙里留宿呢,主子每日里很辛苦的。”
“你主子辛苦,你就知道你主子辛苦,我主子怎么办,难不成让我眼睁睁看着王妃一直憔悴下去?我今儿话就放这了,若今日五皇子没回府吃晚膳,我就……”绿佩轮起篾笼,一下下往侯宁身上招呼,侯宁哭丧着脸四处躲。外院响动极大,甚至吸引了温荣的注意,温荣狐疑地起身走到外厢往外张望,看到绿佩泼辣、侯宁狼狈的模样,忍俊不禁,五日来终于笑了一次。
听到院廊处传来笑声,绿佩回头看去,见是王妃在乐,登时兴致高涨,若每日揍侯宁一顿能让主子高兴,那可是太值了,如此想着,绿佩手里的篾笼挥舞得更加起劲。
温荣想起重生醒来看到绿佩的那一刻,前世绿佩因她而死,这一世她打算替绿佩寻一名如意郎君。不想现在不需要她费心了,原来冥冥中自有注定……
温荣眼神又黯淡下来,搓了搓手觉得有些冷,转身朝碧荷说道,“吩咐厨里多准备几个菜,厢房再生个炉子,今日等五皇子一起用晚膳吧。”
说罢温荣回到厢房静静地坐着,沙漏带着时间缓缓流走,转眼过了申时中刻,又到申时末刻……直到酉时,李晟都未回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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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伊尔几新残
厢房里点亮了数处壁烛,烛光昏暗难明。温荣揉了揉酸痛的额角,干脆放下古籍,阖眼靠在矮榻上歇息。绿佩见状心疼地抱了一床锦衾盖在温荣身上,再悄悄退至一旁。
绿佩红着眼睛,压低了声音与碧荷说道,“都已经酉时中刻,五皇子大概不会回来用晚膳了。”绿佩心里忍不住怨五皇子,她下午好不容易才将主子哄笑,本以为主子借着心情好,今晚会同五皇子和好,不想五皇子竟然这个点还不回来。
现在的王妃比白日更加沉默和压抑。一想到五皇子可能真的有新欢从此冷落王妃,绿佩就焦急万分。
碧荷走到食案旁,试了试羹汤的温度,热了三次现在又凉了,正要领婢子将饭菜端到厨房再热一道,温荣站起身,复而睁开的双眸多了几许冷意,“不用等了,我们自己吃。”
用过晚膳温荣洗漱一番便自顾睡去,不知过了多久,温荣隐约听见小隔间传来窸窸窣窣更换袍衫的声音。
温荣翻个身,努力让自己睡着,无奈脑海里思绪纷乱越变越清醒。
听到脚步声,温荣赶忙将眼睛闭上。
李晟在床边停下,温荣可以感觉到李晟的鼻息越来越近,二人似只有一指之隔,半晌过后,李晟在温荣额头落下一吻,轻手轻脚地揭开被褥,在温荣身边躺下。
李晟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温荣先前为了装睡着,努力使自己呼吸缓慢悠长,这会终于能喘口气。温荣转身面对墙壁,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墙壁。
黑暗里李晟紧抿嘴唇。几与温荣同时睁开眼,双眼里布满血丝。
第二日温荣迷迷糊糊醒来。李晟已经去公衙了。碧荷伺候温荣更衣篦发,准备吃早膳时,温荣发现绿佩一直未出现,遂问道,“我就道一早上怎那般清净呢,绿佩去哪儿了?”
碧荷为难地瞥了眼窗外,盛了碗粥捧给温荣,如实说道,“绿佩姐一早就去寻侯侍卫打听五皇子的事情。”五皇子虽不会向侯宁交代行踪。但是一直护在其身边的桐礼与侯宁关系很好。
温荣执箸的手停在半空中。李晟似猜到了她的心事,为避免尴尬总早出晚归不与她照面。她和李晟之间的隔阂本就不是一言两语能化解,现在更是陷入僵局,彼此在岔路上越走越远。
温荣胸口堵得慌,将碗放回食案,“我吃饱了,将食案收了吧。”
碧荷一愣,焦急地说道,“主子。您这都还没吃呢。”
温荣摆摆手,起身走到昨日李晟更换袍衫的隔间,婢子正准备将袍衫拿出去洗,看到温荣躬身问道。“王妃,五皇子的袍衫破了好几处,还要留么。”说罢婢子将袍衫捧了起来。温荣见袍衫确实裂开了好几个口子,温荣疑惑地接过袍衫仔细端详。裂口是被利物割开的,温荣抿了抿嘴唇。将袍衫递还婢子,“先洗干净,晾干后别放在五皇子日常取袍衫的橱里。”
婢子应声退下,温荣回到厢房,食案上粥和小菜被撤下,但又摆上了两碟莲子粉糕、玉露团和一碗酥酪。正巧绿佩刚进厢房,愤愤地说道,“那侯宁好不晓事,不管我怎么问都只说不知道。”
碧荷心里叹气,走上前与温荣道,“主子这几日都吃的清粥小菜,奴婢担心主子太过淡口,故又让厨房准备了这些,主子多少吃点。”
温荣知晓碧荷和绿佩这几日也不好过,她二人面色并不比她好,甚至更为憔悴,眼眶下都是重重的黑眼圈。温荣心里过意不去,复又走回食案,勉强吃了块粉糕。碧荷见温荣放下杯箸,正要劝温荣再吃点儿,外院传来通报,言丹阳公主过来了。
温荣一愣,抬头见碧荷和绿佩也一脸茫然,看来丹阳公主是不请自来,倒也符合丹阳的风格。人都堵在家门口,她总不好再躲开。
不过片刻功夫丹阳公主就到了二进院子,温荣出院廊迎接,看到丹阳风风火火从月洞门快步走进来。
温荣笑着挽过丹阳的胳膊,想与丹阳玩笑,丹阳狠狠剜了温荣一眼,开口训道,“你还将我当朋友么,你自己数数,这几日我给你写了几封信,几封拜帖?你不邀请我过来就罢了,连信也不肯回一封,我今儿就是特意来瞧瞧,你每日都在忙些什么。”
温荣尴尬地张了张嘴,除了因为担心天气日渐寒凉,祖母不肯安心养病,故同祖母、阿娘写了一封外,她是倦怠的多一封信也不肯回了。温荣悻悻地说道,“这两日就打算给你们回信的,丹阳不是要进宫陪琳娘么,今日怎有空过来。”
温荣和丹阳走进厢房,丹阳抬手就拍了温荣手背一下,温荣吃痛,赶忙将手抽回背在身后,疑惑委屈地看着丹阳。
丹阳撇嘴道,“琳娘今天本要与我一起过来的,我担心她顶着个大肚子不方便,愣是将她劝住了。”丹阳大喇喇的在矮榻坐下,接过温荣递来的枣茶,仔细端详了温荣一会,摇头不满,“荣娘,你这是得了甚病,几日功夫竟这般憔悴,瘦的一阵风就能将你刮走。”
温荣抿了口茶,不以为意地笑道,“哪有丹阳说的那般夸张,不过是今早起来匆忙,还未来得及施粉黛,这才面色不好。我也未生病,还请丹阳替我与琳娘说一声,别让她瞎担心,护好孩子要紧。”
丹阳颇为心疼地说道,“若身体真无事,就自己去东宫陪琳娘,如此也可破破外边的流言,”丹阳埋头吃口茶,似想说什么,抬起头话到嘴边又变了,“天天关在府里,没病都得闷出病来。”说完丹阳自己先呸了一下,又赶忙补两句吉利话。
温荣早瞧出丹阳心里有其他事情,认真地问道,“外面除了传我重病难愈,丹阳可是又听到甚关于我的其他传言?”
丹阳蹙紧眉头,犹豫道,“荣娘,你和五哥之间是不是有误会。”
温荣怔怔地看着丹阳,正诧异丹阳怎会知晓时,丹阳自顾地往下说道,“外面怎传五哥养了外室,昨儿大晚上的还有人瞧见五哥从平康坊里出来,才几个时辰,整个盛京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温荣听到平康坊三字愣了一下,后又自嘲地笑了。全盛京都知晓五皇子、五王妃鹣鲽情深,可现在五王妃重症不愈,五皇子非但不在府里陪伴,反而去平康坊吃花酒至深夜才归。
丹阳看温荣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不知该欣慰还是该生气,小心翼翼地说道,“荣娘,我从小随三哥、五哥一起长大,五哥断然不是那样的人,想来荣娘会相信五哥,只是这些流言恐怕对你们不利。”
温荣莞尔一笑,“现在圣主和太后卧病在床,根本不会搭理这些事情,太子和丹阳一样,与五皇子一起长大,也不可能轻信那些无稽之谈。既如此,我们有何可担心的,流言根本伤不到我们。”
温荣很早以前曾对绿佩和碧荷说过,流言蜚语不理之则必败之,现在自然也是如此。温荣最明白这个道理,可不知为何,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李晟去平康坊还叫他人瞧见,前世李晟对她无情,这一世是否依然如此,最后仍旧弃她和整个温家于不顾。
丹阳粗枝大叶的,虽担心温荣,却忽略了温荣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惶恐和无助,松口气道,“荣娘相信五哥就好,我和琳娘最是羡慕你二人了,今天早上听到外面传五哥去平康坊,我吓了一跳。但荣娘还是该时时提醒五哥,纵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也该注意不要随意落人话柄,现在若不是荣娘懂事识大体,还不知要闹成甚样。”
温荣忙不迭地颌首认同丹阳说的话。可现在漫说劝李晟,他二人每日话都说不上两句,面也难得一见。
温荣唯一关心的是温府和阿爷,温荣想了想问道,“丹阳,五驸马被圣主提为归德中郎将,何时去十六卫报道呢,现在还在御史台么。”
丹阳道,“五哥没与荣娘说么?过两月就要去十六卫了,现在还是随温大夫做事,好在忙完二哥谋反案后,御史台暂时清闲下来,这几日朝堂事儿不多,琛郎难得的每日都准时回府吃晚膳。”丹阳转头命婢子拿个褡裢过来,“府里阿家、琛郎、瑶娘都在担心你,因为我是不请自来的,故也不敢带瑶娘,生怕打扰到你。”
丹阳将褡裢打开,里面包了几味大补药,随便一味都是该用上好锦匣装盛的名贵药材,可丹阳却随意取个褡裢包着,温荣捻起一根手腕粗的老参,“丹阳这是?”
