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怒气与猜测
就在宅邸内隐秘的房间当中,特雷维尔元帅和夏尔一起,对吕西安和阿历克斯面授机宜,然后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再度跟他们确认了一个事实——现在大家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同党了,以后大家必须精诚团结,只有这样才能够在暴风雨当中安然前行。
特雷维尔元帅自知自己已经是年老衰颓,恐怕已经活不了几年了,所以他宁可拼掉自己最后一丝精力,也要为了孙子谋求一个更好的结局。
而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有所迟疑,吕西安和阿历克斯也最终答应了这个老人的要求。
在沉默当中,大家都明白,现在已经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时刻了,不光是帝国将会面临某种巨大的考验,他们这群人以后也许也会面临巨大的考验——也许甚至在以后的某个时刻,还要和皇帝陛下作对。
过了片刻之后,这种略微沉闷的气氛才被特雷维尔元帅所打破。
“好啦,都放轻松一点儿,这还什么都没发生呢,你们就这么着急做什么?”老人展颜一笑,已经把刚才的沉重一扫而空,“你们都是年富力强的年轻人,往后的日子还有好几十年,你们什么都能够有机会做到,摆出这样一幅愁眉苦脸的样子给谁看?难看得不行。好了,刚才我的那些话你们都记在心里就够了,现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啊,今天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们别在这里继续呆着了,免得惹起某些人的怀疑。”夏尔也笑了笑,示意大家先离开,“我们先回去吧,今晚我们可以享受美酒还有欢呼,如果谁有需要的话,还可以在外面的旅馆留宿,我可以提供陪伴你们的人……”
“不用了不用了……”这两个人同样脸色古怪地拒绝了夏尔的提议,虽然是出自各自不同的理由。
夏尔早就知道他们会是这样的反应,所以他只是耸了耸肩,然后带头离开了房间。
当夏尔回到大厅内的时候,这里的气氛还是如同刚才一样的热烈,不过大家似乎已经忘记了这是特雷维尔小姐的生日宴会,反倒是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顺便享受美酒。
因为心思所念,一回到大厅里夏尔就下意识地找起了妹妹,但是因为人们混杂其中的缘故,一时间竟然没有找到。
“夏尔……”
这时候,夏尔听到了旁边一声招呼。
声音夏尔十分熟悉,正是他的好友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
“嗯?”夏尔偏过去看着对方。
“你……你终于找好了吗?”阿尔贝问了一个颇让他奇怪的问题。
“怎么了?什么意思?”夏尔皱了皱眉,“你现在跟我说话也藏着掖着了吗?直说吧!”
“我不是不敢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已……”阿尔贝皱了皱眉,然后低下头来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似乎找到了合适的措辞,“夏尔,你终于给你的妹妹找了个妹夫了吗?”
“啊?”夏尔还是一头雾水。
“我的意思就是啊……”阿尔贝凑得离夏尔更加近了,然后用手指了指旁边一个角落,“你是不是打算将你的妹妹嫁给那位波拿巴中尉?”
“阿尔贝,你不应该跟我开这样的玩笑。”夏尔睁大了眼睛,然后他马上摇了摇头,否定了对方的猜想。
“那你看看啊……”阿尔贝无奈地摊了摊手。
夏尔顺着阿尔贝的手指,然后看了过去。
他找到了妹妹的身影,而那位身穿军服、身材魁梧的年轻军官热罗姆-波拿巴正站在她的旁边,他满面红光,既像是羞涩又像是激动,而且十分扭捏地看着芙兰,目光十分热切,频频点头,仿佛乐意承认她所说的任何事的正确性一样。
也难怪阿尔贝做如此想了,他就像是一个已经陷入热恋但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夺取对方欢心的纯情少年一样——再考虑到他是夏尔一力运作回到法国的,阿尔贝猜测夏尔想要和皇族攀亲也就十分正常了。
可是夏尔,完完全全没有这种考虑。
“妈的。”夏尔瞪大眼睛看着角落里的那个年轻人,然后小声咒骂了一句。
“什么?”阿尔贝没有听清楚。
“去******!”看到此情此景,夏尔生平罕见地骂了粗话。“这真是活见鬼了!”
“喂,你小声点!”阿尔贝连忙拉住了夏尔,免得夏尔在这种场合失了风度。“别生气啊!”
“我为什么不能生气?我将他带回了法国,我为他争得了使用波拿巴这个姓氏的权利,我让他可以在军队当中发展……就算他不感恩,也至少应该知道他有求于我吧?!结果他就用这种做法来回报我?去******!”夏尔虽然努力压抑住愤怒,没有让自己咆哮出来,但是他已经怒形于色,显然已经很激动了,“他休想!”
“好好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别激动啊……”阿尔贝忍不住笑了出来,“真奇怪,就算你不愿意也不用这么生气啊,像你妹妹这样富有魅力的女孩子,有几个追求者才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不是那个问题。”夏尔打断了他的话,“不管怎么样,他不应该恩将仇报。”
“这怎么就叫恩将仇报呢?”阿尔贝奇怪地问,“难道你命令过他不许接近她?”
“现在没有,但是以后就会有了。”夏尔总算恢复了一点理智,没有走过去怒叱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子。
今晚晚上是大家都很愉快的日子,他不想去打搅这种气氛,再说了,他也没必要在这种场合下大发雷霆,失去了风度。
“真是奇怪,她已经年纪不小了吧,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这么大的反应呢?”阿尔贝不紧不慢地给夏尔递了一杯酒,“热罗姆-波拿巴,他是热罗姆-波拿巴亲王的孙子——当然也是他绝对不可能公开承认的孙子。不过真是有些奇怪,他的爷爷和叔叔都是标准的浪荡子弟,但是这个年轻人好像却没有遗传到这份本事啊?他看上去像是傻了眼。”
“也许是美国大荒原的暴风吹散了他原本就不多的理智。”夏尔颇为刻薄地评价。
“但是这不是好事吗?这说明他淳朴,不像我们这样的花花公子。”阿尔贝倒是给这个年轻人说了点好话,“我想比起那些满口花言巧语的人来说,他也许更加值得信赖?”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你不用给他说好话了。”夏尔马上一口回绝了他。
“好吧,这件事你才是做决定的人。原本我以为你会默许……现在看来我倒是错了。”阿尔贝耸了耸肩,“不过我倒是好奇了,这样你都不满意,难道你还真打算找个机会把她嫁给某国国王?”
“这件事应该由她自己做主,我不打算阻止她。”夏尔接过了酒杯,然后干脆地一饮而尽。“我绝没有拿她去做交易品的意思。”
“那你就更不应该这么大发雷霆了啊?”阿尔贝显得更加疑惑了,“自主恋爱也总得从接触别人开始吧?她现在接触些追求者是好事,总比……”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夏尔正以一种骇人的视线看着他,仿佛即可就要对他大发雷霆了一样。
“好吧。都按你说的去办。”阿尔贝又耸了耸肩。“夏尔,你知道吗,你刚才就像一个不愿意女儿被人骗走的父亲,像极了!”
在阿尔贝看来,夏尔的反应有些难以理解,他似乎真的一点也不热衷于为妹妹找个夫婿,甚至还不允许追求者们靠近她。
对此夏尔没有作答。
“哎……我到现在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阿尔贝突然长叹了口气,然后又给自己灌下了一杯酒,“那时候她可爱,天真,让人充满了保护欲,想要摸一摸她的脑袋,到了现在——更漂亮了啊!”
夏尔奇怪地看向了他,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事实——阿尔贝可是一个出名浪荡子啊。。
“别这么看着我!”阿尔贝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下,“好吧,我承认,在少年时代我有过一点点想法,但是我更喜欢那位夫人,忘不掉。而且我还觉得我可能……配不上她,因为我没有财产,只是个次子而已。再说了,像我这样的人,太容易见异思迁了,要是到时候我又做出这种事情来怎么跟你交代?所以为了她,为了让我们的交情不至于破裂,我克制了自己的想法,选择默默地祝福她,希望她能够找到一个好的归宿……呵呵,谁能想到,我们今天什么都有了……”
“这件事你可从没有跟我说过。”夏尔吃惊之下几乎呆住了。
“说了又有什么意义?让你生气?好了,别担心,到今天我已经没有这个想法了。只希望她能够过得更好。”阿尔贝苦笑着说,“再说了,她知道我的为人的话,也不可能看上我。”
“我替她谢谢你。”听完了阿尔贝的解释之后,夏尔松了口气。
看到夏尔如释重负的样子,阿尔贝禁不住在心里笑了气来。
虽然从热罗姆波拿巴现在并不牢靠的地位来看,夏尔反对将热罗姆-波拿巴作为妹妹的结婚对象并不奇怪,但是夏尔的反应之巨大,超出了他的预料——诚如刚才所说,简直就像是不愿意女儿离开自己的父亲一样。
甚至……比这个还要剧烈得多。至少一般的兄长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反应的。
阿尔贝一边不动声色地喝着酒,一边又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好友。他现在一直都在往那边看,既恼怒又紧张,患得患失,完全不像是平常的他了。
难道……
此情此景,让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略微有些骇异的念头,一个可怕的猜想。
不会吧?
但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又像是真的。
天哪……如果是真的,这可真就吓人了啊。
阿尔贝的理智想要否定这个猜想,可是心底里的想法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因为,只有以那种猜测来解释的话,这一切才能说得通。
这……这可真是。
阿尔贝的额头出现了汗滴。
他一直都觉得,在骨子里,这个一直心思沉稳而且狡猾的朋友,要比他更加疯狂一些。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他的想法看来就正确无比了。
他真的有可能做出一些让人骇异的事情的。
在沉思当中,他的视线不期然间放到了那个妹妹的身上。
这时候,因为大厅内的温度比外面高上许多,所以她已经脱下了厚厚的外套,露出了里面的灰色裙子,身材被衬托的凹凸有致,金色的头发在光线下熠熠生辉,再配合上精致的五官和湛蓝的眼瞳,简直美得让人赞叹。
可是,阿尔贝看到的却不仅仅是这些,他看着今天的芙兰,却好像看到了之前的一个幻影。
那时候,他是第一次来到夏尔的家中,当时他只有十几岁,算是一个翩翩少年,不知道恐惧只知道追逐欢乐的年纪。
就在那天,就在那个夕阳下,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不过十岁的孩子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怯生生地对他说。
“您好!”
然后她躲到了夏尔的身后。
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她就给阿尔贝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精致的面容和羞怯的样子,再加上可爱的嗓音,简直就像是天使降临到了人间一样,虽然那时候的他还不太懂什么叫做美,但是少年直观的感触要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得多。
当时他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冲击,直到十年之后的现在也难以忘怀。
那时候的她,多可爱啊!
可是,现在又能看出多少当年的样子来呢?
十年之后,天使已经不见了,现在留在人间的是一个十分动人的美人,娇俏可人懂得社交场上的风雅,但是也仅此而已,再也没有了那份纯真和那种让人心驰神荡的冲击感——或者说,她已经学会隐藏起来,交给某个人了。
虽然可惜,但是人终究还是会长大的吧,毕竟又不是真正的天使。
如果猜想成真的话……
那也只能成真了吧。阿尔贝心想。
又有什么能够阻止这对兄妹呢?(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指路
正当夏尔在好友阿尔贝的身边怒不可遏地看着年轻的热罗姆-波拿巴凑在他的妹妹身边时,芙兰本人也正在为同样的问题而烦恼着。
当她为每个人都切好蛋糕、并且得到了他们的祝福之后,原本她以为今天属于自己的戏份已经差不多就要演完了,所以她按照平常的爱好,默不作声地缩到一边等着一切结束,任由旁人互相谈天说地享受他们自己的乐趣。
可是她的计划很快就被热罗姆-波拿巴打破了
“特雷维尔小姐……”这个穿着一身军服的年轻人,略有些迟疑地凑到了她的旁边,然后颇为忐忑不安地说,“祝您生日快乐。”
“谢谢您。”芙兰先是有些惊诧,但是很快就点了向对方致谢。
“今天真是一个盛大的宴会。”热罗姆-波拿巴笑了笑,但是还是看得出有些紧张,“我真是羡慕您……拥有一个……拥有一个如此幸福的家庭。您的哥哥为了讨您的欢心,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因为最近为了回国才开始学习法语,所以他的法语说得磕磕绊绊,再加上紧张的样子,所以尽管努力想要恭维芙兰,但是却一点也没有办法让人开心起来。
不过,那种诚意却表现出来了——甚至可能比那些惯于殷勤待人的人更加真挚。
“是啊,我很感谢他。”芙兰低声回答,“一直都十分感激他。”
“看得出来,您跟他的感情很好……不过这也难怪,我听说您的父亲早年失踪了,是他和您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
“是啊,就是这样……那时候我们可不像如今这样受人瞩目,有时候日子过得挺艰难的——”芙兰轻轻地点了点头,“不过,一个幸福的家庭,首先就要学会把不幸的事情给忘记。我们也确实忘记了这种不幸,因为我们互相扶持,有时候我甚至觉得那时候我们的生活可能更加值得留恋一些……”
“家人之间互相扶持,说得太对了!”仿佛是被芙兰所感染了一样,热罗姆-波拿巴马上附和了她,“我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我的那个爷爷——嗯,他不想认我,我也不想提到他的名字——在我奶奶怀孕的时候就抛弃了她,结果奶奶在孤苦无依的情况下生下了我父亲,并且拉扯他长大,这是一个残破的家庭,她要忍受的不仅仅是生活上的不便,还有旁人的讥笑……可是她把这一切都忍受了,用尽一切努力养大了孩子,而我父亲也很爱她,他们互相热爱互相扶持,最后克服了一切困难,得到了今天。也正是因为她,我才能够得到生命,还有今天的生活,所以我真的很爱他们,也很感激他们……”
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然后然后以诚挚的表情看着芙兰,“所以,特雷维尔小姐,我觉得我们的家庭情况真的有些相似,而且我也相信,只要有爱在其中作为羁绊,残缺的家庭终究可以变得十分圆满……”
他的语气十分诚挚,甚至有些颤抖,仿佛说出这些话来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似的。
而到了这时候,他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芙兰讶异地看着对方,没有想到仅仅在见了几次面的情况下,对方居然对自己起了这样的想法。
她并不觉得荣幸,也不想要回应对方。
“是啊,所以我爱我的亲人们,我们亲密无间,甚至外人也涉足不进来。”她装作没有听懂对方的意思,“我曾以为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惜,中间还是会发生一些令人心酸的变故……好在现在,一切终于回归正轨了,感谢上帝。”
热罗姆-波拿巴迟疑地看着芙兰,闹不懂她到底是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还是在拒绝自己,他想追问,但是一时又鼓不起勇气。
“我也十分尊敬您的兄长。”最后,他决定换一个角度,先拉近和对方的距离,“在英国,我时常听见有人说他的坏话,说得十分严重,可是眼见为实,当真的和他接触过以后,我才发现传闻都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编造的,都是恶意的污蔑。您的哥哥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年轻人,虽然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是能力超凡,而且温和风趣,对每个人都十分热忱随和,真是一个难得的国家大臣,也是这个国家最需要的人才!”
因为对方说得如此热情,芙兰禁不住莞尔一笑。
也许他是一叶障目,也许他是为了刻意讨好自己,但是总之他这个描述,肯定是失实的溢美之词,甚至都让她有些害臊了——她承认哥哥并不是一个什么好人,她也不需要爱好人。
看到芙兰的笑容,热罗姆-波拿巴更加热切了,他诚挚地继续说了下去。
“您知道的,我是蒙受您哥哥的关照才得以回到法国的,所以他对我有恩,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去为他效劳,回报他对我的恩情……真的,请您相信,我将是特雷维尔家族最为忠诚的朋友,绝对不会有任何的迟疑。”
虽然类似的话芙兰也听过,但是当这个年轻人说的时候,似乎格外有说服力,因为他不是那种善于言辞的类型,所以更加像是心里话,至少芙兰相信这是他的心里话。
“谢谢……您肯做我们的朋友真是太好了,您会看到的,我们对朋友一直都会十分照顾。”她颇为感动地点了点头。“只要您跟着我的哥哥,未来的前途是绝对不用担心的。”
“我也深信如此。”热罗姆-波拿巴挺直了腰杆,然后手里握紧了拳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终于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刚才的试探失败并没有让他绝望,反而使他想要弄个明白。
美国人特有的蛮横劲,战胜了他的羞涩,他决定直截了当地表达一次,等待上帝给他的裁决。
“所以,特雷维尔小姐,您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他凑得更加近了。
“您是个诚实的年轻人,是我们的朋友。”芙兰回答。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叫您从人格方面来评价我,而是……从别的方面。”热罗姆波拿巴鼓足了勇气,然后嘶声问,“从适合不适合作为您最亲密的朋友那个方面。”
芙兰没有回答,而是抬起头来看着对方,仿佛是他问了什么奇怪的问题一样。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还是身份低微,配不上您,也没有多少财产,家里人虽然在美国有些地位,但是肯定无法和您的家族相比……”因为紧张,热罗姆-波拿巴的嗓音又颤抖了起来,“但是您能否给我一个机会?可能您觉得在这样的场合我说这种话有些不负责任,但是请你相信,我是认真的,而且这是我这辈子最为认真的时刻……如果,如果您真的垂青了我的话,我保证,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您,满足您一切命令,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他用尽所有力气说出了这番话,然后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才站直了没有摔倒,几乎闭上了眼睛,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然而,裁决迟迟都没有来,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只是令人煎熬的沉默。
带着惊惶不安的心情,热罗姆-波拿巴重新睁开了眼睛。
这时候他才发现,和刚才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样子不同,现在她的表情已经变得十分严肃了,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
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沉到了谷底。
“特……特雷维尔小姐?”他颤抖着问,几乎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您不愿意吗?”
“我,记得,我刚才,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他得到了一个几乎每个词都咬得十分清晰的回答,“我有家人在身边,不需要外人插足,而且我也没有想过需要有什么人来闯入自己的生活。”
“可是……可是您终究要结婚的,不是么……?”尽管已经浑身发冷,但是热罗姆-波拿巴还是鼓足勇气问。“也许在您看来,在您看来我现在没有资格追求您,可是我可以保证,我是您的追求者当中最为真挚的一个,我甚至愿意为您赴汤蹈火!”
“真挚……?”芙兰几乎冷笑了起来,这个和平常完全不同的样子,让热罗姆-波拿巴几乎看呆了。“您真有信心啊,对着一个才见了几次面的女孩子说真挚……您了解我吗?您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想做什么吗?您知道多少有关于我的事情呢?不……您什么都不知道,您只是看着我的容貌所以被吸引了而已,如果我没有现在的容貌,您会跟我说真挚吗?恐怕不会吧?”
“我相信这是上帝安排。虽然我只见过您几次,但是您已经占据了我整个心,请您相信我吧……”热罗姆-波拿巴有些着急了,忙不迭地解释着。“我真的是认真的,我是一个骑兵,我打过仗,我知道在什么事情上能够以生命做担保。”
“上帝的安排……”芙兰微笑了起来,讥诮地撇了撇嘴,“看来上帝有时候也爱突发奇想呢,可惜祂并没有打动我。”
“也就是说,您……您不愿意同意我的请求,对吗?”带着万一的指望,热罗姆-波拿巴再问。“哪怕我再怎么努力也不行?”
“巴黎有很多有才情又有家世的待嫁小姐,您可以尝试一下和她们谈谈,我想只要有您的热情,那么一定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的。”
如果是在社交界有过一点经验、懂得不少那种含而不露的人情世故交往规则的话,热罗姆-波拿巴应该就能够听得出来,这是特雷维尔小姐在以十分婉约的方式提醒她,现在她并不想再和他谈下去了,这个问题也应该就此终止,可是在美国长大并且在德克萨斯的荒漠当中服役过的热罗姆-波拿巴并不懂得这些,他还是想要追问到底,不得到一个结果不罢休。
“可是她们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来到法国,费尽那么多力气……其中一半正是为了您!”热罗姆-波拿巴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声音,免得自己吼了出来。“之前我从没有得到过那样的激动……真的,这是第一次。”
芙兰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种愣小子在社交界并不多见,甚至她都有些可怜对方了。
本来,考虑到他是哥哥好不容易弄回法国的,是一枚棋子,所以为了不伤及他的感情,她已经说得十分有保留了,结果他却还是要追问到底,这着实令人难办。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觉到了什么,扭头往旁边一看。
然后,她发现她的哥哥正和阿尔贝在看着自己。
虽然他表现得还算是平静,但是以芙兰对他的了解,当然可以看出来,他现在怒不可遏。
天哪!芙兰顿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
要是他误解了该怎么办?
“先生,我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您何必再追问呢?”一想到这里,她也不再顾忌了,直接把话头直接挑明,“如果您觉得您因此就可以要挟我们什么的话……那您恐怕就是想错了,我并没有亏欠您什么,也没有必要为了让您开心而讨好您,对吗?”
“是……是这样。”热罗姆-波拿巴的眼睛顿时黯淡了下来。“我并没有要挟您的意思,不管您同意还是不同意,我都希望自己能够继续做您一家人的朋友。”
“那好,我告诉您吧,我不想要接受您的所谓爱意,因为我不需要这个。”斩钉截铁地回答,毫不犹豫地抛了出来。
热罗姆-波拿巴只感觉头上一阵晕眩,好不容易才重新站稳。
这个打击十分巨大,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好吧,对不起,我……我给您带来烦恼了,尽管这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最后,他只能苦笑起来,承认了自己今晚的失败,“您有足够的自由来回绝我,这是您的权利——尽管您今天的回绝并不会浇灭我的热情。”
“请您还是浇灭吧,因为以后我还是会给您同样的回答。”芙兰还是没有留情面。
“不,我要坚持,因为未来谁也说不清楚,而一个骑兵不能在堡垒面前退却。”然而热罗姆-波拿巴却并没有放弃的意思,“请告诉我,到底您会喜欢上什么的人,好吗?”
芙兰并不想要回答,现在她只感觉到羞怒和焦急,因为她害怕哥哥为此而生气。
更何况——她又怎么能回答“我会喜欢上我的哥哥”呢?
“这个问题我们以后有机会再谈吧。”她想要离开。
“求求您,告诉我吧!”热罗姆-波拿巴几乎哀求了起来。
这种哀求过于恳切,以至于芙兰一时间心软了。
“我……我喜欢英雄,喜欢与众不同的人,要超脱于常人的人……”最后,她给出了这样的答案。“他能干大事,干出普通人绝对办不到的事业!”
喜欢英雄……这个答案并没有超乎年轻人的预料。
“可是,我只会……我只会打仗,天哪,我只会打仗!”他低声自语,“但是打仗也可以出类拔萃,不是吗?如果……如果我在战争当中成为英雄,您会因此对我另眼相看吗?”
芙兰想要离开,但是热罗姆-波拿巴却还是跟在她旁边,“求求您,告诉我吧!”
好吧,这是您自己选的。
焦躁之下,芙兰禁不住心里一横。
“您不怕死吗?”她抬起头问。
“不怕,从来都不怕。”热罗姆-波拿巴马上回答。“我对墨西哥人冲过锋。”
“那好,也许过不了多久,战争就会爆发了,那时候您去试试做英雄吧,在您喜欢的战场上。”芙兰以一种近乎于冷漠的语气说,“不过我还是要告诉您,也许您会死。”
“一想到您会因此对我另眼看待,就连死亡都不那么令人恐惧了。”热罗姆-波拿巴毫无畏惧地说,“我知道,很多人都能说出这种话来,但是做起来就不一样了。但是我不同,我是说得到做得到的……如果战争真的降临的话,我就会拼了命地跑过去,然后拼了命地和敌人厮杀……天哪,有了您这句话,我倒希望战争明天就爆发了!然后要么像一个英雄那样回来,要么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躺在无名的坟冢里面!”
“随便您怎么想吧。”芙兰不耐烦地回答,“总之到时候您自己看着办吧,谁也拦不住您。”
“谢谢……真的谢谢,您已经给我指出路来了,而我要做的就算是闭上眼睛鼓起勇气走下去。”热罗姆-波拿巴的脸已经红了,他深深地朝芙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走开,“我耽误您太多时间,现在不能再惹您不高兴了。”
真蠢。
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吗?
哼,蠢人,如果一个女孩子真的爱一个男人的话,那有怎么会舍得用生命危险来考验他呢?看着他的背影,芙兰皱着眉头心想。(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哀恳与忠诚
就在芙兰同热罗姆-波拿巴争吵的时候,夏尔一直都在注视着这个角落里面所发生的一切。
对于热罗姆-波拿巴这么冒失的举动,他很生气,只是碍于不想在这样的场合下大发雷霆,扫了大家的兴致,所以一直都隐忍不发而已。
他一直观察着他们谈话时的情况,直到他们看上去不欢而散、这个年轻人失魂落魄地离开了芙兰之后,他的怒气才稍稍平复下来。
最开始的时候,他被愤怒差点冲昏了头脑,想象过要用各种方式来炮制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让他知道自己的轻举妄动是多么的错误——哪怕他姓波拿巴。
可是,到了看上去已经重新风平浪静的现在,理智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当中。
他费了老大的力气把这个年轻人给带回到法国,为的就是给自己增加一个盟友和党徒,如果轻易就和他闹翻了的话,那就不太理智了,甚至可以说是弄巧成拙,让之前花费的成本变成一场空,而这是他绝对不想要看到的结果。
那就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让这个人放弃掉这种妄想吧,考虑了片刻之后,他心想。
他并不怀疑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
仿佛感应到了夏尔的想法似的,在离开了芙兰身边之后,热罗姆-波拿巴先是左顾右盼了一下,然后竟然直接就往他这里走了过来。
他的神色既紧张又激动,好像心里在想着什么重大的心事似的,一路不管不顾地走了过来,横冲直撞几乎就要撞到别的人了。
这样冒失的年轻人,原本会惹来大家的不满,不过大家知道他之前是在美国生活,又知道他姓波拿巴,所以基本上都不为己甚,任由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
“特雷维尔先生……我们能借一步说话吗?”走到了夏尔面前之后,他直起了自己的腰杆,然后面对面地看着夏尔,片刻之后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直接问夏尔。
我还没有找上你,你倒过来找上我了?
