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任务
位于博沃广场边的内政大臣办公室里,此刻正有两个人,正在里面商谈着一些公事。
“首相先生今天早晨把我叫了过去,谈了一些政治集会的问题,他要我们管一管这个事。”大臣看着窗外的广场,声音放得十分低,“有必要的话,需要用到强硬手段。”
“政治集会?”内政部的高级专员孔泽先生,此时内心里充满了疑惑,“阁下,什么样的才叫政治集会呢?如果您是说谈论政治话题的场合就叫政治集会的话,那么法兰西这样的地方有几百万个,也许更多。”
“如果是一般的场合,我们当然不必去管。”坐在他面前的内政大臣,虽然身形矮胖,面目平凡,但是他的职位仍旧能够让他展现出某种威严,“他希望我们处理的是‘非法政治集会’。”
孔泽被两位政治家搅得有些一头雾水了。
“怎样界定其中的差别呢?”
孔泽的疑问并不让大臣感到奇怪,事实上最初听到首相面授机宜的时候,他也有些闹不明白。但是,其实说到底,也很容易弄明白。
“想必您也知道,最近有许多对王朝心怀不满的人,以举办宴会为名,经常组织一些聚会,到处散步激进思想。”大臣面无表情地说出了自己刚刚从首相那里得到的指示。“国王陛下的命令是,取缔这种非法的政治集会,必要的时候可以逮捕其中的激进分子。”
“对非法政治集会的判断标准是什么?”孔泽仍旧十分冷静。追问了刚才的问题,“我认为我需要弄清楚您给我制定的尺度。”
“这个没有明确的标准,您可以按照自己的看法来确认。总之,有激进分子参加,且发布了激进言论或者传播谣言的,都可以被视作是非法集会。”大臣直接回答。
孔泽皱眉思索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阁下,恕我直言,您这句话直接把几乎所有法国人的客厅都划为了非法集会场所。以及几乎每一个咖啡厅,我们没有足够的人力或者能力,去完成您指定的这个任务。”
“这是任务。您的职责不是对此表示质疑。”大臣板起了脸,似乎有点不耐烦的迹象。
还有什么比上司的训斥更让一个职员害怕的吗?在面色不善的大臣面前,孔泽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连忙挺直了腰板应了下来。“我明白了。阁下!”
这既然是上司的任务,那么就算再怎么麻烦也要想办法去完成。
等了一会儿后,眼看大臣不再说话,孔泽于是提出了告辞,大臣点了点头。
然而,眼看他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最后大臣小小叹了口气,他还是生怕孔泽领会错他的意思。过于积极地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哎,孔泽先生。您需要好好想一想。难道我还会不知道如今的情况吗?您不用太过于紧张,没人要求您一定要查禁所有非法政治集会,抓完所有激进分子。您尽量去办就行了,找一些影响特别恶劣或者最高调的集会去动手,尽量完成国王陛下的任务就行。”
孔泽此时终于明白了大臣的暗示。
“您不是要……?”
“这当然不是,难道我们能把法国人都抓完吗?”大臣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孔泽感觉自己终于摸到这群政治家的真实思路了,但出于一种自我保护,他的脸上还是布满了迟疑。
“那为什么您还要……我到底应该怎么做……”
大臣用食指往上指了指。
“那位现在需要我们给他一些安全感,所以我们要尽力满足他的这个愿望。”
“我明白了……”孔泽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大臣笑了笑,“我就是怕你不明白,把握不好尺度,到时候给我惹来大乱子,那就麻烦了。”
交待完这件事之后,大臣似乎又想起了别的什么事。
“对了,之前首相先生和我给您布置的任务是继续追查那些叛党,这阵子您做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终于问到这个正题了,孔泽顿时就感到精神一振,他从手中的文件夹中掏出了几页纸,然后恭敬地递给了对面的大臣。
“这是我们最近的成果,阁下。”
大臣接过了这几页纸,草草地浏览了一会儿,然后将报告直接扔到了一边。
“您直接跟我简要汇报一下吧,这么多字儿我也没空一个个看完啊。”
也就是说之前那些自己精心编写的汇报他也都没怎么看?孔泽在心里不禁为自己之前白费的心血而哀叹了一句,但是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暗自苦笑。好吧,这就是上司的特权。
然后,他低着头老实进行解说。
“经过我们前阵子的多次行动之后,之前曾蠢蠢欲动的叛党们如今已经遭受到了沉重打击,活动已经比之前收敛了很多,很明显,他们现在选择了暂时沉寂……”
“很好,这是您的功绩。”大臣点了点头,“但是这显然还不够,而且现在不是表彰大会,我想听的不是成绩,而是您现在面临的困难和问题。不用怕,在这里,对我您大可以畅所欲言……”
孔泽点了点头,然后连忙打起了精神。
“虽然我们最近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是我们最近也发现了一个新问题。一股新的叛党势力现在很明显在蠢蠢欲动……”
“新的势力?”大臣变得更加严肃了。
“是的,是共和派的激进分子。”
“怎么?这群老鼠又爬回来了吗?”大臣紧皱眉头,手也握紧了,交叉放在桌上,“您详细跟我说说。”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最近很多共和派激进分子在大肆活动,其中甚至有些还是之前政府流放出法国、或者从牢狱中逃狱的激进分子。”
“可恨!”大臣的口吻里带上了一些怒气,“这些人就是这样对待国王陛下的慈悲的吗?果然,我早就说过了,只有绞架才是他们最好的去处!”
孔泽静静站着,任由大臣的暴怒发泄了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开口。
“现在,这些激进分子和亡命徒已经暗中纠结了起来,结成了各种结社和组织,而且很明显他们不是为了只聊聊天,而是想要干些大事。”
“哼,干些大事!”大臣讥讽地重复了一句。
“以我们以往的经验来看,一旦他们组织好了而且觉得时机成熟,这些人就会站出来实施武装的反叛。”孔泽的声音仍旧放得很低,“其中,我们发现有一个名叫‘一二一同志会’的激进组织闹得特别厉害,有证据表明这个激进组织最近一直在激进煽动民众,并且在囤积武器……”
“一二一同志会?”听到这个颇为搞笑的名字,大臣忍不住笑了,但是很快他想到了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义,然后就变得毛骨悚然。
“怎么……怎么?这些叛贼难道还想把1793年重演一番吗?”他厉声喝问。
“您无需为叛贼们的恶毒攻击而生气,阁下。”孔泽适时地安慰了上司一句,“这些人无非是在痴心妄想,作为王朝的忠心臣仆,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哼。”大臣仍旧余怒未消,然后直接看着孔泽,“您得知了他们的存在,这很好,比您之前的同事们做得好多了。但是这还不够,孔泽先生,接下来您的任务,就是想办法摧毁这些共和派的阴谋,将这些国王的敌人们一个个送进牢狱,或者送进绞架,明白了吗?”
“这是我的职责。”孔泽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低声回答。
“很好,”大臣点了点头,“这就交给您了,只有您才能得到我如此的信任。”
“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阁下!”孔泽连忙再度表了忠心。
“正如我那天所说的,只要您好好跟着我做,您的酬劳是绝对不会少的。”大臣的脸上又重新展露了和蔼的笑容,“放手去做吧!”
“是!”
在孔泽带着激动离开办公室之后,大臣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索自己的处境。
从任何一方面来看,路易-菲利普国王陛下迄今为止的十七年的统治都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多灾多难。王党、波拿巴派、共和派这些反对势力,个个都宣称要将王朝推翻而后快,而且个个都是以实际行动来兑现他们的诺言:王党在南方和西部旺代发动了武装叛乱、波拿巴党人两次发动兵变,而共和派激进分子每隔几年就要在巴黎发动一次街垒,而零星的刺杀或者颠覆行动更是数不胜数。
有时候,就连大臣阁下本人都觉得王朝的敌人未免太多了一些。
一次两次,或者八次九次,也许都无所谓,没关系。但是十次呢?十五次呢?这个王朝真的好运到了能够在每一次的冲击里幸存吗?
虽然就理论上来说,既然当了国王的大臣,那就要想办法为陛下和他的王朝分忧,但是……这位大臣阁下却没有任何为陛下和王朝殉葬的想法。
“作为王朝的忠心臣仆,我绝对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他想起了刚才那位得力手下的话,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没关系,现在他还是自己挣取功劳的工具,而且很好用,这就够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同志
这是一个毫无生气的街区。
街道是没有铺砌过的,坑坑洼洼,臭气熏天,到处是垃圾,没有排水沟,也没有污水沟。矮小残破而又杂乱无章的建筑妨碍了空气的流通,由于很多人住在这一个不大的空间里,所以空气有些刺鼻难闻,甚至带有一丝腐臭味儿。
银行家杜-塔艾忍不住掏出手绢捂住了自己的鼻子,他的随从要好一些,但是表情显然也十分不耐烦。这里和他们平常所居住、所来往的地方和街区几乎不像是在同一个星球上,但是偏偏又联系紧密,无法割离。
一路上,一直都有些穿着破破烂烂衣服的姑娘向他们媚笑或者招手,但是衣冠楚楚的银行家一行人完全无视这种低等级的娼妓,径直朝前走着。
这些都是从外省跑过来的女工,并且被抛弃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去受命运的摆布挨饿受穷。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存,她们一般白天要在工坊里做工,晚上则要跑到外面去兼职暗娼,这种生活早已经让她们以极快的速度年老色衰,而且将在极短时间内就完全摧残掉她们的青春和健康。如果运气好的话,她们大概还能活几年吧。
走出一个大杂院又走进另一个大杂院,走过狭窄而肮脏的胡同和过道,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他们走进一间勉强维持着没有倒塌的屋子里。
里面早已经有几个人了,他们皮肤黝黑。手上也有厚厚的茧子,带有多年劳作后的痕迹。看上去个个结实精悍。
他们看见杜-塔艾一行人之后,非但不惊讶。反而显得非常高兴,连忙站起来迎了过来,然后招呼他们坐到桌子旁。“先生,您今天终于来了!”
“抱歉,我的朋友们,最近因为一点事给耽误了,今天才抽出空来。我来晚了。”银行家满面笑容摊开着手打招呼,然而此时他的眉骨和额头仍旧隐隐作痛,让他内心中的愤怒也因此挥之不去。“但是还不是很迟,不是吗?”
“确实很及时,”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点了点头,“如果您带来了我们期望的东西的话……”
“哦。当然。”银行家点了点头。一边小心让自己不要碰到满是油腻的黑色桌子,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慢慢地递给了对方,“这是我这阵子给您准备的。”
“太好了!”首领接过了这些钞票,小心地点了点数目,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杜-塔艾先生,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感激,“先生。我代表我们的同志会对您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不用谢,我是人民的朋友。”杜-塔艾笑着回答,然后小声提醒了一句,“记得一定要善用这些捐款,尽量多办点事。”
“我们当然会的。”他点了点头,“人民绝不会忘记您的功绩,您放心吧,到时候我们会给您最大的回报的。”
“为了法兰西,这是我应该做的。”矮胖的银行家此刻笑容满面,这种职业性的笑容他常常在自己的客户面前使用,“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谢谢!”首领又致谢了一句。
“现在看样子你们的工作进展很大啊?”杜-塔艾轻声问。
“是的,最近因为该死的商业风潮,我们有很多兄弟失业。他们没法养活自己的家人,孩子也没法养,所以个个满腔怒火,就等着发泄。不用我们多说什么他们也会去做,只要有武器有弹药那还怕什么呢!反正这世道我们不被枪打死也得被饿死,比较起来还不如选前一项,那就好好干他一场吧!”
首领的慷慨激昂让银行家内心极受震动。
他不是被对方所感动,而是为这种豪气所暗自畏惧,因为他深深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就是阶级的战争,而他只是这一阶级伪装的盟友,实际上连盟友都算不上,而是革命的矛头之所向,稍有不慎他可能就会被自己添柴加火的烈焰所灼伤。他现在正在遵从自己主子的意旨在这里玩火,为了挣一座连阿拉伯人都不敢在《水手辛巴达》里面去想象的金山。
是的,这就是阶级立场。
在这个年代,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既相生相伴,又相互厌恶相互提防,前者恐惧后者的力量却又忍不住想要利用它来轰垮封建体制的最后堡垒,他们成功了。
有很多穿越者自以为他们只要搞出近代工业,农民就会趋之若蚁地跑进工场来做苦工,殊不知这是一种十分肤浅的想法,把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的中国套入到了近代。
在这个年代,机器在被设计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安全防护,而且简陋而粗糙,它们会吞噬工人的手指、肢体甚至生命,而且屡见不鲜,没人把这当成一回事,根本没有工伤保险或者赔偿可言;在这个年代,也从没有哪个工厂主想过环境保护或者安全生产,哪怕想到了也懒得花钱去为工人这么做,因而任由污水和毒气在工厂四处弥漫,摧残着工人的身体健康,使得他们早衰早亡。
而工人们的生活环境又是怎么样?
“整条整条的街道和许多胡同及大杂院都既没有铺砌,也没有下水道或其他任何排水沟;这些地方堆积着污泥、垃圾和各种废弃物,这些废物在逐渐腐烂,发酵;几乎到处都有污水洼,因此,这里的住宅都是又脏又坏,以致疾病丛生,威胁着全城的健康。”
实际上,一个侥幸依靠运气建立了近代工业的穿越者,他的工作绝对没有在那一刻全部完成,甚至可以说,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他必须绞尽脑汁想办法以可能比对待敌人还要残酷的方式来对待自己的工人,既使得他们不敢消极怠工(至少无法明显地消极怠工),也要使得他们——说得难听点吧,在使用寿命之内——无法赚到足够的钱来脱离这一片苦海,或者哪怕赚到钱了也走不出这片苦海,这样他才能保留下那些熟练工人,使得他的工厂不至于生产中断。而如果没有这些工人,没有工人的贫困和被奴役,近代工业是不可能存在的。
“如果他侥幸找到工作,也就是说,如果资产阶级发了慈悲,愿意利用他来发财,那末等待着他的是勉强够维持灵魂不离开躯体的工资;如果他找不到工作,那末他只有去做贼(如果不怕警察的话),或者饿死,而警察所关心的只是他悄悄地死去,不要打扰了资产阶级。”
英国人通过圈地运动制造了这样的流民,然后用这些世世代代除了做工然后早亡之外别无出路的英格兰人,以及除了在饥荒中饿死之外别无出路的爱尔兰人,以及新近破产的小自耕农。童工和女工的死亡率更加高。
最残忍者得胜了,他们建成了这个时代的世界工厂,也建成了不列颠的世界帝国,建成了奢华富丽荣光万丈的维多利亚盛世。
正如维多利亚女王后来的那句名言一样,她的这个时代是:
glory,glory,glory endless!
