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红烛百子帐
从温府径直行至纪王府,本是不算远的,可迎亲队要绕市坊一周。
一路上马车渐行渐停,皆是障车堵路唱词的。
皇亲贵胄大婚,抛洒钱帛是极大方,可六七次障车下来,纵是安坐在红幔香车里的温荣都觉得不耐了。
“某甲郎不夸才韵,小娘子何暇调妆。二女则呀呀学语,五男则雁雁成行。自然绣画,总解文章。”
又停了,这障车词比之先前的还要直白,跟在香车旁的绿佩忍不住隔窗与温荣小声说道,“这诸州小子好不晓事,娘子莫理睬他。”
障车词是在祝他们得五男二女,因而无暇调妆。温荣两颊飞红,垂眸不语。
温荣羞臊不安,可李晟与众傧相竟然十分喜欢,李晟甚至肯开金口,兴致极高地与障车郎君对了几句,再洒许多金银布帛,这才继续前行。
离纪王府越来越近了,马车终于停下。外面的侍娘撩开帘幔,“温娘子,请转毡。”
温荣透过蔽膝的缝隙,就见纪王府里行出数十名手持毡席的华服侍婢,领头仆妇将毡席铺在了车下,后面人亦如此依次铺出毡路。
碧荷与绿佩一左一右,手执团扇遮掩温荣侧脸,那艳如霞蔚的明鸾锦缎长裳拖曳于地,随温荣缓缓的步子,迤逦而行。
周围是喧闹不停的欢笑和喝彩声,温荣随毡席一路穿门过院,终于行至纪王府第二进院子的听枫轩。
青庐就搭在听枫轩的露天庭院里。
李晟上前紧紧牵住温荣的手,温暖修长。温荣忽觉得十分安心。二人相携走进青庐帐,在司礼的指引下行了拜堂礼。双双坐在撒满果子金钱花钿的箱榻上。
帐内外早已立满了观礼的傧相亲眷,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新妇子快快去扇”,紧接着却扇诗是一首连一首,此起彼伏,身旁握着温荣的大手愈发紧了。
杜乐天学士无愧诗名,张口即得的却扇诗确是神来之笔,文雅亦能惊落风雨。
但今日可不是诗念得好就能让新妇子去扇现仙容的。终于温荣执团扇的手快僵了,正要放下扇子,不料竟听见三皇子李奕的声音。
“千重罗扇不需遮,百美娇多见不奢。侍娘不用相要勒。终归不免属他家。”
蔽膝下,温荣不禁微微皱起柳眉,李奕虽未做晟郎的傧相,但是来观礼的。
“荣娘,”如瑶琴低音曲调般温润的声音在温荣耳边响起,“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南山滞上才。若道团圆是明月,此中须放何花开。”
温荣垂首抿嘴轻笑,缓缓放下了团扇。侍娘见状欢喜上前替温荣取下蔽膝。
随着红幔双鸾团扇和蔽膝地移开,暖暖烛光映照在了温荣皎洁如月的面容上。
本就已国色芳华,点唇画眉后的五官更是精致绝伦,面靥晕开极淡的粉色斜红。眉心至额上绘了一枝细婉延展似火如荼的红莲花,比之往日的眷美端方,此刻又添了十分娇艳妩媚。
周遭一时静默。旋即是喧天的哄笑嬉闹,帐内皆是**辣的目光和调笑他二人的言语。
温荣终于敛了怯意。微微抬首看她的夫郎,晟郎的面容亦如染了层晚霞。喉结滑动,痴望她的目光清澈里带了几许迷蒙。
在笑闹声中,李晟与温荣行了同牢礼,交缠而饮合卺酒。
三皇子李奕望着温荣妍媚的模样一时失神,脑中似电光火石般交错闪现出一幕幕景象,不对,不该是这样……
二皇子今日亦来观礼,转头看到三弟满面疑惑、双眼无一丝光亮,心里不禁冷笑,走上前拍拍三弟肩膀,朗声笑道,“五弟艳福不浅,可是让你我二人好生羡慕。”
李奕黑润的眼睛半晌才恢复神采,扬起笑容缓缓说道,“确实,羡慕。”
纪王府已备好了筵席,众人在百子帐里闹了好一会,又恋恋不舍地瞧了新妇子几眼,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李晟牵起温荣细白的柔荑,执于温润双唇浅浅一吻,“荣娘,我先出去宴客。”
外面已有人在催促了。
李晟捏了捏温荣的手,深深地望了心中人儿一眼,移步出青庐。
瞧见新郎子离开,纪王府的侍婢立即放下帐帘,嬷嬷上前为温荣取下沉沉的九翅正冠,卸了钗钿后只用丝帛松绾乌溜溜长发。
绿佩、碧荷伺候温荣换了裳裙,捧来净水铜盆,洗去面上铅华。
不知过了多久,青庐外婢子高声传话,“纪王殿下回帐了。”
“荣娘。”李晟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沿箱榻坐在了温荣身侧。
温荣吸了一口气,晟郎身上是浓浓的酒气,温荣抬眼关切道,“怎吃了那许多酒。”
李晟颇为委屈地说道,“三哥他们想灌醉我。”
温荣忍不住轻笑一声,晟郎酒量确实是好了,这般还能神志清醒的自己走进来,实是不易。
李晟望着温荣的双眼是愈发痴迷,可全大礼仪式还未完。
侍娘捧了红锦漆盘上前笑道,“该系同心结了。”
李晟嘴角含笑,取过五色丝锦,亲自蹲身脱下温荣的绣鞋和绸袜,将五色丝锦系在了彼此趾节上。
“再行合髻礼。”侍娘满面笑容,高声念到。
侍婢为李晟、温荣各绞下一绺青丝,绾结为信物。
“天交织女渡河津,来向人间只为人。四畔旁人总远去,从他夫妇一团新。礼已成。”
随着侍娘话音刚落,青庐里的旁人退了一干二净。
青庐的几道帘子俱已落下。
温荣绾发髻的丝帛忽被轻轻扯去,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温荣心慌乱的怦怦直跳,格外清澈的杏眼却是瞪了李晟一下。好似在怪他唐突的举动。
娇嗔之言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就已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李晟握着二人绾结的发髻。眼睛犹如夜空繁星般光亮,湿暖的气息微微发颤。“侬既剪云鬓,郎亦分丝发,绾做了同心结,终结秦晋。荣娘以后是再不能离开我了。”
原来还是醉了。
温荣泛着水光的双眸随红烛闪闪发亮,五郎急促的心跳就在她耳边,柔声回道,“我愿与君将心萦绕,自此不分两处,不言相思。”
“荣娘、荣娘……”随着几声低低柔软的轻唤。温荣只觉眼前一阵天翻地覆,已然落于箱榻之间。
李晟倾身压下,双唇温柔覆上,细细密密的吻顺着温荣的眉梢、面颊、樱唇一路而下,酥麻的颤栗令温荣忍不住地往后躲了躲,双手轻推李晟的臂膀。
李晟感觉到了温荣的紧张,微微抬起头,气息却越来越重,“荣娘。不要怕。”
温荣张了张嘴,李晟的身形几是她的两倍,好沉两字还未出口,樱唇又被含住……侵入的舌尖好似沾染了朝露的花瓣。唇齿间已然弥漫了柔软与清芳……
隔着薄薄绸衫,李晟感觉到身下人儿太过娇小和柔软,心疼可又忍不住在她身上留下他的痕迹。
温荣呼吸越来越浅。双手忽被向后扣住,痴缠的吻终于离开。转而咬上了她的中衣衣带……
身上一轻,温荣紧张地睁开眼。李五郎*下身上仅剩的衣衫,露出小麦色健硕的身子。
温荣惊讶地看到李晟左肩蜿蜒而下是一道两指长的刺目疤痕。
“这,这是怎么回事?”温荣伸出手,细软的指尖轻覆在李晟的伤疤之上,温荣犹记得去年年初,晟郎是因箭伤住在碧云居的,可眼前的分明是刀伤。
李晟心里一悸,除去衣服灼热的身躯复又落了下来,英俊的面孔微红,眸光闪烁,“押送方成利离开边城遇见了埋伏,是我抓阙周一时大意了。”
如此说来是去年六、七月的事情,晟郎是带伤回京的,温荣柳眉微颦,“怎不与我们说了。”
李晟细腻地吻来回划过温荣的眼角眉梢,带着刺人薄茧的双手在她身上缓缓游走,握住了胸前*柔软。
如梦呓般的声音沙哑沉缓,“急着求赐婚,就忘了……”
温荣还未来得及感动,身下被托起,裤子顺势*,修长的*顶开了她的。
温荣贝齿轻咬红唇,闭上眼睛,心化柔水,他是她的夫郎……
双*间腰身耸动了数次,可每一次皆在攻城略地时堪堪停住。
温荣再次忍不住睁开眼,极近的距离是他精致俊朗的容颜,而清朗温软的眸光上却笼了一层迷雾,该不会是……他不会……
李晟在温荣唇上轻啄,“荣娘,别急。”
“你……”温荣羞红了脸,索性摆开不再看他,她何曾急了?
忽然炙热、坚硬一下子挤了进来,撕裂般的疼痛令温荣忍不住绷紧了身子,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随着一点点沉入,痛疼渐渐被说不出的感觉替代,好似冰雪交融里抵死的缠绵……混合了青庐里苏合新香的辛刺味儿盖过了温荣身上的清香,很快律动变得极致快速,一股灼热涌进身子……
随着*离开,温荣痛得蜷缩在箱榻里。
李晟栖上前搂回娇人儿,凝望怀里柳眉微颦、双眸似水雾蒙蒙的小娘子,身下又是一热,可瞧见元帕上的点点红梅,怕伤到荣娘,只得压下*
“荣娘,我让婢子送水进来。”李晟轻抚温荣面颊……
又折腾了好一会,二人才重新躺会箱榻,明日一早还要进宫拜见圣主、太后、王淑妃了,温荣已觉十分疲累,任由李晟搂着。
“荣娘,此生我定不负你。”软软的吻落在温荣眉心。
“五郎……”帷幔旖旎,温荣呢喃低语,偎在夫郎怀里安心睡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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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羞颜未常开
帘帷外柔和的光透进了青庐,在婉转啼鸣声中温荣悠悠醒转,睁开眼睛就对上李晟满含笑意的明亮双眸。
温荣脸颊微微一红,在娘家未养成早起的习惯,如今嫁做人妇,第一日就惫懒了,确是羞愧。
“什么时辰了。”温荣撑着正要起身,忽然腰上一紧,被结结实实地抱进某人怀里。
“还早呢。”李晟低下头,鼻尖轻蹭怀里娇娘白皙细嫩的脖颈,若有若无的清香萦绕在了鼻端。
放在纤腰上的手已顺着衣襟儿溜了进去,轻声道,“荣娘,还痛不痛。”
温荣觉得背上酥酥麻麻似有小虫爬过,她双腿现在还在酸痛,又羞又恼,手指推上身前坚实的臂膀,“五郎,别闹了,要准备进宫了。”
嫁与皇子自是不同于寻常人家,平日里不用与公爹、阿家住在一府里,可亲迎次日,新妇子还是要进宫行舅姑礼的。且宫里为此办了家宴,今日若是失礼,让她往后还有何颜面。
温荣抬眼一眨不眨地瞪着李晟,难言的羞涩里是不肯服输的秀彻神采,温荣知晓不论她如何使劲,肆意环搂她身躯的坚实臂膀都不会动分毫,柔弱的女娘自该学会如何四两拨千斤。
四目相对,李晟噙在嘴角的笑容如流水一般,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温荣气结,不想他平日一本正经,清冷好似不染烟尘,此刻竟然这般无赖。
既是枕边人,总不能任由夫郎荒唐。
半晌。离开娇躯的修长手指,又缠绕上垂落在温荣耳边乌黑如缎的发丝。优美上扬的嘴唇发出无声叹息,似是十分无可奈何和勉强。“都依你。”
温荣毫不犹豫地挣脱了李晟,拢上素白绢衣,撩开帘帐下榻,回头见李晟又老神在在地躺回箱榻假寐,无半分起身的意思,今日他得假不用去公衙,往后可是卯时不到就要起身的。
绿佩、碧荷听见动静,赶忙进帐服侍温荣更衣篦发,要换的裳裙和首饰是一早准备妥当的。
第一日以五王妃的身份进宫陛见。穿戴都非常的讲究。
温荣看了看桌案角的玉石箭刻,刚过卯时中刻,原来是真的还早。
安兴坊与皇宫隔兴宁、长乐两个市坊,他们只需在巳时前入宫即可。
“娘子,是高髻还是半翻髻。”绿佩一边为温荣篦发一边问道。
碧荷瞪了绿佩一眼,绿佩才意识到该改口了,胆怯地瞧了眼拉了幔帐的箱榻,蹲身恭敬地念了句“五王妃”。
温荣又好笑又好气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是一阵恍惚。犹记得前世绿佩从始至终也改不了“娘子”的称呼。
她曾以为是因为绿佩讷实,此时才知原来是不愿,不愿她甘为良娣,时时处处都要看那韩秋嬏的脸色。
如昨日全大礼一般。温荣仍着银红鸾凤纹礼服,半翻高髻上戴九尾凤冠,面上只施淡妆。
碧荷为温荣戴翡翠荷叶纹耳铛时压低了声音说道。“王妃,淑妃殿下为五皇子安排了六名贴身伺候的婢子。”
说罢顿了顿。似有几分犹豫,“那几人皆是貌美。瞧着惫懒且行事轻佻,怕不是好意。”
温荣面色不动,颌首道,“我知晓了。”
倒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并非是王淑妃选的称心五王妃,故王淑妃迫不及待地给她添堵了。
府里的举动皆会一五一十地传进宫里,她既不能打发也不能拦那六名侍婢伺候五郎,否则只会落人口实被传为妒妇。
仔细想来,王淑妃是晟郎的姨母,而她是他的妻子,孰近孰远……
既然是安排给五郎的,她就不做这主了,且看便是,温荣垂首抿嘴轻笑。
温荣才打扮好,就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李晟扎了松垮的白绢中衣起身了。
绿佩与碧荷连忙向五皇子行礼,紧张的不敢抬头。
该唤婢子伺候他更衣了,温荣转身笑道,“五郎平日可有惯用的侍婢。”
在宫里定然是有的,只不知是否一道被安排进纪王府。
暖暖的光下是一抹迷茫的笑意,李晟摇了摇头,“没有。”
“胡说。”温荣嗔道,柳叶般的黛眉轻扬,亲自走到李晟跟前,为他将中衣衣襟理正,衣带也系紧了些,免得她看到厚实的胸膛,忍不住脸红,“淑妃殿下吩咐了六名婢子伺候五郎,可是要妾身唤了她们进来。”
李晟眸光深深浅浅,令温荣一时看不透,“我不习惯外人伺候。”
自己穿衣是不难,但洗澡那些呢?
李晟似看透了她的心思,悠然浅笑,“原来偶尔让桐礼和侯宁帮忙,可今后他们是不能到我房里了。”
温荣抬手打掉又搂上她腰的大手。
绿佩与碧荷面面相觑,倒是极有眼力见的,一眨眼功夫退出了青庐。
“荣娘,以后我为你画眉,你为我更衣可好。”
听着好像很公平……可她的眉不画而黛。
再这般胡搅蛮缠下去,是真要迟了。
温荣替李晟换上朱紫色金线四爪蟒纹行服,踮脚系上领扣,又自案几上取来十三銙金玉带。
十三銙金玉带施施然提至李晟眼前。
李晟嘴角含笑,无动于衷,低头瞧着温荣,双眸如映了月光的一弯碧湖,“荣娘,行事需有始有终,怎能半途而弃。”
允许某人厚脸皮,就不允许她半途而废。
温荣拿起玉带环上李晟的腰时,忽的一吻落在额头。
一句道谢也没有,但自己娴熟地穿上了朝靴。
李晟牵着温荣走出青庐。
候在青庐外的六名侍婢果真如碧荷所言颇有姿色,娇滴滴地向李晟与她行了礼,有两人甚至敢翘起眼角。悄悄打量她。
温荣抿嘴浅笑,不知王淑妃的人。在纪王府能闹出多大动静。
昨日遮了蔽膝,只能见脚下寸土。此刻才知晓听枫轩的模样。
院子两边是东西厢房,正房与各处厢房用环形游廊相连,回廊又环抱了一处花木扶疏、十分精致的花园,他们全礼的青庐就搭在小花园里。
李晟带温荣沿青石甬道走出花园,院子的前后还有两处庭院了,南面庭院颇为宽广,西北角上是一座古朴大气的斗拱白玉石。
挂于石亭的紫檀牌匾金刻了“听枫”二字。
北面庭院里是灵璧石建的曲水流觞,带了石阶的清澈小池塘里假山耸立,那假山虽小。却曲径逶迤。
温荣看了看石亭。听枫轩?
