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亲教持与人
李晟取出一本薄薄的线装暗本账簿交给温荣,放低了声音说道,“荣娘,簿子里是我这些年暗地里置下的产业,王淑妃和三哥也不知晓。可是不多,荣娘不要嫌弃。”
温荣好奇地翻开账簿看了几列,宣义坊的宅院果然记录在册,“晟郎这是……”难不成晟郎彻底撒手不管中馈的事情了?
“若轩郎执意要赎郑都知,温中丞必然不肯搭理,我们也不便在明面上帮忙。”李晟温和地说道。
温荣微微蹲身,朝李晟感激地笑了笑,“妾身代大哥谢过晟郎。”赎金的事儿确实是她发愁的,只是这般惯着轩郎也不妥当,还是该让他得些教训长长记性的,总不能每次都着别人的套了。
……
转眼到了六月初一,正是钦天监挑出来的,册封王淑妃为一品贵妃的黄道吉日。
温荣前一日和轩郎商议后,挑选了一只绘宝伞、莲花、金鱼、盘长结等八吉祥纹的三彩鱼口花瓶,再一对金银相间、雕葡萄花鸟纹白玉扣香囊做王淑妃的贺礼。
天还未亮,李晟和温荣就起身收拾了,李晟见时辰尚早,并不急着更换入宫参礼的朱紫色蟒科袍服,只着一身绢服就去庭院里练剑,温荣则唤了碧荷为她篦发更衣。
“王妃,甘妈妈过来了,可是让她进来说话。”绿佩撩开帘幔问道。
“快让甘妈妈进来。”温荣一边说道一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碧荷照吩咐,为温荣梳了个半翻高髻。温荣又在妆奁里仔细选了一支赤金八宝如意对花钗,一对赤金累丝石榴花。让碧荷替她簪上,如此不会显眼和花俏。却也不至于太过素净。
“王妃。”甘妈妈进屋向温荣问安,看了眼碧荷。不敢开口。
“不妨事的,碧荷是自己人。”温荣笑道。甘妈妈是祖母送在她身边的。甘妈妈不但极了解府里中馈事宜,行事更极谨慎小心,平日里帮了她许多忙。而这次轩郎看上平康坊娘子一事,温荣亦是交给了甘妈妈,由甘妈妈派人去暗地里打听郑大娘子,究查郑大娘子的品性。
昨夜因为晟郎一直在厢房陪她,故甘妈妈进来问安后就退下了。甘妈妈是担心说太多关于她母家的事情,会令晟郎不悦。甘妈妈的这份解意。亦令温荣很是放心。
甘妈妈认真地说道,“奴婢照王妃的吩咐,遣人在平康坊里打探了几日。郑大娘子是平康坊徐娘馆的头牌,擅长席纠和作诗,京里的贵家郎君到徐娘馆都会花重金点请郑大娘子。”甘妈妈顿了顿又说道,“奴婢的人打听到,这段时日郑大娘子称恙,不论那些贵家郎君出几多钱帛,她都不肯出来。算来郑大娘子发生变化的时间。与郎君认识郑大娘子的时间刚好吻合。”
温荣颌首道,“甘妈妈,想法子直接接触了郑大娘子,若她真对轩郎有意。并非为赵二郎等人利用,我会想法子赎出她。”
甘妈妈忧心地说道,“王妃是一副好心肠。郑大娘子这般闭门不见客。不免引起他人怀疑,馆子里的鸨母徐十娘已经不悦。长此以往,就算赵家郎君不说出去。市井里也会传出关于郎君流言的。”
“不妨事的,先使点钱帛安抚了鸨母罢。”温荣抿嘴说道。
甘妈妈道,“奴婢还有一事不敢瞒着王妃,前往平康坊的小厮偶然间瞧见了临江王府的人,也是在打探郑大娘子。”
温荣一愣,临江王府?难不成是琳娘,“可能确定了。”
甘妈妈点头道,“那人是临江王府管事吴妈妈二媳妇的兄弟,唤作曾大。往日奴婢等人前往东市采买时,曾有见过吴妈妈和他一两次面,故断不会认错。”
温荣紧锁眉心,临江王府的人为何会关心此事,纵是琳娘和她生分,也与温府无关了。温荣仔细交代道,“甘妈妈,除了安排在平康坊打探消息的人,再派些人跟着吴妈妈和曾大,行事小心些,不能让旁人发觉,更不能让人知晓是纪王府的。”
温荣要查清楚临江王府究竟想做什么,既然晟郎都嘱咐她要留心琳娘了,她总不能再无动于衷。
甘妈妈领命退下,碧荷取来了温荣穿的衫裙,温荣看着碧青束胸曳地长裙上的杏黄璎珞,忍不住叹了口气。琳娘态度如何说变就变了,今日进宫亦是会见着琳娘的,温荣寻思着和琳娘好好谈谈,可直觉琳娘对她充满了防备。
过了一会儿,李晟也回到了厢房里,温荣吩咐婢子为李晟备香汤沐浴,又亲自服侍了李晟更衣。二人简单用了些清粥小菜后,乘马车往大明宫行去。
每逢宫中有喜事,市坊的高墙青檐上都挂满了红绸。无奈在炎炎夏日下看到这等醒目的艳红颜色,人的心情就会无端的焦灼起来。
入宫参贺的朝臣和女眷,在大明宫延福门前排起了长龙,纪王府的马车则向左拐入了建福门,李晟出示宫牌后,侍卫将马车迎进宫里。
李晟本打算带温荣先去蓬莱殿向王淑妃请安的,向宫人打听后才知晓,王淑妃一早更换好钿钗礼衣,便往延庆殿寻太后了。
李晟与温荣二人遂转向往延庆殿行去,到了延庆殿,经由内侍通报才被引入殿中。温荣就见三皇子、琳娘、丹阳公主等人已端正地坐在席子上,与王淑妃一道,陪太后说话玩笑。
李晟和温荣正要行礼,太后先朝他们慈祥地笑道,“晟儿和荣娘也不用多礼了,快坐下吧,让你们一个个孩子过来陪我这无趣枯乏的老人,心里也实是过意不去。”
丹阳公主笑道,“我们都是抢着陪祖母说话的,就是祖母嫌我们烦,如今更是独宠了琳娘。”
果然琳娘被安排了坐在太后的左手边,而今日的主角儿王淑妃却只是在太后的右手上席。温荣款款上前,将一匣上好的禅香呈于太后,笑道,“这匣檀香是祖母特意吩咐儿带进宫孝敬太后的。祖母说了,若是因盛夏暑气重难入眠,用这兰心禅香再好不过了,还请太后不嫌弃。”
“这孩子说话就是叫人心疼,荣娘许多日未进宫了,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太后将温荣唤至身前,亲手接过了温荣捧着的禅香,又感慨道,“宫里医官婢女无数,可真真懂我难处的就婉娘一人,天气热了,我那冬日的顽症是好了些,可却真真难入眠了,再或者一夜要醒上数次,安神汤药无半分用,实是苦恼。”
王淑妃等人听言,忙连声道惭愧,言未尽早发觉,不能为太后解忧,是他们小辈的不是。
“罢了罢了,”太后牵着温荣端详了片刻,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了李晟,说道,“晟儿,婉娘将她最疼爱的孙女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宠着,否则我第一个不饶你。”
太后轻拍温荣手背,“荣娘也去坐了休息,若是晟郎让你受了委屈,尽管与我说便是。”
“儿谢过太后怜惜。”温荣满面笑容,小心地退至旁席,在李晟身边端正坐下。
太后将禅香交于女史,端起寿桃纹茶碗,吹散茶面上枣丝茶沫子,浅浅吃了口,来回看了看三皇子和五皇子,笑说道,“今日是淑妃的好日子,奕儿、晟儿可得好好祝贺祝贺你们阿娘。”
说罢太后拍了拍额头,自嘲道,“我这老糊涂的,都忘记今日要改口了,卉娘已经是皇上正式册封的一品贵妃了。”
王淑妃垂首笑道,“太后可不曾糊涂,正式册封礼还未下,儿哪敢妄自称言了,太后莫要开儿的玩笑了。”
李晟在外惯常的冷眉俊眼,听了太后说的话后,亦不动声色的低头吃茶。王贤妃过世后,他就被王淑妃带到身下,故太后习惯地将王淑妃称做他的母妃,可李晟重来都置若罔闻。
众人陪着太后玩笑了一会儿,圣主遣内侍至延庆殿,唤三皇子和五皇子往书房说话。
太后看了眼时辰,佯装生气地说道,“孙儿难得聚在一起陪陪我,才一盏茶工夫,他老子爷就迫不及待来要人了,生怕耽误了他事似的。罢了罢了,我也老了,没那福气享热闹,你二人快去书房罢。”
太后扶着琳娘的手臂直起身子,又笑着缓缓道,“如今琳娘了有身孕,宜静不宜闹,王贵妃一会要册封参贺,也不能出去瞎胡闹了,你二人陪了我在内殿说话,丹阳带了荣娘去外头顽,太华池南处莲荷开的比往年都好,衡阳她们一早就过去了,你们也一道去瞧瞧。”
温荣等人领命退下,太后、王淑妃、谢琳娘则移步至内殿,内殿里案席四处都置了曲足案几,安放着盛满冰块的青瓷钵,宫婢在案几后方执绣孔雀青丝纹的宝葫芦长柄羽扇,缓缓地扇动,丝丝凉意缭绕内殿。
太后吩咐宫婢点燃谢氏送的禅香,舒服地靠在矮塌上,朝琳娘笑道,“看见你与温荣、丹阳关系如此好,我就想起了当年与婉娘、还有你祖母在一起的日子。”
王淑妃暗暗朝琳娘使了个眼色,琳娘紧张地捏皱了一方锦帕……(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顾步已失怜(二更)
谢琳娘抬头看着槅扇窗外白晃晃的日光,微微失神。内殿外骄阳似火,可琳娘觉得有些冷,是一股从心底深处涌出的寒意,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在做什么。
太后的眼神充满慈爱,“琳娘,听闻前几日奕儿回府后,晟儿和荣娘都去临江王府探望了,往后你们依然要互相扶持,莫让圣主和我失望。”
琳娘想起那日温荣与她下棋的情形,温荣面有期待,对她几无防备。温府欲同谢府联姻,其实轩郎确实各方面都不错的。太后并不知晓此事,琳娘忽然像是吃了蝇子,觉得有点恶心。
琳娘抬起头说道,“五皇子与荣娘对奕郎很是关心,荣娘知晓我怀孕后,还送了一对麒麟玉如意。”
王淑妃安静地捻着青金玉串,偶尔抬眼看看谢琳娘。
太后满意地颌首道,“麒麟送子,好寓意,荣娘是个细心的孩子。”
琳娘恭敬地点头道,“可不是,荣娘还与我说了,让奕郎安心养身子,圣主和朝政那的事情,可以暂时交给五皇子,不必奕郎挂心。”
王淑妃在一旁笑道,“将那些公事交于晟儿,李奕是再放心不过的。这些时日晟儿常往书房协助圣人处理政事,圣主也是时常在妾身跟前夸晟郎能干,朝里的大臣也信的过晟儿。”
说着说着,王淑妃的的声音弱了几分,颇有些戚戚然的味道,“前几日我就在想了,倘若奕儿不能逢凶化吉。有晟儿在身边,实是莫大的安慰。”
太后脸色暗了暗。不悦地说道,“今天是大好日子。要是再说甚丧气话,莫怪我放脸了,你一做长辈的这般不晓事。”
王淑妃惊慌地说道,“阿家教训的是,是我乱了心神,失态了。”
“罢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能有两个优秀的儿郎在身下,是你的福气,”太后转向琳娘。淡淡地问道,“荣娘还与你说什么了。”
琳娘不敢正视太后的目光,低头抠茶碗上的福寿浮纹,“荣娘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明言五皇子能替奕郎分忧罢了。”
太后面上露出倦容,说道,“说不得晟儿和荣娘是好心的,可事儿也分能帮和不能帮。荣娘年纪轻不懂事,你平日里可以多教教她。”
琳娘连忙颌首应下。不再多言,延庆宫内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太后阖上眼,靠在矮塌上歇息,王淑妃看向谢琳娘微微点头。
很快有人往延庆殿禀报。言宫里下帖子请的内命妇与外命妇,都已在麟德殿的东侧殿等候了,而各王妃公主等人。亦在前往麟德殿内殿的途中,还请王淑妃移步麟德殿。
太后听言摆了摆手。让王淑妃先过去陪了宾客,而她和琳娘待到吉时再直接往麟德殿主殿参宴。
王淑妃应声退下。独留琳娘一人在太后的目光之下。
琳娘自幼便常进宫玩耍,太后对她的好胜过了许多公主,而琳娘亦将太后视作亲祖母一般,可以撒娇玩笑,但此刻琳娘却如坐针毡,心里极不自在。
太后命宫女史替她和琳娘换一盏加枣丝和桂花的岩茶汤。
太后半眯着眼睛,“你有身孕不能吃太凉了。”
琳娘抬起眼,想谢过太后的关心,不想正迎上了太后审视的目光,琳娘神色里现出几丝慌乱。
太后缓缓地说道,“琳娘,你两岁时就被你祖母带进宫向我请安了,那时你粉雕玉琢,黑葡萄似的眼睛机灵又真诚,我瞧着是十分欢喜,隔上两日就要你祖母或阿娘将你送进宫来陪我,那两年,你跟在我身边的时间,远远胜过了丹阳她们,别人都道我将你视做孙媳妇待,他们哪知我是将你当做嫡亲孙女儿的。”
太后招了招手,让琳娘在她身旁坐下,伸手整理了琳娘的发鬓,叹了一声,“你这孩子啊,心里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我几乎都能感觉到的。你的阿家王淑妃在后宫里这许多年,熬到今日不容易。我为了后宫的安宁,为了不让圣主因后宫的事情分神烦心,故这几十年里,许多事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谢家将你嫁进皇家,我就想保护了你,保护你内心的纯良和真诚,不让你受到何伤害,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奕儿的前路已明,往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而且会越来越难走。”
琳娘轻咬下唇,忍不住红了眼睛。自从王淑妃告诉她,奕郎早在三年前就欲求娶荣娘时,她心里就像架了一把锯子,缓慢却又不间断地锯着,原本处处适宜欢心的生活渐渐血肉模糊起来。
琳娘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太后,是儿太过小心眼和善妒了,儿对不起您的厚爱……”话还未说完,琳娘的眼泪便滑了下来,她本不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还是想和原来一样,真心实意地与温荣做手帕交的。
太后拿起锦帕,擦去琳娘脸颊边的泪水,“傻孩子,别哭了,一会眼睛肿了还如何去参加王淑妃的册封典礼,我让杨尚宫亲自为你施些傅粉。”
琳娘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太后,五皇子和荣娘是真心实意关心我们的,先才是儿的妒忌之心在作祟。”
太后摇了摇头,“荣娘虽是我至交婉娘的孙女,可毕竟不是我看着长大的,论起亲疏远近,是远不及你。可荣娘是个极聪明的人,品性也确实高洁,并非小人,我不管你与荣娘之间有何误会,你们还是尽早的冰释前嫌罢,既然你嫁于奕儿做正妃,就该想着如何守住奕儿,而非揪着那些早已过去、且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斤斤计较。”
琳娘羞愧地低下头,如今临江王府里已经有了一个侧妃,她不将心思放在临江王府。反而心心念念该如何对付和防备早已嫁入纪王府的荣娘,太后虽未明说。却是在斥责她愚蠢。
太后的眼眸微闪,先才慈祥的神情忽然就严肃了起来。“关于荣娘你不必过虑,只是晟儿太过优秀,不怪你们会多心了,立储一事将近,宫里少不得要乱上一场,晟儿那我自有安排和处理,绝不会让他影响了立储君一事。”
琳娘惊讶地看向太后,“五皇子确实对奕郎无二心的,太后这是要……”
“好了。你一名女娘安心养胎,管好府内中馈便是,我也不会对晟儿和荣娘如何的,只打算让晟儿暂时离开盛京罢了,也是为了磨砺磨砺他。”太后吩咐女史备宫车,又与琳娘说道,“今日你我的谈话末传将出去,否则王淑妃面前你也要难堪了。吉时将到,我们去麟德殿。”
琳娘怔怔地看着宫婢将太后扶起。指甲掐的拇指生疼,她已经认错了,她正想去与温荣道歉的,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害了五皇子和荣娘,终究还是遂了王淑妃的意么。
琳娘失魂落魄地随太后一起坐上宫车,太后虽顾及琳娘怀有身孕。特意命宫车行的慢些,可神情却严肃冷漠。琳娘纵是有心再替五皇子和荣娘说话。也不敢开口了,生怕惹得太后不悦。到头来。她还是一个胆小自私的人。
册封大典进行的很顺利,礼官在高台上念完了长长的册封书,王淑妃一袭九重锦纱礼衣,高髻簪攒丝金凤衔南海珍珠步摇正钗,环十一流苏宝钿,踩着大红锦缎缓缓向高台走去,而圣主坐在殿台正前方的雕龙纹明黄高背靠椅上,淡淡地看着越走越近的王淑妃,偶尔揉揉眉心,略显疲惫。
王淑妃接过封诰,众朝臣宾客皆跪地称贺。
温荣亦在人群之中,改口称贵妃,连声赞其贤良,今日的贵妃册封礼虽远不及皇后册封礼来的宏大,却也可见圣主重视。
宫宴时琳娘以身子不适为由,独自前往蓬莱殿歇息,温荣本想上前关心与陪伴,却想到琳娘此举可能就是为避开她的,心也冷了下来,有些闷闷不乐。
除了琳娘参贺后移步蓬莱殿歇息,德阳公主亦匆匆离宫,不肯同众人玩乐。而太子则是在上次端阳宴后,就一直被软禁在东宫之中,没有圣主旨意,不得参加任何集宴,也不得见任何人。
用完席面,丹阳和温荣嫌日头太大,打消了去太华池泛舟的想法,转而去附近的柳槐园纳凉。
丹阳吩咐了茶点后,与温荣一起在银槐树下的露心亭里说话。
丹阳想起琳娘先才的神情,蹙眉说道,“自从琳娘怀孕后,心思重了许多,我瞧她有些郁郁寡欢,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肯说。”
女子有身孕后疑心确实会更重,温荣执团扇缓缓扇凉,琳娘或许只是对她心生芥蒂,可不想现在也波及了丹阳,若是尘封着不愿让他人知晓的心结,就只能靠她自己去想明白和解开了。纵是琳娘再不愿与她亲近,她也断不会有伤害琳娘的想法。
“荣娘,五哥怎么这般快过来了。”丹阳惊讶道。
温荣转头果然看到一袭朱紫蟒袍的李晟向她们这处亭子走来。
温荣和丹阳起身迎上前问道,“怎么了?”