天性冷漠而且固执,从不为外物所动的不列颠人自然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而且他们几乎不用担心人民的起义,因为不列颠历史上这根本从未发生过。因为不列颠人最能够这么做,所以他们的工厂主在当前和外国竞争者的竞争当中能够无往不利。
但是这套办法在法国人那里却是无法完全照单抓药的。
这部分是因为法国是西欧农业最发达的国家,而且大革命摧毁了很大一部分贵族地产,造就了一个庞大的自耕农阶层,使得法国没有那么多流民可以供资产阶级任意驱使;部分却是因为法国人民在过去的几十年中证明了自己的力量。
就是这些法国人,砍下了国王和王后和一大堆公爵侯爵的头;就是这些法国人,二十年间同整个泰然无畏地同整个欧洲的君主国家作战,并且屡战屡胜;就是这些法国人,竖起街垒,发动起义,屡屡和政府分庭抗礼。
平等观念和反抗精神已经如此深入人心,以至于七月王朝政府和资产阶级根本不敢正面与这股力量为敌,更别说让这些人陷于绝地了。
但是不能正面相抗不代表无法侧面利用,甚至正因为这股力量十分强大,它才最有利用的价值,博旺男爵和他的助手现在就是在做这件事,他们期待着用这股力量来最后轰垮已经摇摇欲坠的王朝,然后趁乱捞上一大笔。
“那就好好地干一场吧!”杜-塔艾貌似激动地重复了一句首领的话,然后站起来朝他伸出了手,“衷心祝愿您能够圆满成功。”
然后,我们就将以送您进入坟墓来酬报您的功劳,他在心里补上了这句话。
利用无产阶级的力量绝不代表他们期望无产阶级最后得胜,计划成功之后他们第一个念头就将是,想尽一切办法扑灭自己曾引发的火焰。
然而,在场没有一个人能够读懂他此刻的心思,因而首领也只能有一个表现。
他也站起来,紧紧地握住了杜-塔艾这位“共和革命事业的热心赞助人、法兰西的忠诚公民”的手。
“谢谢您,同志!”(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部署
从大臣的办公室出来之后,孔泽一点也没有耽误时间,直接将今天还在部门里办公的重要部下们全部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经过这几个月的共事之后,部下们都已经清楚了他们上司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易糊弄的糊涂虫,因此个个恭恭敬敬,一时间办公室明明挤满了人却寂静非常。
明明人都已经到齐了,但是孔泽依旧没有开口,而且依旧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要享受这种“我不说话没人敢开口”的感觉,要享受自己行使权力时所带来的畅快感。
环视着自己的部下们,他的表情高傲而且冷漠,他苍白的脸上胡须被刮得干干净净,配上木然的眼睛,僵硬得像是带上了一张精致的假面具。在大臣的办公室里谦恭无比的那个人,此刻已经换了一张脸。
他是有资格这样对待部下们的,因为他是个有能力的人而非凡俗之辈,他坚信这一点。
而他的部下们,却以为这位精明的上司正在思考什么重大问题,因而都是大气也不敢出,静等他开口。
这种寂静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孔泽终于觉得差不多了。
“诸位,大臣阁下刚刚召见了我,他对我们这一阶段的工作十分满意,并要我转达他的谢意。”
这句开场白让办公室的气氛为之一松,但是仍旧没有人说话。
“但是……”
随着这个词,气氛重新又紧张起来。
“大臣阁下认为我们应该做得更好。并且认为我们能够做得更好。”孔泽重新又扫了部下们一眼,“我们最近发现的那个共和派激进组织,大臣十分重视。直接指示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摸清楚这些人的底,并且挫败他们的任何阴谋……”
接着,孔泽挥了挥手,很有些领导的威风。
“皮埃尔,这是你调查出来的,你详细跟大家说说。”
“是。”他的一位站位靠前的部下点头应下,然后转头跟后面的人们详细解释了他最近打探到的。关于那个最新窜起的取名为“一二一同志会”的共和派激进组织的情况。
由于时间不长,并且他发展的线人还没有取得对方组织的信任,因此了解的情况还十分少。但是即使如此,也足够让其他人惊诧万分了。一声声的惊呼和窃窃私语,慢慢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寂静。
任由部下们讨论了一会儿之后,孔泽轻咳了一声。然后所有人都重归于肃静。
“如各位刚才所听到的。我们现在所见到的是一个险恶的政治团体,满心想以武力来动摇王朝的统治,这些叛贼们痛恨任何现存秩序,也不想和政府讲和,所以任何道义规劝都毫无意义,只能用武力来解决他们。”
部下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长官的意思。
“当然,等到他们闹出大事——就好像之前那样摆出街垒——再进行镇压的话。实际上他们已经给政府带来无可估量的损失了,所以我们的职责就是防患于未然。在这些激进分子的阴谋得逞之前就打烂他们的手和脑袋。这也正是首相先生和大臣阁下所期待我们要做的……诸位,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部下们暗自对望了几眼,然后小声对话统一了一下意见,然后其中一位年纪最大而且层级最高的说话了。
“先生,我可否冒昧地问一下,大臣阁下难道是打算让我们这些人来对付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和恶棍吗?”
“是的。”孔泽微微点了点头,“您怕了吗?”
“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们,现在整天都在想着制造事端,让王都陷于血和火当中。我们必须挫败他们的阴谋,将这些人统统都绳之以法。”孔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部下们,“国王陛下需要我们尽忠于职守,我们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果然,一听到孔泽的训示,他的手下们的脸色都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先生,我们当然不会害怕那些罪犯……”虽然回答十分冠冕堂皇,但是对方很明显有些迟疑,让这种话的可信度大打了个折扣,“相比王朝的安危,我们个人的生命当然微不足道,我们也很乐于为陛下献出自己的生命。但是……如果我们付出了生命代价却仍旧对叛贼毫无打击,那岂不是毫无意义的牺牲吗?”
部下的这种想法早就在孔泽的预料之中了,因此他并不显得惊奇。
这个激进共和派组织,一看名字就是打算学自己的前辈们,明火执仗去造反的,又怎么会怕警察们?单个或者小股警察上门的话,只怕是还会被当成人家造反前的开胃小菜,直接被人乱枪打死。
而且,就算不提那些穷凶极恶之辈的反抗,深入到那些匪徒的巢穴当中去为国王尽忠仍旧是一件非常危险的工作。
在这个年代的欧洲都市,下层街区往往人流密度很大,居住拥挤,所以卫生条件十分差劲,因而时不时地会发生一些流行疫病,比如鼠疫、霍乱、麻风病或者猩红热以及其他奇奇怪怪叫不出名字的疫病。而那些最穷困最脏乱的街区,显然也肯定是反叛情绪最激烈的街区——两者是成正比关系的。
而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又是相当令人遗憾的,一旦不小心在那些街区沾染上这种疫病,到时候绝对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为自己的安全着想,警察们很少愿意进入这些街区,哪怕有上司的命令也一样,没人喜欢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
从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孔泽先生,完全清楚自己手下们的想法,也很明白自己如果强迫他们的话,铁定会被阳奉阴违,因而他从一开始就在想对策,用别的策略来对付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王朝敌人,一些比广为撒网更加有效的策略。
“你们不要误解了,我并不是叫你们直接就跑到那些叛乱分子的巢穴里去,你们不熟悉那里的地形,而且人数又不多,就算去了也只会是白白送命。”
尽管没有人说话或者露出庆幸的表情,但是孔泽很敏锐地感觉到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哼,你们想的太简单了,有你们好受的,他在心里暗笑了一句。
“我们要拓宽思路,不要只想到那一点上去。”他有意放缓了语速,一边部下们更好地领会他的意思,“你们想想,既然这些亡命之徒是打算在王都发动武装叛乱,那么他们肯定需要囤积武器,也肯定需要大笔的资金来准备,所以我们要从这两方面入手,在他们造成祸乱之前斩断他们的图谋。”
“您的意思是……?”有些机灵的部下们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我打算画出一些危险区域,然后在要进入这些区域的必经之路——巷子或者桥梁上面布下一些秘密岗哨,一旦发现有人想要把大量的枪支或者弹药送进去,就立即查扣。”孔泽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样我们就能遏制住他们囤积武器的速度和规模,给我们接下来的排查赢得时间。如果有人想要出来破坏这些岗哨,那就更好了,这些老鼠就自己把自己送到了阳光下,他们就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依仗给了我们处理他们的方便,到那时他们就什么都不是了。”
“可是,如果只是设置了一些孤立的岗哨,那发挥的作用会很有限啊?”一位部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是的,所以我们就需要建立一支激动的巡逻队,在各个区域加紧巡逻,尤其是夜间,以便应付各种突发状况。一旦听到有枪声或者别的异常情况,巡逻队就会跑到出事的岗哨进行支援。”孔泽冲那位想到问题的部下赞许地点了点头,“大臣阁下和首相先生已经同意了我的这个建议,准备抽调人员组织一些巡逻队。”
然后他有看着他的部下们,“这些巡逻队是新组建的,需要熟悉城区状况而且精明强干的人来负责带队,我觉得你们很适任于这个职责……”
听到了他的这句话后,一部分有野心的部下双目放光,显然看到了其中的好处;而另一部分比较懒怠的部下则很明显有些泄气——一旦接受了这个任命,显然在一段时间之内自己是必须经常值夜班,凌晨时分才能回家了。
对部下们的反应,孔泽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实际上都记在了心里,对那些表现懒怠的部下他在心中暗暗给他们记上了黑名单,预备到某一天有空闲时把他们统统撤换掉——没有野心只想着舒舒服服混日子的部下,他是绝对无法容忍的,他喜欢那些肯为向上爬而暂时抛弃舒适的人,正如他喜欢自己一样。
交待完了这件安排之后,他又说出了自己的另一个考虑。
“另外,不仅要堵住他们获得武器的渠道,我们还要设法去阻塞他们武装自己的源头。因此,这段时间我打算对巴黎所有大型的武器商店进行一次排查,如果发现经营有异常状况的你们都要向我报告,没有哪家人会有事没事给自己买枪,如果经常有人大批量地购买武器,那肯定是心怀不轨之徒,只要抓到一两个,事情就好办了,明白了吗?”
“明白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银行家小姐
虽然太阳还未下山,但是秋日的午后总让人有些凉意。按照之前的约定,夏尔来到了芙兰上课的画室附近。
说实话,虽然这画室每年都要吞噬他一大笔钱,但今天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
夏尔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
应该快到了。
果然,不一会儿,这幢小公馆的大门打开了,一群女孩纷纷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互相聊天一边走向外面那些早已经久候多时的马车。
夏尔的目光毫无停留地掠过这些少女的身影,静静等待着妹妹的出现。
正当他有些焦急时,芙兰终于出现了。她慢慢地从公馆走出来,却有些迟疑地停留在门口而没有走向马车,她碧蓝色的眼睛一直在四下张望,手里则紧紧握着之前夏尔之前送给她的扇子,表情有些紧张。柔顺的金色头发披散到肩膀上,随着微风而轻轻拂动。。
夏尔轻轻地招了招手,芙兰马上看到了他,脸上登时就露出了笑容,然后小步向夏尔这边跑了过来。
“午安!”芙兰打了声招呼,声音十分欢快。
然而夏尔的第一声招呼却是……
“芙兰,你今天怎么大变了个模样啊?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看着面前几乎焕然一新的妹妹,夏尔陷入了深深的震动当中。
是的,他的妹妹今天一改常态,没有和平常一身素白,而是穿上了新买的粉色裙子。头上戴着红色的圆顶丝绒小帽,似乎是想前穿得成熟一些,但是眉宇间残存的稚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怎么描述才贴切呢?
嗯。姑且就用“当年刚刚开始交往状态时的夏洛特”来形容吧。
“先生,我都已经快十六岁了,可不能老是穿得像个小孩儿啊!”芙兰嘟着嘴回答,然后满怀期待地看着哥哥,“好看吗?”
“嗯,好看,非常好看。”夏尔连忙点了点头。“我只是有些惊诧而已,实际上是非常好看的。”
“你知道就好!”得到了兄长的赞许之后,芙兰笑得十分开心。
不过如果芙兰知道哥哥刚才给她的装扮的评价的话。肯定就不会如此客气了。
接着,夏尔把眼光放到了芙兰手上一直握住的扇子上。
“你把它拿到画室来干什么?小心别被颜料给弄脏了,不然就麻烦了。”
听到夏尔的疑问之后,芙兰似乎手上握得更紧了。
“放心吧哥哥。我不会弄脏它的。上课的时候一直很小心收着呢!这是我得到的礼物,我就是要把它一直拿在身边。”
“好吧好吧,随便你。”夏尔随口夸赞了一句,“确实和你现在的衣装倒是很搭配……”
“真的吗?”兄长的夸奖让芙兰又惊又喜,“我可是挑选了很久的呢!”
“当然了,非常好看。”在随口恭维了妹妹几句话后,夏尔轻声问。
一听到这个,芙兰的表情也连忙变得严肃起来。她略带紧张地看了周围几眼,然后放低了声音。
“你跟我来。”
接着。芙兰拉住夏尔的手,往旁边的一个小巷走去。
…………
“您好,博旺小姐。”夏尔郑重地行了个礼。
“是的,特雷维尔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萝拉-德-博旺小姐,法兰西最富有的女继承人之一,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尔,“好在这儿没有凳子……”
她今天和往常一样穿着华贵,头发盘着一个高高的发髻,再加上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宛如一个精致的人偶。
“就算有也没关系,”夏尔的表情也十分平静,“只要您不和可怜的杜-塔艾先生——他应该确实是这个名字吧——一样因为冲动而犯傻的话。”
“呵呵……”萝拉轻笑了一声,不过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您放心吧,今天我是不会犯傻的,毕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我父亲同意让我来帮忙找您……”
“听上去我应该感到荣幸。”夏尔还是很平静地回答,“不过现在既然您已经达到目的了,那么可不可以说出一些更让人感兴趣的东西?”