素来枫林多寂寥,常带了浓浓离愁。枫醉未到清醒时,情落人间恨无缘。
温荣笑着问道,“‘听枫轩’可是五郎起的名。”
李晟眼神微微闪动,摇头道,“建府邸时,我未在京里,故皆托由工部、礼部,只母妃与三哥偶尔差了内侍相看。”
照此说来院子与石亭皆不该被命名的。毕竟工部、礼部是负责修建和置办,并不能妄猜五皇子的喜好,难不成是淑妃殿下或李奕起的名。
“枫叶一曰愁绪,二曰相思。楚客伤离言杨柳,孤舟残月对枫林。”温荣噘嘴说道,话语中带了风雨。令听者眼眸似要潮湿。
“不许胡说”,声音宠溺。温荣的大袖衫下是二人十指相扣的双手。李晟微叹了一声,“小时候我和三哥一起在弘文馆听学。某日蔡允恭大学士教我们作词赋,我一时兴起,照散体上林赋作了半首《听枫赋》,当时就三哥知晓了,约莫是因为此事,故三哥为庭院起了听枫轩的名字。”
李晟转头看温荣,平静舒朗的眼底涌过一丝暗涌和情愫,“荣娘可有好主意。”
是在询问她。
知晓是李奕起的,她是必然要换掉的,可一时半会也没有好的想法,遂笑道,“得空了五郎与妾身合计一个名了。”
很快有嬷嬷过来催促他二人用早膳。
温荣见食案上摆的俱是她平日喜欢和常用的,问了才知是甘妈妈吩咐过厨房。
温荣微微皱眉,这般倒显得她娇纵,可甘妈妈是祖母亲自挑的,行事极为稳妥,熟知内宅,照理不该犯了拙劣的错误。
周围都是纪王府一早安排好的侍婢,温荣只能等晚上了再寻机会问甘妈妈。
温荣心里忍不住一阵腹诽,前两日她还无忧无虑偎在祖母怀里说话了,今日就已成了纪王府的主母,照理纪王府内宅该十分简单的,偏偏王淑妃与五郎似敌似友,不得不防。
温荣偏头笑道,“妾身还不知晓五郎喜欢吃什么。”
“我不挑的,往后荣娘吩咐什么,我就吃什么。可蜜糖松子酥要荣娘亲手做。”李晟说的很是认真。
温荣愣了愣,那蜜糖松子酥是她常做了让轩郎带去国子监的。温荣这才想起,五郎离开盛京的一年里,轩郎似乎没再向她讨要过。
怪道他教轩郎武功骑射那般勤快了,原是得了束脩。
纪王府的下人见五皇子对五王妃几是言听计从,心下各有思量。纪王府内院的管家卢妈妈是王淑妃安排的,现在温荣自娘家带来的妈妈、侍婢、仆僮,皆未领到差事。
内宅之事虽烦心,可此刻温荣却更担心宫中家宴。
二人用过早膳,即吩咐车马往皇宫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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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风乱应难歇
纪王府的油壁紫帘马车停在了延政门前。
李晟特意翻身下马,陪温荣一道换乘了宫车。
此时辰圣主和近臣在太极殿处理政务,故李晟与温荣先行前往延庆殿拜见太后,待到家宴温荣再捧枣栗肉脯献于圣主,寻常人家需由新妇子做盛馔等礼式就免了。
自延政门到延庆殿,宫车将经过东宫。隔着数丈高的厚厚宫墙,温荣仍能隐约听见东宫里的伎乐鼓角、刀枪棍棒之声。
太子此刻正引突厥群坚在东宫作乐。
温荣前世有耳闻太子荒诞不经的行径。传言太子不知何时起,开始疯狂迷恋突厥民俗,甚至不惜自己扮作尸体,命侍从围他号哭跳闹,行突厥丧礼。
本以为是夸大其词,毕竟在争储中被宫内人故意放话诋毁抹黑并非罕事。如今才知晓确实如此。
算来太子是前几日才被圣主赦恩解足禁的,去年闹得颇大的太常乐人一事才消停不久。
忽然自宫墙里传出几声嘶声力竭的惨叫,声音传到宫墙外已是微弱,可仍令人不寒而栗。
太子残暴,视下人命如草芥。
思及此,温荣忍不住皱起眉头,李晟将温荣揽进怀里,嘴角轻轻弯起,“荣娘,不用怕。”
温荣垂下眼,目光闪烁,她并非害怕,只觉得颇为不公。太子行为荒诞,却因他是嫡长子,故圣主纵然有废立之想,亦迟迟无法下决心,长孙太傅等老臣甚至言“今四方无虞。唯太子、诸王有定分最急”,以此劝告圣主打消废长立幼的想法。
二皇子李徵是嫡次子。照理胜算极大,无奈他夺嫡野心太过明显。早早令圣主察觉和反感他暗中交结朋党的行为,若非如此,太子被废立后,储君之位是非二皇子莫属的。
前世的乾德十六年,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圣主终于对太子死心,并下了易储决心,紧接太子暗地里准备谋反。
穷途末路的以卵击石,自是谋反未遂。照圣朝律例连坐法。太子的朋党翎羽俱被投入大理寺狱问罪。圣主虽不忍诛太子,也将其流放岭南了。
温荣暗自轻叹,照理嫁于五皇子是相对稳妥的,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隐隐不安。前世的事情她大多数只知结果,而不知其中的风云变化,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政局面前,她有的终归不过是浅显的妇人之见。
宫车到了延庆殿外,李晟扶温荣落车并于殿外等候。
很快太后身边伺候的朱女史,满面笑容的亲自迎了出来。“太后请五皇子、五王妃进内殿说话。”
温荣迈脚走进殿门,发现延庆殿比之往常多铺了一层柔软的红锦地衣。
朱女史恭敬地与温荣笑道,“太后昨日特意命人铺上的,说五皇子和五王妃大婚。延庆殿里也该喜庆些。”
温荣展颜腼腆笑起,柔声说道,“太后对晚辈最是慈爱了。”
“可不是。”朱女史笑道,“先才还在念叨了殿下和王妃。”
走进内殿。温荣看到太后半躺在垫了龙凤纹锦缎的童子奉桃纹软榻上。
跪于锦杌的宫婢,正用美人拳为太后锤腿。
晟郎与她是最先到的。温荣松了一口气。待巳时中刻,东宫太子妃、公主、王妃等晚辈俱会进殿拜见太后。
朝武太后睁开了半阖的双目,面上先露出笑来,眼神是慈祥和满怀关切的。
温荣心微微一动,朝武太后对晟郎的祖孙之清,不管深厚,总是真的。且祖母疼她,若非知晓朝武太后确实颇为看中她,也不会那般容易地应下亲事。
李晟与温荣走上前行礼,温荣身形端正平稳,虽因尊礼制而佩戴了满身佩环珠翠,却能不发出一丝声响。
太后吩咐摆坐,笑令亲孙儿李晟坐在旁席,招手唤温荣至跟前说话。
太后要起身,温荣连忙上前小心将太后扶起。
朝武太后握着温荣手端详了好一阵子,连连颌首道,“好孩子。”
虽说见过太后许多次,可这般被拉在眼前仔细看还是第一次,温荣羞赧恭敬地垂下头。
“三年前在德光寺看到你第一眼,就知是有出息的孩子,比之德阳、丹阳那几个,可是知事柔顺体贴了。我是想多多召你进宫说话的,又担心婉娘不悦,误会我要抢了她的宝贝孙女去,”说着太后忍俊不禁,“如今还是让李家给抢了过来,成了我的孙媳妇。”
说罢朝武太后抬起头看了李晟一眼,赞许道,“晟儿果然是有眼光,昨日杨尚宫回来都与我说了,你二哥和三哥好不嫉妒你,宴席时恨不能将你灌醉,结果他二人先双双醉倒在席案下,一会我可得训了他两个,不懂事。”
温荣脸红的不敢再看朝武太后。
李晟在太后面前虽不会满面笑意,但相较与旁人的冷肃,神情尚算清雅,“是了,还请祖母为孙儿主持公道。”
朝武太后听言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些,“你这孩子,肯放下身段求祖母,祖母那件事不应允了?往后你是要好好疼了媳妇,否则漫说婉娘了,我亦是第一个不答应。”
李晟放下身段求的第一件事约莫就是赐婚。
李晟声音清朗透亮,“儿定不负祖母美意,不会令荣娘受委屈的。”
不一会,圣主遣内侍至延庆殿,传李晟往太极殿商议朝政。
朝武太后面似不喜,五岳眉一沉,“祖孙难得坐在一起说两句话,他老子爷就迫不及待来要人。”
两盏茶不到的功夫,王妃、公主等陆续至内殿与太后请安,人多了,朝武太后就顾不上温荣了。
而琳娘和丹阳公主还未到。温荣只得坐在一旁静默,听到宫女史打帘的声音。温荣抬眼看见盛装打扮的二王妃,正昂首端方地走进内殿。
韩秋嬏目光落在温荣脸上。神情少了往日的趾高气扬,冲着温荣颌首,柔和微笑。
没有人会愚蠢到在太后面前肆意造次。
自平阳、丹阳等公主出嫁,宫里还有四名年纪尚幼、未自立府邸的公主,衡阳公主十三岁、城阳公主十岁、东阳公主九岁、庐阳公主七岁。
衡阳公主与太后请安后,恰巧坐在了温荣身旁,转头看向温荣甜甜一笑露出了两个酒窝,言语颇为随意,“一早我就好奇怎样的女娘能令五哥求娶。这两年祖母寿辰宴。我都有见到五嫂的,可惜一次都未说上话。”
太后寿宴,妃子、公主、命妇等满满登登,大部分是几面之缘,现今嫁到皇家,衡阳她们就算是小姑子了。
温荣笑道,“过几日请了妹妹往纪王府做客,到时候我们可好好说话了。”
“五嫂果真是个爽利人,想来去五哥府上。是无人敢拦我的。”衡阳公主大大咧咧地笑道。
丹阳公主和三王妃是姗姗来迟,朝武太后笑嗔了她二人几句,也不会真为难她们。
看到丹阳公主走过来,衡阳坦然说道。“五嫂,我先去陪太子妃说话,改日去五哥府上看望五嫂。”
说罢起身同丹阳公主、三王妃问了好。即向太子妃走去,衡阳百合髻上金丝勾做的金盏花颤颤巍巍。是十分显眼。
温荣拉着丹阳和琳娘坐在一处,埋怨道。“你们怎么才来了,叫我好等。”
丹阳掩嘴笑起来,“我们不来迟些,怎衬托新妇子勤快?”
“再胡乱打趣,我可是不理你了。”温荣目光在内殿环视了一圈,貌似人都来齐了。
丹阳公主望向太子妃的方向,撇撇嘴,“倒是个能来事的。”
丹阳是在指衡阳公主,温荣也发现衡阳颇为不一般,先才太子妃是一脸阴郁,衡阳公主过去说了几句话,太子妃面上就露出了几分笑意。
衡阳公主的生母是五品才人,在后.宫里位份底下,宫中母凭子贵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子凭母贵。
衡阳公主在太后、圣主那虽不如德阳、丹阳得宠,但比之其他公主,要好上许多。
温荣不禁想起蔓娘,心下对衡阳多了一分提防。
三人说了会子话,丹阳被唤去了太后跟前。
温荣这才牵起琳娘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先前她就看出琳娘面上有几丝一闪即逝的郁结之色,想来琳娘不愿令太多人知晓,故暂压在心里未问出口。
“就是瞒不过你,”琳娘看了眼太子妃,旋即又收回目光,“荣娘,你可知晓去年太子请番僧入东宫的事。”
温荣颌首道,“听闻圣主先是龙颜大怒,后因长孙太傅等人出面,故太子未被重罚。”
番僧比之太常乐人、引突厥玩乐之事,倒算是小巫见大巫。
“我是不久前才知晓的,那番僧确实能卜凶吉和算卦,据说极准,当时被太子召入东宫,亦是劝太子收心养性,否则命数将变。”琳娘抿嘴轻声说道。
温荣眉眼多了几分谨慎,在她看来,所谓卦语谶言符咒都是骗人的,可琳娘极聪慧一人,应该不会轻易相信,“琳娘所虑为何事。”
琳娘浅吸了口气,“三皇子也将那番僧请到了临江王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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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契阔疑前缘
温荣并未接话,下意识地拿起茶汤抿了一口,前世李奕曾言人谋可胜天。李奕非嫡出,纵是在此般劣势下,他也未崇信过鬼神之说,更不会像太子一样行巫蛊术,只自始至终在圣主面前端仁义行德的正身品像。
李奕接近番僧总不能是听经和卜卦,究竟是何目的?
琳娘接着低声道,“去年番僧离开东宫,宫里就有传言,说番僧手里有一本未解开谶书,所以太子才将番僧请入东宫的。”
温荣缓缓摩挲青釉茶碗上滑腻的莲花八宝托寿文。
为避免妖言惑众,谶纬之术在当朝已被禁止。
虽说是被禁止了,可早年圣朝有因谶言而获过利。
上徽二年高祖建朝之初,曾发生过一次山洪,离盛京南郊八十余里地的秦华山在电闪雷鸣间忽然山崩土裂,涌出山水后惊现刻着大红谶言的天石。
明日月,振辽疆,兴替更亡,弘德定之。
弘德为高祖之名,谶言显然是说高祖登基乃天命所定,民心所向,在李氏王朝下,将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当时前朝余孽尚存,余党里有带人马藏于山林,有退躲至边城待时机起事的,若说这些武官是无谋之勇不足为患,那么令高祖最为头痛的是四散于民间,聚众妖言煽动的文士。
天石谶语一传十十传百,已饱受战乱之苦的黎明百姓自以天为大,非但不再信叛乱之言,更暗地里揭发。谶言的及时出现是稳固了民心。
温荣心中思量。虽说她与琳娘是闺阁里的手帕交,关系极好。但若李奕真是为了谶书才接近番僧,琳娘就不该同她说起。事关重大。未有定论之前,最好藏着掖着。
除非此事和她也有关系,温荣放下茶碗,“琳娘可知三皇子请番僧入府所谓何事。”
琳娘摇了摇头,脸上有些犹豫,“就是不知奕郎为何这般做,倘若真有谶书,又事关国运,奕郎怕是会惹祸上身。”
温荣看着琳娘。“可还有其他人知晓了?”