李晟朝丹阳笑了笑,与温荣歉疚地说道,“荣娘,圣主吩咐三哥与我留下,一会你与丹阳一起出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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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焉来无奈何(一更)
送走李晟,温荣闲靠在亭台石凳上,听着木叶沙沙的声音,思绪一下飘到了很远,丹阳连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五哥只是不能陪你出宫罢了,又不是出远门,晚上就会回府的。瞧你失魂落魄的模样。”丹阳不知何时命宫婢取了一只双面蒙皮羯鼓,在那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敲着玩。敲着敲着丹阳自己停了下来,皱眉说道,“话说回来,先才琳娘的模样倒真真是失魂落魄的,都不敢正眼瞧你,像是做了甚亏心事似的。”
亏心事?温荣忍不住想起甘妈妈在平康坊,见到临江王府下人一事。这事算不得光彩,越少人知道越好,温荣笑道,“别胡说八道了,琳娘现在怀了身孕,自然要警惕些。我先才是在瞧那只蚁虫,约莫是从枝叶上掉落到土坑里的,挣扎了几番,是爬不出来了。”
丹阳撅嘴看了一会,觉得好生无趣,“闲来无事,不若你我二人早些出宫罢,时辰尚早,还可去那东市逛上一番。”
看来丹阳也是闷坏了,温荣颌首赞同,“好久未去东市了,也不知东市是否添了甚新鲜玩意。”
打定了主意,二人与宫婢留了话,就前往丹阳未出嫁前的丹凤阁。温荣换了一身斜襟束腰、宝蓝色云海纹服,丹阳则穿杏黄缀珍珠流苏窄袖胡服。丹阳鲜少瞧见郎君扮相的温荣,打量一番笑道,“比三哥和五哥还要俊俏。改日命宫廷画师为荣娘画幅像罢。”
温荣笑嗔了丹阳两句,吩咐宫车停在丹凤阁外等她们。她与丹阳的这番扮相。叫好事人瞧见了免不了会说三道四一番。
待宫车将她二人送出宫,又同乘纪王府的马车前往东市。
东市一如往常的繁华热闹。温荣与丹阳下了马车后漫无目的地逛着,毕竟平日她们什么也不缺了。丹阳眼睛扫着沿街两面的锦缎庄子,对于哪家庄子过几日会到一批江南东道的绸缎,哪家庄子的夹缬料子花色最多,竟十分了解。可是数来数去,除了陈记的瑞锦绸缎还能制小衣外,其他的皆比不上宫里的技艺,难入丹阳的眼。
温荣诧异道,“丹阳可是时常过来东市。”
丹阳颌首道。“可不是了,嫁到林府,林大郎他每日为了公事忙忙碌碌,府里中馈又是由阿家一人打理,我无所事事的比原先在宫里还要无趣。偏偏你和琳娘都要掌中馈,我哪里好意思常作打扰。故此无奈,只能隔三差五的与瑶娘一道四处闲看。”
温荣不解道,“京里贵家女娘不是常邀请了一道打马毬狩猎么,丹阳怎么不与她们一道去了。”
丹阳摇了摇头。“都是一些未出阁的娘子,哪能日日在一起玩。”
温荣与丹阳进珠宝首饰铺和熏香铺子,挑了些送人用的簪子和应季新香,二人正准备转身离开熏香铺。再去买些小食点心时,迎面遇见了各搂着一名女伶,朝她们走过来的赵家二郎和温家祺郎。
温荣心里一沉。都是她最不想遇见的人。不知那赵家二郎和祺郎是何时走的这般近的,如此轩郎的事情。二房岂不是也都知晓了。
温荣能确定轩郎的事还未传将出去,难得二房如此的安静。
赵淳和温景祺松开搂在怀里的艳丽女伶。走上前抱了个松拳,向丹阳与温荣行礼道,“见过丹阳公主、五王妃。”
丹阳也见不惯他们携伎玩乐的作态,并不待见他们,微微颌首道,“在外不必多礼了。”
温景祺朝温荣多行了一个拜礼,恭敬地说道,“祖母、阿爷、阿娘时常提及三叔父和五王妃,道是十分想念,如今祖母身子抱恙,无法出府去寻三叔父和王妃,还请五王妃见谅。”
温荣微仰首,看向温景祺笑了笑。她和阿爷都知晓了当年的易子一事,故鲜少再前往温家二房,可她阿娘良善,又不知晓实情,还是时不时地去二房帮忙的。
温景祺在丹阳公主面前这般说话,可是在暗斥阿爷与她不孝?温荣叹了一声,无奈道,“阿爷前段时间被他人诬陷,无故在大理寺关了好几日,府里为了此事日日唉声叹气,原本阿娘是每隔几日都要过去同老夫人请安的,却因此急病了,府里忙的不可开交,甚至无法往二房说一声,还请祖母和伯父伯母见谅。过两日阿爷阿娘身子恢复,荣娘一定一同前往。”
温景祺连忙道,“三叔父的事情我们亦有听闻,无奈有心无力,还望五王妃莫怪。”
“都是一家人,哪有怪不怪的,时候不早,我与丹阳先告辞了。”温荣说罢牵起丹阳,往旁边让了几步,就要朝前走去。
“五王妃且慢。”
温荣听见赵二郎的声音,心里颇为不快,勉强笑道,“不知赵二郎还有何事。”
赵家二郎丹凤眼微微挑起,抱拳嬉笑道,“无事无事,某只是问问轩郎怎样了,这段时日我与他的帖子,皆被他拒了,算来我们也是一家人,不要生分了才好。”
温荣神色微变,不咸不淡地笑道,“轩郎不若赵二郎天资聪绝,赵二郎纵是每日游乐也可一举中的,可轩郎就不行了,平日轩郎的课业已颇为紧张,阿爷又督促的紧,还请赵家二郎体谅。”
赵二郎悠闲地摇着羽扇,只作不明温荣话中的意思,“五王妃过奖了,知于情教于乐,在玩乐间才能得知学真谛,”赵二郎看向温景祺,“祺郎可是这般觉得。”
温景祺垂首连连称是。
“不若让轩郎跟了我娱情于教,说不得轩郎也可一举中的了。”赵二郎执羽扇抚掌,啪啪作响,肆意地笑了几声。
温荣面色有些挂不住了,丹阳见状沉着声音道,“温家轩郎平日得空了自会请琛郎指导功课,琛郎是进士试的一甲头名,想来不会教差了,如此劳烦不到赵二郎。”
“哈哈,对,我都忘了五驸马与五王妃、轩郎是表亲,一早就是走得极近的,五驸马状元及第,我们是自愧不如啊。还希望五驸马对温轩郎不会矫枉过正了。”赵二郎意味深长地看了温荣一眼。
二人躬身向丹阳公主和温荣告别,丹阳看着那二人搂着女伶调笑的背影,啐了一口。
温荣朝丹阳感激地说道,“赵二郎说话实是恬不知耻,先才多亏丹阳替我解围了。”
丹阳不以为意地说道,“赵二郎和温祺郎都是京里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若让轩郎跟了他们,必然会荒废了的。那赵二郎看着是进士榜上一举中的了,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凭的真才实力,多半是他那当尚书左仆射的阿爷,为他买的进士。”
“哎,罢了,我们离这等人远些便是。”温荣想起轩郎被赵二郎引着认识了平康坊娘子一事就心烦。
丹阳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赵二郎不是才与温府二房的蔓娘全礼么,还未两月了,他如何又在外寻欢作乐,亏得蔓娘是个好脾气的,我可容不下这等性子的人在身边。”
温荣好笑道,“你就是炫耀了有个耿直端正的好驸马。赵二郎品行一向如此,盛京谁人不知他就好招蜂引蝶寻花问柳的,可许多贵家女娘还不是飞蛾扑火似的迎上去。”
丹阳执锦帕捂嘴笑道,“也不怕你恼,二房的温菡娘不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被送到咸宜观去了。对了,她可被接回来了。”
温荣摇了摇头,“听说要被送去三年,二房那的事儿我也鲜少关心了。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府吧。”温荣看了眼绿佩手里捧着的雕莲花瓣浮纹银盒,银盒被西下的斜阳镀上了一层暖暖的橘色。
出了东市,林府所在的兴宁坊和安兴坊就不同路了,二人各自乘上了府里的马车。丹阳忽想起一事,撩开帘子与温荣喊道,“荣娘,过两日我有些事儿要进宫,要与我一块去么。”
温荣想着过几日要回温府,且陈知府家的娘子说不得哪日就进京了,手里又还有许多闲事。重要的是进宫里她又十分不自在。
温荣朝丹阳笑着摇了摇头,婉拒了丹阳的好意。
回到纪王府,因晟郎未回府用膳,故温荣只命厨房备了点清粥和解暑的槐叶冷淘。
一直到戌时末刻,温荣才听见前院小厮传五皇子回府了。
温荣站起身,揉了揉眼睛,先才她在昏黄的烛光下,已有些昏昏欲睡。
温荣正准备出厢房去迎晟郎,晟郎已绕过长廊走了过来。
温荣见晟郎面上亦满是疲倦之色。
“怎么了。”温荣拿来了李晟的家常服,为晟郎换上。
李晟皱着眉头说道,“圣主欲一举平定陇西。如今朝中能领兵打仗的将军和武将,年事都已高了。圣主打算广选陪戎校尉至忠武将军的各品阶武将,还要提三名怀化大将军,今次可算不拘一格降人才。”
温荣眉眼柔和,低声道,“选人上,晟郎可替圣主分忧了。”
李晟摇了摇头,“为了公平,不日圣主将开宫中的校习场……”顿了顿李晟又说道,“我也要去比武,圣主更将亲临观视。”
温荣一怔,抬眼看着李晟道,“圣主是要晟郎亲赴陇西?”(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三章 明主不安席(二更)
温荣躺在厢床上辗转反侧。晟郎本就是武将,在征战之时前往边疆是在情理之中的,更何况若晟郎在校习场胜出,就将被直接封为正三品怀化大将军。
沙场上刀剑无眼,温荣是担心晟郎的安危,但也从未想过要阻碍晟郎的仕途,或是自私地让晟郎与她一道躲在安乐窝中。
她明白终有一日,晟郎会一袭银光甲胄,骑于战马之上与她挥手。再同她许下期限,半年或者一年再或者两年,总之不管多长时间,晟郎都会回到她身边,然后仍旧与她一道下棋斗诗作画。
所以她不是不让晟郎上战场,只是未想到这日来得这般快。她还未做好准备了,心里着实不安。
温荣睁开了眼睛,在黑暗里静静地看着晟郎,数着他均匀的呼吸。温荣抬起手,想摸一摸晟郎的眉毛,可动作却慢慢停了下来,温荣怕吵醒晟郎了。晟郎现在是一日都不得闲,不是忙公衙的事情,就是被召进宫里与圣主谈论到深夜。
温荣轻轻挪动身子,打算翻个身再尝试入眠,不想腰间忽然就多了一只温暖的手掌,将她拉近了怀里,清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荣娘可是睡不着?”
温荣枕在李晟的肩膀上,点了点头,“晟郎怎么也还未睡。”
李晟温柔地说道,“因为我知道,荣娘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是极担心和舍不得离开我的。”
温荣秀眉蹙起,有种被猜透心思的恼意,可转瞬又释然了。“圣主之命不可违,更何况若陇西能平定。是利国利民的……”
温荣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眼角沁出一点晶莹。此刻心上不舍的情绪才生生蔓延开来,温荣一直压制着心头的自私之念。
李晟轻拭去温荣眼角的泪水,气息更沉了些,“荣娘,对不起,若是边疆真乱,你我都无法拒绝,只是此次……我亦心有疑虑。”
温荣诧异地看着李晟,不解道。“晟郎的意思是?”
李晟道,“其实我不该质疑圣主的想法,可仔细想来确实有蹊跷,这两年鞑坦人比之吐蕃可算极安静了,据边疆回报,西南一带近年雨水足草场肥沃,鞑坦人甚至用牛羊与边疆圣朝百姓平等易物,鲜少发生抢夺和推进边境线的暴行。”
“难不成圣主是担忧鞑坦日渐强盛?”温荣眉头拧得更紧了,“和鞑坦必须打持久战。此时筹备出征需月余。行程月余,至陇西一带怕是已入冬了。圣朝兵将不耐严寒,无故发兵也不得边民民心,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还不若引鞑坦内乱。”
鞑坦是游牧民族,虽有可汗,可部落分散各自为政。要削弱鞑坦游牧一族的国力,何必一定用武力解决。
李晟轻笑了两声。凑近温荣,在温荣面颊上啄了一下。
温荣这才意识到她说过了。不好意思地说道,“是妾身逾矩了。”
李晟摇摇头,“是我先与荣娘说起圣主不是的,要逾矩也是为夫的先逾矩了。其实正如荣娘所说的,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不占,圣主不糊涂,若是真要出征,多半应该拖到严冬的时候,而后开春再抵陇西边疆。”
严冬出征?更是劳民伤财,兵将都要受尽苦楚。温荣撅了撅嘴,既然是与晟郎夜叹,也不要再有顾忌了,“圣主的顾虑无可厚非,组建培养兵将也无可厚非。可无论怎样,现在去征讨鞑坦都不划算,除非圣主有别的打算。”
都道圣主英明,那么就是声东击西之法了。
李晟颌首道,“为夫与荣娘可谓是英雄所见略同,若没猜错,圣主打算在册封太子之时,将部分人遣离盛京。”
外患可抵,内乱将动国之根本。圣主此举并无不妥,可是圣主不是已经属意三皇子了,为何要将晟郎调离盛京。
温荣静谧了片刻,“晟郎,三皇子还是怀疑你么。”
李晟摇了摇头,“和三哥无关,三哥听到圣主要我前往校习场时,面上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离开大明宫后,三哥还问了我如何想的。”
顿了顿李晟又说道,“圣主下此决定也颇为突然,我有怀疑了是王贵妃,可王贵妃应该影响不了圣主的决议。”
温荣抿了抿唇,晟郎留在盛京,是三皇子登基的最大助力,将在二皇子谋反时阻止二皇子。倘若在此节骨眼上将晟郎调离盛京,会不会给了二皇子可乘之机。既然非三皇子怂恿的圣主,就说明李奕也没有做好一人对付二皇子的准备。
“晟郎,你不能走,走了,反而可能导致内乱的。”温荣埋在李晟的怀里,轻声说道。
李晟轻轻叹气,一下一下地抚着温荣鸦青的长发,“纵是三哥和荣娘都信任我,可若圣主执意为之,我亦不能违逆。”
“晟郎,圣主是担心你会妨碍到三皇子登基,那二皇子呢,圣主是否亦打算将二皇子身后的武将遣离。”温荣仰首问道。
李晟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了,二皇子身边的武将似乎不多,除了统领羽林军的光禄勋禹国公。”
不管二皇子和韩秋嬏的关系如何,禹国公都只能支持了二皇子,虽然禹国公兵权远不及琳娘的阿爷应国公,可他手下的左右羽卫守着皇城内外的秩序和安危,是极大的威胁。
立三皇子为储君,二皇子必反。可圣主现在还未有立储的动静,照这般发展下去,不几月,晟郎就要迫于无奈的离京了,既如此,等怕是等不及了。
温荣认真地说道,“晟郎,二皇子迟早要谋反,只是时日有先后。倘若二皇子在圣主下令命你们前往陇西之前谋反,晟郎立功后可愿称臣呢。”
李晟安静地看着她,眸光在夜色里微微发亮。温荣心里不免有些担心。称臣,是否会伤了晟郎的心。
“如果是三哥。本就是了,还来何愿不愿呢。”晟郎沉默了半晌。笑道,“只是要逼二哥谋反怕没那般容易,现下二哥也极谨慎了。”
听言温荣心底涌起一股酸楚,晟郎的话里多少透了不甘罢。
温荣眼前浮起白日在东市遇见的,赵二郎那张嬉笑风流脸,眼底泛起淡淡的寒意,“晟郎言之有理,三皇子和晟郎如今行事一定要比二皇子更加小心谨慎,对于逼二皇子谋反之事不能做的太过直白了。与其直接逼迫二皇子本人,不若借圣主之力削其党羽甚至臂膀,到时再让圣主明白晟郎的心意。”
再温和畏人的禽羽,不论被何人拔了毛都会想方设法反啄的,更何况那禽鸟是被捋了冠羽。
李晟思索后颌首道,“确实可以一试,二皇子身后的朝臣不经查,尤其是尚书左仆射等人。”
“对了,荣娘。我听宫里的内侍说了,太后时不时地招三王妃入宫说话,过两日三王妃约莫又要入宫了。”李晟提醒道。
温荣点了点头,“晟郎放心。漫说现在琳娘与妾身生分了,就是往常,许多话和事情妾身也不敢带到女眷中去说的。”
李晟微微一笑。替温荣拢了拢被角,“荣娘一向极识轻重。为夫怎会不放心。时辰晚了,荣娘别担心了。相信为夫一定能处理好的,我也舍不得离开了你。”
温荣乖巧地点点头,可阖眼后意识却仍一片清醒,只是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吵到了晟郎休息。
彻底安静下来后,温荣才琢磨起先才晟郎的那句话。晟郎并非是叮嘱她不要与琳娘提及朝政之事,而是在提醒她,今日这事,可能与琳娘有关,宫里除了太后,还有几人能影响圣主的决定?
