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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麦大悟     荣归txt下载     荣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五章 情念道异愿

    温荣未曾想到琳娘会单独留下她,思及丹阳的心情,温荣不免有几分尴尬。而丹阳是薄唇微启,却难出一言,道是荣娘和琳娘还信不过她,心下十分失落,眼神也黯淡了下来,无奈现下三哥昏迷不醒,她也无从发泄和申辩。

    温荣与丹阳对望,低下头轻声道,“丹阳,有消息了琳娘一定会与我们说的,既然现下无事,你先回府罢。”

    丹阳抿了抿嘴唇,拍了拍琳娘的手背,勉强笑了笑,说道,“那我先回府了,你好好照顾三哥。”

    直到丹阳的身影淡出视野,琳娘才抬手捂住小腹,唇齿微颤,只觉得小腹里丝丝牵扯的疼痛,她是极担心奕郎,可也不能让肚里的孩子有事,之前她和奕郎是有意瞒着王淑妃等人,现在她一个人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此时去说,他人是否会觉得孩子不吉利。

    谢琳娘心里难过,先才她就是耐不住屋里的中药味,走出寝房至外间透气的,故听见丹阳公主和侍卫争执。

    温荣看出琳娘的不适,紧张地握住琳娘的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琳娘,不管怎样,千万保重好身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琳娘红了眼睛点点头,“荣娘,此处人多口杂,偏殿无人,我们去那处说话。”

    偏殿的侍从被打发了出去,琳娘站在雕盘龙枝纹的槅窗前,焦急地问道,“荣娘,早晨在花萼相辉楼观龙舟时。你便与我说太子和德阳公主可能会对我们不利,你还与五皇子传了信。既如此,奕郎怎么还中毒了。若是有警醒,奕郎不该如此大意的。”

    温荣的眸光清明里透了几分不自在,出了这事,琳娘必定会怀疑她不曾传话,或是怀疑晟郎未提醒李奕。

    她虽然知道李奕为何会中毒,甚至知道是谁下的毒。可这一切设想都是由前世的记忆推测而来,这些想法可以与晟郎说,却不能告知琳娘。李奕是琳娘的夫郎,是琳娘的一切。李奕昏迷于琳娘而言。势同于塌了一片天,若她将想法告知,琳娘非但不会相信她,她更会失了琳娘这个朋友。

    处在这般为难的境地,也不过是干着急罢了。

    温荣心弦紧崩,蹙眉说道,“许是中间出了何差错,若是他人真要加害三皇子,实是防不胜防。好在已经揪出了下毒的宫婢,竟是太子的人,而圣主亦发话,定会严惩的。”

    琳娘深深地看了温荣一眼。叹了口气,“荣娘,乾德十三年太后的寿辰宴。我与你相识,那时我便叹你敬你的才情。更喜欢你如冬梅的心性。与你相交皆是发自内心的。今天的事情我相信你,只是五皇子会不会……”

    温荣握紧双手。新染莲花纹蔻丹的指甲嵌进手心,一阵生疼,或许晟郎真有一些想法,可今日之事必定与晟郎无关,既然她已命桐礼传话,晟郎就不会也不能藏着掖着,“琳娘,我亦是真心待你,绝无私心的。也不希望你我卷入宫内的浑水。琳娘,既然你信我,可否也信五皇子一次,三皇子与晟郎之间的手足情意你我都看在眼里,若是有误会,也请放后,待三皇子醒后再做论断可好。现在最重要的是三皇子的身子,那毒可能散去,是否有我们能帮上忙的。”

    琳娘短暂地闭了下眼睛,稳了稳心神,轻声道,“荣娘,我信你,那宫婢真是听了太子吩咐下的毒?”

    温荣松了口气,虽知那宫婢无辜,却也只得说道,“那宫婢竟是个硬性子,下了严刑却不肯松口,想来是有把柄在太子手里了。”

    琳娘郁郁地说道,“未料太子如此狠毒,往后需更加小心了。”

    温荣看着琳娘苍白的脸,终究是只关心琳娘的身子,关切道,“琳娘,三皇子是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反倒是你,千万别太费神,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不过一个时辰工夫,琳娘清亮的双眸便爬上了红血丝,琳娘看着温荣,无奈地摇头道,“荣娘,你先莫将我有孕之事传扬开去,我定会保护好腹中孩儿的。奕郎体内余毒还未完全清出,万幸梨花酿竟能化蝥毒,医官说只要好生将养,不出月余便能痊愈。”琳娘顿了顿又叹气道,“可是西域蝥毒何其凶险,史上有几人中了西域蝥毒后能安然无恙的,纵是医官给了准信又能如何,奕郎一日不恢复我就一日不得安心。”

    温荣柔声安慰道,“尚医局医官的医术是最精湛的,在圣主面前妄言是欺君之罪,医官若无十分把握,怎敢断诊,既然医官说三皇子无碍,就是万无一失了,琳娘何必庸人自扰。”

    琳娘缓步走到温荣身前,拉着温荣的手疲惫地说道,“荣娘所言有理,我就放下心,好好照顾奕郎和肚子里的孩子便是。”

    侧殿八宝橱上的白玉箭刻虚影晃动,琳娘颇为不舍地说道,“荣娘,这会儿时辰不早,想来五皇子还在宫门处等你,我也要回奕郎身边了。这几日奕郎要在宫中将养,过几日出宫了,你多来临江王府陪我可好。”

    温荣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才告别琳娘离开兴庆宫,命内侍派宫车送她去延福门。

    宫车行驶在青石板路面上骨碌作响,温荣出神地望着车窗外巍峨宫殿,偶尔几片粉白花瓣乘风而起越出宫墙,不经意间落在雕细密花纹的青石砖上。可惜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那娇嫩的似能掐出水的花瓣儿,就在马蹄或宫车轱轮下,与青泥一道被碾作了尘埃。

    “五王妃,延福门到了。”

    宫车停在了延福门前,随车内侍蹲身放好了脚踏,毕恭毕敬地立于马车旁,伺候温荣落车。

    温荣撩开帘子向外看去,不远处李晟骑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皎雪骢,蔚蓝天空散着淡金色的光丝,衬的那挺拔身姿十分英武好看。

    李晟转头看见温荣,松开辔绳,翻身下马朝宫车走了过来。

    温荣心里一点点柔软,嫁给李晟是顺了她自己的心意,她也从不怀疑晟郎对她的情意,理当欢心美满,可她心里总有一根刺。

    现在她是不去碰不去想的,可刺扎在那久而久之就会生出裂痕,放任不管,是否有一天,那道裂痕会变成让彼此越来越沉默的隔阂。

    温荣心中的那根‘刺’,就是五皇子对皇位的态度,五皇子是心性高洁,可身为皇子,怎可能无一丝君临天下的念头。

    温荣很在意,她不赞成,甚至恐惧晟郎有争帝之想。

    李晟走至宫车门前,一手撩帘子,一手轻揽温荣的纤腰,将温荣抱下了马车。

    在清亮眼神的注视下,温荣脸微微发红,抬手推了推李晟臂膀,“我自己能走的。”

    李晟知晓温荣在害羞,揽着温荣的臂环更紧了些,“荣娘累了,为夫的搭把手都不行吗。”

    温荣面颊似染了一层薄薄的晚霞,不自在地看了眼立在宫车旁的内侍。内侍赶忙一脸庄重地说道,“五皇子与五王妃鹣鲽情深,乃宫中佳话,为旁人艳羡。”

    “打赏。”五皇子朝侯宁打了眼色,扶了温荣向纪王府的马车慢慢走去。

    上了马车,没了外人,温荣才说起三皇子和琳娘的事情,“……琳娘很是担心,还不知三皇子具体哪日能恢复。”

    温荣抬眼静静地看着李晟,李晟双眼里满是担忧,甚至有些内疚。李晟沉默了片刻,无奈道,“今日你遣桐礼与我传话,我便留了心,更多次让三哥注意酒食,不想还是出事了。”

    听言温荣长舒一口气,今日之事晟郎确实是无异心。

    马车很快驶离朱雀大街,进了安兴坊,李晟伸手将温荣搂在怀里,手指轻轻摩梭温荣纤腰上金线绣牡丹争艳的玉锦腰带,温荣抬起头,正好迎上李晟的目光。

    李晟黑亮的双眸仿若深不见底的黑潭,谭底深处闪烁着微亮的光,她的身影倒映在光亮之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静静的凝望让温荣的心也跟着潮湿了起来。

    温荣很是紧张,“这是怎么了。”

    李晟将头埋在温荣细白的脖颈处,轻嗅温荣身上淡雅的兰香,心绪渐渐平缓,低声呢喃道,“荣娘,自母妃走后,只有三哥真心实意的关心过我,今日三哥中毒,我为避免圣主等人的怀疑,什么都没有做,其实我很担心三哥,更何况今日之事,我也确实大意。”

    温荣双眸微红,见李晟愧疚是十分心疼,轻声道,“今日晟郎不是什么都没有做,而是什么都不能做,顺应形势反而是顺了三皇子之意。”

    李晟拢着温荣纤腰的手收紧,诧异道,“荣娘的意思是?”

    温荣轻声问道,“晟郎对三皇子中毒一事,有何看法。”

    平日温荣鲜少过问朝廷乃至争储之事,她只是一介内妇,不愿像德阳公主那样染指朝政。更何况关心则乱,她知道的太多,反而会给晟郎添麻烦。

    李晟蹙眉说道,“三哥中毒一事的主使人虽指向了太子,可疑点重重,若无猜错,怕是二皇子所为。”

    温荣觉得肩膀有些酸,微微挪了挪身子,晟郎赶忙抬起头,就见温荣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藏尽言复乐

    温荣觉得指尖有些凉,随手将绣流云福纹的锦帕搭在了手背上,颦眉说道,“晟郎可是觉得德阳公主并非真心帮助太子……”

    德阳公主怒斥李奕,是将太子与李奕的争储对立之势摆上台面,而论起处理朝政的能力,三皇子是远胜太子的,孰强孰弱众人早已有目共睹。=顶=点=小说=www=23WX=com如此太子被动地陷入穷途末路、被众人诟病的境地,故心生怨恨下毒毒害李奕是在情理之中。

    一旦坐实了太子李乾谋害胞弟,再究其过往的种种恶行,圣主必然盛怒和忍无可忍,纵然没有当庭废太子,李乾的太子之位也不可能保住了。依附李乾的朝臣纵有质疑和不甘,也不敢在圣主震怒时虎口捋须。太子势如山倒,已不值得他们舍命谏言,还不如再寻后路。

    太子被废,三皇子中毒身亡或者昏迷不醒,可不正是是鹬蚌相争,二皇子坐收渔翁利?那么衡阳在德阳公主的府里看到泰王府幕僚,就是在情理之中了。早些年德阳公主与二皇子确实有些小过节,可耐不住太子不成器,骄傲放纵的德阳公主需要长久的富贵甚至更大的权势,相同的,二皇子李徵急需更多的支持,二人一拍即合成一丘之貉。故德阳公主去临江王府同李奕争吵,不是为太子鸣不平,仅仅是将太子推上悬崖站在风头浪尖。

    李晟点了点头,温荣所言与他心中所想并无二致,“二皇子是此事的受益者,三哥与我早有料到二皇子会动手。只是没想到会如此迅速。”

    温荣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其实晟郎之前的推想并没有错。二皇子确实不打算在时机未成熟时动手,若不是三皇子李奕也有些许前世的记忆。今日的端阳宫宴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晟郎,若三皇子能逢凶化吉,此事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呢。”温荣声音十分柔软,但令李晟心神一凛。

    二人本就心意相通,故温荣只一句话,李晟就明白了温荣话里的意思。

    李晟十分诧异,拢紧马车的格扇,压低了声音,“荣娘意思是毒是三哥自己下的?荣娘为何会有此猜测。”

    温荣思及前世抿唇苦笑。前世她的后宫生活枯燥乏味,研究棋谱之余免不了还有少许女儿家的情怀。她怀念杭州郡的翠旗清梨,遂领着宫人酿了不少异香扑鼻的梨花酿,还尝试着在梨花酿中掺入尚药局才有的名贵药材,增其补性。

    这梨花酿在李奕眼里本无奇异之处,只是一桩巧合,令李奕对温荣亲酿的梨花酒刮目相看。

    原来那时后宫有人因妒忌,企图用西域蝥毒制成熏香毒害温荣,温荣无使用熏香习惯。故未着套,可也受到不少惊吓。

    李奕亦是心有余悸,为此事特意请了自西域而来,进京参佛的西夜国国僧入宫。请教西域毒物的解毒方法。

    西夜国僧入紫宸殿同李奕、温荣参详毒物不多时,就被一阵酒品异香吸引,满眼惊讶地询问是何奇物。了解后国僧又在酒中添了两味药品。非但不减酒香,反而令酒色更加碧蓝清透。

    国僧将一勺无色无味的西域蝥毒粉投入。粉质散开,悬停在酒中的浑浊渐渐透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西域蝥毒在梨花酿中竟被溶去**,再将那梨花酿喂于灵猴,灵猴仍旧活蹦乱跳,不过是有些许醉酒之象罢了。

    如此温荣与李奕才知梨花酿有解西域蝥毒的奇效。此事三人未大肆宣扬,并不肯令他人知晓。

    今日若不是琳娘说出李奕采摘子时半放的梨花酿酒,温荣也不敢确定李奕有关于梨花酿的前世记忆。既然李奕知晓此法子,中毒一事从头至尾都可以是李奕自己谋划的,他为了让这场戏逼真,瞒了所有人。

    温荣自不能将前世的经历告诉李晟,只同李晟解释道,“晟郎,三皇子前段时日不是请了番僧去临江王府么。我听琳娘说三皇子与番僧走的极近,番僧能得太子与三皇子的青睐,定然有他的妙处。旁人虽传番僧手中有本关乎圣朝国运的谶书,可晟郎之前也说了是无稽之谈,圣主又忌讳拿谶书宣扬说事,聪慧如三皇子怎可能耽误了自己,既如此,同番僧走的近必定是为了旁他。今日三皇子所中的是西域蝥毒,此毒在我圣朝可谓奇毒,可毒性虽强也并非无药可解,只是那解药在圣朝疆土内难寻罢了,那游历诸国的番僧来自西域,手中必定是有解药的。”

    李晟听罢眼里隐约划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眸光。心里虽然震惊却也慢慢接受了,面上的忧色少了几分,若此毒真是三哥自己下的,那必然不会有事,说不定没几日就能恢复身体了。如此想来李晟心上石头轻了不少,可还未完全落地。

    李晟蹙眉说道,“荣娘所言确实有理,可毕竟是我们的推测,究竟是三皇子还是二皇子下的毒,我们是难知道真相了。这番猜想断断不能让他人知晓,待我们回府了再详细说罢。”

    温荣亦知此事严重,认真地点了点头。

    马车驶进纪王府,李晟扶温荣落了马车,见温荣神色疲倦,知是今日旖澜厅发生的事情让温荣受累了,主动吩咐甘妈妈煮安神汤并做几道温荣喜欢的清淡膳食,一切安排妥当了才牵温荣回厢房。

    离晚膳还有小半个时辰,二人梳洗后靠在矮塌上又谈起了今日的事情。

    碧荷和绿佩微微躬身,退出内室,一人守在外间槅扇门处,一人搬了小杌子在窗棂下做针线。

    李晟瞧二人的样子好笑道,“倒是机灵,平日荣娘教的好。”

    温荣摇了摇头,苦笑道,“刚到盛京时叮嘱了她二人几句,早前的黎国公府是不太平的,少不得我们不警惕。”

    李晟颌首道,“岳丈过继到温家长房确实是明智之举,这几年荣娘辛苦了。”

    温荣分了碗茶汤,小心端至李晟面前,她一家人好不容易脱离了温家二房的那摊子浑水,却又趟入朝争这更大的漩涡中。

    温荣看向李晟,提及今日的事情,“晟郎,既然此刻我们还无法确认是否三皇子所为,就不要轻举妄动了。”

    李晟皱眉沉思片刻,“若真为三哥所为,妄动确实会打乱三哥的安排。”

    温荣瞧李晟仍旧一副下不了决心、心神不宁的模样,为了让他更安心些,抿了抿唇说道,“晟郎可愿与荣娘打个赌。”

    李晟才端起的茶碗又放了下来,“荣娘的意思是?”