丹阳道,“是府里从库房取出来让我带过来给你的。”
温荣正要推却,丹阳直接命婢子塞到碧荷手上,“你赶紧将身子养好了,随我参加两场宴席,你一人躲着乐得轻松自在,我们在外头听那些流言如坐针毡。”
温荣左右为难,忽然从宫里传来急报,温荣和丹阳听到急报,面色大变……(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紫殿秋风冷
宫中内侍言睿宗帝身子状况自昨日起急转之下,现在仍卧在病榻上昏迷不醒。丹阳和温荣顾不上多问,匆匆忙忙准备一番就赶着进宫。
刚乘上马车丹阳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她是睿宗帝和长孙皇后的唯一女儿,睿宗帝宠爱了她十几年,丹阳公主本性所致不会肆意妄为,却也被惯得颇为任性。温荣握住丹阳的手慢慢收紧,执锦帕替丹阳拭泪,又轻声安慰了几句。随着大明宫越来越近,温荣情绪也随着丹阳愈渐低落起来。
进宫后丹阳和温荣被安排在含元殿偏殿等候,其余公主、妃子等亦陆陆续续被带到侧殿。温荣、丹阳分别坐在琳娘左右,不一会丹阳和其它公主、妃子,都命心腹去前殿打听消息。温荣知晓林中书令、长孙太傅、应国公等几名朝廷重臣被带进了圣主的寝卧,太子、五皇子和两名尚且年幼的皇子也到了圣主榻前。现在侧殿众人的心思都在圣主身上,但出去打听关于圣主身子消息的宫婢皆是无功而返。
琳娘虽担心,却不至于像丹阳那般紧张不宁,其转头见温荣脸颊更加清瘦,好在精神尚可,也放下心里。
过了约莫小半时辰,有女史带回消息说圣主清醒了,而太后也强撑身子陪在圣主身边。温荣默默地坐在垫了软褥的席子上,怔怔看着面前的截梅点花糕出神。
琳娘用手肘捅了温荣一下,温荣吓得瞪圆眼睛看琳娘。
温荣动作大,反将琳娘唬了一跳。琳娘蹙紧眉头,小声问道。“荣娘,瞧着你身子应该无大碍。外面传你重症难愈是假的了。可你这般魂不守舍,是不是府里出事了,难不成五皇子他真的……”琳娘一早有听到关于五皇子的流言,她是一笑了之,在她眼里,就算奕郎去吃花酒,五皇子都不可能去。抛去五皇子和荣娘之间感情不谈,就是那清冷的性子,也不可能瞧得上平康坊那种烟花杂闹之地。可这会儿琳娘发觉温荣表情有异。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温荣回过神摇摇头,“我在担心圣主和太后的身子,也不知他们两老人家怎样了。”看今日的架势,就算圣主尚存生息清醒过来,也会退位。前世圣主硬撑到寒冬,算来时间是差不离的。若圣主真肯退位安心将养身子,说不得能多些时日。
温荣心不在焉,又绝口不肯提府里的事情,琳娘抿了抿嘴不再开口。丹阳公主时不时站起来走到殿外张望。希望能得到更多好消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尚食局送来了午膳,温荣和琳娘相互劝慰对方,二人都比平日在府里多吃了点儿。本来胃口最好的丹阳则担心的一口吃不下。温荣、琳娘理解丹阳的心情,只替她将最喜欢金毛糕和饮子端到跟前。
温荣命宫婢在矮塌上多垫层褥子和迎枕,让琳娘靠在矮塌上歇息。琳娘顶着肚子,行动颇为不便。旁人都知晓李奕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那么琳娘就是将来皇后。宫女史、宫婢皆不敢怠慢。除了温荣吩咐的软褥、迎枕,还细心地拿了手炉和暖汤过来。
琳娘正要阖眼休息,衡阳公主过来朝三人见礼寒暄,丹阳现在满心担忧圣主,只冷冷瞧了衡阳一眼,不想搭理她。
衡阳在温荣身旁坐下,此时亦是一脸惆怅。温荣念在衡阳帮了他们忙的份上,对衡阳很是和气,毕竟若不是衡阳的发现和提醒,他们根本不敢确定丹阳公主与二皇子的关系。又过了一盏茶工夫,丹阳一早派去打听消息的宫婢回来了,宫婢气喘吁吁地说道,“卢医官言圣主并无性命之忧,但现在确实不能再劳累,也没有精力处理朝政。”
温荣先才还诧异丹阳遣去打探消息的人怎一直未回,原来是去尚医局等卢瑞娘了。丹阳松口气一屁股坐到矮塌上,衡阳眼底则闪过一丝失望,好在琳娘温荣等人都未注意到她。
放松后丹阳的眼泪刷刷流下来,温荣和琳娘怎也劝不住。其实丹阳从未担心在圣主离开后她会失去庇护,因为她是唯一嫡出、也是李奕最宠爱的长公主,将来同样享尽权势荣华。她的难过只是因为她和圣主间那份浓浓难以割舍的父女亲情。
不一会有内侍称钦天监的官员也到了含元殿,除了温荣,众人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生怕钦天监官员说出甚不利天象,朝廷又要动乱一场。未时末刻,含元殿有确切消息传过来,圣主退位,三皇子李奕继承大统,李奕登基仪式于三日后黄道吉日举行。
有内侍传话,太后召丹阳、琳娘、温荣三人前往圣主的寝卧拜见探望圣主。侧殿里其他人听到太后只传见她三人,一阵窃窃私语骚动起来。
三人分别进厢房见圣主和太后。温荣到寝卧外厢时,李晟正好走出来,二人四目相望,李晟看到温荣消瘦到弱不经风的模样,心痛到难以自抑。温荣则被李晟深陷的眼窝惊到,他们二人白日虽未见面和说话,但李晟每晚都有回来在她身边躺下歇息的,她本以为晚上失眠的只她一人,不曾想……
李晟朝温荣缓缓走来,越走越近,温荣不经意间后退了一小步。李晟一怔,堪堪停住脚步,表情渐渐黯淡下来。温荣微微蹲身,低下头有些不自在的小声说道,“妾身去探望圣主和太后。”
李晟颌首道,“圣主现在无大碍。对了,荣娘晚上不用等我用膳。”
温荣本想开口询问李晟这几日都在忙什么,可话梗在喉咙再也问不出口。温荣觉得从嗓子到心口都是疼的,似被锐利尖物不断的刺扎。温荣微微张嘴,吸进了满心凉意。所谓的相敬如宾比翼连理,纵然不是幻像,却也只是一捅就破的宣纸,温荣发觉她的情绪起伏越来越大,她担心有一日,连粉饰太平都办不到。
温荣点头示意知晓了,垂下头隐去眼角泛起的水光,与李晟擦肩而过……厢房内圣主服了药后气色尚可,朝温荣赞许地笑了笑,太后招招手,让温荣到她的身边。自温荣进厢房,李奕的目光便沾在她的身上未曾移开过,丝毫不避讳圣主、太后等人。
温荣抿紧嘴唇,心里感觉很怪异,似酸涩似耻辱,情绪涌上头后连牙齿也跟着泛酸无力。除了见礼,温荣连余光都不肯再瞥向李奕。
乾德十三年重生清醒,她对李奕心存极大怨恨。可随着时间流逝,李晟的出现,不管是爱还是恨,那些关于李奕的感情都渐渐淡去,李奕于她而言,终究成了陌路人。惊晓真相初始,温荣也感到迷茫,她意识到自己有心结难以打开,她害怕解开心结的锁会是李奕,可不过两日工夫,她就彻底明白和清醒,感情消失后不可能平白再生,她对李奕可以心存愧疚,或许以后不会刻意地避开和排斥李奕。但李奕于她而言,只是圣主,是李晟的哥哥,是琳娘的夫郎,其它再无瓜葛。
她的心结是李晟,一个碰面时想躲开,见不到却又满心牵挂的人。只无奈她还不能在前世仇人和这一世夫郎的中间,找到能让她安心,让她站稳的平衡点。温荣在努力寻找,可她害怕李晟已经没有耐心,正离她越来越远。
圣主和太后最先召见的丹阳,接下来才是温荣,许是发觉李奕在旁不方便说话,太后将李奕支了出去。太后将温荣唤至身旁,牵过温荣的手,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话。
原来在太后和圣主在一开始就明白,明白晟郎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鲜少得到长辈关爱,他们为此心怀愧疚。现在圣主和太后作为长辈,唯一期盼是温荣好好照顾李晟,希望能由温荣来弥补,弥补他们欠李晟的、李晟自小就缺失的所有关爱。
圣主、太后此时就像是寻常人家的阿爷、祖母,但温荣心里有数,圣主和太后不止是要她弥补关爱,更是要她用柔情化掉李晟自小就深埋血脉的坚冰冷意,他们要的是李奕继位后的天下稳定,国泰民安,没有内乱。
温荣觉得她心里似架了一鼓晨钟,圣主、太后说的每一个关心李晟字眼,都沉沉地撞在她心尖上,令她心痛却无能为力。
为让圣主和太后安心,温荣先答应了下来,毕竟她若能做到,会是最好的结局。温荣退下后,太后才让李奕陪琳娘一起进厢房。而宫女史未引温荣回原先的侧殿,而是去了离圣主寝卧不远的一处厢房。
温荣正在诧异,进厢房后见到王贵妃一愣,赶忙蹲身行礼。王贵妃起身将温荣扶住,心疼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会瘦成这样,快坐下,难得你进宫一趟,就想寻你说说话儿。”
王贵妃双眼浮肿,眼角有红痕,显然刚用锦帕擦拭过眼睛。王贵妃定知其外貌有失却不用半点傅粉遮掩,该是要旁人一眼瞧出她对圣主有多担忧……(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三章 枉枉逐荣枯
温荣细声细气地说道,“令殿下担心,是儿的不是,往后儿定会注意将养身子。”顿了顿,温荣柔声道,“先才听医官言圣主已无大碍,只是不能再劳心劳力,往后圣主还需殿下照顾,殿下千万保重好身子,莫要忧思过度。”
王贵妃眼睛又微微泛红,颌首道,“荣娘所言极是,昨夜圣主连咳不止,几次咳出血来,我在旁是又担心又害怕。朝政之事最费心血,早些时候我就想劝圣主安心养身子,可这劝慰的话太后能说,医官能说,唯独我和奕儿不能说,无奈眼睁睁地看着圣主劳心劳神,我只能在旁干着急。这心急如焚的滋味……荣娘太年轻,现在还不懂。”
“儿还有许多要向殿下学习的地方。”温荣低头应下,脑海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隐隐察觉王贵妃似要干预纪王府内宅,现在她和李晟在闹别扭,彼此有隔阂心意不通,她一人极难应付王贵妃。
王贵妃握住温荣的手,轻轻捏了捏,被硌着似的皱了皱眉,转头朝宫女史吩咐道,“去将那些补药全部取来,还有之前医官开的药膳方子一并带来。”说罢王贵妃看向温荣,有些为难地说道,“荣娘身子确实太弱了些,哎,这叫我如何是好。”
温荣紧张地捏皱一方锦帕,惴惴不安地抬眼看王贵妃,一副不知所措楚楚可怜的模样。王贵妃在心里冷笑,温荣终归是不敢悖逆她,既如此她的心思还是留着应付李晟。温荣面前就懒得绕弯子了。