“以下是我父亲要我原话转告您的,我一定不漏地转述给您听。”萝拉转过身来严肃地看着夏尔。
“特雷维尔先生,您既然是个聪明人,那就不会不明白既然我没有告发您,那就意味着什么。”
“嗯,我大致明白了,”夏尔点了点头,“那么接下来博旺先生打算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萝拉干干脆脆地回答,“我并不明白您和他之间的事情,我父亲这种事上总是对我保密的,所以只是负责转述一下而已。”
夏尔皱了皱眉。
“您的意思是您父亲想要见我?”
“是的。”
“什么时候,哪里?”夏尔直接问。
“如果还放在我家的话,您肯定不会放心吧?我父亲的意思是,您可以选择一个地点和时间。”
“居然这么好说话?”夏尔不禁有些惊诧了。
“对有才能的人,我的父亲向来从不吝啬。”萝拉仍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很好。”夏尔点了点头,“既然男爵这么好说话,我再推托就未免太失礼了……”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和自己的便签,然后直接在上面写了一个地址,接着撕下了这页便签递给了对方。
“请男爵不要带太多人来,否则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夏尔叮嘱了一句。
“当然。”萝拉点了点头,然后小心地收起了这页便签。接着她似乎调侃了夏尔一句,“你们贵族总是这么爱谨小慎微。”
“这是个好习惯,”夏尔回答。“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博旺家族现在也是贵族。”
“现在,哦,对,现在……”似乎是被夏尔触动了什么,一直面无表情的的萝拉突然有些嘲讽地笑了,“先生。我们可不是贵族。”
“有爵位,不就够了吗?”
“区别很大。我的父亲被国王陛下钦封为男爵,又进了贵族院。还是法兰西银行的董事;我的母亲还是个伯爵的女儿,但是那又如何,有人觉得我们是贵族吗?我的外公似乎觉得为了钱财和我家结亲是一份多大的羞辱似的,在我母亲嫁过来多年之后几乎从来没与我家来往。我敢肯定他现在记不得我长什么样。其他的人们也几乎从不把我们当做贵族。他们依据是我们家没有历史——说得好像我们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萝拉的表情愈发冷峻了,她似乎是在发泄自己在生活中和画室里集聚的怨愤,“可笑!我的先祖依靠自己的劳动和努力一代代将血脉流传下来,难道会比那些除了自夸血统外毫无能力的天潢贵胄们差在哪里吗?”
看到夏尔有些尴尬的样子,银行家小姐微微笑了一下,放缓了口气。
“特雷维尔先生,我并不是在说您,您不用介意。”
“实际上我并不介意。”夏尔回答了一句。
“如果您觉得我是在跟您诉苦。那您就想错了。即使这间画室里有一半的人痛恨我蔑视我,我仍旧为自己超出于她们的才能而感到自傲。不管是画技上还是智力上。我的父亲用他一生的成就证明了一件事:有才能的人天生就该凌驾于凡俗之辈芸芸众生的头上,而不是靠可怜的血统。我崇拜我的父亲,我从不讳言这一点。”萝拉颇为兴味地凝视着夏尔,“而您,您是个聪明人,我们早就说过。”
“还好,至少还没有愚笨到被您父亲弄了个倾家荡产。”夏尔略带嘲讽地扫了对方一眼,“我该为此感到庆幸吗?”
在这种露骨的讥刺之下,萝拉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尴尬,甚至没有任何窘迫的样子,这让夏尔不由得暗自感叹博旺男爵的这个女儿,实在是已经遗传到了父亲的银行家风范。
“这只是一个不幸的事故而已,我们现在不正是想要补救吗?”她看着远处熙攘的人群,似乎若有所思,“而且,我当时还准备搭救芙兰一把,只是因为不好明说而只能暗示而已……”
“嗯?什么意思。”夏尔有些疑惑。
“想必您的妹妹没有告诉您吧,我几次找到了她,跟她暗示说万一以后出了事就来找我,那时候我自然可以悄悄帮她。”萝拉低声回答。
虽然看上去有些奇怪,但是夏尔直觉她所说的都是真的,她完全没有必要去撒这种夏尔一问就能出结果的谎言。
不过,正因为如此,夏尔反而感觉更加疑惑了。
“您为什么要准备帮她呢?”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您的妹妹是个有才能的人,长得很可爱,最重要的是,明明姓特雷维尔,却从来不用那种可笑的目光来看着我们,难道这还不足够让我帮她一次吗?”萝拉的回答更加出乎夏尔的预料了,“不过幸好,从最后的结果来看,您直接就解决了这个问题,不需要劳烦我来出手帮忙了,难道这一切不都是非常好的结果吗?”
夏尔被这个回答弄得哭笑不得,这位大小姐还真是……
显然,因为某些原因,她打算在芙兰落难的时候帮她一把,至于其他人死不死,她就懒得去管了。而她的最大理由竟然是出身名门之后的芙兰平素对她以礼相待,从来不端架子……
资产阶级对自身能力和如今地位的自傲,和内心中深藏的那份对贵族们隐隐间的仰慕和嫉恨,在这个女孩身上被奇妙地混合在了一起,而且浑然一体,竟然丝毫不显得突兀。
也罢,终究还是个女孩子吧。夏尔暗暗苦笑了一声。
…………
和萝拉谈完之后,夏尔送自己的妹妹上马车,正当他嘱咐完了准备离开时,他发现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了几下。
“芙兰,有什么事吗?”
“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芙兰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睛里满是期盼。
“快了,就快了。”夏尔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妹妹的头。(未完待续。。)
ps: ps:今天工作上的事务比较多,一直很繁忙,因此今天只能一更了。
ps2:我一定要为我上司写一张人物卡,将其虐杀三次以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会师
时间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半露的月亮高悬于苍穹之顶,透过薄薄的云层,无私地向世间洒下晦暗不明的月光。
夏尔沿着熟悉的街巷慢慢左拐右行,最后带着两个人走到了一幢小宅院的庭院里。
正当他打算拿出怀表来看一看时间的时候,宅院的后门另一边则正好有几道人影同时走了进来。两拨人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互相对视着,月光如水一般澄澈,在地面上留下了几个人浮动不定的倒影。
由于时间已经到了深秋,因此各人都穿着比较厚重的外套,黑色的外套配着这幅夜景,倒也有些相得益彰。
两边各自领头的、衣冠楚楚的两个人互相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然后同时点头致意。
“特雷维尔先生,您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脑筋转得就是快,看来我还是没有错看您。”
博旺男爵的笑容总是如此和善,让人如沐春风。
“谢谢您的夸奖,”夏尔和气地点了点头,面上也挂着不变的微笑,“您竟然只带了两个人,这份诚意真是很让我感动。”
接着,不管内心的感觉如何,中年人和年轻人都笑容满面地握住了对方的手,这幕场景一时间竟然让夏尔产生了如同小时候读书时所见到的“革命同志胜利会师”那种场景般的恍惚错觉。
好吧,这肯定也只是错觉而已……
在和萝拉-德-博旺小姐商谈时,一直都崇尚行事宜早不宜迟的夏尔。直接把时间定在了第二天晚上。而一如夏尔的预料,在夏尔给博旺小姐写下了见面地址之后,博旺男爵当真爽快地直接过来了。果然非常有诚意。
“我原以为您要重新定个时间的。”握完手之后,夏尔看着对方,轻笑着说。
“没办法,我们都要赶时间。”男爵摊开了手,显得好像很无奈的样子,“所以您这个时间定得正好。”
夏尔往银行家后面扫了一眼,虽然他带的人都戴着帽子因而看不清脸。但是看体型,那位倒霉蛋应该没有来。
“杜-塔艾先生今天没来吗?”夏尔虽然表面上是在慰问,但是话里话外总是透着一股恶意。“他最近还好吗?”
“在您把他狠狠打晕后的第二天就直接醒过来了,看来您当时还是留了一点情面的。”银行家又耸了耸肩,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显然对那位手下的健康状况并不是特别关心。“现在还算是很健康吧。”
“哦。那您回去之后,请替我跟他说声抱歉。”夏尔又笑了笑,“如果他需要赔偿的话,让他到时候记得写个账单给我。”
“我会替您转告的,至于账单就不用了,他需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这个冷笑话并没有惹得男爵发笑,他只是随口答应了,然后重新直视着夏尔。“不过,特雷维尔先生。您肯定也明白,今天我来见您,并不是为了跟您探讨一下杜-塔艾先生的健康状况的。”
气氛瞬时就由刚才的轻松而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夏尔知道正题来了,表情也同样变得严肃起来。
“我当然明白。”夏尔伸出了右手,做出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似乎是不打算和夏尔兜圈子了,片刻的沉默之后,博旺男爵重新开口了。
“特雷维尔先生,正如您此刻所猜想的那样,一直以来,对您所属的波拿巴派分子政治团体进行资金赞助和协助的人是我,那位杜-塔艾先生一直都只是我的这个计划的一个执行人而已,我才是实际的主导人。现在在您面前,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出这一点了。”
“谢谢您。”夏尔微笑着道谢,心里也松了口气。
“不用谢,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这位银行家直白得惊人,“我做这些事不是为了你们的口头感谢。”
“那是当然。”夏尔点点头,然后问出了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那您现在改变了主意了吗?”
“目前还没有,虽然发生了一些不幸的小事故,但是这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障碍而已,我认为我们能够克服这些障碍向前看,您说是不是呢?”博旺男爵语气十分和缓地回答了夏尔的问题,然后看着夏尔。
他的意思很明显——现在就看你怎么看了。
也就是说,在这位商业巨子、银行界的魁首看来,特雷维尔侯爵家险些破产、特雷维尔公爵家险些损失一大笔钱,“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障碍”而已,在新的大好形势面前,大家都应该不计前嫌地向前看,走出新的一片天地。
这就是这个年代的银行家的商业逻辑,也许以后的也会是同一个样?
而我们的夏尔,能对此说什么呢?
当然也只是……
“我们当然应该向前看,”夏尔也点了点头,“我是否可以将您的这句话理解为您仍将按照原本的计划继续援助我们的意思?”
“您当然可以这样理解。”博旺男爵轻轻点了点头,“或者我还可以告诉您,我在今后可能会追加对您所属团体的赞助——如果有必要的话。”
“不得不说,您的这个决定让我们十分的振奋。”夏尔回答,然后又重新问了一句,“那么,花费了如此大的力气之后,博旺先生,我非常想要知道的是,您到底想要用这些付出换到什么呢?是安全吗?还是爵位?或者是部长的位置?在这里您都可以跟我说一说,我会为您转达的。像您这样有实力的人士,如果肯帮助尽力我们的话,不管您提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敢保证上面会好好考虑一番的……”
听到夏尔的这番话后,银行家笑得更加和善了,直到这种银行家职业化的笑容令得夏尔感到有些心里十分不自在的时候,他才重新开口。
“我想要的东西很多,但是很遗憾,特雷维尔先生,您所说的东西都不在其列。安全?如果数千万法郎的财富都保证不了我的安全,那么你们又能保证什么呢?爵位?别让我更惹人嗤笑了,现在有个男爵爵位我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为什么我还需要用伯爵侯爵这种可笑的称呼来羞辱自己呢?至于政府的职位,我并不觉得这对我来说有什么意义,和其他人一样,我进入内阁的话只会让自己成为舆论界的可怜靶子,还降低了自己的身价……”
“那您到底是想要什么呢?”他的这番话让夏尔不由得更加疑惑了。
“动机有那么重要吗?”博旺男爵微笑反问了一句,然后不等夏尔回答,就自己又说了下去。
“年轻人有好奇心,这很好,您说是吧?”
他不是对夏尔问的,而是转回头去问一个随同他一起来的人。
还没有等夏尔从惊异当中恢复过来,更大的震惊就占据了他的心头。
“当然,好奇心和进取心才会让人进步,这是一种好事,博旺先生。”
两秒钟的惊异和木然之后,夏尔转头看向了博旺男爵后面的那个人。
未来的第二帝国亲王约瑟夫-波拿巴,摘掉了帽子,微笑地回视着夏尔,然后轻轻地打了个招呼。
“夏尔,我的朋友。我们这下又见面了,不过……这次不是原本计划当中的啊。”
夏尔凝视着约瑟夫-波拿巴之后,又别开脸看着博旺男爵。
“您一开始就该直接跟我说的。”最后,他以一种极度的镇静说出了这句话。
“现在才知道也不晚,夏尔。”还不等博旺男爵答话,约瑟夫-波拿巴直接就回答了夏尔,“现在你肯定能够猜到了,我这次来到巴黎,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和博旺男爵达成协议,而且……”他再次微笑起来,“协议已经非常顺利地达成了。”
“那您为什么……”夏尔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反而要和男爵先生一起跑过来呢?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约瑟夫-波拿巴看了博旺男爵一样,但是博旺男爵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他只好自己笑着重新开口了。
“我说了,这是一个临时的决定……”接着他笑得更加神秘了,“而且,夏尔,我敢保证,接下来您肯定会因为我的这个决定感谢我一辈子。”
“哦?”夏尔疑惑地看着他。
“特雷维尔先生,”约瑟夫-波拿巴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次会面,是为了回报您和您爷爷多年来对波拿巴家族的忠诚,所以我特别向博旺男爵提议的,很高兴他也直接答应了……”
夏尔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们好好谈谈吧?”约瑟夫-波拿巴显然有意放低了声音,然后抬头望了望天上的半月,“虽然今天的天气不错,但是我们一直呆在外面,恐怕对身体不大好吧?”