    温荣眼观鼻鼻观心,拨弄茶碗里的茯粉子,略加思索后说道,“荣娘以为,待三皇子醒来了,定会至圣主跟前,替太子求情的。”

    听言,李晟眉梢一扬,今日温荣的几番言论,均出乎他的意料,但实实在在的帮助他将朝廷之势看得透彻,“荣娘请为愚夫详说。”

    温荣心里好笑,晟郎倒是谦虚,若他愚,她岂非‘愚’不可及。温荣详细地说道,“今日太子是一蹶不振了,可二皇子在圣主心目中地位却不减分毫,晟郎认为圣主在定储君时最注重的是什么。”

    纵然平日没有注意到朝政之外、关乎父子亲情的细节。此刻被温荣提点了,李晟也恍然大悟。

    李晟神情变幻,现出惊喜之色,击掌道,“此局若真是三哥所设,可真真是一步好棋,圣人重亲念情,三哥替太子求情,此举正合圣意,而圣主知晓三哥不计较个人得失,只顾念兄弟情谊,定会欢心大悦,认为将来三哥继承大统后,不会为稳固帝位而对亲兄弟赶尽杀绝。”

    温荣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将茶盖合回茶碗,越窑青瓷相碰发出清脆声响,十分悦耳。原来素常严肃冷静的晟郎也会失态了。温荣在宫里就已经猜到李奕用心的,李奕的才能已人尽皆知,他无需再在圣主面前展现他过于常人的朝政能力和怜民之心,他需要的是让圣主知晓,他三皇子拥有宽厚仁慈的心胸,将来位居庙堂之高,必定会由心而发,保全圣主的每一个子嗣平安荣华。

    此局若成,三皇子可谓是大赢。

    李晟敛了敛神,将温荣揽到怀中,颇为自责地说道,“我每日朝廷官衙四处跑,却不如荣娘看得透彻,早年丹阳在我面前说荣娘是玲珑心,我却不以为意,只是慕你品性才情。荣娘,是我做的不够好,让你费心了。”

    温荣面颊绯红,似染一层艳霞,李晟宽厚坚实的胸膛令她安心,温荣低语道,“荣娘感晟郎怜惜,晟郎为温府、阿爷乃至荣娘皆有大恩,温家无以为报,今日之事只因荣娘是局外人,又对朝政之事不甚了解,故才以亲情入道,得此妄论。”

    李晟低下头,鼻尖轻触温荣雪白的脖颈,“皆是因为荣娘罢了……”李晟的手不知何时滑入大衫袖内,隔着薄薄的绸衫,温荣可以感觉到李晟手心里不安分的温度……(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将影需及阴

    “主子,晚膳备好了,可是摆在外间。”

    长廊忽然传来绿佩的声音,吓得温荣往后一缩,李晟气恼地瞥了长廊方向一眼,颇为郁愤地说道,“才夸了的机灵。”

    温荣有些好笑,瞪了李晟一眼,焦急地整理被弄乱的衫裙。

    李晟将温荣脸上凌乱的发丝整理好,“荣娘,是否等会再用晚膳……”

    温荣打掉李晟的手,撅嘴道,“婢子都在屋外等着了,拖沓下去像什么样,传将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李晟笑起来,俊朗的面庞在灯火下分外明亮,“我却是无所谓外人传言,只担心荣娘不好意思。”

    若真传出去倒也非坏事,首先最乐意的就是王淑妃,细思温荣觉得面红耳热。

    温荣收拾好便起身吩咐摆饭,转头看到李晟已一本正经地捧着书仔细看了,气恼地跺了跺脚,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用过晚膳,绿佩和碧荷瞧见主子无事,皆跑到外间长廊吹风贪凉。屋内无人,李晟将书本放回书案,看向温荣问道,“荣娘,三王妃可是已有身孕。”

    温荣一怔,见晟郎面色如常,只是寻常的说话而已。既然被晟郎瞧出来,她也不便隐瞒了夫郎,“应该有一月了,月子小脉相不够稳定,故三皇子和琳娘皆不打算声张,就连王淑妃也还不知晓。”

    “荣娘放心吧,待三哥身子恢复,三王妃脉相稳定,我们再一道前往临江王府庆贺。”李晟声音清澈。神情俊秀高雅,可最令温荣舒心的是李晟的每一个决定。皆不会让她为难,具是心意相通后的包容和宠溺。

    纪王府二进院子点起了一盏盏柔和的宫灯。温荣在琢磨荷囊上的琴瑟刺绣该如何落针。李晟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对着荷囊干瞪眼的温荣,发觉白日的烦闷和担忧已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他已愈发相信今日之事是三皇子所为了,因为要打破现在的僵局,只能先破后立。

    比之纪王府的静谧,大明宫仍笼罩在阴郁之中。

    由于李奕还未清醒,不便搬移,故留在宫里医治。王淑妃见医官拍胸脯保证李奕已无性命之忧,甚至断言李奕第二日就能清醒。三五日能大致恢复,这才放下心来。旋即王淑妃又吩咐医官莫要外出乱传三皇子的身体现状,纵是圣主问起,也必须照她教的回复。

    王淑妃回了一次蓬莱殿,命人至临江王府将王侧妃接入宫中,随三王妃谢琳娘一道照顾李奕。

    而王侧妃的阿爷王侍郎王升宽,亦在王淑妃的暗中安排下,悄悄进宫,于蓬莱殿里静候。

    见到王淑妃。王升宽赶忙躬身见礼。王淑妃摆摆手,吩咐宫婢摆座,“皆是一家兄妹,宽郎不必多礼。”紧接着又严肃地说道。“我已交代曹内侍将旖澜厅里发生的事情告知于你,若非我奕儿命大,今日就惨遭他人毒手了。不想我们心慈却换不来他们的善意。”

    王升宽是琅琊王氏宗族第一支三房的嫡子,与王淑妃阿爷一房关系极亲近。王侍郎揖手说道。“某听闻今日之事后,是大为震惊和担忧的。三皇子在琅琊王氏这一辈里最为出色,眼见圣主要将帝位相传,却处处招人陷害,可谓防不胜防。”

    说罢话锋一转,“好在有惊无险,说不得此次我们可因祸得福。王氏宗族已做好了安排,王节度使也一直在等宫里的消息,现在宫里有应国公谢嗣业看着,外域有王节度使。禹国公的权势也被圣主压制了,况且禹国公对其嫡女韩氏在泰王府的地位和遭遇都极其不满。”

    王淑妃眼里闪过一丝冷意,沉声道,“二皇子竟如此愚蠢,敢对我奕儿不利,定不能轻饶。”

    王淑妃又看回王升宽,颇为歉疚地说道,“我本想将二娘子嫁于晟儿做正妃的,不想他好生不晓事,被温家四娘子美色所惑,自己去求了门亲事,辜负了我琅琊王氏一族的好意,如今只能先委屈了二娘,在临江王府里做一名侧妃,将来奕儿继承了大统,绝不会亏待二娘与我王氏一族的。”

    王升宽听到王淑妃提及五皇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五皇子是王淑妃一手带大的,日后三皇子继承大统,五皇子充其量是亲王,若不听话,怕是命都留不住,当初若是识脸娶了他女儿,无疑是送他自己一张护身符,可惜是个愣头青。

    王升宽庆幸二娘嫁的是三皇子,好好谋划,说不得将来可母仪天下。王升宽谦恭地说道,“小女能嫁入临江王府是她的福气,岂有委屈一说,某只担心小女那被娇惯的脾气,还请淑妃殿下多多担待。”

    王淑妃眼睛眯了起来,想起临江王府管事妈妈的回话,点头道,“二娘在临江王府很是识大体,更不曾与谢琳娘等人起争执,唯独偏好饰物,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往后定不会委屈二娘的,将来有了子嗣,更是我皇家的大功臣。”

    王升宽听闻二娘偏好金饰物心下冷笑,二娘是含了金玉出身的贵家娘子,怎可能在意那些钱财外物,早先在府里,她阿娘送于她的名贵首饰,她都毫不吝惜地分给了交好的贵家女娘。二娘虽称不上聪明机灵,可好在有他这个阿爷,以及王氏一族为她做打算。

    王升宽不担心二娘在临江王府里的处境,转而提及五皇子,“淑妃殿下,依臣子看来,五皇子也不得不防,五皇子虽同为王氏中人,可经由赐婚一事可瞧出他与殿下不同心,五皇子的势力虽不成气候,但臣子担心他会耽误殿下和三皇子的大事。”

    王淑妃摆摆手,“此事容后再议,我要去兴庆宫陪奕儿了,你先退下,出宫时谨慎些,宫里发生的事情切勿外传,莫要在此时惹了圣主不高兴。”

    王升宽见王淑妃不愿就五皇子多言,识趣地躬身退下。王淑妃摁了摁额角,觉得颇为头痛,若奕儿安然无恙,李晟根本不足为据,就担心奕儿没有这般快恢复,给了他可乘之机。

    兴庆宫内殿寝室的灯火昏暗,随着槅扇门的开合,灯芯蹦出几颗火花,案几上扁圆的药罐在摇晃火光里扭曲了影子,浓重的药气和沉闷的哭声,令寝室十分压抑。

    王淑妃瞧了眼半坐在厢床锦杌上低声啜泣的王侧妃,微抿了抿嘴,只道王侧妃果真是个帮不上忙的,好在还算安分守己。而谢琳娘亦是一改往日的勤勉,只沉默地坐在厢榻,静静地看着似在沉睡的李奕。

    王二娘起身哭哭啼啼地唤了声姑母,谢琳娘蹲身见礼后未有多言,王淑妃想起白日谢琳娘单独留温荣说话一事,不免有些不悦,少不得打算提点谢琳娘几句,免得她过于相信外人。

    “奕儿身子定会大好,二娘莫要哭哭啼啼,平日多向琳娘学着点儿,不要惊惊乍乍的。罢了,琳娘,你先随我出来。”王淑妃先至床榻边,见李奕面颊上的潮红已褪去,又安心了不少,谋划借谢琳娘与温荣的关系,了去些麻烦。

    王淑妃亦选了下午谢琳娘与温荣相谈的侧殿,壁墙烛台的灯火自雕盘龙纹屏风透进来。王淑妃和谢琳娘皆被笼罩在屏风的盘龙利爪纹阴影下。

    谢琳娘看了眼屏风,下午阳光正好,尚不会觉得此间阴暗压抑,不想晚上竟如此瘆人。

    王淑妃微抬下颌,看出了谢琳娘面上的不自在,放缓了声音说道,“琳娘,今日照顾奕儿,是辛苦你了,晚上便让二娘守着,你去旁屋歇息罢。”

    谢琳娘表情恢复娴静,软软地说道,“阿家是羞煞儿了,照顾夫郎是儿的份内事,儿只盼夫郎早些恢复。”

    王淑妃颌首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既然医官说奕郎没事那便没事了,听闻你下午请了五王妃过来说话。”

    谢琳娘点了点头,“丹阳公主和五王妃过来探望奕郎,可圣主不允许他人入内,儿这才出来同五王妃说了几句话。”

    “五王妃也是个好姑娘,”王淑妃目光闪烁,“我听说午间开宴前,五王妃的侍从至兴庆宫主殿寻了五皇子传话,先才五王妃可有向你打听什么。”

    谢琳娘一愣,摇摇头回道,“五王妃过来只是询问奕郎身子情况,而午时是儿央荣娘遣侍从同奕郎、五皇子传话的,提醒太子、二皇子、德阳公主等人可能要对他们不利。”

    王淑妃蹙眉不悦,急声说道,“你早就发现有人要对奕郎不利,竟然还让五皇子的人过来传话?”

    谢琳娘被训的一惊,不自觉地抬手捂住小腹,不明白为何王淑妃要发如此大的火,正要说什么,又被王淑妃打断。

    原来王淑妃眼尖地发现了谢琳娘举动异于往常,她是过来人,怎会不懂,其眼眸里闪过一丝喜色,面上的表情松了些,“你有身孕了?怎么不早与我说。”

    谢琳娘有些踌躇紧张,“……儿正打算告诉殿下的。”

    “罢了,今日出了这事,确实都吓乱了。有身孕是好事,你是头胎更要千万小心,你与奕儿这俩孩子,让我怎么说你们才好……”王淑妃吩咐内侍送了垫了软褥子的矮塌进来,又仔细叮嘱了琳娘,这才又说起五皇子和荣娘的事。

    王淑妃指着那片笼罩着她们的屏风阴影,温声说道,“在这屏风的影子底下你舒服么?”

    琳娘摇了摇头,如实回道,“不舒服。”

    王淑妃叹了口气,“如今五皇子就活在奕儿的影子底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万事随转烛

    侧殿一片静谧,多宝阁里水晶沙漏翻转,珠沙流泻的声音沙沙作响,谢琳娘茫然地看着阴影狰狞的屏风,有些不知所措。

    “晟郎是与奕郎关系极好,可他也是圣主名正言顺的子嗣,是文采骑射均不逊于奕郎的优秀皇子。仔细想想,晟郎如此优秀,他如何肯心甘情愿地站在三皇子的影子里呢,更何况他并非我所生,并非奕郎的嫡亲胞弟,”王淑妃慈祥的目光落在谢琳娘的小腹上,语调更加温和,可字字如锥,“琳娘,这事不能怪你,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我亦知晓你和五王妃未出阁时就是交好的闺中密友了。可琳娘你要明白,这人是会变的,你真挚待她,并不意味她待你能一如初心。”

    谢琳娘低下头,觉得心烦意乱,她一直认定五皇子和荣娘是会帮助奕郎的,不想今日竟从王淑妃口中听到这番话。

    谢琳娘微微启唇,意欲反驳一二,却又不敢忤逆了长辈,遂低声道,“阿家所言,儿定会谨记,往后会小心的。”

    王淑妃见谢琳娘此番作态,未免不悦,长叹一声,自语道,“晟郎生母王贤妃是我的胞妹,我们姊妹二人打小就在一处,感情十分深厚,贤妃不幸离世后,我待晟郎亦如己出,也未想过他会有异心,就盼他兄弟二人能真心互助,倘若奕郎真遭遇不测……”

    说起李奕遭逢不测,王淑妃忍不住哽咽起来,断断续续道。“若真那般,晟郎不用再站于奕郎身后……我也愿意朝廷上支持奕郎的朝臣。转去支持晟郎……想当初,奕郎亦仰慕温荣才情。欲求娶温荣做侧妃,可因为晟郎的缘故,我一力反对,哪怕奕郎会因此对我怨恨,我也在圣主和太后跟前,极力促成晟郎与温荣娘……”

    听言谢琳娘心里大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阿家。奕郎曾求娶温荣娘?荣娘为何从未与我说过……”

    “傻孩子,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王淑妃见谢琳娘神态变化,心一紧,毕竟谢琳娘怀有李奕子嗣,也担心自己言语太过,遂解释道,“早年尚书左仆射府办筵席,奕郎向五王妃求取画作。被拒绝了,故此留了心。五王妃未将此事告诉你,想来也是怕你多心。奕郎与晟郎虽不至于为了个女娘伤了情意,可他二人之间少不得有了芥蒂。不过是明面上不说罢了。”

    谢琳娘渐渐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想起了前年的曲江春宴。

    曲江池畔烟嫣浩渺杏花云海。落英缤纷下是小女儿愁春的思绪。

    那时荣娘因为她要被许配于二皇子而担忧,在江畔风里蹙紧了柳眉……而她则因为温荣多半能和林家结亲而开心。只觉得那落在发鬓、肩头的花瓣,分外美丽。

    罢了。虚妄之相正应那句物是人非,谢琳娘眼底露出一丝嘲讽,心痛难耐。

    王淑妃亲自上前牵起谢琳娘,“时候不早了,晚上就让王二娘守着奕郎,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一定要注意休息,兴庆宫药气重,我安排宫车送你去蓬莱殿。”

    谢琳娘蹲身同王淑妃道别,失魂落魄的离开兴庆宫。

    ……

    李奕的身子恢复很快,不过两日工夫便可自如行走,如今常由三王妃、王侧妃陪着到芳萼院或御花园散心,面色亦是渐趋红润。如此王淑妃以及支持李奕的三品上重臣,才放下心来。

    这日李奕进南书房同圣主长谈了一番,就连平日最得圣主信赖的卢内侍都被遣去了外间,只能时不时地听见书房里圣主爽朗的大笑,以及偶尔的高声赞许。

    卢内侍不愧为宫中老人,整整一个时辰里,皆眉眼不动,直到圣主唤他命尚食局备下四人午膳,要请王淑妃、三王妃至含元殿一道用膳时,卢内侍眼里才现出旁人不易察觉的笑意。

    与此同时,大理寺也收到了圣主口谕,立时将温世珩释放。

    温荣一早得到消息,在送李晟出门后即更衣回温家长房见阿爷。

    进了温府,再过穆合堂庭院的月洞门,走上穆合堂正门前的青石板路时,温荣就远远地瞧见了阿爷宽大的赤色袍衫,隐约看到阿爷撩起前袍摆跪在地上,朝祖母深深一摆。

    温荣心里轻叹,眼圈却忍不住红了,经此一事,阿爷也算得了教训,知晓卷入争储中是件多么凶险的事情,仕途坦荡只是表象罢了,实际每日都是在刀口子上讨生活。希望阿爷平日行事可收敛一些,心思多放在保护温家一府上。

    温荣对李奕还是心怀感激的,李奕的局看似凶险,实际万无一失,阿爷能这般快回府与家人团聚,多亏了李奕。

    “五王妃回来了。”汀兰见到温荣,欣喜地唤到。

    温荣朝汀兰等人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行礼了,而林氏和温茹已急急忙忙地迎接出来。

    林氏双眼浮肿,面颊盖了粉却还透着一股青色,想来是这几日因为温世珩的事情担惊受怕没有休息好。

    温荣瞧着心疼,两步走上前,牵着林氏的手说道,“阿娘可要保重身体,”又转头看着精神尚可的温茹说道,“我平日不在府里,那些安神静心的汤药,你要盯着阿娘吃的。”

    温茹撅嘴道,“那些汤药如何管用,今日阿爷回府一切便好了。”

    林氏点了下温茹的额头,蹙眉道,“你这孩子,越发放肆了,也不知道学学你阿姐,平日行事稳重些,跑出去疯疯闹闹的,像个什么样儿。”

    温荣笑了笑,倒未说什么,温茹的性子确实越来越像盛京里的贵家女娘,少了江南一带的婉约,多了盛京女娘的肆意和爽直,前日温荣还听说茹娘约了别家娘子去练习马毬。温荣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她自己就有不擅马术的遗憾,故只叮嘱了茹娘小心罢了。

    “祖母,阿爷。”

    温荣进了屋子,阿爷未有变样,不过是清瘦了一些,看来阿爷被关押在大理寺时确实未遭受什么严刑,反而是祖母和阿娘更虚弱了。

    “五皇子没有一起来吗。”

    温荣才和阿爷打了招呼,还未来得及询问阿爷在大理寺的情况,就被阿爷打断话抢了先。阿爷还是关心朝政之事,而这些事他也只肯同五皇子,他的女婿商量。

    温荣笑道,“公衙里许多事等了晟郎去处理,故无法与儿一道过来,晟郎说了,申时下衙会直接到府里为阿爷接风的。”

    温世珩颌首,神情颇为凝重,本想问问端阳宴那日宫里究竟发生何事,可碍于穆合堂里人多口杂,而温荣又是女娘,过多谈论朝政对其不利,遂忍了下来,打算和五皇子去商量。

    谢氏瞪了温世珩一眼,不悦地说道,“好不容易回府,也不知道安生一些,你这般样子可是要叫我们的担心都白费?”