王贵妃挺直腰身,认真地说道。“荣娘这副身子怕是不容易怀孕。荣娘也知晓,晟儿生母是我嫡亲胞妹。我们自小一处长大关系极好。就像奕儿于我而言是唯一的希望,那晟儿亦是贤妃的唯一念想。贤妃走的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照顾好晟儿……”王贵妃悠悠叹口气,“你与晟儿大婚有段时日,可肚子至今没动静。你看琳娘都快生了,但太子府里还有侧妃。荣娘,阿家是为你好,现在荣娘身子孱弱,就算真怀上子嗣。也会伤及根本,不若先替晟儿纳个侧妃开枝散叶,荣娘则好生养上一段时日,将来才能顺顺利利替纪王府生个白白胖胖的世子。”
王贵妃眉心舒展,眼角红痕渐渐淡去,眼底光芒渐闪,语气语调似对温荣满心疼惜,可言语却咄咄相逼。
温荣垂下眼睛,轻颤的指尖悄悄藏在宽袖下。王贵妃迫不及待的要替李晟纳侧妃,她该如何是好。温荣觉得口干舌燥,她发现王贵妃未令宫婢给她看茶,余光里王贵妃正端起身旁的饮子。以袖遮面。不愧是王氏女,只是吃口茶汤,姿态也能这般优雅。
她连口茶都没有。所谓的关切和口口声声对你好,只是应了要看好戏的待客之道。温荣心里苦涩的笑。
温荣舌尖微微舔了舔干唇,小心翼翼地回道。“儿谢过殿下关心,只是纳妾这等大事,儿一人做不了主,还请殿下容儿回府同晟郎商量则个,再做决定可好。”
王贵妃眉梢挑起,牵过温荣的手一下一下拍抚温荣手背,心疼地说道,“瞧这小手冰的,天凉了也不知道多穿些,自己都照顾不好了,还怎去照顾晟儿和内宅。”说罢王贵妃转头命人将炭炉生得更旺了。
温荣手脚虽冰,但背上已被闷出薄汗,整个人更加燥热起来。王贵妃话里话外都在暗斥她不懂打理内宅。想来她和李晟之间的变化,被王贵妃安插的眼线看得一清二楚了,她没有了李晟的疼护,只能任人拿捏。温荣故作羞愧,嗓子有些沙哑,“殿下教训的是,往后儿会勉励勤加学习,打理好内宅,不敢叫殿下失望。”
“荣娘年纪轻,现在看来替晟儿纳侧妃是一举两得,既能开枝散叶,让荣娘少些来自子嗣方面的压力,往后处理内宅事务又可以多个帮手。我前日瞧了鸿胪寺卿家长孙女十分不错,荣娘心里该有个数。”王贵妃靠在矮塌上,长长指甲敲在扶手上叩叩作响。
温荣深吸口气,心里开始不耐烦了,不愿意再同王贵妃这等人打机锋,只想快些离开回到通风的侧殿好好吃杯茶。温荣一口咬定她一人不敢擅作主张,不论如何她都要回府与李晟商量再决定。
王贵妃见状扬唇笑道,“荣娘,听说晟郎去了平康坊,偶尔去一两次应酬无可厚非,可常去不免就过了,荣娘可得盯着点。做女人的最重要就是留住夫郎的心,往后荣娘有甚委屈和不开心,都可以和我说,总比一人神伤,耗损了身子的好。”
温荣终于抬起头正眼看王贵妃,可她的气势早弱下去,不及王贵妃半分。温荣忽然泄了气,软软应道,“儿听殿下安排。”
王贵妃笑容明艳,终于想起让宫婢上茶,温荣双手拢着茶碗,银毫沫子泛白色泡沫,温荣看了觉得倒胃口,难怪晟郎说宫里的茶汤不能吃,确实如此。温荣耐不住口渴吃了一小口,酥酪和糖放得太多,又甜又腻,简直要将人的嗓子黏腻在一起。
温荣放下茶碗,起身说道,“若殿下无事,儿先回侧殿了,时辰不早,约莫宫里要安排马车送我们回府的。”
王贵妃笑道,“好的,荣娘早些回去歇息,平日多进宫,尤其是多去东宫陪琳娘说话。”说罢王贵妃命人将那些药材补品全部打包起来,令宫婢拎着绸缎包裹,一路护送温荣回侧殿。
到了侧殿外,温荣命随身伺候的女史接过包裹,将宫婢打发走后才进殿寻琳娘和丹阳。侧殿里大部分妃子和公主都已离开,唯剩下琳娘和丹阳在原处等温荣。
丹阳和琳娘看到温荣一副丢了魂、面色惨白的模样,忍不住皱起眉头,丹阳瞥了眼温荣身后宫女史抱着的大包裹,不禁咋舌,这比她一早送去纪王府的多多了,那王贵妃是将荣娘当药罐子了吧。
琳娘先让温荣在矮塌坐下歇息,端了杯清淡的饮子给温荣,“先休息吃口饮子,一会我送你们二人出宫。”
丹阳蹙眉问道,“荣娘,王贵妃唤你去做甚,怎去了这许久时间。”
温荣摇摇头,“无甚事,这几日我身子惫懒,未将纪王府的内宅打理好,王贵妃将我唤去问了几句,问我有何困难罢了。”
丹阳冷哼一声,低声讽道,“王贵妃定没少吃老参,精力这般足。手伸到朝堂还不够,现在连五哥内宅她也要插一脚。”丹阳挽住温荣胳膊,“甭理她,她说的话荣娘千万别往心里去,真有困难同我和琳娘说。”
琳娘也认真点点头,王贵妃的野心是渐渐显现出来了,旁人还未察觉,可她们这几名同王贵妃关系极亲近的,都隐隐感到不安。
温荣松口气真心笑起来,“谢谢琳娘和丹阳,有事我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们,到时候莫要不理我才好。”
丹阳撅嘴道,“荣娘这是信不过我们,”丹阳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激动道,“荣娘,你说你身子惫懒,会不会是怀孕了,琳娘怀孕后不也是每日里懒懒散散的么,让卢医官替荣娘把脉吧。”
琳娘瞪了丹阳一眼,“谁每日里懒散了,只是身子重,行动着实不便罢了。”说完琳娘也一眼期待地看向温荣,就准备命人去请医官。
温荣又好气又好笑,她的月信才结束,之后她和李晟一直闹别扭,根本未行过房事,摇摇头,“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肯定不是怀孕,是因为天气转凉有些不适应。已经申时末刻,宫里应该安排好马车了,琳娘不用送我们,早些回去休息,我和丹阳作伴出宫就好。”
琳娘和丹阳面上不免失望,很快琳娘又笑道,“这事儿急不来,荣娘现在要听卢医官的话,每日乖乖吃药。天黑的早,我就送你们到宫门口,乘马车不会累的。先才荣娘不在,我将丹阳丢在一旁,自顾地靠在矮塌休息了好一会,丹阳一人不知有多无趣,就盼着你回来。”
三人乘上宫车,温荣想起王贵妃提到的鸿胪寺卿府,忍不住蹙眉问道,“你们可知鸿胪寺卿是何人,听说也是刚换不久的职官。”
丹阳撇嘴道,“还能有何人,不就是王贵妃那一派的。鸿胪寺卿虽非王氏族人,但其家族在河南道齐州郡,与当地琅琊王氏关系极好,是世代姻亲。现在的鸿胪寺卿原本是齐州郡四品地方官,二哥谋反案后被升调了上来。对了,荣娘怎会忽然问起他。”
温荣抿紧嘴唇,半晌后如实说道,“王贵妃要替晟郎纳侧妃,王贵妃看中了鸿胪寺卿府的长孙女,今儿就是要我心里有个数的。”
“什么?”丹阳忘记了自己是在马车上,惊的整个人跳起来,脑袋‘嘭’的一声撞到马车顶。丹阳痛的呲牙咧嘴,仍不忘骂道,“王贵妃打的好算盘,那破鞋五哥怎可能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四章 纵心怎转移
温荣和琳娘皆未料到丹阳的反应会如此大,温荣将丹阳扯下在椅子上坐定,见其发髻都撞松了,只得先仔细替她梳理一番。温荣一边为丹阳簪簪子,一边苦着心笑道,“又不是让五驸马纳妾,你这般激动做甚。”
琳娘拍抚胸脯,‘哎呦,哎呦’两声,“今儿一日就叫你们一人吓了一次,你二人好歹考虑考虑我这双身子,往后别再一惊一乍的了。”
温荣被她们闹下,心情反而开阔了些。丹阳虽没心眼,可胜在平日交际广泛,能打听到盛京大大小小的消息,对盛京各家娘子情况也颇为了解。不管那些消息是真是假,总归可拿来参详一二。
温荣安抚了琳娘后,朝丹阳问道,“丹阳,你说的‘破鞋’是什么意思,你可认识那鸿胪寺卿府的长孙女?”
丹阳摇摇头说道,“谈不上认识,只在贵家宴席上打过两次照面。鸿胪寺卿昆氏一族在齐州郡靠依附琅琊王氏得以生存,一族上下惯会眉高眼低,我是真真见不得她那副谄媚嘴脸。”
温荣低下头叹道,“你五哥的生母出自王氏,现在纳昆氏嫡出女娘做妾也无可厚非,我们不好在背后说嚼她人口舌。”
丹阳瞪了温荣一眼,颇有怒其不争的意思,“我话都没说完呢,你就在这唉声叹气。昆氏在王氏面前伏低做小就罢了,偏偏作风淫糜。在齐州郡就有传言他们府老夫人养过五面首,个个油头滑面粉白细腻的。漫说鸿胪寺卿长孙女,他们府里怕是个个都不干净。倘若五哥娶了鸿胪寺卿府女娘。那可真真是等于受奇耻大辱。荣娘可千万不能任由别人欺负五哥,否则五哥太可怜了。荣娘就听我一次,回府到五哥面前先抨击王贵妃一通。”说着丹阳又自言自语道。“但五哥不傻,不会答应吧。”
琳娘亦严肃地说道,“丹阳所言有理,若确实是容貌品性皆好的女娘,那今儿这事就难办了,荣娘推脱拒绝会被外人言是妒妇,可既然是不堪之人,荣娘就不能心软犹豫,这事根本不值得为难。”
温荣不知该如何回答丹阳和琳娘。本以为她二人会替她担心,为她出谋划策,不想现在一边倒的替李晟着想。温荣知晓,李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既然王贵妃并非真心为他好,是要他难堪,意在搅乱纪王府内宅的。那李晟就是撕破脸皮,也不可能答应。
温荣皱起眉头,“你们莫要再说了。越说我心里愈发别扭。回府后我会主动和晟郎商量对策,不让王贵妃钻空子,你们不用担心。”
琳娘和丹阳相视一望,挑了挑眉毛。似对温荣的回答十分满意。
回到纪王府,因李晟未回来用晚膳,温荣只吩咐厨里简单弄两道清粥小菜。许是同王贵妃说话时出冷汗和被闷着。温荣沐浴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面颊现出不自然的潮红。唇舌也泛白干裂。
温荣估摸自己是感风寒了,靠在矮榻上头疼的厉害。本想等李晟回府说几句话的,可是实在撑不住了。温荣扶着绿佩手臂,起身准备去床上歇息。站起来的瞬间温荣目光恰好漫过窗棂,院子里影影绰绰,月光下似立了个人影,温荣只道自己是头昏眼花得厉害,也不再仔细瞧,径直躺在床上起不来了。
碧荷将厢房里的烛火吹灭了几支,替温荣拢被角时,不小心碰到温荣脸颊,被烫的一下缩回手。碧荷面色大变,主子不只寻常感风寒,而且开始发高热。她之前就想去请医官,可被温荣拦住,说甚只是吹多了风,让厨房煮碗姜汤吃后早些休息,闷出一身汗就会好。
碧荷十分后悔自己没有坚持。碧荷拖住绿佩焦急地说道,“主子病得严重,现在五皇子不在,我们得快些去请郎中。”
绿佩听了一惊,急忙跑到床边试了试温荣额头的温度,急的快哭出来,“我听王妃说咱们坊市善理堂的郎中医术精湛,我这就命小厮去请人。”
说罢绿佩出厢房就要走下长廊,被忽然闪到跟前的人影吓了一跳,绿佩就要惊呼出声,瞧出那人竟是五皇子,硬生生将呼喊声咽下。
李晟疲累地看了眼厢房,面色极为憔悴,低声问道,“荣娘睡了么,你怎不在厢房照顾王妃,这般火急火燎的要赶去哪里?”