夏尔颇为惊愕地看着对方。
阿尔贝忍不住走上前来,想要打个圆场,顺便斥责一下这个年轻人的冒失,但是夏尔伸出了手来,阻止了阿尔贝的举动。
“好,没问题。”夏尔轻轻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过来。
在大厅众人或明或暗的注视之下,夏尔带着他走出了大厅,然后来到了一个带着台球桌的休息室当中。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情?”夏尔努力压抑住了心中翻腾而起的各种想法,关上门之后,平静地转过身来注视着热罗姆-波拿巴。
热罗姆-波拿巴的眼神不断变幻,神色也十分古怪,仿佛是在思考怎么措辞一样——不得不说,这种思考倒是让习惯了直来直去的他十分不习惯。
不过夏尔也不急,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跟自己说明情况。
“特雷维尔先生,一直以来我都承蒙您的关照……”犹豫了许久之后,热罗姆-波拿巴终于开了口,“我真的十分感激您。”
“我很高兴您能够这么想。”夏尔不动声色地说。“这个世界上充斥着忘恩负义之辈,我只能希望您不是。”
“我绝对不是……我是一个不善于言辞的人,但是我会用我的行动来证明这一点,我会为您赴汤蹈火,以便回报您对我的恩情。”这个年轻人颇为动情地说,“这些话,我跟您保证过,刚才跟您的妹妹说过……”
正当夏尔想要质问这个家伙刚才到底跟芙兰说了些什么的时候,这个年轻人继续说了下去。
“我明白为了帮助我,您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我也明白现在自己应该努力回报您而不是继续跟您讨要什么……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您帮忙,真的,就一件事而已……”他诚恳地看着夏尔,“请您看在我奶奶的情面上,为我帮这一个忙,我以后一定会尽我所有的努力来回报您!”
难道他是想要我答应他的追求?夏尔脑中蓦地闪过这个想法。
然后就是一股怒气,他睁大了眼睛瞪着对方,等待他说出这句话来,然后以毫不留情的拒绝,让这个年轻人明白事理。
然而,这个问题上他失算了。
“先生,您的爷爷是元帅,请您让他把我调到最有可能被派去打仗的部队去吧!”热罗姆-波拿巴挺了挺腰杆,然后大声跟他说,“如果在近期发生了战争,就让我上战场,去最前线的部队,和敌军拼杀,为了帝国!”
夏尔惊愕地看着对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想必您刚才已经看见了吧,我在和您的妹妹聊天……”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震惊,热罗姆-波拿巴苦笑了一下,继续跟他解释,“她说最近很有可能法国会和某个国家爆发战争,因此,我想,处在我现在所处的位置上,我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提前做好准备,为了波拿巴家族和帝国奋战到底,哪怕牺牲我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她……她为什么要跟您说这些?”夏尔有些惊疑不定地问。
尽管热罗姆-波拿巴可以说是帝国的半个“自己人”,但是这毕竟是一个秘密,夏尔不相信芙兰会随随便便地告诉他。
“她……她是为了让我知难而退,所以才告诉我这些……”热罗姆-波拿巴又苦笑了起来,“我刚才……我刚才请求她给我一个机会去追求她,但是她毫无余地地拒绝了,她还说自己所憧憬的人是英雄而不是庸碌之辈……然后我不停地追问她到底怎么样我才有机会,她告诉我未来不久就会发生战争,让我自己去试试当个英雄……像我这样的人,只会打仗,也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试试当个英雄了吧。”
蠢人!如果一个女孩子真的爱一个男人的话,那又怎么会舍得用生命危险来考验他呢?
夏尔这一瞬间闪过了和刚才的芙兰一样的想法。
“所以,你就是为了想要在女士面前出风头,所以就想去战争当中冒险,去试试当英雄?”夏尔冷冷地反问。“那我就告诉你吧,不可能,我不同意,不管你有什么表现,我都不会同意你去追求她。”
“为什么?”热罗姆-波拿巴反问。
“不为什么,就因为我不想让你当我妹夫。”夏尔强硬地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没必要争论下去了,我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所以你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憧憬去送死,毫无必要,而且也注定不会有结果。”
“虽然您的话让我很失落,可是,我想要去前线的理由不仅仅是如此而已。就算不为了任何人,我也应该去上战场,去和帝国的敌人们作战,去保卫波拿巴家族的帝国。不然的话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呢?”热罗姆-波拿巴满腔热情的回答,“特雷维尔小姐的话,只是给了我新的一份动力而已,我会欣然带着这样一份憧憬去战场的。”
这番话夏尔并没有生气,事实上,他心里的怒气现在已经完全消褪了。
他虽然性格强硬,但是并不喜欢主动去坑害别人,更加不喜欢看到别人为了这点事就去冒生命风险。
他慢慢走到了台球桌子边,然后拿起了台球杆,重重地挥动了一下,在空中带起了呼声。
“告诉您,您刚才在冒犯我的妹妹,这让我怒不可遏,有一个瞬间,我甚至恨不得想要用这个东西或者别的东西敲烂您的脑袋,让您知道什么叫做惩罚……”夏尔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表示自己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但是,我看不得人犯蠢。而你,现在就在做一件蠢事,一件会危及到你性命的蠢事。你是一个大有前途的年轻人,虽然现在皇族没有认你,但是你有我当朋友,还有别人帮你,你的前途无量,没必要为了这点事就怄气,因为你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风险!”
“有些风险是值得冒而且必须去冒的,对此我有所觉悟,而且乐于去做。”热罗姆-波拿巴毫无退缩地回答,“特雷维尔先生,请您答应我的要求吧!”
“我知道你上过战场,但是你别以为和欧洲强国打仗会和打墨西哥人一样简单!前线作战,你要忍受恶劣的环境,还有可怕的炮火,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死于非命。”夏尔忍不住继续提醒了他,最后着重强调了一遍。“而且如果最后你战死了的话,你的前途,你的希望,什么都没有了,而且除了你的至亲没有人会为你哭泣!”
“我知道,先生,这一切我都想象得到。”热罗姆-波拿巴又微笑了起来,不过这次已经没有了忐忑,只剩下了坦然,“对这些我都有所觉悟,如果上帝真的要我去死的话,我会含笑而逝的。”
接着,还没有等夏尔继续说,他又继续笑着说了出来,“肯跟我说这些,您是一个真正的朋友,看得出来您刚才都是真心话,真的非常感谢您。”
“看来我说什么都没有了?”夏尔叹了口气。
“是的。”热罗姆-波拿巴点了点头。
“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哪怕你出生入死,哪怕你立下多少功劳甚至成为战争的英雄,我还是不会允许你追求她。”夏尔毫不留情地跟对方说,“你不要为了这种妄想去上战场,因为这是你绝对无法实现的结果。”
“那时候,我会继续努力,会用尽我的一切忠诚和热情为您效劳,偿报您的恩情,让你们感动。”在夏尔严厉的拒绝下,热罗姆-波拿巴却一点儿都没有退缩,“但是首先,我要尝试成为一个战争的英雄,其他的事情都要摆在以后再说。”
夏尔皱起了眉头,看着这个似乎软硬不吃的年轻人。
他看上去是找到了什么目标,他的眼睛里面好像燃烧着火焰。
看来是没有办法说服他改变主意了,这种人一旦下定决心是绝对不会轻易更改的。
“哎……我又有什么办法去阻止别人发疯呢?”最后,夏尔只好叹了口气。“好吧,你的要求我知道了,我会为你去说情的,应该没有问题。现在,你先给我出去吧,让我好好静一静!”
热罗姆-波拿巴深深地向夏尔躬下身来,感激他又帮了自己一个忙。
然后他轻轻地走了出去。
夏尔并没有看他,只是一个劲儿地把玩着手中的球杆,脑子里则在快速地思索着。
热罗姆-波拿巴的这一番变故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仅仅才见了几面,这个年轻人居然就坠入到了他自己的恋情当中——到底是该哀叹这个年轻人过于纯情,不明白巴黎社交界的光怪陆离呢,还是要惊叹妹妹的魅力呢?
不过怎么样,这个变故打乱了他的安排,原本他是想要把热罗姆-波拿巴当成自己在皇族中的一个棋子来使用的,用他来作为契机,建立自己在皇族当中的影响力,维持自己在未来的影响力和权势。
可是现在他这么一个要求,情况就不同了——要是他活着回来了还好,要是死了,那一切安排可都成空了啊。
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努力去说服这个年轻人,想要让他不要在激情之下做出傻事来,可是对方却完全不听,依旧坚持要去。
人家自己都不怕死,我又有什么可为他去担心的呢?
想了许久之后,夏尔只能摇了摇头。
反正他的希望并不是仅仅寄托在这一个人身上,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执行别的计划倒也没有关系。
就在他还沉浸在思索当中的时候,门突然又被轻轻地推开了,然后就是一阵脚步声。
夏尔抬起头来一看,发现芙兰正紧张地走了进来。
“先生,刚才……刚才你们谈了什么?”她走到了夏尔身边,然后关切地问。
“他说他想要上战场,去前线部队打仗,因为你告诉他,你憧憬英雄。”夏尔意兴阑珊地说。
“抱歉,我……我不应该跟他说这种事的……”芙兰看到哥哥的反应,连忙歉疚地说,“我……我只是想要让他知难而退而已,谁知道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反应!那下他缠得我实在太烦了,所以我就忍不住……”
“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说抱歉没有意义,后悔也没有意义。”夏尔制止了她的道歉,“我们只能接受既成事实,然后向前看。”
“那您打算怎么解决呢?”芙兰低声问。
“还能怎么解决?”夏尔苦笑,“就让他得偿所愿吧……反正他想要去,就让他去。”
“这样……这样不太好吧?”芙兰还是有些紧张,“要不,要不我跟他说点好坏,让他放弃这个想法?毕竟您在他那里也花费了不小的投资,如果……”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夏尔的视线给逼了回去。
“现在还要跟他说什么?什么都不用说了,要么没用,要么会让他产生什么奇怪的妄想。”夏尔马上制止了她,“再说了,你又有什么必要讨好他?你按你想要的方式做就行了,没必要迁就谁。”
“谢谢……我还以为您会对我很生气。”芙兰总算松了口气。“刚才我很紧张……害怕您叫我去笼络他。”
“我怎么会将你当成交易品?别说蠢话。”夏尔皱了皱眉头,“我并不生气,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技巧不太得当而已,以后记得就算再难缠,有些话又不能说出去。”
“嗯,我明白了!”芙兰总算松了口气。“我会谨记您的教诲的,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事实上现在她心里反而有些高兴了。因为夏尔以毫不犹豫的态度告诉了她,她不需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去讨好谁,去和谁虚与委蛇。
“这么说来,他就一定要上前线去打仗呢?真是可怕……”芙兰低声说,好像挺后悔的样子。“其实他也不算是个很坏的人,只是……只是有些盲目,做了一点点错事而已。”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自己要求这么做的,而且我看也不仅仅是为了你而已。他似乎是想要在他的爷爷和伯父面前证明一点什么。”夏尔轻轻叹了口气,“一个让某些人不满意的结果,总是胜过一个让所有人都不满意的结果的,至少现在有了一个结果了不是吗?”
接着,他又挥了挥手,“好了,别谈这个了,既然已经成为定局了我们就没必要再去想了。今天既然是你的生日,你就应该好好开心一下。”
“我刚才的确很开心,如果没有这个变故的话该多好……”芙兰也忍不住叹气了,不过突然笑了,“不过,看到您刚才那么怒不可遏,我倒是有些高兴。”
夏尔的手僵住了,脸色也变得有些尴尬。
“真的,如果您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会多伤心啊!”芙兰忍不住走到了他的旁边,然后从后面抱住了他,“还好,您将我放在心上。”
“好了,你先回去吧,现在你可是主角。”夏尔连忙转过身来看着她,“不过今天晚上早点休息,这几天你干脆就住在我这里吧——”
芙兰睁大了眼睛。
“你带回来的那些东西,我需要你帮忙整理,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完的,不是吗?所以你干脆就在这里做客吧,我想我应该是能够好好招待你的。”夏尔一边说,一边抹了抹她金色的秀发。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喜欢奖励忠诚。”(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讥诮与喜讯
随着乌云渐渐散去,连续多日的绵绵阴雨终于结束了。
冬日的金色阳光洒落在大地上,虽然无法给世界带来多少温暖,但是碧蓝而澄澈的天空却能够让人神清气爽。
在夏尔宅邸二楼的阳台里面,芙兰端坐白色柳木椅子上,沐浴在这片温暖的阳光下,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景色,而她面前的桌子上则摆放着一叠素描本,还有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在她视线下方的地上,有一座被玻璃所围成的建筑,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炫目的光彩,而玻璃内部同样五光十色——一大簇花朵正在这座温室当中绽放,争奇斗艳,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吸引她的目光。
这座温室在夏尔和夏洛特夫妇在搬进这座宅邸之后,在花园所兴建的,为了妆点自己的新家,顺便作为业余的消遣,他们夫妇花费偌大的力气来整修这座温室,不光是亲自督造和参与设计,而且还有意从世界各地引种了各种名贵的花种放到这里栽培。
深冬的季节是那样令人寂寥,但是在这座花园的温室里面,却完全感受不到那种萧凉,反倒是充斥着勃勃生机。
虽然已是数九寒天,阳光却暖暖的和和地照着,风儿也轻轻柔柔地吹着,温室里的月季花虽然因为没有冰雪的映衬逊色了几分,而马蹄莲却依然开得热烈而娇艳,几种珍奇的月季和玫瑰也毫不吝啬地展示了自己的魅力。
芙兰静静地欣赏着温室里面的景色,一时间竟然有些目不暇接。
而就在她的视线当中,还跃动着几个人影——这里的女主人夏洛特,正带着自己的儿子克洛维斯在温室当中穿行。
克洛维斯现在刚刚一周岁大,已经学会了走路,不过还有些跌跌撞撞,时不时地撞到了旁边花卉的枝条,他蹒跚而行的样子,以及时不时咿咿呀呀的喊声,再配合上精致的五官和眼睛,看上去是那样可爱。
虽然他撞坏了很多枝条,有些甚至是夏洛特花费了很大心血搞过来的名贵花卉,不过夏洛特却一点都没有生气,只是一边在他旁边提醒,一边为他的笨拙样子而开怀大笑。
而她旁边的女佣人们,也许是为了讨女主人欢心,也许是同样对此感到真心高兴,陪着夏洛特一起大笑,让温室里又多了几分活跃的空气。
这幅母子之间其乐融融的画面,让芙兰看得出了神,她心里也是百味杂陈,既为特雷维尔家族有了一个后裔而高兴,同时却又让她闪过了一丝带着酸楚的嫉妒。
要是我也有一个孩子就好了,我不贪心,哪怕只有一个都很好了,上帝啊,帮帮我吧……她心头一酸,连忙拿起了桌上的咖啡,给自己灌了一口。
而这时候夏尔正好走了过来,看到了这一幕。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他走到妹妹旁边然后关切地问。
“不……没什么……”芙兰摇了摇头,“今天天气很好。”
“果然还是有点累了吧。”夏尔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我并不是很着急,你可以慢慢来,不要辛苦到自己就好了。”
“谢谢……”芙兰脸色微红,然后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然后,她拿出了桌子上的几页文稿交给了夏尔,“这是我今天早上翻译出来的文稿,您可以拿去过目了,如果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跟我说吧!”
就在不久之前,芙兰刚刚从彼得堡回来,别祖霍夫伯爵花费了极大的心血,收集了大量有关于俄**事政治外交方面的情报和文件,为了将这些文件安全带回法国,芙兰搞了一点小花招。
她先让别祖霍夫伯爵和安德烈-别祖霍夫将这些文稿翻译成法文,然后她再用绘画的方式将这些文字统统都画到了图画上面——也就是摆在这个桌子上的这些素描。
如果不是她专门告知的话,任谁也难以看出来,这些看上去花团锦簇的图案居然会是一篇文章。
而自从她回到法国之后,为了让她将这些文件全部转译回来,同时为了奖励她的功劳,夏尔让她这段时间住在自己的家中。
所以这段时间里面芙兰一直都在宅邸里面,转译着这些文稿,同时和兄嫂居住在一起。
对于她突然长居进来一事,夏洛特并不是特别满意,不过夏尔一直坚持要以这种保密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再加上特雷维尔元帅也发了话,她倒也没办法说出反对的话来,只能装作大度地同意了丈夫的要求。
芙兰浅浅一笑。“现在已经没剩下多少了,按照最近的速度,一两天内我就可以把这次的工作完成了。”
“谢谢。”夏尔一边道谢一边收过了她转译的文件,然后随手审阅了一下,“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啊!”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接着,她回过视线来,重新看着温室里面其乐融融的母子两人,然后轻声感叹。“等到我把事情做完,就该是回去的时候了吧……”
“不,如果你想要留在这里的话,尽可以继续住下去。”因为听出了妹妹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夏尔马上安慰了她,“我们这里不缺让你住的房间。”
“可是继续呆着又有多大意义呢?终究是个外人……这里是你们的家啊。”芙兰摇了摇头,“您有了一个多可爱的孩子啊,真该多花点时间陪陪他。”
“他只是个淘气鬼而已,有什么好介意的。”夏尔笑着回答,不过脸上却充满了自得。
“我也要一个这样的孩子……哪怕一个都好!”芙兰的呼吸却突然急促了,然后骤然转身盯着夏尔,“我们……先生,您不是说要给我奖赏吗,我只要这个奖励。”
“欸……”夏尔睁大了眼睛,似乎十分惊诧。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夏洛特能有家,我为什么不能有?只有有了孩子,人才会有家不是吗?”芙兰继续追问,然后干脆抱住了他,“先生,我们不要犹豫了,还有什么值得我们去顾忌的呢?”
虽然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些奇怪,但是这几天以来,她一直都看着夏洛特母子两个快乐的样子,心里的羡慕已经到达了顶点,也顾不得这些东西了。
然而,夏尔却被妹妹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他连忙四顾,直到确定四周、包括楼下的夏洛特都没有注意到阳台上的这一幕才稍稍放下心来。
“喂……别这样!我们在这里不能这么做!”他慌忙抓住了芙兰的肩膀,然后将她一点点地推出了自己的怀抱,“姑娘,醒醒吧!”
“对不起,先生……我失态了。”芙兰这时候也终于醒了过来,然后她忍不住双手覆面,差点哭了出来,“我只是……我只是太羡慕了,真的,先生,我也想要早点有个孩子啊!为什么这样的幸福我们不能去得到呢?”
“对不起,但是请再等会儿吧……”夏尔倒是有些心软了,但是也只好温言抚慰。“我们现在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是的,我知道……”芙兰双手终于放了下来,然后露出了一个半苦半甜的笑容,“至少我们在往正确的方向走过去。”
“我们下去陪他们玩玩吧,你也该休息下了。”犹豫了片刻之后,夏尔决定转开话题。
很快,兄妹两个就一起下了楼,然后走到了温室当中。
一看到姑妈,克洛维斯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然后抱住了芙兰的腿——说来也怪,虽然见面的机会不多,但是这个孩子对芙兰的印象很好,也十分亲热,也许这就是血脉的作用吧。
芙兰也很喜欢这个侄子,直接就将他抱了起来,然后亲了亲额头,逗得他咯咯笑,而夏尔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儿子对他比较生疏,所以他也只好尴尬地在旁边充当陪衬。
“她的工作怎么样了呢?”正当芙兰还在逗弄侄子的时候,夏洛特凑到丈夫的旁边低声问。
“十分顺利,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夏尔随口回答。
“那好,等到一切完成,就让她回去吧。”夏洛特不容置疑地说。
“为什么?难得她来做一次客……而且又玩得挺开心。”夏尔摇了摇头,“我们不应该扫她的兴。”
“她是开心了,可我们正常的生活节奏都被她打乱了,难道你很喜欢这种整天被人看着的感觉?”夏洛特反白了丈夫,“再说了,我总不能天天招待客人吧?”
“她不是客人,是我们的至亲。”夏尔跟她强调。
“她是我们的至亲,但是依旧是客人。”夏洛特则寸步不让,“夏尔,你要明白,我们和她已经是不同的家庭了,而她有自己的家!我们照顾她是应该的,但是我们不应该为了她去影响自己的生活。”
“我不明白你这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夏尔有些不高兴了。
“我想你很明白,只是不愿意明白而已。”夏洛特冷笑着回答,“或者其实你对此很高兴?我们其乐融融地呆在壁炉边,一起奉承你讨好你?你一定很满足吧?”
……夏尔没有回答,因为他想说“是”,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绝不能说“是”。
“……也许你对此很高兴,但是我要说,反胃极了!”夏洛特横了他一眼,“我和她坐不到一块儿去,你应该知道这段时间我们装作友好有多辛苦。告诉你把,她自己也未必想要和我呆多久……”
考虑到刚才芙兰也说想走,夏尔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正当他还在为此伤神的时候,一位亲信仆人走到了夏尔的旁边,然后向他禀告了一件事——德-博旺男爵的贴身仆人来访。
夏尔先是有些疑惑,然后脸色骤然变得苍白了。
因为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抱歉,夏洛特,你们先在这里玩下吧……”他勉强定了定神,然后笑着对夏洛特说,“我先离开下。”
虽然对夏尔的神情感到很奇怪,但是夏洛特知道丈夫和这位男爵有不少见不得人的合作勾当,所以她也不以为意,任由丈夫离开了。
而在他走后,温室里面原本盛开的花朵,还有洒落的阳光,却突然被蒙上了某种看不见的阴影,让人郁结的气氛突然充斥了整个空间。
芙兰依旧逗弄着怀中的侄子,笑容满面,但是却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
而夏洛特则干脆不再维持原本的笑容了,直接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孩子。
“好了,人都走了还装什么?你其实很恨吧,恨我有了孩子……”
“我是看不爽你,可是这跟孩子没关系。”芙兰将手中的克洛维斯递了回去,然后轻轻地朝他招了招手,惹得他又是咯咯一笑。“他是我哥哥的儿子,我怎么可能讨厌他呢?这可是我们家族的继承者。”
“如果您真的这么喜欢孩子的话,何苦不去自己生一个?”夏洛特忍不住抢白了她一句,“您早点结婚,随便挑个谁都好,对大家都有好处不是吗?我们倒可以给你付一大笔嫁妆。”
“这件事不用您来操心,我自己会想办法的。”芙兰冷然回答她,“您还是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吧……最近您可胖了不少,要是脱了形该多可怜!”
“你!”夏洛特气得眉头倒竖,几乎就要勃然大怒了。
在年轻的时候,夏洛特可是以身材苗条而自豪的,可是最近因为生育的关系,她的腰围增加了不少,不过和肥胖还沾不上边,只能说是有些丰腴而已——胸围也增加了不少。
可是这么敏感的话题,怎么能不让夏洛特不生气。
“多少年了还是这么刻薄,你也就是这张嘴了不起了。”最后她忍住了怒气,然后冷笑了起来,“可是现在我什么都有,你又有什么呢?”
