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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匂宮出夢     花与剑与法兰西txt下载     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暗责

    “由我来负责重建枫丹白露宫?”夏尔对皇帝陛下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看了看旁边,但是没有一个人的视线和他相对,显然其他人也一样意外。

    他身为大臣之尊,每天都有各种重要或者不重要的事情要由他来处理,哪里有什么时间来主持重建枫丹白露?再说了,他又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实在没有经验,也不明白为什么皇帝要将这个任务交给自己。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皇帝陛下仍旧十分温和地看着他,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提议一样。

    然而夏尔却知道,他不应该去无端拒绝皇帝陛下的指派,这才是他维持皇帝对他信任的最好方法——如今对方已经是皇帝了,比起当时身为总统的时候更加不可违逆。

    “枫丹白露宫对帝国的历史意义十分重大,我十分荣幸自己能够肩负起这样的重任。”他连忙说,“不过,我之前并没有类似的工程经验……所以我有些害怕,自己没有能够履行好义务……”

    “你已经是帝国的交通大臣了,之前亲自规划和督办的工程,怎么能说没有经验呢?”夏尔婉拒的托辞马上就被皇帝陛下给封杀了。“再说了,就算你没有类似的经验,国内也有的是工程师,他们可以帮你的忙,你只需要督造就可以了……难道这点事情你都没有信心能够做好吗?我打算让欧仁-奥斯曼来帮助你,做你的副手,他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规划者,想必可以让这次的工程圆满而且快速地结束。”

    欧仁-奥斯曼?这个名字夏尔倒是很熟悉。

    他之前是个律师,后来从政,在1848年之后摇身一变成为波拿巴派的支持者。

    在原本的历史上,1853年拿破仑三世皇帝任命他为巴黎警察局长,而后不久就任命他做包括巴黎在内的塞纳区的行政长官,并且封他为男爵让他成为帝国贵族的一员。

    他在任期间,领导了巴黎城市的改建工作,以古典式对称中轴线道路和广场为中心,大幅改造了这个城市,使首都大部地区由陋屋窄巷变为宽街直路,建立起许多公园、广场、教堂、公共建筑及住宅区,并督建巴黎歌剧院和霍尔斯商场等,这些工程既改善了卫生状况和交通运输条件,也改变了这座城市的市容,真正让她成为了人人艳羡的欧洲都市。

    既然历史已经证明了欧仁-奥斯曼是一个十分胜任于督造工程的人,而且他现在已经进入了皇帝陛下的视野,那夏尔的任务确实也轻松了许多。

    虽然他不明白既然有了欧仁-奥斯曼为什么皇帝陛下还要让自己来担当此任,但是他至少已经放下了心来。

    “如果这样的话……我想我可以尽我的努力完成您交代的任务,陛下。”夏尔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再犹疑,“我会让枫丹白露重新焕发出当年的光彩。”

    “我深信你能够做到这一点。”皇帝微微露出了笑容,显然十分高兴夏尔能够如此识大体,“建筑的材料和工人,我都会让人给你们备齐的,所有地方政府部门也会配合你们,至于预算的话……夏尔,现在帝国刚刚重建,实在难以从宫廷当中拨出足够的资金,所以夏尔人,我想请你这边多努力——我听说你在部里面有一笔特殊预算?先将那些预算拿出来应急吧。”

    这下夏尔终于明白过来了,原来皇帝陛下特意任命自己来负责枫丹白露宫,暗地里还有叫自己出钱报效的用意在啊……只不过为了让两边都好看,所以才用一个总督办的名头而已。

    他在部里面确实有一笔秘密预算,而且为数极大——之前在铁道部的秘书的时候,为了让部里的工作顺畅运行,他就在部里设置了这笔暗中的预算,因为过手的钱款数目实在太多,所以这笔预算也快速积累了起来,等到了他接任大臣重掌这个部的时候,商业界的人们为了讨好他也纷纷向部里输送资金,而这些资金也被全部集中到了这笔秘密的资金里面。

    依靠着这些秘密资金,夏尔手下的官员们一直都是整个帝国政府当中待遇最为优厚的,他就是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巩固手下对自己的忠诚——毕竟乐于牺牲不求回报的人太少,大多数人是得到多少好处就办多少事,在夏尔看来只要属下们把事情都办好,多拿一笔秘密津贴也没什么。

    可是今天,皇帝陛下却在不经意之间踢到了这笔秘密的资金,并且明言要他拿出一部分来资助皇家重修宫殿,这可不仅仅是因为资金紧张那么简单。这不啻是一种含蓄的警告——你们暗地里在做什么,其实皇帝都知道,只是他不想因为这点事就处罚你们而已。

    同时,夏尔总觉得他也是在暗示,你们拿到的所有金钱,都是皇帝带来的恩赐,他可以给,自然也可以收回去——也许这是他多想了,但是他却总是禁不住往这里想,因为他太了解这位皇帝了,他就是这样阴森莫测。

    因为皇帝陛下这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一下子整个大厅就陷入到了安静当中,很多人暗暗把视线集中到了夏尔的身上,有些人是幸灾乐祸有些人则是在为夏尔感到担心。

    夏尔抑制住了心中升腾起来的不满和焦躁,以十足的平静点了点头。

    “好的,陛下,我会让我们部里面筹集资金来支援这项工程的,绝不会让它因为资金的问题而陷入停顿。”夏尔昂首挺胸,“陛下的意志,对我们来说就是必须达成的命令。”

    “也好,就这样,夏尔。”皇帝陛下再次举起了酒杯,“那么让我们为了枫丹白露再干一杯吧。”

    大家喝下了这杯酒之后,气氛仍旧还是有些沉闷,显然还是没有从刚才的小小变故当中缓过来,作为特雷维尔阁下那样的重臣,皇帝的一言一行都必然带有重大的意义,大家都在思考这到底是皇帝陛下对他的一点点小敲打呢?还是特雷维尔已经完全失宠的征兆呢?

    “皇后陛下,枫丹白露的景色十分美丽,而且那里的空气很好,对您的身体肯定大有好处,干脆我们有时间一起去那里出游一趟吧?您老是呆在皇宫里面的话恐怕也并不好。”就在这时,夏洛特突然笑了起来,转头看向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卡洛娜皇后,“到时候我把我的儿子也带上,一起同您观赏那里的景色,您看怎么样?”

    这个有些突然的要求,让年轻的皇后陛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丈夫,不过神色当中显然是有些期待——处在她这样年纪的女子,当然更加活泼好动一些,而不喜欢一直呆在沉闷的宫廷当中。

    在皇后期许的视线下,皇帝陛下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宠溺。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特雷维尔夫人。”他笑着朝夏洛特点了点头,“皇后刚来法国没多久,对这里的一切都不是很熟悉,还请您以后继续陪伴她,帮助她了解法国,并且成为一位称职的皇后。”

    “这是我的荣幸,陛下。”夏洛特的脸上仍旧摆着笑容,只是夏尔却知道这笑容其实毫无温度,“不过,我认为皇后陛下拥有丰富的学识和仁慈的心地,她完全具备成为一位称职皇后的所有条件,并不需要我来充当什么老师,我顶多只能够作为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引路人,让她可以尽快和法国的社会沟通起来,感受整个国家的脉搏。”

    “这也正是我想要恳请您做到的。”皇帝陛下颇有礼貌地朝她微微垂首,“您拥有完美无缺的姓氏和容貌,而这正是我国的贵族社会所必不可缺的通行证,所以我真的希望您能够帮助卡洛娜,和我国那些素有名望的旧世家们联系在一起。”

    他这自然也是真心话,他做梦都想得到那些旧贵族世家们的青睐和承认,就和他的那位伯父一样。

    “我会竭尽所能的,陛下。”夏洛特依旧笑容不改,“作为您的臣民,我十分乐意为您和您的皇后效劳。”

    经过夏洛特的提议和皇帝陛下的反应之后,大家也看出来了,皇帝对特雷维尔大臣并没有产生恶感,之前的插曲应该只是一种小小的敲打而已——毕竟这位年轻的大臣春风得意,而且已经得到了太多东西,实在让人有些艳羡。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帝国高层就不会出现什么风波了。一下子其他人也都松了口气或者倍感惋惜,然后大家继续和刚才那样谈笑风生。

    而夏尔虽然一直和旁边的人谈笑,并且在享用不断送过来的美味佳肴,心里却十分难受,简直味同嚼蜡。

    他真的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子,为了自己而去跟她讨厌的人献殷勤,纵使那个人是帝国的皇帝。

    这种滋味实在太过于难受了。

    你以为你是皇帝,就是天神,就可以随意支使我们这些臣僚了?

    你错了,你也不过是被我们捧起来的,有什么资格凌驾于我的头上?

    带着这种愤怒,他暗暗瞥了主座上的皇帝和皇后夫妇一眼。

    尤其是那个面容姣好、茫然中又透着欣喜以及些许青春活力的皇后。

    就连妻子,不也是我给你找来的吗?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忘恩负义?(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训谕

    虽然夏尔将这股怒火隐藏到了心里,但是他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那种好心情,只是强颜欢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旁边的人聊天,而旁边的人自然也能够看出他的郁闷,谁也不会来触他的霉头,所以他只能把这股火憋在心里。

    皇宫里面的奢华和喧闹,此时在他的心中倒像是噪音,十分让他不爽。

    好不容易这一次的宴会终于结束了,皇帝和皇后陛下夫妇接受每个人的告别,而他行礼之后,立刻走到站在皇后陛下身边的夏洛特旁边,伸出手来打算带她离开这里。

    “特雷维尔先生?”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旁边一声小声的招呼。

    他愕然抬头一看,发现正是皇后陛下在招呼自己。

    这是在来到法国之后,卡洛娜皇后第一次跟自己单独搭话,当然让他愕然不已。

    不过他当然没有把这种惊愕表现出来,只是好奇而又殷勤地看着对方。

    “陛下?”

    “没有什么别的事,您不用紧张。”仿佛是怕他还没有从刚才的不快当中解脱出来似的,她可以让自己显得更加和颜悦色。“我是来感谢您的。”

    “感谢我?”夏尔更加惊诧了。

    “是啊,我已经听说了,您给了我父亲大笔的馈赠。”皇后陛下微微笑了起来,“我很感激您有这份心,但是如今您的身份特殊,我父亲的身份也特殊,所以这种馈赠只能让我们尴尬……所以,以后请您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我身为皇后,能够独自照顾好父亲的。”

    这下夏尔才明白过来。

    之前他和夏洛特为了皇后的事情争议过,虽然夏尔承认根据形势,他需要和皇后陛下结好关系,但是他却不愿意拉下脸来讨好这个小姑娘,还是夏洛特建议他放下面子来,尤其是建议他从皇后陛下的父亲那边下手,毕竟他们之前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

    得到了妻子的建议之后,夏尔当即就下令别人把这件事办了——他之前在外交部任职过,虽然时间没多久,但是毕竟认识不少人,所以交代几句之后,他们就把大笔的馈赠转赠给了皇后陛下的父亲。

    不得不说,夏洛特看得十分准确,这比直接送给皇后陛下本人还要更加令她高兴,尤其是夏洛特还这么得她的欢心。

    “这并不是馈赠,而是补偿。”反应过来的夏尔,马上严肃而又诚恳地回答皇后陛下,“毕竟他为我们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不得不忍受和您分开的痛苦,我们怎么感谢他都不为过。”

    “好啦,您就别跟我说这种套话了,听起来没意思极了。”皇后陛下略作不快地打断了他的话,“特雷维尔先生,难道您在家里也是这么跟家人说话的吗?如果是的话,那您的妻儿也太可怜了。”

    这话表面上并不太客气,不过却显得十分亲近,并没有那种皇后和大臣之间的疏离感,所以这倒是一种她已经对特雷维尔家族另眼看待的证明了。

    夏尔又惊又喜,没有想到夏洛特的工作倒做得这么到位——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正常,一个女孩子独自来到异国他乡,然后马上就住在了深宫当中,平素都不大能和人来往,处在这样的境地之下,她自然会对有意接近她的夏洛特印象极好了——尤其是,特雷维尔这个姓氏至少在她的心中还算是有些分量,和其他那些皇帝的宠臣们的平庸姓氏不同。

    “我很抱歉,陛下。”他尴尬地笑了笑。

    “您并没有什么需要跟我道歉的,倒不如说我该跟您说声抱歉,一开始见到您的时候我对您的态度并不太好,还要请您谅解一下。”皇后低声说,“最近您的妻子在我的身边说了很多有关于您的好话,并且为您向我请求原谅……这倒让我有些过意不去了。”

    “您是帝国的皇后,您有权以任何方式对待我,陛下。”夏尔恭敬地回答,心里则暗暗感激夏洛特。“不过我得说,您能够把之前的事情置之度外,让我松了口气,我一直都担心您对我心有芥蒂……”

    “能有什么芥蒂呢?您又没有把龙骑兵派到我家来绑我走,是我自己过来的……”皇后笑了笑,也说不清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在自嘲,“不过您也别高兴得太早,我之所以对您有所改观,是因为您的妻子给我的良好印象,实际上您也应该明白您的名声吧?”

    “对此……我是有一些自觉的。”夏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过我会努力让您改观的陛下,我真的不是一个只想着做坏事的人。”

    他当然知道他在欧洲各国名声如何,不过他也知道,他的同僚和主君名声同样也不好、甚至可以说更差——他只要不比别人更臭一些就行了,反正只要自己有权势,各国还是要捏着鼻子和自己来往。

    “既然您能够这么说那就太好了。”皇后轻轻地向他点了点头,“督造枫丹白露宫的工程,既然是由您负责,那您就听我一言吧,不要大兴土木,不要搞得太过于奢华……现在既然国家初立,就不应该和民众离心,而且我们也没有那么多财富可以炫耀。”

    “这是为了帝国……”夏尔原本以为她这只是客套话,所以马上表态了,“而且您放心,我们现在有足够的预算,足可以让枫丹白露重新焕发昔年的光彩。”

    “有什么光彩呢?”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不高兴了,“您喜欢漫天撒钱也别拉上我啊,我可不想变成第二个赤字夫人,到时候民众的怒火又不会只放到你们几个人头上,我也有份呢!”