绿佩还未完全回过神来,瞧着五皇子架势应该是回府多时的,秋日夜间露重天凉,五皇子不去厢房休息,在院子里瞎转悠什么呢。绿佩咽了咽口水,提到温荣就起了哭腔,“王妃发高热,奴婢正要找小厮去请善理堂郎中为主子看病。”
李晟脸色一变,抬脚要进厢房,又止住脚步回头看侯宁,急声道,“你速速请郎中过来,越快越好,”说罢冷声朝绿佩说道,“你随我回厢房照顾荣娘,主子都照顾不好,留你们何用。”
温荣急症来得凶险,李晟进厢房时温荣已经彻底昏睡过去,就是后来的郎中把脉,李晟、绿佩、碧荷等人在旁说话,她都丝毫不觉。
……
这一觉温荣足足睡了五日,中间大约迷迷糊糊醒来三四次,她睁眼总能看到李晟,李晟不是在旁陪着,就是在厢房焦急的来回踱步。模糊的视线里李晟眼窝深陷,脸上有了青色胡渣。温荣心痛却不自知,再度睡去时,嘴角轻轻扬起,眼边却悄悄滑落一滴泪。
李奕的登基大典温荣因病未参加,李晟则迫不得已进宫过仪式。李晟在李奕继位后被封为南贤王,可他连宫宴也不肯用,一心快马赶回府守住温荣。
现在盛京坐实了南贤王妃重症难愈,但是南贤王李晟移情别恋的流言却不攻自破。温府众人、琳娘、丹阳等人陆续到府里探望了温荣,知晓温荣确实无性命之忧,才略微放下心来。
这日辰时中刻,温荣开始醒转,隐约听到李晟在和谁说话,她的意识和感觉比之前几日要清晰许多,身体也开始恢复,甚至能感觉到饥饿。温荣未急着睁开眼睛,而是努力地听李晟在说什么……原来是宫里内侍来了,温荣算日子睿宗帝已退位,现在不再是乾德年,而是永庆一年,李奕成了圣主,王贵妃贵为太后,睿宗帝是太上皇,前太后是太皇太后。
温荣庆幸自己一病躲掉了不少麻烦,至少不用进宫见王贵妃,哦不,现在是太后了,不用见太后那张令她憎恶的嘴脸。
温荣听了外边对话后知道是太后在曲江畔芳林苑办宴席。这是王贵妃升为太后第一次主持宫宴,帖子下到南贤王府,李晟毫不犹豫推拒,丝毫不给太后面子。
帖子下了三次,实在没办法太后命随身内侍和宫女史亲自到南贤王府来请。只听到内侍用尖细的嗓音说道,“王爷,太后说了,请不到王爷小的们就得回去领罚,还请王爷可怜小的则个。”
李晟冷眼看那两人,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们领罚与某何干,某已经说了两遍不去,识相的自己离开,末要让我赶你们走。”
“这,这……哎呦,王爷,小的也是迫于无奈……”内侍哀声道。
温荣心里好笑,还真真是符合李晟的风格。太后心胸狭隘狠毒,野心又极大,这时候若不给她面子,往后会更加针对李晟和南贤王府的。温荣微转过头,张嘴费劲力气发出声音,声音嘶哑纤弱,绿佩和碧荷却欣喜地跳起来,根本不在意温荣说什么,而是径直跑到外厢冲李晟大喊“王爷,你快回来,王妃她醒了,王妃醒了。”
温荣在心里哀嚎,生病前绿佩和碧荷还嘀嘀咕咕说李晟不好的,现在竟又被收买了,将她一人落在床上好不凄凉。
“荣娘。”李晟一阵风般的冲进来,扑在温荣床边。温荣虽还闭着双眼,可嘴唇却能微微翕动。李晟眼里现出数日来的第一丝光亮,喃喃说道,“荣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可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温荣心头百味杂陈,过了好一会终于睁开双眼,李晟一直看着她,目光未挪动半分,眼底的光亮随着温荣清醒渐渐璀璨。
许是躺了太久的缘故,温荣浑身酸痛像散了架,李晟似乎感觉到温荣心中所想,命绿佩拿了裘皮过来,亲自将温荣裹好抱起来,让温荣靠在床上,换个姿势活动和舒缓筋骨。
因为温荣清醒,绿佩和碧荷在一旁激动的叽叽喳喳,李晟转头冷冷看了她们一眼,二人赶忙闭嘴,大气不敢出。李晟回过头握住温荣手柔声问道,“荣娘怎样了,刚才想说什么,是不是肚子饿了。”
温荣心间有暖流缓缓涌动,似有说不尽的柔情要倾诉,或许她该欣喜和庆幸吧,欣喜庆幸李晟从未离开。温荣缓了缓,虚弱地说道,“晟郎不必担心,我没事。对了,刚才是宫里人过来么,现在还在院子里?”
李晟眸光不转,捧起温荣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胡渣子扎的温荣直痒痒,笑道,“是的,不知道为何一直杵在院子不肯走,荣娘不用理他们。”(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五章 窗晓吟相咄
温荣心里好笑,太后都发话了,请不到你堂堂南贤王,他们当然不敢走。厢房外内侍和宫女史估摸是着急了,高声喊道,“是王妃醒了吗,小的们是太后遣来请王爷赴宴的,还请王妃帮忙劝则个。”
李晟眉毛竖起,就要发作命侍从将那两人丢出府去。温荣握住李晟的手,朝李晟摇摇头。
“荣娘怎么了?”李晟温和地问道。
温荣头埋进裘褂里轻咳了两声,细声道,“晟郎,太后派来的人不能怠慢。今天是王贵妃升为太后的第一次宴请,晟郎无论如何不能驳了太后的面子。既然我醒了,晟郎就不用担心,一会我让厨里煮些羹汤,晚膳会等晟郎回来一起吃。”
李晟颇觉欢喜,可仍旧不情愿离开,“荣娘才醒,病未痊愈,不守着我着实不放心。”
温荣心里忍不住腹诽,现在知道不放心,前些时候夜夜在外不知做甚直到深更半夜才回来,那时怎不见人过来道歉。
温荣接过碧荷递过来的暖汤,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声音终于不那么沙哑,“晟郎,你被圣主赐封南贤王,这里面有极深远的意义,同时太后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微妙,想来晟郎心里有数。过几日我病好完全了,少不得进宫伺候太后,向太后请安,这些躲不掉也不能躲。晟郎就当是为了我好过些,别和太后闹僵,不要得罪太后好吗?”
温荣身子很虚弱,话说多了就开始咳嗽。李晟小心替温荣顺背,沉吟半晌说道。“好吧,荣娘在府里安心休息。我去去就回。”
温荣抬眼朝李晟微微一笑。看到温荣的笑容李晟不禁愣怔,心里又酸又涩似受宠若惊。李晟轻抚温荣发鬓。愈发觉得惭愧,是他误会温荣执迷不悟,又害怕温荣会离开进而不断逃避,其实温荣已经看开了。
李晟又叮嘱了温荣几句,命绿佩和碧荷守好主子,甚至去厨房走了一遭,一切安排妥当,才随意换身袍衫,胡渣也未刮。就这般施施然地出府往芳林苑赴甚秋菊宴了。
李晟离开后,温荣才注意到绿佩和碧荷的神情百般变化,似有许多疑问,绿佩忍不住问道,“王妃,这几日你都在昏睡,为何会知道太子即位,王爷被封为南贤王了?”
温荣一怔,颇为尴尬地解释道。“武孝帝登基一事是前次进宫就知晓的,至于南贤王,先才宫里不是来人么,我隐约听见了对话。”温荣不等她二人再发问。赶紧说道,“绿佩,你吩咐厨房准备些清淡羹汤小点。我有些饿了。碧荷过来替我更衣梳妆,我要起来走走。”
碧荷和绿佩连忙答应下。绿佩一边向厢房外走去一边犯嘀咕,那内侍好像未直呼主子南贤王。王妃甚至还知晓新帝号武孝。绿佩甩甩头,喜滋滋地笑起来,反正王妃本来就知道的多,王爷都不疑惑她也懒得多想,关键王妃已醒转,而且王爷对王妃是一如既往的关心,现在只要王妃也能好好待王爷,她就彻底安心了。如此想着绿佩步伐都不自觉轻快起来。
小半时辰,绿佩领着婢子将食案和羹汤点心摆好,温荣也梳洗妥当,碧荷担心温荣着凉,还给温荣结结实实地裹了件夹袄。
绿佩替温荣勺了碗羹汤,“医官交代,王妃醒后不能马上吃干硬生冷,得先吃点清淡的流食。”说罢绿佩将羹汤捧至温荣跟前放下。
温荣慢慢地吃着羹汤,碧荷与绿佩在旁一唱一和的替李晟说话,绿佩叹了口气道,“王妃,之前奴婢们以为王爷每日在外玩到半夜不回府,其实不是那样的,奴婢也是问了侯宁才知晓,王爷回府后常常不敢进屋寻主子,担心主子不待见不肯见他,王爷只好每日在院子里候着,远远地看厢房的灯火和主子的身影,直到主子梳洗睡下,王爷才拾掇拾掇,默默回厢房休息。主子也误会王爷了。”
温荣眉眼不抬,颇为狠心地说道,“不过是某几日这般罢了,若他每日申时末刻都有回府,怎会有人瞧见他大晚上的出现在平康坊。”
“这……”绿佩和碧荷面面相觑,王妃对王爷还是心存芥蒂。碧荷在旁半开玩笑地转移了话头,“主子可知晓,温老夫人、夫人、皇后、丹阳长公主都有到王府探望主子。”
温荣摇摇头,照理琳娘顶着大肚子现在又贵为皇后,是不能随便出宫的,不想还是特意来看她这个病人。温荣又感激又愧疚,“让她们担心了,当时我昏睡不醒。长辈是不是都吓坏了。”
碧荷笑道,“卢医官言王妃会好,老夫人和夫人就放心了。大家都知道卢医官是替太上皇诊病的,民间都传太上皇几次进鬼门关,都被卢医官救回来,卢医官现在可是口口相诵的神医。”
绿佩见温荣将一碗羹汤吃完后,又命她拿糕点,明显是开了胃口,绿佩在旁说道,“来看王妃的贵人主子们,虽不担心王妃身体,却被王爷气得不轻,丹阳长公主离开时,还骂了王爷两句呢。”
绿佩的话终于引起温荣的兴趣,温荣诧异道,“丹阳为何要骂晟郎,晟郎做甚事情得罪丹阳了?连祖母、阿娘、琳娘也被气到了吗?”