这个问题也同样刺伤了芙兰,她也恨恨地看着夏洛特。“您以为是凭自己打败我的吗?!”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盯了起来,谁也不肯退让。
而旁边的女仆都已经吓得瑟瑟发抖了,但是又不敢多嘴去打圆场,夫人和小姐都是特雷维尔家族的成员,谁也不敢多插话,给自己惹祸上身。
“走吧,我们去打网球去吧,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夏洛特最后还是拾起了女主人的尊然,然后挥了挥手,“我要告诉你,我就是能打败你,什么方面都是。”
“我倒是想给您这样的机会,不过……”芙兰又讥诮地扫了一眼夏洛特的腰身,“您现在还动得起来吗?我可不想趁人之危……”
夏洛特心里恼怒到了极点,但是表面上却没有再发作了,她早就知道这个小姑刻薄起来就是这么毒舌。
“我虽然恨不得拍死你,但是现在你是客人,所以我会当成客人来招待。”最后,她转身就走,“输了之后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正当夏洛特和芙兰正在互相讥嘲的时候,夏尔也是满怀紧张地来到了会客室当中,找到了那位德-博旺男爵的贴身男仆。
这位男仆是跟随男爵多年的亲信,所以知道很多秘密——他也有足够的智商,知道这些秘密他必须紧守口风,所以他求见夏尔的时候没有跟别人透露半个字的来意。
“发生什么了吗?”一见到他,夏尔低声问。
这位男仆恭敬地朝夏尔躬身行礼,然后走到了夏尔的身边低声说了一通话。
夏尔顿时就呆住了。
萝拉开始生产了。
最近她已经到了预产期,医生一直都在旁边照顾,今天中午的时候她感觉身体不适,然后就开始挣扎着生产了,现在正有一大群医生在德-博旺男爵的宅邸当中待命,为这位里卡尼希特公爵夫人顺利生下孩子而努力。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成为另外一个孩子的父亲。
“天哪。”夏尔呆住了。
这段时间里面,也许是下意识的逃避,他一直都没有去想过这件事,但是现在,已经避无可避了,因为孩子即将出世了。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虽然看不到那两个人,但是他还是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马车还在外面等着,先生,您现在要跟我回去吗?”这位男仆低声在夏尔的旁边问。
看得出来,他、或者说德-博旺男爵是很希望孩子出世的时候他在场的。
就本质上而言,夏尔并没有这个义务,因为这个孩子在法律上并不是他的孩子。
可是……他并没有做出什么犹豫,马上就点了点头,这毕竟是他的血脉啊,虽然是从未计划过的。
“好吧,我们赶紧去吧,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好的,先生,请跟我来吧。”这位男仆看上去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走。
而夏尔也顾不得再做什么准备了,直接从旁边拿了一件外套,跟在他的后面就向宅邸的马厩跑了过去。
就在特雷维尔堂姐妹开始用网球来决胜负的时候,夏尔重新踏上了前往德-博旺男爵府上的路,迎接他又一个孩子的出生。(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命运与怒火
当夏尔赶到德-博旺男爵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色暗得很快,整个城市都蒙上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阴影。
因为给他带路的这位男仆颇有地位,所以一路上没有人拦阻或者询问他们,任由他们一路穿行而过。
不过,正当他们来到了宅邸深处,即将到达萝拉所居住的地方时,夏尔突然停下了脚步,然后有些犹豫地看着这个带路的人。
“怎么了,先生?”这位中年人颇为奇怪地看着夏尔,“我们就要到了,别浪费时间了……”
“嗯……我想要先弄清楚一个问题,请告诉我。”夏尔纠结了一下,然后突然有些尴尬地问。“那位里卡尼希特公爵在这里吗?”
男仆恍然大悟,然后微微垂下了视线,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他明白夏尔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以他的立场来看,如果那位正牌的“丈夫”在场的话,恐怕真的会很尴尬吧。
“您放心吧,先生。那位先生现在还在外面度假,一时半会儿可能回不来,他不会打搅您今天的心情的。”
“哦,那就好。”夏尔显然松了口气。“那好,我们过去吧。”
他注意到了,当提到萝拉的那个丈夫的时候,这个人连一个尊称都没有,显然这位公爵在这里地位很低,连男爵的贴身男仆都瞧不起他。
恐怕也就是因为瞧不起他,所以在他们结婚之后马上就被赶走了吧。说到底男爵和萝拉需要的也只是他的头衔而已。
夏尔不再多说,跟着他继续走了进去。
当他沿着走廊来到了离萝拉卧室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时,一阵阵不绝于耳的呻吟声传到了他的耳中,这种呻吟声时断时续,虽然听得出来当事人在极力忍耐,但是闷哼当中仍旧充满了痛苦。
这么软弱的呻吟声,夏尔之前从未在萝拉口中听到过,简直不像是她一样。
这确实是一个女人最为痛苦的时候,更别说是初次生育了,即使是萝拉也不得不展现出原本的脆弱。
听到这不绝于耳的呻吟,夏尔心里不禁也有些微微恻然了,毕竟她在生育的可是自己的孩子。
马上门就被打开了,夏尔跟着男仆走了进去,然后他发现这间卧室已经大变了个模样,原本奢华的陈设大部分都被人搬走了,里面的空间被腾了出来,一下子显得十分空旷,哪怕很多人都在里面也不显得拥挤,而且还用帷幔把床的四周隔出了一个小空间。
而德-博旺男爵则坐在帷幔之外,似乎在等待着女儿生育下来的最后结果。
不过,虽然呆在旁边,他的表情十分镇定,看不出有任何的紧张神态,好像就和平常在处理公事一样沉静,女儿不住的呻吟声,也好像没有打破他的心防。
好家伙!夏尔忍不住暗地里赞了一下。
要知道,以这个年代的医学水平,产妇出事真的是很常见的事情,哪怕德-博旺一家如此有钱,也不能说完全万无一失,如果萝拉真要有什么闪失的话,他可就要绝后了啊。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不动声色,这人真的厉害。
“夏尔,你来了啊。”一看到夏尔,男爵倒也并不是十分惊奇,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也做到自己的身边来,“很好,今天你也一起来看看你孩子的出世吧,省得到时候还要惹你怀疑!今天正好医生会给孩子填出生证明,你也留个手迹吧。”
……夏尔尴尬得无以言表。
之前这位男爵发现了他和萝拉的私情之后,威胁他一定要承认这个孩子并且在日后帮助他,看来现在他还是对这个念念不忘,甚至都不舍得拖延下。
“好吧,好吧,这个我既然答应了那就一定会做的。”他无奈之下连连答应,“好了,我们先别管这个了,萝拉的身体安全比较重要。”
“这只能靠医生了,我们又能帮得了什么呢?”男爵反问,“我们只能做好应该做的。”
然而,夏尔却做不到像他这样镇定,因为这时候萝拉的呻吟一直都没有停顿过,而且越来越响亮,显然痛苦也越来越厉害,简直让他听了都有些发慌。
“真的没事吗?”他忍不住问了,“医生可靠吗?”
“这些都是最优秀的医生,如果他们不可靠的话,那么就没有人更加可靠了。”男爵还是一脸的镇定。“不要慌张,夏尔,这个时候我们不能给医生们增添压力,他们已经够着急的了。”
然而,虽然他说的话十分有道理,但是夏尔却没有那么笃定了,因为他分明发现,在重重的帷幔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地蠕动,最后从床底下钻了出来。
见鬼,血!
夏尔惊愕地发现,一大滩血液正从床上面滴落,浸透到了地毯当中。
“天哪!”他忍不住低声惊呼了,“她出血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这下就连德-博旺男爵也微微皱了皱眉头,盯着那滩血迹。
这时候,一个医生的女助手十分紧张地跑到了男爵的身边,然后小声地报告着,虽然夏尔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是他却能够听出来,情况不是特别顺利。
萝拉不会真的有事吧?他倒是禁不住有些担心了。
男爵紧皱眉头听着这位助手的报告,一直都没有说话。
“能够让孩子生出来吗?”最后,他突然问。
“并不是那么容易,先生……”这位助手忐忑不安地回答。
她知道这位男爵多有钱,也知道他发起怒来会出现什么后果,所以现在她说起话来都不成调了,“您女儿的身体有些虚,产道也狭窄,所以生产不太顺利。再加上……她现在还出了血,所以我们无法排除最坏的可能性。”
“是吗……”男爵低垂下了头,仿佛在考虑什么。
片刻之后,他抬起了头来,仿佛是下定了决心。“如果真的实在太糟糕的话,你们就准备剖腹产吧。”
“先生?”这位女助手十分惊讶。
而夏尔听了也不免大惊失色。
在这个年代,因为对输血和消毒的要求不够规范,医学手术也没有那么严谨,所以剖腹产往往意味着最为可怕的结果,通常是给那些已经死亡或者濒临死亡的产妇准备的,只有在顺产几乎绝望的时刻才会这么做。
现在萝拉已经出血了,如果真的给她这么做的话,恐怕她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别这样啊,阁下?”夏尔忍不住出言制止男爵了,“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吧。”
“我们得提前做个准备,以免真要有个万一的时候措手不及。”男爵冷不丁地说。
“可是这样太危险了……”夏尔还是不太认同。
“做一个母亲本来就要接受这样危险的考验,这是伟大的牺牲,如果真的挺不过的话,那我也只能说这是上帝的旨意。”男爵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几分惊慌,“我听说过,你的妈妈就是在这样的可怕事故当中死去的,但是你的妹妹存活下来了……”
“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夏尔焦急地打断了他的话。
他可是清楚的,他的妈妈和那个婴儿都是一起死了啊,这话可真不是一个好兆头。
“好了,我们对此也做不了什么,只能让上帝帮助我们了。”男爵不再和他争辩了,而是对着这个女助手挥了挥手,示意她马上回去准备。
女助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回去跟那些医生们说——她看得出这两个人有态度分歧,不过她不认识夏尔,只知道男爵的身份。
见鬼了,她是你女儿啊,就算你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你怎么能够这么镇定呢?此情此景,让夏尔忍不住腹诽了。
而这时候,萝拉的呻吟还在持续,滴落在地毯上的血液还是没有停歇,出血量看来已经不小了。而这时候,医生们也已经开始纷纷从帷幔当中进出,似乎真的在做什么准备了。
夏尔看了旁边的男爵一眼,发现他还是无比的镇定。
他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大踏步地就向帷幔当中走了过去,有人想要阻拦他,但是他一把就直接推开了。
好多血。
一进来,他就发现床单的下半部分都被染红了,而萝拉还在痛苦地挣扎,她的脸有些扭曲,脸色苍白得可怕。即使是见过了不少大场面的夏尔,此时仍旧觉得有些可怕,甚至可以说反胃。
当看到夏尔的时候,萝拉呆住了,没有想到夏尔居然赶过来了。
她的眼神十分复杂,又是气愤又是高兴,但是呻吟声没有停止,显然也顾不得跟夏尔打什么招呼。
夏尔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气愤——说到底,她今天这么痛苦,不都是自己招来的吗?
“听着,你得鼓起勇气来……”夏尔忍住了那种刺鼻的血腥味所带来的不适感,然后走到了萝拉床头,“不然你真的很危险了……快点……快点给我恢复正常!”
萝拉还在呻吟,同时怒视着他,仿佛是在怒叱他一样。
“好啊,你还有时间生气……你还有这股气在,那就给我做得漂亮点啊?不就是生个孩子吗?”夏尔大声对她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你还记得你为了走到今天花费了多少力气吗?做了多少事情吗?难道你费尽了那么多心力,冲过了疾风骤雨,最后却要在这么可笑的地方搁浅?你会做这么可笑的事情吗?”
他说了这么一大串,萝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然后她突然紧咬了嘴唇,然后冲着夏尔断断续续地喊了出来。
“把……把手……把手……伸过来!”
“好,好……”夏尔下意识地将手伸了过去。
正当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萝拉的面庞时,萝拉突然鼓起力气张开嘴然后紧紧地咬上了夏尔的手。
是啊,我还有无数大事要做,我怎么能死在这么可笑的地方!她在心里大喊。
“啊!”她咬得是如此用力,以至于夏尔的手马上就冒出了血,他也吃痛地大喊了出来。
“啊!”这个时候萝拉也松开了嘴,然后同样大喊了出来,她似乎对夏尔的痛苦十分满意,以至于这样的情况下都微微笑了出来。
“生了!”旁边又是一声大喊。
这时候夏尔发现,有几声嘶哑的喊声在他们旁边响了起来,这是人初来世界的啼哭,也是降临世界的宣告。
夏尔看了看一直在啼哭的那一团皱巴巴的小不点,然后转头看了看萝拉,她虽然脸色苍白,但是还活着,还在低声喘息着,出血量也慢慢地减小了。
终于……终于没有发展成最后的结果。夏尔心里松了口气。
夏洛特生下婚生子克洛维斯的时候,他不在场,反而萝拉生下这个私生女的时候他却一直都在旁边旁观,一想到这里,夏尔也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他并不是突然善心大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人因为怀上自己的孩子而死去。
“太好了,一切都还平安。”他不顾手背上还在流血,轻轻地抓住了萝拉的手。
“我恨你……你这个坏透了……坏透了的东西。”萝拉还是恨恨地骂着他,只是没有多大力气,因而骂不出气势来。
而这时候,那刚刚出生的孩子也被医生抱到了不远处静待的男爵的面前。
男爵眯起了眼睛,顾不得这婴儿的满身血污,径直地看向了最为私密的部位。
“竟然是个女儿!”他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然后呆住了。
终究没有男人可以继承我的事业吗?
这就是上帝的旨意吗,这就是命运吗?!
他茫然看了看虚空,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种空虚茫然,很快就变成了无法抑制的愤怒,他猛然抬起头来,怒视着帷幔之后的女儿。
即使到最后,你也没有干出一件让我高兴的事情来。
他大踏步地掀开了帷幔,然后挥了挥手,指着虚弱至极的萝拉。
“把她给我抬到地下室去!再也别管她了!”
“爸爸……?”萝拉没有反应过来,嘶声看着父亲。
夏尔也是一脸惊愕。
“你再也不配受到这样的待遇了,我真惋惜,你没有死于难产……没有去见莫里斯,受到应有的惩罚!”男爵怒气冲冲地瞪着女儿,再也没有掩饰自己了。“你这个卑鄙的东西,不要叫我爸爸!见鬼,最后都生不出个儿子来,你这个废物!虫子!”(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幸存与承诺
就在夏尔的注视下,平素不苟言笑、就连刚才都还镇定自若的德-博旺男爵,突然暴怒了,在他的面前厉声呵斥自己的女儿,他的面孔有些扭曲,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恼恨,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萝拉露馅了。她暗地里做下的那件罪行已经被父亲得知了——虽然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露馅的。
几乎就在一瞬间,夏尔就得出了结论。
很显然,在发现了这个情况之后,男爵一时选择了隐忍不言,等到了萝拉终于生下了孩子之后,他也就卸下了原本的伪装,对刚刚生育后的女儿大发雷霆。
这种恼怒,可能还混合着对萝拉只生出一个女儿的愤怒吧。
就在夏尔把事情搞清楚的同时,萝拉也终于弄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萝拉看着暴怒的父亲,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冒出冷汗。她张嘴想要说话,但是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是啊,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之前一段时间,她暗暗自得于杀死哥哥的丰功伟绩,并且对瞒过了父亲而倍感庆幸,同时因为开始接手父亲的事务,而暗地里觉得父亲现在已经老态毕露,自己终究即将成为父亲的继承者了。
可是,当父亲真的在她面前大发雷霆的时候,她才发现父亲还是这么可怕,就像一座她怎么样努力也无法逾越的高山一样,令人窒息和恐惧。
我会怎么死呢?她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然后就是大脑一片空白。
她知道很多死法,有些死法可怕,有些死法不堪,比较起来还不如刚刚死于难产更好。
她微微张开口,抽噎着说不出话来,眼睛里面却流出了眼泪,慢慢地滑落到了枕头上,疼痛重新在身上蔓延,皮肤也变得苍白如纸。
在最初的震惊和慌乱之后,夏尔终于恢复了理智和行动的能力。
他扫了怒发如狂的父亲和如遭雷击的女儿,心里明白大事已经不妙,如果他真的不做点什么的话,恐怕萝拉就要完了——刚才她生下了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出了不少血,身体损伤很大,极其需要静养恢复,如果真的被拖下去的话,那么哪怕不被杀死,得不到救治疗养的她恐怕也活不过去。
不管之前他怎么看待萝拉,他现在可不希望他的女儿一出世就没了妈妈。
他又看了一眼萝拉,然后又重新抓住了她已经有些发凉的手,用这种方式来给她一点点最后的温暖。
我之前对你做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现在保你一条命也算是对得起你了吧。
然后,他抬起头来对着旁边的医生和佣人们大喊。“你们都给我出去!”
在这之前,最重要的是控制场面,别让外人知道太多东西。
没有人动弹,因为大家都被刚才的变故弄得手足无措,再加上他们也不知道夏尔是谁。
“都给我出去!现在这里没有你们的事情了!”夏尔腾出另外一只手重重地挥舞了一下,显得杀气腾腾,“等下叫你们了你们再进来!”
这下他的呼喝终于起到了作用,其他人心里也明白了,有些事情自己绝对不应该知道,于是他们马上就遵从了夏尔的命令,一个个地鱼贯而出。
男爵并没有阻止夏尔的突然举动,任由这些人离开,直到他们统统离开了之后,他才嘴角一撇,冷笑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特雷维尔先生?”
“我……我觉得您有些过于激烈了。”夏尔勉强地笑了起来,“现在萝拉刚刚生育了孩子,身体很虚弱需要静养,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谈也可以吧?”
“激烈?我哪里激烈了?再激烈能有她干过的事情那么激烈?”然而,男爵对他的话却一点都不买账,反倒是越发生气了,他指着萝拉,手都有些发抖,“你知道她干过什么的吧?!既然知道的话,那就别在这里插嘴碍我的事!”
夏尔又犹豫了一下,但是最终他还是决定不要退缩。
“我知道她做过什么,莫里斯的事情,很遗憾。”他摊了摊手,显得真的十分遗憾的样子,“可是现在这一切不都已经发生了……您还是面对现实吧,我想您应该是一个现实主义者,看得出如今我们必须化悲痛为力量……”
“见你的鬼!你又没死儿子,说什么风凉话!”这话不仅没有安慰到男爵,反倒是让他更加怒火万道,“我不追究你妹妹的责任,已经对你够好了,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应该到角落边庆幸自己的走运,而不是在我面前喋喋不休些废话!”
这下夏尔也惊讶了,他没有想到男爵居然暗地里已经把事情弄得如此清楚了。
“您……您都知道了?”他试探着问。“您……您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没话说了吧?”男爵瞪着夏尔,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以为我是傻瓜吗?错了,我比谁都清醒,至少比你们清醒得多!莫里斯死后没几天我就生疑了,因为萝拉的反应很怪,不像是平常的她,然后你的妹妹又作证说那晚她们在一起,可我去调查过了,那一天晚上分明就有人看见有一个穿着男装的人从她们所在的地方冒出来!所以……你的妹妹也是协同犯!虽然我现在还弄不清她为什么要这么帮助萝拉,但是我可以十分肯定,她就是协同犯——而你,应该也早就从她口中知道这件事了对吧?”
“那……那您怎么不怀疑我?”夏尔一下子有些哑口无言了,只好苦笑着问,“为什么您不认为这一切都是我暗地里指使的?”
“你以为我之前没有怀疑过你吗?”男爵又冲他怒喝,“但是我仔细观察过了,如果真是你干的话,你会把计划搞得更加严密一点,你会暗地里先做好准备……可是我没发现你有这样的准备,看上去你和我一样意外,所以你应该也是在事后才得知这件事的。”
还没有等夏尔庆幸,男爵突然就又瞪住了他,“可是你倒是没有浪费机会,在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你肯定是胁迫**了萝拉,强迫她忍气吞声,对吧?!你就是个无耻透顶的人渣,但是你不是疯子,也不傻!”
这个判断是如此贴近于事实,以至于夏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虽然他和萝拉之间的原委要稍微曲折一点,但是本质上不就是如此吗?
他只觉得尴尬到了极点。
“怎么?这下又怕丢脸了?你还有脸吗?”男爵仍旧嘲弄地看着他,“你虽然干了这么可恶的事情,不过倒也起了一个意外的好处,让萝拉怀了孕,让我可能留下个后代。我之前留着萝拉的命,隐忍不言,不就是为了先让她给我留后再处置吗?现在好了,她已经完成了她的任务了,那就是她退场的时候了……你一个外人,我不追究你和你妹妹的责任你就应该庆幸了,少在这种时候招惹我!”
尽管男爵的话口气已经十分不妙,但是夏尔还是没有松开萝拉的手,因为他知道,如果真要是什么都不做,萝拉恐怕就马上要“退场”了。
“阁下,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明白您的悲伤和痛苦,这种痛苦发泄出来也确实有理由,而且我也明白自己有太多地方对不住您。”他勉强打起精神来,尝试劝说这位已经无所顾忌的父亲,“但是,我一直都认为您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一个足以作为我楷模的实干家,富有远见,也不为太多准则所困扰,所以,我想您是能够面对现实的……现实是什么?现实就是您的儿子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纵使她做错了太多事情,她现在也是您唯一一个成年的后裔,能够为您分担繁杂的事务,也能够为您抵挡来自各地的明枪暗箭,您何必把她也赶尽杀绝呢?而且,她要是死了,您的孙女儿谁来照顾?一出生就失去了妈妈,那岂不是太可怜了?”
“这个不用你来担心了,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精力还很好,再活个二三十年也行!足够照顾她了!”男爵扫了一眼他怀抱中的婴儿,目光稍微柔和了一点,“再说了,难道你的女儿你自己还不管吗?我告诉你,你今天该写的东西还是要写,一份也不能少!”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清啊?您现在说自己还能活上几十年,我也相信,但是真要出了什么万一呢?那可就说不定了……”夏尔仍旧尝试劝说他,“您是个金融家,您当然知道行事要万分保险才好。”
“怎么?杀了我儿子还想要继承我的事业?休想!”男爵瞪大了眼睛,然后重重地骂了出来,“好了,你别在这儿跟我废话了,先给我出去,我料理了她再出来找你。”
“不,不行,我不能看着你杀掉我女儿的母亲。”夏尔摇了摇头。“我还是劝您面对现实,不然的话我们以后很多东西都没办法谈了。”
这时候,他感觉萝拉的手握得更加紧了——她恐怕事前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样的时间点上,她居然会得到夏尔这么大的帮助。
“嘿,看不出你还是个情种啊?居然还为了她来威胁我?”男爵有些意外,然后他满面嘲讽地看着夏尔,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好,很好,很久没人这么威胁我了,这都让我来劲了!我还真想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行啊,你可以试试,我们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更需要谁?”
接着,他似乎也没有耐心再和夏尔说了,作势就准备叫人进来拖走夏尔,然后处理掉女儿。
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了吗?夏尔呆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了萝拉。
而这时候,萝拉眼睛里面已经集满了泪水,含泪的眼睛盯着夏尔,似乎是在哀恳他不要放弃自己。
好吧,那就最后搏一次吧。夏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他也和男爵一样大笑了起来,这股笑声吸引住了男爵的注意力,让他一下子没有立刻叫人。
夏尔大笑地看着男爵,仿佛是在嘲弄他一样,“枉我一直这么尊重您,我认为您是一个能够超然物外,总是冷静行事的人,原来事到临头了您也一个庸人老头也没什么两样啊!您想要为儿子报仇?很好,很高尚,可是您难道就想要因此绝后吗?!”
夏尔抬起手来,指着男爵怀中的女婴儿,“你看,她是一个多虚弱的孩子?难道您不害怕过阵子她突然夭折吗?如果她夭折了,而萝拉又被您弄死了,那您不就绝后了吗?难道您想要看到这样的结果?”
对不住了,女儿,爸爸为了你妈妈咒你……不过不要伤心,爸爸以后一定会疼你补偿你的……夏尔一边说一边心想。
这个诘问,比任何说教都似乎更加有力,以至于男爵一下子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这个年代,婴儿和小孩的夭折率确实很高,即使是王族和大富大贵之家,也经常有小孩子幼年就不幸去世,所以夏尔的话倒也像是一盆冷水,稍稍浇灭了男爵被烧旺的怒火。
是啊,一个婴儿,并不能够保险。
“而且,您不是一直想要个孙子吗?现在有了一个孙女您就满足了?这可不像您的行事风格啊?”夏尔继续大声劝说着对方,“如果萝拉活着,您还有可能再抱上一个孙子,如果萝拉死了,您真要带着这个孙女儿长大吗?如果她中途夭折,那时候您应该怎么办?静静地守着自己的金山死去吗?”
“别说了……”男爵皱紧了眉头。
他虽然这么说,不过夏尔已经看出了他的动摇,所以他肯定要继续说下去。
“您想想吧,如果我说的这些真的成为现实了,会怎么样?您毕生所完成的功业会烟消云散,没人会记得,您积累的巨额财富会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亲戚、还有政府、还有您的那些秃鹫一样的同行们抢走,他们会趴在您的基业上,毫无顾忌地将这些东西一扫而空!而后面呢?他们会感激您的慷慨吗?他们会念您的恩,或者在您的坟墓边鲜花吗?不!他们不会!他们只会心安理得地拿着您的钱花天酒地,他们会嘲笑您,会说都是您自己多行不义,所以才会落到一个绝后的下场,您看我说的对不对,对不对啊!?”
“别说了!”男爵重重地大喊。
但是他知道,夏尔所说的都是实话,如果他真的绝后了的话,这就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而且也是他最恐惧的事情。
“难道到了这个地步了,您还害怕我说吗?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如果是事实,那您就面对好了!”夏尔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了下去,“摆在您面前的路很明显,要么就干脆狠下心来,杀掉她为儿子报仇,然后赌运气,赌您的孙女能够健康长大,要么就留着萝拉,让她继续为您留后,我们以后还要再生两个孩子,不,不止生两个,生几个都好!反正一直可以生下去,您做不了一个幸福的父亲,但是还可以做个幸福的爷爷不是吗!?”
他已经口不择言了,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这个畜生!混蛋!”男爵被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气得青筋暴出,如果不是手里现在还抱着外孙女儿的话,恐怕已经直接拍桌子了,“哪有当着一个父亲的面这么说话的人!无耻的人渣!我就知道,你们这些臭贵族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年大革命的时候,大家放过了你爷爷真是做了大蠢事!”
“您现在不也是一个贵族吗?为什么您要忘了这一点呢?骂我可以,可别把自己也给带进去了啊……”夏尔笑着回答。“好吧,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您现在看看吧,到底怎么样做对您最有利?”