    赤字夫人是指路易十六的王后、奥地利公主玛丽-安托瓦内特,路易十六登基之后,她因为生活每天只是热衷于舞会、时装、玩乐和庆宴、修饰花园,奢侈挥霍从无节制,给当时的法国宫廷带来了极大的支出压力,并且得到了赤字夫人的绰号——也正是因为她的挥霍无度,结果变成了民众愤怒的根源,这种愤怒最后爆发成了革命,将她和她的家人统统吞噬。

    真没想到皇后陛下居然会在宫廷当中说出这种不吉利的话来,虽然她的声音很低,但是现在到处都有宫廷的侍从看着,甚至皇帝陛下本人也在不远处,想必很快就会传入到陛下的耳中吧。

    不过,以陛下对她的宠爱来看,这种话也未必会惹得他的不快吧。

    “您的意思,我明白了,陛下。”夏尔再度点了点头,“我会尽量撙节用度,不至于让它变成挥霍的,不过……我想皇家的威仪也必须被考虑到,因此,过度的俭省恐怕也不合时宜。”

    “行啦行啦,我说得意思已经够明白了,您这样的聪明人是领会得到的,至于具体的度您自己把握就行了……”皇后显得有些厌烦,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再见,陛下。”夏尔躬身向她行礼。

    “等等!”正当夏尔揽住了夏洛特的手,准备带她离开的时候,皇后陛下突然叫住了他。

    “好好对待您的妻子吧,您的妻子十分爱您,真的十分爱您……她可一直都站在您的身边呢,还做了您孩子的母亲。”皇后陛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您唯利是图、而且横行无忌,但是您也应该有些底线,不要去伤害您妻子的心了。”

    她干涉我的私人生活做什么?难道她已经听说了什么了吗?夏尔有些吃惊。

    不过吃惊之外,更多的是愧疚,因为他已经做过太多太多对不起夏洛特的事情了,而且也没有办法回头。

    “不管怎么样,现在我已经是一个皇后了,是一个宫廷的女主人,我有义务去维护一个正直而洁净的宫廷。”好在皇后陛下自己继续说了下去,没有让他从尴尬和愧疚当中无法解脱,“我们不能再向路易十五时代那样,成为欧洲的笑柄,轻浮放荡不应该是皇家的标签,庄重和明智才是。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负担起国民的榜样,让国家有序运行……有些事情不应该做得那么离谱。”

    看得出来,这位皇后性格严谨得多,她看不惯帝国重臣们私下里生活轻浮放荡的那一套,而想要代之以庄重。

    可是,法国人会把这当成榜样吗?路易-菲利普国王的宫廷那么庄重,那么忠贞,还不是成为了法国人的笑柄。你要是真的这样做,大家还会笑你没情趣呢,夏尔在心里忍不住有些哂笑。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并且从您开始为榜样?”带着一种恶作剧似的心理,他有意问。

    皇后陛下被这个问题弄得有些失措,她微微怔了一下,但是马上又清醒了过来。

    “对啊,夫妇之间相亲相爱不是应该的吗?我爱陛下,陛下也爱我——而我的宫廷也应该这样,所有的污秽应该远离这样,我们应该让帝国的宫廷变成其他国家羡慕的榜样。”

    看得出来,她言不由衷,不过这也很正常,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哪里是那么容易就会爱上一个年过四十、比她的父亲没小多少的男人呢?

    “您说得对,陛下。”夏尔低下了头来。(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重任与告诫

    在宫廷的宴会结束之后,皇帝陛下宴请的宾客们纷纷离去,夏尔也带着他的妻子回到了家中。等到他们回到宅邸的时候,时间已经临到深夜。

    一路上,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夏尔一直默不作声,显然还是没有从刚才的打击当中恢复过来,而夏洛特自然也看得出来自己的丈夫到底在为什么而不开心。

    “怎么样?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滋味如何?”夏洛特冷冷地在他的耳边说。

    不过,虽然表面上算是在讥嘲自己的丈夫,但是她还是轻轻地抚弄上了丈夫的背,似乎要借此来安慰一下他。

    “滋味很难受。”夏尔十分简单地回答,“不过……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末日,相反他还得继续倚重我。”

    “是啊,你还得忍着气继续为他服务。”夏洛特仍旧略有些嘲讽,“不过,夏尔,你确实要收敛一下了,我看宫里的气氛不大对头,很多人都嫉妒你。”

    “他们嫉妒我很正常,因为我年轻有为,因为我大权在握,因为我值得嫉妒。”夏尔倒是并不惊诧。“我也很享受别人嫉妒我。”

    “好了,在我面前还说这种大话,有意思吗?”夏洛特捏了捏他的脸,几乎笑了出来,“好啦,我知道你有气,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过一天什么都好了,我看他也并不是要拿你怎么样——不过他就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压你一头,提醒你不过他的臣僚而已。”

    “是的,他就是这么想的。”虽然不甘不愿,但是夏尔只能承认现实,“他希望每个人都完全服从于他,臣属于他。”

    “暴发户就是不懂教养。”夏洛特撇了撇嘴,显然对皇帝陛下颇为不满,“就这样你还对他忠心耿耿呢!也不知道值还是不值?”

    “至少现在还是值得的。”夏尔叹了口气,“毕竟依靠着他我还有这么大的权势,还有这么多的资源可以使用……”

    “那就是说以后可能会不值得了?”夏洛特打断了他。

    “……”夏尔沉默了很久,最后颓然点了点头,“可能是的吧。”

    “什么是可能?我看一定会是这样!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是不愿意承认吗?你这么有锋芒毕露,他迟早会容不下你,因为他喜欢奴才不喜欢朋友!”夏洛特不满地啐了一口,“他伯父不就是那样吗?容不下塔列朗也容不下富歇,为什么你会觉得你更加走运一些!”

    “好了,这么挖苦我有意思吗?”夏尔有些挨不住了,“要是我投靠波旁家,没准现在还在颠沛流离呢,哪还有资格担心未来?”

    “你就是能在我面前充英雄,刚才怎么不这么说话了呢?我这么说还不是因为我爱你!”也许是因为被夏尔讥刺了的缘故,夏洛特也生气了,“我只是在跟你说事实!事实!难道你连事实都没办法接受吗?”

    “不……我能接受。”夏尔皱起了眉头,“而且我会想办法避免这样的局面发生,或者说就算他想要丢弃我,我也要让自己无法被丢弃。”

    “这才有点志气。”夏洛特一把抱住了他,然后轻轻地贴了贴他的脸颊,“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的身边,我们夫妇是一体的。”

    有夏洛特贴在身边,夏尔只感觉身边多了一份温暖的触感,忍不住也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谢谢你。”

    “谢什么谢?”夏洛特白了他一眼,然后长出了一口气,“反正一定是要破财的干脆就破大点吧?”

    “什么意思?”夏尔不太明白。

    “不很简单吗,你现在手里有大笔的钱,虽然那时国家的预算,但是现在它就是你的钱,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而且有大把人等着孝敬你……为什么你还要搞得这么小心翼翼呢?难道你想要做清高给谁看吗?你就算真做到了清高,就会有人感谢你吗?别说笑了,大家只会觉得你这个人吝啬无比,只想着一个人吃独食!你看,你的同僚们今天没有一个人替你说话,难道你不觉得这样的情况不妙吗?”夏洛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平常专注于你的那一块业务,你做得很好,嗯,大家都知道你很好,可是你有这么大的钱袋子,那就都拿出来吧……不然大家都会恨你。”

    夏尔这下倒说不出话来了,夏洛特原本很少同他谈论这种问题,今天这么一说,他感觉确实很有道理。

    “你……你说得没错。”

    “当然没错了,我爷爷当了几十年大臣,什么东西没见过?”夏洛特冷笑了一下,“这阵子啊,我在皇后陛下身边呆了那么久,也算是把你们这群人看透啦!要说现在这个帝国和原本的王朝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也只能说是更加肆无忌惮,更加没有底线。”

    夏尔不禁微微有些尴尬,但是他也知道这是实话。

    “我看你啊,就别心高气傲了,把钱袋子打开,慷慨点儿。别人不是想要吗?那我们就撒给他们,要多少我们撒多少。钱这玩意儿,我们撒出去的越多,自己手里的才会越多,当我们手里奇多无比的时候,那就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了,不是吗?”夏洛特仍旧冷笑着,“我爷爷那里有个账本,上面一大堆人收了他的钱,成了他的朋友,也成为他的势力来源——就靠着这些势力,他就是靠着这些东西躲过了风暴,革命击倒了波旁却没有击倒他,只不过当不了大臣了而已……那东西现在是没用了,不过难道我们自己不能再编一个?”

    夏尔静静地听着夏洛特的建议,心里则在思索具体的可行性。

    确实……很有道理啊。

    “那我应该跟哪些人好处呢?”他小声问。“有些人我再怎么样讨好也是没用的,我挡了他们的路。”

    他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毕竟夏洛特说得对,如今这帝国,谁都是这样,他不这么做,人人还会把他当异类呢。只是他毕竟还是一个年轻人,没有什么经验,在具体的事务方面还能够驾轻就熟,可是在这种人情世故上还是需要历练。

    “爷爷的账本上有的是经验,我们照他的方法来做就行了。”夏洛特毫不犹豫地回答,仿佛那是什么藏宝图一样,“帝国和王朝虽然表面上有些不同,但是权力运作的本质应该是不会变的,我们再因地制宜一下,看看哪些人值得我们拉拢,哪些人不值得……夏尔,我们有时间,有的是时间,我们比他年轻二十岁。”

    “说得很对……很对。”夏尔被妻子最后一句话所振奋了。

    是啊,自己最宝贵的财富,不就是年纪吗?自己有的是时间来学习怎样在部门之外构筑一个权力网络,用金钱或者用别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必须摆脱那种臣僚的地位。

    “我有很多建设计划……有急的,有不急的,我可以稍微安排一下它们的进度,所以我能够将大笔的资金先截留下来……”沉默了很久之后,他突然说。

    “真聪明。”夏洛特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我们早该这么做了,闷头苦干谁会理会你。”

    “真的,夏洛特,这事没你不行,你来负责使用这些资金吧,我毕竟不能把精力太过于浪费。”夏尔感觉全身上下又有了使不完的劲头,将夏洛特突然紧紧地搂在怀里,然后嘴唇贴着她的脸颊胡乱地亲吻了起来,“我想把精力放在这儿来……”

    “做什么呢!”夏洛特一阵慌乱,急忙就想要推开丈夫。“你疯了吗?”

    “我没疯,夏洛特……我们再要一个吧。”夏尔饶有兴味地看着妻子,“不,一个不够,我们继续要下去吧,特雷维尔家族注定在我们这里开枝散叶。”

    “就算要,也不是现在。”夏洛特的脸微微发红,显然也有些动情了,“我还想要再玩一阵,生个孩子太辛苦了,我得放松下……”

    “那好,我们就放松吧。”夏尔吻住了夏洛特的嘴唇。

    …………………………

    在当天深夜,一个不速之客跑到了夏尔的府邸当中,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他是特意趁着这个时间来的。

    因为之前就有过知会,所以夏尔并不对他的到来感到惊奇,他每天晚上都要处理公事到很晚,所以当他了之后,直接就将他请到了自己的书房当中。

    一看到夏尔,这个热情的俄国人连忙向夏尔走了过去,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夏尔好不容易才让他这种亲昵的举动停了下来。

    “大臣阁下,好久不见。”安德烈-别祖霍夫,这个俄国小外交官一脸亲切地打量着他,“最近您真是好忙啊,想要见您一面也太难了。”

    “没办法啊,我想您应该是能够谅解我的吧。”夏尔耸了耸肩,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去。“请坐。”

    仆人端上来了咖啡,马上退了出去,书房里面很快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您这么晚上来拜访我,想必有很重要的事情吧?”夏尔不慌不忙地拿起咖啡,轻轻地吹着。“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您可以畅所欲言。”

    “其实倒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安德烈-别祖霍夫伯爵罕见地显得有些尴尬,“最近我们大使馆一直都在盯着你们和英国人的互动,大使几乎做梦都想知道你们在谈什么,我是想要提醒你们,小心一点儿。”

    “我会小心的。”夏尔耸了耸肩,“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将你们的暗探都除掉。”

    “除掉?”安德烈有些迷惑。

    “对,我们已经挖出了不少为你们服务的人了……而且随时都可以把他们铲除。”夏尔微微笑了起来,“这一切只看我们的心情。”

    “你们还真是……”安德烈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郁闷。“哎,这也算是好事。”

    “其实这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安德烈,我们是朋友,我就跟你照直说了吧,一场与你祖国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了。”夏尔突然把咖啡重新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又强调了一遍“是的,我的意思是——完全不可避免。英国人已经跟我们做出了保证,他们不会动摇,所以战争大概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打起来。”

    “什么……”因为太过于震惊,所以原本拿着咖啡的安德烈差点将杯子摔了下来。

    但是很快他又镇定了下来,然后苦笑。“这……这也算是意料之中吧。”

    “所以我认为,不管是你,还是你的父亲,都可以早点做准备了,免得在意外当中受到损失。”

    “我会的,先生。”安德烈点了点头,“不过老实说我还是觉得有些郁闷。”

    “我能理解。”

    “好吧,我把另外一件事也说了吧。”沉默了许久之后,安德烈叹了口气,“我父亲想要邀请您过去彼得堡一趟,有要事相商。”

    “我的人……?”夏尔一下子有些惊愕,然后禁不住失笑了,“我现在这个身份,怎么可能离开国境去你们国家呢?如果是之前倒还有些可能。”

    “那就让您信得过的人士去吧。”安德烈对他的回答倒也并不感到意外,不过仍旧坚持着自己的要求,“我父亲说这件事很重要,他有很多东西要亲手交给你们。而且这些东西一定会对你们有帮助。”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夏尔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安德烈的父亲皮埃尔-别祖霍夫,是俄国有数的地主和富豪,不过奇怪的是这样有地位的人却以摧毁整个帝国为己任。以他的地位和财势来看,他如果说某些东西很重要,那就一定会很重要。

    那么,自己的身边有什么人是可以绝对信任呢?而且还要委以这么重大的责任。

    如果是孔泽的话,倒也可以,可是他已经被自己派走了,现在还在路上,想要通知显然也晚了。

    “让您的妻子去怎么样?”安德烈小心地建议。

    “不行,夏洛特是皇后身边的首席女官,她去了和我本人去有什么区别,别人一定会觉得不同寻常。”夏尔马上否认,他想了一下,突然灵光一现。“那么让我的妹妹过去怎么样?她年纪很小,而且喜欢画画,去俄国旅游一趟名正言顺。”

    “您的妹妹……”安德烈显然有些迟疑,“她可靠吗?”