碧荷笑说道,“奴婢们总算是看清王爷对主子的感情有多深了。主子昏睡后不是会时不时清醒么。王爷一直守在主子身边,就是为了主子睁开眼的一瞬间只能看见他。老夫人她们过来探望,王爷不得已只能起身让至一旁。”说着碧荷和绿佩都掩嘴笑起来,“主子是没瞧见王爷那心急如焚抓耳挠腮的模样,皇后、丹阳长公主,王爷都可以不给面子,她们在主子身边的时间稍长些,王爷就直接下逐客令,可面对老夫人和夫人,王爷就不敢了,一直在旁点头哈腰的认错,还昧心地请老夫人、夫人留下来用晚膳,后来老夫人拒绝,我们发现王爷偷偷松了口气。”
绿佩亦卯足了劲替李晟说话,“老夫人和夫人虽未明说,可语气神情都在责怪王爷未照顾好主子,老夫人还说了,若王爷公衙的事忙不开,没有时间照顾主子,她们可以将主子接回温府去……王爷被吓的大气不敢出,那神情可怜见的。”
“绿佩竟然能注意到他人的语气与神情,可真真是难为绿佩了。”温荣脸已经红到耳根,若李晟知晓他被绿佩可怜和同情了,怕是会有难以名状的情绪甚至气得扭曲脸。其实温荣仍旧不解,李晟到底唱的哪出戏,既然在她生病时如此担心,之前为何要避开她,令她误以为其真的起了异心愈发心灰意冷,好在她的失望还未变成绝望。
见绿佩和碧荷还要开口,温荣将汤勺放下来,正色道,“你们先打听清楚王爷为何去平康坊,若其中真有误会,再来替他说话。”
温荣表情严肃了,二人只好讪讪闭上嘴,转而讨论今日太后主持的秋日赏菊宴。温荣也不搭话,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羹臛和枣仁糕,一边听她们闲扯,听着听着温荣眉头越皱越紧。
绿佩言盛京里冒出了许多她不曾见过的生面孔,那些生面孔大部分是李徵谋反案后,陆陆续续调入盛京为官的一众王氏族人或世交。
太后这次办宴的目的无非是要大家互相熟悉起来。李晟作为盛京唯一一品亲王,若不赴宴,太后和圣主的面子都挂不住。
绿佩谈起那些郎君女娘,可谓滔滔不绝,谁家女娘漂亮,谁家女娘贤惠,谁家女娘跋扈一条条是如数家珍,不过任何一个不论品貌都不如她家主子。绿佩轻松的语调忽然变化,神秘兮兮地同温荣说道,“主子,你出门少许多事情有所不知,往后赴宴千万不要同齐州郡、青州郡这两地方的女娘交往过密……”
温荣挑了挑眉梢,那两个地方的女子行为大胆放肆,擅倾慕品貌优秀的郎君,在男女风气方面,比之盛京要更加开放。
“奴婢听闻有一名出自青州郡的贵家女娘,在东市醉仙楼酒肆举办的斗诗会,当着众人面向应国公府的郎君倾述爱慕之心。”绿佩眼白翻起,言语不屑。在绿佩等人眼里,那些女娘的行为放荡有失。
温荣表情猛地僵了,她想起那日太后同她说的话,太后要将鸿胪寺卿的女娘许于李晟做侧妃,她本要提醒李晟,可回府后她一句话未说就病倒了,李晟这几日对她又寸步不离,对此定一点不知。
温荣不担心太后明面上与李晟商量,因为他一定不会同意。温荣现在害怕太后会设局,让李晟中圈套最后不得不娶鸿胪寺卿府女娘。温荣联想到先才宫里内侍和宫女史说的话脸色一变再变,太后要求一定请到王爷,否则他们将被重罚……
虽然今日太后并非一定设局,但不得不防。
温荣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眩晕,还好吃了不少东西,总归有力气,温荣缓过来后说道,“更衣,安排马车,我要去芳林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六章 宿命良不疑
碧荷正准备去取花样子让主子挑选一个绣荷囊,听到温荣要出府一下子愣住,绿佩也莫名地看着温荣,“王妃,你大病未愈,怎忽然要出门。”
“先更衣,否则一会来不及了。”温荣转身自己走到妆镜前坐下,取了傅粉遮盖面上的憔悴和苍白。
碧荷和绿佩还有犹豫,王爷离开前着意交代主子要留在房里休息,莫要疲累和着凉的。碧荷看了眼窗外,冷风席卷扫不尽的落叶不断打旋,碧荷不禁打了个寒颤。
碧荷一边替温荣绾发,一边劝道,“主子,王爷不过是去参加个宴席罢了,说不定过午时就会回来,王爷一向办事妥当,王妃究竟不放心何事要亲自去呢。现在王妃一定要小心将养身子,若真有事,可否请侯宁传话。”碧荷拿一支累丝簇锦并花簪,在温荣的反绾髻上比了比,见温荣点头才小心簪上。
温荣干脆将太后要替李晟纳侧妃之事一股脑儿告诉碧荷和绿佩,绿佩手一抖,愤愤地说道,“竟然有这等事,漫说那鸿胪寺卿女娘是齐州郡过来的,就算是盛京里的清白娘子,也断然不许进南贤王府的大门。”说罢绿佩双手叉腰,拦门的气势十足。
温荣好笑,未理睬绿佩,反而去同情丝毫不察、正认真守院子的侯宁,现下看来,绿佩可比她擅妒,往后定能将侯宁管得服服帖帖。
温荣自汝窑花瓷宽口牙筒里勾出一点殷红口脂,匀匀地涂抹在唇上,随着唇染鲜红。整个人都明艳起来。温荣互抿双唇,半晌启唇说道。“若太后有心设局,定会将王爷身边的侍从小厮支开。所以就算侯宁及时赶到芳林苑,也不可能接近王爷。只有我去,才能名正言顺地守在王爷身边,纵然是太后也不可能当众人面阻止和妨碍王爷照顾重病未愈的妻子。”
温荣对铜镜画起黛眉,嘴角弯起美丽弧度。就是早已习惯主子绝色的碧荷与绿佩,此刻也在怔忪中红了脸。温荣仰首调皮笑道,“太后第一次宴请,我这因重病卧床不起的王妃都特意赶去,是不是给足了太后面子?今日说不得有不少赏赐。”
碧荷和绿佩捂嘴笑起来。“主子甚时候开始贪宫里的那些赏赐了?话说咱们府里的仓库都快堆不下了,主子估摸得拾掇拾掇,处理一些。”
温荣笑道道,“顽笑话罢了。今年约莫是寒冬,到时候少不得有灾民和流民,我们王府肯定不能袖手旁观,今年说不定要我们牵头了。”沙漏指向巳时初刻,温荣说道,“时候不早。我们要在宴席开始前赶到曲江畔芳林苑,断不能迟了。”
碧荷赶紧从妆奁里取出一顶卷草鸿雁纹赤金平罩,温荣正要说不戴,碧荷说道。“主子原先一直打扮的简单雅致,但现在是一品王妃了,不能再一支簪子了事。婢子担心王妃不习惯。特意挑了花式最简单的卷草纹金顶子。”说罢直接替温荣戴上。
温荣鲜少打扮的这般贵气逼人,早前温荣常暗地里腹诽那些簪金戴银的脖颈结实。现在她自己也被压的快直不起腰来。
绿佩为温荣换上一身杏色琥珀金牡丹绒边袄裙,拢银缎掐牙小袄背心。披五色丝线绣玫瑰金羽缎,碧荷还不忘吩咐小婢子多带几只手炉。这才与绿佩一左一右扶温荣坐肩舆出府,再乘马车前往芳林苑。
……
秋天的芳林苑比之春夏要少许多颜色,若不是夹道和四周都摆满五彩缤纷的秋菊,芳林苑就只剩下单调的灰白。无奈就算那些秋菊被花匠培植得再美,也及不上春秋时节大自然替花草染色来得鲜艳和有生气。
琳娘作为皇后,正陪太后和圣主在亭台里品茶说话,丹阳长公主则被一群女娘簇拥着奉承吹捧,烦不胜烦可又一时走不开。瑶娘、茹娘与陈歆娘、陈惠娘玩在一块,倒是十分闲适自在。
三位娘子都在询问温荣的情况,歆娘担心地问道,“茹娘,我们送往南贤王府的拜帖都被王爷退回来,王妃究竟怎样了?听说今天南贤王有到芳林苑参加宴席,是不是王妃的身子好了一些。”
茹娘满面愁容,前次她跟着祖母和阿娘去探望阿姐,整整两个时辰,阿姐都未醒来,虽然卢医官言阿姐无性命之忧,可终究是病得厉害,茹娘每日都有抄写经书为阿姐祈福,希望阿姐早日康复。
茹娘正思量着,歆娘又开口道,“月娘还未被送去寺里,在府里已经抄好长一卷经书了,月娘言王妃对她有大恩,可她却知恩不报反起色念,实是愧对王妃,她唯一希望就是王妃能康复,否则她心存不安,将难了断红尘意。”陈府见月娘心意已决,除了陈二夫人还会时不时到月娘房里劝阻外,其余人都已默认月娘剃度出家,甚至感谢月娘为一府诵经祈福。若无意外,年后月娘就会被送往郊外文业寺。
另一处李晟到了芳林苑后寻一处僻静亭子冷脸坐着,一心牵挂才刚醒转的温荣。宫女史送来了茶汤和点心,还未等宫女史开口,李晟挥挥手就将人赶了下去。
桐礼在旁小心提醒道,“主子,是不是该向太后和圣主请安。”
李晟端起茶小口小口饮着,根本不搭理桐礼,而是仔细回忆琢磨这半年关于温荣的点点滴滴。
李晟终于相信那番僧说的都是真话。番僧初始言他内心深藏反意,若他了断一切情念,能成事。就如他的前世一样,那一世他不但报了王氏弑母之仇,还得到了天下,可在那一世里,温荣跳井死去,死时对他有极深的怨恨。
怨恨二字令李晟的心紧紧揪在一起。
前几月李奕派人暗杀番僧,是李晟的侍从将其救下,而后番僧又被安置在城郊终南山的台南峰,李晟往台南峰寻过番僧两次。
第一次与番僧长谈,李晟被番僧说中心事后,心底腾地升起杀意,可他剑还未拔出,番僧就闭上眼睛着意提及温荣的名字,江山美人他只能取其一,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番僧让李晟自己好好思量。
李晟握在剑柄上的手慢慢松开,发丝颓然垂落在肩,面上表情先是越来越凝重,而后从眼底现出很浅很浅的柔软光芒……
李晟对温荣有两世经历和记忆初始是半信半疑,番僧的神情和言语一直平淡,他根本无法判断真假,可就算如此,他也心存侥幸,侥幸番僧言温荣未完全恢复记忆,所以温荣不知道他心存反意,更不知道前世是因他谋反才死的。
李晟渐渐发现,他可以抛去江山不再报仇,可他不允许温荣从此不爱他,将他视作仇人甚至陌路人。