男爵不停地大口喘息着,显然正在权衡利弊。
最后,想要留后的思想,终于战胜了马上报仇的快意。
“好吧,我暂时留她一条命,等到孩子长大了点再让她升天。”他冷冷地看着夏尔和萝拉,“不过,她要被拘禁起来,哪儿也不许去,她必须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嗯……这个当然可以,这是她应得的。”夏尔点了点头,“不过现在最好让医生治疗一下她吧,她现在太虚弱了,至少最近一段时间还是不要太折腾她为好……”
男爵死盯着这两个人,仿佛要择人而噬一样。
但是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抚弄了一下还在啼哭的小婴儿。
“你跟我出去吧,把她的证明文件写好,一个字也不许漏!这里就交给医生。”
“您先出去吧,我等下就过来。”夏尔耸了耸肩。
男爵皱了皱眉头,但是最后也没说什么,直接抱着孙女儿走了出去。
等到这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之后,夏尔总算松了口气,然后,他重新看向了萝拉。
萝拉的脸苍白至极,而且看不到任何表情,只有眼睛里面噙满了泪水,一直都看着夏尔。
她现在的心情会是怎么样呢?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是被父亲如此对待的痛心。
“现在你身体虚弱,我也不多说了。”夏尔轻轻抬起手来,然后擦了擦她的眼泪,“很抱歉,这已经是我能够争取的最好结果了,这段时间你会被关在家里。不过,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希望不是吗?现在虽然很糟糕,但是以后未必会如此。你放心吧,我会照顾你和你的女儿的。”
接着,他有些尴尬地耸了耸肩,“刚才那些话我不是认真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我们以后会有儿子的。”萝拉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只是静静地看着夏尔。“但不是最近,他……他不会活着看到孙子出世的。”
“说什么蠢话。”夏尔笑了笑,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吻我一下。”就在这时,萝拉突然低声说。
夏尔有些惊诧。
“快点!”萝拉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不过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也没什么可坚持的了,夏尔笑了笑,然后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
萝拉现在的体力和精神都很衰弱,所以反而是夏尔主动一些,将温暖的气息送到了他的口中,然后,在医生们重新进来之后,夏尔转身离开了房间,前往男爵的书房。
男爵早就在那里等着他了,夏尔也不多说话,拿起纸笔就开始写了。
“本人,夏尔-德-特雷维尔,于1852年12月6日,特此承认,今天萝拉-德-博旺小姐所生下的女儿确为本人之女,并且本人为其命名为丽安娜。
今天本人特别承诺,以后将尽自己一切努力照顾这个女儿,绝不违反。”
写完之后,夏尔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了一直在等着看的男爵。
男爵接过了这个字条,然后仔细地看了看,虽然写得十分简短,但是该说的一切都已经说清楚了。
“今天倒没有耍花腔!”他扫了夏尔一眼,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赞许。
接着,他的目光又重新放到了旁边摇篮里面的女婴儿身上。
现在的她,已经被擦干净了,比起刚刚那个满身血污脏兮兮的样子来看倒是好看了不少,不过还是皱巴巴地看不出多少模样来。
但是,这就是我的血脉啊。
男爵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一点点慈爱。
“丽安娜,”他用上了那个特雷维尔元帅亲自取的名字,“以后你的爷爷还有你的爸爸会照顾你的,好好长大吧。”
夏尔摸了摸丽安娜的身体,一时间也百感交集。
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啊。
哪怕仅仅是一年以前,他也不会想到自己的长女会以这种形式诞生。
“你早点回去吧,可别让你那个老婆起疑心了。”男爵这时候朝夏尔说。
似乎看出了夏尔还想说什么,他直接挥手打断了夏尔的话,“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了你,她就暂时不会死,不过你要记得你的承诺!”
“谢谢,谢谢……”夏尔点了点头,向他道谢,然后转身离开。
“以后记得多来看看你女儿!”在他即将离开的书房的时候,背后又响起了一声叮嘱。(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平心静气
当夏尔顶着冬夜的寒风凛冽回到了家中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入夜了。
不过,同紧张不安的德-博旺一家不同,夏尔的家倒是一片祥和,而且还多了几分热闹的人气,倒是让夏尔的心情纾解下来了不少。
他回来的时间倒也是很讨巧,夏洛特正和芙兰一起,在带着孩子用晚餐。
所以夏尔一回到餐厅,就让仆人再给他准备一些餐点,然后坐到了夏洛特的旁边。
“他这人也真是不懂礼数,把你叫过去之后居然一顿饭都不肯请?”夏洛特显然是对德-博旺男爵的待客之道有些不满意,“这些土佬真是让人难受。”
一边抱怨男爵,她一边为丈夫取下了外套,然后直接挂到了旁边,然后才和夏尔一起用餐。
“还是家里暖和啊……”夏尔一语双关地感叹,然后又摸了摸旁边儿子的头发。
尽管他刚刚救了一个人的命,现在还有一点激动,但是这个辉煌的业绩这时候却只能只字不提,这倒是让他心里有些遗憾。
同时,因为刚刚新得到了一个孩子的缘故,他对自己的长子也多了一些奇怪的感触。
虽然克洛维斯平时和他并不是很亲近,但是这下他似乎心情很好,所以在夏尔摸头的时候开始咯咯笑,逗得夏尔和夏洛特夫妇也是一阵大笑。
只不过,夏洛特的笑里面是完全的喜悦,而夏尔的笑里面却夹杂着一点点奇怪的感触。
儿子,爸爸给你带来一个妹妹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人把你叫过去到底是谈些什么事情呢?”也许是发现了夏尔有些奇怪,夏洛特禁不住问。
“嗯……就是谈了一些债券上的问题。”夏尔先是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然后再面不改色地回答,“最近市场上出现了一些突发情况,他希望我能够尽快解决,以便平息市场上的惊慌情绪。”
“那应该是他上门来求我们办事才对啊?凭什么要突然把你叫过去呢?”夏洛特对夏尔的解释有些不满意了,“难道这就是他请我们帮忙的态度?夏尔,你去那里之后他有没有对你冷言冷语?”
岂止是冷言冷语啊,简直什么话都骂遍了,不过这也难怪,谁叫我把人家的女儿给玩弄了呢。
“他的态度还算得体吧,至少他这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好……”夏尔笑着回答。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忍着他啊?”夏洛特还是愤愤不平,“夏尔,你现在是帝国大臣,虽然他地位很高,但是你根本不用对他这么毕恭毕敬。这不光是一个礼节问题,这还是一个重要的形象问题,你不能让别人觉得你是他的代理人!你应该让他明白,他不能对你这样的国家要人呼来喝去。”
“对……你说得有道理。”夏尔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看法,“以后我会注意表现出这种……主体性的。”
“行了吧,你这人平常就是太讲礼貌了,可是你不知道对有些人不应该这么谦恭,因为他们不会因此觉得你是在给他们颜面,而只会觉得你在害怕他们。”夏洛特撇了撇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既然要摆出应有的态度来,那就别等以后了,我看最近就行——过两天我就把他们叫过来,让他们知道下我们的厉害!”
夏尔在男爵这里所受到待遇让夏洛特十分不满,她认为自己夫妇现在已经今非昔比,可以说是帝国最为显赫的家庭之一,虽然财富不可能超过博旺一家,但是论权势应该是高出一筹,所以她觉得她和她的丈夫应该得到这位大银行家足够的尊重。
更何况,她一直还对两家当年的旧怨记忆犹新,存心想要在发达了之后,落一落这家人的面子——不过,这倒也不是说她想要当面怒斥男爵,只是想要以女主人的身份招待他,通过含而不露的方式,让他明白如今他需要足够尊重特雷维尔家族。
“好啊,就按你说的办吧。”夏尔马上附议,“夏洛特,你知道,现在他是我的合作者,我们两个人来往太深,我还有很多地方用得着他,如果我来做的话恐怕不太合适,你来暗示一下他最好。”
“那就最好。”夏洛特总算重新展露了笑容。
“夏洛特,有你在的话,很多我不方便做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谢谢你。”夏尔马上向她恭维。
不过,虽然他很高兴自己把夏洛特的注意力引开,可是在场的人可不止夏洛特一个人而已,夏尔发现,芙兰眼角的余光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仿佛若有所思。
正当夏尔暗中庆幸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他对夏洛特的恭维惹得妹妹不开心的缘故,芙兰突然冷笑了起来。
“先生,我听说德-博旺男爵的女儿……嗯,现在应该叫她里卡尼希特公爵夫人了——好像已经怀孕很久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呢?算算时间也快了吧。”她以十分天真的语气问,但是无异于向兄长刺了一剑。
糟糕,这么快就猜到了。夏尔顿时就感觉有些尴尬。
她是知道萝拉那件事的底细的,所以自然也想得到夏尔那么急匆匆跑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可是就算你猜到了,这时候也不应该乱提啊,万一夏洛特联想起来可就……
夏尔忍不住带着责备看了看芙兰,但是她却还是一脸天真,好像浑然未觉。
“嗯……我刚刚过去的时候,没看到那位夫人,听说她现在在静养。”夏尔带着尴尬回答,“不过,算算时间的话,应该还有两三个月,毕竟她才和那位公爵结婚半年多,就算最快也得那么久吧……”
萝拉是在怀孕接近三个月的时候才匆匆结婚的,如果现在就把她生下孩子的事情传出去,那么谁都会知道事情大大不对,所以,丽安娜的出生现在暂时将会秘而不宣,两三个月之后才会给她上报户籍,当她是那个时候才出生,只有她的父母还有外祖父才会知道她真正的生日——而这也是夏尔在纸条上特意注明丽安娜出生日期的原因,他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知道自己生日到底是哪一天,而且是在父亲的注视下出生的。
“这可说不定。”夏洛特毫无察觉地接过了话茬,一脸刻薄地评论着博旺父女。“父亲不是个好东西,难道女儿就能学好?我看那位德-博旺小姐可不会是好人,说不定她这个孩子可未必是丈夫的,只是为了遮丑才找了这么个人而已……这家人什么丑事都干得出来,如果真要是这样我也不奇怪。”
“如果真要是那样……那岂不是个大丑闻?”芙兰一脸天真地看着夏尔,“真是好可怕!”
“是啊是啊……”夏尔只能一边瞪了妹妹一眼一边回答。
为了避免深入讨论下去,他决定转开这个有些危险的话题,满面笑容地向夏洛特问。“对了,我走了之后你们在做什么呢?”
“我们刚才打了一下网球,倒也算是很充实吧。”夏洛特随口回答。
“那么谁赢了呢?”夏尔马上追问。
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暗责自己愚蠢——她们谁输了,都不会希望被勾起痛苦的回忆啊,到时候还不是要迁怒于自己。
还好,结果并不是那么坏。
“平局吧。”芙兰放过了对他的调侃,然后低声回答。“我们打了一下午,比分还是差不多,最后都累了所以只好停下来了。”
“平局好啊!我就喜欢平局!”夏尔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家人,就是要和和气气地嘛。”
“哼。”夏洛特冷哼了一声,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夏尔走后她们就吵了一架,然后决定在网球上分个胜负,打了很多盘。比分显得很激烈,但是场面却很难看——夏洛特生育过没多久,动作不太灵活,芙兰几乎从来不运动,所以两个人都打得破绽百出,让人难以卒睹,不过比分倒是咬得很紧。
打到最后她们都很疲惫了,只是因为心高气傲才撑了那么久,也许是同样担心最后输球的缘故,最后一盘两个人同时决定放弃,以一个平局结束。
当然,在这期间,她们之间夹杂了无数或明或暗的讥讽和辱骂作为甜点,其用语之刻薄和刁钻,足以使得任何一个旁观者大开眼界。
夏尔并不想要深究这场比赛的细节,所以他又马上把话题绕开了,这顿晚餐总算平安无事地结束了,夏洛特也最终还是没有对博旺一家的奇怪举动产生疑心。
在晚餐结束之后,夏洛特继续带着儿子,回去花园散步,夜晚的温室里面,光线的折射和花卉的阴影会让人感觉仿佛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十分好看。
芙兰则并没有陪伴她们母子,她直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准备把自己的工作尽快完成。
而她在临走的时候,也给了夏尔一个手势,示意他先去自己那儿一下。
“今天是萝拉生下了孩子,对吗?”夏尔一来到她的房间里面,她就直接问。“她和您的。”
“是的。”因为感觉说谎话没有多大意义,所以夏尔干脆地承认了。“是个女儿,我给她取名叫丽安娜。”
“亏您……亏您还能这么一脸平静啊!”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当夏尔真正承认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您真是太过分了!”
“这又不是我的计划。”夏尔叹了口气。“谁知道会发生这些。”
“那么我呢?我就是您的计划吗?”芙兰气哼哼地看着兄长,“您……您厚颜无耻地把魔爪伸向了我过去的同伴们,结果到我面前时却做出了道貌岸然的样子,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厚颜无耻?”这个词伤到了夏尔,让他皱了皱眉头,“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先生,您自己敢做,难道还怕别人说吗?”芙兰一脸不满地看着他,“我倒是愿意尊敬您,但是您得先拿出行动来啊!”
“要说起来,这事还不是你惹出来的!”夏尔皱紧了眉头,“你不知道吧?男爵已经把事情都差不多全部摸透了!他刚才差点要杀了萝拉,就连你差点也难逃他的怒火!”
“什么!?”芙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怎么?难道你还觉得你们这计划万无一失吗?”夏尔笑了笑,“事实上他早就知道了,只是隐忍不说而已,等到了萝拉生了孩子之后,他就原形毕露了!那时候你是没见到,他几乎疯了一样,差点就要拿萝拉来报仇了。”
接着,在芙兰略带惊恐的注视下,夏尔原原本本地将刚才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
当听到了男爵说不想要追究自己的时候,芙兰总算放下了心,可是最后,她却又为另外一件事怒从心起。
“结果……说到底,您站了出来,保住了她的命?”她抬起头来瞪着夏尔,“这真是让人感动啊!她一定会高兴得哭了吧?”
“她确实哭了,虽然未必很高兴。”夏尔先是点头,然后马上反问。“你这是嫉妒了吗?”
“是啊……我……我这就是嫉妒!”芙兰脸都涨红了,眼睛都眯了起来,差点就要哭出来了,“您……您对她们都这么好,为什么偏偏就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了!您简直就是在拿刀子割我的心!”
“喂,小声点儿……”夏尔连忙制止她,“别这么生气啊,难道那种情况下我能够见死不救吗?不,我做不到。”
“那您能做,为什么我不能说呢?”芙兰揪住了夏尔的领带,然后以难以想象的力气直接将他直接扯到了自己的面前来,“您忘了吧,现在您的秘密已经掌握在我的手中了!我可以尽量帮您遮掩,但是您别忘了自己答应过我什么!”
“好吧,我不会忘记的。”夏尔禁不住苦笑,
“哼!您总算说了句有良心的话了。”芙兰这才稍稍满意,“我可以为您等待,但是……但是请您一定要偿报我对您的忠诚。”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明天我就离开了。”芙兰低声说。“今天晚上我就能把这些东西做好。”
“不在这里多住两天吗?”夏尔有些惊诧。“就算东西都转译完了你还是可以继续呆着啊。”
“不,我不想呆了,我想回去。”芙兰摇了摇头,“我可受不了每天眼睁睁地看着您和夏洛特去同寝一室的感觉,简直让人想要呕吐。比起来,之前在家的寂寞倒不算什么了。”
夏尔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叹了口气。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谁叫您娶了她。”芙兰倒没有特别纠结,只是也跟着叹了口气,“一想到您瞒着她居然做了这么多事,我倒是没有那么记恨她了!”
“别说这个了……”夏尔尴尬无比,“我确实很对不起她。”
“你对不起的人多了,何止她一个人!”芙兰又跟他强调了一遍,“所以,您必须做您力所能及的那些事,来偿报您亏欠我们的东西!”
“好……我知道。”夏尔又点了点头。
“光说知道可不行,”芙兰紧紧地盯着夏尔,“现在萝拉不在,您让玛丽去顶了她在联合和的空缺吧,她这一路上,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而且她对您那么忠心……”
夏尔犹豫了一下。
“我得给她带着确定无疑的东西才能安心离开,您知道我们多好的关系。”芙兰再强调了一遍。“再说了,多一个您信任的人在,不是更好吗?”
“好吧。”夏尔答应了,“男爵那里我去沟通,他会同意的。”
“那么……先说再见吧,先生。”芙兰微微闭上了眼睛,“您跟萝拉告别的时候,做了什么呢?”
夏尔呆了一下。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脸都红得发烫了。
这里是自己的家。
但是……管他呢。
他俯下身来,然后直接吻了上去。
“再见。”(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大使
随着时间的流逝,冬天的漫漫寒夜开始统治整个大地,因为寒冷的风雪,人们都开始尽量回避出行,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也消失不见,仿佛就连一个国家也随之瘫痪了一样。
直到春天重新降临的时候,慑人的寒夜才开始慢慢地变得温暖了一些,积雪开始融化,万物开始复苏,停滞的大陆也随之开始慢慢从冬夜当中苏醒过来。
就在1853年的这个乍暖还寒的早春时节,一位不速之客悄然来到了帝国大臣夏尔-德-特雷维尔阁下的府上进行拜访。
这位先生身材高大,留着浓密的棕色络腮胡子,看上去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精力还很旺盛。他穿戴十分考究而且正式,因为严肃的表情,所以即使穿着便装,也显得就像是一个久经大世面考验的政界人物一样。这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印象,这位中年人正是一位颇具影响力的大人物——他就是新任的俄罗斯帝国驻法国大使利特温斯基伯爵。
作为欧洲大国之一,能够成为驻法国大使的人,一定是一个国家外交界最有权势的要人,利特温斯基伯爵自然也是如此,他出生于俄罗斯帝国的名门贵族家庭,这个家族几代人之前就开始从事外交活动,他一进入到俄国外交界当中就极受重视,也很受沙皇尼古拉一世陛下的看重。
同时,除了国家要人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之前曾经做过亚历山大皇储的老师,也是亚历山大皇储殿下亲密的顾问之一,地位非同寻常,有些人甚至私下里猜测在未来亚历山大皇储接位之后可能将他变成自己的外交大臣——也就是首相。
将这样的人派往法国作为大使,足以表现出俄罗斯帝国现在对法国的重视了。
这倒也是情有可原的结果,在路易-波拿巴发动政变,重建了法兰西帝国之后,他摇身一变成为帝国的皇帝,而他身边的这群亲信党徒们也开始摇身一变成为帝国的要人。对于这样一群人,欧洲各地的皇室和贵族们,最初是不大看得起的,尤其是最为保守和强硬的尼古拉一世沙皇陛下,更加是对他们颇为蔑视,不假辞色,也让这群人蒙受了不少羞辱。
当时的驻法国公使杜罗维耶夫伯爵,自然是能够领会到陛下的圣意的,而且他自己也同样自恃名门贵族,瞧不起路易-波拿巴和他的这一群幸臣党徒们,因而摆足了架子,和法国这一群新贵闹得很不愉快。
他这么一闹,结果两国关系顿时就搞得很僵,一时间几乎没有了正常来往,而杜罗维耶夫伯爵本人也成为了这群人的眼中钉。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路易-波拿巴这个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对法国的统治,眼见是越来越稳固了,纵使不愿意和他们来往,俄罗斯帝国最后还是发现,他们不得不承认这群人对法国的统治——尤其是在俄罗斯想要开始对外进行大动作、急需要欧洲各个强国支持或者默许他们独自行动的时候。
于是,为了改善两国之间的关系,修补两个王朝之间因为蔑视而产生的裂痕,俄罗斯帝国的皇室不得不改弦更张,摆出了一副想要对法国进行友好的架势,而杜罗维耶夫伯爵本人,也被俄国外交部给召了回去,被扔到了一个闲职上面,算是政治上失利了。
很显然,杜罗维耶夫伯爵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但是俄罗斯帝国既然做出了这样的表示,那就代表着他们确实有诚意和法国改善关系,也算是摆出了一个明确的外交转向的信号。
这个信号并没有被欧洲各国首都那些老于世故的外交家们放过,他们纷纷在暗地里窥伺着巴黎所发生的一切,并且私下里揣测欧洲大陆两端的这两个大国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而法国却出奇地岿然不动,并没有显得十分激动——当然,也没有把俄国人伸出来的橄榄枝放在一边,而是平静地接受了俄罗斯驻法国公使的调动。
然而,现在俄国人想要的并不仅仅是法国人的平静而已,一来到巴黎之后,利特温斯基伯爵就想方设法地想要与法兰西帝国的要人们建立个人联系,他十分殷勤地参加各种社交活动,并且努力结交那些帝国要人们,而作为这种努力的一环,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间里面,他顶着还带着寒气的风,一路来到了郊外,拜访现任帝国交通大臣的夏尔-德-特雷维尔府上。
尽管德-特雷维尔大臣阁下是交通大臣,看上去和外交工作不太搭边,但是谁都知道,路易-波拿巴皇帝的朝廷,就是一个拜占庭式的宫廷,所谓的职位和职权通常是混淆的,每一个人的地位取决于他在皇帝心中对方地位,所以作为他最为倚重的助手之一,特雷维尔哪怕是个国内的大臣也可以在外交事务上发生作用,更何况他之前还暂时负责过法国的外交事务,为波拿巴政权在欧洲各国取得了一些印象分。
他来到巴黎之后,几次求恳之下,终于得到这样一个机会,这位大臣阁下允许他来拜访自家,当然是带着一种冷淡的态度同意的。
他并不为此感到惊奇,因为他在来巴黎之前就听说了,他的前任杜罗维耶夫伯爵和这位大臣阁下闹得很僵,甚至还当面讥嘲过这个德-特雷维尔,所以德-特雷维尔就和伯爵明里暗里吵过架,也成为了伯爵被赶走的重要原因之一,所以他也事前预料到了自己会被人晾一下。
为了俄罗斯的国家利益,他也愿意自己被人这样对待。
带着一种平静的心情,他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府邸当中,然后被带到了特雷维尔大臣阁下的书房当中。
“很高兴见到您,请坐,大使先生。”一见到这位大使先生,已经等候在这里的夏尔就友好地朝他伸出了手。
“很高兴见到您,阁下。”这位伯爵也十分恭敬地走到了夏尔面前,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才坐到了他的对面。
虽然早就知道事实,但是当亲眼见到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感叹于对方的年轻。
等他坐下来之后,夏尔笑眯眯地从自己书桌的抽屉里面拿出来了一盒雪茄烟,然后拆开了,自己拿出了一支,然后将盒子递给了对方,“这是我在外交部任职的时候外交大臣教给我的,他说雪茄可以完完全全地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的,所以说实话我平时不抽烟,但是一直却会在自己的家里珍藏一些……请您尝尝看吧,希望不要让您失望。”
“谢谢您,阁下。”伯爵一脸惊诧,然后马上又笑了出来,从盒子里面拿出了一根雪茄。“不得不说,图尔戈侯爵已经教给了您外交活动的真谛。”
夏尔的这个开场的举动,令伯爵既惊讶又高兴,他原本觉得自己还会受到一些更为冷淡的对待,但是现在一看,这个年轻人似乎已经不想再继续摆架子了。
“您不用客气,今天您是我的客人,我们会尽心招待您的。”夏尔剪开雪茄,然后点上了它。
烟雾顺着鼻腔进入了肺,给他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虽然他并不喜欢抽烟喝酒,不过偶尔抽一次的时候,确实很能提神。
而这时候,老于世故的利特温斯基伯爵也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然后像是宣泄一样地长出一口气,半眯着眼睛,似乎有些陶醉。“哦!这可是上好的哈瓦那雪茄!您真是太客气了!”
“我有一些好朋友,他们给了我这些,看来他们对我还是挺忠诚的,至少您觉得这些货色不错。”夏尔带着矜持的笑容回答。
然后,他颇有派头地将手指弹了弹雪茄,将烟灰落到了水晶烟灰缸里面,“老实说,收到您的要求时,我很意外,因为我没想到我现在还能够和一位外国公使有所交集……毕竟,我现在已经离开外交部了。”
“虽然您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位大臣,但是您之前对法国外交系统留下的痕迹还在,您依旧在欧洲大陆上鼎鼎大名,所以您哪怕不在那个位置上,也对法国的外交拥有影响力,所以我拜会您是应该的,毕竟我初来乍到,应该结识每个我应该认识的人。”利特温斯基伯爵颇为恭敬地回答,“另外,我拜读了一下您之前的一些讲话和言论,我发现其中有一些是同我们俄罗斯人不谋而合的,所以我想我有必要同您互相沟通一下……”
“可是既然我已经离开了,我就不应该再对原本的同僚们指手画脚,外交工作应该由那些仍在任职的人负责。”夏尔笑容不变,但却给了一个颇为冷淡的回答,“您如果希望我对您给出什么承诺,或者帮助您做些什么的话,恐怕我没办法满足您的要求。因为我不能给外交大臣阁下添麻烦了,他才是负责和您的国家打交道的人。”
“特雷维尔先生,您这样就太过于谦虚了。”夏尔一开始的拒绝并没有让伯爵感到惊诧,他放下了手中的烟,然后继续用事先就想好的说辞来打动着这位帝国大臣,“作为帝国的大臣,您对这个帝国的兴衰肯定是肩负着极大的责任的,更何况这还是您一手参与缔造的帝国,不是吗?因为您的努力和能力,您拥有巨大的影响力,而您应该利用这种影响力来为这个帝国谋利,弃之不顾岂不是可惜至极?”