夏尔很快他的意思是三个人一起密谈,撇开在场的其他人。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郑重其事,但是……没问题。
“好的。”他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三个人一起走进了这件小宅院的大厅,其他人则被叮嘱守在外面。
破落的皇位觊觎者,野心家,资本家,这个组合是如此亲密无间,又是如此互相利用互相提防。三个具有高度资产阶级斗争觉悟的资本主义斗士,就这样以一种事前出乎各自预料的方式聚集到了一起。(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诘问
房间里没有点亮蜡烛,三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子团团而坐,在月光的印染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苍白得吓人。
博旺男爵在他们之中最有底气,因而也就显得最为悠然自得,他笑着冲两个年轻人点了点头。
“两位,我很高兴。一想到我是在和法兰西两位难得的青年佳彦共处一堂,我就感觉自己仿佛也年轻了不少……”
“即使现在,您也并不老。”约瑟夫-波拿巴似乎是在恭维他一样,“法兰西正需要您的经验和手腕来走上正确轨道。”
“不不不,我已经老了,只能在后面出出力而已,真正需要去打拼的还是您和特雷维尔先生这样的青年人。”博旺男爵笑着摆了摆手以示谦虚。
他现在确实很高兴,因为计划又完成了关键的一步。
是的,他需要扶植起一个政权,以保证在一切过去之后自己能够安然享有掠夺而来的战利品,并确保自己不被清算;而波拿巴家族也需要借助他的金钱和影响力来上台,最终实现夺回帝国的夙愿,另外显然也不拒绝从这个大手笔中也捞到自己的一份好处,因此双方可谓是一拍即合,不用费什么功夫就达成了一切意向。
约瑟夫-波拿巴扫视了周遭破败的坏境,微微皱了皱眉。
“考虑到今天我们所将决定的事情来,这个地方实在太寒碜了一点。”
“没关系,越是决定性的地方。越是平凡简陋,人们总是去关注那些辉煌壮丽的盛景,却难以注视那些幕后的角落。”博旺男爵回答。“在我看来,这是一件好事。”
“听上去你们是要告诉我一件大事。”夏尔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
“是的,大事,很重要的事。”约瑟夫-波拿巴点了点头,“这是一件将让您成为英雄的大事。”
“什么?英雄?”夏尔微微皱了皱眉。
“或者说,恶棍。”银行家转过头来,视线直直地看着夏尔。“特雷维尔先生,在这个世界上,英雄。或者恶棍——这在我看来是差不多一回事——分为两种,一种是创造时代的,一种是被时代所创造的。前者很少,后者很多。很多人靠着运气和时势爬上高位。颐指气使趾高气扬自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结果大潮一落却发现原来自己不过是个被上帝误放错位置的可怜人……”
“那么我们是哪一种呢?”夏尔不无讥讽地问了一句。
“我们现在仍旧是后一种,”博旺男爵的回答坦率得惊人,“不过我们即将有机会变成前一种,只看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能不能做得足够好。”
“我们?”夏尔抓住了这个词,复述了一遍。
“是的,我们。”银行家平静地回答,“时代给了一些聪明人以机会。只看他们是不是足够聪明,抓不抓得住机会。”
看着似乎仍旧有些一头雾水的夏尔。博旺男爵笑得还是那么和善,却又好像带着一点狡黠。
“是这样的,特雷维尔先生,我打算在革命成功、王朝政府倒台之后,利用人们的恐慌制造金融风潮,接着让不堪金融危机之灾厄的政府去冻结各个银行的存款,然后我们去扫荡他们的财产……”接下来,博旺男爵似乎生怕夏尔听不懂似的,解说得非常慢,非常详细,虽然其实他知道不用这么详细夏尔也听得懂,但是一个厨师如果不跟美食家详细解释自己所精心烹饪的菜肴,又怎么能满足自己内心里的成就感呢?
银行家的解说悠然而平静,最后以这句话作为了结尾。语气之平淡就和“我下午喝了一杯茶”一样轻松。
不寒而栗。
毛骨悚然。
是的,即使以穿越者之身,自诩经历过21世纪的信息轰炸后对什么新奇事都能够处之泰然,听完银行家的计划全貌之后,夏尔仍旧倒吸了一口凉气。
前世他直到穿越都只是一个读完大学毕业没多久的青年,对历史本来就没有多大兴趣,对法国历史就更加是如此了。因此穿越过来之后,他只是知道1848年法国发生了革命,七月王朝倒台并成立了新的共和国,而后路易波拿巴重返法国并且当上了共和国总统,最后他在几年后加冕称帝重建了法兰西帝国,而对其中的过程他完全不甚了了。
对所谓革命,他的印象也只有人民拿起枪来——对准政府开枪——革命成功这种表面印象而已,直到在穿越并且重新活了十几二十年、深入地接触到了这个时代法国的政治和社会深层之后,他才知道情况竟然是如此复杂。
然而,无论之前了解了多少,博旺男爵这位大银行家的计划气魄之宏大、规模之惊人、手段之恶毒,仍旧是令他瞠目结舌,超乎了他的想象。相比之下,之前的矿山计划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
“微不足道的小障碍”,是的,仅此而已,和这样的大计相比,一百万两百万法郎又怎么可能不是微不足道的小障碍呢?
看到惊讶万分的夏尔,博旺男爵笑得很开心,一瞬间竟然有点像个得到了满意玩具的孩子。“怎么样,特雷维尔先生?”
“您将让很多人倾家荡产,”良久之后,夏尔声音有些颤抖地回答,“非常非常多的人。”
“是的,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后我们将让数以十万计的法国人,心甘情愿地走过来挨上这一刀。”博旺男爵回答得十分干脆,“但是这又怎么样?”
“这是在犯罪啊!”夏尔对他的平淡几乎感到无法理解。
“犯罪?奇怪了,难道阴谋推翻王朝政府不是犯罪吗?既然同样是犯罪,为什么后者就不能干呢?况且,所谓犯罪,只有在有人能够惩罚的时候才能称得上吧?如果您的犯罪成功了,波拿巴家族重返法国掌权,那么您能称得上是在犯罪吗?很显然,不能。”男爵表情仍旧十分镇定,“同样的,如果无数人挨了这一刀而我们仍旧活得好好的,心安理得地享受由我们的智力和能力所带来的荣华富贵,那也完全不能称得上是犯罪。”
“我们?您把我也看成同谋了吗?!”夏尔愤怒地低吼了一声。
“怎么?难道我看错您了?您并不像您表现上显得那样果断和无情?那可真是糟糕啊,我还以为您会欢天喜地地接受这个发财的机会呢,要不是波拿巴先生举荐您,我可没那么爽快让您来参加。”看到有些犹豫的夏尔,男爵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嘲讽。“仁慈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您不会连这个道理还没想到吧?”
“夏尔,没错,是我特意向博旺男爵举荐了您,这是一个大发财的好机会,为了酬报您多年来对波拿巴家族。”约瑟夫-波拿巴在旁边突然插言,语气明明和之前一样镇定,此刻听上去却似乎有些阴森。
夏尔微微垂下头来,似乎是被刚刚得知的信息给震惊到了。
看着明显是在犹豫的夏尔,银行家重新笑了。
“特雷维尔先生,如果我没看错您的话,您是这样一个人——有野心,想要走上巅峰去品尝权力的甘甜。也有头脑,又有点胆略,还能够不被可笑的道德观念所束缚……您是这样的人吗?我没有看错吧?”还没有等夏尔回答,银行家重新开口了。
“如果您真的确实是这样的人,您就会很清楚这一点——在这个时代,我们这些人,必须于整个时代的凡俗之见来战斗,没有人欣赏我们,没有人会喜爱我们,甚至也没有几个人真正懂得我们在想什么。但是,人人都会害怕我们尊敬我们,只要我们足够无情。是的,无情,一个人,一个有才能的人如果想要走上顶峰就得无情,一个人只有在抛弃了无聊道德和慈悲之后才能真正成为强者,这世上你越是把男男女女们都当做驿马你越是能够成功,只要把凡俗之辈们统统压在脚下,毫不留情地用鞭子抽打他们,跑到下一站之后再把他们像破手套一样丢掉,他们就会崇拜你追随你,把你捧为成功者,导师和榜样,他们会传送你的成功,艳羡你的辉煌。没错,只要成功就是正义,胜利者是无法被指责的,自古以来,人们总是如此。就是这些凡俗之辈,把杀人最多的人称为明君,把骗人最多的人称为先知,把害人最多的人称作圣贤,您想拯救他们?在拯救之前您有没有问过他们想不想要被拯救?不要问世界上为什么总是恶棍在当权,因为这些恶棍就是这些凡俗之辈们自己选的。”
似乎是触动了内心中的什么,貌似平庸粗俗的银行家突然滔滔不绝起来,神色间竟然带出了某些哲人的气质。
一气呵成的演说,最后以一个问题作为了结,简单明快而又深刻犀利。
“那么,特雷维尔先生,您现在回答我一句,就回答我一个词。您是希望做个愚者呢,还是希望做个恶棍?只需要说一个词儿就行,现在就回答我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唯一的抉择
“特雷维尔先生,您是希望做个愚者呢,还是希望做个恶棍?只需要说一个词儿就行,现在就回答我吧……”
随着博旺男爵问出了最后的问题,房间里再也没有一个人说话,两个人注视着一个人,这气氛冷冽得吓人。
“夏尔,好好考虑一下,毕竟机会难得。”约瑟夫-波拿巴又在旁边帮腔了,“幸运女神可不会每次都眷顾你。”
幸运,即使是用无数人尸骨堆积起来的幸运,那也仍旧是幸运,不是吗?
在银行家博旺男爵冷冷地注视下,夏尔的思绪却没有停留在他的问题中,反而突然飘散了开来。
他脑中回忆起了一段话。
“……如果有10%的利润,资本就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20%的利润,资本就能活跃起来;有50%的利润,资本就会铤而走险;为了100%的利润,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300%以上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绞首的危险……”
那位哲人说的总是如此有道理。
而现在,同样的问题就摆在自己面前了——
你肯不肯和你的同仁们一样,为这种难以想象的利润而去犯下任何罪行?
你敢不敢做下无边的罪孽,并且和面前这个人一样笑呵呵地当做没事人一样背负它?
你能不能为了完成自己的目标,去做一个毫无道德感羁绊的恶棍。眼睁睁看着无数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一开始时下意识产生的义愤和激怒此刻已经渐渐消退,理智和冷静取代了片刻的热血,重新占有了这颗头颅。
转瞬之间。名为理智的幽灵在脑中盘桓不去,不断地盘问着诘问着拷问着自己。
你是什么?你是革命者吗?你真以为你是世人的拯救者吗?
我不是,我是野心家,是破落贵族里面想要借势上位的投机者。我是个恶棍。
你现在有资格讲仁慈吗?
我没有,仁慈这种东西对于我,太奢侈了。
你能承受不答应的代价吗?
我不能,我不能失去约瑟夫-波拿巴和他堂兄的信任。也不能得罪博旺男爵。而且……天晓得知道了这种谋划之后,如果不答应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们也许会……不堪设想。
最后一问。
你。还有退路吗?
你还有退路吗?你看着被抓的女孩,明知道她即将要被弄去死地,你非但没有阻止,你甚至庆幸她还不知道太多东西。不会让自己的利益受损;你无所顾忌地烧了一片房子。明知道会造成火灾会造成人员伤亡,你还是这么干了,你后悔了吗?有一秒钟后悔过吗?
既然这些事都没有让你后悔,现在,你有什么资格假惺惺地说自己还有道德?就是这样一个人,还有脸面来说“这是犯罪”?你早就已经是个罪犯了!
现在,你要么就做一个半吊子的蠢货,要么就当一个恶棍。你想选哪一种?
几秒钟内,人类居然能够同时想到这么多念头。但是最终。所有的思虑只剩下了一个:
………………
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夏尔低垂的头重新缓缓抬起,额头的汗液又重新干结。
是的,我早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所有在脑中纷至沓来的回答,一瞬间都在脑海里统统略去,只剩下如此的一句。
“可是……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没有那么多的钱。”他的声音很低,语速很慢,甚至有些迟疑,但是却足以让这间房间的气氛为之一松。
博旺男爵和约瑟夫-波拿巴暗自对望了一眼,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这个年轻人和自己还有这位波拿巴先生都是同一类人,年轻时他让最好的老朋友家里破产的时候,也曾这样犹豫过几秒钟。真的,有几秒钟之久。
“很好,年轻人,只要有这股气志气和勇气,区区本金又能算什么呢?”
“什么……意思?”夏尔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男爵。
“夏尔,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之前已经跟男爵商量过这个问题了。”约瑟夫-波拿巴插话了,而且一脸“这是我好不容易才说动男爵的,你快来感谢我啊哈哈哈哈哈哈”的表情。
夏尔继续看着博旺男爵。
“特雷维尔先生,还记不记得您当时来我家的时候,我跟您提过有关于您的信用评级的事情。”男爵平静地看着夏尔。
“哦,我当然记得,”夏尔点了点头,“您当时说最初有两百万,后来因为我的负面表现使得您调低了对我的信用评级,后面只剩下了五十万。”
“您当真是好记性。”男爵赞许地点了点头,“不过,后来我发现您的‘负面表现’并非真正的负面表现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您恢复了我的评级?”夏尔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仅恢复了,而且比那个还要高一些,”银行家悠然回答,“我后来给您定的评级是……”他微笑着看着夏尔,“五百万。”
很让他满意的是,听到这个数目之后,夏尔果然动容了,眉毛禁不住轻轻跳了一下——没办法,听到五百万金法郎还能不眨眼的人,这个世界毕竟非常少。
“有这么多?”夏尔吃惊地反问。
“不,第一次不会有这么多。”果不其然,银行家轻轻摇了摇头,“对于第一次来借款的人,我一般只能给他的信用评级打个八折。”
四百万也很多了啊!
夏尔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银行家又加了一句。“但是,很遗憾,您刚才那些可笑的怒吼和几秒钟的迟疑再次降低了一下我对您的评级。所以您现在只能借到六折……”
接着,他再次静静地看着夏尔,等待着他的抉择。
这…………
还用抉择什么!三百万也很多了啊!
金钱的光耀填塞了心灵的空隙,也消褪了夏尔心中所残留的最后一丝不忍。对一个资产阶级人物来说,他此刻还能想到什么?
反正,夏尔此刻只能想到一个回答。
…………
“利息要多少?”
“市场上如果你要借这么大一笔款子,一年利息一般是五厘。有些要六厘。”银行家似乎恢复了他职业性的腔调,那个庸俗、狡诈的灵魂又重新占据这个肥硕的躯体,再也看不到任何刚才发表演说时的那种哲人气质。“但是您。考虑到其中的收益,我要求收取您八厘的利息,也就是说,一年到期之后。您得还我整整三百二十四万法郎。您能够接受吗?”