可琳娘总不能与三皇子也分了心思。
温荣眼睫微颤,罢了,她还是先将温府里轩郎的事儿解决了吧,琳娘那她寻了机会,好好谈一次才好。
晨光微曦,温荣如释重负地睁开酸涩的眼睛,由于一个姿势维持太久了,温荣的全身都是酸酸麻麻的。温荣转头,看到李晟伸展手臂时也拧了下眉头,眼神和她一样都透着疲惫。
看来晟郎与她一样,整夜都无法入睡,可因为担心吵到彼此,故亦是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温荣照李晟吩咐,命婢子打来了凉水,李晟洗了个冷水才恢复些精神,用过早膳后又神采奕奕的去公衙了。
……
转眼过去了五日,丹阳公主又发帖子过府,再次询问温荣是否要与她一道进宫寻太后说话。
温荣想着今日要回温府与祖母谈轩郎的事情,遂拒绝了丹阳的好意,顺便吩咐传信的小厮,带一小缶她亲自做的果汁露交与丹阳和瑶娘。
“绿佩,你去请甘妈妈过来。”温荣朝绿佩说道。
这几日,每每晟郎出府后,甘妈妈都会过来向她回报关于平康坊郑都知的事情,听之温荣也渐渐放下心了,那郑都知确实是倾心于轩郎,如此她暗地里费些钱帛,将郑都知赎出来罢,而温府亦有许多宅院,倘若祖母也同意了,再由祖母为郑都知安排一处宅院。
郑都知一事不难,反倒是那名在平康坊里见到的、临江王府的下人,随着甘妈妈的暗查,温荣疑虑越来越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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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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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百卉不及荣
临江王府。吴妈妈家的二媳妇,在卯时初刻坊市大门刚刚打开时,就领了府里的木牌,带着几名小婢子往西市做采买。
临江王府常要熬一些药膳,除了部分宫里分下来的名贵药材,其余皆是在西市名唤益草堂的药铺子里采买的。
到了西市后,吴妈妈家二媳妇为各个婢子安排了任务,自己则径直前往益草堂,照管家提的单子领药材。
在距离益草堂约莫三家铺子的巷口,吴家媳妇的兄弟曾大已提了个盛满草药的笸箩等候多时。吴家媳妇泰然自若地走了过去,和自家兄弟打了声招呼,接过曾大手里的笸箩,翻检了一番,蹙眉说了几句话,才从腰间取下粗麻荷囊,掏出几颗金豆子。曾大收了钱后,转眼就消失在晨光的薄雾里。
吴家媳妇如常去药材铺子领药材,签了账簿,再往西市深处去寻那几名小婢子。
……
温荣起早向甘妈妈了解了情况后,就吩咐马车前往温府。
靠在车厢那摇摇晃晃的格扇上,温荣思及晨时甘妈妈与她说的事情,忍不住地担心起琳娘。
原来吴妈妈一家人并非是谢家送于琳娘的亲信,也不是临江王府后来从人伢子处买的。
吴妈妈一家最早在琅琊王氏族里做杂事,后来临江王府王侧妃的阿爷调入盛京,就将吴妈妈一家人都接了过来,放在南郊的庄子上帮忙。中间又转了三两次,这才最后到的临江王府。若不仔细查。着实很难发现。
如此看来,吴妈妈根本就是王侧妃的人。纵是平日里听了琳娘的吩咐,也不会是真心的。
温荣将遮住格窗的帷幔拉开了些。随着车的前行,会有些许凉风吹进来,令车厢不至于太过闷热。甘妈妈安排去跟随吴妈妈和曾大的人,有看到吴家媳妇的兄弟曾大,数次前往当铺和钱庄,皆是用赤金的镯子、簪子,再不济也是金颗子,去更换散钱和绢帛。
虽然圣朝有规定,贱籍不允许着丝绸料子袍衫。亦不允许使用赤金料子的首饰,但主子将赤金之物赏赐给婢子算是常有的,便是绿佩和碧荷手里的赤金物也不会少了,可温荣知晓她二人皆是安分收着的。
算来绿佩和碧荷是她身边的一等侍婢,才能时不时得赏赐,可吴妈妈都只是临江府厨里的一名小管家,更何况她家的媳妇和媳妇的兄弟,怕是连主子的面都瞧不上吧,哪里来的那许多钱物。
温荣也是心存疑虑罢了。并不知晓中间究竟有何猫腻,只能吩咐甘妈妈命人跟好了曾大,盯梢他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温荣就到了温府长房。
穆合堂里谢氏正在和林氏闲闲地摸叶子牌。暑气重了,婢子也鲜少在庭院里踢花球,皆聚在长廊下吹穿廊风纳凉。
温荣进内堂后。谢氏一边招呼温荣在她阿娘林氏的身边坐下,一边数落道。“你阿娘连个叶子牌都玩不利索了,你好好教教。”
汀兰端了一只八宝攒盒进来。攒盒里的八个格子各绘吉祥图案,每个格子都放了不同的时令水果或是蜜果子,几只银签摆在果盘中间。温荣瞧着那攒盒比宫里设宴的还要好看。
汀兰将攒盒放在温荣身旁,“王妃尝尝,这水晶葡萄是庄子上才送来的,可新鲜了,奴婢又用井水湃了两个时辰,这些荔枝和樱桃则是用冰镇的。蜜果子还是王妃酿的呢,老夫人不到配汤药的时候都不舍得吃,可王妃回来了,都要上几碟的。”
温荣笑道,“祖母单吃着许是会觉得太甜了,若喜欢平日除了汤药,配配素粥还是可口的。”
说罢温荣看了穆合堂一周,诧异道,“茹娘怎不在府里。”
林氏笑道,“徐府的小娘子前几日就送了帖子,唤茹娘一道去学花式蹴鞠,茹娘闲来无事也就应下了,今日她知晓你要过来,本是想不去的,可你祖母说了,既然答应就不能轻易食言。一会茹娘会回来与我们一道用午膳。”
温荣颌首笑道,“茹娘可比我开朗多了,只是天这般热,茹娘在日头下可得小心中了暑气。”
白日阿爷去公衙,轩郎则是住宿在国子监,茹娘再出去玩了,府里是要冷清的许多。温荣陪着祖母和阿娘玩了两局叶子牌。歇下来了林氏才开心的与温荣说道,“荣娘,前两日我和阿家说了,想为轩郎定门亲,荣娘可有甚好主意,京中贵家娘子太多了,光是与我们府交好的,未出阁的女娘都有几十人呢。”
林氏本还未关心轩郎的事情,实是因为前日她与其他府里的夫人去寺里祈福,那一个个夫人都在问轩郎的年纪,又是否婚配,听话里的意思,那些夫人似乎十分中意轩郎,有同温家联姻的想法。
林氏见自己的孩子是抢手的热饽饽,自然高兴,回府了多次提起此时,只可惜温世珩忙公衙的事情不上心,而谢氏却又一直避开不肯谈,今天好不容易将温荣盼回来了,林氏遂兴高采烈地提起。
温荣嘴角微扬,笑嗔道,“阿娘怎么那般急着要为轩郎娶媳妇,轩郎才十七岁罢了,功名都还未定,那里要着急。”
林氏笑着说道,“荣娘还小,不知道这里面的玄机。就是要趁现在定下一门好亲事,将来若轩郎真考不上进士试,只能靠荫补,对方也不能反悔退亲了。”
谢氏听言皱眉沉沉的咳嗽了几声,林氏才讪讪的闭了嘴。
温荣朝林氏笑道,“阿娘说的有理,可这事儿真真不能草率了,若是轻易地听旁人说道,再因为一时心血来潮就将此事定下来,将来说不得会误了轩郎的。”
林氏愣了愣,本以为荣娘会向着她的,可仔细想了,荣娘说的也有理,她就是听了周围那些夫人说道多了,才忽然起的念头,便连那些夫人给介绍的贵家女娘,她都不曾去了解过了。
谢氏看了眼林氏,“时候不早了,你先去准备午膳吧,今日荣娘过来了,吩咐厨里多做几碟新鲜的冷脍。”
林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声出了穆合堂。
温荣看着谢氏歉疚地说道,“祖母,为轩郎议亲的事,暂缓一缓吧,琳娘那还未松口了。”
谢氏叹了口气,“府里一个个都是靠不住的,这事儿还得你去费心。你妹妹茹娘前几日还沾惹了些事,府里瞧着事儿不大也没去与你说了,省的你又要担心。”
温荣一怔,“茹娘怎么了?”
谢氏道,“京里那些未出阁的贵家女娘,约了一道去城郊的篱庄打马毬,茹娘也兴冲冲的带了新买的月杖去了。不想打马毬时薛国公府张三娘的青驹被旁人的球杖击到,青驹本是冲撞向茹娘,幸亏茹娘马术极好,轻松避过了。结果于她身后瞧热闹的尚书左仆射府赵家娘子遭了殃,被生生撞下马,脸摔花了不说,腿也断了一只,张三娘虽也坠马了,可不及赵家娘子伤的严重。”
“这事倒也怪不得茹娘的。”温荣端起茶吃了一口,薛国公府的张三娘对晟郎情思极重,她与晟郎还未全礼前,张三娘就时常对付了自己,约莫还是不肯死心,对她们温家仍存怨恨。此次惊马虽不知张三娘是否有意为之,可将赵家娘子撞成重伤,是真真惹下大麻烦了。算来尚书左仆射府和薛国公府皆是依附了二皇子的,不知二皇子是否会出面调解。
温荣道,“虽说与茹娘无关了,可赵府也是温家二房的姻亲,少不得我们府里要去探望和慰问的。”
“晟郎和茹娘都让你和你阿娘宠坏的,”谢氏宠溺地点了下温荣的额头,“我让你阿娘带了些补品和一朵雪莲去赵府探望。”
温荣目光里透了一丝惋惜,那雪莲是她特意送给祖母和阿娘活血补身子的,拿去赵府于赵娘子而言也无甚用了,糟蹋了好东西。
温荣为祖母将迎枕摆正了,又提起了轩郎的事情,“想来祖母是知晓轩郎在平康坊认识郑都知一事了。”
谢氏面上露出嫌色,颌首道,“不过是名乐伎罢了,早些替轩郎定一门好亲事,他的心也就收回来了。”
温荣摇了摇头,看来祖母只是一味排斥,并未和轩郎谈过,更不知轩郎心里究竟做何想法,“祖母,轩郎此次很是认真,怕是没那般容易妥协的。”
谢氏思及平康坊的女娘,嫌恶道,“只要我在这世上一日了,就不会允许轩郎将平康坊的女娘引进门的,退一万步讲,纵是我答应,他阿爷也必不会答应的。”
谢氏猛地咳嗽了几声,面色涨的通红,吓的温荣不敢再往下说,连连拍抚谢氏的后背,自责地说道,“都怪儿未思虑周全,先稳住轩郎便是了,祖母千万莫要激动。”
谢氏长叹一声,抓着温荣的手腕,“若轩郎和茹娘能有你一半聪明听话,我也不用再操心了。”
温荣生怕再气着祖母,垂首不敢言语。
大明宫延庆宫内殿。丹阳和琳娘正在陪太后说话,丹阳忽想起她先才带进宫、要送于琳娘的香膏落在丹凤阁了,遂起身出内殿,吩咐宫婢替她取了过来。
吩咐后丹阳回到内殿门前,正要撩殿门珠帘,听见太后和琳娘在谈圣主欲发兵平定陇西一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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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裴回反自怜
事关朝政和圣主的决议,太后与琳娘亦不敢多言。可那三言两语,就已令丹阳感到震惊甚至愤怒了,珠帘外的丹阳神情越来越凝重,双手亦越收越紧。
“公主,可是有甚不舒服的。”站在一旁的宫婢紧张地上前问道,先才她以为丹阳公主只是出内殿交代事情,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回来了,遂未像往常那般高声通报,现下看来似有不妥。
丹阳蹙紧眉头,神色严厉地看向宫婢,压低了声音说道,“退下,咋咋呼呼的惊着了太后与三王妃你如何担当的起。”
宫婢听言忙噤声退至一旁。
丹阳弯起嘴角,撩开珠帘盈盈走进内殿,与太后笑道,“祖母,内殿外的紫凤羽和紫袍金带大芍药开得好生漂亮,儿一时看痴了。”
太后宠溺地看着丹阳,“御花园里多了是,丹阳喜欢,我一会让宫人搬到林府的马车上。”
丹阳也未拒绝,蹲身谢过了太后。
太后留了二人在延庆殿用午膳,丹阳和琳娘知晓太后膳后要午歇的,遂一道起身告辞。
丹阳准备回丹凤阁,而琳娘则前往王贵妃所在的蓬莱殿。二人沿着延庆殿四周雕祥瑞纹的抄手游廊,缓缓向外走去。
丹阳瞥了眼琳娘的小腹,两个月的身孕仍旧是不显怀的,且琳娘这段时日皆是着宽松的丝绢裙衫,故除了双肩处略显丰腴外,其余并无变化。
琳娘感觉到了丹阳在打量她,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才不自然地转头朝丹阳笑道,“丹阳怎么了?我可是穿错衣衫了?”