“您这样说,真是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夏尔笑了笑,又夹起了自己的烟。“我并不是像您说得这样有权有势,我只是在为皇帝陛下和国民服务而已。”
“这一点我们不用争议,不过您在我国可是鼎鼎大名,在其他国家也是话题人物,我们的沙皇陛下相信您可以为我们两个国家之间的友好做出极大的推动作用——只要您想的话。”大使还是不依不饶,“而且,就连您的妹妹也在我国的社交界享有广泛的赞誉,夫人们,乃至皇后陛下,都很喜欢她的风度和她精湛的画技,我只可惜自己当时自己不在彼得堡,所以无法一睹她的风采……不过,好在我现在在法国,终究还是有机会可以见到她,让我也可以欣赏一番她的画作。”
接着,他的笑容变得更加别有意味了,“我在离开俄国的时候,皇太子殿下还特别跟我提起过特雷维尔小姐,他说他希望他的那些礼物能够让她满意,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想要再次邀请她去莫斯科,见见克里姆林宫的样子,这样也许她能够留下更为美妙的画作……”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明显看到夏尔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显然,他这么说并不是只为了拉近关系而已,其重点也不是“皇太子殿下想要再邀请特雷维尔小姐”,而是——“礼物”。
这是一种提醒,你妹妹代替你收了我们的礼物,不能不认账,当然也是一种含蓄的劝告——如果继续和我们合作的话,你还可以得到更多的礼物。
而以夏尔的头脑,他当然是听得懂这种提醒的。
“哦,这些礼物让她十分开心,她回来之后就跟我们说过了贵国皇太子殿下对她的招待,而且赞不绝口,”在烟雾缭绕之后,他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了,“在这里,我也想要通过您,向亚历山大皇储殿下表达最为诚挚的谢意……不得不说,他都有些让我们受宠若惊了。”
“所以您看,其实您已经身在局中了,不是吗?我们的皇太子殿下认为您可以成为俄国人民的老朋友,因为您的姓氏以及您的智谋都值得我们敬佩。”眼见夏尔的态度变化,利特温斯基伯爵终于放下了心来,“之前杜罗夫斯基伯爵对您对贵国皇帝陛下的态度有些草率,所以现在我们已经让他回国反省了,到了现在,我想……两国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恢复友好关系的障碍了,而您可以在其中发挥巨大作用。”
有时候只要打通关节,话就比原本好说多了。这位大使心想。(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改弦更张
“既然您都说得这么恳切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推辞的了……”仿佛是因为被利特温斯基伯爵的言辞所打动一样,夏尔将雪茄直接放到了烟灰缸上,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好吧,即使我愿意为了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做一些什么,那又该怎么做呢?”
“您所需要做的事情并不多,但是十分关键——”眼见对方已经说到了正题,伯爵也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放下了自己的雪茄,“众所周知,您深得贵国皇帝陛下的信任,而且是他所极为看重的顾问,如果您向他阐述清楚两国保持友好往来的重要性的话,我想……我想我们两国之间目前存在的一些坚冰也将很快得到融化。”
“无疑,我是希望我们两国之间的坚冰尽快融化的,可是……就我之前所见所闻来看,是贵国的沙皇陛下,还有贵国的朝廷不太愿意和我们来往,而不是我们不愿意和贵国来往。”夏尔微笑着跟对方阐述了一个事实,“我们一直向您的国家伸出代表友谊的手,只是每次很遗憾都被贵国打落了。”
因为这话里面暗藏着某种讥讽,所以即使以伯爵的老于世故,还是忍不住稍微尴尬了一下,不过多年的外交官经历早已经磨灭了他的个性,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涵养,所以他很快就将这一点点的尴尬隐藏到了内心的深处。
“您说得并不完全是事实,阁下。事实上,我国的政府一直都十分看重法国的大国地位,也十分希望能够和这样的大国一直保持友好往来,这也是我们沙皇陛下的意志。他对贵国的皇帝陛下和您这样的要人毫无恶感。”他几乎毫无滞涩地说出了这样不符合事实的话,“之前我们的政府与贵国保持一点点的距离,那只是因为法国当时的政局过于紊乱,我们感到无所适从,所以只好暂时旁观而已……”
无视了夏尔略带讥讽的眼神,他继续说了下去,“您要理解我们,我们俄罗斯一个君主制国家,崇尚的是君主制度和正统原则,这些原则都是跟一个共和国格格不入的,而当时,法国不幸地爆发了一次革命,我们作为君主国家,当然会感觉和一个共和国打交道实在有些艰难,所以请您理解我们的迟疑。好在,上帝最后还是赐福了法兰西,让法国重新变成了一个君主制国家,所以我认为我们两国之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误解了,我们也十分欢迎波拿巴家族列入到欧洲君主的神圣大家庭当中……”
虽然他这段话说得拿腔拿调,而且充斥着浮华的外交辞令,但是其本质夏尔还是听得出来的——我们之前不和你们打交道不是因为讨厌你们,而是因为法国是个共和国,如今共和国已经被你们摧毁了,那么我们就可以好好打交道了。
这话夏尔当然知道未必是真心话,不过至少已经给了路易-波拿巴和他一个台阶下,而他也乐意走上这一级台阶。
“神圣的君主制度!对,我们要的就是这个东西。”他轻轻地鼓了鼓掌,暗地里赞了对方毫无瑕疵的说辞,“大使先生,我是否能够将您的话理解为,俄国赞赏法国如今的制度,并且同意认可波拿巴家族对法国的统治,不愿意再执行敌视或者排斥它的政策了?”
“我们尊重上帝和法国人民的选择,对于这件事我们不会提出什么意见。”伯爵马上表达了态度,“同时,我们的沙皇陛下还十分希望同波拿巴家族建立私人的友谊,他认为两个帝国应该携起手来——”
“皇帝陛下一定会为您的表态而感到十足的高兴的。”夏尔略有些惊愕地看着对方,似乎是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明确地表达了殷勤。
要知道仅仅在半个世纪之前,这两个家族还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啊。就算现在因为形势的需要而打算改弦更张,好歹也要矜持一点嘛……
利特温斯基伯爵当然听不到夏尔心里的嘀咕了,事实上他现在肩头上背负的使命实在重大,由不得他跟法国人玩矜持,只想着要快点说服这些法国人按照俄国的步调行事。
“高兴的不仅仅是陛下而已,您不也一样吗?”他抬起头来打量着夏尔,“我想您的妹妹在回到法国的时候,已经跟您说过一下我们的态度了吧?”
“……”夏尔没有说话,反倒是沉吟了起来。
“是啊,您应该已经感受到我们的诚意了吧?”眼见夏尔已经在动摇,伯爵也宽心了下来,“而且沙皇陛下也明确无误地告诉过我,只要您愿意成为俄国的朋友,作为两国之间关系的维护者,那么我们会不遗余力、毫无吝惜地支持您,用各种我们能够采取的手段来支持您。”
夏尔并没有为之窃喜,相反,当听到了这个承诺的时候,他反倒是立刻就产生了戒惧的心里。
因为这个承诺实在太重了。
别人给你这么多东西,当然是希望从你这里拿走更多——至少在外交层面上确实是如此。
“我对沙皇陛下的看重,感激不尽。”所以,夏尔以镇定当中带着狐疑的视线正视着对方,“但是很遗憾,我首先是法兰西帝国的大臣,其次才能做俄罗斯人的朋友。”
“当然如此。”伯爵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是我想这两件事并不是对立的,相反是统一的——您为俄国和法国之间的友谊做出努力,不仅仅是有利于您个人,而且是有利于所有人,甚至是有利于整个欧洲。”
“那么,您的国家到底想要从法国得到什么?”夏尔反问了。“这个问题不弄清楚的话,恕我实在不太敢于来当俄罗斯人民的朋友,毕竟说老实话我的同僚们之间是有一些人对俄国印象不是特别好的。”
“阁下,我之前看过您在数年之前的一篇讲话,这篇讲话当时在欧洲也引发了骚动。”伯爵没有直接正面回答,反而是把话题绕开了,又扣到了夏尔的身上,“您当时虽然并没有身居要职,但是您的讲话简明扼要,而且条理分明——当时您说欧洲的现有秩序正在被冲击,被破坏,而且有崩溃的风险,而作为一个大国,法国有义务在这种情况下挺身而出,为欧洲谋求一个新的稳定秩序,也让欧洲各国的人民们可以重新沐浴在和平的阳光之下……”
“对,当时我是这么说的。”夏尔点了点头。
当然,他当时的话并没有这么和平主义,反而潜台词是“法国必须只有得到有利于自己、而且与自己的实力地位相称的和平才会起来保卫欧洲秩序”,本质上是杀气腾腾,不过现在两个人都直接装糊涂,把温暖的这一面摆了出来。
“说实话,我之前看了的时候,大受启发,而且十分赞同您的看法,真可惜我看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利特温斯基伯爵长叹了一口气,“您说得对,欧洲的现有秩序已经极大地动摇了,甚至可以说是崩溃了。原本那么牢固的神圣同盟,现在已经摇摇欲坠,而君主制也在被可怕的革命思想所动摇,幸好这时候有你们在法国,剿灭了共和国,才遏制住了这一股邪恶的狂潮,让欧洲暂时重新归于太平……不过,即使是这样,现在危机还是没有结束,熔岩依旧在外表平静的火山下们躁动,随时都可能喷发……所以,我们俄罗斯人认为,如今却是已经无法按照过去那样维护欧洲和平了。”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对方,等待他摊牌。
“如今,奥地利和普鲁士都已经在之前的狂潮当中受到极大的削弱,他们的行动能力下降了,甚至他们本身都是需要我们帮助的对象,所以就我们看来,要维护欧洲的秩序,非要让法国站出来不可,而且法国也应该站出来,维护整个欧洲的安定。”伯爵并没有让夏尔失望,终于摊开来了,“法国的地位应该得到承认,而俄国愿意同法国一起形成某种联合力量,共同在欧洲维护秩序,并且消弭一切可能产生的灾祸,哪怕必要的时候使用武力。”
“听上去……这确实很让人动容。”夏尔沉吟了许久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这位大使的话,无疑是明确表示如今俄国人已经面对了俄奥普同盟名存实亡的事实,并且愿意承认某种对法国有利的秩序,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让步,或者说是一种很明显的拉拢。
“您看,我们对法国是多么友好啊。”伯爵颇为夸张地摊开了手,“阁下,只要我们两个国家站在同一个立场,那么欧洲大陆上的事情也差不多能够决定大半了,法国人可以尽情地在自己的边疆扩张影响力,而不用再顾忌其他人的脸色……”
说到底,这才是他真正的本意。
之前,在波拿巴家族趁着革命后的动乱急速崛起的时候,出于两个家族的旧怨,出于对他们的蔑视,沙皇陛下一直都刻意冷淡了法国,让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同党们的自尊心也受到了打击。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群人居然这么快就稳定了局势,让法国从动乱当中恢复了平静,重新可以将力量施展出来。
更为可虑的是,原本沙皇以为其他国家都会和他一样蔑视排斥波拿巴们,但是他错了,几乎在波拿巴****的同时,英国人就承认了这个原本的死对头,并且看上去和帝国十分友好,而奥国人也开始展现出了友好,就连俄罗斯最密切的盟友普鲁士人也展示出了某种动摇。
于是,沙皇陛下最初的举动,看上去就成为了一个极大的外交失策,不仅没有孤立到法国,反而给自己添上了一个愤愤不平的对手。
尤其是在现在,俄国人想要搞出一些大行动,而他们愕然发现,自己居然有些被孤立的迹象,欧洲各国要么旗帜鲜明地反对他们,要么就暧昧不清不肯表态。
于是,对俄国来说,现在最要担心的不再是革命瘟疫,而是一次欧洲集体反俄阵线的问题了,尤其是不能让最强大的那几个欧洲国家联合起来反对俄国。
所以,想方设法要把法国从英国人的链条当中撬出来,打破他们的那种默契,这就是如今俄国外交政策的主要焦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沙皇陛下甚至愿意对他看不起的人来示好,而利特温斯基伯爵也不介意对特雷维尔毕恭毕敬。(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口蜜腹剑
在夏尔的注视下,利特温斯基伯爵带着外交官们不常有的热烈态度滔滔不绝,他努力要向夏尔证明,现在的俄罗斯帝国对法兰西帝国没有任何恶意,反而因为它消灭了一个共和国而十分满意,并且想要和法兰西帝国和波拿巴家族成为朋友。
成为朋友——在欧洲大陆的纵横捭阖当中,是常有的事情,然而也是毫不牢靠的事情,在历史上欧洲各国在成为朋友的不久之后就兵戎相见的例子,屡见不鲜。
俄罗斯帝国当然并不指望法国成为它的永久朋友,他们之所以现在对法国大献殷勤,所为的也就是让法国暂时和俄国靠拢,以便让俄国度过眼前被孤立的难关而已。
只要现在能够分化欧洲各个大国,让他们无法结成统一战线,那么俄国就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实现行动自由,也就是说可以在近东和其他地方为所欲为,等到了那之后,法国这个朋友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不过,即使是一个权宜之计,现在利特温斯基伯爵还是不吝啬花言巧语地讨好夏尔-德-特雷维尔,他是一个比较务实的外交官,没有任何像沙皇那样的对波拿巴家族和他的党羽的那种蔑视,他觉得法国的友谊对俄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可以长时间地给俄国行动自由。
所以他认为只要能够和法国在现在能够较好,那么以后也可以继续维持良好关系,而这就需要他和法国的最高层要人们达成良好的私人关系。
只要恭维好了夏尔-德-特雷维尔这样的宠臣,让他在两个国家之间牵线搭桥,那么两国之间的关系就可以实现长期的友好化。
在他不停地鼓动和吹捧之下,夏尔的神色也一直变幻不定,显然是已经开始意动了。
“我真的非常感谢您对我的看重,这对我来说真是受之有愧。”片刻之后,他略带骄傲地昂起了头来,“其实,就我看来,欧洲大陆上的动荡不安,归根结底,就是1815年在维也纳规定的体系已经失效了的缘故,旧有的体制已经不适应现在了!看看现在吧,普鲁士还不够强,奥地利在急速衰落,他们两个都在被内乱弄得焦头烂额无暇他顾,那么我们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他们是没有办法维护欧洲的!英国呢?这些绅士们确实有实力也有资财,但是他们什么都不愿意做,他们宁可看到欧洲到处动乱人人自危,他们的骄傲不就是在这里吗?所以说到底,先生,现在欧洲能够动弹、能够维护和平的国家也就是我们两个了,我们应该联合起来,让摇摇欲坠的大厦重新稳固,也让欧洲的人民可以安享太平和繁荣。”
接者,他又貌似遗憾地叹了口气,“然而,可惜的是,这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成为现实,法国依旧被人所记恨,被人用各种方式限制和欺凌,这种对待是如此成功,以至于让法国人民没有任何兴趣去维护我们原本应该维护的东西!而俄国呢?现在也在为一些可笑的老观念所拘束,一定要让法国人们继续愤愤不平,如果这样的话,欧洲又怎么可能维持稳定呢?谁又来保护它呢?这诚然令人遗憾至极!”
在夏尔大发感叹的时候,利特温斯基伯爵心里终于一片窃喜了,他发现夏尔-德-特雷维尔已经被他的恭维所打动了,只要他能够再加上一点点力,那么他就可以说动这位宫廷宠臣站出来帮他和俄国的忙,绕过法兰西帝国的外交大臣,让他可以和帝国皇帝本人搭上线,并且最终完成他的外交使命。
“先生,诚然,在之前,我们两国之间有一些不幸的误解和争端。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在现在,我们两国之间只有康庄大道,至少我们这边是如此……我们十分欣赏您的看法,并且乐意为了实现您的想法而去努力,我们应该联合起来,时局也要求我们必须这么做。”他略微有些夸张地扬起了手,“在别国都已经软弱无力或者作壁上观的今天,我真心希望两个伟大的帝国能够一起携起手来,维护上帝所祝福的君主制度!”
“为了上帝所祝福的君主制度!”夏尔满面笑容地轻轻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显然对大使这样一番话感到十分满意,至少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我觉得,沙皇陛下这次选了一个很好的大使,简直好到没得说!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喝一杯呢?让我见识见识俄国人的酒量!”
“只要有您的召唤,我任何时间都会有空,阁下。”利特温斯基伯爵略微激动地响应了夏尔的邀请,但是很快又变得有些迟疑了,“不过,现在我毕竟有重大使命在身上,需要把公事办完才行……阁下,您能够尽快地安排一次会面吗?让我可以在私下里和皇帝陛下畅所欲言……”
这个突然提出来的要求,让夏尔马上就从兴奋当中冷却下来了。
“这个……并不是那么容易……您知道的,陛下的日程很满,而且不容更改。”他很快就以那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对别人来说,这当然十分艰难,但是对您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难事,您一定能够说服陛下来稍稍更改日程……而且为了欧洲,您也愿意这么做。”利特温斯基伯爵当然不会因为夏尔的拒绝而罢手,他继续鼓动夏尔,“想想吧,您这是在为两国伟大国家做出贡献,也是在为您……为您自己做出贡献。”
“您……您是在说,要我为了个人私利去协助您完成这件事吗?”夏尔马上打断了对方的话,然后猛然摇了摇头,“不,我不能这么做,这会惹来陛下的反感。”
虽然夏尔毫不迟疑地拒绝了,但是利特温斯基伯爵却并没有被他的话所吓住,相反他心里暗笑,这明显是夏尔-德-特雷维尔在故作矜持,也许是一种抬高价码的方法——如果真的拒绝的话,他又何必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呢?
“阁下,您这一点恐怕弄错了,您这是在为欧洲,为两个伟大的帝国服务,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值得任何人为之努力。”沉吟了片刻之后,他马上组织好了语言,“您的理念需要得到伸张,也需要我们的配合,那么为什么您不为此努力呢?只要您促成了此事,您的理念就已经完成了大半了,而人人都会佩服您,赞颂您——在付出这么多的努力之后,您为此就算得到一些报酬,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毕竟就连伟大的塔列朗也不会拒绝在完成一项事业之余顺便为自己拿到一些应有的奖赏……再说了,我们也并没有想要让您做什么事情,只是想要维护和加深皇太子殿下和特雷维尔家族的友谊罢了,这又有什么不好呢?您不应该感到不安,这是您应得的!”
作为一个外交家,塔列朗历经数朝不倒,一直都在做高官显宦,手里掌握的秘密、执行的任务都是数不胜数,而他的贪婪性格也是人所众知的——不管执行任何外交任务,他都会想尽办法从中牟取私利,乃至收受贿赂,最后在他去世的时候,他已经积攒起了接近两亿法郎的庞大家财。
在这个年代,人们的道德观念倒也还没有那么强烈,所以他就算做得人尽皆知,也没有因此而败坏掉一切名声。
当然,如果夏尔这么做的话,可是要谨慎一点,毕竟他可没有塔列朗那种不管朝代怎么换自己都能当高官的自信。
“塔列朗是皇帝的叛徒,我不能向那种人学习。”夏尔重新笑了出来,“不过,我确实很乐意同贵国的皇太子殿下维持友谊,我听我的妹妹转述过,他说的话十分有道理,想来他一定是一个非常明白事理、也非常精明的人,俄罗斯很幸运,以后会有一个十分完美的沙皇。”
“我也深信如此。”利特温斯基伯爵点了点头,然后继续盯着夏尔,仿佛是在等待他最后的话。
“好吧……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要去推却的话,可能真的就有些不明事理了……”夏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最后,他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重新看着伯爵,“这样吧,在大概一周之后,我们的皇帝陛下将会驾临到枫丹白露宫,欣赏春天的自然景色,顺便在那里举办一次赛马会,让我们这些大臣们一起陪同他散心……我到时候大概可以安排一次您和他的会面,您可以借着那个机会,让陛下亲身感受到来自俄罗斯的诚意,我相信以您的能力,一定是能够打动陛下的……而那时候,我们两个伟大的帝国,就能够靠着诚意互相吸引起来了。而我,也将一直作为俄罗斯人的朋友为之努力。”
“这真是太好了!”这么快就得到了干脆的答复,伯爵显然大喜过望,“那一切就拜托您了,大臣阁下!我先替俄罗斯和皇太子殿下感谢您!请您以后继续为我们两国之间的友好而帮忙,我们也会尽一切努力来回报您!”
果然,只要找对了门路,这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在激动之余,利特温斯基伯爵略微得意地暗自心想。
他来到了法国之后,显然受到了比较冷淡的对待,虽然在刚刚履新递交国书的时候见了法兰西皇帝的面,但是并没有机会说上几句话,然后这段时间又显然被他疏远了,一直都没有机会去见他。
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您不用这么早高兴,毕竟陛下是有他的个人看法的,我的看法不能代替他的,也许他会有所保留,而这就需要您用自己的努力和诚意去改变了。”夏尔笑着轻轻摆了摆手,“您这段时间就尽快准备吧,我会通知您的。”
“谢谢您,特雷维尔先生。”伯爵老于世故,当然明白夏尔的暗示了,他马上站起了身来,然后紧紧地握住了夏尔的手,然后小声地在他耳旁说,“请您放心吧,我们俄罗斯人对朋友将会贴心备至。”
说完之后,他马上向夏尔告辞,而夏尔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他从房间消失之后,他脸上的殷勤笑容才慢慢消失。
接着,他拿起了纸笔,开始在纸上记录今天和他大使会面的要点,准备写成备忘送给皇帝陛下。
“你大可以对敌人们笑脸相迎,直到最后一刻到来之前,你应该将手中的剑好好藏在背后”他略带着戏谑的心情,回想起了爷爷曾经跟他说过的一句话。(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法律与魅力
在俄国公使利特温斯基伯爵带着心满意足的情绪,从夏尔的会客室当中离开之后,夏尔仍旧留在会客室当中,记录着今天他和大使先生的种种谈话要点。
而这当然不是他今天的主要事务。
就当他在纸上潦草地留下字迹的时候,会客室的门又重新被人打开了,然后轻轻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
夏尔停下了笔,然后略微抬了抬头,看了一下来人,然后又重新放回了视线。
“嗯,这么快就来了啊。”因为本身就是他自己召唤过来的,所以他对来者并不感到意外。“坐吧。”
“早上好,先生。”来者马上就跟他问好了,她的语调听上去颇为活跃,充满了精力。
“早上好,玛丽。”夏尔头也不抬地也跟她问好。
今天的玛丽,穿着一身厚厚的灰色裘袍,脸上则挂着轻松愉快的笑容,情绪一点也没有因为一路上的寒风而受到影响,让人如沐春风。
她现在确实算得上是春风得意,因为萝拉最近倒了一个大霉。
萝拉倒霉很让她开心,但是这种愉悦并不仅仅是来自于心理上的。
在萝拉被拘禁起来之后,为了避免被有心人猜疑,德-博旺男爵对他女儿所做过的一切事情依旧是秘而不宣,反而是命令当天那些在场的人们封口。
而这就带来了一个麻烦,因为萝拉再也没有办法去做她之前的那些事务工作了。
芙兰在知道消息的当天,就要求让她的密友玛丽去接替萝拉暂时负责她的那些工作,尤其是在铁道联合会当中的工作,以便回报好友之前对自己的忠诚和帮助。
考虑到玛丽接手的话可以让自己和博旺一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继续活在黑暗当中,而夏尔在考虑了一番之后也答应了这个条件。
然后,按照夏尔的要求,德-博旺男爵也同意让玛丽暂时作为他的委托人,代替他刚刚生育(其实是已经被囚禁起来)的女儿萝拉,来代行萝拉之前在这里的职务——不管他是怎样的考虑,无疑这种做法更增加了夏尔在这个民间机构里面的影响力。
而其中得益最大的,自然就是玛丽了,她借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机会,一跃成为了一个颇具有影响力的人物。而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沦为傀儡,最近她一直在努力收集萝拉之前留下的材料和信息,希望能够尽快让手中的工作走上正轨,可谓是十分勤勉。
不过,虽然是春风得意,但是玛丽的头脑却还没有被冲昏,她明白现在自己所得到的一切都是源自于特雷维尔家族的青睐和照顾,她的基础十分薄弱,也没有什么亲信和走卒可用,所以想要维持自己现在的地位,就必须继续忠诚地追随在特雷维尔家族身边。
甚至还需要表现得更加忠诚,因为她现在的位置,很有可能在有心人的心中惹起叛投德-博旺一家的嫌疑。
于是,尽管现在可以说是忙碌无比,但是玛丽仍旧坚持保留自己“特雷维尔元帅私人秘书”的头衔,一直继续为元帅服务,而且她还时常登门拜访夏尔,美其名曰汇报工作,实际上也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忠心耿耿——顺便也向外面展示自己深得大臣阁下的信任和重用,增加自己的威慑力。
虽然觉得玛丽做得这么小心谨慎有些没必要,不过夏尔还是很为她的乖觉而感到高兴——毕竟谁不喜欢对自己忠诚的人呢?