    “她很聪明,也低调,能够保守秘密。”夏尔认真地回答,“而且她身边还有一个密友,很明智,能够帮她。”

    “那好……我们恭候特雷维尔小姐的到来。”安德烈想了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点了点头,“那么我亲自护送她们一起回彼得堡吧?由我来邀请特雷维尔小姐游览俄国——说出来一定不会有人感到奇怪……”

    “这样就好。”夏尔蓦地感到有些奇妙的乐趣,因为他突然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妹妹当成了最可靠的人来对待。“记得,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

    “那当然了,这是我们作为绅士的责任。”安德烈昂首挺胸,“您放心吧,我们家有的是钱,所以也有的是人来保护我们。”

    “那就好。”夏尔笑了笑,然后将已经冷却的咖啡一饮而尽。

    就在这时,******的刺激让他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安德烈,我的朋友,有件事我得先告诉你。”

    “嗯?请说?”安德烈有些疑惑。

    “办事是办事,别掺杂别的东西。你要是敢对她做些别的什么,我会砍了你的腿。”夏尔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加上了一句,“三条都砍掉。”

    “……呃……”虽然觉得夏尔是在开玩笑,但是安德烈仍旧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后背出现了冷汗。“我知道。”

    “那就好。”(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知悉

    在和安德烈-别祖霍夫商量好了之后,夏尔也没有将他留宿,在半夜他就趁着夜色离开了夏尔的府邸。而后,夏尔回到了卧室里面,跟自己的妻子说了自己刚才的安排。

    果然如同他所预料的那样,夏洛特也觉得为了避免出现过大的风波,自己不应该亲自过去,况且,她迷恋巴黎的繁华,也不愿意去俄国那种地方。

    不过,当夏尔说自己打算派自己的妹妹过去的时候,夏洛特倒是有些怀疑了。

    “你的妹妹,能够承担这种重任吗?她这么年轻!”

    “这时候我也只能相信一次了,她的脑子不错,而且性格也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天真——这一点你应该是知道的吧?”夏尔颇为无奈地说,“我和别祖霍夫伯爵私下里的那些事情,应该成为一件秘密,不应该让任何人知道,就连我们国内的人也不应该知道太多。”

    “就连皇帝也不应该知道太多吗?”夏洛特反问。

    “……是。”沉吟了片刻之后,夏尔点了点头,“我之前只是跟陛下说有一个在俄国有影响力的反沙皇的组织联系上了我们,并没有将别祖霍夫伯爵的具体情况告诉给他。”

    当时他觉得别祖霍夫伯爵这样的人,可以作为自己的朋友或者说奥援,所以在跟皇帝陛下报告的时候特意隐藏了他的身份,现在看来,这倒还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哼,这点我倒是知道,她心机阴沉得很……”夏洛特冷笑了起来,“可是让她来应付这种场面,还是有点太艰难了吧?你可不要想得太美。”

    “想来不过就是传递一些话当个信使而已,又不用她做什么大事,我想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吧?”夏尔笑了笑。“再说了,德-莱奥朗小姐也可以陪她一起去吧,她做事很可靠,有她帮忙的话……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

    那位小姐也去?一听夏尔这么说,夏洛特倒有些意动了。在她看来,爷爷的那位秘书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而且一直都对她极不恭敬,更加可虑的是……虽然平常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夏洛特总觉得她看上去还对自己的丈夫有非分之想。

    如果能够把她们两个都送到国外去两三个月,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至少自己的眼前可以清净很久,再不用被她们惹怒。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就让她们过去吧。”夏洛特最后同意了丈夫的说法,“不过你最好让她们小心点,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夏尔耸了耸肩。“不过我想,别祖霍夫伯爵这么有钱有势,而且在俄国极有影响力,他应该可以控制局面——再说了,既然他这么多年都能在俄国挺过去,那么暗地里肯定是有些本领的。”

    “希望如此吧。”夏洛特埋头到了被子当中。

    她倒是希望事情变糟,那两个人都被俄国那些穷凶极恶的哥萨克抓到牢里去算了。

    第二天早上,夏尔离开了自己的府上,前往爷爷的府邸。因为特雷维尔元帅最近在其他地方视察军队,所以并没有住在巴黎,所以平常络绎不绝前来拜访他的人现在倒是绝迹了,倒也方便他不惹人注意地过来。

    因为开始经营自己的收藏事业,所以特雷维尔小姐现在手中的事务也变得多了起来,不过她并不喜欢在早上出门,而是习惯于在下午和晚上办事,因此今天她倒是留在家里。而玛丽最近也留在这里,所以府上倒是并不萧瑟。

    一听到哥哥罕见地驾临的消息,喜不自胜的芙兰马上迎了出来,向哥哥问好。

    夏尔一边打量着周边自己熟悉的一草一木、一边和妹妹寒暄着打招呼,心里则从她的态度当中,揣测到玛丽现在还没有把之前的事情告诉她——一想到这里,他倒是松了口气,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妹妹。

    寒暄了几句之后,两个人一起来到了会客室当中,而这时玛丽也已经来到了这里。

    一看到夏尔,玛丽巧笑嫣然,而夏尔则有些忐忑地跟她打了个眼色,提醒她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外传。

    “今天我过来,其实是有件事要拜托你。”一坐下之后,夏尔就郑重其事地跟芙兰说。

    “有什么事情呢?”芙兰有些奇怪,“您要我做什么就尽管说好了,没必要这么严肃吧……”

    “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所以我需要征求你的个人意见,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不会强迫你的。”夏尔马上回答。

    “什么事?”芙兰更加好奇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你去一趟俄国……”夏尔笑了笑,然后将别祖霍夫伯爵和他之间的一些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她听。

    芙兰一直都耐心听着,显得越来越惊奇。

    “竟然是这样?还有这种事!太刺激了!也很有趣。”听完了之后,她马上感叹了起来,显然有些年轻人听到传奇故事时的激动,“这么说……您是打算让我过去俄国,去见那位伯爵了?”

    “如果你觉得危险的话,不去也没有关系,我会想想办法再找另外的人。”夏尔回答。

    “不,别这样!我乐意去……我想要去。”芙兰马上接过了话,“您能够信任我,将重任交给我,我求之不得,怎么能够推却呢?请您交给我吧,我一定会为您把这件事情办好的。”

    看到妹妹这么振奋,夏尔反倒是有些迟疑了。“要不你在考虑下?”

    “不,不用考虑了。”芙兰加大了声音,“既然您已经做出决定了,那为什么还要收回呢?我今天就可以收拾好行李,随时都可以动身。”

    也许是看到哥哥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样子,芙兰继续说了下去,“我之前已经跟人过去一趟伦敦了,对远行并不陌生,难道这次本质上不也是一次远行吗?只不过是要为您带上一些东西而已。”

    “好吧……好吧。”看到她这么顺利地答应了,虽然有些担心,毕竟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夏尔偏过头去看着玛丽,“玛丽,最近一段时间你把手中的事情都推开或者交给旁人吧,和她一起去彼得堡——请照顾好她。”

    “好的,先生,我会照顾好她的。”玛丽笑着回答,“再说了,我们身边还有人保护,您不用担心什么。”

    夏尔突然有些犹豫,吞吞吐吐地说了下去。

    “如果……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的话,我希望……希望你能鼓起勇气来承担责任。芙兰只是应邀去俄国旅游而已……肩负秘密任务的是你,她什么……什么都不知情,明白了吗?”

    玛丽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凝重了起来。

    诚如夏尔所言,特雷维尔小姐是不能扯进这样的阴谋里面的,如果是她,那么只是一件普通的外交阴谋,如果是小姐本人,那恐怕就会闹出大新闻了。

    “好的,我明白,先生。”

    “喂,这样可不行!”对夏尔的话,芙兰有些不能认同,“我们两个既然一起去,那就应该承担一样的风险,凭什么出事了就只能她去背?”

    “不要质疑我的决定!”夏尔严肃地看着妹妹,将她的话打断了,“以你的头脑,你当然是知道为什么,所以不要问了。如果你真的觉得过意不去的话,那就为我妥帖地把事情办好,不要让别人因为你而受罪,明白吗?”

    被哥哥这么郑重其事一说,芙兰一下也无话可说了,只好点了点头。

    然后夏尔重新看向了玛丽。“玛丽,很抱歉……但是我想你是能够理解我的。”

    “我当然能够理解您的意思了,先生,而且我觉得您的安排很对。”玛丽突然又笑了起来,“另外,我觉得您的担心是多余的,请不要小瞧我们两个人,我们单打独斗的时候都够难缠的了,更何况还是在一起?”

    “好,那就好,我相信你们。”夏尔禁不住也笑了起来,然后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拥抱。

    “今天留在这里吃午餐吧?”也许是感觉此事已经谈完了,芙兰马上说。

    “不了,我下午还有事情要去办。”夏尔婉言谢绝了,“毕竟我现在也是个大臣了,今天难得能抽出空来找你。”

    “我知道您忙,不过不管怎么样,时常来看看我们吧,爷爷和我都很想念您。”芙兰还有些恋恋不舍。

    “我知道,我会的。”夏尔抱歉地笑了笑,然后就想离开。

    突然,他发现自己的脚步根本无法迈动,因为玛丽搂抱着他,抱得很紧。

    他低下头来,然后发现玛丽正以一种杂糅了讥嘲、振奋、戏弄、欣喜、畅快等等情绪于一体的笑容打量着他。

    一种不好的感觉袭上了他的心头,该不会……

    “先生,难道现在,不是坦白一切的最好时机吗?”玛丽一字一顿地说。

    “不……别这样……”夏尔面色骤然变得苍白了起来。“别这样!”

    “我就是要这样。”玛丽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好友。“芙兰,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很重要,而且和我们每个人都极有关系。”

    “什么事情?”芙兰一脸惊愕地看着她,“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我吗?”

    “是啊,我之前瞒了你一阵,但是现在我不打算瞒着了。”玛丽的脸上还是带着奇怪的笑容,“萝拉怀孕了,孩子是他的。”

    芙兰惊愕地张开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而夏尔只好微微闭上了眼睛。

    “你知道最近为什么疯传萝拉要结婚的消息吗?”仿佛是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透似的,玛丽继续跟她说了下去,“那是因为她因为和先生的欢愉而怀上了孩子,所以现在她父亲疯狂地想要找个女婿把这件丑事遮掩下去……”

    “砰!”重重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真的吗?”芙兰朝夏尔大喊。

    夏尔睁开了眼睛,无奈地看了一下玛丽,又艰难地缩了缩脖子。“是真的,但是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这是个意外……”

    “什么见鬼的意外!”芙兰又怒吼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她因愤怒而涨红了脸,显然对这个消息毫无准备也痛恨至极。

    “他是前阵子告诉我的,让我生了好大的气!”玛丽这时候也给她添了一把火,“所以你看到了吧,他就是这样,我们低眉顺眼他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那些对他不那么千依百顺的人,倒还让他放在心上了……”

    “是啊……是啊……我就知道是这样!”芙兰果然忿恨无已。

    她突然剧烈地喘息了起来,脸和颈部胸前的肌肤都泛出了红晕。

    “羞耻!羞耻!这简直是羞耻!”她突然抬起头来向哥哥怒吼,“您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吗!您就这样没把我放在心上吗?”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她抄起旁边的木制椅子向夏尔砸了过去,夏尔猝不及防之下难以逃开,但是最后芙兰还是舍不得,而是重重地砸到了桌子上。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她大喊着。

    因为听到里面的动静,早已经有仆人赶了过来,但是看到小姐这几乎从未有过的样子,每个人都目瞪口呆。

    “出去,都给我出去!”芙兰又朝他们大喊。

    看到小姐这么怒气冲冲的样子,其他人哪里敢说什么,马上又都消失了。

    芙兰将椅子扔到了一边,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夏尔的面前,抓住了他胸前的衬衣,然后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您要这么做?难道我……难道我还不如萝拉吗?为什么您一边拒绝我一边却要和她往来,还……还有孩子了?!”她一边摇一边哭,显然已经悲伤到了极点,“我为您……我为您愿意赴汤蹈火,我为您宁可一直都不为人知,我为您甚至愿意抛弃一切!为什么就是感受不到这颗心!为什么!难道……难道您真的就这样残忍吗?我……我恨死您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歉疚

    如此忿恨的语气,让夏尔一下子竟然有些害怕,她一改平常温顺的模样,显得既蛮横又暴躁——也许这才是温婉的表面下所真实的她吧。

    不过即使在这种怒发如狂的时候,她也没有狠下心来狠揍一下自己,夏尔倒是对此有些感动。

    “别这样……别这样……”夏尔一直重复这句话小心地安抚着她,“这真是一个意外。”

    “什么意外!到了这个时候您还想要骗我吗!谁能把您意外到床上去!”芙兰却完全不接受他的这个解释,依旧怒气冲冲的样子,“您……您骗了我那么久,让我在等待当中煎熬,结果……结果您私下里却和别人荒唐,还留下了孩子!”

    一边说,她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身体微微摇晃,好像就要晕倒了一样,就连眼睛里面都好像充满了雾气,“您真是……您真是太过分了!难道……难道我还不如萝拉?难道她还能够有我那样真心对待您?难道……难道您真的只喜欢来之不易的欲念,而对身边的爱意视而不见吗?我……我……”

    “喂!”一看她激动到似乎要晕眩的样子,夏尔也顾不得其他的考虑了,走到她的身边,抱住了她,“我都说了,听我解释一下!”

    “还要什么解释!孩子都有了!”芙兰罕见地剧烈挣扎了起来,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您要不是心虚,又何必瞒着我?难道,事到如今您还想哄骗我吗!?不……我上您的当已经上够了,我不想再听!”

    “不听也要听!”夏尔强行拉住了她,然后强迫她看着自己。

    接着,他将自己和萝拉那几次“来往”之间的缘由和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着夏尔详细的解释,芙兰终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不再剧烈地挣扎,只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兄长,仿佛是在判断他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一样。

    尤其是,听到哥哥和萝拉初次的偷欢居然是因为自己时,那种痛苦让她心头充满了苦涩。

    “这样说来,您是趁人之危,利用了她有求于您,强暴了她,对吗?”等夏尔说完之后,她做出了一个总结。“而且两次?”

    “……某种程度上可以这么说。”夏尔也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所以干脆承认了事实。

    “您……您真是个大坏蛋!您说……还有什么坏事您是没有做过的?”芙兰忍不住叱骂了他。

    “我……我想……还是有的吧……?”夏尔迟疑了一下,最后不太确定地说,“不过确实应该不多了。”

    “是啊,您很坏,可是我就是爱着您,也许这说明我和您一样坏吧。”芙兰眼角边的泪水突然滚落了下来,“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您不干脆坏到底呢?”