丹阳摇了摇头。面上神情颇为淡漠,“琳娘身子不便。怎不在府里好好歇息,时常进宫走动,若是动了胎气该如何是好。”
琳娘不以为意地说道,“平日在府里坐的发闷,出来走走也是好的,更何况太后年纪大了想寻人说话,我总不好拒绝了。”
丹阳眉心微陷,“王贵妃的册封日上,我和荣娘见你精神不佳还担心了你。我们都道你是怀了身孕故心思重多疑虑,倒也无可厚非。不过今日瞧着琳娘的精神还是很好的,可是因为担心的事情在太后的帮助下解决了。”
琳娘一愣,停下了脚本,蹙眉说道,“丹阳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丹阳深深吸了口气,不肯再多说什么。直到二人行至延庆宫外,准备各自登宫车回殿时,丹阳才将琳娘留了下来。
丹阳回过身欲将她们身后的宫人遣离。无奈王贵妃派了的、跟着琳娘的几名女官犹豫不肯离开。琳娘沉默了片刻,才命那几名女官先行退下。一切妥当了,琳娘朝丹阳冷静地说道,“丹阳刚才都听见了什么。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是否肯听我解释。”
丹阳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她确实只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可如此就已经可以确定。圣主命五哥前往边疆的决定,是同太后和琳娘有关的。丹阳执锦帕摁了摁额角。太后的内殿置了冰,消了暑气,可走出来后,明晃晃的日头将青石砖和宫墙都灼烤得炙热。
丹阳还是担心琳娘会耐不住这暑气,遂说道,“我们到宫车上,那儿晒不着太阳。”说罢丹阳先扶琳娘乘上准备前往丹凤阁、正停在宫墙阴影下的宫车,而后自己再踩了小凳子上去。
接着丹阳才冷着脸说道,“我听到太后说让你放心,言五哥过几月就将被圣主送往边疆了……”说罢丹阳抿了抿唇,叹了口气,低声道,“话倒是说的极冠冕堂皇,什么五哥是武将,要将他送往战场上多历练几年。琳娘,当你心存顾虑向太后寻求帮助时,你有考虑过荣娘吗。”
琳娘紧紧扯着帕子,有几分心虚地说道,“丹阳,这事是太后决定的,真的与我无关了。”
丹阳蹙眉不悦,“平日我是不及你与荣娘的心思细密,可我也不傻,此事若与你无关,太后为何要你放宽心。你担心何人不好,你偏偏要担心五哥。我自小是和三哥、五哥一道长大的,他们二人关系如何我再了解不过,你不过是才嫁给三哥罢了,凭何要去怀疑了他们。我和荣娘都道你怀了身孕,时时处处让着你,你却……”
丹阳见琳娘面色发白,赶紧合上了嘴,她一时激动,说的过分了些,好赖琳娘现在也怀了身孕,不能受太多刺激,如此想来丹阳亦颇为后悔,遂将语调放轻了,想缓和了气氛。
不想琳娘目光涣散,神情哀怨整个人似垮了一般,悠悠开口道,“丹阳,我从未怀疑过五皇子,五皇子是奕郎最好的兄弟,我怎可能陷害了他,我甚至不敢让奕郎知晓圣主的决议与我有间接的关系。我是真不知道为何会弄到今日这番地步,或许真是我一时鬼迷了心窍。”
“好了,琳娘你先缓一缓,这中间究竟是何缘故。”丹阳见琳娘一副悔恨的模样,是越来越糊涂。除了对此事不解,更莫名琳娘的情绪。早前琳娘性子是极平和持重的,纵是真遇见事儿也能处事不惊,可这段时日,琳娘似变的胆怯怕事。丹阳再思及先才她自己的态度,虽说语气重了些,可还不至于令琳娘悲凄至此。
琳娘双目泛红,犹豫了片刻,才下了决心,将心事与丹阳和盘托出,“丹阳,你是否知晓奕郎曾属意荣娘。”
丹阳怔怔地看着琳娘,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是知晓三哥爱慕荣娘的,当年三哥曾央求她请荣娘入宫听戏,还让对棋技几乎一窍不通的她去和荣娘下棋。三哥如此费周章仅仅是为了能多见荣娘几面,多得几张荣娘亲手摆的棋谱。其实这些都还罢了,她后来甚至知晓,三哥利用她生生拆散已在议亲的林家大郎和荣娘。
丹阳闭上眼睛,将心头的烦郁一扫而光,半晌后睁眼认真地看着琳娘,“那又如何呢,如今你才是三哥的正妃,更何况,纵是三哥曾属意荣娘,可荣娘对三哥是无半分情谊的,她更不曾做过任何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因此与荣娘过不去,甚至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觉得对荣娘公平吗。”
琳娘心里五味杂陈,被丹阳训的多了,反而生出一丝不甘,蹙眉喃喃道,“丹阳是否知晓林家大郎的过往,又可知晓他为何每日里忙于公事,鲜少陪了你。”
丹阳看向琳娘的眼神由惊诧到失望,冷笑道,“琳娘,你将此事说出,是否想让我与你同仇敌忾,可惜此事我很早就知晓了,当时你与荣娘顾及我的情绪,从不提及半字。算起来我还得感谢了二王妃,是她先要离间我与荣娘,如此我才去仔细查了真相。”
被丹阳这般一说,琳娘的面色由白变红,不过片刻功夫又如金纸一般,声音也越来越弱,“难不成你毫不在乎……”
说罢琳娘身子一斜,精神恍惚地靠在了宫车壁上,丹阳见状大惊,赶紧起身就要喊宫婢去请医官,并打算将琳娘扶进延庆宫的内殿歇息,不想琳娘软软地抓住了丹阳的手腕,虚弱地说道,“此处离丹凤阁近,送我去丹凤阁休息,我这般样子叫太后和王贵妃瞧见了,怕是不好解释,许是又要怪我多事了。”
琳娘气力虽空,可神情却十分坚然,丹阳见状是又急又怕,也不再和琳娘争辩,立即吩咐宫车行往丹凤阁,同时命她的贴身婢子,悄悄地去请医官过来。
到了丹凤阁前,内侍抬来了垫双层软褥的肩舆,丹阳亲自将琳娘扶至厢房内室的床榻上,为了让琳娘舒服些,丹阳又吩咐宫婢在厢房的四周置了冰钵。
看着琳娘憔悴模样,丹阳蹙眉紧张道,“照理临江王府和宫里皆有悉心照料你身子,可怎感觉你的精神和身子还不如往日了。”
琳娘摇摇头,阖上眼,忽就觉得心慌意乱,虽然腹中胎儿尚算稳定,可她却莫名的焦虑和担心,总有孩子要保不住的感觉,思及此琳娘心一阵阵揪痛,泪水顺着眼角就滑落了下来。
丹阳见琳娘也不理睬她,只自顾的伤心落泪,更是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她甚至想命宫婢将荣娘请进宫了,遇到此情况,她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亏医官很快赶到,为琳娘把脉后医官眉头紧蹙,面露疑色,询问了琳娘日常的饮食和作息后却又未见不妥,而安胎药的方子也是宫里尚医局开的。最后医官只开了些温和的安神药,叮嘱琳娘放宽了心,莫要思虑过重了。
丹阳吩咐医官莫将此事传开了去,医官领命后同丹阳、琳娘告辞退下。
丹阳命宫婢往蓬莱殿传话,言其将琳娘留在了丹凤阁歇息。而后丹阳一人在外间来回踱步,打算与荣娘写一封信,告知琳娘现在的情况。不知为何,丹阳此刻极同情了琳娘,先才心中的怒气已完全消散了,五哥的事情只能再想了办法,现在去怪琳娘也无济于事。
丹阳在书案前坐下,提起笔后思来想去,决意将圣主欲派五皇子出征一事完全略去不提,倘若荣娘知晓在暗地里算计五皇子的是太后和琳娘,那么她们三人之间的情意,怕是真就毁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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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究疑犯宿来
丹阳命宫婢将信送往纪王府后,便起身回到了内室,安静地守在琳娘身边,眼见琳娘吃过安神汤药后情绪稳定了许多,才略微放下心来。
丹阳也不敢再提起温荣和五皇子的事情,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琳娘先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琳娘抬眼看向丹阳,面有哀戚之色,缓声说了句对不起。
丹阳摇头轻叹,“若有机会,你与荣娘说声对不起罢。”
说罢丹阳注意到格窗外的日头已晒至银槐的树冠处,遂问道,“快至午时了,琳娘可有想吃的,我去吩咐了御膳房。”
琳娘似未听见,自顾地说道,“我并无意离间你与荣娘的,不过是想你能明白我内心的感受罢了。先才是我太过激动,其实前几日太后就教训过我了,而我也早已想通,纵是有该提防的人,也不该是真心待我们的荣娘。”
丹阳听言眉毛微挑,松了口气,“琳娘,你可知我对荣娘是一直心怀愧疚的。林大郎与荣娘是多么般配的一对,若不是我,他们早已喜结连理,那里还能生出这般多的事来。林大郎怨我也对,我从未怪过他二人,反而是不断不断的自责,直到现在我亲眼看见荣娘和五哥过的很幸福很快乐,我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丹阳认真地看着琳娘,又说道,“也正因为如此,当我知晓五哥因为你那些没有缘由的担心,要远赴边疆与荣娘分开时,言辞才会那般激烈了。”
琳娘让丹阳将她扶起靠在了圆枕上。原本的樱唇此时无一丝血色,琳娘虚弱地说道。“我没有胃口了,丹阳亦不用特意去准备何午膳。将就吃点儿稀粥,不叫饿着肚里的孩子便是。”
若不是为了奕郎的孩子,她恨不能狠狠地饿上两天,许是如此她才能清醒些,否则每日都是恍恍惚惚的。
丹阳正要数落琳娘,就听见外廊传来通报,原来王贵妃遣了人过来,丹阳连忙起身至长廊询问是何事。
女史朝丹阳行了礼,命宫婢将食盒端上来。恭敬地说道,“奴婢见过丹阳公主。贵妃殿下知三王妃与丹阳公主在一处很是放心,只是因为三王妃如今有孕在身,膳食上需十分注意。贵妃殿下念及三王妃与丹阳公主尚且年幼,少不得会疏忽了,遂特意吩咐奴婢将蓬莱殿为三王妃准备的午膳送过来。”
丹阳吩咐宫婢接过食盒,先送进厢房,笑道,“我代三王妃谢过王贵妃了。三王妃言她昨日未休息好,精神不济也不敢贸然过去了叫贵妃担心。”说罢丹阳执锦帕,抵着鼻尖,轻笑了一声。“三王妃真真是困了,到了我这儿径直就去厢榻上歇息,我这就去唤了她起身用午膳。不要辜负了王贵妃的一番心意。”
蓬莱殿的宫女史往厢房里看了眼,谢过丹阳公主后就告辞了。
丹阳回到琳娘身边。命人将食盒里的碟子都取了出来,一份樱桃毕罗。一碗汤洛绣丸,一碟金粟平,再就是一碟的鳜鱼丝了,琳娘瞧了眼也无甚胃口,在丹阳好赖劝阻下才多少吃了点儿。
用过午膳后,琳娘在丹阳的厢房里沉沉睡下,压在心上的石头落地了,轻松后是难得的安心,也就不再去想了旁他。
安兴坊的温府长房,午时将至,茹娘才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温荣瞧见满额头汗水,脸颊也被晒得通红的茹娘忍不住笑了两声。
茹娘与温荣说了这几日发生的有趣事儿,见祖母和阿娘不曾注意到她,才拉着温荣的手悄声说道,“阿姐,我听金城郡公家的娘子说,温蔓娘在赵家的日子不好过了,赵二娘坠马后,那赵夫人指着温蔓娘的鼻子骂了她丧门星,赵二郎也还不是日日在外寻花问柳,夜宿平康坊的,也不知当初温蔓娘和温菡娘怎会赶趟似的嫁去赵府,争的你死我活。”
温荣笑道,“如此说来,将来茹娘选夫婿眼睛可得放亮了。”
茹娘撅着嘴,“京中女娘最羡慕的就是阿姐和三王妃了,都说三皇子与五皇子是盛京里最优秀的郎君呢,风度翩翩俊朗风雅的,哪里会像谢家的那几个郎君,说来他们也是出自高门大院,却没有半点应有的风度和教养,自以为是眼高手低。”
温荣听了有几分迷糊,“茹娘说的谢家郎君,难不成是应国公府里,琳娘的堂兄弟?”
茹娘点头道,“可不就是他们,有一次他们到篱庄瞧我们打马毬了,在旁嘲讽讥笑的,没少说风凉话,好生叫人讨厌。阿姐,你说他们是不是没有半点风度了。”
温柔抿嘴好笑,“听茹娘这般说道,谢家郎君可真真是不成。下次我们府里办宴,就不请他们了可好。”
茹娘哼了一声,“必然是不请的,纵是府里抹不开面子请了,我也不能待见他们。”
茹娘还是小孩子心性,温荣虽未与谢家郎君有过多接触,却也相信谢府的家教不会有失。
温荣见茹娘哈欠连连,约莫是上午玩累了,遂让茹娘自己去歇息。谢氏等到林氏和茹娘出了穆合堂,又仔细地向温荣询问了琳娘的态度。温荣不想让祖母伤心,只说琳娘顾忌轩郎年幼且未取得功名,倘若她出面回谢府说媒,怕会引得二房不悦,认为琳娘在以势压人。
谢氏叹了口气,“哎,琳娘的考虑不无道理啊,若是一名前途无着落的郎君欲求娶茹娘,我们也是不同意的,罢了罢了,就照荣娘说的,再看一看吧,想来轩郎也不会这般快走武将的路子,亦不会那般快的从戎了。”
温荣又陪祖母说了会话,就告辞回纪王府了,今早晟郎出门前还与她说了,那陈知府一家未直接进京,而是先拐去了洛阳,约莫要在洛阳停留一段时日,再进京叩谢圣主。
温荣一回到府里,就接到丹阳从宫里寄于她的信。
温荣初拿到信觉得颇为好笑,丹阳先是契而不舍地邀请了她两次,皆被她拒绝后,还不忘再修封书信与她。
温荣揭开信封,看着信里的内容,原本轻松的神情越来越凝重,果然有人故意挑拨她和琳娘。
细想她与李奕之间,除了李奕私藏她小衣一事不足向外人道,其余皆可算是再寻常不过的,竟也能被利用了。
知晓了缘故,温荣倒也不甚在意,反而更担心琳娘的身体。丹阳也在信中说了,琳娘的精神状况极差,漫说没有了早先的冷静,情绪也极容易波动,甚至许多本迫于无奈才会说出的话,琳娘也会轻易地说出口了。
温荣和丹阳原本以为这一切是琳娘怀孕导致的,可现在看来,其中似有蹊跷。
温荣将甘妈妈唤了进来。那临江王府的吴妈妈必不是个善茬,说不得就是受了王家人的指使,趁如今琳娘怀身孕有可乘之机,暗地里对付了琳娘。
温荣向甘妈妈问道,“甘妈妈,你派了去盯梢曾大的人,有看见他将草药交给吴家二媳妇是么,可知晓都是何草药。”
甘妈妈道,“是一些寻常的补药。曾大与西郊几处庄子上的药农相熟,故能拿到比药铺里更便宜的药材。曾大和吴家媳妇私下买卖的那些药材并非临江王府主子所用,皆是下人央他带的。”
听言温荣更加诧异,若是便宜药材,曾大怎可能有那许多赤金物什去钱庄和当铺了,“那曾大换了散钱后是做甚用的。”
甘妈妈回道,“是为了去赌坊赌钱,曾大在赌坊输了不少钱帛,此事吴妈妈约莫不知晓,否则也不能放心曾大。”
赌博之人输多了将眼红,影响了心绪办事少不得就会出纰漏。
温荣正色道,“甘妈妈,你多派些人手去西郊的那几处药庄,尽快查清曾大在药庄上都收了何药材。还有这几日收的药草和前段时日的是否有不同了。行事仍旧小心些。”
“是,王妃。”甘妈妈领命退下,绿佩在旁听的晕晕乎乎,想询问主子是何事如此神秘,却又担心逾矩了。
“绿佩,帮我准备笔墨,我要修封信与丹阳公主。”温荣朝绿佩吩咐道。待甘妈妈查清楚了,倘若曾大真采买了对琳娘不利的药材送入临江王府,她是必然不肯眼看琳娘被人谋害的,只是揭穿这一切靠她一人不够了,她还需要丹阳的帮忙。
信中温荣只交代了丹阳要准备的,而具体事情并未详尽写,毕竟此事三言两语说不清,不若日后当面解释的更好。
温荣才将信交给小厮,李晟就回来了。
温荣先与李晟打了招呼,又转头吩咐小厮领了府里的夜行令,尽快将信送去林中书令府给丹阳公主。
李晟听到信是送去中书令府的,与温荣说道,“丹阳此刻约莫还未回府里,先才她当着我的面同三哥发了好大的火,好像是琳娘出了何事,她也未敢太过声张。”
温荣颌首道,“琳娘今日在宫里差点儿晕厥,是丹阳带了她去丹凤阁歇息的。琳娘不肯让太后和王贵妃知晓此事,约莫是担心她们责怪了三皇子吧。”温荣顿了顿叹气道,“也不知怎的,琳娘怀孕后身体竟一日不如一日。也难怪丹阳要生气了,她定是在责怪三皇子不曾照顾好琳娘。”(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七章 玉漏自相催
李晟想起丹阳训斥三哥时说的话,眼神黯了黯,丹阳话里有他们三人才知晓的深意,便是荣娘也不知晓这中间的纠葛了。
李晟抬眼定定地看着温荣,当初他既然知晓是三哥利用了丹阳,将已在议亲的琛郎和荣娘拆散,就也能阻止三哥。可他亦是有私心了,故在三哥吓唬丹阳时做了一名沉默的看客。
可丹阳约莫也早已对林大郎有心了吧,否则怎可能在三哥吓唬她,说甚圣主要将她许配于赵家二郎时,惊的面如纸色。而后三哥只简单地提点了几句琛郎的好处,丹阳就迫不及待的去求赐婚了。若言丹阳有悔,也并非是后悔她居于深宫,不知市井间琛郎与荣娘已将定婚盟约,而是后悔她为何不能早一些,在荣娘之前与琛郎相识。
一切看似阴差阳错,都道冥冥中自有定数。可谁敢说彼此间的任何一个人,不曾为了争取自己的幸福而自私过。如此何人皆无愧。
温荣疑惑地看着李晟,不知晟郎为何一言不发,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温荣心虚地抬手擦了擦面颊,“可是妾身面上沾了灰。”
李晟嘴角一翘,慢慢浮起笑容来,朝温荣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轻叩案几,高雅的神情里透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味道。
温荣瞧着晟郎的姿态,想起今日茹娘言盛京里待嫁的贵家女娘,皆夸三皇子和五皇子风度翩翩。那些贵家女娘是极有眼光的,晟郎此刻可真真是漂亮和潇洒。
温荣闪烁的眸光里透出几许笑意,而李晟似对温荣的心思了如指掌。又支起了腿,曲臂撑于案几上。手指虚浮额角旁的鬓发,从容优雅间是说不尽的风流。
温荣抿嘴好笑。晟郎露出这番风流姿态与她相看,她偏偏不肯遂了他意,温荣自顾地摆弄起手旁的小银炉,只作甚都未曾瞧见。