    温世珩羞愧的低下头,“是儿不孝,这几日让阿娘费心了。”

    温荣知晓阿爷确实心怀愧疚,可是男子之志在朝堂之上,纵是有愧于家人,怕也无悔于选择吧。

    既然有愧无悔,温荣就只能求一府平安。

    “算了,说了你也是听不进的,让慕娴先陪你回紫云居更衣休息,午时再一道过来用膳,”谢氏朝林氏和温世珩摆摆手,转头让温荣像往常一样坐在她身旁。

    谢氏握着温荣的手,慈祥地说道,“你那蜜柚饮十分有效,用后祖母咳疾好多了,真真比那些医官开的药方子好。”

    温荣有些不好意思,在祖母眼里,她做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如今天气转暖,祖母的咳疾好转是在情理之中,蜜柚饮也只是调理的方子,若真有暗疾,还是需要宫里药尚局的医官医治。

    温荣道,“暑气渐渐重了,可祖母更要注意些,千万别贪凉,冬病夏治,才能根除了。”

    谢氏点点头,满足的笑起来,眼角皱纹又深刻了些,“好好,都听你的。对了,荣娘,前两日林府二娘子过来了,是向我讨要蜜柚饮的,我仔细问了她,才知晓林大郎亦是咳疾难愈,不想他也不肯用汤药,唯独会时不时地吃些蜜柚饮,前次丹阳公主带回去一瓮,不几日就叫他吃完了。”

    谢氏往后靠了靠,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顽笑道,“林大郎年纪轻轻的,竟和我这老人家一样任性,荣娘酿的蜜柚饮珍贵,我这老人家都不够吃了,哪里舍得一瓮瓮的分他们。荣娘今日就将蜜柚饮的详细方子写了交给林二娘。恰好是五月,槐花开得正好,堂堂中书令府缺不了新鲜的槐花蜜和香柚,犯不着巴巴儿地来与我老人家抢好东西。”

    温荣赶忙应下,看着是祖母使性子,舍不得那瓮饮子,实际上是在提醒她,与林家娘子交好可以,但莫要再与林家大郎扯上任何关系了。

    前次将蜜柚饮赠丹阳公主是她未思虑周全,可她也舍不得丹阳为林大郎的事焦急。温荣瞥了眼坐在下首正捂嘴嗤嗤直笑的茹娘,忽然觉得有些头痛,罢了罢了,丹阳越是信任她,她越要避开。

    谢氏想起一事,兴致极高地说道,“你阿爷回来了,是好事,过午时我们在府里办个小宴,将几家娘子请过来与你热闹热闹……”(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风动迟柳色

    虽说是办接风宴,却也只请几位同温府关系交好的贵家女娘过来坐坐,谢氏等人并不打算张扬。

    温茹照谢氏的吩咐,回厢房去写请帖,谢氏单独留了温荣在穆合堂里说话,“荣娘,除了林家和谢家的几位娘子,我还让茹娘多写一份请帖去陈府。”

    提及陈府,温荣自然想起因为一桩贪墨案,而被流放到岭南的陈知府一家,过去了两年,也不知道陈月娘和陈歆娘怎样了。

    当初陈家依附的是太子,现在眼见太子要被废了,祖母还请陈家的人过来,会否不妥。温荣在犹豫是否要同祖母明说。

    温荣想起前几日听到的传闻,抬眼看着谢氏,问道,“祖母,儿听闻陈家大房的主母过继了一名庶女,可是真的?祖母又怎么会忽然想起请陈家娘子过来呢?”

    祖母笑了笑,并不以为意,“陈大夫人过继了一名唤作惠娘的女娘在身下,惠娘的生母前几年得病去世了,陈大夫人瞧她乖巧,故要了过来。今日之所以请他们,着实是因为陈府在你阿爷被抓这事上帮了不少忙。照理当时旁人都该避嫌的,但是他们陈家非但没有敬而远之,陈少监还前往大理寺卿,为你阿爷上下打点。”

    温荣一愣,眼里闪烁出几许光彩,惊喜地问道,“祖母,难不成洛阳陈知府一家,要从岭南回来了?”

    谢氏颌首道,“多半是了。”

    如此温荣是想明白了,原来陈家早转向三皇子一派。这倒真真是个好消息。温荣猛地想起陈月娘曾托她送与晟郎的流云百福荷囊,忍不住皱起眉头。当初陈月娘对晟郎有情,可晟郎着实对其无意。她勉为其难的替陈月娘送那荷囊。反弄得十分尴尬。荷囊如今还在她温府厢房的妆奁里,并未有一丝破损,可不知到时候是否该还给了月娘,希望月娘知晓她和五皇子成亲后,不要错怪了她才好。

    温荣表情的变化自瞒不过祖母,谢氏也知晓五皇子帮助陈知府家的那一段往事,遂轻轻拍抚温荣的后背,安慰道,“儿女之情不能强求。更何况时过境迁,若陈家娘子看不穿这一点,辜负了荣娘的一番情谊,往后也无须真心相待了。”

    温荣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祖母放心,儿心里也明白的。”

    “好孩子,”谢氏将温荣揽在怀里,“别太辛苦了,许多事情有你夫郎担着。你心里放开些,像你妹妹,每天无忧无虑的多好。”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子话,茹娘才回穆合堂。林府、陈府的娘子收到请帖后也回了信,说是约莫未时中刻会到温府。

    茹娘在编一只荷囊的穗子,红粉丝线来回缠绕在茹娘纤细的手指上。窸窣滑动。温荣正要夸茹娘的手愈发灵巧了,就听茹娘笑说道。“阿姐,这只荷囊唤作百年好合。编好了要送你的。对了,前次三王妃还夸了我手巧,让我也编一只送她,怎么今日不请三王妃过来。”

    温荣笑着回道,“圣主将三皇子和三王妃留在了宫里说话,太后这几日身子不好,也想有人陪着。”

    谢氏听见温荣提起太后,直了直身子,看向温荣,“待三皇子他们回临江王府了,我再进宫探望太后。”

    三皇子中毒之事暂时未传出,可谢氏却已猜到大明宫里不太平,故进宫看望老友的打算,也往后推了。

    温荣笑道,“那日儿陪祖母一道进宫探望太后她老人家。”

    ……

    未时刚过,丹阳公主和林瑶娘就到了,瑶娘和温荣有一些时日未见,这会拉着温荣手说个不停,尤其是说到婵娘再过两月就要生产,更是兴奋不已。

    直到谢家和陈家的娘子来了,林瑶娘才被她们拉去一边说话。瑶娘才离开一会,丹阳公主便凑了上来,附耳低语道,“荣娘,三哥中毒的事情千万不能让瑶娘知道,否则她肯定得闹翻天了,非缠着我带她进宫看三哥不可。对了,昨日我进宫看望三哥,三哥身子已无大碍,还能提笔书法作画呢,三哥福大命大,犯不着我们替他担心了。”

    “三皇子没事就好,”温荣一早就知李奕必然不会出事,只无奈身边的人都在替他担心,温荣看向瑶娘,忧心地问道,“都这么久了,瑶娘还是没死心么。”

    如今三皇子正妃和侧妃都纳了,瑶娘也到及笄之年,若他对瑶娘有一丝情意,也会主动同林家商议的。

    “她心里也苦,前两日阿家和我商量要为瑶娘谋一门亲事,毕竟年纪不小了,她一个女娘,再拖下去要被耽误的。后来不知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口风不严,将阿家和我的谈话传到了她耳朵里,她倒未为难我,却与阿家吵了一架,这要是传出去还像什么样了。”丹阳公主叹气道。

    “找机会我也劝劝她,三皇子和琳娘感情笃实,她何苦耽误了自己。”温荣牵了丹阳至一旁煮茶说话,顺便将蜜柚饮的方子写给丹阳,“……五月槐花开的正好,千万别错过了这一季。”

    丹阳正要感谢温荣,瑶娘领着陈府娘子走了过来。

    “荣娘,这是陈府的三娘子,名唤惠娘。”瑶娘笑着介绍道。林家和陈家亦是世交,在祖母那一辈私交颇好。

    温荣站了起来,陈三娘子赶忙盈盈拜倒,“奴陈惠娘,见过丹阳公主、五王妃。”

    “快起来罢,在府里不必拘礼。”看着眼前娇巧的女娘,温荣眼睛一亮,陈知府家的两位娘子已算秀气了,可这位被过继到陈大夫人身下的惠娘却更加不凡,一双水光盈盈的杏眸,衬的那娇美脸庞脱俗清丽,身姿亦如温蔓娘一般,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陈大夫人过继惠娘的目的约莫不单纯,怕是为了对付即将回京的陈知府一家,陈月娘和陈歆娘在惠娘身旁,是要黯然失色了。

    “过来一起坐着吃茶吧,荣娘亲自煮的茶汤,有几人能有这口福。”丹阳公主坐在藤席上,笑着和瑶娘、惠娘招呼,待瑶娘在她身旁坐下,她才将先前温荣给她的方子交给瑶娘保管。

    瑶娘感激地看了温荣一眼,就将方子小心地收进了荷囊。

    温荣亲切地问了惠娘几句话。惠娘今年才十四岁,这段时日陈大夫人安排了她跟宫廷乐师学琵琶。说了一会子话,惠娘不再那么拘束,话也多了起来,“若丹阳公主和五王妃不嫌弃,下次奴献个丑,弹一曲儿,还请丹阳公主和五王妃指点则个。”

    “荣娘就知晓棋该往哪下,画卷里要上个什么色,那风炉上的茶汤又沸否。论到琵琶她那里能听出个好坏,至多知晓是什么曲儿罢了。”丹阳公主挽着温荣打趣道。

    温荣掩嘴顺着丹阳说道,“是了,于我真真是对牛弹琴,还是让丹阳公主给你点评点评罢。”

    温荣对陈惠娘的印象颇好,惠娘的经历与她二姐温蔓娘相仿,甚至形容姿态都十分相似,可惠娘比之蔓娘却更加坦率。

    “我也不行的,倒是琳娘随宫廷陆乐师学过琵琶,明日三哥和琳娘就要回府了,我们后日去临江王府看望……嗳哟……”

    丹阳说的兴起,竟忘记了先前自己交代温荣的那些话,这会被温荣一扯衫袖,才醒悟过来。

    瑶娘诧异地看着她二人,疑惑道,“这是怎么了,你们去那临江王府,能带上我么,我也好久没见到三王妃了。”

    琳娘嫁于李奕之前,同林家二位娘子关系亦不错的,丹阳讪讪笑着点头,也不再多说话。

    很快谢家的两位娘子也由茹娘带着过来见礼,人多了,温荣吩咐婢子送来茶点果品,又摆起双陆棋和围棋,她自己只在一旁看着,偶尔指点几句。

    几位娘子玩玩闹闹,很快到了申时初刻,谢氏吩咐马车先送谢家娘子和陈家娘子回府,丹阳公主和林瑶娘被留下来一道用晚膳。

    约莫申时末刻,温荣等人才听到小厮的通传,说是五皇子和轩郎一道回来了。而温世珩听到消息,匆匆忙忙从东院书房赶到穆合堂。

    温世珩梳洗后换了一身新做的精白袍服,面颊上那些在狱里无法打点的凌乱须髯亦新修了一番,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神态。

    谢氏斜乜了温世珩一眼,不搭理他,唤了温荣坐她身边说话,她这儿子虽正直,却缺了心眼,反倒要温荣和她这老人家每日每日的操心。

    李晟进穆合堂朝温荣深深地看了一眼,眉眼微弯,眼眸深处是如春桃绽放的暖暖笑意。

    李晟收回目光,敛神向谢氏见礼,再关切地询问温世珩在大理寺里的情况,又是否有人为难等,知道岳丈确实一切安好,才松了口气。

    温荣笑问道,“晟郎怎会和轩郎一道回来?”

    “今日因公事去了崇德坊,正好路过国子监学,便将轩郎接出来了。”李晟温和地回道。

    “时候不早了,快用晚膳吧。”温世珩惦记着晚膳后请五皇子去书房说话,故急不可耐地命婢子在穆合堂里摆起了晚膳。

    直到丹阳公主和林瑶娘离府,五皇子随温世珩去书房,温景轩和温茹娘又被打发了出去……谢氏才拉着温荣谈起今日请谢府、陈府娘子过来小聚的真正目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惜花别有意

    温荣为谢氏新换了一盏热茶汤。今日用的茶具是簇新的加莲纹魏玉杯,是极名贵稀有的进贡之品。前月五皇子李晟得了此物后带回府与温荣赏玩了一番。天气渐热,二人思及玉器有温润平心、安神降燥之效,遂决议将此套茶具送于温老夫人在盛夏里吃茶用。谢氏拿到茶具后先将茶具在禅茶里静养了一月,这日才取出与温荣同用。

    “玉杯不会烫手,”谢氏笑着端起手边的茶碗,探问道,“荣娘,你对谢家娘子和陈家娘子有何看法?”

    温荣眼眸微闪,嫁到纪王府后对家里的事情关心太少了,轩郎已经十七岁,早到了议亲的年纪,祖母和阿家又要费心了。今日请几家娘子过来,亦是想让她帮忙想看一番。

    做好友只需考虑脾性是否相投,可若是联姻做一家人,便没有那么简单了。除了门当户对和脾气性情,名门贵族间还讲究是否能互相扶持。可温荣打心眼里觉得性情比之旁它,都要重要。

    温荣仔细思索了起来。谢家是祖母的娘家,谢三娘子和谢四娘子并非琳娘的嫡亲妹妹,是应国公胞弟的嫡女,先才弈棋时谢家二位娘子表现的落落大方,谦虚礼让,棋路之间又隐约可见智慧,颇有谢琳娘的风范。而陈惠娘容貌娇美,性子直爽,素养虽不若谢家嫡女,却自有一番风度。单以性情比较,实在难以取舍。

    温荣认真地说道,“两家娘子皆优异,谢家娘子的阿爷是武将。陈家则是文官,祖母和阿娘是否有这方面的顾虑。”

    谢氏点头道。“你大哥一心要习武,你阿爷已经同意了。若是和谢家成为姻亲,有应国公一府以及五皇子的帮扶,轩郎成武将的路子会顺坦些。”

    温荣笑道,“看来祖母和阿娘已经属意谢家女娘了,不知轩郎是否知晓祖母为他的安排。”

    祖母微阖眼靠回矮塌,面色不善,淡淡地说道,“别看你大哥性子温和,心眼却和你阿爷一样不活络。甚至缺了心眼,问他不若直接帮他安排。”

    温荣眉头微微一皱,轩郎在从文从武一事上性子确实执拗,约莫因为此事,惹得祖母不高兴了。

    温荣仔细想了想,祖母的安排确实是对轩郎好的,遂答应道,“祖母,后日丹阳公主与我会一起去临江王府寻琳娘说话。或者先让儿去琳娘那探探口风。”

    既然三皇子身子恢复,谢琳娘也能放下心来了,不论旁他,单论三皇子与五皇子以及她与谢琳娘的关系。两家联姻是再好不过了。

    谢氏抬眼问道,“荣娘,朝中局势可是要明朗了?”

    温荣点了点头。“祖母放心,既然阿爷能回府。那就是**不离十,只要后日三皇子和三王妃出宫回临江王府。朝局就是真的明朗了。”

    谢氏听言很是欣慰,“那就好,荣娘就先去探探三王妃的口风吧。”顿了顿谢氏叹息道,“本来林家二娘子是最好的,可惜那孩子真真是个死心眼,你舅母因为林二娘的事情,没少在你阿娘面前抱怨,可惜了可惜了。”

    温家和林家仍有亲上加亲的想法,瑶娘的品性家世都无可挑剔,和她的交情又极深,若不是瑶娘一心念着三皇子,确实是一门好亲事。

    祖孙两人正说着话,多宝橱里沙漏翻转,玉石轻碰发出一声脆响,谢氏看了看时辰,慈祥地说道,“不早了,让下人备马车,早些回去休息罢。”

    温荣应了声,打算过两日去了临江王府后再来看望祖母,温荣又向汀兰交代了一番,让平日里多留心祖母的身子,这才出门吩咐马车,让小厮去书房寻李晟……

    二人回到纪王府,李晟看到焕然一新的内室眼前一亮。

    原来温荣早晨出门前,命人将内室里的幔帐和窗纱都换成了雨过天晴软烟罗,清新的颜色在炎炎夏日里让人倍觉凉爽。

    李晟与温荣说起了扬州商船沉船一案,“荣娘,你可记得我与你提起过的,有人在江南东道看到了薛成扈的宠妾。”

    温荣点了点头。如今德阳公主和二皇子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李晟接着说道,“三哥和我的人,就此线索查了下去,原来德阳公主派了不少人去江南东道,杭州郡刺史、扬州司马等人的府邸都被德阳公主的幕僚控制了。”

    温荣一惊,不想他二人的手竟伸的如此长,思及德阳公主和二皇子的所作所为,温荣一颗心渐渐沉下去。江南东道赌船、进贡商船,两桩沉船案子都是德阳公主命人动的手脚,他们用几十条人命,将圣主的目光转移到江南东道上。扬州司马被他们控制后,阿爷自然逃不开干系,若五皇子站出来为阿爷伸冤,他们定会将五皇子定为同犯相论,若三皇子、五皇子坐以壁上观,温府必覆,五皇子也将家宅不宁。

    可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温家倾覆只是他们丢出的一块砖头罢了,德阳公主和二皇子是要抛砖引玉。

    毕竟在端阳宴之前,温荣也不能确定德阳公主究竟是依附太子还是二皇子。温荣轻叹一声,缓声道,“德阳公主在众人面前故意维护太子,她和二皇子要你们误会这一切都是太子做的。”

    李晟颌首道,“三哥比我们更早看透了局势,主动服毒纵然万无一失,但也是以身犯险了。好在如此我们化被动为了主动。”

    温荣摇了摇头,“晟郎,虽然圣主属意三皇子,可还不能掉以轻心,既然二皇子和德阳公主能控制江南东道,宫里必也做了布置。”

    李晟眉头皱起,沉声道,“他们确实不会善罢甘休,若他们真的胆大妄为到敢谋反,也就不能怪我与三哥不念兄弟之情了。”

    温荣抿了抿嘴唇,若一切照前世发展,二皇子是一定会谋反的。

    温荣本来对前世宫廷里太子被废之事一知半解,但经历了这世的端阳宴后,温荣彻底将前世发生的事情想明白了。

    前世的乾德十六年,圣主也在宫里举办了端阳宴,当时德阳公主确实是支持太子的,而三皇子和五皇子还是逍遥王。故只有二皇子是太子唯一乃至最大的威胁,那时太子和二皇子已然势同水火。