“先生,今天我可是费了老大劲才过来呢,差点都出不来门!”因为会客室里面烧着壁炉,所以玛丽将自己的外套也脱了下来,放到了旁边的衣架上,同时一边还跟她的恩主诉苦,“哎,想要收拾萝拉的烂摊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萝拉性格傲慢自大,而且从小就被养成了专横的性子,即使在出来帮父亲做事的时候也没有改变自己的个性,因此在联合会当中屡屡惹得旁人不满,她在的时候,这些人因为她家世而只能敢怒不敢言,可是现在她因为生育而暂时隐退之后,这些人就开始有意无意地报复之前所受到的委屈了,因而给玛丽平添了许多麻烦。
“萝拉的性格是有些问题,不过她做事还是十分认真的,而且很严谨,所以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错。”夏尔一边说,一边写完了自己的记录,然后小心地将笔记封了起来。“所以,如果有谁企图利用这个机会来给你增加不必要的麻烦的话,你就告诉我吧,我来让他们明白事理。”
“您平常这么忙,我哪里敢再劳烦您亲自出面啊……只要有您的这句话,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会拿您的指示来敲打这群人的,想来他们不至于敢把您不放在眼里。”眼见自己的盘算得到了实现,玛丽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厚了,“另外,萝拉有一点倒是做得不错,她记录下的文档和数据都十分详细,而且被仔细地归档,很多事情还写了专门的记录,所以我倒是能够很快弄清楚情况……”
虽然刚才是在讥嘲萝拉,但是因为现在夏尔帮萝拉说话了,所以她也马上改口,念起了萝拉的好处。
她向来是个很聪明的人,所以即使芙兰没有跟她透露全部情况,但是在萝拉生育完了之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里面,她也很快猜出了个大概,自然明白现在为夏尔生了一个女儿的萝拉,在夏尔心目中地位已经有所不同。
不过,正因为如此,她心里也是对萝拉更多了几分嫉恨。无论是从自己的利益上,还是情感上,她只盼着萝拉继续被父亲暗无天日关下去。
“你能够尽快上手就好了,现在我们事务繁杂,还真不能有任何闪失。”夏尔完成了早上的工作之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对了,这几天你去了男爵那里吗?有没有谈过我最近吩咐你的那件事?”
“我去过几次,那件事我自然也跟他谈过。”玛丽点了点头,然后因为她害怕夏尔的误解,马上就进行了解释,“不过我们并没有详谈,也没有过多地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因为……因为现在我还是在对您负责,我不能将您的意图全告诉给别人。”
“嗨,不用这样,玛丽。你一直以来的忠诚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不必担心,我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夏尔忍不住笑了出来,“既然你接替的是萝拉的位置,那么你就应该做好她本来做的那件事,她父亲要问你什么,你在职责范围以内就应该知无不答,我们是不会猜忌你的,否则就不会让你去顶替她了。”
接着,他又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下去,“不过,现在这个现状确实对你十分为难,再说你也不能把萝拉的位置一直做下去……好吧,只要你现在把工作做好,那么我会让你以后以独立自主的身份重新占据一个应有的位置的,玛丽。”
“谢谢您!”得到了夏尔的亲口承诺之后,玛丽大为高兴,简直可以说是感激涕零。“先生……您放心吧,任何事情,只要您交代给我,我都会以毫不犹豫的态度坚决执行,其他任何人都不会对我产生影响。”
她现在代替了萝拉的职权,虽然是风光一时,但是心里却还是觉得不甚牢靠,为博旺和特雷维尔两个家族所牵扯的双重身份也有些尴尬,也让她明白这肯定不会长久,因为代替终究只是代替而已。
品尝到了权势和财富的滋味之后,又有几个人心甘情愿会放弃?所以她现在最为焦心的就是怎么讨好夏尔,让自己“代行”的职务能够转为正职,长期拥有现在的权势和影响力——而在这个问题上,夏尔刚才的承诺,也无异于是给了她一个定心丸,他已经明确无误地表明了,只要她继续忠诚于特雷维尔家族,那么她就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回报,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不过,从夏尔的话里面,玛丽也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
“您是觉得萝拉会在近期出来吗?”尽管知道这么问不太好,但是她还是禁不住问。
“近期大概是不太可能吧,不过……我想情况也不会一直如此吧,虽然现在男爵还在气头上,但是以后也许未必。”夏尔微微沉吟了一下,“过阵子我劝说一下男爵,也许他就会回心转意吧……”
也就是说,萝拉还有出来的那一天?
真可惜。
玛丽心里略微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表面上却还是维持着平静。
“你已经把我交代的事情都说了?”夏尔又换开了话题,“那么男爵的意思是怎么样?”
“他倒不是特别反对……”玛丽重新变得严肃起来,“但是也没有直接支持,我看他是想要到时候看看风色。”
“有一个模棱两可的态度就够了,德-博旺男爵威望很高,只要他不明确反对,我想也没有几个人会站出来反对我——就算站出来我也能够轻松摆平掉。”夏尔微微冷笑了起来,“今天我就要跟他们摊牌了,希望他们理智一点。”
“可是……大多数人不会那么理智。”玛丽倒是没有夏尔那么乐观,“就我的看法,应该有不少人会反对……毕竟动作那么大,牵涉到了太多人的利益。”
没错,夏尔确实是准备搞一次大动作了。
帝国眼看就要投入到战争当中,那自然要耗费无数的金钱,而帝国之前几年因为建设——尤其是夏尔主导的铁路建设,耗费了大量的钱财,可以说是负债累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铁路债务再加上一大笔战争费用,可以说会让帝国的财政陷入到危机当中,甚至有岌岌可危的风险。
所以,夏尔决定从战争爆发的那一刻起,暂停偿付一切到期的铁路债券,只偿付到期的利息,其他的偿付事宜“等战争结束之后再行讨论”。
可想而知这自然会引起极大的反响,可是夏尔不怕。
“我们不予许他们反对,帝国也不需要他们反对!”夏尔毫不犹豫地回答,“现在的帝国,和之前的王朝是不一样的,你知道的,我们这是民选的皇帝和政府!国民推举了陛下,所以我们代表人民!谁又敢跟人民作对呢?如果谁这么做了,那么他就是帝国的罪人。”
“也许有人会向法院提诉。”玛丽倒是没有夏尔这么乐观。“要是拖到法律事务里面,就麻烦了……别忘了,这些事情都不能够对外界宣扬。”
“不要以为法律能当他们的挡箭牌。”夏尔却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担心,“今天,在帝国,陛下就是法律!而在我的部里面,就是王法!我精心构建了这个体系来执行我自己的意志,难道不就是为了今天?如果有谁胆敢在这件事情上面反对我,那么他必将自食苦果,这一点你可以告诉那些人,让他们明白事理。”
在他傲然说出这段话的时候,玛丽一直都在看着他,这就是她喜欢看到的夏尔。
“噗嗤……”最后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先生,您总在这种时候有魅力。”
“我其他时候也有。”夏尔忍不住跟她开起了玩笑。
“对了,刚才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老头是谁啊?”玛丽突然问。
“是俄国的公使,他是来跟我示好的。”夏尔十分平静地回答,“他希望我们两国能够忘记之前的不愉快,走上合作的康庄大道。”
“那么您肯定回绝他咯?”玛丽皱了皱眉。“毕竟您都已经在做这种准备了……”
“不……我十分高兴地告诉他,我热爱俄国,希望得到他的友谊。”夏尔笑了出来,“我还打算引见他去见陛下,让两国关系变得友好起来……”
玛丽睁大了眼睛,看了看夏尔,然后瞬间明白了。
“您真是……”她说了一半就不说了。
“真是什么呢?”夏尔忍不住问。
“真是坏得让人心驰神荡!”玛丽脸突然红了起来。
然后,她突然站了起来,然后趴到书桌上,面对面地看着夏尔,“先生……您还记得您答应过我什么吗?现在,那个承诺还没有完成呢……”
夏尔马上记起了她指的是什么。
然后他有些尴尬了。
“难道萝拉能够有的,我就不能有吗?”玛丽的脸更加红了,声音也变得开始细声细气起来。“先生,您难道就想要以这种方式来回报忠诚吗?”
倒不是她有这么纯情,只是她知道,夏尔很吃这套。
“我……我是记得……”在她眼波流转的注视之下,夏尔有些语无伦次了,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傲慢。
因为,他确实很吃这套。
“可是,你知道……我这么忙,而且……该死的,这是我的家里啊……”
“那您不会一直在家啊?我们等下不就是要出去吗……”玛丽有意带上了一点魅惑,声音甜腻得让人有些难以自持。
其实她倒不是真的就想现在得到一个孩子了——现在她刚刚得到了这样重要的职位,如果突然怀孕的话,那还怎么做事?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也就成为泡影了。
只是,作弄夏尔对她来说确实很有趣。
而对夏尔来说,就不是那么有趣了。
因为,就在这时候,门又突然重新打开了。
“夏尔……”夏洛特这声招呼马上中断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请求与告诫
“夏尔……”
就在玛丽想尽办法来调侃或者说讨好自己恩主的时候,夏洛特突然来到了这间会客室当中。
她当然是来找自己丈夫的,然而,在进门之后的那一刻,她原本想要说的事情已经被暂时抛诸脑后了。
因为她发现,特雷维尔元帅的那位私人秘书玛丽-德-莱奥朗小姐,赫然正呆在这间会客室当中,而且她凑得离她的丈夫十分接近,仿佛就像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一样。她的脸上此时挂满了献媚的笑容,还带着可疑的红晕。
同为女人,夏洛特自然明白这位小姐的这副做派到底代表着什么。
原本的平静,瞬间被震惊而取代了,接下来的就是恼怒,她的眉头骤然就竖了起来。
夏尔很快就从最初的惊愕当中恢复过来了,然后顿时就感觉情势有些不妙。
他和妻子共处了这么多年,当然十分明白夏洛特的表情所预示的情绪变化。
他马上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刚才那种平淡而又正经的样子,然后不着痕迹地扫了玛丽一眼,接着他急中生智,顺手从书桌上把自己刚才归档好的记录递给了玛丽,装作好像玛丽是凑到自己面前来拿东西一样。
“玛丽,你把这个收好吧。”他费尽了力气,以极其平静的语调对玛丽说。
而这时候玛丽反应却没有这么快,还是有些愕然地看着夏尔,不过她倒是习惯于遵从夏尔的命令了,几乎是习惯性地伸手接过了这个薄薄的记事本。
而就在这刻,她终于反应过来了,然后以调侃当中带着一些敬佩的眼神回视了一下夏尔,然后将簿子收到了自己的怀中。
“好的,先生。”她也以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
“唔。”夏尔含混地应了一声,然后这时候才回头看向了夏洛特,仿佛是刚刚注意到她一样。
“夏洛特?你怎么来找我了?有什么事情吗?”
夏洛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皱着眉头,在丈夫和玛丽之间看了过去,目光有些严厉。
不过,也许是因为没有再看出什么端倪的缘故,也许是不想要在这个时候争吵,她最终还是慢慢缓和了下来,仿佛是在配合丈夫一样。
“我不能过来看看你吗?”不过,她的话却还带着点刺。
“这话说得!你随时都能过来看我了。”夏尔连忙摇了摇头,然后满脸堆笑,“只不过我有些奇怪而已,因为平常这个时候你都不会过来找我……”
而就在夫妻间对话的时候,玛丽也一点点地从夏尔面前退了回来,她有意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以免让夏尔为难。
“恐怕就是因为我一直不在这个时候过来,所以你才会觉得自己为所欲为吧?”夏洛特似乎还是有些恼怒,所以一点也没有退让,继续嘲讽了他一句,“再说了,我再不过来看看,天知道你要做出什么来了。”
“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好吧,反正其实你就是喜欢讥嘲我,这个我知道,也能忍受,夫妻生活不就是这么回事嘛……”夏尔摇了摇头,然后用手指了指玛丽,“不过,如果你是说玛丽的话,今天是我把她叫过来的,毕竟她刚刚接替德-博旺小姐办事,还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需要请教我,所以最近她都会来跟我汇报工作,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吧?另外,今天还有一个重要会议,我们必须出席,所以我现在要跟她协调一下立场,以免到时候弄出问题来。”
夏尔不厌其烦地跟夏洛特解释着,说实话现在他倒是觉得有些冤枉——要是做了点什么,被夏洛特这么怒视着倒也不怨,可是今天他还什么都没有做啊……
“汇报工作……”夏洛特微微垂下了视线,仿佛是在揣度丈夫这话到底是不是在糊弄自己而已。
“对,就是这么回事,”夏尔马上再度确认了一遍,然后反而催促起了妻子,“好吧,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快点说吧,等下我还要出去呢!”
夏洛特没有再说话,而是再用目光扫视了丈夫和玛丽一眼,不过她的眉头很快重新舒展开来了,终于没有就这件事情上追究下去。“是欧仁的事情。”
“欧仁的事情?什么事?”夏尔连忙追问。
既算是他的堂弟,也是他的小舅子,可以说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因为是幼弟的关系,所以夏洛特从小就很照顾他,可谓感情深厚。
而且,和夏洛特那个同样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哥哥菲利普相比,身为幼子的欧仁要谦逊很多,对夏尔和夏洛特都十分尊敬。
在先代特雷维尔公爵死去的时候,公爵一家内部因为遗产的处置而爆发了纠纷,菲利普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对夏洛特继承家业,而且还鼓动父亲也站出来一起反对,而夏洛特也寸步不让,大有和父亲闹翻也在所不惜的气势,而在这个危险紧急的关头,欧仁却选择了站在姐姐的一边,可见他心目中姐姐的地位。
对这样旗帜鲜明支持自己的家族成员,夏尔自然也是十分看重,如果他肯为自己服务的话,那当然会想尽办法提携。可是,他和家族里面的其他成员不同,却对什么财富和权势似乎兴致缺缺,只对大海感兴趣,想要到海军当中服役。
虽然夏洛特对弟弟有荣华富贵不享、却喜欢跑去吹海风的想法十分不理解,但是几次劝说之下欧仁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最后夏尔倒是对他这个意志十分欣赏,于是帮助他进入海军服役,让他如愿以偿,现在他也随着海军在舰队当中服役。
夏洛特没有进一步的解释,然后扫了玛丽一眼,玛丽知趣地离开了。
“没事,德-莱奥朗小姐是我们的忠实朋友,这些事情她知道也没有关系,绝对不会外传的。”等到玛丽离开之后,夏尔才像是抱怨式的跟夏洛特说,“你这么做,很容易让人寒心。”
“难道我们的家事也非要告诉别人不可吗?!”夏洛特不耐烦了,近乎于严厉地呵斥了夏尔,显然对刚才的事情还是余怒未消。“她为什么就该知道这些?”
她之所以突然不再追究刚才的事情,并不是完全放弃了对丈夫的怀疑,而是因为现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真要吵起来无非也是丢自己的脸而已,而夏洛特并不喜欢做一个胡搅蛮缠的人,也不想要打搅丈夫的事务工作——毕竟她也知道,玛丽是特雷维尔家族现在的忠实走卒之一,很得特雷维尔元帅的信任。
可是不追究归不追究,心里的刺还在,因此玛丽一走开她就对丈夫发怒了。
“好吧好吧,不说就不说,这样也好。”夏尔悻悻然地耸了耸肩,“现在她已经离开了,你该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了吧?我真的忙着离开。”
“欧仁最近跟我说,他在海军里面听到了一些风声,说是我们有可能在近期会和某个大国在外海交战……”夏洛特放低了声音,然后跟着夏尔解释,“所以,他想要去未来最容易和敌军交战的舰队,然后里面当个舰长……”
“当个舰长?他还这么年轻啊?”夏尔有些犯难了。
无疑,以特雷维尔家族的权势和威望,哪怕是海军也可以施加影响,可以照顾欧仁,可是当个海军军官是一回事,管一艘战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要知道舰长是一艘战舰的灵魂,而且系着整艘战舰上的生命啊。他固然很喜欢这个堂弟,可也不想要拿着一艘战舰和上面的生命开玩笑。
夏洛特显然也明白丈夫的难处,不过她还是决定要让丈夫答应。“不管怎么样,还是请你努力一下。”
“可是难道你不担心吗?如果真打起来,舰炮可是不长眼睛的……”夏尔试图劝说夏洛特,“以他个人的安危来讲,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为好。”
“我也这么劝过他,可是他说他不怕,而且还恳求我帮他的忙……如果这是他所坚持要求的,那么我又能拒绝他吗?”夏洛特摇了摇头,这下满是宠溺弟弟的姐姐所独有的眼神。“而且,又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这不就是我们先祖的英雄气概吗?现在我很为欧仁骄傲,也想要成全他。夏尔……难道你不欣赏这样的精神?”
顿了一顿,她又说出了安慰自己的话,“再说了,看到这么英勇的表现,上帝会保佑欧仁的,你的爷爷当年冒着枪林弹雨冲锋,最后不也是好好活下来了吗?”
“好吧,我确实很欣赏。”夏尔点了点头,决定同意妻子的要求,帮忙实现欧仁的理想。“好吧,我会想办法跟海军那边沟通一下的——另外,我也会让爷爷帮忙的,想来只要我们努力,应该……应该有点希望吧。”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那就拜托你了,夏尔。”看到夏尔终于答应了,夏洛特也送了一口气。
不过,她马上话锋一转,“还有一个请求,有关于欧仁,不过是我私人的。”
“什么?”夏尔再问。
“你在大臣任上不是搞了很多行业组织吗?选一个,想办法把欧仁安插进去吧,也好让他有个依靠。”夏洛特低声回答。“弄个隐蔽一点的,不要让他出什么风头,就让他能够安安生生地过下去吧……”
夏尔略微疑惑地看着夏洛特。
“别怀疑了,欧仁从来没有请求过我这种事,是我自己主动这么打算的。”夏洛特摇了摇头,否定了夏尔的猜测,“我只是感念他现在的处境而已,你知道的,他是幼子,而且爸爸和菲利普似乎也不是很在意他的样子,如果我们再不管他,他以后得多麻烦啊……他是我的亲弟弟,我得给他留点儿东西,要不然别人该怎么看我?我自己也过意不去。”
夏尔沉吟了片刻之后,再次点了点头。“好吧,这倒不是很难的事情,我最近在下面搞了一个航海的行业联合会,我可以把他放进下面随便哪一个海运企业里面去,正好他的行业对路!而且没什么人会去注意他。”
“太好了,夏尔……”夏洛特显然对夏尔的干脆十分高兴,伸出双手来抱住了丈夫的头,然后吻了夏尔一下,“谢谢你。”
“你是我的妻子,满足你心愿,是我应该做的。”夏尔笑着抹了抹她的头发,然后向他告别,准备去衣架拿起自己的大衣,“好了,现在没有别的事情再要我做了吧?那我就要走了……”
“等等!”夏洛特突然喝止住了他,“我想要和德-莱奥朗小姐说几句话,”
“啊?”夏尔有些惊愕。
“就谈一会儿,一点点小事而已。”夏洛特平静地说。
“可是……”夏尔有些迟疑。
“没什么,只是几句话而已,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夏洛特还是没有商量的意思,而是直接笃定地说。“好了,你先在这里等等吧。”
“夏洛特……”夏尔还想再说什么。
“你爱着我的吧?”夏洛特抬起头来看着他问。
“我绝对是爱你的。”夏尔不得不再度跟妻子说了一遍。
“那就等等。”夏洛特不容置疑扫了他一眼,然后直接转身出了房门。
此时,玛丽正等在会客室外面的厅堂当中,准备和夏尔一起前去参加铁道联合会的重要会议,可是她等出来的并不是夏尔,第一个出来的反而是夏洛特。
精心打扮的特雷维尔夫人今天依旧十分美丽,衣装也尽显雍容华贵,可是当她一步步靠近的时候,玛丽却感觉心里越来越堵得慌。
“夫人……”当夏洛特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玛丽不得不勉强地笑着向她问好。
她们两个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因为和芙兰的亲密友情,同时也因为她成为了夏尔的妻子,所以玛丽一直都对她有些不喜,所谓恭敬也只是流于表面,而夏洛特当然也感觉得出来。
“德-莱奥朗小姐,我有几句话想要跟您说。”夏洛特以平静当中又蕴含着强烈不满的眼神看着玛丽。
“请您示下,夫人。”在人屋檐下,玛丽不得不摆出貌似恭敬的表情回应夏洛特。
“刚才我看到的那一幕,让人很不舒服。”夏洛特一边看着她,一边冷冷地说,“恐怕您的举止有些不太得体。”
“抱歉,夫人,不过……一直以来我们都是这么相处的,先生不喜欢别人对他太过于毕恭毕敬。”玛丽小心翼翼地笑着,“他认为威严不会来自于强摆着脸,而是在行动当中体现出来的……”
这个解释,怎么听都别有所指,可是从外表上却看不出任何恶意来,却足够让人不舒服。
“难道您认为我是在无事生非吗?任何一个妻子都不会喜欢看到您刚才对她丈夫所作出的举动。”夏洛特微微皱了皱眉头,“您再怎么机灵,也应该明白您自己的地位,以及您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我……我不太明白您是指什么。”玛丽故意装傻拖延时间,一心想要期盼夏尔赶紧出来吧,把她从这样困窘的局面当中解救出来。“如果您是说我不应该那样亲切地对待先生,那么……那么只要先生这么说,我就会遵从的。”
又来这一套!
夏洛特的怒火被勾得更加旺了,因为在不久之前,也有一个人以几乎同样的说辞来这么回应她。
而比起那个人来,目前的这个人要更让她不耐烦。
“德-莱奥朗小姐,事到如今我也不想跟您多说什么,您拥有一个好姓氏,但是您却没有做出多少配得上这个姓氏的事情来……不过我知道这不是您的错,您之前很倒霉,您想要做出一点事情来摆脱倒霉的处境,我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理解。”夏洛特冷冷地看着对方,一字一顿地说,“您很机灵,但是我希望这种机灵要用在对的地方,做好您应该做的事情……”
夏洛特这种饱含蔑视的眼神,让玛丽心里怒火万丈。
“应该做的事情,是指什么呢?”她收起了原本就没有多少热情的笑容,然后低声问。
“这不是很明显吗?您凭借着您的机灵,讨得了特雷维尔元帅的欢心,让他帮你提携你,那么您就应该知恩图报,好好继续做这份工作,别老想着别的事情。”夏洛特冷笑了起来,语气里面的讥讽几乎满溢而出,“您讨好他爷爷就够了,为什么偏要来劳烦孙子呢?我奉劝您一句,做好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吧,免得到时候两头落空,反倒被自己的机灵所害了!”
如果是普通人,恐怕听不懂其中的讥刺到底有多刻薄,但是玛丽能够听懂。
正因为能够她能够听懂,所以那种屈辱和怒火,更加是无可抑制。
她把我当成什么了?勾引老头获取荣华富贵的情人?现在又试图勾引孙子的娼妇?
她脸上的血色几乎瞬间就褪尽,然后瞪大了眼睛看着夏洛特。
“哦,觉得自尊心受创了?为什么呢?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夏洛特倒根本没有在乎对方的怒火,反倒是冷笑了起来,“既然您能做,为什么怕人说?如果您怕人说,那就最好明白自己的本分,别再做傻事了,明白了吗?”
玛丽低下了头,她浑身都在微微发抖,握紧了拳头才让自己没有爆发出来。
“我倒不知道我有什么本分呢,夫人。”她咬着牙说,“没错,我确实承蒙了元帅和先生的恩惠,但是只有用心险恶的人才会胡乱编排别人,我一直都是尽心尽力地位特雷维尔家族服务……”
“那么,我想,您应该很明白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谁带来的,对吧?您看看自己,跟我们的家仆有多大区别?”夏洛特仍旧没有放弃对玛丽的打击,“我不想跟您置气,因为您,不够格。”
“不够格……”玛丽咬着牙,低声重复了一边,几乎是恨极了。
任何辱骂对她的伤害,都没有这个“不够格”来得深刻,都不会激起她这么强烈的憎恨。
“所以,请您牢记我说的,别惹得我不高兴,也不要做傻事。”夏洛特眼看自己以说得够透彻了,也不想再和这个下仆争执,所以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离开。“记住,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想要卖弄风骚,后果你自己承受吧。”
哼,傻事?我都做了无数傻事了!我还要继续做下去!要让你后悔今天如此对待我为止!