李奕行事谨慎,既然圣主因番僧惩罚过太子,他就不会犯此错误。
琳娘神色复杂,“原来五皇子也未与你提起。三天前奕郎请了番僧入府,那日五皇子也有到临江王府了。”
琳娘顿了顿,没再继续往下说。除了三天前的那次,今晨卯时不到番僧又至府邸,与奕郎在书房说话。今日之事五皇子是不知晓的,思量再三。琳娘决定不主动提起。
两人静坐了片刻。
温荣抿着嘴,晟郎在成亲的前三日才从河东道回盛京,照琳娘所言的时间,晟郎是回京第二日就去临江王府了。
因为马上全大礼。所以那几日晟郎不方便到温家长房。分开两个月,她也是昨天才见到晟郎。
她素来不主动过问晟郎有关朝政和内宫的事情,仔细想来。晟郎也从未同她提起。
温荣安然一笑,“琳娘莫要太担心。番僧自西域而来,说不定他们兄弟二人只是好奇番僧在西域沿途的所见所闻罢了。”
琳娘面上神情一闪即逝。她知晓这般在背后打听奕郎和五皇子的事不光明正大,可前几日阿爷才嘱咐过她,平日里要劝奕郎,纵是有抱负,也不能急躁自乱阵脚。欲速则不达,更何况将希望寄托在谶书鬼神等虚言之上。奕郎和她虽似百般恩爱,可奕郎心里真正所想,她也重来不知晓。
……
李晟到了太极殿,被卢内侍请在外书房安候,此时长孙太傅、林中书令正在内殿书房与圣主议事。
很快宫婢伺候了茶汤,李晟负手欣赏殿墙上的山水丹青。有三幅是宫廷画师新作的,皆用硬毫提线勾勒,粗狂却大气非凡。
李晟想起了荣娘画的春江景和牡丹图,目光不禁变得柔和。
从前荣娘不肯赠画,每每想要欣赏她的墨宝,都得费一番功夫,少不得时常往延庆殿拜见太后了。
昨日荣娘自娘家带来几只箱笼,其中一只存放的就是荣娘这些年来所作的丹青。
“五皇子。”
李晟听见声音回过神来,转身看到琛郎笼了笼手,与他见礼。
他三人私下随意,可在宫中人前礼仪还是少不了,林子琛是驸马,行了家礼即可。
悠远明亮似山涧清泉的神情转瞬消失不见,李晟看了看琛郎手中的文书,“长孙太傅与林中书令正在书房里。”
林子琛表情颇为淡然,颌首道,“我奉命将誊写好的文书送过来,等等便是了。”
林子琛想起先才翰林院学士传出来的消息,走上前低声问道,“晟郎,你自河东道回京后,可是弹劾檀州州牧。”
弹劾檀州州牧是公开的,李晟自然而然地道,“今年河东道十八州府里檀州冰灾最为严重,京中已下令当地开仓放赈,并运送了大量炭茅至檀州。可檀州州牧不但未及时通知警示百姓避寒和御寒,反而克扣粮资,导致许多百姓被冻死,若非我亲自去了檀州,怕是那檀州州牧还要瞒报冻死和陷雪死的百姓数目。”
李晟回京第二日就向圣主禀报了此事,并前往御史台准备点御史官员做巡按往当地查实,约莫再过数日就可确定前往河东道的御史官员。
林子琛手握拳抵唇,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李晟皱起眉头,“身子不适该告假一日。”
昨日林子琛当他傧相,就有时不时的干咳,听声音应该是冬寒害咳疾后落下的顽症。
纪王府摆的成亲宴席里,他有劝林子琛少饮酒,无奈林子琛虽不似二哥和三哥那般频频敬酒,却自斟自饮了半坛子。
琛郎酒量不及他和杜乐天学士。后还是杜乐天学士送他回林府的。本以为今日琛郎会告假,不想还是到了翰林院甚至准时点卯。
李晟也见不得林子琛这般模样。他知晓琛郎心里的结,毕竟他曾暗妒过琛郎。尤其是琛郎登进士榜那年的曲江宴上,那时心情恐怕解忧的唯有玉琼浆了。
李晟眼神几不可一见的暗了暗,琛郎至今不知道丹阳向圣主求赐婚其实同三哥有关。
人都是有私心的。他不像三哥会做出拆他人姻缘之事,但事有转机,他也不会放过谋求自己幸福的机会。
无可转圜,却还沉湎于过去。李晟想劝,却发现他是最不合适开口的。
“不妨事。”林子琛摆了摆手,约莫是因为隐忍,鬓角处隐隐冒着青筋。
翰林院的学士里有人出自河东道檀州。还有人的同科进士在河东道为官,故林子琛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有言五皇子年少气盛,在河东道抗冰灾时,仗自己五皇子的身份一意孤行,根本听不进旁人劝言。
檀州州牧之所以未及时警示冰灾,是为了不引起百姓慌乱,且当地年年严寒,百姓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朝廷发往当地赈冰灾的物资有限,他檀州州牧并非克扣押后。只是在寻时机发放,避免出现哄抢闹事的局面。
至于瞒报冻死人数,不过是五皇子一人之词罢了。
林子琛断不得真假,孰是孰非皆只有提醒五皇子提防和留心眼。
李晟坐回堂椅。宫婢上前为五皇子和驸马新换了一盏茶,不一会卢内侍出书房传李晟、林子琛陛见。
……
今日宫中家宴设在望云楼,乐师在旁演奏着欢快的龟兹乐。
除了先前往延庆殿同太后请安的小辈。后.宫位份在六品宝林之上的妃子亦陆续到了望云楼。
众女眷依次入席后,圣主才带着太子、诸皇子缓缓而来。
圣主坐在正西的主位。太后作为女眷主宴,则在左首席。
圣主略微说了两句安宴之语。众人在案几后跪拜领宴。
太后笑着望向温荣,“今日家宴是为庆祝晟儿和荣娘大婚,都是一家人了,大家自不必拘谨,随意便是。只是这开宴前,还有重要的事了。”
温荣和丹阳、琳娘同坐一席,丹阳抿嘴好笑,轻推了温荣一把。
温荣自女官手中接过盛满了枣栗肉脯的圆笲,从案几后绕过,面容恭顺,盈盈走向正席,稳稳捧了圆笲端正拜倒在地,“……儿定早自恭谨,断断自修。”
圣主朗声笑起,“好,能得此佳儿佳媳,某甚是欣慰。”
自长孙皇后逝世,中宫之位一直虚悬,且李晟生母亦早逝,故温荣只需拜了圣主,便可退回席中,相较寻常人家,反而少了许多繁文缛节。
温荣隐隐感觉到一抹打量她的视线,微皱了皱眉,转头同丹阳和琳娘说笑。
丹阳吃了一口热羹,与温荣笑道,“春日不去踏青可惜了,待你回门后,我们几人一道去乐游园办探春宴,顺道帮瑶娘寻个如意郎君。”
琳娘手执锦帕在丹阳眼前一晃,戏谑道,“比之丹阳,我与荣娘是要羞死了,瑶娘可是知晓她嫂嫂这般急着将她嫁出去。”
丹阳瞥了琳娘一眼,“你这般不识好人心,我改日问了三哥有何想法去。”
“好了好了,现在确实是初春遍芳甸的游玩好日子,过几日一道去便是。”温荣见她二人要斗上嘴了,好笑地打起圆场。
不远处李奕端起琉璃盏,艳红透亮的葡萄美酒明晃晃地倒映了他的眸光,焕然一笑,抬手敬向五弟……今天早上胡僧说到了前世今生,确实很有意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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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色相了无取
番僧与他言佛经。从死相续,皆由不知。
李奕余光漫过温荣一席。番僧说他有前世的债和宿世的冤,这场轮回里众生本该一无所知,却偏偏有一人半透了真假。可又因此人无法彻底看清前世因果,故扰得众生皆困于迷惘泥沼之中。
番僧能卜出玄机与他说上一二,但不能详尽地透露天机。
放在以前,对这等装神弄鬼之言他定然嗤之以鼻,可仔细想来,确似有不少人被困在了前世冤债里,他就是其中一个。
他从未想要伤害温四娘,可为何她一开始就对他怀有敌意,一步步逼得他乱了阵脚……
用过席面,圣主即离开了望云楼。
丹阳正要带温荣、琳娘至芳萼苑赏花,三皇子和五皇子向她三人走了过来。
“准备去哪里。”李晟微微低头,嘴角含笑地问道。
“丹阳言芳萼苑不但开了许多奇花异草,还竖了几架秋千。”温荣偏头发现丹阳已迫不及待地拈一枝青翠节草,缠绕在细长手指上玩耍了,不禁莞尔一笑。
“可是要去打秋千和斗百草。”李奕听闻也来了兴致。
丹阳颌首道,“自然是的,春日在庭院斗花草和打秋千再好不过了,何况荣娘还未去过芳萼苑,可不得去瞧瞧。”
李奕和煦笑道,“确实是好主意,我与晟郎先往延庆殿见过太后,一会也到芳萼院的曲亭下棋。”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丹阳才带着温荣、琳娘往芳萼苑走去。
望云楼通往芳萼苑的青石甬道旁。用太湖石和黄玉石搭了许多假景。
温荣还未踏进芳萼苑,就先听见花苑里传出女娘的欢笑声。原来德阳公主、二王妃她们也过来了。
看到丹阳将才打好的草结掐断,温荣笑问道。“不知宫里斗百草,是文斗还是武斗了。”
“自是武斗的,我们可不似你和琳娘,出口就能吟诗作赋。”丹阳转头看向太湖假山石。
德阳公主一面陪太子妃说话,一面命宫婢将几日前才送入盛京的南海美须送过来。
倒是好奢侈的做派,美须是东晋山水诗人谢灵运临终前施与南海寺庙的异草,德阳公主等人为了斗草,不惜千里迢迢派人往南海摘取。
衡阳和二王妃她们则在赌秋千。温荣抬头望向杏花云海,多姿妙曼的女娘双手向空如羽翼一般。红薄轻纱幔在飞舞的杏花里如烟缭乱,果然是一派令人诗兴大起的美好景象。
“你们可知道宫廷乐师用秋千词谱了曲子,”丹阳公主颇为自得,抬手指着竖了秋千的绿柳道,“早先我是能高到与树冠齐的。”
温荣和琳娘相视而笑,好汉可不提当年勇。
琳娘掩嘴道,“我与荣娘可不敢,就如你先才说的秋千词,我和荣娘是‘复畏斜风高不得’的人。”
“你二人出口成章偏要在我面前卖弄讨羡慕。”丹阳笑着乜了琳娘一眼,忽想起一事,颇为严肃的向温荣问道,“荣娘。听闻老夫人的咳疾顽症如今好多了,却不是吃的药,而是每日用你酿的蜜柚做饮子?”
温荣颌首道。“是了,祖母不愿意吃药。只能想了这些偏门法子。”
丹阳眼睛一亮,拉起温荣的手。“荣娘,你将法子教了我。”
说罢叹了口气,并不遮遮掩掩,“琛郎常留宿在公衙,去年偏是寒冬,公衙怎能及得上府里,染了肺弱之症又不肯好生将养,这就落下病根子了,虽说不是严重的,可每日干咳也不是办法。”
温荣并不知晓林家大郎生病了,前日瑶娘也未同她提起。
“那蜜柚饮的法子简单,只需要槐花蜜和香柚便可,”温荣干脆一口气说完,“只一定要用新取的槐花蜜酿香柚。槐花在五月才开,现在的陈年旧蜜做不得。去年我瞧祖母喜欢,特意多酿了几瓮,故府里还有许多,明日回门我令小厮送一瓮与你。”
丹阳听言连连点头,欢喜地说道,“先谢谢荣娘了。”
三人一路赏花说说笑笑,正打算斗花,有宫女史匆匆上前,王淑妃在蓬莱殿召见温荣。
温荣初嫁入纪王府,淑妃召见她是在情理之中。
温荣朝丹阳、琳娘笑了笑,“过几日去乐游园时再与你们斗花了。”
作别了丹阳和琳娘,温荣随宫女史乘上宫车,沿太华池石廊道前往蓬莱殿。
蓬莱殿里颇为清雅宁静,鸾凤镂宝相花鎏金香炉里燃着暖暖的零陵香和雀头香,袅袅青烟如飘带一般轻轻环绕红漆抱柱。
大殿里不似寻常宠妃那般摆满珍贵金银琉璃,殿墙上挂了数幅字画,其中一幅甚至是前朝书圣王羲之的亲笔真迹。
王羲之亦为琅琊王氏中人,王氏家族素来贤德才子辈出,宫中佳丽无数,王淑妃能荣宠不衰,除了风华美貌,更因她的才情。
据说在睿宗帝的后妃中,能与王淑妃才貌相衡的,只有王淑妃的孪生姊妹王贤妃,可惜王贤妃芳龄早逝了。
在内殿外静候了片刻,听到通传声,温荣随宫女史小步走进内殿。
撩开宝石琉璃珐琅帘,温荣见到了坐在西府海棠纹紫檀矮榻,一身银红缭绫金丝流云高腰长裙,高髻上簪一品凤钗的王淑妃。
今日家宴王淑妃是有着意打扮的,由此令旁人知晓她王淑妃对此次宫宴和五皇子很是重视。
宫婢接过王淑妃手中的缠枝牡丹纹银茶碗,躬身悄无声息地退至一旁。
王淑妃看向温荣明艳一笑,长长的银红指甲轻叩矮榻,柔声说道,“好孩子。过来。”
温荣恭顺地走上前拜倒,“儿见过淑妃殿下。”
“快起身吧。与我无需行此大礼的。”王淑妃亲自牵过温荣,让温荣安心坐于她身侧。
温荣第一次离王淑妃这般近。犹记得前世王淑妃每每看到她,皆是一脸的不耐和厌烦。
此刻满眼慈爱,面上笑容无一丝勉强。
“荣娘在纪王府里可还习惯了。”王淑妃吩咐宫婢送上新鲜果品和点心,亲切地问道。
温荣乖顺地点头笑道,“纪王府里十分舒适,儿知晓是殿下亲自监督布置的,晟郎与儿心里对殿下很是感激。”
“感激就是生分了,哪有长辈不为小辈操心的,”王淑妃轻笑一声。端详了温荣一会儿,确实貌美,比之她和青娘年少时还要美上三分,可毕竟才过及笄之年,故精致风华下是难掩的稚气。
王淑妃嘴角噙笑地说道,“荣娘是在杭州郡出生的吧,我与青娘小时候也曾随阿爷、阿娘在杭州郡里住了一段时日,杭州郡实是令人流连忘返。都道盛京水畔多丽人,我和青娘却认为杭州郡的西湖边。才是真真的美人如花竞争艳。”
青娘是王淑妃的胞妹,晟郎的生母,不知王淑妃为何忽然提及王贤妃。
温荣垂首颇为羞赧,“淑妃殿下至杭州郡。怕是百花也失却颜色了。”
“果然是个嘴甜讨人喜欢的,”王淑妃笑容更盛,拍了拍温荣细白的手背。旋即又叹气道,“青娘是晟儿的生母。若是她还在,今日见到晟儿与你喜结秦晋。定十分欢喜。”
王淑妃状似漫不经心地自顾说道,“不知荣娘是否知晓,晟儿母亲青娘与我是同胞姊妹,我们姊妹自小同盘而食,同榻而眠,亲如一人似的,及笄后,又被家族同时送进了宫。”
王淑妃执起锦帕,轻拭眼角,“青娘逝世,我最忧心的就是晟儿,那孩子偏偏不喜欢说话,凡事皆藏在心里。就好比他与你的亲事,既然你二人早已相识,就该与我们长辈说了……我不知实情,满盛京贵府里挑挑拣拣,人尽皆知……生怕委屈了晟儿……”
温荣想起外面传他二人私定盟约之事就觉得头疼,他是省心省事了,长辈都是捉了她探问的。
温荣惶恐羞愧地说道,“是儿等不懂事,令殿下费心和为难了。”
“罢了,”王淑妃复又露出笑来,“凡事都没有晟儿娶到称心如意的妻子重要。”
温荣顺着王淑妃恭敬一笑,眸光好似雾散后的天空,一片清明。
“自奕儿和晟儿相继搬出宫自立府邸,蓬莱殿是愈发冷清,听闻你与琳娘交好,往后你二人可得常进宫陪我说话。”王淑妃眼里闪过一丝黯然,言语颇为失落。
温荣心中微动,王淑妃所言所行倒似十分情真意切,若非她知晓李奕继承大统,王淑妃彻底掌权后.宫的狠戾嘴脸,怕是要动容了。
温荣点了点头,诚恳认真地应下。
王淑妃看向紫檀案几上的水晶沙漏,“时辰不早了,一会出宫晟儿寻不见他的娘子,怕是要着急的。”
温荣起身端正拜别,“儿过几日便进宫探望殿下。”
王淑妃命宫女史送温荣回芳萼苑。
温荣转身小步不停地悄声走出内殿,看着温荣纤细背影,王淑妃懒懒地靠回紫得发亮的矮榻,褪去笑意的精致面容上,是令旁人不敢逼视的冷意。
临近申时中刻,送宾客离开的宫车已在芳萼苑前的青石道上等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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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事往云无意
马车到了纪王府,温荣撩开帘幔准备落车,李晟已经站在车厢旁将温荣抱了下来。
回到厢房,温荣至套间换了一身家常素色撒花襦裙,出来看见李晟纹丝不动地坐在席子上,翻看她自娘家带来的手抄棋谱。
“五郎,要准备用晚膳了。”说罢温荣唤碧荷陪她去院子里的小厨房。
今日宫中家宴,她特别留意了晟郎那一席,看看哪几道菜是晟郎喜欢的,哪些又是鲜少动箸的。
还未走出内室,手就被忽然拉住。
抬眼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波澜微漾的目光深处有几分孩子气。
温荣撇了撇嘴,本还想躲过去了。无法只得再进套间,服侍李晟换上绢袍。
李晟拉起温荣小巧的手,轻覆手心,“厨里的事情吩咐婢子就可以了。”
成亲才一日,温荣就发现他特别粘人,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回家后又成另一般景象。
“妾身想去厨房吩咐几道五郎喜欢的菜。”
本以为他还会纠缠,不想眼前人扬起嘴角,忽然一笑,爽快地说了声“好”。
碧荷撩开天青宝相花纹云锦帘子,甘妈妈已在厢房外候着。
甘妈妈面色微变,“昨晚内院总管事卢妈妈带了厨娘过来,只问了五王妃在娘家的喜好,素来下人都是照主子口味配菜的,故奴婢也不曾多想。”
温荣笑道,“不妨事的,甘妈妈先在主屋里伺候。平日里许多地方还需劳烦甘妈妈帮衬。”
“王妃这样说是要折煞奴婢了。”甘妈妈松了一口气,没有感情的夫妻容易生分。她亲眼见了五皇子对王妃的宠爱,自也知晓他们是感情深厚的。
温荣微微一笑。晟郎的口味与她颇为相似,一个大男人竟也偏好酸甜的。
今日宫中席面,尚食局奉上的大部分为上等菜品,可相较油腻味重的臛碎和五生盘,晟郎宁愿去吃旁边素面邢窑杯里的醋芹。
然她也一样。
温荣在厨房指挥厨娘闷上水晶饭,做了一道脍丝、鱼羹和两道小菜,又亲自剔了蟹肉,细碎卷了她在杭州郡时常吃的金银花平截。
若非时辰已晚,温荣还打算做一道杭州郡有名的醋鱼了。
待嫁的那几个月里。阿娘担心她嫁到纪王府后吃不到喜欢的江南名菜,求人不如求己,领了她在厨房里手把手地教了几日。如今除了精致糕点,温荣还有数道拿得出手的菜品。
待厨房将饭菜准备好,温荣吩咐在东次间摆了食案。
李晟看到厨房端来菜眼睛一亮,连着添了两碗饭,尤其是温荣亲手做的金银花平截,几是吃的一点不剩。
到了晚上,两人梳洗后躺在了箱榻上。
李晟将温荣抱在怀里。“荣娘,下午见过太后,我回到芳萼苑没有看到你……我担心你在宫里走丢了……”
李晟将臂膀又收紧了些,黑亮的长发落在温荣皙白的颈间。温暖潮湿的耳鬓厮磨又麻又痒,温荣忍不住笑出了声。
温荣仰起小脸,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对上李晟的目光。“皇宫再大也不过千亩地,总能找到的。”
李晟灵巧地解开了她的衣带。温热的手掌沿腰线缓缓上移,握着她的柔软轻轻摩挲。清澈声音忽就染上了薄媚和轻柔,“荣娘,我小时候就走丢过……我藏在假山里,然后等了一宿,可一直没有人来寻我……所以荣娘要牵紧我……”
温荣一愣,正想问他为何要藏起,却已被李晟一个翻身压在厢榻间。
……
成亲第三日是回门。
李晟带着温荣准时到了温府长房,两人进穆合堂就向长辈磕头行礼。
老夫人谢氏端坐于紫檀矮榻,满面慈爱地望着他二人。
温世珩和林氏却是坐立不安,毕竟跪在他们面前的是五皇子,扶不是,不扶也不是,神情很是不自在。
礼数过后温世珩连忙请李晟上座。
众人说了一会话,温世珩与李晟去书房商议政事,林氏去厨房吩咐送去书房和穆合堂的茶点。
谢氏拉了温荣在身边说话,“昨日进宫如何,五皇子待你可好。”
温荣脸微微一红,露出笑来,“五皇子待儿极好,进宫亦是顺利,祖母莫要为儿担心。”
谢氏皱眉道,“进宫还是要小心提防。往后与三皇子、德阳公主、二王妃等人见面次数多了,更要记得留了心眼。”