    在端阳宴后的又一次宫宴上,太子和德阳公主设计在酒水中下毒谋害二皇子,不想二皇子早有准备,太子、德阳二人陷害不成反被二皇子算计了一道。

    太子和德阳公主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圣主,经由此事,太子被废,德阳公主为了保住太子,企图发生政变,可圣主和二皇子等人已有警觉,就在德阳公主意图谋反的当日清晨,羽林军查封了公主府,德阳公主被生擒,圣主念及亲情且其谋反未遂,只将德阳贬为庶人。

    二皇子本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了,未料三皇子和五皇子收集了他往年处心积虑谋划和陷害太子的证据,更暗地里交给了德阳公主。德阳公主本就极其憎恨二皇子,自然将所有的罪证都呈到了圣主案前。

    二皇子的所作所为俱被揭露,圣主最不能容忍其子嗣为了帝位,不念亲情,如此一来,圣主迟迟未下诏立二皇子为太子,反而将目光投向了温文儒雅,极念亲情的三皇子,由此又逐渐发现了三皇子不凡的治世之才,更感慨李奕从始至终谦恭的态度和平和的心境。

    与此同时,二皇子感觉到来自三皇子的威胁,其惊闻圣主准备拟诏书封三皇子为太子,故铤而走险,走太子的旧路,意图谋反篡位,可从一开始,他就算计不过三皇子和五皇子,最终二皇子谋反不成,其本人也被五皇子李晟生擒。

    若没有算错,圣主将拟诏书封三皇子为太子的传闻,也是李奕和李晟传出来的,不打草怎惊得起二皇子这条大蛇,令其方寸大乱,仓促谋反……

    前世发展确实对三皇子极有利,现世因为她的重生,令三皇子本人成了最大的变数。

    温荣转头静静地望着壁墙上的青瓷烛台,跳耀的烛火将温荣那本就如天水洗涤般的眼睛衬的更加清澈明亮。

    回忆起前世,温荣心下生出些许凄凉,那世一府皆死于李奕的一纸政令,重生伊始,她心里确实对李奕存有恨意,可随着时间流逝,前世的执怨早已淡去了,她对李奕已心死。记忆里不知谁曾言‘哀莫过于心死’,现在细细想来,心死其实是大解脱,心不死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才是真正的悲哀。

    抛去个人的恩怨,李奕是难得的明君,他有容天下之度,惜黎民之心,虽不能断言其是千古一圣人,可也是十分难得了,故温荣从未想过要阻碍李奕称帝,甚至是夺其性命。

    温荣正想的出神,面颊忽生出一股暖意,不知何时李晟低下头,温热的唇正亲吻在她那落于眼眸边的发丝上。

    有些痒,温荣往后微微一躲,却被李晟抱了回来,“荣娘在想什么,竟似将为夫的忘了。”

    语气里带了一丝隐忍和霸道,“以后不许躲我更不许想他人。”

    温荣正要反驳,李晟已将其拦腰抱起。

    迷离的灯火映照在雨过天晴软烟罗上,似别样的春光,幔帐里薄雾和香气旖旎交缠,一声声轻轻重重的喘息声,似在叹那**苦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平袖添香绪

    温荣和丹阳约定一道去临江王府的日子,是李奕和琳娘回府的第二日。

    还有许多事要准备,温荣起了个早,睡眠不足使双眼十分酸涩,好不容易睁开眼,只觉得屋子里静悄悄的,向枕边看去,李晟已经起身了。

    温荣拉了拉床头的铃铛,撩开幔帐,映入眼帘的是李晟在晨光微曦里舒展的笑颜。

    温荣一直觉得李晟的眉眼好看到不像话,精致的五官美到张扬,可其又有一股与生俱来、难以言喻的凌厉之气,令外人不敢直视。唯独在面对她时,李晟才会收起一身的势气。

    温荣忍不住抬起手,纤柔的玉指轻划过那道如墨染的俊眉,对视间彼此嘴角都弯起了瑰丽又肆意的轻笑。感觉好似初春暖阳下缓缓融化的枝头冰雪,划过新绿留下了炫目的痕迹。极致温柔里是极致的美丽,晃得人眼迷离。

    李晟握住温荣的小手贴在嘴边,柔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昨日忙的忘了准备今日去临江王府的伴手礼,祖母看中了谢家娘子,若是方便,我要问问琳娘的意思。既如此,我总不能两手空空那般寒酸了。”说完话温荣才注意到李晟已换好了袍衫,是一身宝蓝色暗纹圆领窄袖的袍服,是再寻常不过的款式,遂诧异道,“今日晟郎可是要与我一道去临江王府?这身袍服是不是太素净了。”

    “自然是要陪荣娘去临江王府的,可我得先去一趟骁骑营,安将军交代的事还未办完。荣娘放心。巳时中刻我就回来。”说罢李晟故意抬手露出窄袖上绣着的双排银线缠丝盘扣,坦然自若又欢喜地说道。“这是荣娘帮我结的,这身袍服再合适不过了。”

    温荣一见到那四对盘扣就觉得眼熟。李晟不提还好,温荣精致的小脸登时羞的通红,好似春日里初绽的桃李花瓣,惹的李晟心直痒痒,无奈天光渐现,他还有要事在身。

    原来那几对缠丝盘扣是温荣前几日结着玩的,初试手法不熟,盘扣两侧的缠丝结都不对称。结完后,温荣左看右看都不满意。遂随手丢弃在笸箩里,她都未瞧上眼的物什,怎么会被缝在晟郎的袍衫上,穿出去要是被人瞧见了,岂不叫人笑话。

    思及此,温荣匆匆忙忙披上绢衫,撑着床沿起身道,“前几日宫里为晟郎新缝制了两身金纹对襟罗衫,若晟郎不喜欢。前日我还在东市制衣坊为晟郎做了套罗纱罩的大科袍服,我这就替晟郎更衣。”

    李晟看到温荣慌慌张张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住,忙轻咳一声做掩饰。“时候不早了,再迟巳时中刻就赶不回来了,荣娘非得怨我不可。”说罢李晟急忙转身。撩开门帘大步离去,空留温荣在背后轻唤。

    温荣知晓李晟是故意为之。又羞又臊,却只能气的干跺脚。

    绿佩端了水进来。见温荣一副气急模样,实是罕见,绿佩觉得有趣,捂嘴直笑。

    温荣拧起眉头,不悦地问道,“主子有难事,你就在旁幸灾乐祸的,我可问你,五皇子袖口的盘扣可是你帮他绣上去的。”

    绿佩抖了下肩膀,连连摆手,“王妃冤枉奴婢了,奴婢自小跟随王妃,王妃是知晓奴婢手拙的,刺绣等女红活儿奴婢还不如王妃呢,那里敢帮五皇子缝制袍衫。王妃去问问碧荷,指不定是碧荷缝的。”

    正巧碧荷进内室准备为温荣篦发,听见绿佩将事儿推到她身上,生气地朝绿佩啐了一口,“你这坏心眼的小蹄子,亏我平日都帮衬着你。可你好事想不到我,坏事全怪到我头上,”碧荷看向温荣认真地说道,“王妃别听绿佩瞎说,没有王妃吩咐,我们哪敢随意翻动五皇子的袍衫,是五皇子自己看到笸箩里那几只未结完的盘扣,向我们询问了才知晓是王妃结的,本以为五皇子只是随口问问,不想那些盘扣竟被五皇子收了起来,听说是拿进宫里,命尚衣局的女官缝制的。”

    温荣只觉得眼前一黑,竟然被拿到宫里去了,那还不如让碧荷帮晟郎缝呢。温荣颓丧地坐在矮榻上,手撑着额角觉得头疼,看来她还是该将女红做熟了。别家娘子要么完全不做,要么为夫郎缝制极其精整的整身袍衫,偏偏轮到她了,不会又不自知,几只盘扣做的歪歪扭扭,未了还要五皇子亲自带进尚衣局寻女官缝钉。

    绿佩在一旁大大咧咧地安慰道,“王妃出生尊贵,不会女红是在情理之中,何况论起棋技画艺,王妃在京中可是数一数二的。”

    论出身尊贵,丹阳公主还为林大郎绣过荷囊呢。圣朝纵是不重视女子的礼教,可女子嫁人后还是要讲究三从四德,才艺早已没有那般重要。温荣无奈地摇摇头,不再搭理绿佩,向碧荷嘱咐道,“一会儿丹阳公主与我要去临江王府,你和甘妈妈先到库房将那套麒麟纹的玉如意取出来。”

    麒麟送子,和合如意。

    温荣又特意选了一只裹洋红锦缎的黄梨木匣子,做那对麒麟如意的装匣,匣子扣合处镶嵌了一颗显眼的鸽血石。光是装裱的锦匣就十分贵重了。温荣除了希望琳娘能顺利为临江王府产下子嗣,亦希望温府与谢府能如意联姻。谢家女娘的品性和家世都无可挑剔,若无意外,将来琳娘母仪天下,那时温府又将多了谢府做靠山。

    碧荷领了命出厢房,绿佩伺候温荣洗漱更衣后,无事便去了外间长廊,领几名小婢子逗蝈蝈。

    温荣简单绾了个矮髻,准备去厨房。

    做面子的伴手礼准备妥当了,还有手帕交之间表心意的小礼物。温荣早做了一只萱草纹荷囊,这会儿打算亲自去厨里准备几道小点心。琳娘很喜欢她做的水晶枣泥糕和栗粉酥酪,如今琳娘有身孕了,嘴怕是更馋了些,那枣米栗粉松仁都是滋补的,刚好适合琳娘。

    温荣如此想着心里也高兴起来,走出厢房正要吩咐绿佩随她一道过去,不想就听见绿佩和侯宁吵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温荣见绿佩喋喋不休地数落侯宁,而侯宁本就性子讷实,此时被绿佩骂的毫无还嘴之力,一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在绿佩面前像个孩子似的,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温荣凭着平日对他二人的了解,当下就断定是绿佩在无理取闹。

    绿佩倒不自知,见到温荣反倒更激动了,几步走到温荣身边,愤愤地说道,“王妃,你给评评理儿,我一人安安静静地在长廊这逗蝈蝈,他偏偏大喇喇的,也不通报就走了进来,我让他停下他偏不听,这下好了,将我辛辛苦苦养的蝈蝈踩死了……”

    温荣点了一下绿佩的额头,低声训道,“侯侍卫是五皇子吩咐了守在院子里的,他在院子里要去哪儿还由得你指手画脚了。原先在温府,每日里你逗弄蝈蝈就罢了,现在到了王府还不知道收敛玩心,更何况那蝈蝈该是在篾笼里关着的,若不是你随便放出来,侯侍卫怎会不慎踩到,还愣这作甚,快向侯侍卫道歉。”

    绿佩撅嘴,嘟嘟囔囔半天,也没说出个道歉的话来,反倒是侯宁通情达理,在旁解围道,“还请五王妃莫要责怪绿佩了,是我先才没留神,才不小心踩死了绿佩的蝈蝈。”

    温荣无奈地瞪了绿佩一眼,绿佩是让她这个主子宠坏了,可她也不忍再过多地训斥绿佩,好赖是在府里玩闹,也没闹出什么事来,温荣朝侯宁歉疚地笑了笑,“以后我再教育绿佩,侯侍卫可有事。”

    侯宁递了一份帖子与温荣,躬身道,“前院小厮送了帖子过来,我见是王妃长兄温家轩郎的拜帖,未敢耽搁。”

    温荣还是第一次收到轩郎往纪王府的拜帖,不免有些诧异,温荣颌首微笑道,“辛苦侯侍卫了,往后帖子命婢子送过来便可,省的遇见绿佩这般不讲理的,还惹了闲气。”

    “王妃,你怎还嘲笑奴婢……”绿佩又羞又心疼蝈蝈,瞪着侯宁的双眼像小铜铃似的。

    侯宁将拜帖交与温荣后便离开了内院长廊,温荣打开帖匣,后日国子监学放旬假,那日未时中刻温景轩将至纪王府拜访她。

    温荣心下有几分好笑,轩朗多半是听闻府里要为他定亲事,故才来向她打听的,温荣打算让厨里多备些松子,后日再做些松子酥让轩郎带国子学去。

    ……

    巳时中刻李晟准时回到了府中,温荣见无法说服李晟换下那身袍衫,只得作罢,好在那几颗排扣已整得对称,旁人也瞧不出不妥,温荣起身吩咐马车送他们去临江王府。

    马车上李晟看到了温荣为琳娘准备的伴手礼,想起昨日宫里发生的事情,与温荣说道,“荣娘,圣主和太后都已经知晓三王妃怀有身孕了。”

    李晟目光闪烁,眼神颇有深意,约莫昨日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了。温荣微微抿嘴,转头说道,“不知是何缘故?”顿了顿又笑起来,“琳娘有身孕了是好事,圣主、太后、王淑妃他们一定很高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平惜惋旧情

    李晟与温荣仔细说起了宫中发生的事情。

    原来随着天气渐热,太后的身子有所好转,昨日太后难得的出了延庆宫,往兴庆宫寻三皇子和琳娘说话,圣主亦带了五皇子往兴庆宫探望。

    李晟苦笑道,“三王妃将大家都唬了一跳。”

    温荣心一紧,“晟郎这话是如何说的,难不成琳娘她……”

    李晟摇摇头,“并非荣娘想的那般,三王妃无事,不过有惊无险罢了。太后和圣主等人到兴庆宫时,三哥正在书案前练习书法,问安后三王妃亲自为太后端茶点,不想三王妃突发晕厥之症,所幸身旁有宫婢扶着,才不至于酿出遗憾,王淑妃立即去请了尚医局的医官,医官把脉后,确诊三王妃已有近两月的身孕了。”

    温荣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平日琳娘身子底还是很好的,约莫是这几日照顾三皇子太过疲累了,让大家知道了也好,否则日日照顾三皇子不能两全,现在琳娘可以安心养胎了。”

    李晟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看着锦盒里的麒麟如意说道,“我们的麒麟送得正是时候。”

    温荣其实并不在意会有谁关注她送的伴手礼,遂只顺着李晟的话颌首道,“早上醒来忽然想起府里有对玉如意的,前几日才入的账子。此事如此重要,晟郎昨晚怎不与我说了,要是准备的不合适该如何是好,现在回府换都来不及。”

    李晟眉头浅陷,“倘若真不合适也无妨。毕竟不合适也会有不合适的益处。荣娘,我现在是愈发猜不透三哥的想法了。”

    温荣长长的睫毛微颤。李奕多半是因为她而对晟郎产生戒心了,至少现下猜忌已多于信任。

    温荣抬眼看向李晟。李晟的神情好似天空的云彩,细微变化中有些许飘忽不定,好在那眼神还是如碧空般清澈和坚然。

    温荣是安心的,她相信李晟。去年晟郎瞒着所有人向圣主求赐婚时,就有想到会面临如今的局面,她也在尽己所能,避免晟郎因她的缘故再同三皇子产生冲突。

    既然晟郎是真心帮助李奕,那么纵是李奕从此不信不帮,但也可期不害。

    她是盼着与晟郎的日子能少些波澜和风浪。长安长相守。

    温荣低声说道,“晟郎,三皇子自演的服毒一局,必是不肯叫他人知晓的,晟郎现在理当也不知,不若晟郎去调查下毒一事,再听从三皇子的安排。”

    李晟眉心陷的更深了,“荣娘的意思是去调查二皇子?可那毒分明与二皇子无关。”

    温荣颌首道,“是去调查二皇子下毒一事。是否能找出证据并不重要,我们只是这般做而已,并不需要真揪出下毒真凶的。”

    李晟恍然明悟,颌首道。“是了,这般做可让三哥安心,一会我就去安排。”

    温荣微微一笑。不止是要三皇子安心,还要他放心即纪王府。

    “晟郎。太后身子怎样了,太后知晓琳娘有身孕。一定很开心了。”温荣笑问道。

    圣主的子嗣颇兴,可太子成婚多年,膝下一直无子,二皇子又是侧妃先有的身孕,在太后她老人家眼里,多少都有些遗憾。太后的开心,不止因为琳娘是三皇子正妃,更因为弘农杨氏和陈留谢氏两大家族世代交好,太后对三皇子和三王妃极其中意。

    李晟目光闪烁,“太后身子好多了,还记挂着温老夫人的身体怎样,太后命尚医局的医官要定期到温府为老夫人看诊。对了,太后当时兴起,见无外人,不但言她身子托琳娘的福好了许多,更向王淑妃道贺,笑称其是双喜临门。”

    双喜临门?温荣瞥眼看着车窗外茂盛的银槐。其中一喜自然是庆琳娘怀孕,另一喜呢?太后不是糊涂人,怎可能将立储的大事拿出来玩笑。

    看来圣主不几日就会下诏书,立王淑妃为一品贵妃了。

    纪王府和临江王府只隔了几条街,不过两刻钟的工夫,纪王府的马车就停在了临江王府大门前。

    丹阳公主已经先到了,李晟和温荣进府后被迎进了三皇子用于待客的豫清堂。

    豫清堂里李奕坐在正首的雕终南山翠屏纹的紫檀矮塌上,身上着秋香色绫钏纹锦缎袍服,发髻上扎了个幞头。约莫是前几日闭于屋内未见阳光的缘故,精神虽好,但面色有些青白。

    现在端阳月日头正盛,可李奕的袍服颇为厚实。温荣前几日有去仔细查关于西域蝥毒的药书,药书里有言,中蝥毒轻者会产生畏寒的现象。温荣余光漫过李奕,却见其额角有层薄汗。看来李奕体内的蝥毒是悉数散尽了,如此也不过掩人耳目而已。

    丹阳公主、琳娘、瑶娘,正在一旁说话,丹阳的心情很好,一直悄声地向琳娘询问些什么,时不时地发出嗤嗤的笑声,而瑶娘则有几分不自在,她才刚刚知晓李奕中毒一事,无奈众人之前都瞒着她,经过了这许多事情,她也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只知道玩闹和惹事的小娘子了。她知晓,大家瞒着她是因为信不过她。