    “别这样。”夏尔也对她颇为心疼,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噗嗤”旁边的玛丽禁不住笑了出来,仿佛是很为夏尔的窘迫样子而感到好笑一样。

    夏尔瞪了她一眼,表示还不是因为你,但是玛丽却好像装作没有看到,依旧笑着。

    好不容易夏尔才让芙兰终于从气愤当中恢复了过来,当然也少不得再强调一遍过去的承诺。

    “这么说来,现在您很快就又会有一个孩子了。”终于平静下来的芙兰,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羡慕,“您倒是为我们家开枝散叶了啊。”

    “别这么说了……”夏尔大感羞惭,“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也只能向前看,萝拉既然有了这个孩子,而且她的父亲又坚持要生下来,那就只好面对事实了。”

    “您说您已经跟她父亲承诺,以后一定要做那个孩子的保护人?”芙兰却还是没有放弃寻根究底的意思,“那您对萝拉怎么看,以后也要当她的保护人吗?”

    这个问题十分尖锐,夏尔一下子也感到有些为难,如果是过去的话,他肯定不会将萝拉当回事,可是自从上次见面之后,他对萝拉倒真是有些难以完全不当回事了。可是说实话的话,又未必会得对方的欢心。

    “如果她未来有求于我的话,我……我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助她,毕竟她也是我孩子的母亲。”最后,他决定还是直说,“我既然已经做出了承诺,我就不能真的抛下不管。”

    “那如果她对我不利呢?或者跟我有什么冲突呢?恐怕……您也知道的吧?她跟我有积怨,而且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芙兰问得更加尖锐了。“她有您的孩子,是不是您就得歉疚她了?”

    “如果她对你不利的话,我不会……我不会让她得逞的。”夏尔马上承诺,“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辱你。”

    “您就是会骗人!”芙兰小声抱怨,但是原本的怒色却已经缓和了下来。“但是……我真是蠢,每次都会信。”

    “对你我并没有欺骗过什么。”看到对方如此表现,夏尔终于松了口气。

    果然……无论我做下了什么荒唐事,只要说爱她,她就会原谅我。

    他突然感到有些愧疚。

    “好啦,事情说清楚不就好了吗?大家何必互相隐瞒呢?”这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玛丽终于发话了,“说清楚了不是好多了,老是闷在心里还不是堵得厉害?先生,您说是吧?”

    夏尔感觉哭笑不得,但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苦笑。

    “我这次去俄国,回来之前萝拉大概就会结婚了吧。”芙兰低着头,良久之后才说,“她已经达成心愿了,变成了父亲的唯一继承人,现在也很快可以当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女人能有的、能去想要有的东西她都有了,而我……而我呢?就连一个小小的愿望都没有办法实现,比起她来我可怜极了。”

    “抱歉。”夏尔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不管怎么样,您这次反正是伤透了我的心,”芙兰这时候抬起头来看着夏尔,“您……您不要再用什么借口来糊弄我了,她都能有的,我凭什么不能有!”

    仿佛是要为自己的话更加添上几分说服力似的,她猛地又抱住了夏尔的腰。

    “今天别走吧,别走吧……”她紧紧抱住夏尔,低声呢喃。“求您了。”

    看来她还是没有从刚才的打击当中恢复过来,以至于连之前的约定都忘了,夏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他知道,他是不能留下来的,否则恐怕真的会出问题。

    他跟玛丽使了个严厉的眼色,示意她来收拾这个她一手造成的烂摊子。

    “好了,芙兰,先生不是说过吗?现在还不是时候。”玛丽果然来哄她了,拉着了她,“先生对你的珍视,大家都看得出来,到时候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是吗?”芙兰看着夏尔。

    “是的。”这充满了渴盼的样子,让夏尔不由得尴尬地点了点头,然后马上从怀里掏出了怀表。“到了这个时间,我得走了,抱歉,抱歉!”

    他连声道歉,然后慌张地走出了房间,无视了各处奇怪地看着自己的仆人。

    而芙兰一直用那种魂不守舍的样子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离开之后,她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看上去实在让人有些心酸。

    “好啦,人都走了,就别这样啦。”等到一切归于寂静之后,玛丽在她的耳边说。“又不是真的现在才知道。话说回来,你刚才那一番发作,还真是吓人,连我都吓住了!”

    “我是真的伤心。”芙兰脸上的迷茫消失了,只剩下了些许平静。“一想到……一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事,我就是愤愤不平,我就是生气!”

    “别生气了,没什么意义的。”玛丽叹了口气。“刚听说那事的时候,我也很生气,现在事情都已经这样了,生气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只能面对现实,看看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然后,她看着芙兰,突然笑了起来,“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我都忍不住要哭了,先生也被感动了。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先生就吃这套,你只要柔情蜜意,就可以把他一点一点地拉到网里来……他有保护欲,尤其是对你,只要一次次地让他感到歉疚,那他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那不是演的,我是真的……真的很生气,哪怕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我还是气炸了,简直失去了理智。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肯知道我有多爱他呢?”芙兰再强调了一遍,低下了头来,但是很快就又重新打起了精神。“好吧,现在也别说这个了,我们准备收拾一下东西吧,过几天就要去那么边远的地方了。我听说彼得堡到了秋天就会很冷,我们都准备一些厚实的衣服吧。”

    “这个我当然会准备。”玛丽耸了耸肩。

    “对了……你……没事吧?”芙兰突然问,同时扫了她的腹部一眼。

    “到现在,还是没有那种迹象。”玛丽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苦笑起来,“看来我注定是不走运呢。”

    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该感到高兴还是该为好友抱憾。

    “她两次就怀了孕,你这么多次却还一无所获,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呢。”过了片刻之后,她只好这么说。

    在哥哥有染的人当中,只有对玛丽,她能够心平气和。

    “可是我们能想办法解决这种不公平。”玛丽笑着回答。“走着瞧!”(未完待续。)

第四十二章 惜别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被哥哥委以重任的缘故,芙兰十分认真地进行了准备,很快就以她特有的细心将行装打点完成了。

    而安德烈-别祖霍夫这些天来也没有闲着,他随便找了个借口,宣称家里出了事,然后请求使馆给他放一段时间的假,让他可以回彼得堡。

    安德烈平常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弟,在使馆当中并没有做什么重要工作,再加上他父亲又是出了名的有钱有势,所以使馆也没有为难他的想法,反而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安德烈花了不少时间跟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聚会告别,还十分仗义地和自己的那些债务们粗略地结清了帐,甚至还抽空和自己交心的那几个女友见了面。

    而当他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行程也就即将开始了。

    就在他们即将离开的那一天,夏尔来到了巴黎火车站为妹妹送行,他身为直管大臣,亲身驾临这里,当然会得到最高的优待。

    而芙兰也和玛丽一起来到了这里。她们都穿着时兴的衣服,头上还戴着装饰了蕾丝和人造花的宽檐高帽。虽然已经尽量轻装简从,但是行礼依旧不少,不过她们自然不用亲自来提这些东西。

    “一路上多保重,千万要照顾好自己,不然生病了的话可很麻烦。”虽然派她过去明明是自己的决定,但是真的来到这一天的时候,夏尔颇为有些恋恋不舍,所以不停地叮嘱她。“这件事做得成最好,做不成的话我也有的是办法补救,所以如果真的形势不妙的话……你千万不要太坚持,保护自己才最重要。”

    “我知道的啦。”芙兰连连点头,“您放心吧,我能够把一切都办好的,而且也能够照顾好自己。”

    她也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哥哥的身边出远门,而且竟然是那个千里之遥的国度,所以在兴奋之余也自然会有些担忧。不过她也知道,这种担忧是没有必要表现出来的。

    “知道就好。”夏尔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安德烈,“安德烈,我把她们的安危托付给你们了,作为一个外交官、一个有担当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你必须尽你最大的能力保护她们的安全……她们之前没有牵涉到您父亲的任何阴谋当中,现在也还是没有,她们只是信使,你们不能让她们面临任何风险!”

    “好啦,好啦,我们当然知道了。”安德烈不耐烦地摆手,“请您放心,作为一个绅士,我绝不会坐视一位如此可爱的小姐陷入到危难当中。既然她是作为我们朋友前往俄罗斯的,那么根据我们俄罗斯人的规矩,我们就要承担对她的一切责任——谁要是想要对她不利,除非从我的尸体上面踏过去!”

    眼看他说得这么浮夸,玛丽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您这么油头粉面,真看不出有多可靠。”

    “别看我这样,小姐,我好歹也是从彼得堡禁卫军里面混出来的。我和别人决斗过五次,打死过两个人。”也许是觉得被女人质疑很丢面子,安德烈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您以为我凭什么能够抢到一个来法国当外交官的名额?因为他们都怕我。”

    “是吗?”当安德烈这么说的时候,不光是玛丽,就连芙兰也有些吃惊,她不住地打量着安德烈,“看上去您还真是不像……”

    “那是因为在法国,我必须像个法国人而已,如果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像个俄国人。”安德烈耸了耸肩,倒是莫名之间多了几分豪气,“我们俄国人就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可以打起来,打完了之后如果两个人都还有命在还能再去喝两杯伏特加……”

    “真是有意思。”芙兰眨了眨眼睛,“我早就听说俄国人行事豪迈,没想到居然能到这种地步……”

    “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够变成世界上领土最为庞大的国家,小姐。”安德烈-别祖霍夫突然凑到了芙兰的面前,然后伸手去抓向了她戴着丝绸手套的右手。“不过也请您不要误解我们,我们只是对敌人粗野而已,对美丽的女士,我们是绝对会彬彬有礼的,绝对不会有任何野蛮的举动。”

    在所有人的面前,安德烈-别祖霍夫十分优雅地抄起了芙兰戴着丝绸手套的手,然后躬下了身来,将这只纤细的手缓缓地送到了自己的面前,接着嘴唇微微触碰了一下,仿佛是一个专业的外交官在和一位贵妇交流一样。

    因为事出突然,所以芙兰完全没有来得及反应,只是等他完成这套礼仪之后才反应过来之后,她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脸色微微发红,马上就把手快速抽了回去,然后小心翼翼地瞥了旁边的哥哥一眼。

    她知道这实际上是很常见的礼节,但是因为之前深居简出、不大参与社交来往的缘故,所以几乎从没有人对她这么做过,所以还是有些不太适应。更加令她不安的是,哥哥还在旁边看着。

    夏尔的脸色确实很难看了,安德烈之前是什么德性他是完全清楚的,和阿尔贝这样的花花公子混迹了这么久,他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而且……他居然还敢当着自己面这么做?

    不过,现在毕竟是在大庭广众,他也是大臣之尊,所以暂时也不能够朝对方发火,不过心中的怒火确实已经被勾起来了。

    小子,我之前不是已经警告过你了吗?你居然还敢不当回事?

    也许是感受到了旁边那位大臣阁下本人的怒火,安德烈也不由得收起了他那种轻佻,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您受惊了吗?很抱歉,这只是我惯用的礼节而已……如果您觉得不适应那我向您道歉。”

    “没什么,没什么,我刚才只是有些意外而已。”芙兰勉强地笑了笑,示意自己并没有介意。

    “我们都知道您长得很美,只是没想到亲眼见过之后,会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安德烈-别祖霍夫毕竟在外交界任职了这么多年,客套话完全不着痕迹。“我敢说如果您到了彼得堡的话,一定会受到热烈欢迎的。”

    “您这话就说得太过分了,我才不会相信。”芙兰微微笑了起来,虽然表面像是对他抗议一样,但是实际上还是相当高兴的。

    “这当然是实话,我们耿直,只会实话实说。”安德烈-别祖霍夫仍旧没有放弃恭维。

    “好了,客套的话就不用再说了。”这时候,夏尔打断了他们的话,然后直接看向了安德烈,“安德烈,我的妹妹涉世未深,待人接物的经验都不够,请你不要再用社交场上惯用的那一套来对待她了,有一说一就好。而且,我希望你能够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你这也太过度保护了吧……都已经二十岁的年纪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搞得这么死板。安德烈禁不住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对面这位特雷维尔小姐待人温婉,具有那种在社交场上所见不到的天真魅力。不过,他也还记得夏尔到底威胁了他什么,刚才的表现只是他这种人在见到了美女之后的必然的殷勤反应而已,并不代表他打算毁约——实际上在法国厮混了这么多年之后,他也早已经练就了在美女面前不动心的本能。他知道现在对他来说什么更加重要。

    “我当然记得你交代给我的事情了,大臣阁下。”他又重新摆出了那种轻松的笑容,朝夏尔点了点头,“好了,我先过去看看……”

    接着,他转身离开了这间贵宾室,然后去查看大家的行礼十分安放妥当。这趟列车将驶往加莱,而特雷维尔小姐理所当然将会使用头等车厢。到了加莱之后,这一行人将会上船,从法国直接经由波罗的海,来到俄国面向西方的窗口、帝国的首都圣彼得堡。

    等到了安德烈离开之后,房间重新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夏尔看着妹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然后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对方。

    “一路多保重。”

    “谢谢,我一定会的。”芙兰微微闭上了眼睛,然后同样抱住了他,“能够为您如此信任,我深感骄傲。”

    “爷爷已经知道我的决定了,他对你的勇气深感欣慰。”夏尔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也好好照顾他吧,他的身体十分不好,尤其是在收到了父亲的遗骨之后……”芙兰轻轻叹了口气,“前几天我都看见他在夜里哭。”

    一个老人,在听到了独子丧生的消息之后,不伤心恐怕也是不可能的吧,而且爷爷性格如此倔强,不肯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得软弱,那背地里背负的压力也只会越来越大,对此夏尔也感到无可奈何,只能尽量安慰老人。

    时间就要到了,纵使有些恋恋不舍,夏尔还是松开了怀抱。

    然而就在这时,芙兰突然踮起脚尖,然后嘴唇轻轻地掠过了他的脸颊。

    接着,她转身离开,帽子下的金色头发轻轻飘扬,只留下了“我爱您,再见!”的残音。

    夏尔静静地看着妹妹离开的背影,一言不发。

    终于长大了啊。

    “其实这样也不错。”(未完待续。)

第四十三章 南向

    在离巴黎几十公里外,有一片巨大的森林,清晨的山林,周边有些薄雾尚未散去,远远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温柔的晨曦洒在这片山林之间,郁郁葱葱的叶子上面便有了深深浅浅的绿痕。山坡上也是芳草连天,一丛丛、一簇簇不知名的花卉沐浴在阳光之下,花瓣上的露珠在晨曦的映照下,闪动着五彩的光。