半响得不到回应,李晟终于放下端着的姿势,顺着先才荣娘所言,悠然地笑道,“荣娘不必担心,我是一定会照顾好荣娘的。”
温荣眉梢微挑。她是在担心琳娘,也是在抱怨三皇子既娶了琳娘为妻,却未照顾好琳娘的事实。她压根没有要求晟郎向她许诺何事了。温荣随手将小银炉摆回多宝橱,忽然想起晟郎刚才提起了三皇子和丹阳,好奇道,“晟郎今日不是去的公衙么,为何又进宫了。”
晟郎无奈的两手一摊,“还不是为了圣主将开校习场的事情。”说着李晟站起身,牵过温荣。两人一起在矮塌坐下。
李晟揽着温荣顽笑道,“去宫中与圣主、三哥一道商议朝政之事也好,否则照今日衙里的安排,我是要前往陪都洛阳出公差的。现在不用去了,如此我才可以早早回府陪荣娘。”
温荣乜了李晟一眼,使着小性子道。“若是去陪都,不过二三日便能回来的。可若晟郎去了边疆,快则一年。慢则……”
温荣眼圈一红也不肯再往下说了。
李晟将温荣揽进怀里,轻声安抚道,“别担心,我和三哥在做准备了,二皇子是耐不住,早已蠢蠢欲动的,只不过需要一个契机罢了。既然圣主的决议不合适,我们也不能盲从。”
温荣隐约听见晟郎极低的叹息了一句,言圣主年纪大了……温荣心头微微一颤,圣主确实年纪大了,而且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平日里皆是强打着精神的。因为睿宗帝明白,他现在还不能垮了。温荣的目光黯淡了下去,照她前世的记忆,圣主是熬不过今年冬日的。
“对了,荣娘可是在暗查临江王府的下人。”李晟面上暖暖的笑容依旧,看着温荣的目光微闪。
温荣点了点头,暗查临江王府下人一事,她虽未故意瞒着晟郎,但也未主动提起,毕竟晟郎在外已经很辛苦了,她不想晟郎还要因内宅之事烦心。温荣如实道,“我吩咐甘妈妈遣人去了西郊,暗查西郊的几处药庄。在临江王府二进院子厨房,负责采买的吴妈妈等人,最早是在琅琊王氏族里做粗活的,后来才被王侧妃的阿爷带到了盛京,如今又在临江王府里做起了小管事,所以妾身不甚放心。”
晟郎颌首道,“下午丹阳说三王妃的心绪极为不宁,如此怕是无法打理临江王府的内事。对了,荣娘,西郊除了那几处药庄外,其实还有不少零散的药农,小药农没有田产,但经常往山里采摘草药,与旁人直接买卖是无需提供凭据的。倘若临江王府的下人,对西郊山岭地形熟悉,就是自己前往采摘也无甚不可。”
温荣听言眼睛一亮,感激地看着李晟,“妾身谢过夫郎提醒。”
李晟笑道,“是荣娘要多费心思了。可不论荣娘与三王妃的关系如何,这里终究是临江王府内宅的纠葛,故我帮不上忙了。而荣娘若是真查到了确凿的证据,也只能将证据交给了三王妃,我们是不能逾矩动临江王府下人的。”
温荣微弯着眼睛笑道,“晟郎放心,妾身会把握了分寸。琅琊王氏一族是王贵妃的母家,妾身哪敢去招惹了,妾身只吩咐下人暗地里跟着,皆是极小心谨慎的,不会与临江王府的下人起冲突。妾身只是希望琳娘能顺顺利利诞下麟儿,并无意与王氏结怨。”
李晟轻抚温荣的面颊,温暖地说道,“望三王妃能知荣娘的好。”
温荣笃定王侧妃等人纵是暗害琳娘,也不敢太过明显了。约莫是寻机会在琳娘的饭食里下了慢性药,令琳娘某日自行小产。思及此,温荣亦是十分焦急,王侧妃等人无害人之心是最好的,可若真在对付了琳娘,她必不能袖手旁观……温荣揉着锦帕,心念着得快些了。
可是越急越是无进展,一连七日,甘妈妈派往西郊的下人,都未打听到一丝有用的消息。哪怕将药庄上的账簿子翻开,那曾大也只是采买一些寻常的滋补药材。盯梢曾大的人,也未瞧见曾大有去寻过小药农,更未亲自进出山林。
就在甘妈妈快要放弃,准备回府向温荣禀报,言那曾大在药材采买上无蹊跷时,就有小厮看到曾大去寻了西郊最偏远处的一名小药农。去寻小药农时,曾大似乎十分紧张,匆匆忙忙自药农手中接过小竹篓,给了些零散钱后,就疾步离开了。
盯梢曾大的仆僮在曾大离开后,亦寻了那药农仔细询问,不过才一两句话,仆僮就知晓了曾大取走的是何草药。那药农还说了,曾大是第二次过来寻他拿草药了,又言这种草药是鸡肋,鲜少有人需要用此草药治病。小药农亦是头年秋季无事采挖,而后任其阴干的,一年里都无人问津,放眼这片西郊,恐怕就他家会存留一些。
纪王府的仆僮也买下了一小篓子,回府交于甘妈妈。
那药农满脸疑惑地瞧着仆僮的背影,怪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平日完全无人问津的草叶子,一连卖出了两篓。
这日温荣亦不在府中,而是去了曲江池的芳林苑。现下芳林苑里各色芍药花开的正好,花团锦簇,彩蝶翩舞。故皇宫在曲江池畔举办了赏花宴,邀请公主和王妃参宴赏花。不想参加赏花宴的人数寥寥无几,园林里的景致是十分热闹了,可如此却备显得人声冷清。
三王妃谢琳娘因怀孕不能太过奔波,二王妃韩秋嬏则是称恙,就连平日里最喜欢热闹的丹阳公主,也因突发恶寒而卧床歇息。温荣知丹阳确实是病了,前日她还特意前往林中书令府探望,好在丹阳病的并不严重,医治妥当约莫一两日就能痊愈了。
一半人以林林总总的原因未参加赏花宴,与温荣交好的女娘都未来,一场宴席下来,反而是衡阳公主在陪了她。温荣对衡阳虽无特别的好感,却也不排斥了。衡阳的性子确实如丹阳所言,极会察言观色,可心也不坏。约莫是因其母妃在后宫地位低下的缘故,衡阳打小就活的极为小心。
衡阳公主似乎很想同她和琳娘套近乎,用席面时有问温荣是否可带了她一道去临江王府探望三王妃。温荣自思如今她自己和琳娘的关系都还未缓和了,遂也不敢随便应下。
宴会后王贵妃又送了一盆、唤作晨玉晓霜的粉白相间重瓣大芍药与温荣带回去。还笑着吩咐温荣常随晟郎进宫玩儿,也好陪她和太后说话。
待温荣回到纪王府,已过申时初刻。温荣吩咐小厮将芍药摆在二进院子的长廊尽头,如此衬着庭院里青翠颜色,格外好看。
回到厢房,温荣看到甘妈妈已在廊下等候,遂连忙将甘妈妈请进屋,甘妈妈朝温荣见礼后,将早上小厮自西郊药农处买来的一竹篓草药捧上前。
“五王妃,府里仆僮亲眼看到曾大在小药农处买了此种药草,奴婢对草药不了解了,遂特意请了安兴坊善理堂的郎中相看,发现确实有不寻常。”甘妈妈谨慎地说道。
温荣赞许地向甘妈妈点了点头,温府早前曾多次请善理堂的郎中,为茹娘和轩郎等看诊,遂知晓那郎中虽居于平凡,却是极其精通药理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暗歧怅不怡
甘妈妈见温荣颌首认同,这才继续说下去,“善理堂的郎中说了,仆僮买回来的是碣麻仁枝叶,由于碣麻仁枝叶治疗血虚津伤的功效不若碣麻籽,而副作用又甚过碣麻籽,毒性更会于体内累积。故几乎是无人用碣麻仁枝叶入药的。”
温荣听言蹙紧了眉头,抚袖自竹篓里拈起一根被晒得枯黄的干枝,凑近鼻端轻嗅,气味很淡,并不刺鼻,更不会让人留下印象,若是掺在寻常滋补草药里一同煎煮,服用之人是根本不会察觉的。
温荣心里多少有数了,朝甘妈妈颌首道,“这几日辛苦甘妈妈了,先将这篓子药草收好,明日再取出与我。”
甘妈妈应声退下。温荣则至书房翻出了百草经,仔细查了碣麻籽的药性,随着竹简摘录往下,温荣的心是越揪越紧。漫说无人敢入药的碣麻仁枝叶了,纵是寻常的碣麻籽,服食过量后亦将影响人的情绪,导致人烦躁不安,久而久之,服用之人会因血行彻底紊乱而失心疯。
碣麻籽尚且如此,何况毒副性更强的碣麻仁枝叶。
温荣将百草经放回书橱,缓缓踱步回厢房。琳娘现在情绪不稳的境况,与过量服用碣麻籽症状十分相似。
温荣思定后分别修了封书信与琳娘和丹阳,明日她要去临江王府探望琳娘,而丹阳身体还未痊愈,温荣便让丹阳在府里安心将养身子,但请丹阳以病体未愈为由,唤一名信得过的尚医局女医官。明日随她一道前往临江王府。
李晟下衙回府后,温荣主动和李晟说了关于曾大采买碣麻枝叶的蹊跷事。
李晟听后若有所思。虽未阻止温荣去帮忙三王妃,却也沉默了半晌。温荣见状亲自为晟郎点了碗茶汤。金黄茶膏上勾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岩涯兰,温荣落下最后一片花叶,合上碗盖,亲自将茶碟递于李晟,说道,“晟郎,妾身已命甘妈妈,将派去盯梢曾大的人唤回来了,只留了一人在平康坊里。明日妾身打算先去一趟临江王府。而后再寻了轩郎说话。”
李晟揭开茶盖,金黄的岩涯兰正在缓缓的舒展绽放,随着金色波纹的每一次漾动,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花茶香散溢出来。李晟阖眼深嗅了一番茶香,点头称赞荣娘的茶艺日渐精湛,是无人能及了。
温荣笑嗔了晟郎一句,“在与你说正经事儿呢,不许顽笑了。”
李晟慢慢收敛起笑容,正色道。“关于三王妃,荣娘已是十分小心谨慎了,不论是否真有人要陷害琳娘,这般行事都不会引起他人怀疑的。关于轩郎……”李晟拧起眉头,卖起了关子,端起茶碗吃了一口。缓缓品茶道,“茶膏散尽后一丝茶沫子都没有。真真大雅。”
温荣也不搭理李晟对茶道的评论,担忧地说道。“祖母和晟郎也着实令人担心,看祖母的样子是一步不肯让的,祖母年纪大了生不得气,晟郎说该如何是好,妾身怕是也劝不动轩郎的。”
李晟认同道,“前日我还有见到轩郎。路过国子监无事就请了轩郎一道吃茶,我有试着劝阻轩郎,无奈轩郎是痴情的。而且听轩郎的语气,他对府里过于严厉的管教,已经心存怨恨了。”
温荣靠在矮塌上面露焦急之色,偏偏祖母、阿爷都是倔强的性子,认准的理儿怎也不肯改变或回头了。之前也不知轩郎是用了何法子,才让阿爷答应他习武的,若无猜错,这中间恐怕又是三皇子或晟郎去替轩郎做的说客。
李晟笑着宽慰道,“总有解决的法子,实在不成瞒天过海便是了,现下一件一件事情来,荣娘还是先确定了三王妃那是否平安。”
温荣点了点头,晟郎说的话听着是轻巧不可靠,可却极有道理。好歹祖母、阿爷、轩郎是一家人,实在不成瞒天过海,久了亦水到渠成了。
次日,坊市大门刚开不久,就有一辆两轮寻常乌蓬马车停在纪王府门前,迎接侍婢将乌蓬马车上的女医官请下来后,径直送到二进院子温荣面前。
温荣初见丹阳公主安排的女医官时颇为惊讶。女医官比之温荣想象的要年轻许多,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难得的是姿态和神情已十分的沉稳和冷静。
女医官略微屈膝同温荣见礼。
温荣知晓这名女医官有自负的资本,摆摆手温和地笑道,“卢医官无需多礼,今日还要委屈和辛苦卢医官了。”
卢医官与丹阳的私交颇好,照丹阳回信里所言,卢医官是极不简单的,在其总角之年,就已能背出整部《月王药诊》,更熟读多达数百竹简的《藏本草集》。卢医官在看诊脉理的经验上,因年少暂时还及不上宫里年长的医官,可她对药理的精通,却已是宫里数一数二的了。温荣听闻卢医官的本事后是暗暗咋舌,对丹阳的安排自无异议。
卢医官不阿权贵,在宫中行事极为低调,鲜少为贵人瞧病,平常只默默地在尚药局熬炼分治不同病症的各色药丸,此次接到丹阳公主信件,本是不愿意答应,可知晓求帮助的是五王妃时,竟破格应下。
卢医官这等人愿为五王妃办事,肯应承五王妃的面子。并非是因为温荣容颜绝色在宫中名声颇响,而是卢医官好奇温荣骄人的才华和淡泊的品性。丹阳公主很早就在卢医官面前,夸赞五王妃远胜棋侍诏的棋技。可惜五王妃平日的行事亦低调,又与宫中公主不同,根本不喜欢玩乐,故她从未有幸亲眼见到。今日得见,五王妃的风姿和性情果然未令她失望。
卢医官笑道,“五王妃客气了,小官照丹阳公主吩咐,替五王妃办事,若王妃有用的着小官的地方,尽管吩咐,小官将尽力而为。”
温荣朝卢医官感激地笑了笑,自案几上取过那篓草药,递了一片枝叶至卢医官跟前,“卢医官可知此为何物。”
卢医官不过是瞧了一眼,便说道,“此物乃碣麻籽的茎叶,性温有慢毒,偶尔食之可活血通脉,若长久服用将导致血脉紊乱进而伤及性命。”卢医官顿了顿平静地说道,“皇宫内院的藏书阁里有几部载录宫廷秘闻的典籍,其中有一部涉及药理,故小官求而阅之。典籍内就有记载,前朝后宫曾有妃子用碣麻籽茎叶做暗药,下在已怀龙子妃嫔平日服用的汤药中,如此导致那妃嫔怀胎至五月时不幸小产,更得了失心疯,最后被打入冷宫。”
不想卢医官竟然能看到皇宫藏书阁里的典籍,卢医官的来历怕是不寻常的。温荣叹了口气,“不知者还道那妃嫔是因失去龙子,过于悲痛导致的失心疯,殊不知多是因为害人的暗药。”
前世里温荣亦有滑胎小产的经历,那时**上是绞心挖肠的疼痛,而意识里又有失去孩子的极大痛楚,那痛不欲生的感受,是她迄今为止都能清清楚楚记得的。
卢医官颌首道,“王妃所言极是,妃嫔确实是因为药物和失去胎儿,双重打击才导致的失心疯。对了,不知王妃手上为何会有此草药。”
温荣大致将草药的来历与接下来的打算告诉了卢医官,又问道,“我闻着这茎叶的气味是极淡的,倘若与其它草药同熬,卢医官是否还能闻出进而分辨出有此物呢。”
卢医官嘴角微微上扬,自信满满地说道,“可以,漫说是熬煮的汤药,便是寻常的药丸,小官一闻亦断出都有何草药,二尝能知各药材的用量。若王妃仍有疑虑,可设法取来药渣求证。”
温荣眼睛一亮,卢医官是有十足的把握了,不愧是丹阳公主极力推荐的高人。温荣满意地说道,“我信得过卢医官。”说罢温荣吩咐绿佩拿来一身,纪王府一等侍婢所着的靛青色窄袖襦裙。
温荣接过叠放襦裙的红木托盘,不好意思地说道,“由于我还无法确定,那临江王府的下人是否真胆敢在三王妃的饭食或汤药里掺碣麻籽枝叶。故还不能暴露了卢医官的身份,相信卢医官会明白其中的缘故。所以得暂时委屈了卢医官,先着这身纪王府婢子的裙服,还请卢医官莫怪我唐突。”
卢医官笑起来,“五王妃果然如丹阳公主所言,无半点架子更不会以势压人。不过是更衣的小事罢了,五王妃何须这般客气。宫里贵人们皆是自扫门前雪,根本不愿管他人瓦上霜,五王妃为他人如此上心,实是难得。”
“我与三王妃、丹阳公主交情匪浅,任谁出事,另两人都不能放任不管的。”温荣感激地笑了笑,亲手将襦裙递于卢医官。
卢医官至侧房更换了襦裙,碧荷又替卢医官绾了两个圆髻,这才一同前往临江王府。
马车在临江王府门前停下。温荣进了临江王府后,抬眼看向通往二进院子的月洞门,那一处是没有熟悉身影了,原先琳娘总是会在月洞门附近的石亭等她了。
琳娘的贴身侍婢春竹在石亭后等候,见到温荣恭敬地说道,“三王妃身子抱恙,几日来皆是卧床歇息。三王妃还说了,她不能亲自过来接五王妃,还请五王妃见谅。”
温荣不以为意地笑道,“三王妃如今有身孕,自是该多休息,倘若真顶着这般大的日头出来等候,我是不敢再来了。”
春竹听言抬起头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只紧张地揪着手指……(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幸离双生危
温荣一眼便瞧出了春竹的不妥。此时她们正站在石亭后方的青石甬道上,蜿蜒的曲径和葱翠的青竹恰好遮蔽了外人的视线,温荣放低了声音,和善地问道,“春竹可是有何难言之隐,她们三人是我的贴身侍婢,绿佩与碧荷亦是春竹再熟悉不过的了。”
春竹还未张口,眼泪就先落了下来,绿佩连忙上前,递了方帕子于春竹,又轻声安慰了几句。春竹感激地看了绿佩一眼,这才哭诉道,“奴婢求五王妃救救我家主子。”
温荣心一沉,“春竹先不要着急,告诉我琳娘出什么事了。”
春竹哽咽道,“自从主子怀了身孕后,精神便一日不如一日,起初还好的,只是情绪反复了些,可这几日却愈发的不济了。甚至开始有下人在背后胡乱说话,说甚主子不是怀孕而是中了魔怔,否则也不至于呆呆愣愣的。现在是迫于王侧妃的管束,那些流言还不曾传将出去。”
温荣蹙眉不解地问道,“难道宫里与谢府都不曾来看过三王妃吗,怎未发现了不妥。”
春竹抽噎了两声,“宫里时不时有遣医官下来,可看诊后皆言无事。三天前谢府的大夫人也过来了,而且三皇子还特意陪主子一道接待了大夫人,可偏偏那日主子精神出奇的好,大夫人只瞧出主子消瘦了,并未见其他不妥,还劝主子在府里莫要使小性子。”
春竹期期地看着温荣,忐忑道,“奴婢听下人说。主子与五王妃交恶了,丹阳公主又在酷暑得了恶寒。所以不会有人再过来陪三王妃,甚至还有声音说这些孽皆是三王妃自己造的。”春竹擦了擦眼泪。“可奴婢知晓三王妃是好人,奴婢自小就跟着主子,若没有主子,奴婢早被人活活打死了,还请五王妃不计前嫌,千万别丢下主子不管。”
说罢春竹就要跪下,温荣打了个眼色,碧荷忙搀扶起春竹。
温荣认真地说道,“春竹不必担心。我不会丢下琳娘不管的,你先带了我去厢房,看看琳娘究竟怎样了。”
温荣心里暗暗自责,是她太过大意,因为琳娘不冷不热的态度,她确实疏远了些,可却未意识到那些人正好趁这时候下手。她、丹阳皆无法时常探望琳娘,王贵妃亦是琅琊王氏的族人,而李奕……思及李奕。温荣周身如置冰窖般寒冷,他是一如既往的薄情寡义。
春竹蹲身谢过温荣,用帕子将面颊上的泪水擦拭干净后,垂首领着温荣等人。径直前往琳娘的厢房。
走至内院长廊,外廊婢子先向屋里通报了一声,春竹这才带着温荣进厢房。温荣吩咐绿佩与碧荷在长廊处守着。莫要让下人随便进来,又令卢医官一人随她进内室。琳娘的贴身侍婢春竹约莫是觉得卢医官眼生。诧异地瞥了卢医官一眼。卢医官倒是处变不惊,朝春竹友善地笑了笑。
还未走进内室。温荣就听到两声纤弱的咳嗽声,心里猛地一沉。温荣虽未学过甚医理,却因其祖母长年咳嗽,故也明白一二,琳娘的咳嗽声与她祖母大不相同,祖母咳嗽声沉闷,医官道祖母是血热气重症难消导致的,需清养,而琳娘的咳嗽声却很飘忽,约莫是中气空亏的缘故。
琳娘身子虚弱至此,就算瞒过谢府,怎可能瞒过宫里替琳娘看诊的医官?