    琳娘有孕一事被众人知晓后,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一身宽大的绫罗素纹高腰襦裙,薄薄外披下隐约可见身子丰腴。

    而王淑妃觉得临江王府里的年轻婢女和嬷嬷都不够稳靠,为了照顾琳娘身子,特意派了宫中的女官到临江王府,将谢琳娘的饮食起居安排的妥妥当当,只是这般未免有些大张旗鼓之嫌。

    温荣向李奕道了好,顺着李晟的话意关心了李奕的身子。

    琳娘目光轻扫过温荣,波光流转间眼神里少了分笑意。

    丹阳朝温荣招了招手,众人在豫清堂吃着茶和点心。琳娘忽然问起丹阳关于其夫郎林家大郎的事情,“……五驸马公差也有一旬了,可有消息回来。”

    丹阳摇了摇头,“他办起事儿来连饭也忘了吃,哪里会记得捎消息回府,光为这事,阿家都没少数落他。”

    琳娘看着温荣笑了笑,颌首道,“昨日圣主提及温中丞和五驸马可是赞不绝口,出公差巡查,若要尽心尽责,是着实辛苦的。想当年温中丞为重修钱塘堤坝,寒冬腊月的前往杭州郡,在修堤坝的江口一住就是月余,经了数月的刺骨寒风,直到事儿顺坦了才回京。”

    丹阳斜乜了琳娘一眼,笑道,“喜事多了架子就起来了,现在离寒冬腊月远了去。如此相较了,林大郎可远不及温中丞辛苦,我可不知他去淮南道巡查,会在何处享福了。”

    温荣摇了摇头,“比之寒冬腊月,骄阳酷暑一样难耐,说不得林大郎回京了就得蜕层皮,丹阳和瑶娘也要不认识了。”

    瑶娘今日第一次笑起来,拉着丹阳的手说道,“荣娘又在使坏了,她在诅咒大哥被晒成个炭头呢。”

    “罢了罢了,都在这互相挤兑呢,”琳娘目光一闪,嘴角浮出一丝笑来,“我们就把这儿让给奕郎与五皇子说话吧,昨日宫里赏了新鲜的樱桃,足有鸽子蛋那般大小,知道你们要来,我特意湃在井水里了,我们一道去那云亭小筑和曲水流觞尝果子,岂不更凉快些。”

    琳娘话还未说话,丹阳就起身了,笑道,“有好地方还不快带我们去,省的在这儿闷的慌。”

    见温荣和瑶娘也无异议,琳娘便起身同三皇子说了一声,恰好李奕正准备带五皇子去书房,几人遂一道离开豫清堂,在竹林栅栏处作别。而后琳娘带了丹阳等人自竹林小径一路往云亭小筑行去。

    几位娘子靠在竹亭里说着闲话,温荣觉得琳娘似乎有些意兴缺缺,而瑶娘的心情本就不好,如此温荣也提不起劲来,闲闲地看着活泉泉眼汩汩地冒着水花儿,再偶尔碾些花芯子,撒在泉水里逗那群色彩斑斓的锦鲤。隔着竹尖叶儿,阳光零零散散的落下,清风里竹叶沙沙作响,温荣觉得有些昏昏欲睡。

    “哎哟。”

    丹阳一声惊呼将温荣吓清醒了,温荣与瑶娘都从竹椅上撑起身子,一脸茫然地看着丹阳,“怎么了?”

    琳娘好笑道,“丹阳馋我的樱桃,一口气拿了好几颗,可你们瞧瞧她那指甲,留的那般长,不慎掐出了樱桃汁,滴在襦裙上了。”

    温荣顺着琳娘的视线看去,果然瞧见丹阳的郁金裙上沾了一滴鲜红的樱桃汁。

    琳娘看了看温荣和瑶娘,掩嘴笑道,“我带丹阳去换身衫裙,你们或是在这等我们,或是自个儿竹林里走走,竹林统共这么大,也不能把你二人走丢了。”

    琳娘又吩咐了女官,一会将她的安胎汤药送到曲水流觞,这才带了丹阳离开。

    瑶娘坐不住,打算沿着竹林的青石甬道往深处去看看,温荣闲得无事遂与瑶娘一起离开了曲水流觞。二人为求清净,遣退了跟随她们的临江王府侍婢。

    温荣与瑶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竹林里的景致,二人都有想说的话,却又寻不到机会开口。

    “荣娘,那可是被三皇子奉为上宾的番僧?”瑶娘忽然扯了扯温荣,轻声问道。

    温荣果然瞧见一名身着棕色麻衫,额上戴着嵌玛瑙古银箍的僧人,向她二人走过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风淡醒前迹

    番僧在不远处停了下来,看向温荣,双手合十微微鞠躬。

    温荣目光碰到番僧时,直觉心神恍惚,不经意间往后退了一步。

    竹林青石甬道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竹叶,踩上去又松又软十分舒服,先前温荣还感叹竹林别有一番意境,可此时却觉得不便了。每行一步,就会陷下一个竹叶小坑,竹叶坑沾住了温荣的蜀锦绣鞋,每每挪动都觉艰难。

    瑶娘察觉到温荣的紧张,赶忙握着温荣的手,关切地低声道,“荣娘,你怎么了,若是见不得番僧,我们换条路走。”

    温荣亦诧异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努力稳住心神后朝瑶娘笑了笑,“不妨事的,番僧是三皇子的上宾,我们不便太过失礼。”

    说话间番僧已走至温荣和林瑶娘的面前,施佛礼后笑问道,“敢问施主可是五王妃与林家二娘子。”

    温荣心生警觉,照理番僧未曾见过她和瑶娘,为何一眼就能认出。温荣还礼道,“上僧多礼了。”

    “五王妃心思灵透,是能看透前世今生的人。”番僧的声音浑厚却不失圆润,好似晨钟在薄雾中撞响,清润旷远能扶风直上,“可眼见不一定为实,太过信任眼前人怕会重蹈覆辙。祸端并非缘于你误会的人,若五王妃可早些看透,或许可彻底脱离这世苦海。”

    温荣面露惊愕,茫然失措地向四周看了看,被番僧点透有前世记忆,令她浑身发凉。

    瑶娘不管不顾。怒目瞪着番僧,上前一步啐道。“我和荣娘道你是三皇子的上宾,才敬你三分。你竟然敢在这里胡说八道信口雌黄,你若再敢出言不逊,我命人将你捆了锁柴房里去。”

    “瑶娘,不得无礼。”温荣拽着瑶娘的手微微颤抖,尽量平缓了语调说道,“我与上僧素未谋面,不知上僧为何出此言,上僧话里的玄机我也半分不明白,还请上僧容我俗人平庸。听不得此等高语。”

    番僧苦笑着摇了摇头,竟露出悲天悯人之像。温荣愈发警惕不安,为何此人会说她能看透前世今生,会知晓她有前世记忆?难不成他真是得道高僧,可若是高僧,又何必为难她一个凡人。

    瑶娘愤愤地说道,“荣娘何须这般好脾气,这等妖僧就该捆了,不能留他妖言惑众。更何况此时荣娘的眼前人不就是我么。他竟然说我不值得相信,太可恨了,荣娘千万别理他。”

    温荣怔怔地看着瑶娘,瑶娘表情十分认真。温荣也不知她是在故意安慰自己。还是真不明白番僧话里的意思。番僧所说的眼前人,自然是晟郎,而她误会的人。多半是李奕了。

    番僧单手施无畏印,缓缓点头道。“是贫僧唐突了,还请五王妃见谅。”说罢番僧轻移步子,转头看向瑶娘,微笑道,“施主心地纯良,可无奈执念过深,施主与佛家无缘,还请在凡尘里顺其自然。”

    番僧仰首看天,“枝叶重重遮天蔽日,生活里看似阴暗再无光亮,可实际上要捅开这层荫庇又有何难。”

    番僧眼睛微阖,自然垂放在胸前的五指轻动,无畏印化做了施愿印。一阵风将温荣与瑶娘上方的枝叶吹开,清光如瀑般倾泻下来。

    温荣好不容易喘口气,心神也稳定了,前世记忆与否,是她一人的事情,被番僧点破又能如何,她是五王妃,无过无错,只要矢口否认,无人能奈何她。过了一会儿,温荣发现站在身旁的瑶娘,也被吓的一言不敢发了。

    “打扰二位施主了,贫僧先行告退。”番僧双手合十,转过身缓缓离开,一路行去一路念道,“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

    瑶娘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诧异地问温荣,“荣娘,那高僧念的什么因缘因缘的,我怎么听不明白。”

    温荣喃喃自语道,“凡所有相,均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瑶娘见状扶额叹了口气,推了推温荣,“荣娘,三王妃和丹阳公主多半回来了,我们也回曲水流觞罢。”

    温荣想起先才番僧对瑶娘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皱起眉头,听话里的意思,难不成瑶娘有修佛的想法,遂开口问道,“瑶娘……”

    “好了,荣娘何必因为番僧的胡言乱语多心,”瑶娘笑了笑打断温荣,又说道,“那番僧也说我红尘未了了,其实在我看到三王妃幸福的笑容,又知晓三王妃已经怀孕时,就彻底死心了。大哥、丹阳公主、婵娘、荣娘,你们一次又一次的劝我,可惜原来我就是听不进去,我知道我很讨人嫌的,你们嘴上不说,可心里都认为我不识趣不自量力。在府里祖父和阿爷看到我,都是拧着眉头,不愿与我多说一句话的。不过现在我真的想通了,琳娘那么好的人,我凭什么去伤害、去破坏她的幸福。更何况三皇子的心里和眼里从来就没有我。”

    温荣鼻子酸酸的,看着瑶娘憔悴失落的模样十分心疼,强作欢笑的安慰道,“我们哪有嫌过你烦,大家是真的很担心你。瑶娘想开了就好,往后提亲的人,怕是要将林府的门槛都踩坏了。”

    “我要在府里多陪阿娘几年,多过几年自在的日子,嫁去夫家少不得要受许多闲气,”瑶娘步子放缓了些,又说道,“荣娘,先才番僧对你说的那番话,我听不明白也不打算明白,可我还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不管有什么误会,五皇子待荣娘都是真心的。眼前人是不应该愚信,可也应该珍惜。”

    温荣苦笑道,“我也实是不明白番僧为何要说出那番话,五皇子对我家有恩,又是我的夫郎,我怎可能不信任他不依赖他呢。”

    瑶娘颌首道,“荣娘放心,今日所闻我必不会传将出去。”

    二人说着话回到曲水流觞,琳娘已经带着更换一身簇新衫裙的丹阳回来了,这会儿女官正在伺候琳娘服用保胎的汤药。

    琳娘看到温荣和瑶娘笑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先才我还在训斥婢子未尽好责,要是你们真在竹林里走丢了,我可没法交代。”

    瑶娘笑道,“与那婢女无关,是我们将婢子打发了不让跟着的。我和荣娘只是顺着竹林甬道随意走走,散散心,未去别的地方,还请琳娘莫怪。”

    “不过是顽笑话,”琳娘看了眼竹林深处,端起盛了黝黑汤药的白瓷碗,执锦帕掩唇,将汤药悉数饮尽。琳娘放下药碗,皱着眉头捻一颗淹过蜜的果子放进嘴里,颇为遗憾地说道,“还是原先在温府里尝到的、荣娘亲手腌渍的蜜果子好吃。”

    丹阳点头赞同,“荣娘用的花蜜皆有讲究,远甚宫里尚食局的那些小食。既然琳娘都开口了,谅她如今是双身子,荣娘打发她些蜜果子罢。”

    温荣笑道,“真不能怪我小气,开春时忙着筹备全礼,府里上下都没心思也没空去收酿新鲜花蜜,过了最好的花期,酿出来的果子和寻常的就没两样了,现在两处府里用的蜜果子,也都是厨里管事妈妈前往东市果子铺买来的,还及不上宫中,你们哪里瞧得上。”

    琳娘听言笑起来,“算来我们几人当中,丹阳是唯一一个自小就在宫中锦衣玉食长大的,可偏偏也就她一天到晚盯着我们手里的好东西,什么酒品果子糕点的,今日过来还非得穿走我一身衫裙,还敢说不是故意的。”

    丹阳瞪了琳娘一样,“可是讨来给你的,好心没好报。”

    顽笑了一会儿,琳娘见丹阳和瑶娘对池子里的锦鲤感兴趣,遂吩咐婢子送了鱼竿过来,让丹阳和瑶娘由着兴子往池边垂钓,温荣和琳娘则留在竹亭里吃茶说话。

    琳娘远远瞧着丹阳和瑶娘姑嫂二人谈笑甚欢,颇有几分艳羡。

    琳娘吃了口茶,“荣娘,前几日五皇子鲜少进宫,奕郎醒后多次询问,似有事要与五皇子商议,”琳娘顿了顿又问道,“五皇子平日公衙里的事务十分繁重吧。”

    温荣颌首道,“可不是,常常卯时出去,酉时才回府,这几日因为三皇子的事情,晟郎每日里是愁眉不展的。现在三皇子无事就好,如此晟郎也能安心了。”

    琳娘看了眼竹亭旁的女官和婢子,笑道,“我在府里闲了无事,荣娘可常来陪陪我,丹阳和瑶娘玩心重,在屋里是呆不住的,还是让她们和另一些贵家女娘去山野骑马狩猎的好。”

    虽然琳娘一直是笑着同她说话,可温荣总觉得琳娘情绪不对,许是有什么话要与她说,可碍于有丹阳、瑶娘以及王淑妃遣来的女官,故不便开口吧。

    琳娘需静,二人在竹亭摆起了棋盘。

    温荣想起祖母交代的事,认真地说道,“琳娘,这次家父能如此快放出来,是多亏了三皇子帮忙的,府里还不知如何感谢。”温荣见琳娘神情未动,又说道,“前几日祖母特意请了几位娘子到府里玩,我瞧见了谢府的三娘子和四娘子,真真感慨时光如梭,算来三娘子可是已到及笄之年了。”

    琳娘执黑子的手一滞,显然明白温荣要说什么,若放在以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应承并做说客,可现在却有几分犹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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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相思无明晦

    琳娘落下一子,围住了温荣的一圈白棋,笑道,“荣娘这般让着我,下棋还有什么意思。”

    温荣帮着琳娘将白子拾起放入棋瓮中,摇了摇头说道,“琳娘棋艺本就不差,我也许久未下,故此手生了许多。”

    琳娘笑了笑,不疾不徐地说道,“谢三娘确实到及笄之年了,府里也在考虑她的亲事,”琳娘抬起头,看向温荣,“三娘是我二叔的嫡女,照理我们大房不该过问二房的事情。这里面的缘故想来荣娘也知晓。”

    温荣抿着唇,直觉琳娘语气颇为生疏,遂尴尬地笑道,“琳娘说的有理,非嫡亲确实不便干涉过多,还是让府里长辈去谈罢。”

    琳娘嘴角微翘,“祖母也想着哪日去探望温老夫人呢。关于三娘的亲事,我们府里并不求对方大富大贵,唯独郎君自身要争气。谢家世代出武将,二叔二婶都寻思了找个文质彬彬的女婿,祖母估摸也是这般想的。”

    温荣颦眉不语,琳娘知晓轩郎有心从武,说出这番话分明是要她知难而退了。此时搬出谢老夫人,亦是不想祖母登门与谢老夫人商议吧。既如此,她再开口将话挑明也是自讨没趣了。

    “子女的亲事确实让长辈烦心,三娘那般优秀,定有不少贵家上门提亲了,可是得好好挑挑。”温荣顺着琳娘的心意说话。既然琳娘无意与温府结亲,那就罢了。过几日回府和祖母再一起相看别家女娘便是,只是琳娘的态度令温荣疑惑。不知中间究竟出了何变故。

    琳娘认同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事。关心道,“对了。荣娘,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转年的进士试可要参加,谢府里我二哥和三哥他们亦是在国子监上学,听府里长辈说了,明年想让他们去试试。”

    对于谢家的郎君,温荣也是一早就有耳闻,虽不若林家大郎出色,却也是极优秀。在国子监里。他们不但课业好,还有一身好武艺,毕竟出身谢府,自幼就有学习武艺。轩郎每每提及谢家的郎君,都十分羡慕。

    轩郎转年是否参加进士试,温荣还真不知晓,府里似乎也未做此打算,遂说道,“轩郎回京时日尚短。入国子监也才两年罢了,想来还无法适应进士试,再过一两年,那时把握更大些。”

    琳娘颌首道。“轩郎年纪不小,也该抓紧了,像林家大郎和赵家二郎那般。能一次及第的极少,少不得要考上好几年。”

    温荣笑着低下头看棋盘。她的白子被黑子吃了不少,棋盘里黑子是占尽优势。她先才走的每一步确实都在让着谢琳娘。不止因为她怀了身孕,更因为她是闺中密友。在温荣看来,她们二人非棋圣又非君子,弈棋根本不必讲究输赢,彼此舒心畅快便好。

    温荣知晓在棋盘里应该如何重新赢得局面,但接下来的每一步仍让着谢琳娘,输的明白又怎会畏输。无奈棋盘简单人心复杂,温荣压根不明白琳娘为何会忽然对她冷淡,与她生疏起来,难不成中间有小人作祟。

    这一处曲水流觞,温荣与琳娘一局棋将散,另一处临江王府二进院子的书房里,李奕和李晟正谈及二皇子在杭州郡所做的事情。

    李奕听闻李晟在究查二皇子下毒一事后,心里一下子放松了。既然连晟郎都未看出,旁人更不可能察觉到破绽,只有温荣令他疑惑,不知温荣娘究竟记得多少前世的事情。

    李奕指尖轻扣书案,略沉思后与李晟温和地说道,“晟郎分析有理,梨花酿里的毒多半是二皇子下的,此事想来圣主心里也有数了。关于二皇子下毒的证据,晟郎暂时别追查了,既然我无事,不若就此息事宁人,以免惹得圣主不喜,纵是拿到了二皇子下毒的证据,也不见得对我们有利。”

    李晟颌首道,“如今太子已不足为惧,我们确实不能将二皇子逼的太紧了,否则容易打草惊蛇。我会尽快将派去调查二皇子下毒一案的人手叫回来的。”

    李奕笑道,“好,这段时日辛苦晟郎了。琛郎那边是否有消息。”

    林子琛调往御史台后,即照温中丞的吩咐往淮南道出公差。淮南道毗邻江南东道,林子琛往淮南道出公差是虚,前往江南东道,与三皇子暗插在江南东道的眼线会和,暗探德阳公主的势力是真。

    三皇子和五皇子早已怀疑德阳公主,再发现德阳公主派人前往江南东道后更是心生警惕,初始德阳公主和二皇子的幕僚在江南东道还算平静,不料后来竟惹出一系列祸事,更谋划栽赃到温中丞和他二人身上。三皇子这才与温中丞等人合计了,将林子琛送往江南东道,收集二皇子和德阳公主谋反的证据,需要时再以林中书令的名义,将这些证据呈于圣主,而他兄弟二人,仍不打算亲自出面。

    李晟确实有收到林大郎送回京的消息,“杭州郡刺史和扬州司马等人的家眷俱被德阳公主的人软禁要挟,姚刺史和温中丞的关系极好,我有听荣娘提起过姚刺史,为人正直真诚,琛郎已在想法子接近姚刺史,争取想出两全的法子。”

    李奕蹙眉说道,“德阳好大的胆子,竟然染指朝政私押朝廷重臣,企图干涉圣主易储之事。德阳虽是女子,可其势力不容小觑,现在时机未到,我们只能再忍忍。”

    李晟看了眼窗棂外鲜艳的颜色,问道,“圣主可确定了?”