温荣知晓祖母对去年秋狩和小衣等事心有疑虑,故一次次提醒。可她却不希望祖母再为她操心了,祖母年纪已大,思虑过重对身子不好,平日应该安心享福的,“儿见了她们都是绕开走的,现在看在五皇子的面上,她们也不敢那般胆大妄为了。”
谢氏听言颌首道,“话虽如此,可如今朝堂和后.宫不太平……荣娘,五皇子可会与你说起朝中之事。”
温荣摇了摇头,她并非是不关心晟郎和阿爷在朝中的情况,只是直觉这些事不该她主动探问,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晟郎不会害阿爷。
“五皇子年纪轻轻就立了军功,少不得有人要眼红,就是他三哥,怕也不是省油的灯,”谢氏伸出手整理孙女鬓角,“你二人刚成亲,许多事确实不便直言过问,但也要提醒五皇子行事要谦虚谨慎。”
约莫是朝堂上出现了不利于五皇子的声音。温荣靠在祖母肩膀,轻松笑着应下,更多还是劝了祖母放宽心好生将养,又起身亲自为祖母煮了茶汤……
用过席面,林氏提起了温家二房。温蔓娘与赵家二郎的全礼定在下月二十日。
林氏犹豫片刻同温荣说道,“蔓娘昨日亲自过来了,说是想请你观礼并为她正冠,却不知你是否愿意,更不敢冒然派帖子至纪王府……”
温荣放下茶碗,见阿娘欲言又止,知晓阿娘是想劝她答应,阿娘并未看清蔓娘为人,反而很是同情蔓娘,毕竟早先蔓娘在二房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虽说她并不想为蔓娘正冠,可两府还需维系面上关系,而且她全礼时温二老夫人带着蔓娘过来了。
温荣颌首道,“想来那日无事,我一早过去二房帮忙了便是。”
蔓娘行事滴水不漏,示弱的同时也处处透了谨慎,比之蔓娘,温荣更好奇如今温菡娘在二房的境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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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风起夜暄音
温荣正想开口问菡娘的情况,茹娘就已忿忿地说道,“阿姐,那蔓娘不是爽利人,昨日我问蔓娘,二伯母是否真要将菡娘送去咸宜观学规矩,她却支支吾吾地推脱不肯说了。换我是不愿帮她正冠的,偏生阿娘听到软话就松了口,替阿姐答应下来。”
盛京咸宜观中的女冠多为士大夫家的女娘,将菡娘送入咸宜观不失为一个好主意,暂时避一避风头,过一两年仍可还俗议亲。成安大长公主当初为了躲和亲,避免远嫁异邦,就是做了样子假意入道的,三年后又还俗下嫁了。
林氏走上前点了一下茹娘额头,“这孩子,在你姐姐面前编排起阿娘了。”
茹娘撅了撅嘴,递一只精致的金镶边仕女扑蝶纹荷囊到温荣手里,笑着说道,“我绣了两只呢,阿姐看看可喜欢。”
温荣接过荷囊,捂嘴笑道,“茹娘绣的我自然喜欢,说来我真真是让阿娘与你宠坏了,绣工都拿不出手。”
“阿姐女红亦是极好的,不过是平日忙于写字作画没得空罢了,”茹娘忽又叹了一声,“原先荷囊、锦帕的花样子皆是阿姐画的,如今阿姐不在府里了,往后我只能照搬绣一些寻常的图样。”
“两府离得近,茹娘可常来纪王府玩的。”温荣展颜牵过茹娘的手。
茹娘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并不理睬一旁阿娘使的眼色,“阿姐开口,我定是要去的。还不曾见过王府是如何模样呢。”
温荣和煦地笑着点了点头。
眨眼她已嫁人,妹妹也十一岁了。犹记得在杭州郡的家中她醉心书画。看不惯茹娘每日摸针线,那时候她稚气地认为姊妹两道不同不相为谋。复醒后她才知晓。姊妹之间是与生俱来、血浓于水的亲情,并非似旁人,要靠所谓道谋相维系。
回到盛京的三年里,她在长房陪祖母的时间也要更多些,庆幸茹娘与她十分亲近。
幼时茹娘乖顺腼腆,这几年性子也似容貌一般愈发的精致和张扬,好似一枝含苞待放的带刺蔷薇花。
温荣看向温茹,柳眉杏眼,尖尖的小脸如同四年前的自己。
申时。廊下传来脚步声,温世珩与李晟一路谈笑一路往穆合堂而来。
“那本双勾的《兰亭宴集序》实是笔法精细,风味有余啊。”
是阿爷的声音,阿爷先才吃席面时还皱着眉头,用过席面后更是一刻不肯耽搁,又带了晟郎去书房说话。
本该是严肃地商谈政事,怎就变成了畅意地欣赏书法?而且温荣记得阿爷书房里没有双勾本《兰亭序》的。
“我也是碰巧得到的,还有一本《快雪时晴帖》的双勾本,若知温中丞爱好。今日便一起带过来了。”
声音如流水一般清澈洒脱。
温荣抿起嘴角,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
侍婢撩起帘子,温世珩和李晟走了进来。
谢氏留二人在府里用晚膳。
温荣还未开口了,李晟已点头答应。温荣心下好笑。干脆起了风炉在一旁煮茶。
不多时温景轩也自国子监回来了。
外廊侍婢的通禀声刚落下,轩郎就迫不及待地撩开帘子快步进穆合堂。
“妹夫、妹妹来了。”温景轩与祖母、阿娘问了好,冲温荣笑了笑。施施然坐在李晟身边。
轩郎在李晟面前比阿爷还要随意,两人话还未说三句。就起身去院子舞刀弄枪。
穆合堂里食案摆好了还不见他二人回来,轩郎难得有练武的机会。拿起刀棒就废寝忘食了。
谢氏笑着说道,“你阿爷昨日答应为轩郎请武功师傅了,可要求轩郎要像五皇子一样文武双全。”
温荣挑了挑眉毛,如此轩郎可有得辛苦了。现在长房这一支只有轩郎一个独子,阿爷也没有纳妾的打算,家人都将希望寄托在了轩郎身上。祖母嘴上不说,心下却是期盼将来轩郎能立功建业,让温家复黎国公爵的。
“祖母、阿娘,我去唤晟郎和轩郎回来用晚膳。”温荣起身说道。
“阿姐,我与你一起去。”茹娘将丝绦丢回笸箩,理了理裙裾,挽着温荣的手一道去穆合堂的庭院。
院子里的树影影影绰绰,温荣抬眼看向正提枪比武的两人。
轩郎紧皱眉头,青纱绢袍已被汗水浸透,每招每势皆拼尽全力,算是使劲浑身解数了。
可恨的是对手从始至终都在轻松地躲闪,偶尔提剑挡上一两招,神情十分闲适自如。
温茹抱怨了一句哥哥不长进,温荣忍不住笑起来,轩郎其实很优秀,只无奈五皇子太过出类拔萃。
树梢后升出了半弯月影,在游移的薄雾里若隐若现。
听见温荣的轻笑声,李晟轻转手腕,轩郎手中的长剑被一下挑落在地。
李晟指点了轩郎几句,轩郎虽极为挫败,却也心服口服。
温景轩回东院更换袍衫,李晟转身向温荣走来。
不同于轩郎汗襟重透那般狼狈,李晟玉白云海纹袍摆随风扬起,似未染一丝纤尘。
月色在李晟修长的眉眼轮廓上渡了一层盈盈的光,笔挺的鼻梁,总是抿着的薄薄嘴唇,好似俊朗无伤。
不知从何时开始,哪怕只是不经意地相视一望,两人都会迷失在彼此的目光里。
她与晟郎可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时不时地涌起极淡的忧伤。
李晟上前牵起温荣的手,一旁的茹娘发出了几不可一闻的叹息。
用过晚膳,二人自温家回到了纪王府。
温荣见时辰尚早,带着管事卢妈妈、甘妈妈和婢子将东西侧院收拾出来,以后来了客人也好住。
至于剩下几进院子。温荣暂时命人锁了起来。
温荣想起去年丹阳公主与她说的话,“……琳娘着实贤惠大方。这些时日她闭门不出,就是为了在府里张罗三哥纳侧妃之事……收拾四进院子。专供三哥的侧妃与姬妾住……”
温荣看了眼卢妈妈手里的大串钥匙,抿了抿嘴,去书房唤晟郎回屋歇息。
才走至廊下,温荣就听见书房里传来娇滴滴的声音。
“五皇子,请用茶汤。”
接着是瓷碗碰到地上的脆响。
“谁允许你进来的。”李晟的呵斥声不大却极其的严厉冰冷。
婢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五皇子,是,是……当时淑妃殿下就是命奴婢在书房伺候五皇子的,故奴婢才送了茶汤进来……”
“侯宁呢。”声音忽就高了起来。真的发脾气了。
侯宁吓得一头汗,先才是他守在廊下的,见有婢子为主子送茶汤,他以为是王妃安排的,更何况原先在宫里,五皇子的书房里确实有婢子伺候。
温荣朝侯宁笑了笑,“没事的,进去吧。”
绿佩上前一步撩开帘子,侯宁这才跟在温荣身后走进书房。
看到屋里的景象。温荣忍不住颦眉,那婢子跪在茶水里,约莫是扎到陶瓷碎片了,故膝盖处的赭色襦裙染了几处鲜红。
婢子面容姣好。是王淑妃安排在纪王府、贴身伺候晟郎的其中一名婢子。
李晟一脸冷意,转身回到了桌案后。
温荣吩咐嬷嬷将那婢子带回下人房,并让人送了一瓶外伤膏过去。
书房里水渍狼藉很快被打扫干净。
侯宁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等主子发落。
“何必发那么大的火。”温荣走上前。
书案上是一幅展开的草法,笔法险峻坚劲。遒劲处飘风似鸷鸟乍飞,峻险处则如雪岭孤松。若不是重单宣上未有落款。温荣定以为此字迹是出自晋代书法家索靖之手。
李晟面上怒气消失的一干二净,看了侯宁一眼,“下去吧。”
侯宁长舒一口气,还好他是跟着王妃进书房,往后除了王妃亲口吩咐,他是再不敢让婢子进主子屋子了。
温荣看着书法笑道,“可是五郎写的?”
“是了,荣娘等我一会。”李晟扬起嘴角,修长的手指亲自打开橱架,拿出了一幅字画,献宝似的捧到温荣面前。
随着画卷铺展,温荣眼睛一亮,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意。
是草书状,不想五皇子竟真的有索靖的真迹。
“荣娘可喜欢,我都将宝贝取出来了,荣娘也不能藏着掖着。”
温荣想起在杭州郡的时候,她用自己画的西湖游春图,换了阿爷送给轩郎的字帖。
后来她才知晓,轩郎其实不喜欢花鸟风景,只是不想令她失望。
李晟见温荣抿嘴笑却不说话,自顾地说道,“今日迟了些,等荣娘高兴了,再将藏宝与我看了。”
温荣点了点头,满眼笑意,“快回屋歇息,明日五郎要早起去公衙了。”
回到厢房,温荣先服侍了晟郎梳洗,见晟郎安静地靠在箱榻上看书了,才去外间吩咐事情。
先才将婢子送走的甘妈妈上前与温荣回话,“那婢子还敢哭了道委屈,不知这事传出去会不会得罪了淑妃。”
温荣摇摇头,“不会的。”
淑妃安排人进纪王府的真正目的是监视五皇子的举动,贴身婢子得到宠幸,自然能更好牵制五皇子。
可连茶汤也侍奉不好的人,纵是貌美如花,淑妃也会认为是敝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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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心尚不如
温荣迷糊间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今日晟郎要至左骁骑营领卫巡视宫门。
本来圣主是放了晟郎假的,无奈安将军昨日突发旧疾。想到这里,温荣准备起身为李晟换袍服。
“吵醒你了。”
温荣睁开眼睛就对上了李晟关切的目光。
李晟笑容在暖暖晨光下愈发明亮,伸出手为温荣掖了掖被角,“婢子已伺候了热水和巾帕,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
既然五郎主动开了口,温荣干脆闭上眼再眯一会儿。他不是三岁小儿,早膳也安排好了,昨夜睡得迟,这般早起眼皮子像打架似的。
醒来已是卯时末刻,绿佩伺候了温荣梳洗。简单地用过早膳后,温荣吩咐小厮将一小瓮的蜜柚酿送去兴宁坊中书令府,交与丹阳公主。
小厮才出府,温荣就接到了三王妃请去临江王府做客的信。
今日在府里无事,温荣瞥了眼站在廊下府里的粗使婢子,多与临江王府来往,正合了王淑妃的心思。
温荣收下信,笑着与临江王府传话的陈嬷嬷说道,“麻烦嬷嬷与三王妃说了,约莫辰时中刻我会到王府。”
陈嬷嬷同温荣躬身道,“那是再好不过了,奴婢这就回府,三王妃知晓了一定很高兴。”
送走陈嬷嬷,温荣回厢房换一身鹅黄大袖衫裙,吩咐碧荷拿上她自娘家带来的镶贝榆木匣子。
纪王府到临江王府乘马车只需小半时辰。
接到小厮通禀,三王妃行至庭院月洞门处等候。
见到温荣,琳娘笑着走上前牵过温荣的手。“住得近就是有这好处,想了马上就能见面。”
温荣颌首笑道。“可不是了,怪道丹阳嫉妒。她要与我们一处说话就得辛苦奔波。”
二人说笑走进了内堂,琳娘吩咐婢子送了茶汤和糕点,其中一样杏仁酥十分精巧别致。
琳娘欢喜说道,“杏仁酥是我亲手做的,前月在你房里吃了块松子酥,很是合口味,回府闲来无事就试着用各式果仁做糕点了。”
温荣执起帕子掩嘴笑道,“那我可得尝尝。”
琳娘静谧了片刻,声音有几分无奈。“刚成亲时觉得日子闲适清净,久了心里空落落的,平日在府里也无甚可做,每日里写写画画,现在连笔也不想拿了。”
温荣抬起眼睛,成亲不过数日,她似乎也可预见到以后的日子,德阳公主等人下帖子请打马毬、赴宴、嬉戏,她和琳娘皆是能推就推了的。并不愿与她们多掺和。
纵是入宫请安拜见亦无需太过频繁,除了宫宴和节日,每月逢五进宫便可,礼数不让人挑出错。也犯不着为自己添麻烦。
不一会婢子进内堂禀报,“王侧妃过来了。”
温荣有些吃惊地看了眼琳娘。
“不过是寻常的请安罢了。”琳娘敛起笑容,眉心微微一皱。语气极为平淡。
说话间侍婢撩起帘子,王侧妃聘聘婷婷走了进来。一身珠翠华服,打扮的比琳娘这正妃还要富贵三分。
王侧妃同琳娘和温荣作礼。旋即看向温荣挑眉笑道,“哟,五王妃不是刚成亲么,怎么就有空过来了。”
王二娘是年初被接入临江王府做侧妃的,仗着三皇子母妃王淑妃是她的表姑母,在府里颇为肆无忌惮。
温荣面色淡然,毫不在意地说道,“是了,在府里无事就过来寻了三王妃说话。”
王二娘瘪了瘪嘴,看向温荣的目光隐隐带刺。虽说嫁于三皇子做侧妃亦是极好,可终究是温荣娘抢了她五王妃的位置。想来五皇子是一时让温荣娘那狐媚的长相迷住了,否则凭她王氏女的出身,怎么也要比温荣娘落魄勋贵家的身份高。
谢琳娘吩咐了坐,便不再理会王二娘,自顾地与温荣说笑。
“丹阳昨日送了信过来,问我们三月末可得空了,约在那时去乐游原踏青。”琳娘顿了顿又笑道,“上月寒食节宫里做抛球戏,德阳公主身子不利索不曾去,竟让丹阳夺了头筹,故信里提了踏青日要带彩球去乐游原,她和瑶娘已是摩拳擦掌了。”
温荣捂嘴笑道,“是了,丹阳亦是第一好玩的性子,和瑶娘在一起做姑嫂好不热闹。”
王二娘坐在旁边冷眼瞧她们,一句话也搭不上,半晌趁琳娘请茶的空档,终于寻得机会开口道,“三王妃和五王妃可知泰王府里传出了喜事。”
温荣柳眉微皱,喜事?二王妃前日还在宫中芳萼园打秋千,可不似怀孕的样子。
琳娘用锦帕擦了擦手,去端矮案上的茶汤,淡淡地说道,“可是指二皇子的侧妃褚二娘被查出有身孕了。”
王二娘脸上浮起一抹自得的笑来。
温荣忽然觉得很好笑,难不成王二娘以为同为侧妃的褚娘子有身孕,她也能跟着面上沾光。
温荣干脆慢慢吃茶,一脸轻松自在,也不接话。
见无人放在心上,王二娘面上讪讪的,抬了抬手露出雕石榴花纹镂空金钏,很大一只,怕是有数量重,还好王侧妃身材丰腴,手腕厚腻,否则手要被坠折了。
琳娘看向王二娘,微微一笑,“前日殿下送了赏赐到府里,早上你不是说厢房里空了些么,让董妈妈陪你去库房,看看有何喜欢的摆件,只管挑了去。”
王二娘眼睛一亮,眉眼弯了起来,“事事姐姐都想得周全。”
董妈妈过来请了王侧妃去库房,内堂一下子清净了。
前日宫宴后圣主、太后、几名位份高的妃子都送了赏赐下来,太后赏了紫檀柄羊脂玉如意,王淑妃是赤金叶子宝石盆景。
温荣命卢妈妈记入册后,摆在了八宝橱里。
琳娘舒了口气,“总算打发走了。”
王二娘性子贪婪又不知掩饰本性,想来不会得李奕宠爱,若非王氏一族在朝为官的府邸里,适龄女娘只王二娘一人,王淑妃也不会选了她。
温荣目光微微闪动,至于先才王二娘提起的泰王府……
琳娘低声道,“泰王府里侧妃先怀了身子,二王妃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全盛京都知晓二皇子宠侧妃。
温荣颌首道,“东宫亦一直没有动静,想来二王妃不会太过难堪,只怕她自己忍不了。”
“忍不了也得忍,否则二皇子就容不得她了,”琳娘展颜笑道,“此事与我等也无甚关系。”
温荣看了眼帘外,“莫要与己无关似的,真落得泰王府那般,你岂不委屈。”
琳娘扶了扶鬓间累丝花簪,“三皇子鲜少去她屋里,不过是看在王淑妃的面子。”
琳娘留了温荣在府里用午膳。二人话一投机时间就过得格外快。转眼未时中刻,温荣看了看时间,再过一个时辰晟郎要回府了,遂起身向琳娘告辞。
碧荷将自府里带来的榆木匣子捧了出来,是一只溢彩壁画琉璃杯盏。
琳娘接过仔细端详,琉璃杯盏上绘了荷花、锦盒、灵芝,琳娘不由的笑出声,“亏你能想到这寓意,画在杯盏上的技艺可是令人叹服,也就你能一下猜到我的喜好。”
取了同音的和合如意,是闲暇时的消遣,不名贵却是待姐妹的心思。
“早前见到有人在未上釉的鱼口瓶上画山水,我依葫芦画瓢罢了,不嫌弃就好。”温荣笑道。
门口马车准备好了,琳娘一路送温荣至临江王府门前。
回到纪王府不多时,庭院的婢子传五皇子回来了。
温荣正要出厢房接迎,甘妈妈听到消息进了屋,“王妃,五皇子带了几名郎君回来,径直去了南院。”
温荣点了点头,并未太过惊讶,南院里安静,适合五皇子与幕僚商议政事。
温荣转身回内室,“甘妈妈,让下人候在南院,听五皇子吩咐上茶汤,若幕僚有在府里用晚膳,记得交代厨房。”
甘妈妈应下出去安排,绿佩端了饮子进来,颇为神秘地说道,“王妃,婢子先才在廊下,隐约瞧见了五驸马。”
五驸马是丹阳夫君林家大郎,温荣笑了笑接过饮子,晟郎和林家大郎交好,邀请过府商讨政事并无不妥。
不一会甘妈妈回来禀告,一共来了四人,除了林家大郎,另外三人皆不认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南院的客人告辞离府。
等李晟回到厢房,温荣已吩咐婢子在东次间摆好了食案。
温荣将一碟果仁滑鸡片和素什锦端到了李晟跟前,笑着道,“今日琳娘写了信请去她府上小坐。”
李晟笑容舒展,“出去说说话也好,平日得空了还可以常去看望老夫人。”
刚成亲就频繁回娘家也不成样子,虽这般想温荣仍旧点头应下,抿了抿鬓角。她想问晟郎一件事,却又担心听到答案。晟郎分明待她极好,可不知为何,日子却过的越来越小心翼翼。
用过晚膳二人相携回到主屋。
李晟牵温荣坐在矮榻上,清澈的双眸静静地看着温荣,“今日请了门下省左谏议大夫刘循、两名监察御史和五驸马过府说话。”
请到了御史监察,难怪昨日阿爷满脸严肃,温荣抬起眼睛,“晟郎可有事?”