就算他提心吊胆每日祈祷,终究无法阻止温荣恢复所有记忆。在马车上唤醒温荣,在温荣睁开眼的瞬间,他就从温荣眼底读到所有情绪,恐惧、愤怒、茫然……如此皆罢,最令他心痛的是冷漠。
温荣开始讨厌他,躲开他,每日宁愿无所事事的发呆也不肯同他说一句话。李晟有试过在温荣眼前转悠,比以往更加刻意的讨好,可荣娘对他无动于衷,他甚至能看到温荣嘴角偶尔漾起的嘲讽和冷笑。
李晟发现温荣愈发的烦躁和厌恶他了,不得已开始逃避。有时躲在公衙,有时站在府门口,更多时候是默默在厢房外的庭院里守着。在庭院他可以看到窗纱上的剪影,那道影子一时站着一时坐着。不知是烛火跳动缘故,还是相思太过迷了双眼,窗上剪影摇晃着摇晃着就愈发纤细,他的心也越来越痛,精神绷紧的几乎崩溃。
李晟不得不相信番僧,于是他再一次上台南峰寻找番僧。那日他身上的袍服还因走山路被荆棘刮破了好几处,而后由于时辰太晚,他急着回府陪荣娘,从南郊入城后不肯绕坊市,直接执夜行令从平康坊抄近路回安兴坊,他未料到会被人瞧见,还惹得满盛京传流言言他变心。李晟本想向温荣解释的,可温荣看他的眼神很是淡漠,彼此对视一瞬就会毫不留恋地转开去。温荣似根本无所谓他去哪里,做了甚事,是否真的变心,如此李晟也选择了沉默。
荣娘醒了,李晟长长吁一口气,早上温荣毫不迟疑地说出他被封为南贤王,他就笑了,他的妻子真的与众不同,能知晓前世今生。
李晟依然心痛,但不是害怕温荣离开的那种剥筋剔骨般的痛,而是心疼温荣一个柔弱女娘,竟要独自承受两世伤痛和压力。思及此李晟恨不能将温荣抱在怀里,狠狠揉进心里,往后所有都由他一人承担。
李晟沉默饮茶,远远看到林子琛和杜学士向他走来,李晟将茶盏放下走出亭子准备同他二人招呼,一名华衣宫女史穿出小径忽然到李晟面前拦住其去路,宫女史曲膝朝李晟见礼后说道,“太后、圣主请南贤王前往翠微阁说话,请南贤王随婢子移步翠微阁……”(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秋宴雾纷满
李晟只作未闻,一语不发地绕过宫女史走到林子琛和杜学士面前,微微点头招呼。林子琛瞥了眼宫女史,一眼瞧出是跟着太后随身伺候的,林子琛收回目光,问道,“晟郎怎过来了,王妃醒了吗?你是不是又未向圣主、太后请安。”林子琛和丹阳公主到芳林苑的第一件事,就是请宫女史引他们前往亭台见过李奕和王太后。林子琛同太后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不了解但直觉其不善,故亦敬而远之。
李晟点点头,“醒了,就是荣娘劝我过来的。一会宴席上遇见再请安罢,也不是甚大不了的。”
杜学士的神情颇为敬佩,小声说道,“全盛京就只有晟郎敢这样无视太后、圣主。但有一道理晟郎要切记,君子之交可以淡如水,可小人千万不可得罪,故晟郎要分清君子和小人啊。”杜学士在暗指王太后是小人。细想来早前跟随三皇子李奕的年轻臣子,现在对王太后都颇有微词,只是不敢在王太后和李奕面前表现出来罢了。
“还请南贤王移步翠微阁。”宫女史不依不饶,径直上前催促道。
漫说李晟,就是林子琛与杜学士的脸色都登时铁青起来。他二人心里有数,李晟虽被升为一品王爷,俸禄食封户皆有增加,但是官职兵权反被削弱。
南贤王南贤王,太后和圣主怕是要将李晟彻底养成‘闲’王。
太后对李晟的态度耐人寻味,面上看似亲切有加,疼如亲子。可其派来的宫人却根本不畏惧李晟,甚至隐隐带有胁迫的味道。
李晟墨色俊眉微挑。沉吟半晌,“罢了。我去一趟翠微阁,请安后若无事,我就不留下用席面了。改日得空再寻琛郎、杜郎说话。”
李晟转身大步朝前走去,传话的宫婢被远远甩在身后。林子琛和杜学士无奈地摇摇头,其实李晟的心思全在温荣身上,既已沉迷女色,太后和圣主根本没必要提防他。李晟拐入一片山阳紫水千丝菊花台,直到李晟身影彻底消失视线中,林子琛和杜乐天才一边说话一边离开去欣赏年轻郎君斗诗。林子琛想起一事,诧异道,“之前我与丹阳长公主是去芳林苑亭台拜见太后的,不过小半时辰,太后就去翠微阁了?”
杜乐天不以为意地说道,“亭台赏景虽好,可耐不住风凉,说不定太后和圣主是畏寒,故离开亭台前往翠微阁休息。”
“杜郎所言有理。”林子琛执折扇轻敲掌心。温荣醒来他也长松口气。如今林子琛对温荣的关心多是因为亲情,过往的情愫随时间流逝渐渐沉积心底,心结也慢慢打开。他对丹阳虽无太多眷恋,却也真真体会到丹阳内心的良善和纯净。而最令林子琛感动的是丹阳对他不变不离的心意。他所有行为、决定不论是否利于二人相处相守,丹阳都不会与他吵闹只一味默默支持,甚至肯主动化解他与长辈之间的争执和矛盾。
丹阳作为睿宗帝最宠爱的女儿。能做到这地步实是不容易。林子琛是有过不甘,却也不聋不瞎不蠢。亦不会冷血无情。或许他今生无法爱上丹阳,但在愧疚之后会慢慢对丹阳打开心扉。
林子琛与杜乐天被拉进斗诗会。他二人仍是年轻才俊。可现在又被一群更为年少的后生团团围住,后生捧着新作诗句,请诗名远播的杜乐天学士与往届状元郎林子琛点评。二人抛去烦恼,仰首豪爽大笑,笔墨挥洒宣纸之上,所书诗句似能勘破秋意,惹得夏风冬雪技痒抚动,而周围一众品诗少年郎君则如沐春风……
翠微阁在芳林苑东边,李晟随宫婢穿过三处花墙,路遇许多贵家郎君女娘,大部分是眼生不曾谋面的。不少女娘看到南贤王李晟,娇滴滴地上前见礼问安,这些外调入京的待嫁女娘,惯穿坦领宽衫,胸前露出白花花一片,飞仙髻上金步摇流苏成串,晃得李晟紧皱眉头。
到了翠微阁,宫女史领李晟向穿廊尽头的堂屋行去,此处清净少人,几无人声,唯有长廊上鸟笼子里的雪衣鹦哥,见着李晟会哗啦啦扑棱翅膀,跳爪追着李晟唤‘王爷、殿下’,不断往复。
李晟瞥了那鹦哥一眼,觉得有趣,荣娘在府里养身体闷的慌,一会他向圣主和太后将这鹦哥讨了,拿回府给荣娘做个伴儿。
穿过长廊,鹦哥古怪的声音听不见了,拐处弯到内堂前,宫女史撩起门帘,躬身说道,“王爷,太后已在内堂久候您多时。”
李晟扫了一眼,内堂里根本没人。李晟登时剑眉竖起,瞪向宫女史的双眼透着刺骨寒意。其实一进翠微阁李晟就有发觉不对劲,就算太后和圣主休息需要清静,可也不该连个廊下伺候的婢子都没有。李晟想起早年德阳公主令宫婢骗温荣入阁楼,企图毁温荣清誉一事,心底腾地升起一股怒火。李晟抬手扼住宫女史咽喉,喝道,“为何将某骗至此处,你们究竟做何打算。”
宫女史惊恐地看着李晟,双手不断扒拉李晟袖腕,求饶道,“王爷冤枉奴婢了,真是太后命奴婢将王爷请过来的,王爷饶命啊。”
李晟面色冷若冰霜,掐住宫女史脖颈的手渐渐收紧,宫女史眼睛越瞪越大,死命往门帘里瞄,先是求李晟,再而是喊太后救命,讨饶的声音渐渐嘶哑微弱,就在宫女史要窒息死去时,内堂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太后轻柔又焦急的声音响起,“哎呦,晟儿这是在做什么,快快将人放了,今日是宫宴大好的日子,莫要出人命,不吉利。”
李晟听到声音一怔,松开手撇下宫女史,打帘向屋里走去,王太后真的来了,但是李奕不在。李晟双手抱拳,微欠身朝太后行礼,说道,“儿臣见过太后。儿臣误以为此宫婢谎称太后在此,故意将儿臣骗至翠微阁。儿臣一气之下做出鲁莽举动,惊扰到太后,还请太后见谅。”
太后不悦地瞥了宫女史一眼,看向李晟慈祥地说道,“与晟儿无关,定是这宫婢未将话说明白,奴才不会办事才惹出的误会。”说罢王太后朝身后的内侍冷声吩咐道,“将那不晓事的宫女史带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再关上十日,好好教她宫里的规矩。倘若下次再惹得王爷或其他贵人不高兴,处罚就没这般轻了。”
宫女史才被李晟掐的惊魂未定,这会再听到太后要惩罚她,是面如金纸不断叩头求饶。宫女史也算王太后身边的老人,可太后却不留一丝情面。王太后回过头朝李晟笑道,“晟儿快坐下,你哥哥本要一起过来,可被几名老臣拖住,我们母子二人先说说话。”
宫婢端了茶汤上来。王太后见李晟仍旧面无表情,坐在席子上一动不动,连茶汤也懒得看一眼,遂说道,“晟儿,我记得你小时候吃茶汤喜欢加一勺糖和枣丝,那些掺了酥酪和盐的是一口不用。昨儿你哥哥不知从哪拿了一匣茶回来,说是甚唤作衡山石廪的高山茶,奕儿说你也喜欢,所以我特意从奕郎那拿了一些,晟儿尝尝这茶汤可合口味。”
李晟听言将视线转向茶碗,衡山石廪虽少见但他已不陌生。第一次品到此茶是李奕带他和林子琛去的东市茶楼,那时他就颇为惊艳。后来他遂心意娶了荣娘进府,荣娘精通茶道,但个人对茶有极大偏好,温荣除了顾渚紫笋,平日最常煮的就是衡山石廪了,宫里御赐的峨眉雪芽、蒙顶石花等,多是被温荣用来待客。他小时候吃茶好加糖,可现在口味却被带的与温荣一样。温荣与他二人品茶时,追求的是茶汤里最纯正的那股清香,他二人皆认为,在茶汤里掺酥酪辣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李晟端起茶汤,慢慢揭开茶盖。就算是照他口味悉心烹煮的,他也着实瞧不上,毕竟茶奴的茶道有限。李晟碍于太后情面吃了一口,眉头忍不住皱起来,茶汤里有股子异香,若说是花茶,可味道又不如荣娘常熬的花饮子来得清甜。李晟将茶碗放回茶盘,抬眼说道,“儿臣谢过太后好意,十几年过去,儿臣对茶汤的偏好也变了,更不会向以往那般挑剔。往后太后喜欢何口味就让茶奴煮何口味,不必考虑儿臣。”