八厘的利息看上去很高,但是夏尔明白,这其实确实称得上是银行家在向自己卖好了。在那样的大好机会了,只要早作准备然后运作得好,把本金翻个一两倍都不是问题,还二十四万的利息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夏尔的表情,还不等夏尔回答,博旺男爵就貌似欣慰地点了点头。
“特雷维尔先生。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如此轻松,我很高兴。”
接着他伸出手来。
我该握住这只手吗?这只手曾经勒死过无数人。今后也肯定会继续勒死无数人,尽管不是亲手干的。
夏尔很快伸出手来,握住了这只微微发凉的手。
“那就成交。”银行家和善地笑了,“回头到了那个时候,我会给您准备这笔款子的,一年之后到期连本带利还我就行,能够靠它来挣多少钱就看您自己了,不过我相信您,特雷维尔先生,您肯定能够因此而发家致富的。”
“那您准备挣多少?”夏尔看似随口问了一句。
“钱到了其多无比时,想要让它快速增殖将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用一百万本金挣到三百万很容易,用一千万本金挣到三千万就很难了,如果更多呢?简直难如登天。我并不指望能够靠这一次赚上几倍的利润,只要能让博旺家族的资产翻上一倍就可以满足了。”博旺男爵温和地回答。
博旺家族现在总计能够掌握几亿金法郎的资产,他谦逊地说自己这次只要挣出同样多的钱就可以了,几亿法郎,就——可——以——了!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金融家啊!简直太慈悲了!
夏尔按压下心中突起的狂笑,脸上只有那种公式化的微笑——那种他曾经在特雷维尔家先祖们画上见过的微笑,那种特雷维尔侯爵在他小时候几乎是在脸上强捏出来的微笑。
“我的野心也许比您大一点。”
“哦?那我期待着。”男爵也是同样的微笑,“年轻人有志气是好事,可不要让我失望。”
“我就知道,夏尔不会让人失望的。”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约瑟夫-波拿巴突然也微笑了起来。
月光下,三张不同的脸,此时却露出了同样的笑容。
同样的温和,同样的沉稳,同样的含蓄,却同样地不带有真正的感情。或者这就是他们能够成功的原因?
博旺男爵需要人手,也需要日后的保障。
波拿巴家族需要重新上台,需要依靠自己的心腹手下来实现统治。
夏尔需要发财,需要走上巅峰。
三个人的“需要”,此刻已经结合到了一起,这就够了。
片刻之后,夏尔轻轻吸了口气。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资本家会出售那根勒死自己的绞索,我却不会。
“博旺先生,您的计划再跟我详细说说吧,我看看还有什么该完善的地方。”(未完待续。。)
对不起大家了……
今天有些感冒,现在还有点头疼。
而且因为一些事耽误了时间,所以本来想2更的,现在只能1更了,抱歉……
明天是周一,应该会比较忙,不过我会尽量去写写,应该能够继续更新吧……
今天因为一些事坏了心情,结果闹得现在大家都不愉快,差点都没心情写了。
这里和大家立下一个约定:从即日起,我如果再在某论坛的某版手贱多回复一帖给自己找不自在,就罚自己加更一章,欢迎大家举报。
我去睡觉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统治术
在跟夏尔和约瑟夫-波拿巴两个人再度谈了一会儿之后,银行家博旺男爵直接先行告辞了,而约瑟夫-波拿巴则留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坐在自己的原本的位置上。
而夏尔也和他一样,呆在座位没有动。被黑色外套包裹起来的两人,此时看上去都有些阴郁。
约瑟夫-波拿巴起先似乎是打算让夏尔先开口,但是等了一会儿发现夏尔完全没有打破沉默的意思之后,他只好自己先开了口。
“夏尔,抱歉,事前没跟你说明,让你这么吃惊。”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不过,我想,你肯定不会因此而怪我吧?”
只要有个起头的就好了。
“不,当然不会,事实上我非常感谢您给我以机会。”夏尔平静地回答。
“那看上去您现在好像不是很高兴?”
“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而已。”
“什么问题?”约瑟夫-波拿巴饶有兴致地追问了一句。
那就摊开来说吧。
夏尔微微躬了下身,行了个礼,然后才开口。
“波拿巴先生,我并不是一个笨蛋,您肯定知道这一点。所以,您对我如此之大的帮助,我不会无聊到当做是因为自己偶然走了大运而捡来的,我很清楚,您肯定会有自己的考虑。而且,我个人认为,这种考虑还是越早跟我说越好,您看呢?”
在夏尔委婉的逼问之下。约瑟夫-波拿巴微微抬起头来看着夏尔,然后轻轻耸了耸肩膀。
大家也确实到了该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正如你所言,有些事确实是大家摊开来说比较好。”
夏尔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等着他的后文。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约瑟夫-波拿巴说出了他最后的考虑。
“夏尔,我们之所以对博旺男爵的计划如此赞赏和支持,除了这个计划能够让大家都大发一笔横财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考虑。”
“什么考虑?”夏尔眨了眨眼睛,然后探询地问了一句。“他会给法国带来动荡,使得波拿巴家族更有机会登上最高位?”
“是的,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考虑。但这不是全部。”约瑟夫-波拿巴温和地回答,“然而,对我们来说,它最大的作用却是……能够极大地降低人们的预期值。”
“降低预期值?”夏尔有些疑惑。
“没错。就是如此。”约瑟夫-波拿巴点了点头。“想必您也知道,人们一向是难以满足的,尤其是法国人一向如此。执政者给他们越多,他们期待的东西就越多,而且认为你给他们的都是天经地义与生具有的。就算你把他们抬到天堂边又能如何呢?他们照样会抱怨你没给他们装上翅膀!在没有安全的时候人们想要安全,在有安全的时候人们希望要自由,在有自由的时候人们想要富足,等到富足之后呢?人们又会想着要舒适。搞不好甚至会嫌你把空气弄得不够清新!如果我们忙于气喘吁吁地去满足人们的愿望,那么后果就只会有两个:要么我们直到累死也满足不了他们的期待。要么我们就成为了背信弃义违反承诺的可怜虫——两种结果都不会让我们满意吧?更别说让帝国重现了……”
仔细听着的夏尔,隐隐间明白了他们的想法。
“您的意思是,现在要复兴帝国,只能让人民忘记他们心中的很多需索?”
“是的,难道您觉得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方法吗?波拿巴家族如今除了一个我伯伯拿破仑这个还算响亮的名号之外,已经不剩下多少东西了,三十年的时间磨灭了许多东西。出于理智,我们从不讳言这一点。”约瑟夫-波拿巴的回答坦率得惊人,“而且,我们也没有再与整个欧洲搏命一把的资本和天赋了,我的那位伯伯是在打赢了马伦哥战役保卫住了法兰西之后才登上帝位的,而我们能够再重演一遍吗?又有多少人希望我们重演一遍呢?恐怕不行吧。所以要实现这个目标,我们更多地只能依靠智术和手腕。”
虽然其实夏尔很想附和他的意见,但是夏尔很明白有些话只能波拿巴家族的人自己说,别人说不了,所以他继续选择了沉默。
“全国性的动荡会让人们的期待从富足降低到安全,那时候他们会忘记他们曾经是想要自由的。要想从人民手中抢走皇冠的时候,我们只能靠这一点。”约瑟夫-波拿巴继续将他们的考虑阐述了出来,“如果一切风平浪静,人们又有自由又想着富足,那时候谁会想要头上还多一个皇帝?只有趁人们几乎快要什么都没有之时登上皇位,才有希望让他们渐渐习惯这一点,以至于有了安全之后,都不介意头上多了一个皇帝……”
“那位先生……”夏尔手指微微往上指了一下,“也就是这么想的?”
约瑟夫-波拿巴明白他指的是哪一个人,他表面上没有任何别的表示,眼睛里却微不可查地闪过了一丝亮光。
“是的,这就是我堂兄和我的共同看法。”
“我明白了。”夏尔点了点头。
路易-波拿巴能够在后来登上他的帝位,确实不是只靠运气,也并非浪得虚名。他和他的伯伯,走的是不同的路线,却走到了同一个终点。
而且,在那个终点上,他比他伯伯呆得更久,这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办到的。
“但是,很明显,这些事不能由我们去做,我们必须清清白白地登上皇位,我们要问心无愧地君临法国。对人民敲骨吸髓的只能是皇帝的恶仆,而不是皇帝本人。”
夏尔完全明白了。
“我们对波拿巴家族的忠诚。使得我不介意当这种恶仆。”
“你能想明白就好。”约瑟夫-波拿巴说出了准备给夏尔的任务,“对博旺男爵,我们既依靠又不能信任。所以决不能完全依靠他,然而我们却信任你,所以我们的款子这次也会给到你,你负责替波拿巴家族挣出一笔财富来,能办到吗?”
夏尔没有任何犹豫。人家给你卖了那么大的好,你还能犹豫吗?
“可以。”
“那就太好了!”约瑟夫-波拿巴赞许地笑了笑,“夏尔。你总是那么可靠。”
眼看一切顺利,安排全部到位,一向沉稳的约瑟夫-波拿巴也忍不住有些志得意满起来。他若有所指地说出了一段话。
“对待人民,恩惠要一点一点地给,要让他们尝到一点甜头之后去期待后面的甜头;痛苦却要想办法尽可能一次性地施加到他们身上,让他们痛不欲生到甚至来不及想要去愤怒。只有这样。统治者才能实现自己的统治。”
这是马基雅维利在《君主论》里面提到过的经典理论。数个世纪以来一直被执政者们暗暗欣赏和施行,却从未有人明明白白对人民宣诸于口。
“看得出来,您对《君主论》研习甚详。”夏尔不着痕迹地恭维了一句。
“统治是一门艺术,我们当然要花很多年来学习和应用这门艺术。”约瑟夫-波拿巴微笑着对自己的话进行了一个总结,这一刻,他似乎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皇座上端坐着的陛下似的。
结果到头来,你这一辈子都几乎完全用不上你辛苦学到的帝王术。你的堂兄在当了皇帝后结了婚,然后出人意料地在接近五十岁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儿子。一个合法的继承人,让你这辈子最大的渴望变成了一个可笑的梦幻。
夏尔冷冷地在心里讥讽了一句。
然而。他肯定不会说出口。他只是微笑着再度向这位未来的亲王欠了欠身。
“夏尔,正如那位银行家所说,您有头脑,有胆略,还知道怎样做出应该做的决定,所以我可以肯定,您在未来肯定是前途无量的。”约瑟夫-波拿巴终于说出了他最核心的问题,“但是,您想必也知道,想要走上最高峰,仅仅有这些东西还不够,您还需要帮手,需要盟友,需要能够在关键时刻靠得住的人,对吧?”
“当然如此。”
约瑟夫-波拿巴不再说话,只是递过来了一个“我对你说了这么多你难道还不懂我的意思吗?”的眼神。
好吧,如今再装什么矜持就纯属是脑子进水了,该给他一点表示了。
“波拿巴先生,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夏尔的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您放心吧,既然您辛辛苦苦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还对我们如此坦率和看重,那么从今以后,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们特雷维尔家族总是会站在您身后的。”
这样比较方便推你一把。
约瑟夫-波拿巴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回答,因为他不可能听到夏尔在心中所补充的那一句话。
“我不会让您和您的爷爷失望的。”他淡淡地承诺了一句。
政治家的风度让他们两个都没有表现得十分激动,但是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从此刻开始,他们已经结成了攻守同盟——约瑟夫-波拿巴在上,夏尔-德-特雷维尔在下。
所不同的是,约瑟夫-波拿巴不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而夏尔知道。
“夏尔,你知道你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吗?”片刻的沉默之后,约瑟夫-波拿巴又问了一句,还没等夏尔回答,约瑟夫-波拿巴就继续说了下去,“就是年轻,以及碰到的机遇。出身在特雷维尔家是你的第一个幸运,你可以从小就接受优良的教育,让你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特雷维尔侯爵足够年迈是你第二个幸运,这样你早早就能站出来接触一些实际的事务,来验证你学过的理论。而现在,你碰到了第三个……”
“我深信如此。”夏尔第三度欠了欠身,恭敬而又谦逊地回答。(未完待续。。)
两个恳求
第一,请大家移步书评区,看看置顶帖《也该是做个了结了》,谢谢。
第二,请大家,请现在还在看这本书、喜爱我支持我的读者们,不要再去笼空发帖推荐这本书了,在这个论坛嘲弄我攻击我的时候也恳求你们不要站出来为我辩解或者维护我,这样会让你们被围攻,然后我会心疼。真的,比自己被骂还要心疼。昨晚第一次因为写书被弄到哭出来了,我真的很伤心……
就让那些人在那里大联欢吧,如果你们真的为我好,就不要管这个了……我配不上那个论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未雨绸缪
在和夏尔交代完毕剩下的一些事项之后,约瑟夫-波拿巴也直接告退了。夏尔十分讲究礼节地将他送到了小宅院的门口。临走时,他跟夏尔交代了最后一句话,表情看上去对今晚的收获十分满意。
“夏尔,我这次来法国,要办的事情都已经办完了,剩下的都交给你了。看你的了!”他轻轻拍了拍夏尔的肩膀以示亲切,“我和我堂兄都绝对相信你的能力。”
“谢谢您对我的提携。”夏尔貌似恭敬地回答了一句,然后目送心满意足的约瑟夫-波拿巴离开。
夏尔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约瑟夫-波拿巴的背影,直到确认此人已经消失在街角的黑影当中后,他才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时间已经凌晨时分了,但是夏尔却毫无倦意。
虽然此时已经是深秋时分,夜晚的温度已经降低很多了,但是穿着比较单薄的夏尔却毫无所觉,他慢慢走回刚才三个人聚会的地方,然后静静地坐回原位,思考着今天晚上所经历的一切。
银行家博旺男爵那狂妄自负的演说,此时仍旧响彻在他耳边,既傲慢又决绝,让夏尔深刻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法兰西里金融家的力量。
他的计划夏尔无法阻止,也根本无意去阻止,甚至干脆地同意也去参加,去分一点银行间啃剩下的残羹冷炙,心甘情愿地被银行家所收买。他此时已经抛弃了刚才那种下意识的犹豫——博旺男爵曾讥笑这种犹豫为“可笑的道德障碍”——他明白自己此时的立场只能走这条路,而且并不为此感到遗憾。
而约瑟夫-波拿巴刚才志得意满、洋洋自得地跟自己谈论“统治艺术”和“帝王术”的模样。直到现在仍然盘桓在夏尔脑中,让他在心底里不由得产生了一点点苦笑,和一点点轻蔑。
是的。也许是因为那位天才伯父固执专断闹得最后众叛亲离、帝国覆灭的教训实在太过深刻,所以波拿巴家族的下一代们就特别讲究玩弄权术,深怕一不小心就玩坏掉自己好不容易又夺回来的帝国。
某种程度上,他们可以说确实是以马基雅维利的教诲为行事准则的,因而做事过于讲究手腕和变通,却缺少真正的“目的”。
这种特点在未来的拿破仑三世治国时,更加体现得淋漓尽致。
在后来的帝国统治中。表面上看他的施政带有早期启蒙主义者所构想的“共和”的色彩,甚至被一些反对派骂作“戴着皇冠的共和派”。在他的皇朝,可以说是当时全欧洲国家里面全民公决次数最多的政府。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将自己扮演成“民意的执行者”、“人民的朋友”、“法兰西人民的慈悲皇帝”。
然而在实际上,他在暗地里却又实行一种极其诡诈的施政方式,以“民意”的表皮来推行他妄想(有时候甚至是狂想)的政策,说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样。今天做的和昨天做的也往往不一样。因而经常让人摸不着头脑,搞不懂他是真聪明还是糊涂了。
英国前首相帕麦斯顿就曾在暗地里讥讽过他:“其脑中想法增殖之快,有如一窝窝兔子。”
各种想法像兔子一样繁殖,却往往抓不住重点,这正是拿破仑三世的最大缺点。
平心而论,一位统治者想要治国有时候必须要有些权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拿破仑三世确实是一代枭雄一代人杰。
但是。政治家玩弄权术的目标不应该是为了权术本身,而是为了借助权术来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推行自己想要推行的治国政策。拿破仑三世在玩弄政治阴谋和权术、制衡手下的重臣们这一方面确实干得不错。但是在国家间真正硬碰硬的时候,国力才是最基础的、最重要的砝码。
拿破仑三世的悲剧就是在19世纪下半叶还是只想着玩马基雅维利这一套,虽然有些时候是需要要玩,但是纯靠权术最后拿三就只好在汹涌而来的德意志百万大军面前玩出了一个色当兵败、帝国灭亡的结局(当然,俾斯麦本人也是玩弄权术的高手,这就不需要赘述了)。
但是很遗憾,除了穿越者外,没有人知道这些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因而未来的约瑟夫-波拿巴亲王可以洋洋自得地在夏尔面前表演吹嘘一番“统治艺术”,还想把特雷维尔家族拉成自己的忠实手下。
一想到这里,夏尔就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他很明智地意识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一个必须担心的问题。
他会因为波拿巴家族的这个决定而暴富,但更加会因为波拿巴家族的这个决定而成为人民眼中的“恶棍”——虽然实际情况确实如此,但是恶棍最大的屏障就是如博旺男爵那样躲在阳光下,贸然成为众矢之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约瑟夫波拿巴说的是什么来着?