李晟微微一笑,摇摇头,将温荣揽在怀里,“荣娘放心,有事的也不是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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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烟波夕层岫
温蔓娘全大礼那日倒是一切顺利,温荣本担心菡娘会不依不饶,再惹出甚旁事,未想温府二房早早为此做了打算,在蔓娘全礼前三日,先将菡娘送到了盛京郊区的咸宜观。
迎亲吉时将至,天色亦暗,悬停暮里的斜阳于悠然层云中摇晃了几分金色。
自尚书左仆射赵府而来的迎亲队伍十分惹眼,除高头大马上着一袭金银相间团花大科袍服的赵二郎,傧相队伍前头还有一身缁色团蟒锦袍,束银玉冠的二皇子。
不消片刻,府门洞开,温荣默立于旁,静看温蔓扶着婢子款款而行。待温蔓乘上赵府的迎亲帷幔车辇,温荣微微舒展了眉心,这一世,从入府对蔓娘同情,到后来的提防,至如今温荣不过偶尔感慨人各有命。
二皇子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温荣身上,温荣神色淡然,姣美的面孔好似被风吹散阴霾的天空,无一丝愁云惨淡,自顾的晴好明朗。
他自有不甘,不及三弟和五弟娶得如意正妻。虽然他的侧妃有了身孕,可毕竟嫡庶有别。
李徵薄唇轻翘,心下冷哼一声,摆出一副高台看戏的模样,五弟帮着王淑妃和三弟,处处咄咄逼人,怨不得他不念兄弟亲情。
在一片鼓乐喧天中,赵家终于接走了温府二娘子。
“碧荷,夫人可是在嘉怡院里。”温荣轻拢滚双层金线的琥珀幔纱大衫袖,四月的盛京虽已有繁花百色的热闹暖意,但时不时仍有寒风掠过。盛夏前冬寒的残留仍透心的凉。
今日温荣要为蔓娘正冠,可林氏却比温荣还要早到温家二房。过府后一直在嘉怡院里帮忙。
现下温家二房府里是温世玶之妻董氏掌中馈,可因温菡与温蔓争亲。温菡被送入了道观。
亲生女娘遭了罪,于情于理董氏都不可能无膈应,纵然她装得贤良憨厚,为张罗温蔓的亲事鞍前马后,亦会招人非议,背后难免有人嘲讽其装模作样。
既然做与不做都是错,倒不若遂心意旁观,董氏一整日都在聚芳园的花厅里招待女眷。
碧荷垂首道,“二房大夫人留了夫人在府里用晚膳。先才大夫人有吩咐婢子过来请王妃,碧荷照王妃吩咐推了。”
温荣颌首道,“吩咐马车,我们回一趟长房。”
府里女眷宾客多留下用宴席,温荣有事挂心,无意应酬。同温二老夫人等人作别,温二老夫人等人见挽留不下,也不便为难已贵为王妃的温四娘子。
温荣带了绿佩、碧荷脚步不停地离府,乘上马车急急往温家长房去了。
四月下旬在外人看来不论街坊或朝中皆是风平浪静。可温荣知晓此时离废太子之日不远了,无波无澜的平静下是不尽的暗流涌动。
温荣斜倚遮了天青轻罗帷幔的格窗,清亮眸光下忽有几分黯然。
前月由温世珩主事,安排御史巡按前往河东道。核查檀州州牧克扣抗冰灾粮资一案。
当时温荣对此事颇为担忧,李晟虽时不时宽解温荣,可毕竟直接牵涉到了她的阿爷和夫郎。纵有九分把握,也无法高枕无忧。
短短一月。河东道的消息陆续进京,确如李晟所言。河东道和檀州州牧不禁查。
先前传出关于五皇子年少气盛一意孤行的流言不过是末路的挣扎。
照理朝中同河东道官员往来密切的朝臣该惶惶不安了,可不想又有人将矛头指向御史台,指向了御史温中丞。
五皇子是温中丞的如意女婿,河东道一事由五皇子提起,如此一来,不免有唯亲之嫌。
清者自清,谣言能止于智者。若仅如此,温世珩和五皇子等人压根不会在意,不曾想到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先才温蔓全礼,温荣就不断地听到宾客女眷们谈论江南东道的扬州进贡商船沉江一事。
扬州在端阳节前进献龙纹江心铜镜为惯例。
江南东道的能工巧匠是天下闻名,同时扬州那极其著名的龙纹江心镜还有一段极得帝心的故事。
有传闻江南东道的铸镜大师吕辉某年铸镜时,忽然遇见一名唤龙护的白须仙者。
仙者助其造出了“真龙镜”。
镜成后仙者消失,只在铸镜炉前留下一幅素绢,素绢上书“盘龙盘龙,隐于镜中。分野有象,变化无穷。兴云吐雾,行雨生风。”
宝镜径九寸,青莹耀目,背面刻盘龙纹饰。令宝镜名闻天下,叫人称奇的是有史料记载,前朝大旱,道人持镜做法,龙纹口吐出白气,须臾白气充斥满殿,殿外则甘雨如注。
故扬州每年五月初五都将在江心开始铸一批铜镜,经整年打磨,于次年端阳节前进献盛京圣主。
扬州进献江心镜,是极得世人关注的。
不到半月就是五月初五端阳佳节。
今年一如往常,四月初装满进贡物的商船队由扬州司马统领押护,顺商漕大运河走水路,不想在邗沟转淮水时,有一艘商船翻船沉入江中。
万幸伤亡人数不多,可是船中金银彩缎却悉数沉入江底,费了不少人力才打捞上岸。
封疆大吏进贡,自不可能单送镜子那般寒酸,故商船上同时入京的还有江南东道的美食、药物、珍禽异兽,就是彩缎亦在情理之中,唯独数箱金银落了人口舌。
一艘商船沉了,另外三艘不敢耽误。花费一年工夫打造的盘龙江心镜必须在端阳节前的一个吉日送入宫中,如此钦天监才可在端阳前的吉日,用此江心镜祭天祈求转年圣朝疆域风调雨顺,无旱无涝。
而扬州司马一进京就被刑部扣审……
车轮吱嘎响了几声,马车停在了温府的兽首大门外。守门小厮将五王妃请进府邸,并往穆合堂通禀去了。
率先出来迎温荣的是茹娘。姊妹二人相挽走在通往穆合堂的竹林青石甬道上。
茹娘听闻林氏还在二房里,撅嘴嘟囔道。“过了接亲吉时我就在石亭等阿娘与阿姐的,不想阿娘会留膳,蔓娘都已被接走了,还有何事可忙。”
温荣微微一笑,“都是亲戚,不多时二房宾客散了,阿娘就回来了。”
大伯母将阿娘留下并非是为帮忙,只是为了名声。长房虽不愿与二房多往来,却亦不是刀枪不入。纵是方氏如愿攀上长房。也难以再掌二房中馈了,除非二伯父一院犯了牵累温家一族的大事。
下青石甬道往右行数步就到了穆合堂的庭院,这一段清幽曲径温荣再熟悉不过。
庭院里槐树已结起一串串黄白相间的蕊珠,槐树顶冠那繁茂延展的枝桠,好似现下的三皇子与依附三皇子的朝臣,意气风发。
温荣转头看见庭院里新栽了数丛梅红九重葛,柔攀的蔓枝上是三瓣娇花层层叠叠。
温茹见温荣在看九重葛,欢喜道,“不想阿姐真喜欢九重葛这种寻常小花。九重葛是祖母昨日吩咐人栽上的。”
此花在风水里能化外煞于无形,祖母并非是因她喜欢栽种,祖母也对扬州贡物沉江一事担忧。
……
谢氏身子不适在厢房歇息。
温荣和温茹随哑婆婆到了谢氏屋里。
谢氏看到温荣,撑着矮塌扶手准备起身。想唤温荣的名字,可话还未出口,就猛地咳嗽起来。
温荣几步上前轻轻拍抚谢氏后背。蹙眉向汀兰询问祖母咳疾。
春日乍暖还寒,月初谢氏就染上了咳疾。李晟知晓后让温荣将宫中尚药局的宫制药带与老夫人。太医署的医官亦来看过,算算时日已长。怎还不见好转。
汀兰熟知温荣品性,也没有顾忌,抱怨道,“医官交代了老夫人忌口,那荤腥油腻辛辣是不能多食的,偏偏老夫人说生病口淡,厨里菜品不加辣就不肯用。”
温荣扶谢氏起身,笑道,“祖母做长辈的,怎这般为难我们这些小的,祖母咳嗽不好,孙女是无法安心了。”
汀兰奉了加甜枣丝的茶汤给温荣,温荣笑了笑接过,“祖母再不遵医官叮嘱,孙女是要回府守着老祖母了。”
谢氏瞪了温荣一眼,忍不住好笑道,“你这孩子,挤兑起祖母来了,你要真住回温府,五皇子定是会上门兴师问罪要人的。”
温荣摆了摆手,正色道,“那是要看老祖母是否肯安生将养了。”
……
用过晚膳后,祖孙三人在厢房又说了一会子话。
温荣瞥眼看到八宝橱里的云子箭刻指向酉时正,照往常此时辰阿爷已下衙回府了。
温荣正担心着,就有仆僮传了衙里的消息回府,“老爷还未走出御史公衙,就被扣下了……”
谢氏听言一惊,直起身子问道,“怎么回事?”
温荣右眼皮跳了下,扬州进贡一事终究还是牵连到了阿爷,扬州王司马与阿爷是故交。
同属江南东道官员,阿爷除了与杭州姚刺史交情匪浅,同扬州王司马等人亦是志同道合之友,当年阿爷在江南东道为官时,便多次同王司马等人泛舟澄湖,以棋会友。
而乾德六年与十一年,阿爷自杭州郡进京考满,更是与王司马等地方官相携而行。
今日阿爷还未出衙门就被扣下,可知早已有人在背后预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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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冤冤相时报
温荣抬眼看到祖母靠在染紫重楼大牡丹的夹缬圆枕上,眉心微陷,正仔细听小厮回禀。
可惜温世珩身边小厮并不知晓内情。
申时中刻临下衙时辰,小厮照主子吩咐前往外院备车马,准备妥当折回衙内时就听闻主子被扣下了,而衙内消息封锁严实,小厮打探不到消息,无奈只得先赶回温家报信。
温荣又问了小厮几句,知晓带走阿爷的是监门卫时颇为惊讶,晟郎除了有五皇子身份,同时亦是十六卫里骁骑中郎将,竟也被瞒着。
谢氏收回了探寻的目光,手指轻叩紫檀扶手。
比之谢氏静心沉思的安生模样,温荣有几分不自在,想必是大理寺丞在扬州司马身上搜查出了与阿爷有关的物什,昨日晟郎才与她言,道扬州进贡商船藏大量金银珠宝一事不会累及阿爷,不料今日就出了变数。究竟是晟郎故意瞒着她,还是因事发突然。
阿爷为了李奕的大业鞍前马后,有风吹草动,他们理当提醒阿爷一二。
温荣抿了抿嘴,端起竹雪银瓷茶碗浅吃了口,勉强笑道,“祖母莫忧心,待儿打听了消息,便遣了人过来。”
谢氏颌首道,“前几日听闻圣主有意将你阿爷提为御史大夫,你阿爷这两年仕途顺利,有些得意忘形失分寸了,如此免不了遭无妄祸事。我们不过是一介妇孺,只求一府平安。”
温荣连忙点头称是,祖母虽长居内院,但知晓阿爷在失去黎国公府庇护后能春风得意。是与三皇子、五皇子脱不开关系的。
三皇子将阿爷视作棋子,祖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了关键时候,他二人必须保证阿爷无恙。
温荣又宽慰了祖母和茹娘几句。便带了绿佩与碧荷匆匆回纪王府。
……
纪王府里。
李晟刚换了一身青色绢纱袍衫,斜倚在矮塌上,修长的手指捏起白玉棋子,正仔细端摩昨日与温荣下的半局棋。
甘妈妈接到外院消息,想起先才五皇子一回府就紧张地询问王妃在何处,必是心急在等王妃回来的,遂端茶进屋禀告道,“五皇子,王妃回府了。已至三进院子的月洞门处。”
李晟抬起了头,双眸清亮,先才蹙紧的眉心好似微风轻过的天空,散了云彩是一片碧蓝。
李晟站起身,一拂袍摆往屋外走去。
甘妈妈松了口气,五皇子眉眼肃穆,不怒自威,王妃不在的时候,下人皆是绷着弦。伺候的小心翼翼。
好在五皇子和王妃相敬如宾,二人相合又不至肆意,彼此顾望的眼神洒脱相惜。
看到长廊上迎面走来的夫郎,温荣柳叶般的黛眉轻轻扬起。
回到厢房。绿佩为温荣取下云水妆花缎小披褂。
不待温荣开口,李晟已道出温世珩被监门卫扣下的原由,“……大理寺丞在扬州司马身上搜出了一封要交与岳丈的书信。”
温荣看了眼甘妈妈。甘妈妈将茶汤放下后,将候在旁的婢子打发了出去。
温荣轻咬下唇低声道。“王司马为何带大量钱帛入京。”
“荣娘,早前在杭州郡你可知晓江南东道赌船之事。”李晟拉过温荣坐于身侧。袍衫上是淡淡的梨花香,温荣做女儿时就喜欢在净衣的皂角里混入花料,如今五皇子身上亦染上了她的习惯。
赌船温荣自然知晓,颌首道,“江南水盛,端午前后涨水期,地方官员与富商会赌船做戏……”
赌船输的多为富商,圣朝商贾地位低下,赌船不但是为了图乐子,更是为了让大量钱帛名正言顺地流入官员荷囊。
温世珩在杭州郡时对赌船的行径看不过眼,无奈此举是惯例。
李晟皱起眉头,“今年赌船,有赛舟在河心相撞,伤亡二十余人,当地刺史未将此事上报,朝中亦有京官为他们遮掩。有传此次扬州司马携带钱帛入京是为上下打点的。”
温荣双眸很是平静,“现在是怀疑阿爷帮着江南东道的官员隐瞒?”