玛丽充满了憎恨地在心中怒吼。
但是表面上,她却令人敬佩地收住了怒火,然后沉下了腰,微微对夏洛特致意。
“我明白了,夫人。”(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衷肠与补偿
在交代完自己想要夏尔办的事情之后,夏洛特要求单独和玛丽谈谈,夏尔虽然心里知道不妙,但是因为刚才的事情他有错在先,所以一下子也不敢制止夏洛特,只好任由她得偿所愿。
在她离开之后,夏尔只得坐在原位上,忐忑不安地想着玛丽将会遭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最终,他纠结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忍耐不住了,站着就走出了门,想要从夏洛特的手里把玛丽带走——毕竟,玛丽一直忠心耿耿地跟在他的身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他也确实不想看着她受到太大的委屈。
然而,就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夏洛特就毫不留情地将玛丽狠狠地训斥了一通,以至于当夏尔最终见到玛丽的时候,他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此时的玛丽,脸上还挂着公式化的笑容,但是眼神明显有些涣散,而且怎么看都有一些黑气。
可怕,夏洛特刚才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夏尔暗暗心惊。
在心惊之余,他又不由得对玛丽产生了一点点的同情。
“玛丽,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事,先生。”玛丽的脸上笑容不变,语气也平静得可怕,“您不用担心我。”
“哎……呃……”夏尔感觉有些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他只能长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玛丽的身边,“好吧,我们走吧,可别错过时间了。”
“嗯,我们走吧,先生。”玛丽轻轻地点了点头。
接者,这两个人一同走出了宅邸,然后走到了夏尔早已经备好的专用马车上面,然后向外面疾驰而去。
直到马车驶出了宏大的宅邸之后,玛丽脸上那种笑容才慢慢地消失了,而变成了夹杂着惆怅和痛苦的茫然样子。
刚才的打击实在太大了,而且是在她最近感觉自己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落下来的打击,不啻为一盆冰水,让她全身心都给凉透了。
夏洛特对她地位的蔑视,对她“勾引祖孙两代人”的辱骂,极大地刺伤了她的自尊心,也让她充满了报复的欲念,然而最让她生气懊恼的是,这种蔑视,她一时间竟然没有办法否认——因为两个人之间,现在貌似确实有无法逾越的等级差距。
无法还击的打击,是最为痛苦的,以至于到了现在还没有从那种痛苦中解脱出来。
看着玛丽茫然无措的样子,夏尔更加感觉有些于心不忍。
“对不起。”在车厢当中,他忍不住向玛丽道歉。“我应该早点制止夏洛特的……”
然而,当听到夏尔的致歉之后,玛丽心中的酸楚却好像是溃坝而出的洪水一样,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然后捂住了自己的脸。
“谢谢,不过,您……您并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先生。这是我应得的教训,我并不怨怪谁。”
她越是这么说,夏尔倒越是有些于心不忍了。毕竟她现在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和刚才那种自信满满如沐春风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只觉得让人有些可怜。
“夏洛特那边我会说一下的,她不应该这么对待你,”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安慰了玛丽,“也请你不要放在心里,夏洛特这个人啊,有时候就是嘴上刻薄一点,其实她心里还是挺善良的。”
哼,她那样的人……怎么会有半点怜悯心?也就是你了,还觉得她心里有点良心。
玛丽一边在心中咒骂,一边仍旧流着眼泪。
“先生,您放心吧,我不会放在心里的,我又怎么敢放在心里呢?她是您的夫人,也是我必须为之服务的人,对我来说,她做什么都是正确的,我又哪里有资格质疑她?她说得很对,我只是特雷维尔家族手中的走卒而已,绝对不为违逆夫人的意志,也绝不能惹她不高兴……您放心吧,以后我会明白自己的身份的,绝对不会越矩一步……”
她一边说一边哭,着实是有些可怜,这一方面可以说是勾起夏尔怜悯和保护欲的小心计,一方面却也是真心实意的伤心,因为夏洛特所说的话本质上是没有错的。
“她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太过分了!”夏尔一听就着急了,有些东西就算是实话也不能摆明跟别人说啊,那岂不是太伤人了。
夏洛特从小就是这么骄纵的性格,因为社交场上的规矩对同等阶层的人还算客气一点,对玛丽这种竟然是半点客气都不讲,就算这是实话,就算玛丽刚才的举动惹得她这么不开心,这也太过于刻薄了。
他皱了皱眉头,然后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了手绢,递到了玛丽的身旁,“哎,这话确实难听,不过你也不要太伤心啊,夏洛特这样的性格你也是知道的啊,她是公爵小姐,从小家里又娇惯了,从来不会为他人的心情着想,有时候话就很让人难受,你不要放在心上。”
玛丽这下没有再说话了,拿起夏尔的手绢默默地擦拭眼泪,眼睛都微微有些红肿了。
夏尔越发怜悯了,不过他倒也不是对夏洛特很生气。
说到底,自己不也是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吗?以前就多次出轨,这下连私生的孩子都有了,哪里又有资格去抱怨夏洛特刻薄?
只不过,既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想要回头也没有可能了。
就这样,在两个人的默默无言当中,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只有细密不断的马蹄声回荡在整个车厢当中。
“好了,我们恐怕就快要到了。”直到半晌之后,夏尔才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你收拾一下吧,情绪也提起来一点,不然可在旁人面前落了笑话了。”
然而,玛丽的反应却有些出乎于夏尔的预料。
“笑话……难道我现在不是笑话吗?什么都没有……”她凄然地笑了起来,“没有地位,没有财产,身份这么尴尬,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尊敬,难道这不就是笑话吗?说不定私下里早就被人笑透了……”
“这话说得,没有理由啊?”夏尔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谁敢笑话你,我会让他后悔。”
“您难道还能管得住别人心里怎么想吗?”玛丽反问,然后又凄然笑了起来,“不过,其实没关系,只要有现在的一切,有您的照拂,我就已经满意了,旁人怎么想怎么看,我真的无所谓……但是,您的照拂,难道会一直在我身上吗?也许总有一天,灭顶之灾就会来到我的头上,甚至都不用等到那一天,您的夫人某个时候生气了,就可以让我永远消失,就像她威胁过的那样!真的,我现在就活在一个幻影当中,而这个幻影说不定在哪一天就会消失……这就是我的命运,不是吗?”
“别这样!”夏尔有些难以自持了,“有我在,她绝对伤害不了你。”
“现在也许如此,可是以后呢?总有一天我会不再年轻美丽,也许到时候我就不值得您再瞩目一眼了,那时候就是您轻松抛开我的时候了吧?”玛丽苦笑,“而那时候大概也没人会为我感到可怜吧?这就是我应该得到的结局……”
“够了!”夏尔终于忍不住呵斥了,“别那么想!”
“可是现在我怎么能不这么想呢?先生,您看,我知道我现在可怜极了,简直就像是折了翅膀的雀鸟,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并不是我自己的错啊!这是……这也许是上帝的安排吧。”
一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里面又重新续满了泪水,随时都要哭出来了。“多难听的哭诉啊,您听了肯定会不耐烦吧?可是我在害怕,有什么办法呢?我害怕啊!一切都随时会再度离我而去,您没有体验过这种痛苦,可是我体验过,太可怕了!所以,请您……请您不要抛下我,不然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话确实情真意切,而且带着十足的痛苦和哀求,恐怕任何一个人听了都难以无动于衷,更何况是曾经和她欢好了多少次的夏尔呢?
“真不明白就为了今天这点小事,为什么你要担心到这个地步。但是,既然你这么担心,我就再跟你说一次吧。”夏尔长叹口气,然后他一把抢过了手绢,直接在她脸上涂抹了几下,把重新涌出的泪水给擦了干净。“只要你追随我,那么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抛开你的,夏洛特也绝对伤害不了你,我……会保护你的。”
“一辈子?”玛丽追问。“您能保证吗?”
“如果你没意见的话……”夏尔耸了耸肩,“那就一辈子吧。”
“谢谢您!”玛丽不顾一切地抱住了夏尔,然后将头埋在了夏尔的胸中。“我会一辈子追随您的,为您披荆斩棘,为您做任何事情!”
而夏尔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抚弄了一下她的头发,一时间对她充满了爱怜。
可在他无法看到的怀中,玛丽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淡然却又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因为她经过这些年的来往和刻意揣摩之后,早就把夏尔观察了个通透,比夏尔所认为的程度还要深。
他喜欢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且越是外面有压力,越是会坚持己见。
到了现在,她的富贵荣辱都已经系在特雷维尔身上了,而她最重要的工作,说实话就是讨得这位大臣阁下欢心。
所以,她要一次次地哀恳,把自己的位置放到没他不行的地步,而在一次次的保证之后,就会在他的心中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以至于成为一种不假思索的思维定式。
只要做到这一点,那么她就一直能够得到他的保护和帮助。就现在来看,她的目标已经达成得差不多了,无论夏洛特怎么嘲讽,愤怒,咒骂,憎恨,她都没有办法让丈夫将自己踢开,就像现在这样。
不过,就玛丽看来,她的哭泣,她的软弱所勾起的同情心和保护欲,终究还是不牢靠的东西,男人有多么善变,她已经一次次地领会过了,也绝对不敢把希望寄托在他们一时的冲动上面。
终究还是得尽快有个孩子啊。到最后,玛丽心想。
只要有个孩子,那么她这一生就不会再有被抛开的噩梦了——毕竟,就连萝拉那种人,在有了他的孩子之后,他不都是心软了吗?
而且,这也是一种最为完美的报复,足以让那位夫人万劫不复。
“你等着吧。”她在心里暗暗对那位夫人说。
经过了长时间的颠簸奔驰之后,马车终于在一幢不起眼的建筑外面停了下来。
然后,夏尔带着玛丽,在护卫们的注目和行礼当中走进了这幢建筑。
一进来,扑面而来的豪奢气息,就盖过了原本寒酸的外表,展现在了每个人的面前。到处都是流光溢彩的装饰,铺陈在地毯和流苏之间,而厚厚的窗帘,也并没有影响到一盏盏水晶吊灯亮如白昼的光线。
而依照传统,在中央最大的那盏吊灯下,今天依旧摆着一座香槟塔,这些高脚酒杯现在正在烛光下放射出彩虹般的光线。
如此金碧辉煌的俱乐部,里面却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如果专门只做生意的话,恐怕会大大亏本,可是却没人在乎这一点。
因为这个俱乐部本来就是夏尔拿着部里面的预算所特意搞出来的,为的就是秘密接待自己的部署和合作者们,也专门只对夏尔眼中的自己人或者合作者开放。他不在乎盈利,只想着要给这些人一个舒适的见面地方。
不过,这里终究是巴黎,还是没办法搞得太过于张扬,部里面有人跟夏尔建议,干脆在外面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个城堡或者大型别墅,再改造成足够气派和舒适的地方,那时候就可以好好地招待客人了。
而夏尔也采纳了这个建议,现在他的部下专门有人在全国各地筛选符合条件的地方。
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不过玛丽现在的心情却和以前决然不同。
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完全不同了,她紧紧地揽着夏尔的手臂,像是依人的云雀一样,也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宝物一样。
玛丽知道她现在虽然初入到这种地方,但是她的地位不稳,也没有几个人会敬畏她,所以她现在就是要借用大臣阁下的招牌,恨不得每个人都知道大臣阁下是她的靠山,对她礼让三分,所以刻意如此招摇,哪怕别人背地里嘲讽她、暗中讥笑她,她也不在乎。
“特雷维尔先生,下午好。”夏尔刚刚走进大厅,年轻的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就凑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跟他问好。
看到小鸟依人、宛如夫人一样亲密的玛丽,他不可避免地稍微呆了一下,他是认识夏洛特的,当然知道这不是正牌的特雷维尔夫人。
不过多年在商界和社交界来往的经验,让他几乎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仿佛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协调的地方一样,继续微笑着看着夏尔。
说到底,这种事他也见多了,谁没有一个两个情妇呢?
不过,大臣阁下居然肯把她就这样招摇地带到了这种地方,看来她是十分得宠,倒是值得注意。
“下午好,阿尔冯斯。”夏尔颇为亲切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主动地向玛丽指了一下,“我介绍一下,这位是玛丽-德-莱奥朗小姐,她是我爷爷的秘书,最近因为里卡尼希特公爵夫人刚刚生育,无法行使职权,所以经过德-博旺男爵本人的推荐,她暂时接替公爵夫人来执行职权。嗯,玛丽深得我们的信任,而且行事谨慎,我十分倚重她,以后关于联合会内的事情,你直接告诉她吧,我毕竟精力有限,很多事情没办法立刻回应你……”
这是夏尔的补偿,玛丽这点小心思他是明白的,不过他因为刚才夏洛特的举动有些歉疚,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了,而且,原本他是没必要这么郑重地介绍玛丽的,他这么说,自然足以抬高玛丽的身价。
这种补偿确实足够有效。
当听到了夏尔的介绍之后,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又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玛丽。
“哦!德-莱奥朗女士,很高兴见到您。”他马上笑着朝玛丽笑着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差不多是半个同事了,希望以后能够合作愉快。”
从夏尔的描述里面,他已经听明白了,这位小姐十分得特雷维尔家族的信任,而且德-博旺男爵居然也肯亲自推荐她接替自己的女儿,更加说明她非同小可,不能当成一般的情妇,而必须认真对待。
爷爷的秘书,又傍上的孙子,说不定一起玩过了?特雷维尔家族一贯荒唐,没准真干得出来……
不过,在他的心里,一点奇怪的想法和画面倒是冒上了心头、
玛丽并没有察觉出阿尔冯斯在笑容之后所隐藏的龌龊联想,她倒是在为一个事实而内心雀跃无比——罗特希尔德家族的继承人居然会跟她问好呢!
哪怕在几年之前,这样的人对她来说也是云端当中的人物,可望而不可即,甚至连被对方理睬一眼的机会都不可能有。可是现在,他却毕恭毕敬地在跟自己问好——哪怕这种毕恭毕敬只是表面上的,也足够令人振奋。
所谓的荣华富贵,所谓的权势,不就是如此了吗?
她强行压抑住了心中的振奋,然后又握紧了夏尔的手。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荣华富贵到底是源自于哪里的,所以她不能给大臣阁下丢脸,更加不能让大臣阁下抛开自己。
只要她一直攀附在大臣阁下的身边,那么这种荣华富贵就轻易不会再离开她。
“您好,罗特希尔德先生。”她以平静的态度回应了这位年轻人,“很高兴见到您,我现在初来乍到,刚刚接手了这份工作,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不过我是一个很勤奋的人,我会尽快让一切都走上正轨的,还请您以后多多帮助我一下。”
“哦,那是自然的,请您放心,只要您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一定会去做。”阿尔冯斯马上做出了承诺。
就在他们的寒暄当中,俱乐部今天应该出席的人也慢慢地来齐了。
这不是正式的会议,所以人们没有聚在会议室,反倒是留在了大厅里面。
不过即使如此,夏尔仍旧是被所有人瞩目的焦点,而且他也不担心有人会在这个地方泄密。
“大家好,很高兴诸位能够在百忙之中赏光来到这里,耽误了大家的时间,真是抱歉。”夏尔扫视了人们一圈,然后平静地说。“因为大家都是大忙人,所以我就长话短说吧。”
如果平常,他还会加一些繁文缛节,不过今天因为夏洛特的事情,他的心情不好,所以连带得都懒得跟着这群人摆出自己原本的那种架子了。
“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主要就是为了沟通一个情况……”
他勾起了每个人的好奇心,但是他自己反倒是不紧不慢,”因为帝国最近面临十分严峻的外交风险,有可能在近期,在即将来临的某个时刻当中投身于和一个欧洲大国的战争当中,所以,为了缓解帝国政府所面临的财政压力,根据帝国皇帝的旨意,今后三年内,帝国政府将会暂时停止对到期债券的偿付,顺延到三年之后再行支付,还请诸位知悉,并且予以配合。”
然而,虽然他口中说得十分云淡风轻,仿佛是一件小事一样,可是这无异于是在池塘中轰进了一枚炮弹,顿时就惹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
“什么?”
好几个人都是大惊失色,然后忍不住惊呼了出来,“为什么我们事前没有听到过任何的风声?”
然而夏尔脸上的笑容没有改变,人们也确定,大臣阁下没有发疯,这是实话。
几秒钟之后,这些人从最初的震惊当中恢复了过来,然后面面相觑。
“这是突然袭击啊……”
“这是又跟我们来了一次政变吗?”(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权势与迷醉
在众人略带惊疑的注视之下,夏尔以不容置疑而且自信满满的态度,傲然宣布了陛下——也就是他本人——的意志,他今天把这群人叫过来当然不是为了商量这件事的,而是要让他们接受这个决定,然后配合他执行这个决定。
毫无疑问,反对意见很多,而这也并没有出乎夏尔的意料之外。
事实上,没有反对意见才怪,因为他无异于就是给了整个法国金融界以重重一击。
因为他几次主持的工作,法国铁路建设方兴未艾,持续了好几年的热潮让经济一直都维持繁荣——换言之拉动了不知道多少gdp。
然而,盛宴终究是有成本的,而这股热潮的成本就是巨额的债务,帝国的铁路事业在最近的五年当中以惊人的速度积累着庞大的债务,而如今,这些债券已经开始进入偿付债务的高峰期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下半年就要开始面临十分吃力的偿债压力了。
可是现在帝国在准备打仗,不知道要准备多少军费,借钱都还来不及,怎么又有余钱拿去偿债?就算有,皇帝陛下和夏尔本人也不愿意把宝贵的资金去偿还给国民,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眼下,反对的意见已经四处响起,几乎每个来到了这里的人们都在大摇其头表示无法接受帝国皇帝的旨意。
而为了控制局势,让这些人来不及马上形成一致的声浪,夏尔再度开口了。
“记得就在去年,我刚刚成为帝国交通大臣的时候,我就将诸位召集了过来,告诉大家,帝国和俄国的战争已经箭在弦上了……”夏尔再度环视了一圈,制止了这些人的交头接耳,“是的,在那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而到了现在,时机已经开始成熟了……战争随时有可能会来,甚至有可能就在几个月后,我们甚至已经没有时间再慢慢讨论了,只能尽快实行紧急措施,而我跟诸位刚才说的东西,就是紧急措施的一部分。”
“不是说帝国已经和俄国开始缓和关系了吗?”人群中响起了一声不太确定的嘀咕,“听说帝国政府和俄国新任公使谈得很好,很坦率……”
“确实谈得很好,我很喜欢公使本人,然而……”夏尔笑着点了点头,“正因为我们准备和他们大仗,我们才会和他们相谈甚欢不是吗?如果我们还想着讨价还价的话,就不会跟他们摆出笑脸了。”
真是厚颜无耻!几乎每个人心里都闪过了这个念头。
然而从大臣阁下的话里,他们也明白这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战争……”有人默念了这个既光荣又有些可怕的词。
“作为帝国的精英们,诸位十分幸运,你们是不用上战场的,有人会代替你们去流血牺牲,冒生命风险。”夏尔仍旧微笑着,“而你们,国家要求你们的,仅仅只是配合帝国执行一项临时的经济措施而已,难道你们身为精英,都不愿意为帝国,为整个民族付出足够的努力吗?”
“我们愿意为了帝国的战争出力,可是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于艰难一点……”这时候,终于有人回过神来了,然后低声质疑了夏尔的决定,“大臣阁下,这可不是一点点小事,这是会震惊全国的!”
这是一个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子的老人。他是若斯当-卡帕菲勒,是法兰西银行的董事,也是现任法兰西银行总裁阿尔古伯爵的密友,正因为他有这个特殊身份,而且年纪又大德高望重,所以某种程度上也可以作为金融界的代言人之一在帝国政府面前发话,此时由他第一个人站出来质疑显然也是最合适的。
此时,这个老人苍白的脸上已经泛出了一些红色,被精心修剪保养的山羊胡子也在一颤一颤,显然既震惊又不满,“阁下,您这个打算,之前那次聚会的时候可没有告诉过我们啊!”
在去年,夏尔刚刚当上大臣的时候,就把一大群人召集到了这个俱乐部里面,然后向他们透露帝国将有可能和英国一起向着俄国开战,所以要扩大铁路的建设,增加债券的投入。
当时他们虽然吃惊,但是很快就接受了夏尔的要求,毕竟政府担保的债券,谁又会嫌多呢?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在一年之后,帝国政府居然会搞出延后偿债这一套来,这岂不是让他们气愤不已。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大事,所以我才要来寻求诸位的帮助。”夏尔不等别人接口,马上就回答了这位老人,“诸位都是帝国的重要人物,金融界和实业界都有十足的威望,如果你们表态支持的话,那么这项举措就将成为现实了,不是吗?”
“可是……可是我们该怎么说服国民呢?”若斯当-卡帕菲勒胡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别忘了,大臣阁下,这可是全国国民踊跃购买的债券,这是他们对国家的信任,对帝国政府的信任!如果我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如果我们这么做了,他们会怎么想?帝国的信用怎么办?”
“国民会很高兴,因为他们会多收三年的利息不是吗?”夏尔冷不丁地反问。
这个反问很犀利,以至于还在长篇大论的若斯当-卡帕菲勒一下子被噎到了。
“那也不会每个人都这么想。”停顿了片刻之后,若斯当-卡帕菲勒终于又找好了词,“比如有些人急着用钱……”
这当然是托辞而已,历年发行的铁路债券,虽然购买的人数庞大,但是其实却很集中,大部分都被那些大大有钱的富豪或者金融机构购买了,若斯当-卡帕菲勒本人和朋友们自然就买了不少。
这些金融家们都有无数的投资计划,每一笔账期都弄得清清楚楚,如果突然停止偿付到期债权的话,那么他们的预定的资金流就会出现稳定,而到时候投资计划将会因为资金不足而陷入到停顿的窘境,甚至就连机构本身的流动性都可能会出现问题。
但是现在在“爱国”这面大旗的笼罩下,他又不能说实话,免得让自己好像显得只顾私利,所以只好从“这会动摇政府的信用”来着手反对。
“这个确实是很麻烦的问题,我也承认很多人会面临类似的艰难……”夏尔并不因为对方的反应而惊诧,因为其实他早有准备,“所以我在事前就有了准备……”
接着,夏尔突然指了一下靠在他旁边的玛丽。
“这位德-莱奥朗小姐,最近接替了刚刚生育的德-博旺小姐来主持事务,而在她的沟通下,我也与德-博旺男爵达成了一些共识……”
在所有人觉得不妙的视线下,夏尔继续说了下去,“德-博旺男爵明白政府的难处,也明白帝国如今需要每个人的努力,所以……他准备挺身而出,为国分忧,他要拿出自己的钱来,帮助国家偿付债券,他已经承诺了,从政府停止偿付的那一天开始,每个人都可以拿着到期的债券去男爵领下的金融机构去兑付,而且都可以按照票面价格得到足额的偿付……”
活见鬼了!
若斯当-卡帕菲勒这才知道帝国大臣原来已经早就在暗地里搞鬼,弄好了一切,然后才突然袭击,在这个会议上一股脑地把问题和答案都倒出来,让人家措手不及,一下子只能按照他的步调行事。
他是不相信德-博旺男爵有那么爱国的,所谓的足额偿付肯定也是笑话一桩,他现在大量收购债券,到时候他不趁着大家着急搞出一些贴水来才怪,最后他又白吃三年的利息又吃贴水,肯定是发了一大笔。
可是这时候他尽管恼怒,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反对。
倒不是因为他害怕男爵,而是因为他知道,男爵一直都十分觊觎法兰西银行总裁的职位。
虽然男爵本身肯定有算计,可是他毕竟是在拿出真金白银来支持帝国,而如果男爵这么爱国,阿尔古伯爵却没那么爱国,那么谁更加合适坐在法兰西银行总裁的座位上?这个问题可就很致命了。
处在他的位置上,可不能轻易再表态反对了。
他默然不语,眉头紧皱,平素和善的脸这下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阁下,这里只有我们,大家可以不用说些虚言,您知道的,这简直就是又一次政变!简直令人难以忍受……难道您不害怕败坏帝国政府的信用吗?”
“哈哈哈哈……”看着老人的抗辩,夏尔却突然大笑了起来,让几乎所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尤其是若斯当-卡帕菲勒,感觉自己被这个年轻人耍了一样。
旁若无人地笑了片刻之后,夏尔这才慢慢收住了笑声,然后重新满面春风地看着这个老人。
“您说得很对,这确实让人有些担心,可是……现在我们是需要担心这个的时候吗?先生们,我们在面临迫在眉睫的战争!现在我们的一切考虑,都只是如何尽快尽好地打赢这场战争而已,如果打赢了,我们怎么都能够建立信用,如果打不赢……如果我们输掉战争,那么我们连帝国政府本身都不会拥有了,还会有什么信用?所以您的问题大可以不必在问了,因为答案只有一个——我不在乎!说到底这就是赌局不是吗?如果我们输了我们就完蛋,如果我们赢了我们就坐庄,只要我们坐庄,怎么都有办法来拿赢来的赌资还债,对不对?我不明白您还要担心什么呢?!”