    李奕嘴角扬起,笑容很漂亮,点了点头,“圣主心里已有数,我求圣主饶恕大哥,毕竟大哥也只是一时糊涂,罪不至死。”

    李晟想起温荣与他打的赌,心里轻叹,缓缓道。“我听三哥安排。”

    李奕正要说什么,其贴身侍卫在书房外命人传话。言有急事求见。李奕朝李晟抱歉地笑了笑,“晟郎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李奕走出书房,径直去了书房旁的侧厅,先前在竹林处的番僧现已在侧厅静候。李奕看到番僧连忙上前作礼,恭敬地说道,“上僧可是在竹林里遇见了五王妃,是否真如某猜测那般。”

    番僧缓缓地摇了摇头,“贫僧见到五王妃了,五王妃和三皇子一般,只有残象。可五王妃她并不迷茫,还请三皇子莫再执念。”

    李奕眉头渐渐皱起,当初他将番僧请到府里参惑,番僧言他被残象所困,所以才倍觉迷茫。

    番僧为其参惑是想替他解开心结,并无意探问他前世的记忆。可不想李奕浸于佛言中后,关于前世的某些记忆碎片竟渐渐清晰了起来,只可惜仍旧非常的少,少到让李奕无法彻底看清前因后果。

    记不得因果。却偏偏让他忆起了前世某年的春分子时。那日温荣坐在梨花树下,披一件藕荷色比肩褂,身影纤薄,简单绾了个矮髻。那发髻正簪了他白日才送的莲花莹玉步摇。

    春分子时夜露深重,雾霜凝在莲花步摇晶莹剔透的玉珠上,点点水雾在烛光里备显细腻。

    温荣听到他的脚步声。笑着起身朝他走来。步子摇晃了原本安静的玉珠水雾,水雾在不经意间凝成滴珠。滑落在素雅的比肩褂里,那莲花玉珠上只能留下浅浅水痕。

    那年月光下芳萼院的桃李杏花皆镀了一层银色。画面十分唯美。可李奕的记忆里没有风景的颜色,因为桃李再美都美不过温荣轻绽的笑颜。

    李奕每每于梦中惊醒,浮现在眼前的都是温荣那比春日花瓣还要精致的容颜。

    他隐约记得有人要毒害温荣,他因此愤怒难耐。那将西域蝥毒混入熏香再放进紫宸殿的妃子,是一名重臣的嫡女。重臣嫡女又如何,他毫不犹豫的将其打入冷宫,若非温荣无事,他哪能留那恶毒女人的性命。

    误打误撞,原来温荣酿的梨花酿可以解蝥毒。这一世李奕先是怀疑梦境真假,于是他试了又试,最后事实证明了梦境是真的。尽管只是碎片,可也助他一步步的接近真相。

    温荣隐藏的太好了,他甚至不知道温荣是否和他一样,会记得前世的事情,直到番僧告诉他确实还有人能看透前世今生,他才敢确定,只无奈许多事情他还未想起,所以无法理解和接受温荣对他的态度。

    李奕知道番僧是高人,遂有让番僧去试探温荣的打算,不想他还未开口,番僧就主动提出想见见五王妃了,故才有了今日竹林的巧遇。

    番僧看出李奕仍旧不得解,耐心地说道,“不论五王妃是否有前世的记忆,她对现世的生活都不迷茫。先前贫僧已劝解了林家二娘子,三皇子和林二娘一样,心中同样存了不该存的执念,久而久之将生贪嗔怨。万事皆有定数,何须强求,待水到渠成,三皇子和五王妃皆能心思通透,那时因果将解开,得大善焉。”

    李奕对番僧的说教并不满意,瞥眼看到番僧肩上的褡裢,蹙眉说道,“上僧这是?”

    番僧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贫僧在盛京停留已久,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缘聚缘散自有时,还请三皇子见谅。”

    李奕本想再挽留,毕竟每每听其诵经讲佛,梦里的景象都会更清晰些。可看样子番僧是去意已决了。

    李奕道,“这些时日多谢上僧为某开悟,某备了份薄利,还请上僧不嫌弃。”说罢李奕要吩咐侍从去取金箔锦袈。

    不想番僧眼睛还未开,又摇头笑道,“行走怎能多压身,贫僧谢过三皇子美意,就此别过。”

    番僧绕过三皇子径直向外院走去,李奕身边的侍卫上前低声问道,“主子,番僧是否要留……”(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危心犹警露

    李奕摩梭着食指上的和田玉扳指,回过头淡淡地看向番僧背影。从第一次见到番僧,再到今日离别,番僧俱是一身白灰色的棉麻袍子,那拖了几扯麻线的残破袍摆,永远稳稳地垂在番僧小腿边,从不因其的步调,摆动或偏移分毫。

    李奕原本淡漠的神情渐渐深了起来,眉心微微陷下,冷冷地说道,“你派人跟着他,出了城门再行事,厚葬。”

    侍从领命躬身退下。李奕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他本无意取番僧性命的,他是想将番僧留在临江王府,他将奉他为上宾,待遇比之那些幕僚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真的要走,也应该等到他荣登大宝,那时他必厚礼相赠,步送其至京郊十里外。可惜番僧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能算出古今和人心,为何还要背逆他的思想,他迷惘时对番僧极其信赖,倾述太多,番僧知晓太多。此时离开临江王府,只是在寻死。

    李奕下意识地看了眼竹林方向,番僧言温荣不迷茫,是不是意味着无论她是否有前世的记忆,或者有多少前世的记忆,都没有对她现在的生活产生影响,她很满意现世,很满意和五弟的亲事。

    李奕一步步往书房走去,他对五弟是十分信任的,在朝政之事上晟郎对他也无二心。这次端阳宴他中毒后,晟郎在宫里虽未表现的明显,却在暗地里究查二皇子,此举确实让他对晟郎颇为感激,亦更为放心。唯一遗憾是晟郎偏偏要同他抢温荣。

    若温荣稀罕的是正妃之位。他总有一天也能给……

    李奕回到书房,看到李晟正背着手赏看墙面上的一幅字画。

    李奕笑道。“那是怀素的《苦笋帖》,前几日王侍郎听闻我在练习狂草。特意送来的,晟郎可喜欢。”

    李晟眯着眼感叹道,“确实是好字,字势惊人,有若惊蛇走虺惊起骤雨狂风,又如千军万马驰骋沙场随手万变,不愧是狂草第一人。”

    李奕爽朗地笑了几声,“晟郎好眼力,一眼就悟到字间精华了。师不谭经不说禅。筋力唯于草书妙,自幼晟郎的书法造诣就比我高,这帖子若晟郎喜欢,带回去便是。”

    李晟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这幅帖子定来之不易,王侍郎怕是用琅琊王氏族里的藏帖与人交换的,君子不夺人所爱,我若真腆脸将画带走。绝非君子所为。三哥已经让过我许多事物了。”

    李奕浅笑不言,负手走至窗前,阳光透过窗棂正照在他优雅俊美的侧脸上,温和无害。翩翩若仙。何谓君子不夺人所爱,若先被夺走了,再夺回来还能否算君子?

    李奕又仔细地看了看《苦笋帖》。回首说道,“晟郎可好奇我为何将番僧引入府中。更视作上宾。”

    李晟微颦眉,他确实有此疑惑。但也正如温荣所言,那番僧必有其过人之处,既有用,便悯惜之,倒也无甚不妥,故李晟重未主动问起。

    李晟摇头道,“番僧离开太子府不几日就被三哥接入临江王府,我虽知三哥定有其它缘故,可难免有人会传不利于三哥的流言。”

    李奕颌首道,“对于请番僧入府的流言,我亦有所耳闻,多是关于谶书的无稽之谈,”李奕无奈地笑了笑,又说道,“之所以与番僧交往颇深,纯粹是因为我与他投缘,那番僧佛法高深,更能参透许多妄想,甚至是前世今生。我在番僧口中听到了许多有趣的言论,若晟郎有兴趣,改日我可与晟郎详说。”

    李晟很是不解,担心道,“什么前世今生,三哥何时开始相信这等乱语了,听听就罢,断不可当真。前朝就有君王因盲信方术之士,炼制甚长生不老丹,不但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更误了自己性命,三哥千万不能被这等妖言迷惑,还请明辨。”

    李奕语调更显温和,“晟郎言重了,我亦不过是听了觉得新鲜有趣罢了,与那等炼制丹药的误国之举不同。晟郎对佛言有误解,是因为晟郎从未接触和相信过。对了,我听闻温府里温老夫人很早就修了家庙,而五王妃未出阁时,时常随其祖母在禅房内修佛,更煮得一手上好禅茶,若晟郎同五王妃提起佛语和前世,她定不会陌生。”

    李晟颌首认同,“荣娘确实比我擅长此道。”

    李奕眸光闪烁,表情略严肃了些,“先才就是番僧寻了我出去说话,他是来告别的,相谈甚欢,本想多留他几日,可惜人是过惯了闲云野鹤的日子,那里像我们,困在这等牢笼之中。”

    “三哥羡慕?”李晟眉眼的冷峻淡了些,“坐拥江山与游玩山水间,确实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的,还请三哥以大局和苍天黎民为重。”

    李奕展颜笑起来,“五弟第一次将话说的如此直白,五弟放心,我自有思量,不会负了你们期望的。只是见到这等肆意潇洒的人士,不免羡慕叹服,心生几分感慨罢了,孰轻孰重我知晓。”

    李奕又说道,“既然番僧离开,我身子也恢复如常,就该安心于朝政了。时候不早,兰娘在庭院准备了席面,我们先过去,不叫丹阳她们久等了。”

    兰娘就是李奕的侧妃,王侍郎府嫡出二娘子王玥兰,谢琳娘怀孕一事公开后,为免谢琳娘太过劳累,临江王府里部分无关紧要的中馈,就交于王侧妃打理了,如今日的席面安排,谢琳娘需陪丹阳和温荣说话,根本分不开身。

    曲水流觞里温荣和琳娘话说完,棋也下完了,两人抬眼相看,都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吃席面时二人话也不多,就连平日里粗枝大叶的丹阳和瑶娘也察觉出了变化,丹阳更悄悄地劝温荣,言琳娘如今怀孕了,脾气难免无常,让温荣千万别与她计较,凡事让着点。温荣听言只能苦笑,也无法和丹阳公主详说。

    未时中刻,温荣等人担心会打扰到琳娘休息,纷纷起身告辞,临走了丹阳被李奕留下问话,瑶娘则在一旁等候。温荣见瑶娘有谢琳娘陪着,便和李晟一道先行离府。

    出了临江王府,李晟看着温荣说道,“真叫荣娘猜准了,三皇子不但求了圣主原谅太子,也不肯让我再究查二皇子。”

    温荣点了点头,“三皇子擅谋算,晟郎不必过虑。”

    李晟撩起车帘子,正要扶温荣上马车,不想从马车后方走出一人来,见到李晟和温荣,微微施礼,“贫僧见过五皇子、五王妃。”

    温荣一愣,竟是竹林里遇见的番僧,该说的话不是已经说完了么,为何番僧还会出现在临江王府的大门处。温荣略微紧张地看了晟郎一眼,颇担心番僧说出甚令李晟生疑的话来。

    番僧确实是特意留在王府的大门处等温荣的,他本打算孑然无挂地离开,可无奈三皇子执念过深,已不是佛言能解的了,更重要的是,他知晓出府后,性命将由天。或许五王妃可让他彻底安心的离开。

    一句凡事不能强求,即是对三皇子说的,亦是在警醒他自身,可他的修行还不够,见不得苍生遭乱世劫难。

    “不知上僧还有何事。”温荣眉眼不动,柔声问道。

    番僧先朝五皇子念了句佛偈,才转向温荣,“本不该再搅扰五王妃,无奈贫僧七念未尽。五王妃是有缘人,动念间可关乎黎民苍生兴亡,若五王妃有一日开悟乃至参透世事,还请不忘初心。毕竟两世里关联的只是记忆,无记忆者即是无辜者。”

    番僧第一次躬身,朝李晟和温荣各行一礼,“贫僧执念可消了,今日贫僧即将出城,不再踏入盛京一步,五皇子和五王妃可安心。”

    说罢番僧不待温荣等人反应,转身快步离开,不过眨眼工夫,即转入巷口,没了身影。

    “荣娘,上马车罢,那番僧多半胡言乱语,就连三哥都被他迷惑了许久时间。”李晟转头看到还怔忪在原地的温荣,没来由的紧张和害怕,难不成荣娘真有何事未参透?不知为何,他心底里生出一股期望,希望温荣能一直不要参透,如此他才能心安。

    温荣点了点头,面上神情虽不动,可心下却已思绪万千。番僧先才同她说的,其实和竹林里所言的相互矛盾了,竹林里劝她不要被妄相迷惑,要看清了真相,可先才又担心她有朝一日能开悟,还劝她开悟后不忘初心。温荣微微叹口气,罢了罢了,说不定那番僧真是胡言乱语,她因此费尽神思,真真是不值当的。

    李晟先将温荣扶上了马车,自己又走到马匹前,吩咐了桐礼几句。

    温荣上马车正要在垫了锦褥的车杌子上坐下,就瞧见一只裹红绸带、雕竹林七贤纹的红木长匣。

    温荣眉头微颦,她不记得琳娘或是丹阳有送礼物给她,温荣侧脸撩开帷幔帘子,李晟正好和桐礼交代完事情,回身朝马车走来。

    温荣向李晟招了招手。

    “怎么了。”李晟看着温荣,露出温和的笑来。

    温荣指了指马车里的红木匣子,“晟郎,那可是三皇子送的礼物?”(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笔走世间无

    李晟疑惑地摇摇头,取过红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幅书帖。

    温荣上前帮忙小心地将书帖展开。李晟眉头皱起,竟是他先才在三哥书房看到的、怀素的《苦笋贴》。

    温荣为书帖所吸引,未留意李晟神情的变化,连连感慨好字。

    李晟苦笑道,“我只是赏玩一番罢了,不想三哥竟做礼相赠。”

    温荣不禁想起端阳宴时丹阳说的话,丹阳言李奕最是不吝啬好东西,儿时丹阳和晟郎看中的东西,李奕皆会毫不吝惜地送给他们。

    温荣怔怔地看着红木匣子,原来真是如此。

    回到纪王府,温荣去厨房吩咐晚膳,李晟将书帖收进了书房。

    晚上李晟难得的没在厢房陪温荣,而是在小书房逗留了许久。温荣亦不打算去打扰,安安静静的在厢房里看书。

    壁墙上靠近温荣的那盏灯火快要燃尽了,烛光昏暗和摇晃了起来,温荣抬起头,不由地想起在马车上看到的那幅狂草,觉的有些技痒难耐。细算来,她已经很久未提笔作画和写字了,平日晟郎也只是陪她下下棋而已。

    “王妃,奴婢这就去换新烛和剪灯花。”碧荷发现厢房昏暗了,忙丢下手里的穗子,起身去取新烛。

    “没事,不急。”温荣温和地笑着,“我要去书房。”

    温荣才撩开门帘,就看到了一双黑色云靴。

    “荣娘,是否有空陪我去书房。”李晟眉眼含笑,认真地看着温荣说道。

    温荣抿唇微笑点头。她心里寻思了去书房的,晟郎就过来接她了。难不成晟郎真能猜透她的心思。

    李晟牵着温荣往小书房走去,“我在书房站了一会。总觉得少了些雅趣,思来想去,还是要荣娘帮为夫的忙。”

    进到书房,温荣看到桌案上整齐地码着一排软毫、硬毫、兼毫,各号大小的排笔染笔,书案上还铺了一张坚洁如玉的宣纸。

    李晟笑道,“荣娘可会草书,是否愿与我同书一卷。”

    温荣合拢嘴角,原来晟郎和她一样是技痒了。温荣颌首道。“曾练过一二,只是远不如怀素和张旭等大师,怕扫晟郎的兴。”

    “张颠素狂,我们是醉心红尘的凡人,自然及不上他们癫狂。”李晟温柔的目光落在温荣白皙面颊上,满怀诚意。

    温荣笑出声,她分明指的是书法技巧,偏偏晟郎会说到性情去。

    “荣娘可用的惯兼毫和玉版宣。”李晟揽住温荣腰身,双双走至案前。

    玉版宣是半熟宣。对墨水浓淡的掌握比之生宣等要容易许多,晟郎小看她了,温荣指尖轻抚玉版宣,笑道。“此宣细薄光润,在宣品里可谓冠首。”说罢抬起头,双眸含笑地望着李晟。“书法里墨分五色,即使是一笔落成的草书也分个深浅浓淡。往日里就是寻常的生宣。妾身也能用水墨写意的。”