被富商选中赌船赛舟的男子水性极好,漫说是落入河心,就是沿河两岸游上几个来回都轻而易举。
更何况姚刺史、扬州司马等人在江南东道与阿爷共事多年,熟知阿爷品性,阿爷是断然不会欺上瞒下,视百姓性命为草芥的,那封信的由来着实可疑。
聪慧如五皇子,自不会被蒙蔽,只不知是何人布了此局,为谋事罔顾数十百姓性命,太过心狠。
嵌珐琅的烧蓝银莲香炉吞吐袅袅青烟,这几日李晟因骁骑卫里事务繁重,丑时中刻便要起身,夜里才睡两三个时辰,温荣担心李晟身子,特意在屋里点了宁神禅香。
李晟轻撩起温荣垂落在眉梢的发丝,眼眸微闪,“有人在江南东道看到薛成扈的宠妾。”
“薛成扈?”温荣一愣,薛成扈是德阳公主的幕僚。
温荣本怀疑是二皇子在背后动的手脚,不想还有她没猜到的利害关系,德阳公主究竟站在哪一边,是太子,还是二皇子?
温荣抿了抿嘴唇,不论是谁,德阳公主总归不会帮三皇子和晟郎。
自前年德阳公主在曲江宴上设计陷害她之后,祖母和她都留了心,暗地里遣幕僚盯梢德阳公主。
温荣看向李晟,“晟郎可有牵制德阳公主的法子。”
李晟摇了摇头,颇为无奈,“暂时没有,我会想法子保岳丈。”
“晟郎可从近年旱涝灾后的赈灾米粮查起。”温荣轻声道。
这几年旱涝连灾,盛京有不少自大河下游过来讨生活的流民,都是德阳公主安排粥厂和施粥事宜。
李晟微微蹙眉,“这些年德阳因赈灾一事博得了极好的名声,用的无非是公中钱两。”
德阳公主不止博得好名声,更获得圣主的信任和宠爱,早前德阳公主与德光寺僧人有染之事已无人敢提及。
德阳公主除了盛京胜业坊的公主府府邸,在陪都还有一座私宅,为修私宅德阳公主强占数里民田挖凿定昆池。
除了耗资巨大的两座府邸,德阳公主在宫廷之外的行事作风亦极为奢侈,每年的食实封根本不足以承担她的花销。
温世珩早年就有怀疑赈灾粮食被调换了,朝廷拨发的上等米面经由米商被换成了陈年旧粮。在德阳公主等人的眼中,百姓性命不如她们的一只翡翠匣。
温世珩虽怀疑,但无奈对方为皇家大公主,且苦无确凿证据,暗查此事更是诸多不易。
行事作风不检点会让圣主对德阳公主失望,但不会被重罚,可若是私吞赈灾钱两米粮,被揭发后极易引起民愤,纵是天皇贵胄,也无法全身而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温荣拨弄羊脂玉镯上的金线流苏,阿爷办不到的事,三皇子和五皇子却可以办到。
“晟郎,去年六月,盛京的灞柳码头有数艘商船连夜前往陪都,那商船并非是船舶司的,有人认出商船船主是德阳公主府的管家。”
李晟目光微盛,他和三皇子正在寻德阳公主的错处。
李晟看向温荣道,“既如此,荣娘更不用担忧了,我已安排人照拂岳丈,只委屈岳丈在大理寺里住上几日。”
说罢李晟低下头将温荣揽进怀里,暖暖的气息令温荣忍不住轻笑闪躲。
李晟柔声说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荣娘还要进宫同王淑妃商议端阳宴,早些歇息才是。”
温荣莞尔一笑,伺候李晟换上素白绢衣,又吩咐甘妈妈准备了几样精巧礼物,这才挂帐歇息。
现下形势渐显,动作太过无疑是在风头浪尖上招摇,阿爷落在德阳公主手里,确可保性命无虞。
温荣轻轻翻了个身,槅扇罗纱映着庭院里的枝桠叶影,黑白的颜色在初夏夜风中交错轻摆。端阳节愈发近了,不知为何,温荣心里隐隐不安,直觉有何大事要发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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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方殿临华节
五月初五端阳节正日,宫中开宴向朝中三品以上重臣与封疆大吏颁赏节赐,到巳时未刻,大明宫西南处的昆明池更将作端阳竞渡,到时圣主等人皆将移驾花萼相辉楼以观龙舟。
纪王府寅时便上下掌灯忙碌起来,李晟一早入宫参宴,温荣则领管家、婢子,在院门处插上蒲剑,房梁悬挂了艾草,备雄黄酒以期驱邪避恶。
眼见时辰不早,绿佩在温荣的宝蓝攒珠暗莲荷纹束胸长裙上佩了石榴花。
一切收拾妥当,温荣等人正准备出府,李晟又命人将圣主在宴会上的赏赐送了回来。
温荣将赏赐的物件清点了一番,一匣百索九子粽,菖蒲、艾叶、雄黄、钟乳等药材,五彩丝缕一束,因晟郎是当朝武官,故还得了一条黑银腰带。
温荣颦眉看向送赏赐回府的仆僮,“可还有其他物什,如团扇等物?”
仆僮摇了摇头,“回禀王妃,箱笼里已是纪王殿下得的所有赏赐了。”
温荣颌首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上徽年间高祖帝曾在素扇上挥毫亲题“鸾”“凤”“蝶”“龙”等字,于端阳日颁赐给有功朝臣。
高祖清俭儒雅之举传至今日,故每年的端阳日,圣主皆会亲笔题字赠朝臣,据温荣所知,去年林中书令与三皇子等人皆有得到圣主的亲笔题字团扇。
难不成圣主对五皇子不满?
绿佩一边收拾赏赐物件,一边小声嘀咕,“这赏赐好生小家子气。”
温荣忍不住好笑。“王府里还缺你用度了?心思钻钱眼里,能得圣主赏赐可是莫大的荣誉。”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温荣又吩咐碧荷带上装礼物的楠木匣子。乘马车往大明宫去了。
大明宫西南处的昆明池是引沣河和潏河水修建而成,池边用于观竞渡的彩楼、席棚绵延,今日朝臣勋贵和府内女眷都将至昆明池观赛。
温荣的马车径直行往花萼相辉楼,相辉楼遥可窥函谷之云,近可识昆池边的银槐,可谓是观景的最佳去处,而王淑妃等人早已在相辉楼的棠梨层大殿坐定。
内侍引温荣入相辉楼观赏竞渡的大殿,温荣远远看见坐在王淑妃身侧,绾双环望仙髻、着银红高腰襦裙的褚娘子。
褚娘子便是二皇子已怀孕的侧妃。此时褚娘子正被王淑妃唤在身边说话。
自从长孙皇后逝世,中宫皇后之位虚悬,这几年后宫的掌权人一直是太后,前段时日太后感风寒,身子至今未痊愈,故如今中宫的事情多是王淑妃在打理。
王淑妃虽非二皇子生母,可作为长辈,少不了交代有身孕的小辈养好身子,为皇家开枝散叶。
韩秋嬏亦在大殿内。温荣抬眼看到装扮颇为素净的韩秋嬏很是讶异,前月宴席就有发觉韩秋嬏不似以往丰腴,今日再见,竟是清减了许多。面颊上虽施了厚厚的脂粉强充红润,可双目空洞无神,神情里是一副唯唯诺诺之像。
温荣轻叹一口气。旋即撇开了目光,韩秋嬏在泰王府里日子定然不好过。外忧或许不可畏,可心中难纾的郁结。却能生生压垮一个原本心气极盛的人。
“荣娘。”
听见熟悉的声音,温荣回过头,只见琳娘着颇为宽松的暗红宝相花广袖罗纱长衫,满面笑意地朝她走来,步子比以往慢了许多,温荣余光漫过琳娘踩的云锦平履,心下一喜,不禁替琳娘高兴。
温荣眉眼含笑地走上前,小心扶过琳娘,压低了声音问道,“多久了,怎也不告诉了我。”
“尽胡说。”琳娘嗔怪了荣娘一句,警惕地左右看了看,面上却是难掩的羞赧之色。
温荣捂嘴不依不饶低声道,“还说是好姊妹,这等大事却瞒着我,盛京里贵家女娘多穿玉底翘头履,虽显贵漂亮,却也有玉底滑的顾虑,平日你不是玉底鞋便是棠木屐,今日还想瞒我。”
“就数你鬼灵精的”,琳娘轻轻拧了温荣一把,“这个月月事推迟了好几日,我也不敢声张,前几日回国公府与阿娘说了,昨日阿娘请了程医官过府为我诊脉,脉相是喜脉,可月份太小,医官也不敢断定。”
温荣连忙点头应道,“是这个理,待显怀了再让他人知晓也不迟,你如今安生养好了身子是正事,那程医官可靠得住。”
月子小脉相不一定准,前世温荣就曾见过有妃子不知持重,医官把出喜脉后大肆宣扬,不曾想过了三月肚子非但不显怀,反而来了葵水,原来之前是医官误诊,妃子不过是血瘀不畅,有假孕之症罢了。
那妃子不久后就着了疯魔,口口声声说她的孩子是叫人陷害了,虽亦有此可能,可终归是她行事太过招摇,不几日就被圣人打入了冷宫。
如此已算轻罚,重则是可治欺君之罪的。
虽然现下众人的目光都聚在泰王府的喜事上,可褚娘子毕竟是侧妃,皇家血脉向来重嫡轻庶,相比之琳娘是三王府正妃,三王妃有孕之事一旦传开,不知会有多少人惦记,终归不要太过声张的好。
“那程医官极擅千金科,国公府女眷皆是请他过府看诊的,和家中长辈私交颇好,他明白个中厉害,靠得住了。”琳娘顿了顿,又掩嘴笑道,“荣娘哪日有需要了,与我说便是,那程医官嘴是极牢的。”
“我还是安生等着沾你的福气罢,”温荣瞥了琳娘一眼,也不再像以往那样打闹,“可是连淑妃殿下也要瞒着?”
“说到沾福气,到时候我定将大郎的肚兜送与你,”谢琳娘颌首笑道,“三皇子与我商议后,皆打算待脉象稳定了,再请尚医局的医官看诊。”
怀象显了,他人便无法悄无声息地动手脚,伤害皇家血脉所为严重,想来二皇子等人不敢贸然犯险。
温荣与谢琳娘一道上前向王淑妃道了安,王淑妃看了眼温荣,眸光有几分幽深,转瞬又恢复了平日的和煦。
王淑妃高髻上簪了攒丝衔南珠金凤步摇和八宝如意正钗,最别致的是一根冰纹玉兰花簪子,贵气却又不失亲和。
王淑妃温和地与琳娘、温荣说了会子话,余光若有若无地飘过谢琳娘的小腹。
很快有妃子过来向王淑妃请安,王淑妃这才让温荣和谢琳娘去一旁吃茶。
“荣娘,奕郎知晓扬州司马案牵扯到温中丞后,这几日去寻了孙尚书和大理寺卿。”谢琳娘一坐定便谈起温世珩被押一事,面上很是关切,“大理寺卿有言此事与温中丞无关,想来过几日温中丞便能放出来了。”
温荣转头朝琳娘感激一笑,“有劳三皇子挂心了。”
晟郎回府有与她详谈此事,扬州司马先是一口咬定阿爷就是帮他瞒报的京官,直到前几日才忽然改口,坦言初始确有向温中丞求助之想,可温中丞其实并不知晓此事。
虽改了口,可扬州司马无论如何也不肯招出与此事有染的朝臣。
阿爷在狱中吃了点苦头,好在有惊无险,阿爷不曾承认,另一边也反了口,若无意外,端阳节后阿爷就该出来了。
谢琳娘张了张嘴,似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
温荣微微抬头,“琳娘有事但说无妨。”
谢琳娘颌首道,“荣娘,德阳公主可有去过纪王府。”
温荣摇了摇头,“不曾来过,怎么了?”
“前日德阳公主到了临江王府,本以为她是来与我说话的,不想径直去了云亭小筑寻弈郎,”谢琳娘顿了顿,有几分犹豫,“约莫是相谈不畅,德阳公主与奕郎争执了起来,当时在书房里伺候的婢子被打发了出去,可他二人争执的声音极大。”
云亭小筑的婢子将听得的动静一五一十告诉了谢琳娘,德阳公主怒斥李奕是狼子野心,玩弄权谋,说李奕利用太子性子执拗的弱处,离间太子与朝臣之间的关系,处心积虑地谋太子之位……(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悬谈生疑雾
温荣一愣,德阳公主行事竟如此莽撞,他二人起争执,纵是临江王府的下人口风再实,也会慢慢传将出来,怪道先才王淑妃看她的眼神有几分古怪。于王淑妃而言,阿爷不过是关键时候可随意弃之的棋子,李奕为了一枚棋子同德阳公主闹不合,不值当。
端阳宴的前几日温荣便心神不宁,纵是得晟郎许诺,知晓阿爷不会有事,也难以静下心来。
朝中形势就犹如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她看到了棋局大势,但决定棋局走向的关键一步还不曾想明白。
睿宗圣主重亲念情,更深爱着长孙皇后,究竟何事令圣主痛下决心废除太子?这一世自圣主赐婚起,朝局走向便与前世不同了,太子被废后二皇子又会不会发起政变谋反?倘若二皇子未谋反,三皇子李奕还有可能被顺利地立为太子么?
现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德阳公主与李奕的过节,不是一场争执就能简单解决的。
周围忽然嘈杂起来,昆明池的鼓乐声响起,龙舟竞渡就要开始了。
琳娘见五皇子确实未将争执一事告知温荣,遂岔开了话题,往四周看了看,诧异道,“都这个时辰了,丹阳如何还未过来。”顿了顿,又笑道,“想来她是仗着圣主的宠爱惫懒了,我们先去那花萼长廊。”
说罢谢琳娘撑着温荣起身,二人在花萼长廊寻了处席子坐下。
花萼长廊不似昆明池畔的彩楼,熙熙攘攘挤满人,长廊里只稀松宽敞的安放了几处坐席。在花萼长廊的皆是妃子与公主。
衡阳公主瞧见温荣和谢琳娘,远远挥了挥手。吩咐宫婢将她的食案搬了过来。
衡阳公主端端地向二人见礼,笑说道。“还请两位嫂子莫怪衡阳唐突,瞧着衡阳可怜,容衡阳与嫂子们做个伴儿。”
听言谢琳娘噗呲一笑,说道,“瞧你说的,一道观龙舟便是,只是我们这处可没你先才位置的视线好,与我们一道可是吃亏了。”
“龙舟竞渡年年都是一个样,哪有与嫂子们说话来得有趣。”衡阳眨了眨眼睛。执锦帕捂嘴坦然说道。
三人一边品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衡阳公主抬眼看着昆明池畔,那处彩楼坐着门下省侍郎褚家的女眷,衡阳不经意地说道,“二哥的侧妃有了身孕可真是大喜事,说来前几日,我还在大姐府上瞧见二哥的幕僚。”
温荣眉稍微动,用碗盖将茶沫子撇开,正想仔细听衡阳接下来说什么。不想昆明池畔的丝竹笙箫声大作,礼部官员又在昆明池坊上挂起了锦标,鼓声三响,第一轮龙舟竞渡就这么开始了。
衡阳公主不再开口。温荣不悦地看那些龙舟如鱼龙跃海,飞光逐电地在水面滑行。
欢呼和喝彩声太大,花萼相辉楼上的人无法如常说话交流。好不容易捱到礼部官员为获胜者颁赏彩缎,温荣就听见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转头瞧见是德阳公主、丹阳公主、藤王世子妃一道走了进来。
琳娘眉头微颦,诧异道。“她怎么也来了……”
谢琳娘本想与温荣说些什么,可顾忌衡阳公主在旁,遂将话咽了下去。
温荣知晓琳娘口中的‘她’指的是滕王世子妃。
藤王世子妃是温世钰和方氏的嫡长女温菱娘,温荣和温菱在宴席上见过数次面,母家虽同为温府,可温菱性子颇为孤傲,与温荣、温菡等温家姊妹皆不亲近。
而方氏一族出事后,温菱便称恙在家,鲜少在贵家宴席上露脸。
德阳、丹阳、温菱向王淑妃见礼。
由于距离较远,温荣只隐约瞧见王淑妃将德阳公主单独留下说话。
丹阳公主到了花萼长廊,朝温菱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径直向温荣和琳娘走过来,自顾在温荣身边的空席坐下。
丹阳公主吩咐宫婢端一份木蜜金毛面过来,不待与温荣、琳娘说话,先瞥了衡阳公主一眼,懒懒地说道,“昨儿太子妃还说要你帮她讲新戏,这会怎么有空。”
衡阳公主颇为尴尬,起身讪讪地说道,“幸亏姐姐提醒,要不将这事忘了,衡阳就是大罪过了。”
衡阳公主冲温荣和谢琳娘浅笑,“得空了衡阳再与嫂子说话。”
丹阳乜眼看着衡阳的背影,撇嘴低声道,“墙头草。”
谢琳娘对丹阳的态度颇为不解,好奇问道,“怎么了这是?好歹也是姐妹。”
丹阳用象牙箸将金毛面分了三份,不以为意地回道,“她惯会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那张嘴在长辈面前说的比唱的还要好听。如今她瞧见太子不顶事,三哥春风得意,自然抛弃太子妃来巴结你们了。”
见丹阳公主如此直白,谢琳娘和温荣反倒不知该如何接话,仔细算来,丹阳公主是太子的嫡亲妹妹,温荣二人也不知丹阳究竟是如何想的。
丹阳似是猜到她二人心思,叹气道,“虽然太子是我的嫡亲长兄,可我也是明事理的。大哥糊涂残暴,三哥明智儒雅,况且我自幼就同三哥亲近,现下我夫郎又是三哥的至交,你们是不用担心我的。”
今日丹阳将话挑明了说,在温荣和谢琳娘面前摆明了立场,可是三人都知晓,这事光靠嘴说不顶事。
朝堂终究是男人的事情,纵是有波及也由不得女眷干预过甚。
琳娘捏了捏丹阳的手,笑道,“聊那些无趣的事做甚,我们还是没心没肺地看龙舟竞渡,等着吃宫里端阳席面罢。话说回来,我与荣娘可是第一次在兴庆宫里用端阳宴呢。”
丹阳松了口气,好笑道,“还不就那些鲙品羹臛。三哥和五哥什么好东西没给你们,你们还能新奇了这些。”
温荣想起先前和丹阳一道进楼的温菱娘。好奇道,“今日滕王世子妃怎与你一起过来了?”