在其他人或紧张或气恼的注视下,夏尔毫无顾忌地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确实坦诚,几乎已经是推心置腹毫无保留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夏尔的坦诚,反倒是让这些人心生敬佩。
如果是一般的政界人物,甚至哪怕是皇帝陛下本人,他们现在肯定会说一些花言巧语,吹嘘政府的强大,帝**队的不可战胜,波拿巴主义在国民当中饱受支持等等……一些发疯的傻话,可是夏尔这位大臣却并不一样,他精力充沛而且直言不讳,并没有说出这些侮辱他们智商的话来,而是坦诚地说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没错,现在皇帝陛下,大臣阁下,还有他们一整个统治集团,都已经是赌徒了,他们已经下定了注,在等待上帝这位庄家开盅来验证点数,而为了保证赌局的胜利,他们是不会在乎一切代价的——因为如果赌局失败,他们就将重归一无所有的境地了。
因为坏得如此坦荡,倒是让人有些心生敬佩了。
“大臣阁下,我们都知道您是一个直言不讳的人,但是,您的直言不讳还是超出了我预想的程度。”若斯当-卡帕菲勒一时无语,他不知道该怎么再去指责帝国皇帝和这位大臣阁下的独断专行,因为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也许什么指责也没用了。
现在能够吓阻他们的只有实力了,而他一个人的实力是不够的,他微微低下了头,然后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以罗特希尔德家族的影响力,如果他发话表示反对的话,那么就算帝国大臣也得重新三思一下了吧。
并不是一个人和他一样想,很多人都看向了这个年轻人。
而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倒也见惯了大场面,依旧不慌不忙,他微微朝夏尔躬身行礼,“大臣阁下,处在如此危急关头,您的坦诚和镇定真是让人敬佩。德-博旺男爵既然能够在国家艰难时刻做出这样的牺牲,那么……我想……我们也可以……”
几乎同时,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人们再次面面相觑。
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虽然是貌似受到感动然后做出决定,但是很明显他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也就是说,他事前就已经和大臣阁下达成默契了。
那么问题来了,大臣阁下到底和他达成了什么样的默契呢?是什么让他选择了立场?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过不管怎么样,既然罗特希尔德家族和德-博旺男爵都已经站出来表态,再想要反对可真的要三思而后行了,一时间,整个大厅几乎无人再说话。
白发和白色的胡子都在微微颤抖的若斯当-卡帕菲勒,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几次临到口中都收了回去,再次组织措辞,直到最后,他才下了决定。
“大臣……大臣阁下,您……您说的这些事情,实在太过于沉重了,这不是我在此刻,在一个人的情况下能够做出的决定,我必须……必须和同事以及合作伙伴们商量一下,才能够……才能够得出结论,请您……请您……”
“没关系,您尽可以和任何您信得过的人商量,当然前提是他必须能够保密。”夏尔知道他要找谁,所以也不为己甚,“不过,您本人必须留在这里,今天我们一定要谈出一个结果不可!”
“嗯?!”因为没想到夏尔的态度如此强硬,这个老人愣住了。
“我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十分重要,而且事关帝国,我们不能拖延下去!今天就要谈出一个结果来!”夏尔并没有兴趣等着别人用各种软磨硬泡的手段来拖延他,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要今天就弄出个结果来了。“今天您不用回去了,晚上我们就做出最终的决议,不管是同意还是反对,都必须表明立场。不过您不要担心,这里的生活起居毫无问题,而且一定会让您满意。”
这真是……真是……若斯当-卡帕菲勒没想到平素笑眯眯的大臣阁下今天却这么坚决严厉,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为好。
可是他看大臣的神色,知道这个年轻人怎么也不可能收回决定了,而且显然做好了一切准备。
既然今天就要做出决议,那么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那……那至少,至少让我现在去写信吧?”他略带抗议地问。
“哦,这个没问题。”夏尔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自己走到了香槟塔的旁边,从顶上拿起了一杯酒,“今天时间还有的是,等下我们吃完晚餐再来谈吧!”
在烛光的照射下,帝国大臣夏尔-德-特雷维尔拿起了虹光四射的酒杯,然后高高地举了起来。
“诸位,不用拘谨,这里我们可以为所欲为,没有任何人知道!”
而站在一旁的玛丽,现在已经满面迷醉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帝国大臣,她从刚才起一直注视着夏尔,直到他现在拿起了酒杯为止。
这是多么帅气,多么有魅力啊!当他踏过的时候,所有人都只能匍匐不是吗?!
对啊,这才是我们要的权势,这才是我要的权势!她几乎禁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承蒙这个年轻人的关照,她被带到了这个地方,接近到了整个帝国最高高在上的枢纽,也闻到了权力的气味。
这种气味,那么粗野,那么刺鼻,但是……却又那么芳香,让人无法自拔让人迷醉……
我爱您。
她抬着头看着夏尔,眼中出现了泪花,然而手却慢慢地抬了起来。
“啪”“啪”“啪”
细密的掌声响了起来。
看到这位小姐做如此表示,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犹豫了一下,也鼓起了掌来,而其他人尽管不情不愿,但是在从众心态、以及害怕大臣阁下迁怒的心态下,他们也纷纷股掌,甚至就连若斯当-卡帕菲勒也轻轻地拍了几下手。
在如雷的掌声当中,夏尔喝下了这杯香槟。(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提点与致敬
虽然已经到了早春的时节,但是白昼依旧还是很短暂,再加上今天又是大阴天,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也慢慢地黑了下来。
如此浓重的阴云,也预示着接下来也许会有一场大雨,此时在俱乐部外面的街道当中匆匆而行的行人们,只想着早点躲开扑面而来的寒风和也许马上就要落下的苦寒春雨,他们没有时间左顾右盼,也根本无从想象,就在此时此刻,这座看上去不起眼的建筑里面到底发生了一件多么大的事情,也不知之前和往后它还会再发生什么。
寒风在街巷当中四处穿行,但是却无法给这座建筑物内部的人们带来任何寒意,因为特意加固的供暖设施,里面既暖和又没有呛人的气味,堪称是世外桃源。
可是,这个温暖的地方,对里面的某些人来说,此时却和冰窟无异,因为他们刚刚从帝国的交通大臣口中听到了一个绝大的噩耗,他们都需要冥思苦想,费劲为自己找寻一个逃离险境、或者至少减小一些在必将到来的风潮中的损失的方法。
当然,这些人现在的苦恼和焦急,并不会对另外一个人产生什么影响——或者说,更加有可能成为他们快乐的源泉之一。
在温暖的房间当中,帝国大臣夏尔-德-特雷维尔慵懒地半躺在了酥软的沙发上,因为现在离晚餐还有一点点时间,所以他干脆地躺倒在了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下。
当然,这个房间里面也不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就在对面的沙发上,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也轻松自然地坐在了带扶手和靠背的沙发椅上面,而玛丽则毫无避忌地依靠在了夏尔的身旁,似乎显得比刚才在大厅的时候还要亲密。
在茶几上面还有果盘,果盘里面放着一些水果,这些水果都是从温室当中栽培出来的,所以在这个早春的季节也能安之若素地躺在这里。
“大臣阁下,不得不说您今天的表现十分令人敬佩,几乎控制了整个场面。”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仿佛是一个朋友一样,毫无顾忌地从果盘里面拿起了一个苹果,然后直接就咬了一大口,就好像他刚才在某个人身上咬了这么一口那样畅快淋漓。“我看着他们困窘的样子,都忍不住要发笑了!”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我们给了他们一个突然袭击,他们毫无准备之下措手不及,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夏尔半眯着眼睛,然后面带着笑容回答,“看今天的情况,我们应该是能够在当天解决问题了。”
“是的,我也对此充满了信心。”阿尔冯斯马上点头附和了大臣阁下的意见,然后拿起苹果又啃了一大口。“那个老头子已经被我们的阵仗给吓唬住了,我看他是没有胆量再来反抗帝国的意志……他现在大概就是在惊慌失措,写信跟他那个老朋友诉苦吧!可是写了信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得跟您服软?哈,他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么就是在您的罗网当中,已经无路可逃啦!”
他确实十分欣喜,前阵子夏尔定居在枫丹白露宫的时候,他拜访过夏尔几次,而夏尔也有意将皇帝陛下和他自己的真实意图告诉给了这位罗特希尔德家族的继承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他马上就发现了其中的好处——就和德-博旺男爵一样,他也可以利用家族内部积存的大量自己拿来为国家接盘,而从其中大赚一笔。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听说德-博旺男爵也同意了参与进来之后,他就马上和夏尔一拍即合,很快就参与到了这个计划当中,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精心策划,这一切才会如期发生,并且真的按照夏尔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到了这突然袭击的一天,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发现若斯当等人果然毫无准备,顿时就是心花怒放,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肯定到时候会出现麻烦,而同行的麻烦对他来说自然就是机会,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些同行们好好地啃上几口了。
也正是因为得到了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他也对夏尔这位大臣阁下充满了谢意和敬意,自然满心就要来讨好大臣阁下,哪怕满口恭维逢迎也在所不惜。
虽然早已经听惯了别人的奉承,不过当这话从阿尔冯斯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仍旧让夏尔感到十分畅快,当然,这么一点奉承还是不至于让他失去冷静和理智的。他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既然这边的事情十分顺利,那么我想您就应该没有什么别的可以担心的事情了,阿尔冯斯,这段时间麻烦你稍微注意一下,把精力主要用来推进比利牛斯山那边的事务吧。”夏尔面带笑容地对着对方说。
“嗯,大臣阁下,您不用担心,一切都已经走上了正轨。”阿尔冯斯马上跟夏尔打了包票,“有了大使先生出面,西班牙政府政府那边又想着尽快发展地方经济,所以事情搞得很顺利,我估计过阵子,主要的干线就能够开工了,几年内我们就能够把法国和马德里连接起来!”
“西班牙是个贫瘠的国家,而且政治十分纷乱,时不时地就会来两下大新闻……”夏尔低声提醒了对方。
“这一点您也不用担心,这里我不怕跟您说了吧,西班牙不管是上台的那派还是台下的那派我们都已经沟通好了……再说了,他们也不可能去跟地方作对,不让他们建铁路了是吧?”阿尔冯斯笑了笑,“不过,他们孱弱的财政确实让人比较担忧,所以这正是我找上您的原因,不是吗?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不幸事件,只要您点点头,我们当然可以没收西班牙政府在法国国境内的资产作为抵押了,这当然很简单……”
夏尔只是又笑了笑,既没有承认,又没有否认。
而阿尔冯斯作为经验老道的银行家继承人,他当然明白这种笑容意味着什么——在政界,没有天使,想要别人帮什么忙,自然就要准备好让别人得到什么。
“您放心吧,阁下。”他将苹果核随手扔到了旁边的一个小烟灰缸里面,然后兴冲冲地对着夏尔保证,“这个企业里面,少不了您的一份儿股份的,说实话您如果不要的话,我们倒还更为难呢!”
“很好。”夏尔微微点头,十分赞赏对方这种乖觉的态度,然后他随手指了一下旁边的玛丽,“现在,她在这里了,这些事情都让她来负责吧,有什么事情你告诉她就好,如果她有什么事情做不到的话自然会来叫我的。”
“嗯,我明白,您放心吧,阁下!”阿尔冯斯自然马上连连答应,然后再朝着玛丽点头问好。
在名利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他自然很明白这种套路——对一个大臣来说,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得越来越好,最好从来都没有闻过铜臭味,脏事都有身边某个不起眼的人来干。这样既显得没什么痕迹,在出了什么万一之后又能让自己一清二白。
玛丽十分明智地没有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插话,她只是同样笑着朝阿尔冯斯点了点头。
不过,阿尔冯斯感觉这种笑容在礼貌当中好像透着一点别的什么,好像是在暗示“您没事的话先出去一下吧,我和大臣阁下还要独处一会儿”一样。
看来真是颇为得宠啊,所以这么有底气,以后可真得认真对待她。看着她这么自然的暗示,阿尔冯斯暗想。
一想到这里,他也没有兴趣再打搅大臣阁下的乐趣了。
他直接站了起来,然后舒服地伸了伸懒腰,“好吧,阁下,您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吧,我也去舒展下筋骨……”
接着,他轻轻行礼,然后转身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所谓舒展筋骨,当然不会只是他一个人做什么锻炼而已,而是有人陪伴他舒展筋骨——在这里服务的侍女虽然人数不多,不过个个都经过了精挑细选,而且性格都十分可靠。
她们的收入十分可观,比起外面的同类职务来说可以说超出了一大截,而她们唯一的任务就是陪伴这些宾客,让他们可以在百忙之中消遣一下,舒缓身心淤积的压力——当然,如此高的薪水也可以让她们对自己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守密——这座隐秘的俱乐部里面,也充斥了太多见不得人的秘密,夏尔一开始就打算把这里变成他招待部下和合作者们的地方,所以该有的自然都会有。
而阿尔冯斯今天心情这么畅快,早已经让他身上的血流加速,他想要发泄一下倒也无可厚非。
等到他离开之后,玛丽直接就到了门口,挥手斥退了想要过来收拾东西的侍女,然后关上了门,重新走到了沙发边靠了下来。
不过这下她比刚才还要没规矩了,直接贴在了夏尔的身上,然后随手从旁边拿起了一粒葡萄,剥开皮放到了夏尔的口中。
“唔,谢谢!”夏尔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
“先生,您就不担心我吗?”然而,在这么温柔的举动之后,她却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嗯?担心你?”夏尔有些奇怪了。
“您……您把我带上了这样的位置,又让我接触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现在还让我来帮您处理这些……难道您就一点也不担心我吗?”玛丽双手轻轻地端着他的头,然后微笑着问他。
“哦,我不担心。”夏尔马上回答,“你一直忠心耿耿,我怎么会担心呢?”
“难道忠心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在我看来可未必……”玛丽颇为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抚摸到了他的额头上,“我对您毫无疑问是忠诚的,可是时势对您未必忠诚,您现在平步青云心想事成,难道以后就会继续如此吗?恐怕也未必一直一帆风顺吧……而我,我不幸知道了这么多东西,又成为了您现在和他唯一的中间人,如果到时候我闭嘴了的话……想必能让您的焦头烂额当中,减少不少麻烦吧?”
夏尔这下没有答话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玛丽,一时间竟然有些震惊。
玛丽看来虽然很迷醉,但是也没有让扑面而来的荣华富贵给冲昏头脑,她明智地发现她已经从之前的幕后,转而成为了夏尔推到台前的人物,固然肩负的责任和权势重了不少,可是身边所伴随的危险也多了太多,尤其是她发现自己同时也成为了大臣阁下和一大群银行家和工业巨头之间的中间人。
有多大的权势带在身边,就有多大的危险潜伏在身边。
“真没想到你能想这么多东西,玛丽,你真聪明。”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忍不住拍了拍玛丽的额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喜欢忠诚于我的人,而且我绝不是不敢承担责任的卑劣之徒,你既然忠于我,我自然会用尽一切代价来保护你,谁也没有办法让你深陷危险当中。”
“承诺固然是很有用的东西,但是……时势是会变化的呀。”玛丽微微摇了摇头,金色的头发也随时微微摆动,“您个人当然是个好人,可是您不是一个人啊,您必须为大局考虑,有时候难免会想到一些一劳永逸的办法吧……”
“噗哈哈哈哈!”夏尔大笑了起来,然后禁不住伸手抚摸了一下她额头边的头发,“傻孩子,哪用得着想那么多啊!别瞎担心啊,你放心吧,除非我们真的天怒人怨,帝国完蛋,而且我输得一无所有,否则……只要但凡我还有一点点残渣在,那么就没有人会来追究我在任上做过的一切的,因为大家都一样!如果追究了我,那么其他人呢?以后的人呢?他们怎么办?没有人会这么做,否则任何一个党派都会灰飞烟灭,政府和政党都不可能存在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能够保住你,除非上帝抛弃了我们。”
夏尔这倒是心里话,贿赂,一直都是法国政界的润滑剂,也是每个政治家赖以维持生存的粮食。在17世纪的波旁王朝是如此,在19世纪的如今是如此,在21世纪照样是如此,希拉克、若斯潘、萨科齐等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曾深陷过类似的丑闻——当然也都轻易地从这些丑闻当中脱身,恐怕到了23世纪,情况也不会有多少不同。
因为人总是人,人们所组成的社会必定是按照利益集团和政治集团的分布来运行的。
一个政治家,不管他本身是好人是坏人,只要他想成为有权势的人、甚至成为国家的统治者之一,那么他就必须拥有一个政治团体,而想要维持一个政治团体,就必须有一个维系他们的东西。
这东西要么是崇高的理想和政治准则,要么就得是金钱,可是崇高的理想和准则太难得了,又太容易失去了,无论再怎么持久的热情,也无法坚持到一代人以上,到末了权力场上的玩家们发现,他们最后还是不得不以金钱来驱动自己手中的权力机器。
就算夏尔落败了,从权力场上暂时退场,也没有人会追究他之前怎么弄钱又怎么花钱的——正如波拿巴党人不追究之前的七月王朝权贵一样,没别的原因,只因为他们自己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玛丽一直认真地听着夏尔的解释,一直没有搭话,直到最后她才问。
“那么按您说来,我们就只能这么一直污秽下去了吗?啊……请原谅我用这个词……”
“没关系,我们这就是在做污秽的事情,可是正如光明存在是必然的一样,污秽的存在也是必然,人们总指望圣人来拯救自己和国家,可是圣人真的来临的时候他们又免不了会咒骂他们,因为圣人们通常是以无法达到的标准要求其他人的,人们做不到也懒得去做,于是就得把圣人赶走。结果,到最后任何人都会发现台上都是假仁假义之徒,可是这样的情况岂不是正合国民的意?谁还能去做圣人呢?”夏尔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说,“玛丽,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我就跟你说实话,皇帝陛下,还有我,难道真的就是贪得无厌之徒吗?不,我们的心并没有那么小……我们也没有那么穷奢极欲,现在我们的生活水平已经可以满足我们了,我还觉得我很简朴呢!可是难道我们真的能够孤身来行使权力吗?我们做不到啊!所以,为了驱使我的部署,为了行使我的权力,我就得这么做,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夏尔这其实也是心里话,就他自己而言,现在钱早就够了,什么生活支出都有公交报销,衣食住行都是十分奢侈,他想要得到的东西也都有办法得到,手里还掌握着不计其数的预算……就个人而言,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是他没办法满足,因为他有政治野心和目标,他想要得到更大的影响力和权势——至少也要在自己的领域内做到说一不二,而想要达到这个目标,他就必须要有一个忠于他的政治团体来服务于他,为他赴汤蹈火,执行他的一切命令。
而天下是没有任何无缘无故的忠诚的,至少绝大多数人没有,别人忠诚于他就是想要从他这里得到好处,要么是经济好处要么是飞黄腾达,而最后归结起来就是需要金钱作为纽带。理想和信仰不是常有的东西,而金钱却是永恒。
所以他必须要想尽办法为自己的政治团体去谋取足够的利益和金钱,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手下们就会失望,就会觉得忠诚于他没有意义,然后他的政治势力就会烟消云散,而这肯定是他无法接受的后果。
毫无疑问,这就是**,是被外面的评论家和报纸们永远咒骂的帝国**,他作为大臣肯定也是整个**体系的一个主要责任人。
然而,虽然就**而言,帝国确实十分严重,但是共和国难道又会差到哪里去?
在原本的世界线上,正是在共和国时代,爆发了举世震动的丑闻。在1879年,法国的企业家、工程师雷赛布从哥伦比亚政府中取得了巴拿马运河的开凿权(当时这个地方还属于哥伦比亚的领土),在1881年他组成了巴拿马运河开凿公司,并在法国以及整个欧洲发行了大量股票,总数达30多亿法郎。
而因为看到了运河的前景,一大群想要发财的法国广大中小资产阶级马上就把市场上的股票抢购一空。可是运河开工后,由于对运河开凿工程的规模估计不足,以及法国银行强加于雷赛布的苛刻条件,也由于开凿公司的贪污挥霍,使资金很快就消耗一空,严重不足的资金也让工程很快陷入绝境。
为了获得更多的资金,公司企图发行新的股票,但这需要议会的立法授权和政府的批准。为此,公司通过银行中间人用大量金钱贿买国家要人、高级官员、议会议员及报刊舆论界,从而得到议会和政府同意又发行了大量股票。但是,到了1889年2月,当公司骗到了大量股金之后,却突然宣布因负债12.8亿法郎而破产,工程只完成1/3而被迫停工。购买了股票的约90万户小股东也因此破产,许多企业倒闭。
企业突然宣布破产,资金全部消失的噩耗,很快就在法国本土之内引发了剧烈骚动,而这时候新闻界却又爆出来一个猛料,前三名内阁总理弗雷西讷、鲁维埃、弗洛凯,著名的激进党首领克里蒙梭,还有公共工程部长、陆军部长、议长等重要官员及上百名名议员,和一些报刊记者均受到了这家公司的贿赂——也正是由于有大批政府官员的支持,才酿成了19世纪最大的金融骗局。
根据报界的报道,前总理们以及克里蒙梭受贿100万法郎,有的议员收受50万法郎,林林总总加起来不胜枚举。因为受骗上当的人们群情激愤,于是在1893年2月,法国政府被迫对巴拿马公司的董事长和三名董事以诈骗罪审判,司法机关判处公司董事长88岁的雷赛布和他的儿子公司董事5年徒刑和3000法郎罚款,另三名同案人被判处2年徒刑,但是几乎所有受贿的政府头面人物都逍遥法外,而之前民众所受的损失也再也没有办法追回,多少亿法郎的资财就此消失不见,进入到了某些人黑暗中所隐藏的钱囊。
而在之后,克里蒙梭很快就摆脱了这一点负面消息的影响,继续做他的政界领袖,几乎并没有受到多少打击,后面还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出任了总统和总理,拯救了法国于水火当中——这倒是一个令人觉得有些反讽的事实。
不管是弗雷西讷、鲁维埃,还是克里蒙梭,还是路易-波拿巴或者夏尔-德-特雷维尔,还是后面的那些政治家们,只要他们想要在法国的这个政治环境当中成长,那么就必须遵循这个名利场和政治场上的必然逻辑,否则他们的权力将有名无实,甚至就连位置都不可能保得住。
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以夏尔根本就没有什么顾忌,反正真正能够制裁他的人根本不会因为这种事制裁他,而不能制裁他的人,就算咒骂他也没有用,他根本不在乎——比较起那些敛财还不做事的人来,他倒觉得自己反而是做了不少事了。
“我明白了……先生……”听完了夏尔的解释之后,虽然还是有些懵里懵懂,但是玛丽还是点了点头。
“明白就好,玛丽,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夏尔叹了口气,然后爱怜地又抹了一下她的脸颊,“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话,那没关系,你现在拒绝掉这些就行了,你还可以继续做之前那些事情。”
“不,先生,请让我就这样陪伴在您的身边吧!”玛丽突然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她的手放到了夏尔的肩膀上,“人生,不过赌局而已,我既然已经下了注,就应该赌下去,陪您继续赌下去,直到最后一刻为止……如果真的我输掉了一切,那么就算被您抛弃掉,也是注定的因果,既然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是绝对不会临阵退缩的……”
一边说,她的手一边慢慢地向下滑动,然后突然停到了一个奇怪的位置上。
然后,她纤细的手指开始摆动,解开了上面的细带。
“玛丽……”夏尔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但是玛丽却充耳不闻。
“玛丽……别这样,今天我们可没啥时间,等下还要吃晚餐呢!”夏尔忍不住提醒她了。
“没关系的,先生,有点时间,”玛丽突然蹲到了沙发下面,然后抬起头来,狡黠地笑了,美丽的眼瞳对着夏尔,“我们可以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然后,她轻轻一扯,一大片肌肤也就露了出来。
在腹部和大腿白色的肌肤映衬下,略带黄褐色的东西显得有些突兀。
然而,玛丽却没有在乎这种突兀感,在夏尔惊奇的注视下,她的双手放到了上面。
“呃……”夏尔惊呼了一下,但是在这样的刺激下却反而挺立了起来。
“您看,多老实的人啊!”玛丽又狡黠地一笑,然后突然低下了头来,含住了前面。
“哦!”当温热的舌头擦拭到上面的时候,夏尔禁不住发出了惊呼。
和好友一样,玛丽也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在夏洛特的羞辱之下,她决心也决心报复她既然现在下定了决心,当然也就能做到底。
外面有这么多女的,个个年轻貌美,现在她能压得过去,以后呢?再以后呢?时光终究会把她磨损殆尽的。
而她,却永远离不开这个人了,她必须做得比别人更多更好,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如果以后她能够得到孩子的话,那么她就一切安稳了。
她一边带着冷静的思绪,一边却又小心翼翼地套弄着,让温热的舒润感恰到好处地刺激她的这位恩主。
很自然地,口腔中的东西在越来越膨胀,最后噎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玛丽……玛丽……”饱受刺激的夏尔忍不住连连呼喊,不过他既没有尝试停下来,也没有尝试做得更激烈,只是看着玛丽这么做,然后手轻轻地下移,摸到了玛丽浓密而又纤细的金色头发上面,“哎,你不必这样的!”
“不……”玛丽以含着面包一样的含糊语气说,然后在间歇当中一点点地说,“这是……我对您的致谢……以及致敬,阁下……虽然是这么不成器,但是我……我还希望,您以后能像……能像之前那样,继续保护我,帮助我……”
一边说,她一边盯着眼前棕褐色的东西,努力想象巧克力的样子,虽然这东西看起来闻起来动起来都不像是巧克力,但是当她这么想了之后,却出奇地好受了一些,就来那种时不时袭来的窒息感好像也小了不少。
真可惜你看不到,你看不到人要是为了报复心,能做到多可怕的事情。
玛丽微微眯上了眼睛,然后渐渐地适应了这种窒息感,小心不让自己的牙齿碰到脆弱的皮肤,不过,生疏的经验仍旧让她很快就感到有一种生涩感,唾液也从嘴角边流出了一些。
而初次碰到这种刺激的夏尔,并没有再耽误太多时间,他忽然停下了动作,然后全身一僵,接着白色粘稠的浓液蹦了出来,一次两次三次,直到停歇为止。
这时候,玛丽才停下了东西,而夏尔则退了出来。
玛丽抬起头来,看着显然还沉浸在这种欢愉余韵当中的夏尔,她感觉口中有点发烫,又很快在唾液的伴随当中变成了常温,但这……依旧是复仇的热焰。
带着无尽的感激和复仇的怒火,她吞了下去。
“真是只小猫……”夏尔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继续抹了抹她的头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