春竹打帘子唤道,“五王妃过来了。”
“荣娘。”琳娘听见声音,就要撑着床榻起身。
温荣赶忙上前扶起琳娘,取了圆枕让琳娘靠着。谢琳娘怔怔地瞧着温荣,目光呆滞茫然,往日的清澈和明亮的双眸早已消失不见了。温荣心里一阵痛,在琳娘的床榻旁坐下,焦急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琳娘忽然紧紧握住温荣的手腕,长长的指甲在温荣手腕上掐出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春竹看了大惊,就要上前将二人分开,温荣却忍着疼痛朝春竹摆了摆手,未被禁锢的另一只手轻覆在琳娘冰凉的手背上,“琳娘,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
手背的温度渐渐浸润到手心,琳娘这才放松下来,略微恢复了些神智,琳娘喃喃自语道,“荣娘,你是不是在怪我,是不是在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后悔了,是太后不肯,不关我事的。荣娘,我昨日肚子会疼,是不是因为我做了坏事,所以上天要惩罚我,让我保不住这个孩子。”
温荣摇了摇头,笑着安慰琳娘道,“琳娘放心,太后对我和五皇子仍旧很好,昨日还命宫婢传话,让我进宫陪她老人家说话了。琳娘从未做过坏事,而孩子也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紧箍着温荣细腕的手指渐渐松开,琳娘又靠回圆枕假寐,不哭不笑一言不发,苍白消瘦的面颊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整个人没有一点生气。温荣回头紧张地看着卢医官,卢医官摇摇头,让温荣稍安勿躁。
温荣见琳娘终于平静下来,正在休息,遂起身至紫檀圈椅坐下,向春竹询问道,“琳娘这般光景有几日了。”
春竹郁郁地说道,“约莫四五日了,主子原本精神就不济,府里的老人都说是怀孕的缘故,我们也不甚在意了,可不想五日前,主子忽然开始嗜睡,甚至有几顿午膳也不曾吃。”
温荣正与春竹说着话,琳娘的另一个贴身侍婢春燕端了汤药进来,看见温荣先愣了愣,旋即将汤药放在案几上,再同温荣见了礼,“五王妃终于来了,主子盼了五王妃许多天了。”
春竹吩咐春燕去厨里准备果子和点心,又执了团扇至案几前,准备将汤药扇温了,再伺候琳娘服用。
随着浓郁的药气在厢房里散开,卢医官的眉头越拧越紧,就在温荣准备询问卢医官具体是何情况时,床榻上琳娘一声闷哼,猛地睁开眼睛,捂着肚子面露痛苦之色。
“王妃,你怎么了。”春竹吓的丢下团扇,端起汤药赶至琳娘的身边,“主子,这是厨里刚熬的安胎药,吃了就不会痛了。”
说罢春竹盛起一汤匙棕褐色泛着弥白细粉的汤汁,就要送到琳娘面前时,卢医官低喝道,“住手,你要害死三王妃吗。”
春竹吓的手一抖,汤匙落入汤碗溅起了药汁,药汁滴在绣银丝牡丹的锦衾上,转瞬渗入留下沉沉的颜色。
温荣沉着脸起身,自春竹手里端过药碗,压低了声音道,“安胎药里掺有碣麻茎叶,正因为如此,三王妃才会变成如此光景。”
春竹听了脸色煞白,也顾不上温荣,转头紧张地看向琳娘,哭道,“主子,您怎样了,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晓得会是这样。”
琳娘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表情也狰狞了起来,目光直直地看着温荣,“荣娘,救我,救我肚子里的孩子。”
春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温荣连连叩首,“求五王妃救救主子,求五王妃救救主子。”
温荣亦一脸焦急地看向卢医官,卢医官沉着一张脸上前,捉过琳娘手腕诊脉后又叩诊了三声,旋即自腰间荷囊取出一只玉竹纹的滴珠瓷瓶,倒出一颗石榴籽大小的玉色药丸,抵住琳娘的下颌,将药丸送入琳娘口中,一推一咽。还未待温荣和青竹反应过来,琳娘的神情已慢慢平静下来,原本涣散的双眸亦清亮起来。
温荣执帕子替琳娘将额头上的汗珠擦拭干净,关切地问道,“琳娘可是好些了。”
谢琳娘长喘了一口气,人瘫软在圆枕上,感激地看着温荣。温荣见春竹仍旧满面惊慌地跪在地下,就吩咐春竹去盛碗温水过来,又小心地喂了琳娘两口。
过了好一会儿,琳娘才彻底缓过神来,直起身子,抬手轻握住温荣温软的柔荑,“荣娘,我觉得自己迷迷糊糊地做了好长的一场梦,总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根本无法控制情绪和思想。”
温荣面上表情也轻松了下来,舒口气道,“琳娘,没事了,先让卢医官替你好生把把脉。”
琳娘乖巧地点点头,注意到温荣身后跟了一名陌生的侍婢,琳娘疑惑地看着卢医官,惴惴不安地问温荣,“这位是?”
温荣起身将卢医官迎至琳娘的床榻旁,“是丹阳公主自宫里请来的卢医官,这段时日琳娘的精神极差,我和丹阳就思量了要请一名信得过的医官替琳娘看诊,如此才能放下心来。”
琳娘听言笑着看向卢医官,笑容里是满满的感激和信任,卢医官蹲身朝谢琳娘见了礼,在琳娘身边坐下,先才琳娘情况危急,她也未能仔细识脉象。
卢医官半眯着眼,细长的指尖在琳娘的脉搏处滑动,听了好一会儿,卢医官才将琳娘的手放回锦衾内,又向琳娘和春竹询问了几个问题,才朝温荣点了点头。
温荣和琳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朝卢医官焦急问道,“可是有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还疑近身人
卢医官说道,“三王妃脉象紊乱,孕脉虚浮细滑,有滑胎的征兆。照脉象来看,三王妃服食碣麻仁茎叶熬成的汤药约莫有一个月了,初始碣麻仁茎叶的服用量较少,故症状不明显,可近几日服用量忽然倍增,好在五王妃发现的及时,倘若再拖上三两日,胎儿是保不住了。”
说罢卢医官看向已经冷凉的安胎汤药,蹙眉摇了摇头,“果然都是下在安胎汤药里的手段。”
才平静了一些的春竹蠕动着煞白的嘴唇,同卢医官说道,“是了,前段时日主子一日才吃一次安胎汤药的,可就在五日前,王贵妃遣来的医官言主子血虚,会影响胎儿,命主子一日服用两剂汤药。就是从那时起,主子的精神和身体每况愈下了。”
恢复神智的琳娘自然明白温荣等人在说何事,攥紧的拳头捏皱了圆枕旁的锦衾,琳娘抿了抿唇,尝试着回忆起她怀孕后的点点滴滴。初始是她自己被王贵妃蛊惑了心神,对温荣产生妒意,王贵妃为了博得太后的喜爱,与她商量后不二日便公开了她怀孕之事。而她的情绪,正是在被众人知晓怀孕后开始起起伏伏,性子更是变得多疑冷淡,还会时不时莫名地产生恐惧感。
琳娘心里有数,这个月里她没少说、没少做那些身不由己,却伤害了荣娘的话和事。
琳娘抬手轻抚上小腹,为了孩子她一定不能垮了,而荣娘的恩德她也还未还。琳娘先向卢医官道了谢,再认真地问道。“卢医官言我的脉象虚浮,若我停止服用那碣麻茎叶。是否还会有危险了。不知先才卢医官予了我何神奇药丸,服用后不但恢复了神智。身子亦清爽了许多,不似以往那般沉重和酸软。”
卢医官也不遮遮掩掩,“是小官在尚药局炼制的清露丸,内含的名贵三草药可解体内小毒,前月三皇子为清除体内余毒,亦有用此三草药熬汤药了。由于这三味药材极名贵,方子亦不能外传,故小官无法详说,还请三王妃见谅。”
说罢卢医官又将玉竹滴珠瓶取出奉于谢琳娘。“瓶内余有五粒清露丸,三王妃自明日起一日一粒,可彻底清散余毒,胎儿亦可保。对了,那安胎药是不能再吃了,五日后小官会重新替三王妃列一个方子,只是三王妃亦要提防府内下人,莫再任由她们于王妃的安胎药里下毒物。”
谢琳娘接过滴珠瓶,向卢医官连连道谢。又吩咐春竹看赏。
卢医官拒绝了谢琳娘的好意,“小官是受丹阳公主与五王妃所托,才来的临江王府,不过是举手之劳。若三王妃真要感谢,还是感谢了丹阳公主与五王妃罢。”
琳娘心头一热,鼻尖微微泛酸。望向温荣的眉眼含了笑意,“荣娘的恩德我是难报答了。之前做的错事,我一定会慢慢弥补的。”
“琳娘亦是被小人暗害罢了。并未做错何事……”温荣正说着话,忽然外廊传来碧荷的声音。
“春燕姐,怎么茶点还未送进去了。”
平日里碧荷说话细声细气的,今日语调却意外的提高了几分。想来是在提醒了她们,可那春燕不是琳娘的贴身侍婢么,怎还会偷听了她们说话。
温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春燕就端着茶盘打帘进来了。
春竹板着脸上前道,“让你去厨里端茶点,怎去了这许久时间。”
春燕垂首惶恐地回道,“被管事妈妈拦住问了主子的身子情况,而后奴婢到了外厢,知晓主子们在说话,也不敢进来。”
“平日怎不见你这般小心谨慎的,先下去吧。”春竹颇为不耐地接过茶盘子,端至温荣与卢医官身旁的案几上,道歉道,“春燕年纪小不懂事儿,一件事都办了许久,令五王妃、卢医官见笑了。”
温荣见春燕出去了,遂笑着摇摇头,“不妨事的,对了,春竹,那春燕不是与你一道从谢府过来的么。”
春竹利索地分好茶,回头看了眼谢琳娘,见琳娘点头了她才解释道,“春燕是与我一道从谢府随主子过来的,可原先在谢府时,春燕是大夫人房里的小婢子,主子出嫁不久前,因另一婢子春菊姐的年纪大了,主子好心将春菊姐放籍,又替她在庄上寻了个好人家,如此身边缺了人,主子瞧着春燕容貌清楚,就要了过来。”
听言温荣眉头微颦,有些不放心,好在琳娘现在清醒了,她二人的心结也解开,如此凭着琳娘的聪慧,是无人能害得了她的。
温荣捻起一颗樱桃,向琳娘问道,“琳娘如今打算怎么办,是否要拿了证据,揪出背后暗害你的人。”
其实猜亦能猜的到,背后暗害琳娘的究竟是何人。可答案显而易见并不意味着可以容易地将她除去。
琳娘思索片刻后道,“证据是一定要拿的,可不能这般快处置了背后主使者,不论如何王贵妃和琅琊王氏的面子还要给。”
温荣颌首认同,她该做的已经做了,现在只能从旁协助琳娘。坐于温荣身侧的卢医官忽然说道,“既然三王妃已无事,小官便去廊下等候五王妃,也不叫搅扰了二位王妃说话。”
温荣一愣,她与琳娘倒是未将卢医官视作外人,可她二人这般擅做主张,不免令卢医官尴尬。
琳娘亦笑道,“是我与荣娘疏忽了,卢医官如今是我的恩人,而非外人,往后许多事还需依靠了卢医官。正因为如此,我和荣娘说事也不会刻意避着卢医官了。倘若卢医官不嫌弃,可愿认了我们二人做朋友。”
琳娘所言正中温荣心思,温荣附和道,“琳娘所言极是,我还未见到卢医官时就已被卢医官的药理学识折服,今日得见更是仰慕,还望卢医官不要嫌弃了我与琳娘。”
卢医官无奈地摇摇头,“二位王妃出身高贵,是人中龙凤,小官一介小小宫人,那里敢奢望高攀做朋友。只是二位王妃这般开口了,再拒倒显得小官拿捏做大不识抬举,往后三王妃与五王妃有用的着小官的地方,尽管开口,小官定尽力而为。”
温荣听了展颜笑起,那胜过四时娇花的姿色令卢医官这名女娘都愣了愣,难怪宫里都言五皇子待五王妃是如珠似宝。
温荣退下手腕上的嵌八宝玉石赤金镯,双手递于卢医官,“这是我出嫁时祖母特意送的吉祥八宝镯,有一对呢,现在我们一人一只可好。”
卢医官一惊,就要拒绝了,琳娘开口笑道,“荣娘都不曾送我了。镯子无关贵贱,是荣娘的一番心意,卢医官就不用推辞了。”
琳娘心里对温荣是愈发感激,先才她要打赏了卢医官,可卢医官拒不肯受,荣娘此刻亦是在帮她还情的。
“这……”卢医官来回看着温荣与琳娘,半晌才下了决心,双手接过八宝镯子,“恭敬不如从命了,小官谢过五王妃。”
“卢医官这般客气就是见外了。”琳娘笑道,又命春竹取了绣鞋过来,准备下地走走。
卢医官也不再同温荣和谢琳娘礼让,“小官姓卢,单名一个‘瑞’字,三王妃与五王妃往后可直接唤小官名字。”
温荣颌首笑道,“瑞娘名如其人,自有一番英气。”
卢瑞娘面上神情颇为严肃,“小官唐突,此时怕不是叙情的时候,倘若三王妃要确凿的证据,应该尽快命人将药底留下,如此也可给那些下药人一个下马威。”
“瑞娘所言有理,”琳娘吩咐春竹道,“你去唤了蒋妈妈等人,立即前往厨房,将剩下的药底连同沙瓮一同带了过来。”
春竹应声正要退下,温荣忽然发现之前放在桌案上,盛汤药的白瓷碗不见了,暗道不好,“春竹,先才盛药的汤碗是否让春燕拿出去了。”
春竹看向空空的案几,疑惑地摇摇头,猛地反应了过来,咬牙道,“这小蹄子,三王妃待她不薄,她竟然恩将仇报。主子,奴婢立即带了人去厨房。”
说罢春竹匆匆向廊外走去,温荣亦走出屋子,将碧荷唤了进来,“碧荷,先才你可瞧见那春燕在外厢做了甚。”
碧荷如实道,“奴婢在廊下和窗棂处来回走了一遭,路过厢房时,正好看见春燕躲在珠帘旁的槅扇门后,婢子估摸春燕是在偷听了主子们说话,遂大声问了一句。”
温荣点了点头,“很好,你与绿佩还是在廊下帮我们看着。”
琳娘和瑞娘也听到了温荣和碧荷的对话,皆叹了口气,知晓春竹此时带了人过去是来不及了,那春燕必然已被王侧妃等人收买。漫说汤药的药底,便是那些才买来的碣麻仁茎叶,也被一并销毁了。
另一处春竹到了厨房后,果然看见春燕蹲在灶台前,打着扇子熬煮一锅新的汤药,先前的药渣早已被春燕、吴妈妈等人处理了。
春竹上前厉声叱骂了春燕几句,吩咐人将春燕和正在熬煮的汤药一并带回厢房……(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唯怜托心人
回到厢房,春竹单独带春燕进了内间。不想刚见到谢琳娘,春竹都还未开口说话了,春燕便先朝谢琳娘哭哭啼啼地抱冤屈。
“还请三王妃替奴婢做主,奴婢先前见三王妃的汤药凉了,遂回厨房重新熬煮了一锅,可不知为何,春竹姐姐忽然领人到厨房里,说奴婢要害主子,奴婢是冤枉的。”
“你这小蹄子好生没脸皮,主子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春竹气的嘴唇直哆嗦,朝春燕愤愤地怒斥。
“好了,你们先别闹了。”琳娘看了春竹一眼,春竹忙撇下春燕,将那锅新熬煮的汤药端至卢医官跟前。
卢瑞娘揭开沙瓮的盖子,只瞥了一眼就摇摇头,与琳娘说道,“已经被换了,这瓮新的安胎药里确实没加甚暗药。”
谢琳娘看向春燕的目光如两道利剑一般。跪在地上的春燕战战兢兢全身发凉,直愣愣盯着地面的双眼终于现出一股惧意。
琳娘觉得心寒,若不是温荣身边的侍婢机灵,她还被瞒在鼓里,说不得哪天就被这贱婢害死了。琳娘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平静下来,现在还未到惩治这贱婢的时候,留着还有用了。
琳娘弯了弯嘴角,淡淡地说道,“好了,你二人咋咋呼呼的吵得我头疼。春燕你年纪还小,平日里无论何事都该听你春竹姐的,别擅自主张,否则将来酿成大错,可就悔不当初了。”
“是是,主子所言极是。往后春燕甚事都听主子和春竹姐的。”春燕连连叩头,心里一下子放松了。差点就晕倒在地面上。
琳娘命春燕将那汤药带走,又吩咐春竹在外厢守着。
温荣这才将她无意中。暗查到吴妈妈是出自王氏一族之事告诉了琳娘。
琳娘听言沉思半响,她对那甚吴妈妈是几无印象,约莫是这两月才被王侧妃提拔起来的。现下琳娘心里也有数,她当务之急是要将厨房和身边不得用的人都清理一遍。怀孕后将部分中馈交于王侧妃打理,实是不明智的举动。
琳娘在府里是势单力薄,她打算修封书信回谢府,交与她阿娘。让她阿娘帮忙选些可靠的人手送到临江王府。
三人在屋里又说了会子话,就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卢瑞考虑到琳娘现在的身子状况。替琳娘列了几道药膳。更多次叮嘱琳娘既要管理好内宅,更要注意了身子,千万不要劳神过度。
由于卢瑞要先回纪王府更换宫里医官着的袍衫,故未时中刻温荣和卢瑞就向琳娘告辞了。琳娘还有许多话未和温荣说,颇为依依不舍,遂央求温荣接下来几日都到临江王府,多多少少陪她一会,过两日再同她进宫一趟。
虽然王侧妃将证据都销毁了,可有些事儿她还是要问问奕郎的生母王贵妃的。前几次宫里派下来为她诊脉的医官,皆是王贵妃请的,那医官次次说她无事,可她分明已经连孩子和命都要保不住了。这中间究竟是医官被王侧妃收买。还是有其他隐情,她是定要弄明白的。
温荣因为担心碰见李奕,故不想频繁过来临江王府。可瞧见琳娘一副憔悴的模样,知琳娘现在确实需要她陪着。而李奕白日要进宫,多半不会在府里。
温荣思量再三。还是点头答应。就是皇宫她也该时不时去下了,早上琳娘神智还未清醒时,曾说出甚‘……她已后悔,是太后不肯……’,话虽模糊,可温荣能确定,晟郎出征一事肯定与太后有关。在不久的以后,就算二皇子真的谋反,晟郎平反有功,要想彻底打消圣主出征鞑靼的想法,还需要太后开口。
温荣与卢瑞回到了纪王府。温荣亲自领了卢瑞往套间更衣。
更换袍衫后,卢瑞见时辰已晚,拒绝了荣娘留她品茶的好意,告辞回宫,温荣送卢瑞出院子,不想正巧在二进院子的月洞门处,遇见刚下衙回府的李晟。
卢瑞朝李晟施礼,李晟笑问道,“可是尚医局卢医官。”
“正是小官。”卢瑞神情自若地回道。
倒是温荣颇为诧异,“晟郎原先在宫里就认识卢医官了?”