    鸟雀在这片巨大的山林当中飘动,时不时地发出啼鸣,于是静谧的山林便有了勃勃的生机。而就在山林的边缘,塞纳河静静地流淌在茵茵绿草之间,灰绿色的河水在静寂当中微微荡漾,反射着迷离的光彩。

    在河岸的一边,有一些建筑点缀其中,这些建筑都是四四方方的老式古典建筑,虽然占地庞大,却与周围的环境莫名和谐。虽然比不上凡尔赛宫的宏伟、卢浮宫的博大,但却淡雅大方,给人以静谧温馨的感觉。

    这里就是枫丹白露宫,灰黄色的宫室,正是之前法国历代先王们曾经居住的地方。在凡尔赛宫尚未兴建完成之前,它作为法国国王们的主要行宫之一,跟随着历代帝王,经历了600多年的兴衰交替的岁月。

    在凡尔赛宫修建完成之后,历代法国国王便极少来到这里,因而让这里变得有些衰败,在大革命的危机关头,国民议会甚至还将里面的陈设和建材直接发卖,以便筹措军费,应对各处的战事。

    一直等到拿破仑走上帝位之后,枫丹白露才迎来了自己的复兴,拿破仑看上了这里的幽静环境,把这里重新当成了自己的行宫,并且花了大力气,重新修葺装潢这里,把这座行宫变成了帝国的统治中心之一。

    他多次居留在这里,甚至在帝国的最后一刻,他也是在这里发布自己的退位诏书的。

    在拿破仑一世皇帝离开皇座之后,枫丹白露宫重新陷入到了无人问津的状态,数十年间渐渐地又重新衰颓,而历史并没有抛弃这里,在拿破仑皇帝退位数十年后,他的侄子再度君临法国,成为了帝国的皇帝。

    为了追随伯父的脚步,他决定重建枫丹白露宫,而且将这个任务也交给了他最可靠的部下。

    作为重建枫丹白露宫的总督办,自从领受到了这个任务之后,夏尔就十分重视,亲自驾临枫丹白露宫当中,以便来就地指挥和监督工程的进行,尽量让这座宫殿早点恢复旧日的光彩——并且,修缮枫丹白露宫的资金,有很大一部分就是从他的部里的秘密预算当中支出的。

    而在这样的安排下,他虽然破了财,惹得心里不大开心,不过却也算是得到了某种帝王似的享受和待遇——他在这里的卧室,曾经是教皇的卧室(1812-1814年之间,教皇庇护七世曾经被拿破仑皇帝囚禁在这里),经过拿破仑的修缮之后陈设十分奢华,而他也就不客气地住进了里面,并且把这里当成了自己临时的办公地点。

    他的属下们也时常来到枫丹白露,在所有问题上请示他,听从他的调遣,而他的一票亲信随从也随着他一起住在了这边,俨然就像是把枫丹白露宫变成了自己的新官邸一样。

    在今天的早晨,沐浴在清晨阳光下的夏尔,在枫丹白露宫的狄安娜花园之间散步,花园当中有一座巨大的喷泉,两个半世纪以来一直都在这里演奏者清凉的音乐,听着水流淙淙的轻响,闻着碧草的芳香,夏尔顿时就感觉有些心旷神怡。

    不得不说,这种帝王般的气派确实十分让人迷醉——尤其是想到拿破仑当年也如同他这样,在这座花园中徜徉的时候。

    “大臣阁下,最近的工程进度十分令人满意。”就在他沉浸在这种早晨的悠闲时,他旁边的一个身穿着褐色正装的中年人,恭敬地对他说,“我先打算清理掉从钟塔庭到花园之间的一条中轴线,然后重建一座塔楼,用全新的设计来点缀这座宫殿。”

    “好的,您等下把改动后的草图给我吧。”夏尔颇为和颜悦色地对着这个中年人说,“不过我想,对您的设计我应该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

    “我会尽自己全力来修缮好这座宫殿的,阁下。”这个中年人显然喜形于色,对夏尔连连保证,“用不了多久,陛下就将会对您大加表彰了。”

    “如果真有这么一天的话,那么受到表彰的将不会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夏尔笑着点了点头。“您也将会因此而备受陛下的青睐,可能将会被委以重任。”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也将会十分感激您的,阁下。”中年人倒也十分乖觉,马上就对夏尔表忠,“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也绝不会忘记您对我的帮助。”

    这个中年人,就是皇帝陛下给夏尔指派的副手欧仁-奥斯曼先生,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因为被皇帝陛下看重而几次提拔,最后变成了负责重建整个巴黎城的长官,并且封为男爵,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新世界应该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所以,自从来到了这里之后,夏尔倒是对欧仁-奥斯曼先生十分尊重,一点也没有跟他摆出大臣的架子,并且几乎从不反对他在施工上面的意见。而他也对夏尔十分恭敬,显然甚至有些受宠若惊。

    “帮助?我并没有帮助您什么,我只是让每个人人尽其才而已,我并不懂建筑也没有类似的经验,所以我选择依赖那些有才能的人——就算在自己的部里,我也是这么做的。”夏尔仍旧微微笑着,“就因为我喜欢信赖依赖别人,所以,总体来说,我的工作干得还不错。”

    “作为一位大臣,肯去信任部下不是最好的选择吗?您位高权重,本来就不需要亲力亲为,您只需要做出那些重大决定就行了。”欧仁-奥斯曼还在向他恭维,“您现在还这么年轻,想必日后更加会飞黄腾达,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也让更多人可以一展心中的抱负。”

    “想要施展心中的抱负,可不仅仅是有个人青眼看中就行的。”夏尔突然拿起了自己的手杖,轻轻地拍打了旁边的大理石花坛,“他还得去拼,还得有资本,更加要想尽办法得到别人的帮助和提携……您看,我不正是因为皇帝陛下的提携,才能够在这个年纪就成为大臣的吗?多少年轻人和我一样优秀甚至比我还要出类拔萃,可是他们却还不得不匍匐在时势之下,充当被我们使唤的人……”

    “阁下?”仿佛是看出了夏尔意有所指,欧仁-奥斯曼疑惑地看着夏尔。

    “我就跟您说得透亮一点吧,先生。”夏尔继续用手杖敲击着前面的花坛,叮叮咚咚地仿佛就像是在演奏乐曲一样,“其实有些事情您自己也看得明白吧?帝国的大臣们虽然看上去团结一致,看上去无坚不摧,但是实际上我们之间已经是貌合神离——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的敌人已经退散了,那么现在敌人只能在我们之间找。我和一批人是朋友,同另一批是敌人,而且可能会是必须要进行激烈斗争的敌人。”

    “是吗……”欧仁-奥斯曼有些吃惊,嘶声回答。

    他不是不知道夏尔所说的这个事实,而是在惊骇于夏尔亲自跟他说这件事——这就代表他正式被要求选边站了。

    “是这样的,像您这样的聪明人当然也看得到。”夏尔耸了耸肩,“而且,您也应该知道,在派别的斗争当中,可能会胜利,可能会失败,胜利的时候我们欢庆,享受荣华富贵;失败的时候我们忍耐,等待下一轮的机会,这当然可以说是风险。可是……更大的风险是孤立无援,因为谁也不喜欢没有立场的人,******谁也不会照顾。您觉得呢?”

    在他目光炯炯的视线下,欧仁-奥斯曼下意识地就有些退缩,但是却避无可避。

    “我想……我想……是吧。”最后,他微微低下了头,同意了夏尔的说法。

    “有朋友的话,失败了也有再起的机会,没有朋友的话,一着不慎就会永远消失……这也是我得出的结论,所以我喜欢交朋友。”夏尔轻轻地抬起了手杖,然后重重一挥,打到了旁边的栏杆上,算是完成了今早上的晨练,“那么奥斯曼先生,您想不想交朋友呢?”

    “我……我想。”犹豫了许久之后,欧仁-奥斯曼还是点了点头。

    他野心勃勃,而且几乎每时每刻都想着要发迹,这种野心烧灼着他,让他坐卧难安,现在夏尔-德-特雷维尔这样位高权重的大臣亲自表态要招揽他了,这种诱惑确实难以抵抗。只要有德-特雷维尔大臣和他的朋友们帮助,想必自己飞黄腾达的那一天也就指日可待了吧。

    “很好……”夏尔颇为满意地笑了起来,“奥斯曼先生,您会发现您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另外,告诉您一个好消息,因为最近我看大家都十分辛苦,所以打算发放一笔津贴来补偿大家的辛劳,作为我的副手,您在其中付出的努力要更加大,所以……我想从您这里开始发放津贴,您觉得怎么样呢?”

    “好的,阁下!”眼见好处来得这么快,欧仁-奥斯曼也是惊喜交加,他马上就跟夏尔致谢。

    人人都知道夏尔-德-特雷维尔一手统管帝国的铁路事业,手里有的是钱,现在亲自来主持枫丹白露宫的重建更加让人们见识到了他手中的雄厚财力,以特雷维尔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和行事作风来看,他没有在这么庞大的资金当中搞出一点花样来奇怪呢。

    ……………………

    在目送欧仁-奥斯曼先生离开了花园之后,夏尔继续悠然自得地在枫丹白露宫的花园当中徜徉,欣赏着眼前的片片苍翠。旁边的警卫离他很远,以便不打搅大臣阁下的兴致。

    而当早晨的阳光终于洒落到花园当中时,夏尔的私人秘书,年轻的加斯东-德-舒瓦瑟尔-普拉斯兰公爵,领着另外一个年轻人来到了花园当中。

    “大臣阁下,您现在还真是过得气派!”也不知道是恭维还是讥讽,一看到夏尔,他就笑着说。“这座宫殿真是漂亮极了。”

    他是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詹姆斯-德-罗特希尔德男爵的长子,罗特希尔德家族在法国分支的继承人。

    “我只是为陛下修缮这座宫殿而已,这里即使有气派,那也不是我的,而是陛下本人的。”夏尔十分谨慎地回答,不过脸上则是带着那种热情的笑容,“而且我想,比起这里来,您家的宅邸也并没有逊色多少吧?”

    “在巴黎的宅邸能有多大?那可是一座嘈杂拥挤的城市,就算气派也不可能气派过您的宅邸。”阿尔冯斯笑着回答,“不过在南方,我们家族现在在南方收购了不少葡萄园和庄园,如果您有兴趣的话,我倒是可以请您到那里去玩玩,里面有上好的葡萄酒,绝对比现在市面上的要更加正宗。”

    “如果有机会,我倒是会品尝品尝,不过可惜现在太忙抽不开身,真是遗憾。”夏尔耸了耸肩。

    自从成为欧洲有名的银行家家族,拥有了巨量财富之后,如何保有这些财富并且令其增殖就成为了这家人头疼的难题,一部分家族成员就选择以购买土地庄园的方式来持有财富,而红酒也成为了这些庄园的副产品,并且得到了他们精心的培育。

    罗特希尔德家族的红酒,即使在那个世界的21世纪也是十分出名的,旗下多个系列的红酒都行销世界而且价格不菲,如今他有机会成为这家人殷勤招待的人,倒也可以趁机品尝品尝。

    不过夏尔知道,今天阿尔冯斯特意来枫丹白露拜访自己,绝对不会只是为了说说红酒而已。

    “您迟早会有机会的,因为南方也离不开您。”阿尔冯斯走得更加近了,“阁下,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什么方面的帮助?”夏尔颇为矜持地问。

    “我们即将得到西班牙北部地区的筑路权和经营特区权。”阿尔冯斯以一种谦恭中又透着自命不凡的语气回答,“我们请求阁下帮助,派出工程师和技术工人,让它和法国的铁路系统相链接,并且有朝一日联合起来。我想,这对我们和对国家一样,都是极大的好事。”(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生意

    “西班牙?”夏尔先是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你们已经将业务扩张到那里去了?”

    以罗特希尔德家族的财富和人脉,将业务扩张到西班牙去也并不奇怪吧。

    “我们需要一些地方来使用已经积累起来的资金,西班牙只是其中一个地方而已。”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表面上很谦逊,但是那种志得意满的傲气却溢于言表,“法国现在有投资过剩的迹象,哪怕是铁路投资利润率也开始慢慢降低,这也算是大臣阁下您的功劳吧。但是……在其他国家可不一样,他们的铁路事业才方兴未艾,还有大量的空间可以去施展,而我们的资金正好可以填补这些空间。”

    “听上去您已经成竹在胸了?”夏尔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杖向前挥舞了一下,示意他跟着自己来。

    他们就在枫丹白露宫狄安娜花园的小径当中前行,沐浴在早晨带着植物芬芳的空气当中,感受着清凉的微风,然后来到了花园深处的一个凉亭当中,在大理石制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听着旁边的大喷泉中水流的流动所发出来的轻乐,一时间都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当国王真是好爽啊。”刚刚落座之后,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就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大声感叹了起来,“可以自由自在地在这样的宫廷当中穿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休息就可以随便休息。”

    “我想国王们并不会如同您说的那么自由自在,他们同样为了很多事情苦恼。”夏尔却有些不同意他的看法,“您看,我们最近的这些国王皇帝们,又有哪个在过轻松的日子呢?”

    “这一点您倒是说得很对。”阿尔冯斯笑了笑,“在法国,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可以在王座上安安稳稳离世的君王了!也不知道现在的这位能不能呢?”

    夏尔感觉他的笑容有些奇怪。话也十分奇怪。

    “帝国,当然能够一直延续下去,因为我们代表的是整个法国人民的愿望,人民需要光荣,而帝国有光荣。”他以那种严肃的口吻回答。

    “是啊,是啊,帝国有光荣。”阿尔冯斯耸了耸肩,显然不想就帝国能够活多少年的问题而跟他争执,“而我们就是将这种光荣传递出去的人。至于您,大臣阁下,难道您只想要光荣吗?”

    “什么意思?”夏尔反问。

    “我们就直说吧,阁下。”阿尔冯斯抬起头来看着夏尔,“帝国现在建立了,但是天知道它能够延续到什么时候,而您,现在是大臣,大权在握,可是以后呢?这种大权又能够延续到什么时候?恐怕上帝才知道吧?”

    夏尔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了,倒不是因为对方说话难听,而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居然要亲自跑到自己面前来说这种难听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信任您,并且希望您能够继续保有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地位的话,我们根本不至于跟您说这种事情。”看出了夏尔的心情,阿尔冯斯连忙笑着说,“但是我想,像您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是自己也能够看得透这些道理的,而且可能比我们看得更加透彻,毕竟您比我们更加能够看清楚帝国内部运作的实质,不是吗?”

    “这个问题我认为不适宜由我们来讨论。”夏尔颇为冷淡地说。“我们刚刚不是在说西班牙吗?”