    生宣渗水强,若用水墨在生宣上书写作画。可谓是落笔即定,墨水渗沁极其迅速,非极熟练者,根本不能掌握。李晟凑近温荣耳边,言语里热气撩人,“松烟墨、桐烟墨由荣娘挑,为夫为娘子磨墨。”

    愿磨墨者意为甘拜下风,可这书法还未开始斗了。

    温荣点了一枚装在乌木匣里的描金松烟古墨,李晟信手拈起,不顾素常的端端风仪,将绢袍宽袖高高挽起,又解开束腰的玉带弃之一旁,兴致极高地说道,“荣娘且见我急磨玄圭染霜纸。”

    温荣好笑道,“晟郎狂意渐起,真真似怀素大家颠始是颠之态。”

    李晟左手紧搂温荣的蛮腰,右手握松烟墨稳稳落下,沾水缓缓滑动,研出的墨色极匀细,待墨染砚台,再捡一支玉管羊毫,饱蘸浓墨后递于温荣。

    温荣笑着接过羊毫,抬眼问道,“晟郎说写什么。”

    晟郎笑容收敛不见,露出一副深思模样,“前有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的兰亭序,那日琅琊一族王大家与名流高士风雅集会,在清流急湍处畅叙幽情,故才能挥笔而出那等波澜起伏抑扬顿挫的名帖。今日我们不见崇山峻岭,亦没有群贤斗诗,仅有陋室闲情,佳人在旁,不若就书一篇洛神赋,可嗟佳人之信修。”

    温荣的两弯笼烟眉微微扬起,剜了李晟一眼,噘嘴道,“晟郎好厚的脸皮,我可不能着了你的套。”

    李晟郑重其事地摇摇头,“荣娘误会为夫了,荣娘单写余情悦而淑美兮一句可好,而后为夫再接一句。”

    温荣见拗不过李晟,只好作罢,提笔挥腕而作,笔锋游走,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温荣手腕纤细白嫩,虽不若男子那般刚劲有力,却有一股巧劲,笔离纸三寸,指实腕虚手法圆转,写出的字飘逸飞纵。

    李晟忍不住连声称妙,眼中露出惊叹之色,荣娘身段玲珑,可是立于书案前的姿态犹如山松一般,无论腕笔如何行走,其身姿皆可岿然不动。荣娘年不过十五,竟然已有这般令人叹服的书法造诣。

    写完‘无良媒以接欢兮,托微波而通辞’一句,温荣收腕关锋,笔回砚台处,看着这幅字温荣心神微动。当初她和李晟之间,就是没有媒人传达爱慕之情的,她曾不以为意无动于衷,是晟郎苦赴边疆,凭一己之力谋得了这门亲事。比之洛神赋里只能遗情想象、顾望怀愁的感情,他们要幸福上许多了。

    李晟捧起温荣的书法,仔细端详,感慨道,“字势姿态皆极巧妙,看似规范,可墨色浓淡、用笔轻重缓急间却变化无穷,为夫甘拜下风,是不敢班门弄斧了,惭愧惭愧。”

    温荣一边转身取过一张新宣铺在书案上,一边笑道,“晟郎羞煞妾身了,妾身刚入盛京不多时,就有听闻五皇子的书法精湛,是盛京名流贤士中的翘楚。纵是不论传闻,妾身亦亲眼见过晟郎的行楷,可谓遒劲魄力。这会可是故意不肯让妾身开眼。”

    晟郎无奈地笑道,“哪里是什么翘楚,不过是一群目光短浅,却又自视甚高纨绔子弟在那相互吹捧罢了。他们哪里有为夫的幸运,能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说罢李晟手臂微收,将温荣紧紧搂在怀里,低首轻嗅佳人颈间馨香。

    温荣忍住笑将李晟推开,娇嗔道,“油嘴滑舌。”说罢温荣铺平玉版宣,又去取羊毫蘸墨,要伺候李晟书法。

    不想李晟摇头道,“为夫要向荣娘求一幅草书墨宝,可若只是在宣纸上书写,着实少了几分肆意和放纵,荣娘随为夫来。”

    不待温荣反应,李晟一把将温荣打横抱起,温荣一声娇呼,手中蘸满浓墨的羊毫掉在了地上,溅散的墨痕刺目肆意。

    李晟抱着温荣走到书房旁的一个小侧厅里,小侧厅是做藏书用,平日李晟是鲜少过来的,故温荣也未曾来过。就见小书房的两面侧墙上置了一片书橱,整整齐齐地码着书卷和竹简。

    书房里最显眼的是一架摆于正中的四扇屏风。温荣看到泛着莹莹光泽的屏风一时愣怔。屏风架四周是镶珐琅的檀木,中间嵌的并非寻常画纸,而是一层绢丝。

    李晟将温荣轻轻放下。温荣走至屏风跟前,近了才发现屏风上的绢丝并非一色白,而是白里透了极淡的绿色,温荣目光微偏移,还可隐约看见用双层蚕丝织出的、巍峨的秦岭山脉。

    “好生精致的屏风,这屏风面可是用的天蚕丝。”只有天蚕吐的丝才会呈现莹柔的绿光,温荣细白手指轻划过屏风面,指间的触感极润,原来绢丝面上已经染了一层上好矾石,可以文书作画了。

    李晟颌首笑道,“确实是天蚕丝所织。我一直想将此屏风摆到书房中,却无奈其太过素雅了,三哥、丹阳等人都言不合适,今日难得技痒,我与荣娘就在这幅屏风上书法作画可好,也算荣娘赠为夫的墨宝,放在书房可日日观摩欣赏了。”

    温荣赶忙摇头,“妾身不敢,天蚕丝得来不易,妾身的书法画技实是难配上此等天蚕丝,还是用寻常宣纸罢。”天蚕丝本就极其精贵,更何况是隐绣了河山图的,她虽作画无数,绸缎丝绢也有用过,可在天蚕丝上作画仍会心有余悸,担心白白糟蹋了这好东西。

    李晟看着温荣,缓缓倾诉道,“荣娘不必担心。此屏风是我十岁寿辰时阿爷送的,寿辰那月阿爷因为并汾战败一事情绪不佳,宫里遂将我的寿辰宴无声息的取消了。那时我还年幼,虽有些失落,但还是不甚在意的。本以为就这般作罢了,不想寿辰那日阿爷竟自己记起来。阿爷也未声张,只亲自到蓬莱殿来看我,那刻我正在凭记忆画阿娘的画像。”李晟顿了顿,眼睛微亮,“其实我画的不像,可阿爷却捧着画看了很久很久,后来阿爷夸了我,称赞我的书法和画技在众皇子中是数一数二的,并让我画完后,将阿娘的那副画像送去他书房。”

    李晟捧起温荣的手轻吻,芊芊玉手上留有淡淡的墨香,“我将画送去书房,接着阿爷就将这扇屏风送给了我。荣娘与我一道将这架屏风完成可好,有四扇呢,荣娘说该在上面写画些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复情寄画屏

    温荣抬头与李晟两两相望,每次李晟提及其母妃,神情和语调都是云淡风轻的,唯独眼底深处会有涟漪泛起,看似平平无奇,温荣却能感受到深入刻骨的痛意。

    湖心不动,湖面怎会有波纹泛。

    温荣心神微颤,轻靠在李晟的怀里,只想更贴近李晟的心房,令彼此心安。温荣曾想询问李晟关于贤妃殿下的事情,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每个人都有深藏不愿向他人倾述的伤,晟郎年幼丧母,寄在王淑妃身下。在温荣眼里,此番经历就是晟郎心底最软弱之处。

    李晟认真地看着温荣,“荣娘可愿与为夫共画。”

    温荣早已经心软了,只仍旧担心糟蹋了这幅屏风,因为她明白了圣主送晟郎这幅屏风的心意。

    屏风虽贵重却太过素净,藏在绢面光泽下的大好河山隐约难见,有幸仔细端详者,都将由衷感慨屏风里暗藏的玄机。

    世人都道圣主最爱长孙皇后,此言非虚,可惜长孙皇后走的太早了,无法陪伴睿宗帝一辈子。圣主称孤,是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寥意。后宫佳丽三千,长孙皇后离开了,他需要一位可以如长孙皇后一般,能走近他心里,与他共担喜乐哀伤的女人。

    温荣早有听闻王贤妃聪慧貌美,心地纯良,除了不逊于王淑妃的才貌,还能弹一手极好琵琶,舞姿更如天仙一般。

    有此佳人在身旁,圣主自然倾心,可王贤妃也不幸早逝了。

    自王贤妃离世。许多年过去,宫里再未传出圣主专宠于谁的流言。只有偶尔听闻哪位妃嫔贤良,如今宫内最贤良的就是李奕生母王淑妃。

    “晟郎。妾身担心在屏风上涂写是画蛇添足,糟蹋了圣主和贤妃殿下的美意。”温荣抿了抿嘴唇。屏风素净里透着风华绝艳。她在天蚕丝绢上书法图画,是否会弄巧成拙,破坏了屏风。

    李晟摇了摇头,“荣娘,我母妃也擅画,这幅屏风本是圣主送母妃的,更答应母妃要二人一起完成四扇屏风画。可许下承诺后,圣主忙于朝政。将此事忘记,那些承诺一直无法兑现。”李晟搂着温荣的臂弯更紧了些,“那时母妃与我说,‘来日方长,待天下时局稳定,你阿爷就有更多的时间陪我们母子二人’,可没想到,在那不久之后,母亲就因旧疾突发。彻底离开了。荣娘,不若就由我们二人完成母妃的遗愿,如此母妃在天上看到了,也会欣慰的。”

    李晟的目光微润。仿若雨后夜空里被薄雾挡住的星辰,少了分光亮,却能令人心生酸楚。

    李晟第一次主动和她谈及贤妃殿下。还说的如此详细。温荣深深吸了口气,胸口起伏间感受到李晟胸膛的暖意。

    温荣下定了决心。抬头问道,“晟郎可知当初圣主与贤妃殿下打算在屏风上写何字。画何景致呢。”

    李晟怔怔地看着温荣,转瞬神情就如云开雾散的天空,欢喜道,“荣娘这是答应了?当初母妃想在屏风上画四季图,可圣主已将屏风送与我了,我希望是荣娘喜欢的。”

    圣主与贤妃之间的感情并不需要他们来延续。他们能做的、能令贤妃高兴的,是要比贤妃更幸福。

    温荣仔细打量四扇屏风,在屏风上作四季花图确实再好不过,可晟郎想将屏风摆在书房,若只是四季风景,就少了几分内蕴了。

    温荣笑问道,“晟郎,不若我们在屏风上书画四君子图可好,春兰、夏竹、秋菊、冬梅,即应了四季风景,又适合摆在书房了。”

    李晟听言眉毛微扬,展颜笑起,“好主意,就照荣娘说的画。”

    李晟吩咐人将屏风抬至书房,温荣则在挑选合适的各号羊毫排笔,及上好的松烟墨。毕竟屏风上已有风景和颜色了,她是舍不得再用艳俗的染料于屏风上涂抹的,淡墨相宜便可……

    纪王府书房里温荣的指尖轻点墨香,而两街之隔的临江王府,李奕刚收到其贴身侍卫的回报。

    李奕安排侍卫在番僧出盛京后将其杀死,李奕同时顾念旧情,吩咐成事后要厚葬番僧。

    那番僧在盛京里孑然一人无亲无故,李奕本以为此事是万无一失,更不会引起人怀疑的,不想侍卫竟回报未得手。

    李奕面上似覆一层冰霜,蹙眉问道,“是否看清救人者是谁。”

    侍卫低首心悸,摇了摇头,“那时月亮正好被云遮蔽,我们实是未看清对方身形和模样,来者武艺极高,且无意取我们性命,亦无心恋战,将番僧救下后,立时骑马离开了。”

    李奕靠回矮塌,拇指来回揉眉心,究竟会是谁将番僧救走。

    侍卫跪在地上,“主子交代的事情未办妥,还请主子责罚。”

    李奕闭眼摇了摇头,“罢了,此事不怪你们,是我太大意了。”

    侍卫思及京郊外阻拦他们动手的黑衣人,握紧了拳头,郁结地说道,“主子,那黑衣人似乎跟随了番僧一路,故才能在我等动手时立即出现。会不会是太子派来的人。”

    李奕睁开眼睛,眸光里透着一股冷意,“不会是太子,如今太子自身难保,只是在东宫里自求多福,况且他不知道番僧今日离开临江王府。”说罢李奕起身走到侍卫面前,“罢了,你下去吧,暗中调查此事便可,莫要引起他人怀疑。”

    李奕走至槅扇窗前,不想番僧竟然一路有人保护。照理知晓番僧离府的仅有几人……李奕觉得有些疲惫,或许他不应该让番僧和温荣见面的,非但无一丝用处,反而令温荣离他越来越远。

    “奕郎。”

    书房外传来谢琳娘温软的声音,李奕回过神,恢复了一贯温文儒雅的神情,快步走出书房接迎谢琳娘。李奕看着谢琳娘笑道,“夜里风重,怎么不在房里歇息。”

    “妾身见奕郎晚膳吃的少,故特意为奕郎熬了碗燕角莲子粥。奕郎身子刚恢复,可不能饿着了。”谢琳娘转身自托盘里端过一只彩纹梅花里的三彩盖碗,柔柔地说道“先才妾身已在房里等了奕郎好一会儿,后来知晓奕郎在书房里忙公事,遂将粥带过来了。若是打扰到奕郎,还请奕郎莫怪妾身。”

    李奕连忙自琳娘手中接过三彩碗,转身放至案几上,笑道,“辛苦琳娘了,往后这等琐事便让婢子去做吧。琳娘先回房休息,我将这些公文看完,也就去歇息了。”

    琳娘抬眼还想与李奕说些什么,却见李奕神情凝重地看着案几上高高的公文。谢琳娘没来由地心生烦闷,垂首道安后退出了书房。

    ……

    “淡墨点叶,浓墨点蕊,几丛幽兰自屏间舒放而下。不过五叶三花却已如彩蝶起舞。荣娘的绵绵数笔,就将春兰的柔美清雅展现的淋漓尽致了。”李晟面露惊艳之色,手执竹管羊毫略沉思片刻,而后在第一扇屏风的右上角挥笔而书。

    ‘婀娜花枝叶,空谷自芬芳。’

    “兰花似世上贤达,独在深谷幽香,晟郎题的诗极贴切,”温荣一边说一边看向李晟于第二扇屏风作的夏竹图,微微一怔,“晟郎的夏竹迎风垂立崖间,竹叶疏密适宜,深墨为面,淡墨为背,极显灵性。崖间竹旁的那枝灵纤竹是画龙点睛之笔,两竹相偎相依,如此不显寂寥孤单,更多一份世人羡慕的连理之意。”

    温荣未有犹豫,提笔狂草而下,‘竹取相扶意,破岩中。’

    李晟面上满是笑意,“荣娘懂我。这一画一诗都将我比下去了。”

    第三幅秋菊亦是温荣所作。石畔旁的秋菊千叶竞攒,繁簇似锦。比之春兰空谷自香的高洁,秋菊淡雅里更多了一股傲然之气。有着百花相妒的芬芳和颜色,更可在萧瑟秋风中惊艳晨光。

    李晟在旁题下,‘百花苦恨秋风残,谁知金蕊泛寒霜。’

    温荣抚掌连声称赞好诗,最后一扇屏风是李晟所作的冬梅。

    晟郎以淡墨细线写花瓣,扶苏瘦枝绽玉蕊,冰雪清冷里琼葩含露,暗香浮动,梅枝瘦削曲折却极刚劲有力,浅蕊点点清韵绝然,就连梅枝下的青石暗苔亦显生机和新意。

    李晟的笔墨粗细浓淡用的极其协调,笔风肆意洒脱,峭拔潇洒,此点令温荣十分叹服。

    温荣半歪着脑袋,片刻后抿唇笑起,落在梅旁的是极娟秀的隶书,‘岁寒幸作相知友,年年至此为君开。’

    “好一句‘年年至此为君开’。”李晟看向温荣,清亮的眸光里是浓浓的欢喜意,“不论斗诗还是斗画,为夫都输的心服口服。”

    荣娘轻拭额角的香汗,“晟郎过谦了,荣娘是无论如何也画不出如此清俊的夏竹与冬梅的。”

    李晟接过温荣手中的羊毫,随手递给了一直在旁伺候的绿佩。

    绿佩和碧荷见主子终于收手了,着实长出一口气,主子是画的兴起,可她二人在旁磨墨换笔洗笔好不紧张和辛苦。

    李晟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欣赏二人联手画的屏风,四幅图风格迥异可格外和谐。四时景、题诗、绢面、屏风,四者可谓浑然天成相得益彰。

    李晟对此屏风是极其满意。

    “五皇子,王妃,已是亥时末刻,该歇息了。”碧荷在旁提醒道。

    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时辰,歇下来才察觉到疲惫。李晟牵着温荣回厢房沐浴更衣,安寝时李晟想起一事交代道,“荣娘,明日轩郎过来,不若留了一道用晚膳,我有段时日未见到轩郎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落风尘徒愧(一更)

    提及轩郎,温荣就想起白日里琳娘与她说的话,心里不免不舒服,表情也惫懒了些。

    晟郎见状关切道,“荣娘可是有心事。”

    温荣眉稍轻动,笑着摇摇头,“妾身无事,许是先才站的过久,故有些累了。”

    “是为夫的大意了,”李晟自床榻下来,在温荣身前蹲下。

    “好痒,别闹。”温荣见李晟要脱她的鞋子,笑着往后连连闪躲,“晟郎,快安歇罢,明日还要早起来呢。”

    李晟轻捉住温荣莹白细润的脚踝,不能叫温荣跑了,可又不能弄疼了,“荣娘,听话不闹,就一会。”

    这语气就像哄孩子似的,温荣羞涩地低下头,内室安静了下来。

    李晟将温荣的脚架在了他的膝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摁在脚心,轻重正好,温荣觉得全身的疲惫都要散去了。

    约莫过了小半柱香的工夫,散了疲惫的温荣彻底轻松下来,浓浓的困意席卷而来。温荣眼皮子打架似的,许是太过舒服了,竟来不及与李晟说一声,就靠在软衾上沉沉睡去。

    李晟抬头静静地看着温荣精致的睡颜。

    温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白皙的面颊上投了一片如扇的秀影。

    李晟站起身才发觉两腿都已麻了,也不待缓过来,就在温荣的身旁坐下。凝望片刻后,俯下身在温荣樱唇落了一吻。温软的触感令李晟觉得这一刻绵长又太过短暂。李晟动作十分小心,生怕吵醒了这份宁静。