太后一脸欣慰,嘴角轻翘笑道,“晟儿是越来越懂事,可只要你与奕儿喜欢满意,我就高兴了。我年纪大了,记忆力差了许多,一会晟儿与宫女史说说,现在都喜欢甚口味的茶汤和点心,往后好替晟儿准备。”
李晟垂首不言,身旁案几上的茶汤散逸出飘渺水雾,本该无色无味的水雾竟然也带了丝丝异香。王太后见李晟面露疑色,先解释道,“这是尚宫局新制的香料,可添入茶汤和糕点里增香,我和琳娘用了都十分喜欢,正准备送荣娘与丹阳一匣。对了,荣娘身子怎样了。”
李晟正要回话,忽然头一阵眩晕,眼睛也模糊起来。李晟意识到茶汤有问题,但他未想通王太后今日为何要对他下药,就在李晟摇摇晃晃起身时,翠微阁外传来高声通报,“南贤王妃到芳林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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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火悬从云起
太后扬起眉角,诧异温荣怎会过来,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好机会,可不能让温荣破坏了。
王太后厌恶地瞥了眼李晟,李晟双眼已经越来越迷离。王太后不禁冷笑,温荣过来要一刻钟,时间够了。就让温荣来吧,正好能欣赏她夫郎与其她女娘同处一室行苟且之事,那场面足够震撼能令温荣记忆一辈子
太后起身,朝身旁宫女史低声吩咐了几句,仰首自旁门离开内堂。
李晟抓到茶盏,狠狠掷到地上,他也听到内侍通报,心里反复默念温荣名字,强令自己坚持最后清明。
李晟隐约察觉到王太后带所有宫人离开内堂,他撑案几起身,踉踉跄跄朝正门走去……
内侍通报时,温荣入芳林苑,恰好遇见正领着一众年轻郎君作诗的杜乐天和林子琛,她打听到李晟被太后请去翠微阁说话,也顾不上林子琛等人的关切询问和惊讶目光,直接唤了快脚轿夫,乘上肩舆,以向太后请安的名义,疾行往翠微阁。
温荣在翠微阁前被内侍拦住。温荣还未开口,内侍就毫不迟疑地说道,“还请南贤王妃留步,待小的通报后再接迎王妃入阁。”
要通报也该在内堂外通报。内侍越阻拦就越说明翠微阁里有问题,绿佩一着急就要上前将内侍推开硬闯进去,温荣先将绿佩拦住,朝前一步走。
温荣执一柄三多九如石榴求子纹翡翠竹节柄扇轻轻摇着,猛地正色道,“还不张开你的眼睛仔细瞧瞧这柄团扇。我要进阁向太后请安,谁敢拦。”
温荣执的团扇正是数月前太皇太后赠送的。团扇的精致不足为奇,可扇面上有太上皇睿宗帝的亲刻印章。此时就算李奕站在面前,也不敢阻拦。温荣临出府时,特意将此扇带出。
内侍看清扇面上的刻章后大惊,赶忙跪到地上不敢再吭声,温荣绕过内侍,领着一众婢子,仰首大步朝翠微阁内堂走去。
走长廊途经那雪羽鹦哥,鹦哥冲温荣嘶叫一声,又朝着李晟先才行去的方向不断蹦跳。囔囔着‘王爷,王爷’。温荣双眸微阖,亦觉得此鹦哥颇具灵性十分有趣,只是她此刻无心逗弄和玩赏……
李晟踉跄地走到内堂门前,已经无法站稳。从心口烧出一股火,令他越来越燥热,跌跌撞撞间李晟将内堂门上的琉璃珐琅珠帘全部扯下,正要摔出内堂时一道陌生身影忽然闪上前。
李晟眼睛模糊,根本看不清来人模样。只隐约觉得是个丰腴的女娘,浑身上下刺鼻的熏香脂粉味,令李晟一阵阵作呕。
李晟撑着最后一口力气,一边重重喘息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让开……快让开,否则,别怪某不客气。”李晟欲将腰上软剑抽出。可是手颤抖的根本不受控制。李晟整个人靠在门框上,许是意念太过的缘故。额角迸出一根根青筋,牙齿也磨得嘶嘶作响。
那女娘软软走上前。靠向毫无反手之力的李晟,抬手抹上李晟面庞,心怦怦怦跳的越来越快。
她何曾见过如此俊朗的郎君,不论是在齐州郡还是盛京,不论是府里那些面首亦或贵家郎君,都不曾有一人令她如此心动……
此着衫暴露、身段丰腴的女娘就是鸿胪寺卿府长孙女昆氏。
昆大娘子心里对太后万分感激,虽说今日之举不够光明正大,但能嫁给李晟这般容貌俊朗、身材魁梧,身份地位又极高的郎君,她认了。
昆大娘子娇滴滴地说道,“王爷脸怎这般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扶王爷到厢房里歇息。”
说罢昆大娘子挽住李晟手臂,半边身子几乎贴在李晟身上,心里不自禁赞叹李晟粗壮有力的臂膀。昆大娘子已迫不及待,只无奈李晟寸步不肯动。
李晟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压制周身肆虐的邪火,根本没有多余力气将那女娘推开。
昆大娘子见李晟不肯随她去厢房,便仔细瞧了瞧四周,宫婢和内侍皆被太后遣开了,不若就在内堂里行了好事。
昆大娘子干脆挪到李晟身前,抬手搂上李晟的脖颈,踮起脚尖要将香唇贴上去,长廊上就响起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一清亮又气势十足的声音传来,“是何人在此,搅扰了太后清净。”
那声音极其严肃,昆大娘子被唬的忘记太后交代,一把将李晟推开,跳开了两步。
李晟周身力气几乎用完,可他也放心了,整个人靠着门框缓缓滑到地上。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原来荣娘也有这般摄人的气势。李晟捂住胸口长长喘气,他恨不能立即将温荣搂进怀里,用温荣的冰肌玉骨化他的欲火。
眨眼间温荣走到内堂外,扫一眼就知晓发生何事。不想王太后竟然这般不堪,给晟郎下催情药。
温荣心疼地去扶李晟,绿佩与碧荷则领着六名小婢子将昆大娘子团团围住。
昆大娘子在宴席上见过温荣,她一直以为温荣是个柔弱好欺的女娘,可此时温荣一个凌厉眼神过来,她就被吓得站都站不稳。
温荣将李晟扶到内堂矮塌上靠着歇息,正要起身去解决堂屋外的麻烦时,李晟握住温荣手腕不肯她离开。
温荣第一次发现,原来李晟也有这般无力无助,需要依赖她的时候,她心里抽搐难过,根本无法将眼前男子,同前世那个冷眼看她跳井死去,而无动于衷的仇人重合在一起。
两世了,她已经再世为人,她为何不能给李晟一个机会。温荣俯下身在李晟唇上轻轻落下一吻,低声道,“晟郎也相信我一次,待我将那些苍蝇都赶了,就带晟郎回家。”
李晟神情忽然放松下来,面上露出孩子吃到糖般餍足的笑容。
温荣心一紧,她不是不知催情散有多可怕,前世李奕就被其他妃子下过催情物,宫人皆传那夜李奕在妃子房中翻雨覆雨了整整一夜。可惜那妃子未因此得宠,次日就被李奕打入冷宫,根本不念甚夫妻情义。
温荣不知李晟究竟有多大的意志力能克制到这番地步,但她明白,李晟的这份意志力,是缘于对她的爱意。
温荣莲步走至堂屋外,微抬头乜眼打量一袭桃红低胸襦裙装的昆大娘子。
温荣今日特意画了斜云眉,细长的黛眉横飞入鬓,旁人光是瞧着就心生畏惧。
温荣眼底是引而不发的怒气,面颊却带有含而不露的笑意。温荣还未开口,昆大娘子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她明白自己惹到了不好对付的主,瞧温荣那凶横的模样,似要将她抽筋剥皮。都到这地步了,为何她的靠山王太后还不出来。
温荣艳红的柔唇轻启,声音清凌动听,可一声声还染上同李晟一样的冷若冰霜意,“这位不是鸿胪寺卿府的昆大娘子么,早前宫宴匆忙,不曾仔细瞧过,今儿一见可真真是个珠圆玉润的妙人儿。”说着荣娘朝昆大娘子走了两步,笑抬起手,用细长的指甲在昆大娘子面庞上来回划动。
温荣像碧荷使了眼色,碧荷在两名颇为机灵、从府里带出来的小婢子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两名小婢子立即悄悄离开退出翠微阁。
昆大娘子两股战战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奴见过南贤王妃,未及时,及时向南贤王妃见礼,还请南贤王妃恕罪。”
温荣收回手掩嘴笑道,“哟,昆大娘子可是在怪我摆架子?罢罢,盛京女娘都知晓,我是最不拘这些礼节。对了,我是来向太后请安的,不想昆大娘子也随我身后进翠微阁了。怎么,昆大娘子也是来寻太后的?不知昆大娘子进翠微阁是否得到太后或者圣主的允许,若未经准许私闯进来,那是要被治大不敬之罪的。”
昆大娘子根本未听懂温荣话里的深意,光最后的治罪之论就将她吓晕过去,她正要开口说是太后请她过来的,就听到一旁穿廊传来脚步声。
太后好戏看不下去,终于肯现身了,温荣心底冷笑,往后退了两步。
王太后的身影刚刚出现,温荣就抛下昆大娘子快步走到王太后面前。端端见礼收起锐气细声说道,“儿见过太后。”边说边抬眼委屈地看王太后,娇声道,“太后要为儿做主,先才儿要进来向太后请安,那守门的内侍竟然不让儿进来,而且连通报一声都不肯,”温荣眼角噙泪,准备将戏做足了,“儿病了多时,今日是急着见太后向太后请安的,迫于无奈,只好请出太皇太后赠于儿的团扇了。”