“我与她不过是恰好在兴庆宫遇见罢了。”丹阳顿了顿又不忘提醒温荣和谢琳娘,“德阳公主前几日去了许多朝臣府里,打着商议端阳宴的幌子,背地里却不知搞什么鬼,德阳自然也去了藤王府,可惜藤王世子妃如今就是纸糊的老虎,若不是她肚子争气得了嗣子,世子妃的位置是必然保不住的。”
话说出口,丹阳才想起温菱娘也算温荣娘家的姊妹。如此一来倒像是在嘲讽温家丢了国公爵位,是落魄勋贵,遂赶忙向温荣道歉,“荣娘,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温荣捂嘴笑道,“她与我等何干,你只小点声,安生吃茶别叫她人听见了。像我在做撩拨似的。”
“就你小心谨慎,”丹阳得意地晃了晃缀了一对赤金合和如意凤的步摇,收回视线,眼睛来回地扫琳娘和温荣的肚子。撅嘴说道,“二哥的侧妃春风得意,太后生病了都还在念叨她肚子里的孩子。”
太后再尊贵也是寻常老人。年纪大了自然想抱重孙。
“再看我们肚子也长不出花来。”温荣又好气又好笑,丹阳的语气虽然是满不在乎的。可温荣知晓丹阳有些焦急了,自去年二月嫁入林中书令府。一年过去丹阳的肚子都还没有动静。
“别用那眼神瞧我,我是无所谓的,便是无所出林家亦不能奈我何,”丹阳瞧见温荣眼里的关切,有些不自在,捏起一块狮子形状栩栩如生的金毛糕,不以为意地说道,“我只担心了你二人,若是真和泰王府一般,让那侧妃捷足先登,以后日子怕是不好过的。过几日得空我带你们去南郊的明光寺,明光寺的送子观音是出了名的灵。”
圣朝公主娇贵,尤其丹阳公主是长孙皇后所出,故丹阳公主先前所言非虚,她纵是无子嗣,夫家也断然不敢有纳妾之想,除非丹阳主动为林大郎纳妾。
丹阳公主确实是担心自己无所出,故才生出拜送子观音的念头。
温荣心下轻叹,丹阳一心为林家着想,娶妻若此,林大郎该珍惜才是。
温荣递了块豌豆黄与丹阳,“那金毛糕少吃些,太过油腻吃了痰湿重。求子之事莫要焦急,安心将养身子才是。”
贵家女娘好面子,何况丹阳是圣朝公主,纵是真有顾虑,也不会轻易请医官调理,况且一年时日并不算长。
丹阳张了张嘴,意欲反驳两句,最终却双眸微黯,不再就此事多言。
不一会,德阳公主自内殿往花萼长廊而来,既未寻空席坐下,也不搭理向其道好的女娘,而是在距离温荣等人不远处停下来,冷冷地瞧着温荣和谢琳娘。
温荣和谢琳娘相视一望,德阳公主不似往日那般神采奕奕,精致妆容下是浓浓的阴郁。
温荣隐隐感觉到德阳公主不善,谢琳娘低下头摆弄茶碗,温荣亦避开德阳公主的视线,她是极不愿与德阳公主有牵扯的,前世德阳公主染指朝政,利用刚愎自用的废太子,言立储之事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企图发生政变。
温荣余光看见德阳公主的嘴角噙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心下对那一抹冷笑生出极大不安。
那抹冷笑并非是针对她的,若德阳公主想算计她还好办,她能请五皇子多派些人手确保她阿爷的周全,可先才德阳公主的冷笑分明是冲着谢琳娘……
三王妃谢琳娘仍旧一脸恬淡,对周遭一切似无察觉。
温荣想起先才衡阳公主所言,忍不住皱起眉头,衡阳怎会在德阳公主府看到二皇子李徵的幕僚?
若非巧合,这一世真有大变样了,思及此,温荣心突突地跳个不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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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旖澜宴雅臣
先至临江王府同李奕大闹,惹得人尽皆知,今日又阴沉着脸有意避开琳娘和她,一连串异于往常的行为,似是坐实了她在替太子鸣不平。
可若德阳公主真为太子着想,是全力帮扶太子的,那她府中为何又会出现二皇子李徵的幕僚?
温荣看了眼谢琳娘,面上现出担忧的神色。现下圣主身体康健,故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等人尚有顾忌,未敢斗到明面上,德阳公主又是一介女流,理当避免沾到脏水,纵是与她们有仇怨,也不该有何出格行径,如此想来,在女眷席的谢琳娘和自己该是无碍,可事亦不得不防。
趁丹阳公主起身与他人说话,温荣轻轻扯了扯谢琳娘的衫袖,靠近琳娘附耳低语了几句。
听言,谢琳娘两手紧紧扯着绣石榴莲子纹的锦帕,脸色虽苍白,却也未太过慌乱。
谢琳娘垂首悄声与温荣说道,“荣娘,此事我会提防,德阳与我们同席用宴,四处都是王淑妃的人,想来她不敢那般大胆对我等不利。我只是担心三皇子和五皇子,你是否让桐礼传话与他二人,虽说可能是画蛇添足,好歹我们图个安心。”
温荣点了点头,凭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心思,想来也会提防这一着,温荣想起一事颇为不解,诧异道,“琳娘,你身边怎无三皇子的亲信?”
谢琳娘摇了摇头,说道,“宫里事态瞬息变化。三皇子身边不能少了人帮衬,我一介女娘能有何事。遂只带了婢女过来,若是派婢子过去传话。太过显眼,少不得误了他们的事。”
温荣虽觉得三皇子应该命贴身侍卫保护琳娘,却也不便评论他人家事,而且知晓琳娘这般为三皇子考虑后,温荣倒有几分愧疚。
温荣颌首应下,正要起身,丹阳甩着锦帕回来了。
“你二人瞧着我不在,偷偷摸摸地说什么呢。”丹阳公主先才转身瞧见温荣和琳娘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这会儿她回来了。她二人又坐得极端正,如此丹阳自然不悦。
温荣抬眼笑道,“你还敢问呢,真真的是自讨没趣了。我先才正和三王妃抱怨,抱怨你要的那劳什子木蜜金毛面,害得我吃了不舒服。”
温荣一边说一边抚袖起身,“你们先聊罢,我出去则个。”
丹阳也不多想,捂嘴笑道。“这等美食,偏偏你无福消受。”
“随你怎么说罢,我却是不奉陪了。”温荣朝丹阳和琳娘笑了笑,执锦帕轻抵鼻尖。自侧殿缓步走出,下了花萼相辉楼后才匆匆忙忙地去寻桐礼。
平日温荣独自留在纪王府,或是一人回温家长房。李晟都是命侯宁保护她的。
侯宁的性子直讷,行事欠缺灵活。可胜在身材魁梧,武艺高强。对主子更是忠心耿耿。
桐礼的武功虽不如侯宁,却懂得审时度势,察言观色,行事十分机灵。
今日温荣进宫,皇宫四处皆有侍卫巡视,李晟不用担心她的安全,只考虑到宫内人事复杂。桐礼平日常随李晟入宫,熟知宫内事什,遂命桐礼听候温荣差遣,以防突发的事情。
桐礼入宫后照温荣吩咐,一直在花萼相辉楼不远处的偏室候着,此时见到主子焦急亦知晓兹事体大,未敢耽搁,领了命速往兴庆宫主殿寻李晟传话。
桐礼匆匆绕过几处花篱,不消一会儿就连背影也瞧不见了,温荣却未急着回花萼相辉楼,而是在阁楼长廊处站了会,端阳月正是芍药绽放的时节,绚烂蝶翅颤巍巍地流连于花丛之中,空气里处处弥散了浓郁的花香。
本是一幅明媚大好的繁盛之景,温荣却无心欣赏,温软而焦虑的视线,意兴缺缺地落在了银槐的翠叶密枝上,直觉那翠叶密枝下的影子有不尽的暗风浮动。
温荣深深吸了口气,储君之争的结果直接关系到温府众人性命,故三皇子和五皇子不能出意外,她不喜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生活,但更不愿温家覆灭不愿离开李五郎。
既然晟郎和三皇子都知晓了局势,该是不会出意外了。
温荣轻轻抬手,落在她手背处小憩的金丝粉蝶振翅翩然而起,待温荣回到花萼相辉楼主殿,才知晓丹阳公主与谢琳娘已先行去偏殿休息了。
由宫婢引着来到偏殿,待见到她二人,温荣朝琳娘颌首笑道,“龙舟怎这般快结束了,可是朝廷的红血龙舟拔得了头筹?”
琳娘展颜回道,“还没结束呢,只是我嫌长廊闹的慌,这才拉了丹阳回偏殿吃茶说话。”
丹阳瞪了眼温荣,脖子直直挺着和白鹅似的,郁郁地说道,“如何去了这般久?不晓得的还以为你私会五哥去了,不过是进宫一日也不肯消停。”
“丹阳这是怎么了?才一会儿功夫,跟吃了爆竹似的,一肚子火气。”温荣吩咐宫婢摆了锦杌靠住,疑惑地瞧着丹阳公主。
谢琳娘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先才有消息传到花萼相辉楼,五驸马临时要出公差了,听闻是温中丞早几日便安排好的,圣主甚至准了五驸马不用参加今日的宫宴。”
温荣明白了事由,心下虽对丹阳公主颇为歉疚,却也实实地松了口气。五驸马林家大郎半月前由翰林院破格调入御史台,林大郎出公差一事是她阿爷早前安排的,既然御史台的公事又按照她阿爷的安排进行,是否人也快被放出来了。
思及此,温荣心里的一块石头缓缓落地,声音也随之轻快起来,不免戏谑丹阳几句,“我阿爷还在大理寺关着呢,哪能使唤的动驸马爷,你可莫要将气胡乱撒在我身上。”
“有三哥和五哥在背后护着温府,温中丞没两日就会放出来的,你却在这装了样子。”丹阳轻挑起眼睛,伸手轻点温荣洁白的额头,也未真气恼。
温荣轻拍掉丹阳的手,笑问道,“五驸马去何处出公差,需多少时日。”
丹阳摇了摇头,“只知被安排去了淮南道,想来没有月余是不会回来了,好在不至于太偏远,气候倒也合适。”
“那淮南道与江南道是极近的,气候何止是合适,简直再适宜不过了,只怕五驸马留恋江南山水,月余也不肯回来的。”琳娘掩嘴笑道。
丹阳忍俊不禁,“荣娘还未开口了,你却言之凿凿,好似你瞧见过淮南与江南一带山水似的。”
温荣颌首,一本正经地说道,“三王妃是谬言了,纵然江南花红柳绿风景正好,但也及不上盛京银屏轻絮里的半分红颜笑。”
丹阳和琳娘微微一愣,反应过来琳娘掩嘴笑个不停,丹阳却是不依不饶的要温荣把话说明了……
三人又笑闹了一会,那些在花萼长廊观龙舟竞渡的贵女才陆续回到内殿,丹阳差人去问了龙舟竞渡的结果,果然是宫中贵人的漆桐油红血龙舟拔得了头筹,一会宫宴上圣主还将亲自为得胜的力士颁彩缎和雕祥云纹的银盘。
今日端阳节宫宴摆在兴庆宫的旖澜厅里。见时辰到了,王淑妃起身领宫中贵女们离开花萼相辉楼,前往旖澜厅用宴。
旖澜厅正前方铺蜀锦绣毯的高台上,有数名脚踏顶珠翘履、腰扎绿箩缎带的娇美舞伎翩翩作舞,厅内虽未鼓乐喧天,却有笙箫丝竹声阵阵,十分喜庆。
待众宾客与女眷坐定,又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听见内侍监尖细的通禀,“圣主到……”
只见睿宗帝一袭明黄盘龙锦袍,发髻高束金累丝米珠细攒九盘龙金冠,步履虽缓,却是天资威严,其身后的二皇子、三皇子等人亦是沉稳干练,英姿不凡。
如今圣朝可算繁盛太平,尤其淮南道、江南道、河南道一带是五谷丰登,极尽富庶安乐,遗憾的是边疆西蕃不肯安分,陇西未平,并汾亦未收复,思及此,睿宗帝是寝食难安,而朝堂里众皇子的争锋之势,更是睿宗帝心尖上一碰就疼的芒刺。
睿宗帝是醉心乃至于苦心于朝政的,根本无心那些个宴席玩乐,今日圣主未前往花萼相辉楼观端阳宴的龙舟竞渡,就是最好的佐证。
众人起身拜见了圣主。
“起来吧,宫宴不必拘礼。”睿宗帝轻挥袍袖,坐在雕龙凤戏珠纹紫檀高背坐榻上,眉宇间有几分倦色,但双目仍旧神采奕奕。
众人跪谢后,纷纷于旁席依次坐下,唯独王淑妃坐在睿宗帝身边。
丹阳公主目光环视了宾客席一周,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一会儿凑近温荣,压低声音说道,“今年的宫宴是王淑妃安排和主持的,宫里向来重视此类节日的宴席,往年哪次不是花费大量钱帛,可今年却不同了,圣人要求一切从简,”丹阳顿了顿,又说道,“宫宴办的体面与否,直接关系到宫中的颜面,既要办的好又要省钱,倒是为难王淑妃了。”
温荣点头赞同,往年中宫皆由太后主持,今年太后身体抱恙,才轮到了王淑妃,自有十分意义。
一道道精致菜品被摆上宴席,温荣细心地吩咐信得过的宫婢为琳娘换了一副碗筷。而那等单独奉于个人的胡饼冷淘,琳娘是一口未用,温荣吃食亦十分小心。
待宴席过半,杜乐天学士和宫廷乐师被请进旖澜厅作诗谱曲为宴会助兴,众皇子亦纷纷起身向圣主敬酒,贺大圣朝千秋万代。
三皇子李奕端起一只雕葫芦暗纹、拳头般大小的翡翠杯,轻甩金线绣宝相花纹的暗紫袍摆,起身向圣主与王淑妃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瞒天沐寒光
琳娘搁下杯箸,浅笑嫣然地望着三皇子李奕,比之琳娘的满眼幸福,坐在前席的二王妃韩秋嬏便有几分戚戚然。温荣微微抬起头,余光漫过韩秋嬏那执着团扇却在不经意间轻颤的手。
温荣舒展眉头,不作理会,转头看着琳娘问道,“三皇子那翡翠杯盏里盛的可是梨花酿?”
琳娘杏眼微睁,颇为诧异,捂嘴低声笑道,“不想荣娘还能识酒,隔了这远的距离,便能由香知晓是何酒品,平日可是藏的深了。”
温荣轻摇团扇,斜睨了琳娘一眼,不以为意地说道,“这么远的距离怎可能闻出何酒香,平日里我亦是不吃酒的,纵是闻到了也不知是何名酿,先才是瞧见了那翡翠杯,才作此猜测。”
琳娘听闻愈发好奇,“这翡翠杯和梨花酿可是有典故。”
温荣解释道,“梨花酿在江南颇为出名,酒香醇而不烈,适宜江南气候,只是在中原一带不甚流行罢了。早年我居于杭州郡时,许多酒家酿制少量梨花酿,但凡酒家新酿了这梨花酒的,必然在酒铺子外悬挂滴翠似的青旗,翡青可增添酒色,映得梨花酒分外精神。大户人家里讲究的就会配上翡翠杯,正如杭州郡里有诗云‘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
“是了,想来‘葡萄美酒夜光杯’也是这个理。”琳娘颌首,又说道,“我先前还以为那梨花酿是奕郎自己琢磨出的点子,不想是杭州郡早有的。若是寻常的酿酒之法也罢了,却不知奕郎着了什么迷。极是讲究,酿酒用的白梨花必须是春分日子时半放的花苞。说是如此才能保有梨花清香,虽麻烦。可酿出的酒品确实味极醇香。”
丹阳公主听言亦来了兴致,凑趣地顽笑道,“三嫂回府了与三哥说则个,既然是我等不曾瞧见的新鲜玩意,又是杭州郡特品,怎么也得舍一坛出来,不若就做了哪日温中丞归家的接风礼,我等三人可挑了日子一道去温府品佳酿,两位嫂子可赞同丹阳的提议?”