“我们必须清清白白地登上皇位,我们要问心无愧地君临法国。对人民敲骨吸髓的只能是皇帝的恶仆,而不是皇帝本人。”
那么谁来做这个“皇帝的恶仆”呢?
只能是大奸臣特雷维尔,无恶不作的夏老大了,这些头衔想都别想躲掉。
夏尔不是担心名声差,一个资产阶级斗士会怕什么差名声?
他担心的是这样一个难题——这样一个名声大坏的大奸臣特雷维尔,会不会在未来成为皇帝某一次玩弄权术的牺牲品?会不会成为皇帝平息民意的工具?
他设身处地地思索了一下,而后得出了结论。
会。
在未来时某种有必要的情况下,在作出牺牲夏尔的决定的时候。喜好玩弄权术的波拿巴家族——无论是那位还没见过面的路易-波拿巴,还是现在已经见过了好几次、还成为了好盟友的约瑟夫-波拿巴——会为特雷维尔家族多年来的忠诚付出,而多犹豫几秒钟吗?
夏尔继续设身处地地思索了片刻。然后同样得出了结论。
也许会有一些犹豫吧,但是最多也就几秒钟而已。
波拿巴家族几秒钟的犹豫,对夏尔-德-特雷维尔这个人来说,有任何价值吗?
没有,没有任何意义。
他直接给了自己一个回答。
平心而论,现在担心这个情况还早。波拿巴家族再怎么样离谱,也还是需要夏尔这些“忠心的”拥护者来捧场的。不会在这之前做得很难看。而且上台了之后,再怎么样,也还是要先给这些拥护者一些胡萝卜。免得让扶自己上位的人们寒心的。所以,在近期以内,夏尔害怕的事情大概不会发生。
但是,如果考虑到远期呢?
理智告诉夏尔。长远来看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会很大。
至少夏尔本人是没有信心去拿自己的荣华富贵去赌波拿巴家族未来的节操的。
由此。夏尔也坚定了自己之前的决心,决不能完全把宝完全压在对波拿巴家族的忠心上面,而需要为自己的前途早点作些别的准备。至少要让自己达到让波拿巴家族不好随意就抛弃的地步。
不过,不管怎么说,“为自己早作打算”和“先发一笔大财”并不矛盾,甚至可以说后者是前者的必要条件。而且,波拿巴家族的信任在此时对夏尔还是不可或缺的。所以银行家的计划,夏尔认为自己不仅应该参加。而且应该好好地去办,尽量给自己的未来积累更多的资本。
就算出现了最坏最坏的情况。至少潜逃国外时有一大笔钱比完全没钱要好吧?夏尔可没有兴趣和自己的爷爷一样在外国学着去修十年的鞋——好吧,这是一个冷笑话……
就这样,在深秋的凉风当中,夏尔好好的将自己的现在的处境梳理了一遍,然后思索了一下未来,做下了对于未来的决定。
接着他也走出了这个小小的庭院,然后沿着颇为破败的街道走了几十米,走到了一个幽深的小巷口前。
“阿尔贝,出来吧,我没事!”他轻轻呼喊了一声。
夏尔的好友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慢慢地从小巷的深处走了出来。
看到是夏尔一个人来,而且衣冠齐整后,他轻松地笑了笑。
“我的朋友,看来你只是虚惊一场。”
“是的,虚惊一场。”夏尔点了点头。
由于害怕博旺男爵给自己布下了什么陷阱,暗地里坑了自己,所以在预先布置的时候夏尔不仅带了人来,还在暗地里布下了阿尔贝作为帮手以求安全——虽然夏尔觉得博旺男爵不会这么干,但是小心谨慎仍旧是没有错的。
而阿尔贝果然够意思,一听到是跟夏尔性命攸关的请求,马上二话不说就跟着夏尔来到了这里,还在凉风中静静等待了几个小时。不过,即使是来干这种事,他今晚仍旧穿着考究精致,仿佛是参加什么宴会似的。真是具有花花公子的职业精神啊……
两个青年人慢慢地沿着街道离开这个街区。
“那位安德烈-别祖霍夫先生果然有些门道,昨天他告诉我他已经叫人把东西往俄国运去了,看来他这次会大发一笔。”阿尔贝突然小声咕哝了一句,“这家伙现在高兴坏了,昨天还请了我们一次课。”
“没关系的,阿尔贝,我很快就会有钱了。”夏尔低声回答了一句,“然后你很快就会有钱了。”
“是吗?”阿尔贝不置可否地回答了一句,“希望如此。”
必须如此。
夏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换了方向。“我的朋友,明天我们一起去勒弗莱尔先生那里去吃个饭怎么样?”
“好啊!”阿尔贝应了下来,“那天吃得很开心,很好吃,怪想念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自傲
狩猎街和勃艮第大街交汇的区域里,一辆轻便的小型马车驶入其中,然后在一座小小的宅院之前停了下来。马车的主人很快从车厢中走了出来,然后和门房点了点头就直接走了进去。
这幢小宅子在被新主人购置下之后,女主人最近在后院里新出了一个小小的花园。在访客到来后不久,两个女性便漫步其中,静静地欣赏着最近盛开的波斯菊和木槿花。
一个穿着灰色的呢绒裙子,肚皮微微鼓起,很明显是个孕妇;而另一个则戴着金丝框眼镜,穿着花边缀饰的丝绸长裙,表情十分平淡,甚至显得有些淡漠。
然而这种淡漠的表情下,却怎么也掩藏不住她对旁边这位少妇的关切。
看着里面简单的陈设,和姐姐明显简朴了许多的穿着,迪利埃翁家的二小姐玛蒂尔达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再次劝了劝自己的姐姐。
“姐姐,不要和爸爸怄气了,他给你准备的嫁妆都还放在那里呢,你都拿去吧……你怄这种气有什么意思呢?白白让自己过苦日子,还要连累你的孩子……”
她的姐姐朱莉浅笑了起来,然后低声回答,“不用这么着急,我现在的日子过得还行。”
“在这种地方你反倒是这么执拗,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玛蒂尔达轻轻叹了口气,“他没多少积蓄,薪水也不高,而你的积蓄不也是从家里给你的钱里面剩下来的?靠变卖首饰又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你不明白的。”朱莉轻轻摇了摇头,“吕西安的想法太简单。也太容易受人影响,别人的请求他总是难以拒绝。这种情况下,我们一旦得了一大笔钱我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玛蒂尔达。等到我能够完全影响他了,我再去拿吧。你放心吧,我当然会让我们的孩子好好地生活。”
“那也没必要苦了你自己啊?”玛蒂尔达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苦吗?”朱莉的笑容里略微带了一点讥讽,“真的苦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比大多数人过得好了。”
姐姐的回答,让玛蒂尔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只能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两个人又看了一下花圃,最后还是姐姐打破了寂静。
“最近你好像很忙啊?”
姐姐没头没尾的问题看似没头没脑,但是玛蒂尔达却并不感到惊讶。
“确实很忙。很多事情都要我自己经手,哪敢托付给别人啊,爷爷又年老体衰……又没有你来帮我……”她平静地回答。
“不是还有爸爸吗?”
“爸爸?你还不知道吗?他还是老样子,优柔寡断。又喜欢瞻前顾后。怎么能靠他呢。”玛蒂尔达不以为然地回答,“爷爷都说很多事直接跟他报告就行,不要跟爸爸说。”
玛蒂尔达对父亲的评价让朱莉禁不住嗤笑了出来,也就是姐妹之间她才会说得这么不留情面吧。
“哎,真是辛苦你了。”她小小地叹息了一声,“抱歉,玛蒂尔达,我逃跑了。”
“没事。”尽管脸上还是有些郁郁之色。但是玛蒂尔达回答得十分干脆,“我说过的。你过得好就行。”
“谢谢你,玛蒂尔达。”朱莉的声音放得更加低了。
玛蒂尔达一时不语,只是看着盛开着的鲜花,直到末了她才问出一句话来。
“最近勒弗莱尔先生怎么样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对姐姐给自己私下选定的丈夫,她仍旧还是采用这个称呼。
这个问题,让同样看着花圃的朱莉的笑容渐渐消褪。
妹妹的温情时间已经结束了,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迪利埃翁家的二小姐,她十分了解这一点,太了解了。
“他最近参加了一个青年军官的小团体。”
“什么团体?”玛蒂尔达马上追问。
“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目标吧,就是对当今的王朝政府十分不满……所以他们连接了起来,私下约定万一在日后发生什么不测时,绝对不对起义者开枪。”说到这里,朱莉突然又叹息了一声,“玛蒂尔达,出了家门我才知道,原来在人民心中,对当今的王朝早已经是怨声载道到了这个地步,就连底下的军人都不想为它出一点力了……”
“这毫不让人意外,”玛蒂尔达平淡地回答,“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如此忙碌不是吗?”
然后她又沉吟了起来。
“勒弗莱尔先生加入了这样一个小团体吗?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这么快就融入到军团里了,很不错……他在军队里认识的人,结交的人越多,对我们来说就越好。”
“我后来还把特雷维尔先生和福阿-格拉伊先生也请了过来,让他也得知了这件事。”冷不丁地,朱莉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毫无防备的玛蒂尔达大吃了一惊,然后骇然看向自己的姐姐。
“你这是……”
“玛蒂尔达,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朱莉转头重新看向盛开的波斯菊,然后低声说了一句话,语气几乎和妹妹一样的淡漠,“我会让吕西安帮你们,但是我决不能让他为了迪利埃翁家的荣华富贵去冒生命危险,我首先是吕西安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其次才是迪利埃翁家的女儿,你明白这一点吗?”
玛蒂尔达脸上的惊骇慢慢消失,然后重归平静,最后她苦笑了一声。
“所以你让他去找了特雷维尔先生?”
“是的,”朱莉点了点头,“他和阿尔贝都很不错,而且看上去也挺有头脑的,能够给吕西安一些帮助……”
玛蒂尔达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思索着。
她心里很明白,姐姐是想帮自己的丈夫找找其他的倚助,免得到时候吃了大亏。至于夏尔是不是对王朝不忠。姐姐才不会关心呢。
虽然姐姐这么自作主张很让玛蒂尔达有些惊讶,但是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进而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就连自己,最近不也是在和这位波拿巴党人在接触不是吗?
“那特雷维尔先生到底怎么说?”她马上追问。
“那一天他刚刚得知的时候,没有说什么,大概是在考虑吧。”朱莉顿了顿,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然后,昨天,他又来了。”
“又来了?说了什么?”玛蒂尔达皱了皱眉头。
“他直接跟吕西安说。他是个铁杆的波拿巴党人,他想要推翻这个王朝。你当时真该看看吕西安的表情……”朱莉忍不住又噗嗤一笑,“他当时直接就问,吕西安想不想帮忙。能不能为推翻这个**无能的王朝而出力。”
“这么直接?”玛蒂尔达忍不住再次吃惊了。
“他知道吕西安不是那种会告发他的人。当然敢这么说了。”朱莉笑着回答。
玛蒂尔达松了口气之余,暗地里也不禁升起了一点点怒意——这家伙在我面前就从来不这么老实!