王太后一眼看到温荣手里团扇上睿宗帝的印章,脸色有些难看,可转瞬便挂上和蔼笑容,王太后摸了摸温荣面颊,心疼地说道,“让荣娘受委屈了,竟有那等不长眼的内侍,一会我就命人将他捆了。”王贵妃瞟了眼温荣身后昆大娘子,故作惊讶地问道,“昆茉娘也过来了,怎哭哭啼啼的,可是发生了何事?”(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九章 陈力省空虚
王太后朝昆大娘子使的眼色温荣是尽收眼底。
温荣知晓这事王太后舍不得善了。想逼她与晟郎就范可没那般容易,温荣早安排婢子去芳林苑传流言,若王太后坚持与她作对,就是撞在刀口上。
昆茉娘本已经没有同温荣斗的心思,她是觊觎李晟和南贤王府,但她更怕死,哪有什么比留着这条命要紧的。
现在太后过来了,她走不是不走也不是,真真骑虎难下。总要得罪一人,昆茉娘细细想着,太后的地位不管怎么说,也会比南贤王妃高上许多。遂心一横,决定继续照太后教的那般做,虽然生米未煮成熟饭,可也没人瞧见。
昆茉娘趁南贤王府的婢子不注意,一下子扑到太后脚边,哼哼唧唧地哭诉道,“还请太后替奴做主。”边说边一下下地叩头。
王太后心疼地将昆茉娘扶起,“有话好好说,到底怎么了。”
昆茉娘惊恐地偷偷瞄温荣,温荣泰然自若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
昆茉娘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颤抖着身子,为难又害羞地说道,“太后,南贤王他,南贤王他将奴……”昆茉娘忽然嚎哭一声,太后和温荣都被她吓一跳。昆茉娘继续哭道,“太后,奴往后没脸见人,奴不活了。”
说罢昆茉娘就要朝墙上撞去,温荣乜眼看昆茉娘唱戏,绿佩和碧荷是气的七窍生烟,巴不得那昆茉娘就撞死在墙上,可惜太后赶忙命宫婢将昆茉娘拦住。
王太后未详细询问昆茉娘。而是直接看向温荣。温荣赶紧满眼惊讶地来回瞧太后和昆茉娘。
不待王太后开口,温荣先说道。“昆茉娘在说什么呢,儿怎一点也听不懂。儿到翠微阁时。堂屋里只有晟郎一人在等太后,过了好一会儿,昆茉娘才过来也说要向太后请安,昆茉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温荣话音未落,其身后的婢子也叽叽喳喳议论起来,无非都在指责昆茉娘信口雌黄,她们一众人到内堂时昆茉娘根本不在翠微阁。
“这……可是……”昆茉娘无助地看向王太后,人多口杂,她是百口莫辩。但事实上她也确实没和李晟行成风流事。连假证据都没有。
王太后眼睛一眯。她原先竟然没发现温荣也是个毒心肠的,不承认李晟和昆茉娘有染就罢了,竟然还言昆茉娘认错了人。呵,这等说法传出来,她和李晟非但撇清和昆茉娘的关系,而且昆茉娘的清誉也被彻底毁了。
王太后凝重地说道,“昆茉娘是被我请到翠微阁说话的,出了这事儿我责无旁贷,必须给茉娘与鸿胪寺卿府一个交代。昆茉娘入京有一段时日。也见过晟儿许多次,照理不会认错人的。”
温荣仍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似乎对她说的话毫不在意,王太后继续道。“对了,晟儿呢,将他唤出来。也好问个清楚。”
提到李晟,温荣的表情终于起了变化。温荣眼里满是担忧,叹道。“回禀太后,先才我刚到堂屋,晟郎就与我说他人不舒服,约莫是那茶汤缘故,茶汤不知掺了甚香料,不对晟郎的身子。儿让晟郎留在堂屋休息多吃些清水,对了,儿还命人将茶汤送去卢医官那查验了。”
王太后一愣,顾不上昆茉娘一事,急问道,“你真将茶汤送去卢医官那查验了?”
温荣似被王太后的失态给吓到,嗫嚅道,“太后息怒,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儿在府里好煮茶汤,平日里会掺些花花草草的。儿就担心哪日不小心加了今日茶汤里的香料……害了晟郎。”温荣一拍脑袋,‘哎呦’一声,愧疚地朝王太后道歉,“瞧儿这记性,直接问问太后今日用甚煮的茶汤不就完了,哪还需那般大费周章地去寻卢医官啊,哎,平日卢医官要照顾太上皇与太皇太后就已很辛苦。要不太后告诉了儿,儿这就命人将那宫婢寻回来。”
王太后脸色很差,温荣是在威胁她,若她坚持替昆茉娘做主,温荣就会将她在茶汤里下催情散的事儿传遍满盛京,让太皇太后与太上皇都知晓。王太后笑起来,声音也缓和了许多,“这点小事千万别去惊扰了太皇太后和太上皇,今儿茶汤里不过是添了些梨香罢了,不曾想晟儿会不习惯,往后我们为晟儿煮的茶汤里莫添任何香料就是。”
温荣连连应下,“是,是,太后所言极是,”说着温荣还不忘为难地瞥昆茉娘几眼,叨咕道,“晟郎身子不适,我是一直陪在晟郎身边的。茉娘这事儿着实蹊跷,不若太后好好查查,别是有人假冒南贤王为非作歹,那可就糟了。”
太后抿了抿嘴角,实在笑不出来,今儿这事本十分顺利,她无论如何没想到温荣会忽然醒来,还巴巴儿地赶到芳林苑了,王太后也不会傻到相信温荣顶着寒秋过来是为了向她请安。
王太后颌首道,“荣娘所言有理,我先才不知晓晟郎不舒服才会有所疑惑,现在看来,昆茉娘确实是认错人了。昆茉娘一事容后再议,现在要紧的是晟儿的身子,还愣在这作甚,荣娘快带我去看看晟儿。”
温荣主动上前扶过王太后,“太后不用担心,先才儿有询问晟郎怎样,晟郎说他休息一会就好,连医官都不用请的。”
之前还火急火燎地要去寻太上皇身边的卢医官查茶汤,现在事关李晟安危,她就连医官都不用请。王太后暗攥锦帕,温荣是早知晓李晟被下催情散的。
昆茉娘见太后和温荣都不理睬她,焦急地唤道,“太后,太后莫要丢下奴不管,还求太后替奴做主啊。”说罢昆茉娘还想上前拉太后。
王太后不耐烦地吩咐内侍,“将昆茉娘带到附近厢房,让她好好休息,清醒后仔细回忆她遇见的究竟是何人,别冤枉了晟儿。”
“是。”两名内侍应声一左一右将昆茉娘架起,将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昆茉娘拖到旁廊的小厢房里。
温荣的斜云眉挑起,太后这就让昆茉娘闭嘴了?
温荣将王太后扶进内堂,李晟面色潮红,晕晕乎乎地靠在矮塌上,一旁南贤王府的婢子正在一点点小心地喂李晟清水。
王太后看到地上摔碎的茶盏,还有流满一地茶汤,忍不住对温荣拿茶汤请卢医官查验一说存了疑惑,只是她话已出口,也不打算再冒这险。
温荣扶王贵妃落座后,亲自上前服侍李晟,李晟微微张开眼睛,温荣发现李晟满眼通红,心里一阵慌乱。温荣明白她必须尽快带李晟回府休息,否则李晟这般强撑着,会对身子不利。
而温荣自己也快撑不住,她的身体本就十分虚弱,憔悴的面容皆是靠傅粉掩盖,先才说的那许多话就已将她的精力耗尽。温荣试着将手藏在绒袖里,不让太后瞧出她因为消耗过大,手已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翠微阁外内侍通报皇后和丹阳长公主到了。温荣有几分安心下来,琳娘和丹阳会护着她,说不得在她二人帮助下,很快就能带晟郎离开了,她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再坚持一会就好。
温荣借着照顾李晟,背对太后微阖眼养了下神。宫婢将满地狼藉扫去,又换上一挂新帘子。
琳娘和丹阳很快到了,二人看到温荣精神颇好又一袭盛装打扮,很是欣喜。琳娘在王太后面前是小心翼翼,同温荣招呼后就回到太后身边伺候。丹阳则径直在李晟身边坐下,蹙眉问道,“五哥吃了甚不干净的东西,怎和中毒一样。”
闻言王太后脸登时黑下来,吩咐宫婢扶李晟去旁边厢房歇息。
温荣心一紧,她可不能让李晟离开她视线,指不定王太后又想使甚幺蛾子。温荣疲累地看着丹阳,动动嘴唇缓缓摇摇头,丹阳见温荣眼皮子都似睁不开,忍不住蹙紧眉头,原来温荣的身体根本未恢复。再看五哥这般模样,她领会到是王太后在对付五哥与荣娘,荣娘不肯让李晟离开。
丹阳脸色郑重,认真地说道,“三哥这副模样,歇息怕是不顶用,这两日我身子不爽快,正好带了医官赴宴,我命人将医官请来。”
“不用请医官。”王太后话出口发现自己急了些,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道,“丹阳别焦急,先才我就说要请医官的,但荣娘知晓晟儿只是有些不舒服,也拦着不让我请。咱们这儿最了解晟儿的就荣娘了不是,还是看看荣娘如何说的吧。”
温荣回过身子,朝王太后颌首道,“让太后和长公主担心了,晟郎身子不适,儿亦无心一人用席面,儿想先带晟郎回府。扫了太后的兴致,还请太后见谅。”
王太后朝琳娘说道,“琳娘,今日终于见到荣娘,你也不知开口将人留下一起用席面,晟儿留在翠微阁歇息亦是可以放心的。”
琳娘张了张嘴,不肯开口,丹阳撇嘴道,“倘若五哥留下,不若就请医官过来瞧瞧,又不是甚麻烦事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