李晟颌首道,“某自丹阳口中听过卢医官大名,还曾吩咐桐礼向卢医官求过一匣药丸,不过每日向卢医官求药的贵人颇多,卢医官该是无甚印象了。”
“何来大名,不过是虚名罢了,也就丹阳公主会抬举小官。”卢瑞谦虚地说道,她隐约记得确实有侍卫拿着五皇子的令牌,从她手里领走一锦匣的清滞丸。听闻是五皇子要送出宫予谁的,卢瑞担心说多说错,惹得荣娘对五皇子起疑心,干脆就认作忘记了。
温荣将卢瑞送上回宫的乌蓬马车。回到厢房瞧见晟郎衣冠整齐的在厢房里来回踱步。温荣关切地问道,“晟郎一会还要出府或是去见幕僚么,怎不换上府里的绢袍。”
李晟摇摇头,“婢子笨手笨脚,为夫等着荣娘回来再换了。”
温荣无奈地瞪了李晟一眼,取过绢袍顺便闲话道,“那卢医官对草药和药理确实是熟稔。今日只是一闻,就知晓了琳娘服用的汤药里有何物,把脉后甚至断言琳娘已加剂服用了那汤药五日。”
说罢温荣叹口气,“临江王府的王侧妃心好狠,我与琳娘原先还以为她只是爱财,并不足为惧,不想竟藏了如此深的心思。琳娘怀孕初始她还不敢太过分的,可就在七日前,她知晓我与琳娘生分,丹阳又生病卧床,趁着我二人都不能时常去临江王府看望琳娘的关头,开始下重药。估摸着是想趁这几日,令琳娘彻底垮了。”
李晟听了也觉得临江王府的内宅太过复杂,再思及三哥平日对内宅的态度,李晟就忍不住皱眉。三哥对三王妃等人似乎毫不在意,纵是有旁人问起内宅,三哥俱是敷衍而过,不愿多提及的,难不成三哥仍旧对内宅、对三王妃等人不满?
李晟轻轻将温荣揽在怀里,现在他是得到了,可也更怕失去。
温荣忽然撑着李晟的胸膛,抬头心疼地问道,“对了,先才晟郎说曾向卢医官求过一匣药丸,不知是何药,当时晟郎生病了么。”
李晟摇摇头,“不是我生病了。荣娘是否还记得乾德十三年的盛夏,那时温中丞还未过继到老夫人身下了。某日你的大伯母方氏,命人领了黎国公府的牌子入宫请医官,我打听了才知晓是黎国公府三房的娘子中了暑气。我担心是荣娘病了,恰巧那天又听丹阳提到卢医官,我就向卢医官讨了一匣清滞丸,命接帖子的医官一道带去黎国公府,并交于黎国公府的温四娘子。”
温荣听了笑起来,“妾身记起来了,当时妾身瞧见那贴了尚药局黄签的锦匣还惊讶呢。那可是上等的宫制药,寻常送不到我们府上,原来是晟郎赠的。不过当时并非妾身病了,是茹娘中了暑气和发烧,清滞丸着实有用,茹娘只服用了一两日,就彻底恢复了。后来我们房里再有谁中暑气,皆是服用清滞丸的。如此算来,还是托了晟郎的福,而妾身与卢医官亦是早有的缘分。”
李晟知晓温荣与卢医官交好后颌首道,“卢医官品性与荣娘颇为相似。早先除了丹阳公主,我们这一辈里几无人能请得动卢医官,平日至多讨要几贴药罢了。宫里尚医局有不少臣服于权贵的医官,经由三王妃一事,荣娘心里亦有数的。往后荣娘身子有个甚不舒服的,便可拜托了卢医官,如此我也能放心。”
温荣笑道,“我与卢医官是真心相交,往后大家互相帮衬便是。”
……
之后几日,温荣皆有前往临江王府陪伴琳娘,虽未久坐,却也见识到琳娘行事雷厉风行的一面。除了春燕以外,院子里的下人被里里外外清理了一番,对于吴妈妈一家人,琳娘随意寻了个由头,就发到了最远的一个庄子上,再定死了奴籍。
温荣见琳娘动作如此大,不免有些担心,“琳娘,这般明显会不会惹得王氏一族的人警惕和不满,三皇子那是否有开口说话了。”
不过三日工夫,琳娘的气色就渐渐恢复,提及王侧妃那帮子人,琳娘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叹了一声,坚定地说道,“手段不硬不行了,总不能任由了她们害我。荣娘,往后等你怀孕就会知晓了,这事儿断不能心善的,先前我就是太过相信王侧妃等人,才会差点落得和孩子一道双双殒命的下场。”
说着琳娘朝温荣安然一笑,“荣娘不必担心。纵是我将王氏下人统统逐出府,他们也不能耐我何,至多说我几句了。一来王贵妃要顾忌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二来谢府怎可能任由我受王氏人欺辱。至于奕郎就更不必担心了,大婚时奕郎有说将府内中馈皆交由我打理,他不会过问。出了这事儿是我大意,和奕郎都无半分关系。”
温荣低下头,眼底有一丝怜意,琳娘对李奕是死心塌地的,可这事怎可能与李奕无关……(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水映旧前榭
三皇子待琳娘的态度于下人而言是极重要的,倘若李奕一心维护琳娘,那些墙头草般的下人就会有所顾忌。只是李奕与琳娘之间相处究竟如何,她不能过问。
谢琳娘命婢子将点心端了上来。温荣看到三彩八宝盘里一颗颗精巧的枣泥糯米水晶丸,笑了起来。记得琳娘未出阁时也会做些点心送她和丹阳,而温荣最喜欢的就是糯米丸子。琳娘会将枣泥研磨的极细腻,再掺些酥酪,入口化开后是浓郁的奶香和清甜。可惜琳娘出嫁后,就再未亲手做过了。
琳娘见温荣笑的欢喜,倒有些不好意思,大婚后她非但未打理好中馈,还忽视了朋友。
琳娘忽然记起一事,牵起温荣的手笑道,“对了,我记得荣娘曾和我提过轩郎。谢府三娘子确实到及笄之年,便是谢四娘子的年纪也不小了……”
说着说着琳娘执帕子半掩住嘴唇,“想起那天我说的话就觉得羞臊,还请荣娘大人不计小人过吧。温府轩郎一表人才温文儒雅,老夫人和温夫人更不用说了,是顶好的脾性,谁家娘子嫁过去都是福气。只是不知道,拖了这许久时日,轩郎是否已经……”
温荣弯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琳娘不提这事儿还好,提了我可真真是发愁,也不瞒琳娘,我之所以能发现吴妈妈那些人是出自琅琊王氏的,与轩郎脱不开干系……”
温荣将轩郎被赵家二郎引着去平康坊吃花酒,又认识了平康坊艺伎一事告诉了谢琳娘。温荣无奈道,“谢家三娘子和四娘子都是极好的。我哪敢误了她们,琳娘这般信任我。我更不能自私隐瞒了。”
琳娘听到临江王府的下人竟然也去平康坊打探情况,柳眉一扬。对王侧妃是怨恨又多了一层,“那王玥兰好大的胆子,对付我还不够,还将主意打到了温府和纪王府。”
说罢琳娘眼神微黯,握着温荣的手紧了紧,“真是防不胜防,你我都希望嫁人后能过上好日子,可不想还是有这般多的烦心事。轩郎的品性是毋庸置疑的,可长辈那关不容易过。我不会让荣娘为难。谢府那我暂时不去说了,荣娘有何事需要帮忙的,再直接告诉我。”
温荣感激地点点头,“现在也只能拖着,祖母和轩郎没有一人肯让步。罢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琳娘现在养身子要紧。”
“也亏得你操心的多,谢府的事儿我是鲜少过问了。”琳娘端起茶吃了口,“明日荣娘陪我进宫一趟。一来探望了王贵妃,二来再请瑞娘替我把脉,虽然身子舒服了许多,可经由那事后。心里总是不踏实,明日用过午膳丹阳也会进宫,我们三好久不曾聚了。对了。荣娘进宫可多陪太后说说话,太后喜欢孩子。是极想抱重孙的,荣娘现在……”
琳娘的目光飘到温荣的小腹上。荣娘太瘦,纤腰不禁一握,得好生将养一番,否则将来也是要遭罪的。
温荣被琳娘打量的俏脸通红,先瞪了琳娘一眼,才点头答应琳娘的提议。
温荣与琳娘又说了一会子话,快到午时了,温荣便告辞回府。
临江王府里,温荣才担心琳娘大动干戈会惹得王贵妃不满,大明宫处王贵妃就已怒气冲冲地将李奕唤到蓬莱殿问话。
昨日临江王府王侧妃的阿爷王升宽,进宫向她抱怨,言谢琳娘的行为已让他女儿在王府无法自处,认定琳娘是在排挤他们王氏族人。
王升宽将话说的严重,王贵妃听了很是尴尬。故今日一早,便命人与李奕传话,令其进宫后先到蓬莱殿一趟。
王贵妃升了品阶,蓬莱殿的主殿被新修了一番。
王贵妃靠在海棠纹高背矮榻上,看着眼前如修竹般清俊的李奕,心先软了三分。半晌后扶着宫婢起身,颦眉说道,“奕儿,你告诉阿娘,临江王府内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琳娘为何将王兰娘自族里带来的下人全换了。如今琳娘怀有身孕,让王兰娘分担中馈事务有何不妥,琳娘此番做法,可是要王兰娘和琅琊王氏一族难堪?”
府里的变化李奕自然知道,就是琳娘前几日情绪和精神的反常,他作为琳娘的枕边人也了如指掌,可他却默不作声,静静地任由这一切发展下去。不是因为他每日忙于朝政,筋疲力尽无力再介入内宅,他只是好奇,甚至怀着恶意,想看她们几人终将闹到何地步。是两败俱伤?还是待他继承大统后,由他出面,定了某一人的罪。
李奕望着海棠纹矮塌上叠放的大红十样锦软褥子出神,神情柔和,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贵妃看到李奕这副样子不免担心,本就散去三分的怒气此时也消失殆尽了,她明白冲奕儿发火是无济于事的,奕儿鸿鹄志向,怎可能搭理内宅的鸡毛蒜皮。终究还是要怪谢琳娘占着自己怀有身孕,在临江王府任性妄为大行风雨。
哪只母鸡不会下蛋了,王贵妃思及此冷哼了一声。
李奕回声神,轻挑眉毛,敛了笑容。看向王贵妃,毕恭毕敬地说道,“令母妃生气是儿不孝。可中馈事宜儿确实不知晓。明日琳娘会进宫向母妃请安,不若母妃直接教导了琳娘。还请母妃谅解琳娘年纪尚轻,如今又怀有身孕,母妃莫要太严厉了。”
“都这时候了你还只担心我会为难谢琳娘。罢了罢了,是我一时气糊涂,你怎可能会懂内宅。”王贵妃见李奕这几日略清瘦了些,心疼地说道,“朝政再忙,也要注意了身子。还有你在府里不能专宠琳娘,我们成事虽然要靠谢府,可王氏一族同样重要,这中间利害关系你偶尔也要提点琳娘的。总不能你每日辛辛苦苦,结果被她一个内宅女娘坏了事。”
李奕从容淡然地笑道,“母妃放心,儿心里有数了,回府后我会找机会与琳娘说的。”
王贵妃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晓了就好,其实不论琳娘还是兰娘,抛去她们背后的家族,也就是为我皇室传宗接代的人罢了,莫要将真心托付。好了,你快去含元殿寻圣主,别惹得你阿爷不满。”
说罢王贵妃起身替李奕整理了衣襟上的盘扣,命宫婢送李奕出蓬莱殿。
王贵妃看着李奕的背影轻叹一声,她心里明白,再生气也不能拿琳娘怎样,那琳娘就是仗着陈留谢氏一族和她阿爷手握重兵,否则那里有底气。王贵妃撇了撇嘴,寻思着谢琳娘还不若温荣来的听话。
……
温荣刚从临江王府回到纪王府,就看见府里的大管事卢妈妈从外面回来,温荣笑着上前温和地同卢妈妈道好。主动告知她从临江王府回来,又吩咐了卢妈妈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才回厢房。
卢妈妈是王贵妃一早安排在纪王府的,现下纪王府里多半是王贵妃的人,温荣不同于琳娘,她暂且不想招惹王贵妃,遂一直忍耐着。平日对待卢妈妈等人是极其有礼有节的,下人都挑不出刺来。
若说温荣唯一的动作,那便是悄无声息地收买或者置换了王贵妃安插在西院的仆僮。西院是晟郎与幕僚商谈政事用的,温荣自己也鲜少过去。
再有就是王贵妃放在晟郎书房里的貌美侍婢,温荣本想静观其变,不想还没几日,就被李晟一怒之下全部赶走了。既如此温荣自然乐的袖手旁观,二进院子的厨房是甘妈妈在管,几处重要的地方将慢慢换成晟郎和她信任的人,王贵妃每日里听到的关于纪王府消息,是亦真亦假,温荣唯一目的就是要王贵妃放心。
若说琳娘雷厉风行,那么温荣就是细水长流,故王贵妃压根没留意纪王府的变化。
第二日辰时中刻,临江王府的马车停在纪王府门口等候,温荣更换衫裙后匆匆忙忙地出府,与琳娘同乘马车进宫。
温荣先陪琳娘去蓬莱殿与王贵妃道安,后见王贵妃要与琳娘单独说话,便以看望太后为由先行退下。
出了蓬莱殿后,温荣独自一人缓行至太华池旁的一处亭榭。
阳光斜斜地照着亭榭和池畔柳槐。温荣纤细的影子与斑驳树影交错在了湖面,随着水波轻动,碎了一池的波光粼粼。
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想将倒影看的更清楚些,温荣不自觉的朝前走了一步,闲闲地靠在水榭的红漆木栏上。
前一世她就喜欢在宫里的水榭弹箜篌或作书画,因为眼前浩渺清澈的太华池,总会令她想起江南的山水。
一阵清风抚过,吹皱一池春水同时又折射起几道金光,温荣眼睛一阵刺痛,赶忙闭上眼睛又直起身子,无奈眼睛的酸胀感愈发厉害,温荣蹙紧眉头忍受着眼前各色光线闪动。
温荣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口井,井里有人影晃动,温荣凝神看去,那女娘披头散发一袭白衣,面上神情凄凉无助,绝望的令人心悸……温荣猛地睁开了双眼,惊出一身冷汗,那白衣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她自己……(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桃李色相缠(一更)
温荣还沉浸在那场景带来的震惊中时,忽然就被她再熟悉不过、却一直极力躲避的声音打断思绪。
“荣娘,你怎会一人在这里。”
温荣回过头看到一袭秋香色素面罗纱袍服的李奕,李奕正站在亭榭的最后一级台阶上,微微笑着看向自己。
温荣抿了抿嘴唇,她虽然不愿意见到李奕,可心里对李奕的厌意已在渐渐淡去。
温荣微微曲膝朝李奕见礼道,“奴见过三皇子。”
李奕眉眼微亮,言语轻薄,“荣娘是陪琳娘进宫的吧。怎不在蓬莱殿与王贵妃说话,却到了水榭看风景,是不是一人颇为寂寞。”
说罢李奕拾阶而上,泰然自若地朝温荣走来。
此处水榭偏离正宫道,只有两条覆满落叶和阴凉的小道通往林外,很是清净。温荣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靠于水榭漆栏,防备地看着李奕,严肃道,“奴正准备回蓬莱殿,先才只是出来散步,不慎走远罢了。想来三王妃已在蓬莱殿等奴,还请三皇子移步让路。”
李奕朝四周打量了一遭,层层叠叠的树影后隐约有宫人行路匆匆的身影。李奕心思微动,轻缓地笑起,“荣娘,你总是在躲避我,可荣娘不觉得,你越是躲我就越会遇见我么,这是何必呢。”
“三皇子误会了。你我二人在此处亭榭相遇,多有不便,且奴确实是要回蓬莱殿了,总不能叫三王妃久等,一会我们还要往延庆殿向太后请安的。”温荣神情放松下来。冷冷地瞥了眼李奕,便将目光移开。眼里似从不曾有此人。
李奕亦收起多余的神情,淡淡地说道。“若我没有猜错,荣娘应该根本不是怕我,只是有些恨我罢了。不若荣娘与我详细说说,我究竟哪里得罪了荣娘,说不定得了荣娘提点,我也会全部记起来的。”
“不可理喻。”温荣低语了一声,不再搭理李奕,捻裙准备绕过李奕向亭外走去。
温荣其实一直在戒备中,现在暂时还没有宫人注意到他们。可再这般拖下去,不免会有人看见的。若让人误会她和李奕单独在水榭里私会,传将出去必引轩然大波。到时候失了面子和名声的,岂止她一人。
“荣娘别急着走,我的话还未说完。”李奕笑着往温荣的方向移了一步,将温荣的去路生生挡住,“荣娘这般可是很失礼节的。”
温荣怒目看向李奕,真的有些气恼了,纵是她心里的怨恨消去。可也禁不起李奕这般无赖举动。温荣压着性子同李奕讲起道理,“此处人烟稀少,若三皇子真有事要与我相商,不若一道回蓬莱殿。否则让晟郎或琳娘瞧见。会有误会。还请三皇子体谅,莫要误了自己又误了别人。”
温荣不说倒好,说了李奕的双眸反而犹如珍珠般熠熠发亮。优美的嘴唇扬起,“荣娘所言谬也。我可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或者是荣娘知晓我们有一段往事,所以问心有愧了?”