    “不,这正是我们应该讨论的问题。”阿尔冯斯却毫无退缩的意思,反而脸上继续带着刚才的那种从容不迫的笑容,“事实上这两个问题的本质上是一样的。您现在是大臣,大权在握,可是您也不知道您的权力能够使用多久,那么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您不干脆让权力早点给您带来一个稳固的地位,然后靠着这个地位来躲过一切有可能的风暴呢?以您的才智和权势,想要这么做的话恐怕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说完之后,他朝远处若隐若现的宫室轻轻地挥了挥手,“难道您不希望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下去吗?”

    夏尔没有再回答了,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口中说得好听,貌似是在为夏尔着想,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意思,劝夏尔趁着帝国现在还在蒸蒸日上,先把手中的权力置换成资源,免得到时候帝国真的出了问题,想换都没有机会换。

    从法国最近一个世纪以来,几乎每隔十几二十年就出现一次革命的历史事实来看,他说得还真是有些道理。

    “我当然希望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下去了,难道会有人不这么想吗?”他平静地说。

    这个时候再唱高调确实也没有意义了。

    “我想您也不会有别的看法。”看到夏尔变得老实了,阿尔冯斯的笑容更加深了,“法国这一个世纪的风雨已经证明了一点——权势虽然重要,但是却不牢靠,随时可能因为雷雨而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地窖里面藏着的金条却永远都不会背弃您,给您带来真正的触感。财富能够带来地位,并且让人抵抗住一切风雨的侵袭,能够让您不用再担心风雨当中失去失去一切,而能够或多或少地保留住您的地位。先代的特雷维尔公爵阁下不就是这样的吗?他在革命中丢掉了大臣的宝座,但是却依旧拥有极大的影响力,因为他手中握有财富。而您,正好现在也可以这么做。”

    “那么您到底希望我怎么做呢?”夏尔反问。

    “很简单啊,同我们合作。”阿尔冯斯马上回答,“我们有钱,有的是钱,而且在各处都会铺展极为庞大的事业,在这些事业当中,只要阁下您同我们合作,那么您也可以得到无数的资财,这些资财能够稳固您的地位也能让您在一切风暴当中安然无恙,不是吗?”

    “比如说西班牙?”夏尔还是不慌不忙。

    “不仅仅是西班牙,其他地方都一样。”阿尔冯斯笑了笑,“不过一切可以从西班牙开始,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那么您打算怎么开始呢?”夏尔继续追问,“刚才您说您很快就就可以取得西班牙北部的筑路权了,这是真的吗?”

    “这当然是真的了,我们不会拿着无聊的新闻来浪费您的宝贵时间。”阿尔冯斯点了点头,“西班牙政府为了建设自己的国家,希望多多建设铁路,但是他们没有资金,所以他们想要依靠别人帮他们来建设——而我们正好可以给他们这样的帮助,所以他们很快就会将筑路权和经营权交给我们,让我们帮助他们来建设。”

    “听上去这倒是一件好事。”夏尔颇为从容地回答,没有表示任何意见,“所以您是希望我在建设上给您一些帮助?”

    “是这样的,我希望您能够为我们提供一些帮助。阁下,您看,在我们的规划当中,这些铁路未来都将会和法国的铁路线进行连接,而这需要您的同意。”阿尔冯斯点了点头。

    “我当然会同意了,这对法国来说是好事,可以和西班牙进行更紧密的经贸联系嘛。”夏尔点了点头,“如果您真的得到了预想中的权益的话,我会让部里的工程师们帮助你们修建的,这不成问题。”

    “谢谢您,阁下。另外,我们所需要的帮助不仅仅是技术上的,还有别的方面——我们不可能自己全资来建设这些铁路,所以我们将会建设企业来进行兴建,这些企业将需要向市场上进行融资……”阿尔冯斯继续说。“可是,西班牙毕竟是个穷国,在他们那里筹措不到这些资金。”

    “而如果没有我的批准的话,这种债券是不可能发行出来的。”夏尔以并非炫耀的语气指出了这个事实。“所以你们也需要我在这一点上给予方便?”

    “对,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如果您愿意帮助的话,我们筹集的资金当中,将会有一些用来感谢您……”阿尔冯斯的语调突然变得轻了许多。“不过,我们需要您帮助的并不仅仅是这一件而已。”

    “还有什么呢?”夏尔继续问。

    “我跟您直说了吧,这是一个泡沫,一个巨大的泡沫。西班牙人根本用不起这些铁路,因为他们是一个穷国,很多东西对他们来说是一个奢侈品。”阿尔冯斯突然大笑了起来,“这些铁路大概在长期一段时间内是无法回本的,只是西班牙政府的一个玩具而已,所以……企业大概很快就会陷入经营困境。”

    “您的意思是,您现在打算创建一个注定会亏本的企业?”如果不是因为对方说得郑重其事的话,夏尔差点就要怀疑对方在开玩笑了。

    “是的,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阁下。”阿尔冯斯点了点头,“不过这不是说我们想要亏本,我们筹集了一大笔资金之后,建设了这些铁路,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需要把它一手甩开……这也需要您的帮助。”

    “然后由法国政府来清算,收购这些企业?”夏尔总算明白对方的意思。

    “是的,阁下,这就是我的想法。”阿尔冯斯点了点头,一点也没有感到不好意思,“从效果上看,西班牙政府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铁路,而我们得到了资金,而法国政府、或者说您也得到了控制西班牙铁路的机会——这对我们来说,都是各取所需不是吗?帝国需要对邻国进行某种程度上的渗透和控制,既然现在不能用武力,那就用经济手段不是正合时宜?帝国的光荣应该来自于对别国的干涉,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

    “您说得好像没有人会因此受损一样。”夏尔突然笑了出来。

    “顶多有一些投资人出现了损失,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阿尔冯斯耸了耸肩,“他们这是在为国效劳。不是有很多人宣称自己为了国家连命都可以不要吗?现在他们报国的机会来了,国家只要他们的钱不要他们的命,他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夏尔大笑了起来。

    这些犹太佬,一言一行真是让人感到有趣。

    不过,他们的思想倒是无所谓,他们是好人坏人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的提议确实对自己很有利,对帝国政府来说也很有利。

    “我想您说的提议确实具有一些吸引力……不过我听说西班牙宫廷和政府现在不太稳定……这样没有关系吗?”夏尔突然提出了一个反问。“别忘了……他们是波旁家族的人,对帝国的观感不一定好。”

    如同他所说的,现在的西班牙政治局势并不稳定。

    自从1712年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结束之后,路易十四的孙子安茹公爵就成为了西班牙国王,也开启了波旁王朝在西班牙的统治,因为同属一个家族,所以在王政时代两个国家的关系很好。

    到了大革命之后,因为恐惧法国的革命病毒,西班牙开始对法国产生了敌视情绪,多次和法国交战。不过等到了拿破仑称帝之后,西班牙慑服于帝国的实力开始转而同帝国交好,并且成为了帝国的一个忠实仆从。

    可是拿破仑并不因此而满足,他想要把西班牙王位变成家族的产业,所以他利用波旁王族内部斗争的机会强行废黜了当时的国王查理四世,并且率军进攻西班牙,结果打了数年的战争,耗费了大量国力,也带来了两国之间的仇恨。

    如今,帝国再度重建,西班牙对帝国的历史积怨,未必那么容易就会被消解。

    更何况,自从先代国王费迪南七世死后,他的女儿伊莎贝拉继位,但是费迪南的弟弟卡洛斯以不合继承法为由坚决反对女主登基。他在支持者的帮助下在各地发动了叛乱,最后变成了内战,好不容易才渐渐平息。

    现在女王已经开始亲政,但是她奢侈成性而且行事骄横任性,所以并不为国民所敬重,而且因为叛乱者的余党依旧存在,甚至还有军队支持,所以西班牙国内的政局还是动荡不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新的动乱,这一点在外交部任职过的夏尔自然也十分清楚。

    “西班牙政府不会因为对帝国的观感而影响到自己的利益,阁下。”阿尔冯斯倒是十分笃定,“而且我想,对法国来说,邻国越乱就越是好事,阁下。如果真的爆发动乱的话,欧洲各国强国都不会坐视的吧?那时候倒反而会给法国行事的自由,难道数十年前法国不是这么做的吗?”

    在1823年,因为不满国王费迪南七世的统治,西班牙爆发了革命,全国陷入动乱,而当时波旁王朝已经在法国复辟,为了援助这个同宗的国王,在取得了欧洲列强的谅解之后,法**队开进西班牙并且镇压了叛乱。阿尔冯斯这无异于是在暗示如果今后西班牙真的出现类似的革命动乱,法国可以凭借武力来从中获取利益。

    “说得很有道理。”夏尔点了点头,“那么,就按您说的办吧。”

    就在这坐幽静的宫廷花园当中,就在这淡然的几句话之间,他们两个人轻描淡写地决定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运,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确实十分让人陶醉。

    “合作愉快,阁下。”眼见一切顺利,阿尔冯斯-德-罗特希尔德向夏尔伸出了手,“真可惜这里没有好酒,我再度邀请您什么时候抽空去南方我们的酒庄一趟,您绝对不会后悔的。”

    “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的。”夏尔仍旧带着矜持的笑容,然后伸出手来和对方握住。(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别祖霍夫

    “哎!终于可以站在陆地上了!”

    在彼得堡初秋的凉风当中,从船中走下来的芙兰,迎着港口外的楼堂,以欢快到近乎如释重负的语调说。

    经过了辗转接近小半个月的旅程之后,他们这一行终于来到了彼得堡,来到了俄罗斯帝国的首都。

    在她放目所及,高大宽阔的建筑鳞次栉比,默默地矗立在她的眼前,仿佛一切都陷入到了永恒的寂静当中。而就在视线的最深处,一座座宫廷也在阴影当中若影若现。

    自从对出海口念念不忘的彼得大帝击败了瑞典人,并且夺取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波罗的海出海口之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在这里修建了一座新的城市,并且俄罗斯帝国的首都从莫斯科迁移到这座城市。

    从那时候开始这里就成为了整个帝国的中心,也是帝国吸收所有来自西方的文化和思想的窗口。经过一个多世纪以来历代帝王的苦心经营,这座城市已经发展成为了一座大都市,而且大量美丽的宫殿也点缀在了其中。

    尤其由叶卡捷琳娜二世女皇所建造、历代沙皇们所居住的寝宫——冬宫,更是气势恢宏,不逊色于西欧的任何一座宫殿。

    因为距离所限,冬宫的轮廓只能若隐若现,但是放目所及,各处的楼宇和道路都十分宽敞,而且装饰和粉刷都十分用心,带着其他地方所没有的气派,仿佛是经典的俄罗斯风格,而在这些建筑浮雕和细微的装饰当中,却又能够看到西欧的影子。俄罗斯的气派和西欧的影响无处不在,又恰如其分地融合在了一起,也许这就是这座城市的美妙所在吧。

    “这个地方真漂亮!”沉迷地欣赏了片刻之后,芙兰又对旁边的玛丽感叹了一次,“我们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游览一下这座城市。”

    “您有的是机会,小姐,既然您作为我们的客人来到了这里,我们就会让想尽办法让您在这里玩得开心。”这时,站在她们旁边的安德烈-别祖霍夫笑意盈盈地开口了,“但是现在,我只能十分遗憾地说,您最好先跟我去我们家,安顿下来再说。”

    “好的,先生。”芙兰笑了笑,然后跟在了他的后面。

    这段时间的旅程当中,她和安德烈倒算是交上了朋友,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十分轻浮,但是她发现在需要认真的时候,他还是十分靠得住的,而且比绝大多数人更加镇定——总而言之,是那种不能够小看的人。

    他们这一行人在码头上等了没多久,几辆马车就向他们行驶了过来,这些马车外表精致,车厢上面还铭刻着一道家徽,看上去是别祖霍夫家族专门使用的马车。

    为首的人一看到安德烈,马上就行了行礼,而安德烈则只是朝他们挥了挥手,然后就催促自己的客人们上车,当芙兰、玛丽以及她们所携带的行礼纷纷被放上马车之后,马车重新开始催动,沿着来路重新开始跑了起来。

    因为是向城外行驶,所以路上并不拥挤,看不到多少行人,马车的速度也非常快,原本高耸紧凑的建筑开始变得稀疏,慢慢地开始展现出了田野的景象。

    当来到城郊的田野当中时,芙兰只看到周围是一片片田地和森林,这些苍绿的植物在萧瑟的风中摇荡,让天地当中充斥着冷色调,广阔得看不到边的绿野,也让人平添了几分自叹渺小的压抑感。

    也许,爷爷当年深入到俄国境内的时候,也会和我一样想吧?芙兰突然暗想。

    爷爷很喜欢谈当年的战争经历,但是却很少提过自己在俄罗斯的经历,想必那段经历对他来说太过于不堪回首了。

    哥哥就要与这样的国家交战吗?真的能够赢吗?实在值得担心。

    “真是广阔的地方。”在油然而生的忧虑当中,芙兰突然感叹。“您的祖国太广袤了。”

    “这才是俄罗斯。”安德烈耸了耸肩。

    “我们大概什么时候到您家呢?”玛丽问。

    “实际上我们现在已经在我家了。”安德烈风趣地笑了起来,“就在大概一刻钟之前,我们已经来到了我家的庄园里面。”

    “啊?”芙兰有些吃惊。

    她再度环顾了四周,却还是杳无人烟。这么快的速度行驶了一刻钟,却还没有看到宅邸,这片庄园到底有多大,实在难以想象。“您家真是大。”

    “方圆十几里都是我们的领地,在法国来说这应该算是大了吧……不过其实在俄国也不算什么,我们家在南方,在乌克兰还有比这更大得多的庄园。”安德烈含笑继续说了下去,“在俄国可不比法国,人人只把土地当成财富。”

    芙兰和玛丽对视了一眼,都对俄罗斯的广袤和别祖霍夫家族的豪富而暗暗咋舌。

    “的确,在法国已经很少能看到这么庞大的地产了,我们毕竟人多地少。”芙兰点了点头,“不过我有些闹不懂了,既然您的家已经这么豪富了,为什么还要去搞革命呢?奥尔良公爵搞革命是为了当国王,您父亲看上去却不像……”

    这个问题有些失礼,如果不是这阵子已经和安德烈混得有些熟了的话,她是怎么也不会问他的。

    “这个问题……很奇怪是吧?其实我也不明白。”安德烈大笑了起来,仿佛自己也觉得很可笑一样,“不过既然我父亲要这么做,作为儿子当然应该追随他咯。有些人,活着天生就有点理想,没办法的。”

    “这样啊……为了理想。”芙兰点了点头,一边则在揣度自己等会儿应该怎么应对伯爵。

    作为一个本质上的现实主义者,如何应对这种狂热主义者,她觉得自己还有些欠缺经验,生怕惹得伯爵不高兴。

    就在他们闲谈的时候,别祖霍夫家族的宅邸终于在一片苍翠当中若影若现,而马车的速度似乎又高上了几分。

    等到马车停下来了之后,芙兰发现这座宅邸比她想象的还要大,若不是装饰比较简朴,简直可以和宫殿媲美了。

    回到了家的安德烈并没有显得多么开心,反而显得凝重了许多,就连笑容都敛去了,更像是一个接受了严格教育的大家子弟。他沉默但又不失礼貌地带着芙兰和玛丽一路穿行,来到了宅邸当中。

    俄国的气温一向偏冷,现在虽然只是初秋,但是已经颇为清凉,再加上这座宅邸十分通风,所以芙兰总感觉有些发冷,连忙将衣衫系得更紧。

    当他们来到客厅的时候,一位老妇人朝他们迎了过来。

    这个妇人大概六七十岁的样子,穿着非常保守的黑色裙子,她身材有些偏胖,头发已经大部分花白,戴着一顶暖帽。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因而鼻子显得更加高挺,简直犹如鹰钩一般,只有充满了慈爱和激动的眼睛,才能看到一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热情。

    “安德烈!”一看到安德烈,她就大喊了一声,然后张开了双臂,抱住了安德烈的腰部,接着吻了吻他的脸颊。“你总算回来了!”