“那……你们怎么想?”
“我们怎么想?”朱莉轻声重复了一句,然后接着说了下去,“我们想的和你差不多,多一条路总归是有好处的。吕西安比我更加动心,在他眼里拿破仑的名字比路易-菲利普好听多了……”
“对我们来说却是一样的。”玛蒂尔达回答,“只要还让迪利埃翁家族继续富贵就行。”
朱莉再次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重新发问。
“玛蒂尔达。你真的觉得如今的王朝很难挺过去了吗?”
“你觉得呢?”玛蒂尔达直接反问。
两姐妹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答案就在不言中了。
“也就是说,特雷维尔先生很有可能不是另一个可怜的蒙莫朗西公爵。而是另一个新的红衣主教?”片刻之后,朱莉再度发问。
【指第四代蒙莫朗西公爵亨利-德-蒙莫朗西,因参与谋反,而被当时的权相红衣主教黎世留于1632年10月30日以叛逆罪处死,一代名门蒙莫朗西家族的本支也由此绝嗣。从此以后,波旁国王的绝对君主权力无人敢于触犯和质疑。】
“这个我不知道,也许吧。”玛蒂尔达也放低了声音,“不过对我们来说,显然波拿巴家族上台总比波旁王族复辟要好……”
“那就够了。”朱莉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决定了什么。“玛蒂尔达,让爷爷和他好好谈谈吧,也该到了这个时候了,既然特雷维尔先生敢于对我表露身份,自然也就是有要我转达的意思在。”
“好的,我明白的。”玛蒂尔达点了点头,“看样子是该和他好好谈谈了。”
朱莉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出来。
“玛蒂尔达,当初你为什么要想着把特雷维尔先生变成自己的姐夫呢?”
还没等玛蒂尔达回过神来,她突然又笑着冷不丁加了一句,“你留给自己不好吗?”
玛蒂尔达淡漠的表情瞬间崩毁,她面容有些扭曲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您开这种玩笑有什么意思呢?”
“我没在开玩笑啊。”朱莉貌似无辜地回答,“难道他不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吗?至少比吕西安能够让父亲和爷爷容易接受多了……”
在姐姐的注视之下,玛蒂尔达渐渐恢复了平静,最后淡然回答。
“那种事以后再说吧,虽然他确实不错,但是我并不爱他。我也无法只因为爱情去嫁给任何一个人,姐姐,我们不一样。你能逃离这种命运,我却不能这么做。”
她的口吻里,既有些落寞,却又有一些自我牺牲者们所特有的高傲。(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查扣
带着清晨的倦意,夏尔从床上艰难地醒了过来,昨晚残留的宿醉仍旧让他有些头疼。
似乎是看出了夏尔的心情不大好,在拜访吕西安-勒弗莱尔一家之后,阿尔贝昨天带着他去了一家酒馆玩了大半夜,这家伙总是不缺可以玩的地方。
夏尔被灌得酩酊大醉之后,在深夜一两点才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这间酒馆,幸好这个时候酒馆外面也停留着不少出租马车(车夫们知道这种地方在凌晨拉客有多么容易),让他得以返回到自己的秘密住所好好休息了一晚。
不得不说,这样一次宿醉确实很容易消减压力,在玩了这么一晚之后,夏尔感觉心头淤积的压力在无形中消失了许多。
是的,在和银行家博旺男爵和未来的帝国亲王约瑟夫-波拿巴聚会了一场之后,他原本就心事颇多的心里,又多了几分压力和沉重,这种沉重无法对任何人诉说,只能他一个人留存在心中。
出于一种紧迫感,夏尔昨天去了吕西安-勒弗莱尔的家里,然后直接跟他和他的夫人表露了身份,几乎当场吓了他们一大跳。不过好在如同自己预计的一样,这对夫妇果然没有一点想要告发自己的样子,而是答应郑重考虑他的提议,并且也答应为自己转达一下迪利埃翁伯爵府上。
夏尔这次拜访的目的也由此轻松完成了。
他希望能够借由这对青年夫妇去搭上掌玺大臣一家的线,还能跟陆军攀上一点关系——虽然他知道这样做肯定会有一点风险。但是这可比两眼一抹黑地去找人要安全多了。而且从他对吕西安和迪利埃翁一家人的了解来看,风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因此,夏尔现在的心情既有些紧张。又有一些期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那位迪利埃翁家族的二小姐,眼镜娘玛蒂尔达就快要来找上自己了吧。他暗自想。
起床之后,他草草漱洗了一番,然后和往常一样打算看看今天有什么通知。
借助出租马车,他来到一家小咖啡馆。然后坐在一个常坐的位置喝了一杯咖啡,并且顺手拿走了桌子上的一份报纸。
出了咖啡馆后,他打开了这份报纸。
…………
什么!
可恶!
看完那张用暗语写就的字条之后。夏尔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起来。
“被查扣了?该死!怎么回事!”
======================================
如同往日的节奏,一大早孔泽就准点来到了自己供职的内政部,沿着早已熟极而流的路线,他以极有节奏的步点慢慢地穿过大厅。而后绕过一层又一层走廊和楼梯。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前。
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个部下站在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口的走廊上。
他面色憔悴,衣冠不整,双眼也布满血丝,一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的模样。看见孔泽来了之后,他面上显出喜色,快步迎了过来。
孔泽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住口,然后打开了自己办公室的们。
现在只有他自己有办公室的钥匙。部里曾经打算给他配个秘书的,但是被他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而直接婉拒了。准备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再填补上这个空缺——孔泽宁愿自己先辛苦一点,也不愿意让无能之辈和自己挨得太近,免得被人不小心拖累了,大不了多费些心思在那些无意义的文牍上而已。
等到走进了办公室,坐到那张椅子上之后,他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部下。
“有什么事情要报告吗?”
“很重要的事情,先生。”部下连忙开口,脸色有些焦急。
孔泽拿起办公桌上的一页公文,仔细地扫了一眼自己之前在上面拟定的值班表。
“你昨晚是在博布尔街附近巡视,对吗?”
“是的,先生。”部下按捺住了脸上的焦急,恭敬地回答。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孔泽的语气还是十分平淡,但是内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期待。
“有几个人想要把一大批武器运到我的巡视区那里,然后被我查扣住了。他们伪装得很好,装作是运送煤炭的样子,好在最后还是露了馅,被我们给逮个正着。”
孔泽的眼眶瞬间睁大了半圈,然后又很快恢复了镇定。
“抓到了盗运武器的?很好,看来你干得不错。大概有多少武器?”
“这正是我要告诉您的,先生,很多,非常多。”部下一边回答,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页纸,“请看,这是我们昨天对这批军火连夜清点出来的清单……”
强装起来的那种“领导者的淡定”瞬间崩塌,猎犬发现了猎物的那种兴奋在这一瞬间掩盖住了孔泽脑中的其他所有想法。
“拿给我!”孔泽几乎是喊了出来。
然后,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仿照着自己的部长阁下,以那种部长脸上常见的微笑,补充了一句,“您辛苦了。”
然而,似乎是学得很不到家的缘故,他在脸上勉强挤出来的微笑,在这张僵硬的脸上看起来十分不协调,苍白的脸色也无法让人看出有多少勉励和诚意。
但是作为一个下属,人们还能怎么回答呢?
自然也只能笑着回答。“谢谢您,先生。”
孔泽直接接过了这页清单。
即使事前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他仍然被这一串物品和数字给吓了一跳。
“居然有这么多?!怎么回事?那些共和派分子这么猖狂了吗?!”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来急切地看着自己的下属。
“抓到人了吗?”
“抓到了两个。跑了几个。”下属马上回答。
“很好!”孔泽站了起来,走到了自己的这位下属面前,“你干得非常好。你放心吧,我会为你在大臣阁下那里表功的。”
他这句话是真心的,部下越有用他自然越开心。兴奋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头脑。很明显,他破坏了一起阴谋活动,他感觉自己离一桩新的大功勋又走近了一大步。
接下来的奖赏是什么?是地位还是金钱?或者会被提升?
“可是……”部下的一声,突然将他从这种梦幻世界里拉了回来。
孔泽眼角的余光,看出了部下有些迟疑。
“怎么了?”他紧紧地盯着这位部下。问了一句,“还有别的情况吗?”
“嗯……呃……”部下看上去仍旧期期艾艾。
“说!”不耐烦的孔泽放高了音量。
部下慢慢凑了过来,然后附耳低声禀告自己的上司。
“从做工和枪身上的标记来看。那些武器,似乎……似乎都是军械……”
“什么?”孔泽大吃了一惊,然后回头看着自己的部下。
部下被上司的目光逼视得有些心虚,但还是勉强坐直着。
“你有把握吗?”孔泽的眼神已经变得冷冽之极。
“也不敢说肯定就是……”部下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再惹怒这位难缠的上司。“但是从表面上来看,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就是国营兵工厂出产的专供军用的枪械……当然……当然……我们也不能完全排除仿冒品的可能性……”
看到部下的这个样子,孔泽心里明白了,既然他敢这么说,那肯定就是很有把握的确信这确实就是军用枪械。而所谓的“不能完全排除仿冒品的可能性”一语,也只是那种习惯性的不把话说死的职员习惯而已。
孔泽从部下面前离开,然后慢慢地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踱步起来。
这位部下低垂着头,不敢再去打搅上司的思路。不过。也许是怕连累到自己,最后他还是小心地跟自己的上司建议了一句。
“阁下。综合各种可能来看,我觉得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涉入太深……”
孔泽微微皱了皱眉头。
部下的心情他十分理解,他也知道这位部下的真正意思。
“这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服从命令就行了,先去把人都收押起来吧。”沉默了很久之后,他慢慢地回答。
“是!”部下连忙站了起来高声应是,然后似乎是带着如释重负的神气,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在部下转身离开之后,孔泽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陷入了沉思当中。
他心里很清楚,这样大批量地盗卖军用枪械,肯定背后是有军官参与其中的,不然不可能这么风平浪静,没准搞不好还是一个大型的**团伙。
但是他同时也十分清楚,军方的事情,不是他能轻易插手的。他的职责不是维护正义而是维护王朝的统治。如果他贸然去插手这种案件,先不说能不能查下去,就算可以,陆军的那些人向来无法无天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万一哪天被人暗地里开了一枪怎么办?
所以对这个问题,他必须慎重处置。
同时,有另一个问题更加让他深思。
这批武器到底是送给谁的呢?是为了什么目的去送的呢?
如果只是军官盗卖军队的武器物资这还好说,如果是军队内部有高层军官在暗中支持那些共和派分子或者其他叛逆的话……
一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悚然而惊。
不管怎么说,先报告给大臣阁下,然后去审问一下被抓的人再说吧。考虑了良久之后,他最后得出了结论。(未完待续。。)
ps: 感冒已经好多了,头也不疼了,今晚我要加把劲,争取把昨天欠下的一更交完。
谢谢大家。。。
第一百三十章 决断与证据
等到夏尔赶到约定的地点时,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了。
穿行过狭窄、弯曲而且肮脏的街道,夏尔找到了那间隐藏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一两层房子中间的小平房。
夏尔轻轻拍了三下,然后停了一会儿,再又拍了五下。
门慢慢地打开了。
枪店的店主帕尔东终于把门打开了,他的面色十分苍白,一脸的沮丧,显得惊魂未定。
夏尔粗暴地一把推开了他,然后快步走了进去。
帕尔东小心关上了门,然后低着头随着夏尔走进了黑漆漆的小屋。
“蠢货!你怎么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进来之后,夏尔直接喝骂了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我……我好不容易……把军队那边搞定了,然后从他们那里搞到军械,没想到……没想到……”帕尔东低着头,小声解释着,“在运往店里的时候,被警察给查扣了。”
“我就是问你怎么会这样!”夏尔又怒斥了一声。
“先生,我们也不想的……”帕尔东小声回答,“谁知道最近警察们在附近还布下了秘密的岗哨,还有巡逻队!我们想尽办法才跑掉。”
夏尔皱着眉头,沉默良久。
“有人被抓吗?”最后,他问。
“有。”对方老老实实地回答,“被抓了两个。”
“砰!”夏尔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先生。我们也不想的……”垂头丧气的帕尔东喃喃自语。
狭小的房间所带来的闷热感,让夏尔忍不住松了松领结,这才舒服了一些。
“现在这里就你一个吗?”
“是的。大家是分散跑的,现在这里就我一个。”看出了夏尔心中的烦躁和不耐烦,帕尔东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了。
“这就是您对我保证多次后,我所得到的好消息?”夏尔略带讥讽地问。
“先生……可是……”
“没有可是了,您的无能给大家带来了多少损失!”
青年人尖刻的批评让帕尔东眼中不由得闪过一道厉光。
“先生,我说过了,这是意外!”
他觉得自己不用特别在这个人面前低声下气。
一阵沉默。
“哼。意外!”夏尔的表情重新归于严肃。“那现在您打算怎么办?”
“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帕尔东看着夏尔,表情貌似诚恳,但其实根本没有多少诚意。
“我觉得您应该先离开巴黎。好好避一避风声,”夏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你不是说有人被抓了吗?不走的话,迟早牵连到您。您今天就走把。把需要交接的事情都说给我听听。剩下什么事也可以都告诉我。”
“可是……”出乎夏尔的预料,在他给出这个建议之后,对方的表情明显有些迟疑。
“怎么了?”夏尔冷冷地问。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帕尔东低声问。
他心里清楚,因为自己的惹出的纰漏,如果这时候逃出巴黎的话,以后再也不可能得到上面的重用了,除非有什么补救。
必须有什么补救。
“难道您还有其他办法吗?”夏尔反问。
“我有,我有办法。我不用离开巴黎。”帕尔东突然开口,口吻极其笃定。
听到这句回答后。夏尔紧紧地盯着对方,“那您想怎么样?”
然而,他的眼神没有吓到这位先生。
“我还有办法,”帕尔东略有些激动地看着夏尔,“这件事牵涉到军队,如果小心处理的话我是能够挽回损失的!”
“就凭您吗?”夏尔的眼中满是质疑。
“我可以找到那几位军官,让他们给那边施加压力!他们都收了我们一大笔钱,这点忙还是能帮的!”