    李晟用极轻微弱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才将温荣抱起平放在床里。又小心翼翼的为温荣盖上了薄衾。

    李晟起身放下幔帐,走至案几前将烛火吹灭。又回头看了看床榻,夜色里的双眸如星辰般清亮。李晟的眉毛渐渐皱起。至外间吩咐碧荷等人守好夜后,就去了书房。

    ……

    第二日。

    温荣将雨过天晴的窗纱推开,天光透进来,地上映着福娃抱桃图案的格窗纹。温荣吩咐厨里将她早起做的点心摆至侧厅,一会要招待轩郎了,安排妥当后温荣才坐在书案前清算账簿。

    “还未到三伏天,就已经这般热了,也不知以后该如何过。”绿佩咋咋呼呼地领着小婢子进厢房,“王妃。这些荔枝和樱桃都是镇了冰的,解暑再好不过,娘子尝尝看。”

    温荣签了颗荔枝小口咬着,随手摸了摸坠在锁骨处的冰玉石。

    绿佩眼睛亮,一眼就瞧出温荣新戴了一条玉链子。石榴籽大小的玉珠连成一串,最下方则坠了一小片雕捧莲纹的圆形玉佩。

    玉链并无过多花哨之处,只极其的精致隽雅。温荣早上醒来时在枕边发现的,知晓是李晟留下给她的礼物,故也未多想。直接吩咐碧荷为她戴上了。

    初以为只是一条寻常的玉链,不想当那片圆形玉佩贴在肌肤上时,竟会沁出丝丝凉意,将夏日的暑意尽数消去了。温荣仔细瞧过,约莫是何稀罕的玉种,她也不曾见过的。

    绿佩笑道。“五皇子送王妃的首饰可真漂亮,这条玉链与王妃最是般配了。对了。婢子隐约记得丹阳公主也有一块一样的,可她是将玉佩坠在腰间的。婢子是听丹阳公主身边的宫婢说的呢。说这是极稀罕的冰玉种,夏日里佩戴再好不过。还是五皇子有心,将玉佩串成链子,解暑效果更好,如此王妃就不用再担心酷暑难耐了。”

    温荣颌首笑道,“绿佩现在不会只知道斗蝈蝈了。”

    绿佩听言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温荣看了眼果碟,又说道,“绿佩,你将新鲜的樱桃和荔枝分给碧荷、侯侍卫他们一起尝尝,我一人吃不了这许多,别糟蹋了。”

    绿佩听到温荣提及侯侍卫,瞪着眼睛嘟囔道,“给他吃才是白白糟蹋好东西呢,还不若我与碧荷、春桃她们一起分了。”

    “愈发没大没小,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平日里哪能少了你和碧荷吃的,快将这碟送过去了,就当作你前日的歉礼。”温荣挥挥手,不再搭理绿佩,低下头继续清算账簿里的支出,李晟在南郊有三处庄子,盛京城里还有许多宅院和铺子,除了东市的两处铺面,晟郎在崇仁坊、胜业坊的宅院都是空置,只派三两名老嬷嬷偶尔打扫。

    温荣忽然想起晟郎在宣义坊还有一处宅院,就是前年里借给陈知府家女眷暂住的。温荣将簿子仔细翻查了一遍,都未曾看到那处宅院的记录,温荣抿了抿嘴唇,将账簿合了起来,唤甘妈妈至厢房,询问了一些管家的事情。

    温荣用过午膳,在厢房里小憩了一会儿,未时中刻还未到,就收到阍室小厮的传话,说是温景轩已经到了。温荣连忙起身更衣至二进院子的院门迎接轩郎。

    温荣见轩郎的神情有些沉郁,心下不免担心。

    二人在二进院子的侧厅里坐下说话。温荣好奇道,“今日轩郎旬假,阿爷不是为轩郎请了武功师傅么,怎么会有空过来?”

    轩郎表情颇为不自然,嗫嚅了半晌才说道,“听闻王妃昨日去了临江王府,我担心王妃和祖母、阿爷他们商量妥当了,就来不及了。”

    温荣知晓轩郎所言何事,昨日她也因此在琳娘那碰了钉子,可轩郎为何会说来不及?温荣仔细想起祖母提及此事的态度,当时祖母的神情就有几分古怪,难不成……

    温荣也不与轩郎绕弯子,直接问道,“轩郎可是不满意谢家的娘子?”

    若是真不满意,温荣许是能更舒心些。

    轩郎摇摇头,“我未见过谢家女娘,哪里谈的上是否满意。只是我不想这般快的将亲事定下来。听闻荣娘与三王妃过了口风,这事若这般定下,就没有转圜余地了,所以还请王妃帮忙缓一缓。”

    “轩郎看上别家女娘了?”温荣轻松地笑起来,“若轩郎已有心上人,与荣娘直说便是,又不是甚打紧的事儿。在荣娘看来,门第没有那般重要的,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娘子,我都可以帮轩郎。”

    温景轩垂首不言,温荣见状心一沉,忍不住皱起眉头。

    温荣将新做的蜜糖松子酥摆在轩郎面前,“知晓轩郎要过来,早上我特意去厨里做的,轩郎尝尝,味道是否和以前一样。”

    温景轩咬着下唇,似是下了极大决心,终于开口道,“荣娘,前月赵二郎与几名同窗邀请我去平康坊吃酒,我认识了一名乐伎……”

    温荣闻言大惊,前世温景轩被温景祺等人带了去平康坊吃酒享乐,白白耽误了学习的光阴。这一世为了避免此事再发生,她已未雨绸缪了,不想轩郎还是着了此道。

    三皇子身子刚恢复,阿爷才回府没多久,了了这桩大事,温荣还以为能松口气了。

    温荣紧紧揉着锦帕,无怪祖母提及轩郎会是那般神情。

    温荣有一事不解,蹙眉问道,“轩郎,那赵二郎不是已经去翰林院当差了么,怎会回国子监,还带了你去那平康坊。”

    温景轩知晓荣娘心生不悦,郁郁地说道,“那日翰林院休假,赵二郎回国子监请教习赴宴,学里有几名同窗与赵二郎交好,他们知晓赵二郎与温府是姻亲,遂将我一起带上。”

    温景轩心里也不是滋味,当时他推脱不过,毕竟赵二郎是蔓娘的夫郎,总不好驳其脸面将关系闹僵了。

    可到了平康坊,再见到郑都知后,他却是实实地被郑都知的才情折服。郑大娘子不但弹一手好琵琶,吟诗作对的本事亦在他们这些郎君之上。最令他受宠若惊的是,那郑都知竟也属意他。

    温荣了解了来龙去脉后很是头疼,赵二郎和温蔓娘定是故意为之,那郑大娘子多半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本以为一家人过继到长房后,和二房的恩怨是非可就此了断了,如此看来,确实是她掉以轻心了。

    “祖母年纪大了,阿爷又极严苛,因为学业的事情,阿爷已对我颇为失望了,阿娘遇着事便焦急慌乱,茹娘又年幼。许多话我都不能和他们说,郑大娘子虽是平康坊的一名都知,却并非一出生就是贱民,实是因其有官身的阿爷遭冤入狱,其阿娘母家又家道中落,万般无奈之下才被其叔父卖到烟花柳巷中的。我知晓良贱不能为婚,府里更不可能舍钱与我,替郑都知赎身。祖母和阿爷也丢不起这人。荣娘不必担心,我心里都有数的。”温景轩怔怔地看着粉彩碟里的蜜糖松子酥,顿了顿又说道,“荣娘,我是以借书的名义从府里出来,武功师傅还在府中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温荣回过神,将一直捧在手中的茶碗放回茶盘,茶汤已经冷凉了,那茶汤里照轩郎口味加的酥酪,和着茶粉凝成了乳沫浮在汤面上。温荣抿了抿唇,舒展眉头,抬眼勉强笑道,“我心里有数了,议亲一事暂且不急,府里轩郎顺着长辈一些,我会尽量安排好的。”

    温荣本想照晟郎吩咐留了轩郎用晚膳,可轩郎以练武为由执意推辞。

    食案上的点心还一点未碰,温荣吩咐婢子将松子酥装食盒,交与跟随轩郎的仆僮,再一路送了轩郎出府。(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未几拂荆扉(二更)

    温荣回到厢房,无心再整理甚账簿了,思及先才轩郎认真的神情,温荣明白轩郎确实是动了真情的。

    温荣对流落风尘的女娘更多是同情,正如轩郎所言,她们的运命是极悲惨的,除了如郑都知那般因家道中落而被亲眷所卖的,还有因世代贱籍,迫于无奈只能操贱业。若非这种种缘故,那里会有女娘心甘情愿的堕入那般境地。

    平康坊的户伎是贱籍,重金赎出也只能做侍婢,至多为妾室。若轩郎执意要纳郑大娘子为妾,与其一家人争的面红耳赤,还不若就去官府将郑都知放良籍了。放眼盛京里的贵家郎君,娶几房妾室确是寻常事,亦不会影响轩郎日后再明媒正娶贵家女娘为正妻。

    终究是万般无奈下的选择,温荣捻了一根秋香色丝绦在手中把玩,丝穗子一根根缠绕在指间,又一根根的慢慢解开。

    若二者互相倾心,或许还不算难事,可历来市井皆言风尘女子的性子多薄凉。不知那平康坊的郑都知,对轩郎究竟存了何心思,倘若真是被赵二郎等人用银钱收买,意在对付他们温府,温荣是不能容忍轩郎被欺骗了的。

    郑大娘子那儿她要遣了人去仔细打听,唯一安慰的是轩郎还不至于被迷昏了头,还能会府里考虑一二,不至于不管不顾。

    温荣轻轻摩梭丝绦上玉环,转头看到嵌在妆奁上的鸽血石,免不了想起昨日赠于琳娘的伴手礼,自嘲一笑。

    现在她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了。庆幸琳娘未瞧上温府,否则昨日将这事儿谈妥了。她都无法和琳娘、谢府去交代。

    如今温家二房将温蔓娘嫁到尚书左仆射赵家,就意味着温家二房和二皇子是脱不开干系了。只不论温家二房是支持太子还是支持二皇子,都会想方设法来对付长房的。

    细想来,他们怎会肯让长房和谢家顺利联姻,除了因为祖母是出自谢家,更因为如今谢家势力正盛。

    陈留谢氏是四大家族之一,族里世袭罔替一名国公爵,三王妃的阿爷又是重权在握的兵部尚书谢嗣业,圣主还赐了谢嗣业正二品辅国大将军的官职。

    同时也正因谢家在朝中势力愈盛,故谢家人要极了面子。

    倘若两府真商定亲事。赵家二郎必定会站出来四处宣扬轩郎的风流韵事,称轩郎和郑大娘子是如何的两情相悦。如此无疑是在打谢家的脸面。谢家人怎可能容许嫡出女娘到温府去受委屈。与其真真到长辈层面的影响两府关系,不若彻底作罢。祖母那由她去作说客,而阿爷就需要晟郎帮忙了,阿爷现下就听的进三皇子和五皇子说的话。

    温荣正想到晟郎,绿佩就进门道,“王妃,五皇子回来了,命小厮抬了个好大的箱子去书房呢。”

    温荣瞥了眼沙漏。申时未到,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荣娘,”屋外传来李晟颇为兴奋的声音,“我将早年收集的。放在宫里的字画都带回来了,待我命书童整理后再一道赏玩可好。”

    温荣笑着起身将李晟迎了进来,又取出李晟在府里惯常穿的绢丝袍衫。这两日晟郎每每与她谈及书画。都笑的像个孩子似的,似是生活无忧无虑。晟郎亦对这份悠闲自在十分满意。

    温荣一边为李晟换袍衫,一边问道。“晟郎怎这般早回来了,今日官衙里无事么。”

    李晟慢悠悠地说道,“今日未去官衙,圣主召了三哥与我进宫问话。对了,钦天监挑了个黄道吉日,下月初一,圣主将册封淑妃殿下为正一品贵妃。”

    温荣眸光闪烁,“淑妃殿下贤良淑德,在太后身体抱恙时,将后宫管理的井井有条,此次三皇子中毒一事,更彰显了淑妃殿下的德容和博爱,圣主册封淑妃为一品贵妃,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那日又要辛苦荣娘了。”李晟弯着眉眼朝她笑,眼底嘴角的弧度皆藏了青涩朦胧的情意。对于李晟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小心翼翼的温柔,温荣有时会觉得忐忑。毕竟此刻的李晟和平日威风凛凛的严肃冷漠模样相比,是判若两人。温荣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许两个都是。

    不论哪样,她都爱着这鲜衣怒马的郎君。

    “不过是进宫参宴罢了,能遇见丹阳等人,也是件有趣的事情,哪里有什么辛苦的。”温荣踮脚为李晟扣领襟上的最后一颗扣子。

    李晟抬手轻抚温荣的眉心,“下午轩郎来过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荣娘有皱过眉头的痕迹。”

    温荣好气地拍掉了李晟的手,不知晟郎着的什么魔,哪能就瞧出她皱过眉头了。

    温荣也不隐瞒,和晟郎说了轩郎遇见郑都知的事情,顺便又将昨日在临江王府琳娘态度的变化,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晟郎。

    温荣道,“轩郎确是有为郑大娘子赎身、再纳她为妾的心思,可阿爷是断然不会轻易同意的,更不肯替轩郎出这笔不菲的赎金。轩郎与我说了心里的顾虑,他亦是不想因个人的事情,影响了整个大局面,无奈他人微力薄,也是在徒增烦恼。”

    温荣知晓不能将所有的错都推给赵家二郎,赵二郎只是引了轩郎去平康坊,最后被女色所迷的是轩郎自己。

    温蔓娘和轩郎曾在一府里生活了许久时间,故温蔓娘对轩郎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知晓轩郎脾气极其和顺,压根不知该如何拒绝他人。不会拒绝也罢了,偏偏又对旁人鲜少防备。此事若换做三皇子或五皇子,赵二郎等人就是在白费力气。

    李晟垂首略思索片刻,安慰温荣道,“不过是小事,轩郎年纪尚幼,议亲可以再等些时日,盛京里不缺待嫁的贵家女娘,也不见得谢府就是最好的。当务之急是了解郑都知的为人品性,若二人真是两情相悦,我们不能棒打鸳鸯,强行拆散轩郎与郑都知,可若郑都知品德有缺,我们亦不能太过心慈手软,否则会害了轩郎的。荣娘得先费些心思安抚好温老夫人,莫让老夫人太过焦虑了,岳丈那若有我能说得上话的地方,荣娘尽管开口了。”

    听到晟郎言轩郎年纪尚幼,温荣就觉得有些好笑,晟郎只比轩郎长了一岁而已,说起话来已经和长辈一样了。既然晟郎都说是小事,温荣的心也放宽了些,郑大娘子她先才就安排了人去打探。温荣唯独担心祖母,祖母出身谢家,对温府与谢府联姻一事抱了极大期望。无奈现在要失望了,祖母年纪这般大,可孙辈还不能让她老人家省心。

    李晟瞧见温荣促狭的神情,猜到她在想什么,伸手捏了捏温荣圆翘的鼻尖。

    “我倒觉得陈府娘子不错,下次可以带了轩郎去挑挑。”李晟看到了温荣亲手做的松子酥,理所当然地端到跟前,神情一本正经。

    李晟平日里几乎不沾甜食,唯独温荣亲手做的甜点,他总会霸占着一人慢慢吃完,早先还未娶到温荣时,他就常常去国子监,蹭温荣为温景轩做的松子酥。

    温荣秀眉拧了起来,“晟郎何时见过陈家惠娘的。”思及陈惠娘姣美模样和爽朗性格,温荣心里倒也颇为满意,“陈家会不在意轩郎的风流事么。”

    李晟认真道,“我压根未见过甚陈惠娘,但陈家也不止陈惠娘一名女娘了。轩郎的风流事不几日就会被遗忘,待到明年,还会有几人记得此事,纵是记得,又有何人敢拿出来说话。”

    李晟倒是自信满满,温荣也明白了李晟话里的意思,心下生起一股欢喜意,“晟郎,陈知府家的娘子何日会到盛京。”

    李晟笑道,“若不出意外,下月上旬陈知府一家人就会抵京,荣娘在京里又多了伴了。”

    温荣抬眼道,“晟郎可记得陈月娘曾托妾身送一只荷囊与你,那荷囊是陈月娘亲手绣的……”思及此温荣心里有几分吃味,“若是月娘还有心思,晟郎是否要……”

    听言李晟皱眉不悦,将温荣一把拉进了怀里,“这事我还没怪你了,你却还敢自己提起。三年前初见荣娘,我就下了决心,今生若能娶荣娘为妻,便再无所求,绝不会纳甚侧妃姬妾的,我只想同荣娘一道做不羡鸳鸯的快活神仙。若温荣不愿与我共度此生,一个人过也罢了。所以荣娘以后不许再瞎说瞎想给我添乱子了。”

    温荣脸颊一阵阵发烫,羞涩地点了点头。她还未习惯,可晟郎说起情话来已是一套一套。

    “对于三王妃……”李晟紧锁眉心,“荣娘可能要留心一些了。”

    温荣也知晓琳娘是与她生分了,心里不免沉甸甸的。见时候不早,温荣起身道,“晟郎,你先休息会,我去准备晚膳。一早我听碧荷说了,昨晚我歇息后你又去了书房,往后不许再那般辛苦。”

    李晟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荣娘离了我是会睡不好觉的。”

    温荣只当没听见,就要走出屋子,厢房里又传来声音。

    “荣娘,差点儿忘了,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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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归介绍:
她本以为,这一世将荣华安稳地度过 可不曾想平静生活中突然而至的是国公府被抄家,自己被赐死…… 重生回十二岁,她定要看清镜花水月后的人和事 誓为家人、为自己谋一个荣华安生之所…… ** PS.一句话简介:贵女重生,谋现世荣华! -----------------------------荣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荣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荣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