    “妈妈,妈妈我回来啦。”安德烈也露出了笑容,然后拥抱了一下这个老妇人,语气十分温情,“看到您这么健康我真高兴!”

    “都到了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健康可说的呢!能够看到你们都在我身边,我就够开心的了。”老妇人一边笑,松开了拥抱,同时还亲昵打量着安德烈,似乎是在确认和上次见面时瘦了多少似的。

    “你跑到法国去了,几年几年不回家,真是让大家担心。”

    “年轻人,总得作出一些事业的嘛。”安德烈尴尬地笑着,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事业’有多么荒唐。

    接着,他看向了旁边的芙兰,然后介绍了她。

    “她是娜塔莎-罗斯托娃-别祖霍娃伯爵夫人,我的母亲。”

    接着他又跟妈妈介绍起了这两个人,“妈妈,这位是芙兰-露易丝-德-特雷维尔小姐,我从法国带回来的客人,另一位是她的同伴,玛丽-德-莱奥朗小姐,她们都是应我的邀请来俄国旅行的。”

    芙兰和玛丽连忙对这位伯爵夫人行礼。“很高兴见到您,夫人。”

    “是法国的贵族小姐?”伯爵夫人这时候才把注意力放在两个女子身上,然后骤然眼前一亮,显然很满意于她们的容貌和举止。

    “混小子,现在倒是有些眼光了!”她突然眉开眼笑地对安德烈说。“到了这个年纪,终于想起自己该做什么了吗?”

    一股巨大的尴尬,让这三个年轻男女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妈妈……她们只是我的朋友而已,而且是应爸爸的邀请来的。”安德烈有些艰难地解释着,“她们只是来俄国旅行,顺便拜访一下父亲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来了就好,俄罗斯总会让人喜欢上的。安德烈也是一个不错的导游,反正他从小游手好闲。”伯爵夫人恍然大悟,但是还是看着这两个小姐,有些意有所指,“小姐们,很高兴你们能够对我的儿子寄予如此大的信任,我们别祖霍夫家庭一定会努力让你们宾至如归。”

    “我深信如此,夫人。”芙兰笑着点了点头。

    “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吧,你们大老远的赶过来,总该休息下。”伯爵夫人笑着说。“等到晚上,我们就来一次俄罗斯大餐!”

    “妈妈,你去给她们安排房间吧,我得去带她们见见父亲。”安德烈连忙说,“别的事等会儿再说吧。对了,爸爸现在怎么样?”

    伯爵夫人这才感觉这两个女子的来意有些不寻常,但是她也没有多问,只是应了下来。“好吧,那我去安排吧,你们去见皮埃尔。不过安德烈你小心点儿,他今天心情不大好……”

    接着,她礼貌地朝两个年轻女子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显然去张罗招待她们的事宜去了,而在她离开的时候,一群小孩又跟在了她的身边,她抄手抱起了一个,然后逗弄得他们眉开眼笑。

    在这里只能看到一个慈爱又不失风趣的母亲和祖母,哪里又有人想得到,这曾是一个身材窈窕、活泼好动的美貌少女呢!

    “那是她的孙子外孙们。”安德烈对芙兰解释,“我的母亲平时喜欢跟家人呆在一起,也喜欢带孩子,所以经常让他们陪伴在自己身边。”

    “哦,真让人羡慕……”芙兰略微艳羡地看着伯爵夫人离去的背影,“真希望我也能够有这样一天……对了,她不知道我们来的事吗?”

    “她不知道。”安德烈摇了摇头,“我的父亲不让她参与到这种事情当中。好吧,我们走吧,别让我父亲久等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别祖霍夫(二)

    在目送了伯爵夫人离开之后,安德烈带着芙兰和玛丽一路上楼,向自己父亲的书房走了过去。和刚才在母亲面前时相比,安德烈明显有些忐忑不安,显然父亲在他心中具有重要地位,而且给他带来了浓厚的阴影。

    在沉默当中,三个人一起来到了书房的门口,然后安德烈小心地敲了敲门,接着没有等里面的回应,就直接带着她们走了进去。

    一进来,他们就同时看到了书房的书桌后面那个身材魁梧、发胖的老人。

    因为身材和圆滚滚的脸型的缘故,他看上去十分温和,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搭配着灰色的马甲,再配上花白的头发,简直就像是小说里面标准的祖父形象,甚至可以说有些憨厚。

    然而,比起温和的外表来,他的目光却凌厉了许多,眉头也微微皱着,好像心事重重,也让他多了几分威势和智慧。

    “爸爸!”安德烈小心翼翼地冲他说,“我回来了……”

    接着,他指了指旁边的两位女子,“这位就是德-特雷维尔小姐,那位大臣阁下的亲妹妹,另外一位是她的好友德-莱奥朗小姐。”

    “伯爵先生,很荣幸能够拜访您。”芙兰连忙对他行礼。

    “德特雷维尔小姐,欢迎您来到俄罗斯。”听到了儿子的介绍之后,这个老人马上站了起来,向芙兰问好,“我真的很抱歉,因为我们的过失而让您这么劳累一趟……”

    当他站起来的时候,芙兰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魁梧,简直就像是一头巨熊一样向自己投射了阴影,令她心里微微有些害怕,不过他字正腔圆,而且十分流利的法语让她心里稍稍多了一些亲近感。

    “您无需向我道歉,是我自己自告奋勇过来的。”芙兰连忙向对方安慰,“我反倒很高兴您给了我这样一个出国旅行的机会,毕竟我之前去过很多地方,唯独俄国还没来过。”

    “那么,我们终于找到一个补偿您的方式了。”伯爵和蔼笑了笑,“我们至少可以尽量让您享受一个令人愉快的俄国旅行——尽我们的一切努力。”

    “我只是害怕您和您家人太热情了,以至于让我惭愧消受不起。”芙兰也笑了起来。

    在这互相一笑当中,两个人之间的陌生感也消失了许多,芙兰也感到轻松了不少。

    “您今年年纪多大呢?”伯爵突然问了一个题外的问题。“看上去您很年轻——当然,您的哥哥也很年轻。”

    “我今年将满二十岁。”芙兰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其实已经不小了。”

    “二十岁还不小吗?我在您这个年纪还是什么都不懂呢?!”伯爵笑了起来,好像是回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事迹一样,“您和我最小的孩子娜塔莎一样大,这想起来真是让人有趣,我想你们应该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因为她很喜欢法国的玩意儿……哦,请坐!”

    最小的孩子?那岂不是在五十岁左右生出来的?芙兰突然感觉有些奇怪。

    不过想想也对,伯爵夫妇看上去感情很好而且儿女众多,在接近五十岁的时候得到一个幺女也很正常吧——这种例子在其他地方也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芙兰发现当别祖霍夫伯爵提到自己的幺女的时候,安德烈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好像在担心什么事情一样。

    “看得出来,您并不习惯于接受这种秘密任务,”让她们坐下之后,伯爵十分温和地说,“因此我想我必须尽量消除您的紧张感,让您在不受到什么压力的情况下畅游俄国并且满载而归。”

    “我之前……我之前确实没有能够为家族的事业服务,毕竟年纪小……”芙兰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不过,虽然我没有经验,也许应对也不会如同旁人那样得体,但是我请您相信我,因为我态度谨慎,而且明白做什么事情对家族有利,我会尽我一切所能做得更好,不会意气用事。”

    “看啊,多得体的话啊!虽然您年轻,但是够可爱了。”伯爵仍旧微笑着,然后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安德烈,“要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明白什么事情对家族有利,而且矢志不移地做下去就好了。”

    安德烈垂下了头来,仿佛是在父亲的指责下有些愧疚一样。

    “伯爵先生,现在我们已经过来了,您应该告诉我们您将我们召唤过来的用意了吧?”最初的寒暄结束之后,芙兰决定直奔主题,“我想既然您这样心急而且保密,那么就应该是极为重要的事情。”

    “确实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伯爵点了点头,自己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准确地说,是一大批文件和情报。这些东西都极为机密,以至于我认为只能够亲手交给你们。”

    “文件和情报?”芙兰和玛丽对视了一眼,各自都有些震惊。“是有关于什么的呢?”

    “我想您的哥哥应该已经告诉您我的身份了吧?”伯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芙兰,“所以您应该知道问题的严肃性和严重性。”

    “嗯……我的哥哥已经告诉过我了,您是他的合作者,而且是一个……一个革命党,一个想要推翻俄国现行政体的革命党。”芙兰小心翼翼地回答。“而在打垮沙皇这一点上,您和他具有共识,所以现在双方在进行合作。”

    “您的哥哥描述十分简短,但是也十分精确。”别祖霍夫伯爵慨然点了点头,仿佛一点也没有为此而感到不安似的,“没错,我就是一个革命党,要推翻掉沙皇,让俄国和俄罗斯人借此得到解放。所以,尽最大地努力让沙皇的****制度出现动摇和崩溃,是我所致力的方向,甚至可以说是我数十年如一日的目标。而以我的财富和我的同道们的势力,我们也能够得到许许多多沙皇政府内部的信息,哪怕是绝密信息。”

    接着,他突然放低了声音,“这些资料,就是我们目前所得到的情报,有外交档案和外交官的秘密报告,也有政府内部的公文,甚至还有沙皇本人御批的文件,有些是原件有些是誊抄的。它们来自于不同的渠道,但是将会确凿无疑地证明,沙皇政府在欧洲各地执行外交阴谋,收买别国的官员,挑动各国之间的不和,同时还在阴谋策划战争,试图破坏和平,让俄国凌驾于欧洲各国之上。只要这些资料、这些侵略计划都公诸于世,那么沙皇政府势必会陷入到极大的外交被动当中,同时也可以让欧洲各国看清俄国的危险性。”

    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芙兰和玛丽都大为惊诧——虽然她们都知道别祖霍夫伯爵叫人过来,一定会和沙皇政府有关,但是真的没想到他要展示的东西居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这是确凿无疑的卖国。

    但是伯爵的叙述仍在继续,“同时,还有有关于沙皇政府军事调动的情报,从兵力的配属到将领的调动,还有军火的生产状况和运输条件,几乎每个将领和每一支部队的资料我们都将有所记录。从这些文件里面,我想你们可以找到他们整个军事计划的轮廓,以及沙皇军队的弱点……所以,特雷维尔小姐,您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们如此郑重其事了吧?”

    “天哪!”听到这里的时候,芙兰经不住惊呼出来了,“您是想要让欧洲同俄国打仗,然后让俄国在未来的战争当中惨败?”

    她再度打量起了伯爵,同时感到自己几乎无法理解面前这个和蔼、谦逊的老人。

    为什么居然有人会这么做呢?

    “是的,我就是这么希望的。俄国在未来的这场战争输得越惨越好,越干脆越好,一次快速的手术可以让我们的民族少受一个世纪的痛苦和折磨。”然而,在她的疑问面前,别祖霍夫伯爵却显得泰然自若,丝毫没有愧疚,“我花费这么多时间,收集了这么多情报和文件,就是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芙兰一下子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了,但是和玛丽一样,她对伯爵的想法感觉无法理解。

    “您……您是想要趁祖国惨败的机会,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对吗?”

    “是的,只要俄国在战争当中惨败,沙皇的神话就会破产,他给俄国带来的奴役、毁灭、恶毒和残忍就会巨细无遗地展露在人民的面前,他的反动军队也一定会受创深重,那时候就将是终结这个残暴的政权的最好机会!”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慨然回答,“我爱我的祖国,但是现在的俄国是沙皇和他一群残忍的宠臣和朋友的祖国,不是我的、也不是俄罗斯人民的祖国,我没有义务爱这样一个国度,相反,任何一个正直的俄罗斯人都应该想办法让它尽快终结,不管用什么办法!”

    “可是在沙皇治下,您……您是俄国最大的富豪之一。”芙兰小心翼翼地指出了这个事实,“如果俄国发生剧烈动荡的话,那么您……那么您恐怕会蒙受巨额的损失。”

    “是啊,我是俄国最大的富豪之一,而且从几十年前开始就是。我的父亲,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别祖霍夫伯爵过世的时候,给我留下了数百万卢布的财产,还有四万农奴。经过了我半个世纪的经营——哦,其实也并不能说有多么努力——我的财富已经变成了三倍于这个数额。”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以并非炫耀的语气低声说。“您看,有钱人想要更加有钱,总会比别人容易些。”

    “四万!”芙兰和玛丽同时惊呼了起来,然后惊诧地对视了一眼。

    一个人……有四万农奴可以随意支使,任意使唤,哪怕对她们这样的贵族来说,也觉得有些难以想象——更何况,这个数字现在还扩张了几倍。

    那岂不是说,这位伯爵手底下有十几万农奴?一个人,在法律上是十几万人的主人?

    “难以置信!”芙兰低声感叹,“上帝啊,现代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是啊,在现代还有这样的神话,真是悲惨。”老人叹了口气,“甚至可以说是耻辱,整个俄罗斯民族的耻辱!仅仅因为这样一个事实,这个国度就应该遭到天谴,然后尽快灭亡!”