“可笑,”夏尔马上反驳他,“那些人既然肯作出这种事,那肯定不是什么讲原则讲道义的人,你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他们谁会帮你说话,躲着你还来不及!万一警察找到你到时候就麻烦了!”
“不……不会的,我和他们关系很好,这次又刚刚给了他们一大笔钱,他们不会不帮忙!”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帕尔东喃喃自语,“如果我们都跑了,那这些投入不都白费了吗!”
他直视着夏尔,眼中满是坚定,几近于癫狂,他知道他的前途只剩下这一搏了,所以绝不打算退让。
对视了片刻之后,夏尔终于低下了头,轻轻叹了口气。
“你真的有把握吗?”
听到这句话后,一阵狂喜涌上帕尔东先生的心头,好像真的得救了一般。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说服这位青年人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更艰苦的还在后面呢。
“我很有把握,毕竟没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那些军官以为我只是贪图小便宜而和他们勾结销赃而已,没有人会想得到!警察们也不一定敢惹军队吧?只要有些军官说话,这些事儿肯定能够不了了之,然后我就能把这些军械都拿回来了,至少能补偿一点损失!”说到这里,帕尔东突然笑得有些诡异,“而且,他们收钱的证据都在我这里,难道这东西还不能为我办点这样的小事吗?所以,先生,只要您先为我隐瞒一下,我在这段时间里把事情办完……”
“证据?”夏尔听到了一个有趣的词。
“是的,我给他们送钱的时候都留下了记录,时间地点、交易的物品一应俱全,如果我捅出去,绝对会让他们都吃大亏,所以他们绝对不敢不听我的!我只是想让他们给我拿回那批货而已。难道这点小忙他们也不肯帮吗?”
夏尔陷入了沉吟。
而帕尔东则静静等着他的抉择。
“见鬼,怎么会这么热!”片刻后夏尔大声抱怨了一句,然后一把揪下了自己的领结。
听到这句话后。帕尔东忍不住皱了皱眉。
现在都快要到冬天了,哪里热了?
虽然现在确实是一个紧张的时刻,但是帕尔东在心底里对面前这个显然已经失去了镇定的年轻人也暗暗有些鄙视。
毕竟只是个小毛头而已,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嘴上倒是能说说,一碰到事情就慌了神,若非家里是组织的高层。现在又怎么轮得到他来训斥自己?
真是可笑。
按捺住内心中的不耐,帕尔东笑着对夏尔说,“抱歉。先生,这个地方第一考虑是安全,其次才是舒适。”
“是吗……”
“那您现在意下如何?”帕尔东不打算兜圈子了,直接问夏尔。
“看上去是挺有吸引力。如果你真的有把握的话。”又思索了片刻之后。夏尔低声回答。
“没关系的,就包在我身上吧!”帕尔东喜出望外,连忙打包票。
上上次他就是这么说的,结果军械被扣在军队的仓库里,时间被白白浪费。
上次他还是这么说的,结果军械被人查扣了。
这次他还是这么说。
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夏尔抬头看了看门口。
“谁?!”他厉声喝问了一句,然后站了起来。
帕尔东被夏尔的动作所引带得下意识转过头往门口看去,结果他发现门口空无一人。等到他想要再回头询问夏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根带子勒住了他的脖子。如此紧实,不仅让他无法说话,更加让他无法呼吸。
在巨大的力量之下,他的头忍不住往后仰,让那个青年人的脸倒映进了自己的眼中。
戴着厚框眼睛,表情淡漠,平和得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然而,颈部传来的窒息感却明明白白地告诉这个可怜人,这绝对不是一个玩笑。
丝带不断勒紧,在颈部不断下沉,似乎就要与旁边的皮肤平齐。
模模糊糊间,他感觉一个黑色的幽灵似乎在这个青年后面游荡着,似乎正等着将自己带回可怕的冥界,它在对自己狰狞地恶笑着,那张脸恐怖之极。
不!不要!不要!
他的双手死命抓住带子,他的手指不停抠挖,想把这根已经深深勒入自己颈部的绞索给挖出来。他的全身都在痉挛都在颤抖,他的眼睛里,慢慢出现了哀求。
然而,即使挣扎,即使哀求,那双手也没有松一松。青年人的眼神还是如此淡漠,好像永远都不会改变一下似的。
黑色的幽灵越飘越近,那张恶笑的脸越来越恐怖,他想要叫喊,却什么也喊不出。
直到最后,一切重归寂静。
………………
看着地上躺着的这具仍旧睁大着眼睛的尸体,夏尔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躁。
“蠢货,你自己的选的。”
无能就算了,最可恶的是还自鸣得意,老是想着自行其是,还没有一点纪律观念,这种人不死谁去死?
在他反对夏尔的最后建议之后,早已经对他忍无可忍的夏尔终于决定动手了,他解下了自己的领结然后将其打散,质地优良的丝绸带子也没有让夏尔失望,发挥出了它应有的功效。
如果是以前,他也许还会多多少少犹豫一下,但是现在,历经银行家和约瑟夫-波拿巴的会谈之后心底里所淤积的郁气,让他毫不犹豫地动了手。
另外,夏尔发现,自己在亲手杀了人之后居然也没有出现什么传说中的呕吐感。
难道自己真是一个天生的杀人狂吗?
算了,这种东西以后再考虑吧,现在还有点时间。
这个蠢货说自己有留下那些行贿记录,那想必是随身带着的,得好好找一找。(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军官们
“诸位!来,再来一杯!”
图莱中尉再度举起了自己的杯子。
“干杯!”
其他人响应了他的号召,同样举起了杯子,然后大家一饮而尽。
他们已经喝了很久了,桌上一片狼藉,上面乱七八糟地立着躺着一些酒瓶,穿着式样不同的制服、围坐在圆桌周围的人们个个面红耳赤,有人放声高笑,有人默不作声继续给自己灌酒,一副欢聚的模样。
吕西安也和其他人一样,一边喝酒一边和旁边的人小声聊天。
这天,吕西安又和他所参加的的军官小团体的成员们又聚在一起,围在他们聚会的老地方——图莱中尉的家中——喝起酒来。
平心而论,一开始他和这些人只是因为敷衍而来往而已,但是越到后来,他越发觉得自己和这些人实在意气相投,所思考的、所盼望的几乎完全一致,而且这里人人的性格都十分耿直忠诚,因而他也就更加和其他人打成了一片。
其他人估计也有这种想法,因而他们三天两头就聚在一起喝酒,今天的欢宴只是他们最近以来最新的一次而已。
同往常一样,这些彼此之间相互信任的青年军官们,只要喝足了酒就会放开话闸,嘲讽那些愚蠢的上司,无能的政府,以及那位法国的至尊。
这些军官们来自法国各地,因此他们聊天的时候,总不免要说到自己家乡。说着说着又总是会忍不住说到现在各地的混乱和灾荒上,直到最后,人人都只能扼腕叹息。然后苦笑着喝酒。
他们的出身都不高,因而对人民的疾苦极有共鸣。有些人甚至家里现在已经陷入了经济困顿当中,说出来的时候更是让其他人感同身受。而他们手下的士兵们的怨气,也早就毫无保留地传到了他们耳中,留驻在他们心中。
经济的窘境、升迁的困难、只能苦苦压抑的烦恼,在酒精的作用之下完全被完全挥发了出来,让他们越说越是激动。有些人最后甚至痛哭失声出来。
“依我说啊,这个王朝怕是要完了!”一位军官哭了几声之后,突然低吼了出来。“它撑不了多久了,你们就等着瞧吧!”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一时间人人都纷纷动容。仿佛是被他喊出了内心中隐藏着的那句话一般。没有一个人反驳他,甚至连犹疑的都没有。
“那才是好事呢,我敢说我会为此请全团人一次客。”仅仅片刻的沉默之后,旁边的一位军官嗤笑了出来,然后吹了一声口哨,“你们尽管记住这句话吧!”
被酒精麻痹了大脑的军官们纷纷起哄,没有一个人认识到其中的危险性——或者说,没有一个人理会其中的危险性。
“就算这个王朝完蛋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些只想着跪着把法国奉送给沙皇献媚的人还会留在台上,照样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起哄了一会儿之后。一位军官忽然叹了口气。
“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呢?现在法国还剩下什么呢?”图莱中尉也不禁小声叹了口气,“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静静地看着祖国沦落到如此的境地……”
“我们的祖国还有荣誉和尊严,虽然它被摧残了,但是我们还能够去坚守它。”
“得了吧,当年那些甘为国家出生入死的人现在还剩下多少?荣誉?光荣?尊严?现在还有几个法国人注意这些呢?法国人嘲弄一切,抛弃一切,我们先辈的光荣,这一代人能够保留的已经很少了,下一代人会更少,总有一天会完全消失!”一位青年军官激烈地嘲讽着,脸上带着苦笑,口吻里满是对如今现状的愤懑,“我等着呢!我们见鬼的国家已经浑浑噩噩,再也没有人关心她了。依我看,这样下去总会有哪一天,我们这些可笑的法国人会把俄国沙皇迎上王座,正如我们曾欢呼着把路易-菲利普捧上王座一样。”
“就算是俄国沙皇也比现在的那位好,”一位军官接上了口,“至少俄国沙皇不会让他的国家害怕谁。”
“横竖都一样,都是些蠢驴。”图莱中尉小声嘟哝了一句,然后猛然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别提这个了,让人心里不舒服。”
这个年代的欧洲人,谈起俄国沙皇就像希腊人谈起那在地狱门口守门的三头犬一样,既觉得可厌可憎,又觉得可畏可怕,人人既害怕他的哥萨克和滚滚而来的大军,又厌恶他暗地里经常耍弄的那些无法无天的阴谋——尽管很多时候,所谓的“俄国阴谋”其实只是人们臆想出来自己吓自己的。
这种发自内心的厌憎,并非完全来源于俄国的政体,也并非是来源于俄国的陌生文化,它只是源自于俄国的实力。它太大了,只要俄国还在统一,而且又大又强,那它不管怎么样也总免不了遭遇到欧洲人的厌恶,只有它跌落谷底并且再也无法翻身的时候它才能得到它想要的“友好”。
然而这种厌憎很少有人会明明白白地表露出来,欧洲人们只会继续去嘲笑俄国文化低劣、政府**、人民不自由,好像他们真的关心俄国人怎么活似的。
某些俄国人一直都有一种天真的想法,总以为只要自己的祖国变得更加像个欧洲国家就会得到欧洲的认同,被接纳融入欧洲大家庭。他们为此实验了几次,遗憾的是效果总是不佳。
然而,不管怎么样,如今的沙皇俄国确实是一个声名狼藉而且野蛮**的国家。它公开实行农奴制,政治黑暗腐朽,一小撮贵族垄断了政府的高位,对人民的疾苦漠不关心,一心想着花天酒地。政府的统治既低效又残暴,而且极其不得人心,不免让人一提起就感到十分厌恶。
随着图莱中尉的这句话,席间众人的神情慢慢由激昂而变得扫兴,人人表情萧瑟,沉默不语。有些人静静地继续给自己倒酒,眉宇间都郁积着莫大的苦闷。
“你说得对,我的朋友。”一位军官朝图莱中尉轻轻举了举酒杯,“我们什么都干不了,只能坐在这儿喝闷酒,来,我们再来一杯。”
“来!”中尉再度举起了自己的酒杯。“为喝闷酒再干一杯!”
大部分人也跟着举起了酒杯再给自己来了一杯。
之前的轻松被一扫而空,气氛十分压抑和沉重。
看不到出路,找不到目标,原本的效忠对象根本得不到自己的认同,以至于心甘情愿地要坐视其灭亡。这种莫大的苦闷让人难以忍受,却又不得不去忍受,只好借酒消愁。
吕西安的心情也随着这些朋友们的话,而同样地陷落到了谷底。
他想说一些话,但是这些话刚滑到嘴边,他又有一些犹豫了。
我这样对待我的朋友们,真的好吗?
他想起了妻子对他几次的叮嘱,想起了好朋友夏尔的嘱咐,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我并不是在欺骗,我只是在帮助他们,我不会害到他们的。
“我们并不是毫无办法,只能干看着。”他终于开口了,神情间有些紧张,但是话还是足够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耳中。
许多道疑惑的视线瞬间交汇到吕西安身上,让这位青年人更加紧张了。
“怎么了?”
“我有个朋友,他是波拿巴党人,”迟疑了片刻之后,吕西安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的一个好朋友。”
交汇在他身上的目光,瞬间变得有些紧张,甚至还有一些惊骇。
事已至此,还怕什么?吕西安重新回复了过去的勇敢。
“他是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他觉得波拿巴家族能给找回法国已经失去的光荣,就像那位逝去的皇帝陛下一样……”他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
一阵阵惊呼瞬间笼罩住了整个房间,然后就是窃窃私语。
“波拿巴家族吗?”
“怎么会……”
“可是……”
人人都在交头接耳,一时间房间陷入到了纷乱当中。
然而,主办人图莱中尉却低着头,一直沉默不语。
过了几分钟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来,然后厉声低喝了一句,“勒弗莱尔说得对。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不为这个王朝效命,那我们难道不应该去找到一个足以让我们找到荣誉的人去效命吗?”
接着他看向了其他人。
“吕西安的话,你们如果不同意尽管可以说出来,我不会多说什么。但是你们里面要是有人敢出卖兄弟跑去告发,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得到的,不信的话尽管试试吧!别忘了四军士案那一出!”
【在波旁王朝复辟时代,陆军内部一直有人对波旁王朝心怀不满,1822年,夏朗德滨海省拉罗歇尔兵营的四个中士(博利、古班、波米埃和拉乌),因参与谋逆案件而被捕,最后被押往巴黎,并且于当年九月二十日在巴黎一同被处死。此即为当时轰动一时的“四军士”案,此案后波旁王朝对军队的监视、对军内异见分子的镇压更加严厉。在1825年,四军士案的告发者在外出后被谋杀,凶手一直未被抓获。】
在中尉炯炯目光的注视之下,其他人纷纷低下了头。
“得了吧,图莱,还用你说?我们里面谁还会干这种事啊。”不知道哪个人那里,传来了这样一句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