李奕微躬身。凑近了温荣。温荣心突突跳个不停,不肯再理会李奕,正准备从李奕身侧强行离开亭榭时,手腕竟然被李奕握住,温荣大惊失色,就要挣脱了开去。
李奕的声音急促了起来,“番僧有言荣娘对现状极其满意。是因为五弟许了你正妃之位吗。荣娘,正妃之位难道就那般重要?如此荣娘亦可以告诉我,只要是荣娘要的,我都可以给,可现在还需要等一段时日,荣娘你……”
李奕猛地噤声,他余光瞥见一名粗使宫婢自小路往亭榭走来。此刻那宫婢也看到了他和温荣,怔在原地不敢动弹,见到这样一番景象,真真是走不是,上前请安也不是。
李奕松开了温荣的手腕,转过身笑看宫婢,精致俊雅的面庞温柔无伤,那青衣宫婢原本已经吓的一身冷汗了,此时终于松了口气,温和如三皇子,应该是不会对她怎样的。宫婢直接跪在地上,叩头道,“奴婢什么都不曾瞧见,还请三皇子、五王妃饶命。”
李奕抿唇笑了起来,“你没做错什么,何需我们饶命,快走吧。”
宫婢连连应诺,急忙转身一路小跑离开水榭。李奕转头看见温荣面色煞白、满眼惊惧的模样,心如锥刺般一阵痛,亦不舍得再逼迫温荣,转而安慰道,“荣娘,你先回蓬莱殿,这事我会处理好的,你不用担心。”
见李奕真让开了一条路,温荣也不及细想,快步离开亭榭,径直回到蓬莱殿。不想她离开了大半个时辰,琳娘还在内殿与王贵妃说话。守在门外的宫婢看到温荣,就准备通报,温荣朝宫婢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她自己心慌意乱的,在还未平静下来前,她不想让王贵妃和琳娘看见她的模样。
温荣在外殿安静地等候琳娘,宫婢端来了新煮的茶汤和糕点。温荣握着粉彩银枝纹茶碗暖手,旁人都是酷暑难耐的,唯独温荣又惊又吓浑身发凉。现在她的思绪纷繁杂乱,只要闭上双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袭白衣、神情凄楚绝望的自己。那场景陌生又熟悉,陌生的她毫无印象,可又熟悉的令温荣觉得这确实发生过。
那形容约莫有二十岁,如此该是前世里的场景,可她不应该是在紫宸殿里自缢身亡的么,为何还会那般潦倒的出现在一口井旁边。
当时周围似乎还有人影攒动,可温荣却看不清楚,记忆里一片空白。温荣屈指摁了摁额角,命自己不许再想,多半是因为这几日暑气太重,她又不曾休息好,故才眩晕产生了幻象。
她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被一名宫婢瞧见了她和李奕单独在水榭,到时候传将出去该如何应对。想到这些温荣是真真坐不住了,干脆放下茶碗,走至侧殿窗棂下看风景。
一朵厚云正巧挡住灼热日头,落下一片阴凉,温荣垂首怔怔地看着一束束光丝在细微纷乱的尘埃里穿行。
温荣张开五指,莹白指间泛着小小光晕,整只手掌在光芒里是粉粉的颜色,温荣想起李奕先才说的最后一句话,猛地抬起头来……
“荣娘,怎么不坐着休息,站在窗下多晒的慌。”
温荣听见声音,回头看到琳娘从殿门处走过来,笑道,“一个姿势坐久了,所以起来站站,今日云重,明后日估摸着要下雨了。”
琳娘颌首道,“已经热了许久,算来端阳月中旬后就再未下过雨,长久以此怕是要干旱的。”
待谢琳娘走近,温荣才注意到琳娘的眼圈泛红,小心地询问道,“可是王贵妃说什么了,要不要吃些果子,休息会再去寻太后。”
琳娘摇摇头,不愿意在蓬莱殿久留,“不必了,若要休息,我们不若去芳萼院,宫里开的芍药我还未仔细瞧过,过几日就要败了。”
温荣此时并无心赏花,但仍旧依着琳娘,“也好,反正已经到午膳时辰,不若我们在芳萼院寻一处亭子,命宫婢将午膳端过去,一边赏花一边用膳可好,就同那年我们在曲江池畔一样。”
“真真是好主意。”琳娘携温荣缓缓向殿外走去。
出了蓬莱殿,二人抄近路,沿竹林甬道缓缓走着,离开蓬莱殿一段距离后,琳娘才与温荣说起王贵妃,“荣娘,你可知先才王贵妃与我说了什么吗。”
温荣还以为琳娘不想提了,可她多少能猜到一些,遂先劝慰琳娘,“琳娘,王贵妃除了是三皇子的生母、你的阿家,同时还是琅琊王氏放在宫里的人。如果王贵妃因为王氏一族的事情责怪你,是在情理之中,千万不要太难过了。”
琳娘点了点头,唇舌微微发苦,“原先是我太过信任王贵妃了。王玥兰好重的心机,她知晓我未拿到下药的证据,就先往王贵妃那告了一状,说甚有些年纪很大的嬷嬷,是她好心留在府里养老的,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王府、对不起我的事,这两日却被我赶到了最远的庄子去。她这般说话,倒显得我歹毒了。”
温荣问道,“琳娘可有将王侧妃在安胎药里下毒物,还收买宫中医官的事情告诉王贵妃。”
琳娘叹了一口气,“怎么没说,不说还好,说了我反而后悔。本以为王贵妃看在孩子的面上,好歹会安慰我几句,可不想她开口就是要我拿证据。知晓我无证据后,她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顿了顿琳娘又说道,“再之后她就说我不懂事,说我不能占着奕郎的宠爱和怀身孕就任意妄为,还开口要我将大部分中馈交由王玥兰,更不允许随意调换府里下人。如此一来,我那里还像个当家主母了,难不成王贵妃要看到我小产甚至殒命才高兴么。”
温荣正要让琳娘放宽心,言王贵妃胳膊没那般容易伸到临江王府时,就有宫婢满面惊恐地朝她们跑来,碰见温荣和琳娘时先唬了一跳,猛地反应过来,忙跪下见礼。
琳娘蹙眉不悦地问道,“怎么咋咋呼呼的。”
那宫婢抬手指向竹林甬道外,哆哆嗦嗦地说道,“出事了出事了……三王妃和五王妃千万别过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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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赠怀言成双(二更)
温荣和琳娘面面相觑,穿过竹林甬道就到芳萼院了,不知那头到底出了什么事。跟随琳娘的宫女史上前朝那惊慌失措的宫婢呵斥道,“还不快让到一边去,惊扰了两位王妃仔细你的皮肉。”
“不能去,不能去……”宫婢被宫女史吼了一声,更加语无伦次,“竹林那头的亭子,有宫婢吊死在里面,伸出好长的舌头,很可怕,二位王妃千万不要过去,奴婢就是要去请人的……”
温荣身子一颤,若无意外,在亭子里自缢的宫婢,就是先才看见她与李奕在水榭说话的那位。
唯有死人彻底无法开口说话,所以李奕才让她放心。只是那名婢子何其无辜,错的分明是李奕与她,可偏偏宫婢失去了性命。
温荣腿脚发软,挽着琳娘的手撑了一下,琳娘转头看见温荣面色青白,知晓荣娘是被吓到了,她自己也见不得那番可怖情景,不想今日皇宫竟出了这等晦气事。
琳娘拍拍胸脯替自己压惊,又与温荣说道,“荣娘,我们先往回走,出竹林吩咐宫车径直去延庆殿。不一会丹阳进宫了,我们再去丹凤阁歇息。芳萼苑和竹林离得太近,我也有些害怕。”
温荣点点头,朝宫女史吩咐道,“你陪这位小宫婢去寻几名胆大的内侍,将自缢的宫婢放下来好生安葬了,再去了解那名宫婢在宫外是否有家人,若有,多予些赏钱。明日我会命人将钱帛送去临江王府与你。”
“这恐怕不好,与五王妃也无甚干系……”宫女史犹豫着不肯动。她是王贵妃派来跟住三王妃的,凭什么要听五王妃安排。更何况她也不愿意沾染如此晦气的事情。
琳娘一直就不喜欢每日盯着她的宫女史,这宫女士从未真心帮助过她不说,每日里也只会向王贵妃传话。琳娘冷冷地说道,“五王妃都开口了,你还不去,可是不将五王妃放在眼里。”
“奴婢不敢。”宫女史眼里闪过一丝不忿,但不敢违逆三王妃,迫不得已领命带了宫婢去寻人帮助。
温荣神情黯然,琳娘以为温荣是对宫女史的态度不满。毕竟温荣脾气再好也是五王妃了。如今却连一名宫婢都敢不听她的命令。
琳娘温柔地安慰道,“荣娘莫要与女史计较,自从王贵妃将她放在我身边,我可没少受闲气。漫说指望不上她做甚事,每日里她还对我的婢子指手画脚,除了春竹,府里的其余侍婢见到她是大气不敢出,而王玥兰厢房里的对她更是为首是瞻,连王玥兰待她都极为客气顺从。愣是惯出了这等气焰。”
温荣抬起眼睛,颇为不解,“为什么王侧妃亦对她小心翼翼?”
“因为那宫女史是王贵妃的心腹,王贵妃放在临江王府的眼线是多。可最光明正大的就要数宫女史了。”琳娘无奈地说道。
二人走出竹林甬道,乘上了前往延庆宫的宫车,温荣神情仍旧凝重。自言自语地叹了一句,“宫婢至多是十七、八的年纪。正是大好年岁,可说没就没了。”
琳娘听言亦恹恹的少了许多兴致。“怎么不是呢,皇宫内院里最是尔虞我诈,也不知那宫婢究竟卷入了何事当中,结果落得这般下场,怕是死也难瞑目。”
温荣打了个寒颤,李奕杀那宫婢,不止是要让她安心,更是害怕宫婢将事传将出去。被二皇子等人利用,不但会坏了他的名声,更会坏了他的好事。不论何处,利益蚕食里随时都会有人死去的。
二人到了延庆宫,走上通往内殿的穿廊,眼见马上要见到太后,温荣和琳娘相视一望,勉强地笑笑,打起了精神。
二人与太后道安时,太后刚巧吃完汤药,拧着眉毛朝她二人招招手,“我这嘴里正苦着呢,你们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
伺候太后服药的宫女史端起汤碗笑道,“听到二位王妃过来,太后连蜜果子也不肯吃,于太后而言,二位王妃比蜜还甜呢。”
温荣故作惊慌地执起团扇掩嘴道,“难不成太后还要吃了我们。”
太后听了先一愣,旋即靠在矮榻上笑的‘嗳哟、嗳哟’直唤,指着宫女史笑骂道,“就你多嘴,胡唚的什么话,瞧你将我孙媳妇吓的,还不快自己掌嘴。”
宫女史转身向温荣讨饶道,“还请五王妃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这一回罢,奴婢以后可再也不敢了。”
“你要不敢了,我才是真真罪过。”温荣摇着团扇悠闲地说道。
“这……”宫女史不明所以,愣愣地瞧着太后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后瞥了她一眼,朝温荣宠溺地笑道,“你这丫头是愈发的伶牙俐齿,可我宫里婢子都是笨嘴笨舌的,活该被你们欺负。”
温荣正要起身道不敢,太后笑着摆手,令温荣安生坐着歇息,“荣娘,前次你带进宫的禅香确实好用,我还想修书再向你祖母讨两匣呢,今日你进宫了正好,回去找你祖母要去……”说着太后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如今你嫁给我五孙子,哪里有那般频繁去见你祖母,罢罢,还是我写信去。”
温荣掩嘴笑道,“祖母肯定也盼着太后的信呢。”
“这丫头真真是懒。”太后笑的愈发欢喜,旁边的宫女史弯腰与太后低声说了几句话,太后连连颌首,“不说我又忘了。”
太后吩咐宫婢取来了一镂祥云纹鎏金匣子,四四方方的瞧着很是实沉。宫婢将鎏金匣捧至温荣与琳娘面前,打开后里面三柄精致的宝葫芦小团扇,翡翠打的竹节柄晶莹剔透,竹节柄底部镂空缀双鱼结丝绦,双鱼的眼睛分别用鸽血石和祖母绿镶嵌。而最精巧的要数扇面上的刺绣了,三柄扇子三种图案,一幅岁寒三友,明暗双绣松竹梅,金线滚边,四周一圈精细福纹;再一幅喜上眉梢,孔雀翎羽中线绣双喜鹊,立在梅花枝头,四周用冰蓝色蚕丝暗绣落雪;最后一幅是三多九如纹,五色丝线绣石榴求子,双‘蝠’如意,金线绣《诗经》小雅天保篇‘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扇面上唯一共同点是空白处皆盖了一枚印章,温荣仔细看去,竟然是圣主睿宗帝的刻章。
温荣与琳娘端详着扇子啧啧称叹。太后见她二人喜欢,满意地笑道,“是昨日弘农杨氏族里送圣主的宝扇,我瞧着精致就留下了,打算送你们二人还有丹阳一人一柄,趁现在丹阳还没过来,你们先挑了,剩下的最后一柄给丹阳便是。”
温荣和琳娘面面相觑,这三柄扇子寓意极好,关键是有睿宗帝的印章,温荣与琳娘都明白这意味了什么,根本不敢先挑了。
太后脸一沉,“说你二人平日是极利索机灵的,怎这时候婆婆妈妈了,再不挑我就随便分了,可别怨我老人家不知你们喜好。”
“儿不敢。”温荣和琳娘起身谢过太后,认真地挑拣起来,温荣注意到琳娘似乎看中了那幅‘喜上眉梢’,芊指轻抚孔雀翎羽绣的双喜鹊,满眼欢喜意。
温荣笑着抬头与太后说道,“荣娘真拿了,太后可不许反悔。”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弄的我向她讨还过东西似的。”太后呵呵笑着和一旁的宫女史调侃。
温荣正要拿起那柄‘岁寒三友’纹的葫芦团扇,手忽然被琳娘摁住,温荣诧异地看着琳娘,琳娘不是喜欢那幅喜上眉梢么?
琳娘执起那柄‘三多九如.石榴送子’纹团扇,塞到了温荣手里,笑道,“荣娘前几日不是求了送子观音么,这石榴送子纹团扇的寓意再好不过,不若荣娘就拿了这柄,也是太后的心意。”
温荣猛地明白了琳娘的用意,感激地看了琳娘一眼,颌首道,“确实是呢。”说罢欢喜地执起石榴送子纹团扇,小心地来回欣赏一番,笑着与太后说道,“儿要这幅了,还是三王妃割爱舍与儿的。”
太后心疼地说道,“你这孩子,年纪还小,莫要太心急。先将这小身板儿养结实了,一会我去与晟郎说说,让他平日别一头扎在公事上,下衙后回府多陪陪你。”
温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琳娘是要太后以为她有求子之心,若晟郎远赴边疆,一去数年,她该如何求子。
琳娘还是拿了那柄喜上眉梢纹团扇。温荣和琳娘这便才挑完团扇,殿外就禀报丹阳公主到了。
太后直起身子说道,“要么一个都不来,要么全凑着一块来。”又朝琳娘问道,“丹阳不是与你们说,过了午膳时辰服用汤药后再进宫么,怎这会儿过来了。”
温荣和琳娘都摇摇头,琳娘顽笑道,“许是感应到太后这有好东西了,生怕落下她,所以巴巴儿地赶了过来。”
琳娘话音刚落,珠帘外就传来玉底绣鞋与青石板相碰‘哒哒哒’的声音,脚步声比之往日急促许多。
太后蹙眉道,“这孩子,越大越不懂礼节,一个女娘这般慌慌张张走路像个什么样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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