琳娘先忍不住笑起来。倒也不觉得丹阳的提议有甚为难,遂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而温荣听闻李奕所用梨花是春分日子时半放的花苞时,心神一凛,心下疑惑顿生。记忆中酿造梨花酒的方子,是她前世入宫后才告诉李奕的,前世后宫的生活太过无趣,她闲来无事,才会子时守在梨花树旁,静待春分日梨花绽放。而李奕在品尝了她酿的梨花酒后大赞妙不可言。
李奕定也依稀记得前世里的事情,只是不若她的清晰和完整罢了,既然只是零星碎片,或许于李奕而言就如梦境一般。她也不必过于自扰。
丹阳见温荣兀自出神,推了推,问道。“荣娘怎么了,可是高兴坏了。”
温荣回过神来。抿嘴笑道,“丹阳可是调皮。怎能唆使琳娘将三皇子的佳酿随意赠人呢,若是令三皇子不悦了,该如何是好。”
丹阳笑道,“五嫂自是不了解三哥,三哥是最不会吝啬好东西的主,儿时五哥与我瞧中的宝贝,三哥二话不说便送于我们了。”
温荣笑了笑,不再接话,抬头就见李奕稳步走至圣主与王淑妃案前,随着修长挺拔的身姿缓缓拜下,清澈明朗的声音响起,“儿三郎谨祝阿爷阿娘福绵安康,圣朝于阿爷福泽之下,举国皆和,风调雨顺,百姓泰安,岁岁如今朝。”
圣主于上席微微颌首,眉眼威严,可望向李奕的眼神却满是慈爱,缓声道,“好,将某书房的跃鱼葫芦赏奕郎。”
宾客席上微有声响,温荣虽未曾见过跃鱼葫芦,却有听阿爷提起过,是一只刻金跃鱼和多子多福纹的名贵葫芦形玉器,睿宗帝颇为珍爱。
温荣微抿嘴唇,跃鱼跃鱼,可是鱼跃龙门,过而为龙之意?
李奕躬身道,“儿谢过阿爷。”
睿宗帝颌首道,“奕郎当兄友弟恭,平日里多帮助你大哥,不怯不惧,理于朝政,心系天下百姓。”
王淑妃眉眼娇柔,轻声道,“三郎当谨记你阿爷教诲。”
李奕举杯躬身,自是不喜不悲,神情未见有异,“儿定不负阿爷之意。”
说罢李奕举杯,仰首一抿,翡翠杯中晶莹剔透的梨花酒便见了底。
圣主满意地点了点头,高声道,“我李家儿郎不但要能提笔安天下,驭马骋沙场,在酒上也不能输于他人啊。”
李奕将拳头大小的翡翠酒盏放至铺红缎的托盘中,张口正要说什么,身形却忽然一颤,右手紧紧拽着胸前衣襟,笔墨雕琢般的俊眉拧在一起,随着一声闷哼,嘴角竟是有血溢出来。
在旁伺候杯盏的宫婢一声惊呼,吓的将托盘和翡翠杯都碰在了地上,随着几声脆响,整个旖澜厅都乱了起来。
王淑妃脸色煞白,早顾不上何礼仪,连声传唤医官。李奕身子摇晃,已是无法站稳,眼见就要摔在地上,二皇子李徵和五皇子李晟即时起身相扶。
圣主的表情先是震惊,回过神后显出极大愤怒,曲掌重重拍向案几,目光冷冷地看着一众宾客,而后主动扶起王淑妃朝李奕走去。
李奕的眼神已越来越涣散,模模糊糊地瞧着越走越近的圣主,极虚弱地张口唤了声“阿爷”,便彻底晕将了过去。
圣主挥手令二皇子和五皇子退至一旁,命内侍和宫婢将李奕送入内殿。王淑妃泪水不断滑过脸庞,虽极担心,却未大声喧闹和哭喊,更未在圣主面前求给她母子一个公道,只是软软拜倒,请求先行离开旖澜厅,前往内殿陪伴,得了圣主准允后,王淑妃未做停留,径直离开。
谢琳娘亦是满心担忧,先才李奕中毒晕倒时,谢琳娘便猛地起身想冲上前去,此举将温荣吓了一跳,忙拉着谢琳娘低声安慰,叮嘱琳娘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琳娘朝温荣摇了摇头,未与温荣多说什么,任由宫婢将她扶进内殿,随王淑妃一道守在李奕床榻旁。
温荣垂首沉默不语,她担心谢琳娘误会了什么,先才她分明交代了桐礼,不知是否中间出了差错还是有其他缘故,现下还是祈祷三皇子平安无事吧。
端阳宫宴自是无法再行进下去,可没有圣主吩咐,旖澜厅里无人敢擅自离开,众人大气不敢出,旖澜厅里一片死寂。
太医署里医术最精湛的几名医官都被带到了兴庆宫内殿,医官用针灸稳住了李奕性命,再准备用药催出体内余毒。
圣主亲自到内殿陪了会李奕,又安慰了王淑妃和谢琳娘几句后回到了旖澜厅。
李奕暂无性命之忧的消息传到旖澜厅,许多人松了一口气,亦有少许人颇觉失落,厅里终于有了些许声响。
圣主自高背黑檀坐塌上直起身,满眼冷意地看着下首的太子和二皇子,整整一盏茶的工夫,圣主一言未发。
才恢复些生气的旖澜厅再度陷入极度的压抑紧张中,众人漫说喧哗议论,便连呼吸声都压到了最轻微。
睿宗帝拳头收紧,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终于开口颤声呵斥道,“反了,反了,竟然有人如此胆大,敢在某的眼皮底下下毒,今日之事某必将彻查。”
就听‘砰’的一声,睿宗帝一拳砸在雕盘龙石纹的紫檀案几上,茶碗与茶盖被震得哐啷作响。
羽林军照睿宗帝吩咐,将兴庆宫团团围住,除了防止有人进出,亦是要将下毒之事封锁在兴庆宫内,确保除了参加宫宴的贵人和重臣,再无更多的人知晓兴庆宫里发生的事情。
温荣默默地坐在下席,垂首抿唇,如此封锁消息看似家丑不可外扬,实际却是因为圣主尚有顾虑,哪怕床榻上中毒昏迷不醒的是他的另一个儿子。
温荣略微抬头,小心地看向太子等人的方向,太子神情漠然,眼神中偶尔闪过几丝轻蔑和幸灾乐祸,二皇子则十分淡然,看不出悲喜,而晟郎明显十分担心,蹙紧的眉头令温荣颇为心疼。
感觉到温荣的目光,李晟转头朝温荣点了点头。
约莫小半个时辰,有大理寺卿和医官至旖澜厅求见圣主。
原来那毒是下在梨花酒里的,但梨花酒是三皇子李奕从临江王府带入宫中,如此细算来,要么是在临江王府内,要么是在酒坛送入兴庆宫或端入旖澜厅的途中被下了毒。
内侍传了尚食局的人问话,确认由皇子带入宫内的酒品,都有尚食局的官员试食,绝无不妥。
至旖澜厅传话的医官揖手恭敬地说道,“启禀圣主,下在三皇子酒里的是西域蝥毒,十分凶险,所幸圣主福泽天下,三皇子又吉人天相,蝥毒未及侵入五脏六腑,便有削弱之势。”
医官此言一出,旖澜厅内众人极小声地议论起来,丹阳更是惊讶,靠近温荣低声道,“荣娘,听闻西域蝥毒极其凶险,少量便可夺人性命,三哥无性命之忧真真是侥幸乃至于万幸了。”
温荣心头滋味杂陈,指尖微凉,眉梢若隐若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意,不论李奕心里将琳娘放在何位置,好歹他活着就好,如此琳娘和琳娘肚子里的孩子会有依靠,她也能有几分欣慰了。
“是了,三皇子确实是吉人天相。”温荣颌首认同丹阳所言,心下的疑团逐渐清晰……(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弦虚半月空
西域蛰毒温荣不陌生,前世有妃子企图用西域蝥毒的异香害她性命,她能躲过蝥毒,亦可称之为侥幸。
丹阳满面忧色,喃喃自语,“究竟是谁如此狠毒,竟要取三哥性命,难不成真是……”
“丹阳,事关重大,我们莫要胡乱猜测,便是有想法,也别说了出来。”温荣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朝丹阳摇摇头。
丹阳叹气道,“以圣主的脾气,今日若是不能有个说法,我们是要被困在兴庆宫不能回府的。可我也想尽早将那凶徒揪出来。”
自李奕中毒已有一个时辰,温荣踞坐在席上一动不能动,早觉得十分疲累,好在宫内顺藤摸瓜查个案子不难,很快有内侍押着两名浑身是伤,路也无法走的宫婢进入旖澜厅。
梨花酿是由三皇子的亲信送入兴庆宫,再由尚食局官员试食,确认酒酿无毒后再由这两名宫婢看管。
两名宫婢在拷打下始终不肯承认下毒,最后内侍监去查了宫人文牒,发现其中一名宫婢早前是在东宫服侍太子的。
听到内侍报出宫婢的出处,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太子。
由于前几日德阳公主到临江王府大闹,所以太子与三皇子不和甚至结怨的事情,早已是人尽皆知。
三皇子品性才情有目共睹,如今势力更是日渐益盛。太子不聋不盲,在如此形势下必然有极大的危机感。
如此太子十分有可能下毒谋害三皇子,以除心头大患。
眼见旖澜厅内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太子狠狠打了个激灵。明白所有人都误会他是下毒凶徒了。
太子先前面上的幸灾乐祸消失不见,虽惶恐却还不至于茫然失措。只跪在地上,言之凿凿地申辩道。“……阿爷,儿臣绝无谋害三弟之想,那东宫里婢女千数,每日皆有人事往来,漫说儿臣未指使此贱婢下毒害三弟了,往日更是见都不曾见过此贱婢。事有蹊跷,定是有人妄图借此等巧合陷害儿臣。儿臣冤枉,还请阿爷明察,莫要令儿臣陷入不仁不义之境地。还儿臣一个公道。”
睿宗帝看着太子的眼神,愤怒里透着哀痛。未待圣主开口,厅里有三品重臣站出来替太子说话。
只见吏部尚书等太子一派的朝臣跪在地上一力谏言,执意言此案疑点重重,断不能因一名宫婢的出处,便断定此事是太子所为。
旖澜厅不复先前的沉静,变得嘈杂起来,太子一派朝臣明白,此局若输了。太子就彻底不能翻身。可相对的,非太子一派的朝臣是不依不饶,要求严惩,否则法将乱将无以治朝纲。
睿宗帝深吸口气。靠回紫檀矮塌,微阖眼觉得十分疲惫。
睿宗帝对朝臣间的争执闭口不予理会,心潮却是汹涌。开枝散叶、儿孙满堂。在市井间是件大欢喜的事,可放在皇宫里。就难免手足之乱萧墙之祸了。
睿宗帝心下有数,若下毒之事真为大郎所为。他必不能轻饶,大郎的太子之位本就已摇摇欲坠,过去是他念及同长孙皇后自幼便深厚的情谊,念及太子李乾是他和长孙氏最疼爱的嫡子,而且幼时也曾聪慧进取,十分讨人喜欢……
事到如今,过去的好再无济于事。
不论大郎今日是否残害手足,就是论平日的德性,也让他这当阿爷的心痛失望,早操碎了心。
哀其不争,哀其不知错不知革面进取,现如今的行径愈发下三滥。
李乾枉费了他这做阿爷的心意和期许,若他执意坚持不重立太子,将来二郎、三郎、五郎必不可能从旁辅佐大郎。因为优异如他们三个,断不会服气不会甘心。如果将来大乱,他不但对不起那三个极具才华的孩子,也对不起黎民百姓,对不起江山社稷。
但无论如何,李乾是他和长孙氏的孩子,纵然不能为君王,也必须留住性命。
睿宗帝心里对太子残念是消耗殆尽,不再纠结是否还要给李乾机会,可是就算易储,他也必须仔细思量,毕竟储君一事事关圣朝国体,不是那般容易决定的,都是他亲儿,让他如何取舍。
睿宗帝吃了口茶,渐渐平静下来,强压住喉咙口的腥痒和胸腔里的那股子咳意,猛地睁开眼睛。
睿宗帝沉声说道,“此事确实不能单凭宫婢出处妄下论断,今日之事我将彻查,旁人不许妄加评论和传扬,否则一律按同犯处理。”
睿宗帝的目光落在众人身上,仿若利剑一般,这就是天子威严。既然圣主发话了,朝臣也不再多言,众贵人和重臣跪拜于地,连连应诺,直呼圣主英明。
此事涉及太子与三皇子的生死。皇家子嗣的安危,无人敢做儿戏,纵是有人想要借机造事,也不敢在天子雷霆之时行风雨。
温荣虽不再疑惑,却也被自己的想法震惊,有些事还是回纪王府同晟郎商议的好,此刻她与众女眷一般,仍旧战战兢兢地垂首踞坐。
终于捱到圣主遣散重臣,待圣主拂袖离去后,众人才起身离宫归家。今日入宴的朝臣皆知轻重,此般境况下将暂时严管唇舌,以免惹祸上身。
温荣起身去寻李晟,打算先回府再打听宫里的消息,不想被丹阳公主拉住。
丹阳公主看着温荣,满脸担忧地说道,“荣娘可是准备回府了?不知三哥现在怎样,先才琳娘的模样也着实令人担心,荣娘陪我去探望则个可好,亲眼瞧见他们无事,我才能安心。”
温荣有些踌躇,并非是不关心琳娘,而是着实有几分顾虑。
三皇子还未清醒,而且清醒了也无用吧。琳娘怕是多少对她和五皇子有误会。
温荣撇了撇嘴,罢了。这般躲着三皇子一府的人也不是办法,太刻意了反而可能令他人怀疑。
温荣颌首道。“丹阳说的有理,我也是惶惶不安无法平静。待我与五皇子说了,就与你一道去探望三皇子和琳娘。”
说罢温荣转身向旖澜厅外走去,李晟早已在旖澜厅的正门处等温荣,知晓温荣要和丹阳一起去探望三皇子后,温和地说道,“先才内殿有消息传出来,说是三哥还未清醒,王淑妃和三王妃都在内殿守着。我等众皇子为避人口舌,不便前往探望。你与丹阳倒是无妨的,你去了陪三王妃说说话,安慰了她也好。”顿了顿,李晟又说道,“只是兴庆宫不宜久留,我先出宫,在延福宫门处等你可好。”
温荣低头微微一笑,晟郎在宫门附近等她,她也能安心。遂颌首道,“三皇子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现在三皇子静养,丹阳与我不便久扰。晟郎等我片刻。”
温荣离开李晟,随丹阳公主前往内殿。
远远就瞧见三皇子李奕病卧的寝室外守着许多侍卫,二人走上前。正要命内侍通报,就先被侍卫阻拦。
丹阳公主满脸不悦地质问侍卫是否要以下犯上。要求其让开。
侍卫谦恭的向丹阳公主和温荣见礼,诚惶诚恐地说道。“圣主有令,除了王淑妃与三王妃,只有医官和寝室的宫婢可以入内,还请五公主和五王妃见谅。”
丹阳公主黛眉横挑,冷声道,“圣主现下可是在内室?圣主知晓我与三哥的关系极亲厚,而五王妃的夫郎与三皇子的关系更不必说,圣主怎可能不允许我们入内,莫要多言,快快让开了罢。”
“无圣主口谕,纵是五皇子来了我们也不敢放入内的,还请五公主莫要为难小的了。”那侍卫一脸为难,眼前都是得罪不起的皇亲贵胄,细算皇宫里皇子公主这一辈,五皇子和三皇子的关系最为亲厚,此刻搬出五皇子多少有用,好歹能让丹阳公主平和一些。
丹阳公主颦眉不悦,却也不便再发作和无理取闹,想来五哥已知晓圣主的安排,故纵是极担心三哥安危,也只安分地等消息,至多让荣娘随她一道过来看看。
温荣轻挽丹阳胳膊,温和地说道,“罢了,安侍卫是照圣主吩咐办事,我们莫要为难了人家。”说罢温荣又上前一步朝侍卫说道,“打扰安侍卫了,我们这便离开,还请安侍卫保了三皇子和三王妃安全。”
“谢五王妃理解,还请五王妃放心,小的必将尽力而为,恭送五公主、五王妃。”侍卫躬身说道。
“就数你好说话,若是一定要进去,有谁能拦了我们,况且我们是一心要三哥好的。”丹阳撅嘴嘀咕道。
温荣也不作理会,挽了丹阳胳膊离开,不想才走了几步,就听到琳娘的声音。
“荣娘、丹阳,请留步。”
丹阳与温荣转身瞧见满脸疲惫的琳娘,赶忙两步迎上前,丹阳迫不及待地拉着琳娘的手问道,“琳娘,三哥可醒了?”说罢瞪了侍卫一眼,愤愤道,“这侍卫好生不晓事,竟不允我与荣娘去探望三哥。”
琳娘苦笑着摇摇头,漫说奕郎此时需要静养,不能染喧哗,而且奕郎那副憔悴的模样,也不适宜让他人看到。
琳娘一脸黯然,眼里和心里都是奕郎因中毒而晦暗的面色,那西域蝥毒毒性还未完全退去,奕郎的指尖都是沉重的黑色。
温荣见琳娘此状自是十分担心,正要开口询问,琳娘先转头望着丹阳,疲累地说道,“奕郎还未清醒,只是暂无性命之忧了,你早些回去歇息罢,待奕郎有了起色,我立时遣人与你说。”
此时琳娘也没有心情多说甚旁事,直接转向温荣,扯了扯嘴角,“荣娘,我有些话要与你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