    “可您……可您一边诅咒农奴制,一边却又拥有这么多农奴……”芙兰小声问,“这样难道不矛盾吗?”

    “是的,这很矛盾,小姐。甚至可以说这很讽刺,因为我也是趴在人民头上吸血者的一员。”别祖霍夫伯爵点了点头,“可是没有办法,为了达成梦想中的事业,我必须积攒家业,积累资源,为了解放他们,我必须和其他人一样奴役他们——如果我为了良心而自行解放他们的话,那么我会破产而他们只能继续去别人手中当农奴,最后什么都无法改变。至少在我的领地里面,他们的生活待遇会好很多……小姐,我不是在为我自己辩解,我出生在罪恶当中,并且一直活在罪恶当中,我有这种觉悟。但正是为了这种罪恶不再一代代延续下去,我才决心打倒沙皇和他代表的整个制度,让民族得以解放和复兴。”

    “就像我国的革命时代那样?”芙兰小声问。“那……那会有很多人流血吧,甚至国王陛下也会丧命……”

    “是啊,我们就是要一次革命,要让沙皇为他所做的一切负责。为了祖国和**********,为了摆脱可怕而无意义的****,英国人和国王打仗,砍下了国王的脑袋,你们法国人也将国王送上了断头台,你们都成功了……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俄国人效仿一次就不行呢?英国法国的绅士们总爱对我们的想法瑟瑟发抖,好像他们自己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一样!”伯爵冷笑着,然后重重地挥了挥手,“一颗脑袋落下,总比无数颗脑袋落下要好。况且,尼古拉欠我们一笔血债,他在刚登基的时候就抓捕残杀了我许多朋友,对他我绝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我明白了……”芙兰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看来和之前的印象一样,这位伯爵确实是一个十分坚持于理想的行动派分子呢。而且胆子真是大得吓人。

    “小姐,这段时间里您就作为客人呆在我们这里吧。”沉默了片刻之后,伯爵似乎是从刚才的激动当中恢复过来了,“我们现在正在汇总这些资料,有些文件现在还没有从乌克兰和高加索送过来,等待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我们就把这些东西都给您,然后您把它们送到法国去,一切就大功告成了,您为法国立下了大功,也为新俄国立下了大功。”

    芙兰心里微微有些不安,她没有想到自己无意当中居然处在了这样重要的地位上。

    但是她知道,不管伯爵的行为是不是做对了,不管他的想法是正义还是邪恶,她首要的任务还是完成哥哥的嘱托。

    至于俄国人怎么样,交给俄国人自己去处理就好了。

    “好的,我会想办法让一切办得妥帖的。”她答应了下来。

    看到她如此合作,伯爵也轻松了不少,微笑地看着她。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一声尖笑声,仿佛是有人看到了什么有趣至极的事情,又仿佛是有人在大声呼救一样,这声音清脆而又尖利,让人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而听到这个声音之后,伯爵和安德烈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芙兰有些不安地问。

    “当女人露出她们的真面目的时候,自私自利、虚荣、愚笨、微不足道——这就是女人的普遍特征。你看看上流社会的女人,他们似乎有点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啊!”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突然以和平常完全不同的浮夸语调说了出来。“我朋友说这话的时候,我还历历在目,如今已经快五十年过去了,天哪……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伯爵这番话,着实刺伤了芙兰,她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爸爸,这也是那位安德烈-博尔孔斯基公爵说的吗?”安德烈-别祖霍夫突然问,“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那时候他刚结婚,而且对婚姻有所厌倦。”别祖霍夫伯爵叹了口气,神态之间尽显苍老,“虽然他说得有些偏激,但是有时候我真觉得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任何男人一旦沉迷到女人当中,那么他就办不成大事了!而任何女人,都不适合参与到大事里面!”

    “我想我不能同意您的看法,先生。”芙兰沉下了脸来,“您这是一种偏见!”

    “我倒宁可这是个偏见!”伯爵长叹了口气,然后霍然起身,离开了书房,“我们晚餐时再见吧,小姐。”

    “您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他离开之后,芙兰怒视着安德烈。

    “对不起,他说的不是您,而是我的妹妹……嗯,也就是娜塔莎。”安德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请您原谅,爸爸只是太生气太痛心了,以至于口不择言……毕竟那是他最爱的幺女,她太让爸爸痛心了。”

    听到了这个解释之后,芙兰总算感到好受点了,但还是有些好奇。

    “她做错了什么事?”

    安德烈犹豫踌躇了一下,最后长叹了口气。

    “她……她爱上了我们的皇太子殿下。”(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别祖霍夫(三)

    “她,爱上了你们的皇太子殿下?”芙兰颇为疑惑地看着对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我也觉得很奇怪,但是就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安德烈-别祖霍夫摊开了自己的手,十分遗憾地看着芙兰,“生活有时候就是这么无奈。”

    接下来,安德烈小声地跟芙兰解释起了这个问题。

    所谓的皇太子殿下,就是当今尼古拉一世沙皇的长子亚历山大。当他在1818年出生的时候,尼古拉还只是亚历山大一世皇帝的王弟,所以当时他并非皇太子只是皇侄而已。

    不过,因为当时的亚历山大一世皇帝、以及他的二弟康斯坦丁都没有子嗣,所以老三尼古拉在生下了长子亚历山大的时候,他已经被当成了未来俄罗斯帝国的继承人。

    因此,他也接受了十分优越的教育,在十九岁的时候他完成了所有的学业。在众多老师的帮助下,他学过诸多科目,包括数学、物理、地理、历史、东正教神学、政治经济学、法学和外语,掌握了四门外语——英语,德语,法语和波兰语。他也是俄国各位皇子当中所受教育最为完备优越的。

    在1825年,亚历山大一世皇帝去世,因为没有子嗣且二弟康斯坦丁为了和波兰女贵族结婚而放弃了皇位继承权,所以皇位落到了尼古拉手中,他也就成为了当今的尼古拉一世沙皇,亚历山大也正式成为了皇太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以后也将成为亚历山大二世沙皇陛下。

    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开始,尼古拉一世开始逐渐地扶植自己的皇太子亚历山大参加国务活动,让他尽快熟悉国家大事以便成为一个优秀的继承人。

    在1842年在尼古拉一世休假期间,亚历山大代替父皇,主持了一个月的军国大政。1845年,尼古拉一世出国访问,亚历山大再次临时主持政务。从四十年代后期开始,亚历山大也蒙父皇的恩宠,获得了任命个别部长的权利,同时开始逐渐地处理一些日常政务。

    起初尼古拉一世委托亚历山大负责俄罗斯的农业问题,在1850年后又逐渐任命他担任军队职务,已经成为了皇权的一个分享者。

    可想而知,他手中一定会经过无数重要至极的信息和情报,并且是俄国许多重大事务的决策者和执行者。作为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皇室、让帝国制度尽快崩塌的造反派,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就希望利用他来获取自己所需要的情报。

    而相比残酷刚硬的父亲,如今还算年轻血气方刚的皇太子殿下,也更加有缺陷可以利用。

    在1838年满20岁的时候,亚历山大皇太子开始去欧洲旅行,并且去了多个欧洲国家(不过当时因为俄国和法国关系不佳,所以他唯独没有去法国)。

    在出访德意志诸邦国的期间,亚历山大选中了黑森-达姆施塔特大公的幼女玛丽亚作为自己未来的妻子。1840年,玛丽亚应邀来到俄罗斯,次年亚历山大与玛丽亚成婚。在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有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然而,这个看似美满的婚姻,并没有满足这位皇太子殿下的**,和上流社会的其他贵族一样,他也暗地里沉溺在招蜂引蝶的生活当中,并且有了多次风流韵事——而这也给了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以可趁之机。

    在伯爵的授意之下,他的幺女娜塔莎尝试接近了这位皇太子殿下,并且借着这个机会成为了皇太子殿下的朋友,从他那里套到了很多十分有价值的信息,甚至还知道了不少皇室内部的秘闻。

    在娜塔莎的努力之下,别祖霍夫伯爵获取了大量的情报,并且准备用这些情报来反对帝国;同时因为娜塔莎的影响力,伯爵也更加在帝国内部广受尊重——人人都知道他的女儿是未来的沙皇陛下的好朋友。

    随着时间的流逝,伯爵欣然看到,自己的计划正在一点点地向着成功前行,眼见俄国的虚弱状况已经被他看了个通透,而且一场俄国和欧洲强国的大战将一触即发——只要这场战争爆发,并且俄国失败,那么沙皇政权就将崩塌,他毕生的梦想也将得以实现。

    然而,就在这时候,娜塔莎却有了其他的提议。她跟父亲要求更改整个计划,不再寻求推翻整个沙皇制度,而是寻求将俄国变为一个温和的立宪君主制国家,让亚历山大继承自己父亲的皇位,然后由他来进行使整个俄国变强大的各种改革——而在这个过程当中,别祖霍夫伯爵也可以做出极大的贡献,甚至可以出任大臣的职位。

    “我的父亲,对她的提议怒不可遏。”在叙述完了这一切的经过缘由之后,安德烈用这么一句话做出了总结,“他完全拒绝了娜塔莎的提议,并且认为娜塔莎背叛了他……然后,他就因为这事儿耿耿于怀,认定女人感情用事,不应该去做大事。”

    “这个……倒也情有可原吧。”芙兰明白了这事的经过之后,总算消除了疑窦。

    不过,她还是有些疑惑,“但是难道你们真的一点都不愿意采纳她的建议吗?毕竟如果这样的话……对两边都更加容易接受吧?”

    “我父亲,完全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提议。”安德烈微微摇了摇头,“他毕生的追求就是推翻现在的沙皇一家,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提议去为沙皇服务?再说了,在1825年,尼古拉刚刚登基就镇压了革命,让我父亲的很多朋友和下属都受到了牵连和迫害,这样的仇怨他是永远无法忘怀的,他五十年来都在为这样一个目标努力,怎么可能放弃?”

    “也就是说仇恨让他不愿意这么做?”芙兰反问。

    “也不仅仅是仇恨吧,还有客观的现实考虑。我的父亲虽然憎恨这个沙皇制度,但是为了国家的稳定,他并不反对在大功告成的时候让俄国继续做一个君主制国家——但是这个君主的权力必须得到限制,而且必须处于议会和人民可以控制的状况下。”安德烈小声地跟她解释,“可是如果亚历山大继位的话,早已经享受够了权力的他怎么可能会甘心接受一个徒有虚名的立宪君主的地位呢?而且他又有正统名义,很显然会得到一大批反动分子的支持和帮助……所以如果拥戴他的话,那我们无疑是在犯一个巨大的错误,甚至可以说我们的一切努力就将付诸东流。是的,有时候我们必须讲立场,在某些原则问题上绝对不能够妥协。”

    “我大概理解你们的意思了……”芙兰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那您父亲到底打算拿娜塔莎怎么办呢?”

    “他也在为这个问题烦恼。”安德烈又叹了口气,“您知道的,父母一般都最疼爱最小的孩子,我的父亲真的很爱她,所以……所以被她背叛的时候,那种愤怒也是最厉害的。他现在已经将娜塔莎关在家里,禁止她出门了,所有原本由她经手的事务也全部停了下来。真的,爸爸原本很喜欢她,她也一直都跟着爸爸,十分得力,原本我以为她会比我还要优秀许多,却没有想到……没想到……哎……”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现在他真的很后悔,让娜塔莎来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结果让父女之间闹到了现在的地步。”

    “对此我倒是能够理解一点……”芙兰也表示了同意。“如果我忤逆了爷爷和哥哥的意志,想必他们也会十分生气的。”

    “所以您最好不要再在这件事情上刺激他们了,这件事只能慢慢地来解决。”安德烈明显有些闷闷不乐,“如果能够解决的话。”

    “我想是可以解决的吧……毕竟是父女。”芙兰安慰了他。

    “我可没有您这么乐观。”然而安德烈却并不如她那样想,“我的父亲已经快七十岁了,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他生怕自己在死前都看不到宿愿得偿,所以他会痛恨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恨不得一切都能够照计划运行……所以他难以原谅那些违背他计划的人,哪怕是亲生女儿。”

    “可毕竟是亲生女儿啊?”

    “您不懂,有些事情越是挂心就越是伤心,越是寄予厚望就越是灰心失望。”安德烈苦笑了一下,“爸爸原本对娜塔莎寄予厚望的,因为我们这些儿子都不成器,他想让娜塔莎来继承他的事业,可是……可是闹出了这样的事,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也许这会抬高您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芙兰微微笑了起来。

    “我倒宁可地位还跟以前一样。”安德烈摇了摇头,“我跟您明说了吧,其实我根本没有什么革命热情,您是知道的,我家很有钱,虽然我不是长子但是也能得到一笔财产,至少够我花天酒地一辈子了。所以我头上是沙皇还是国王还是共和国总统,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个大问题,我根本没有我父亲那样的理想,也不想去拯救谁,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您一定会笑话我吧?”

    “很多人都会和您一样想,事实上我觉得像您父亲这样的人才是少数,绝对的少数。”芙兰仿佛有感而发。

    “对啊,对啊,就是这样。”这次安德烈深以为然,“我爸爸这种人真心是很少见的,你们法国人是马夫为了当贵族而闹革命,可是到了他这里呢,是贵族为了当马夫而革命!这种事可是天下罕见!”

    芙兰和玛丽忍不住都嗤笑了出来,安德烈说得虽然粗鄙,但是这个比方倒是说得没错。

    然而,安德烈笑着笑着又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是我的父亲,我敬佩他,并且乐意为他效劳,不管我认同不认同他的所作所为,只要他有什么事情交代给我,我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去做到。既然他给我取名叫安德烈,我就不能辜负他的期待。如果他命令我去枪毙沙皇的话,我会去做的。”

    “感觉您突然比之前帅气了不少。”看着他这么严肃的样子,芙兰笑着回答。

    “我一直都是这么帅气。”安德烈沉着腰,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那么,特雷维尔小姐,我带您前去歇息吧,等下您再来和我们共进晚餐。”

    “那那位娜塔莎小姐,会同我们一起晚餐吗?”芙兰突然问。“我倒想见见她。”

    “当然了。”安德烈愣了一下,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至少在家里,她还是家人。”

    “你们还真是温柔。”芙兰微笑着看着他。“多令人感动的亲情呀。”

    如果是哥哥的话,恐怕不会这么温柔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别祖霍夫(4)

    在耐心地跟芙兰解释了一下自家里的情况之后,安德烈-别祖霍夫显然有些心情不佳,匆匆就告别了她们。也许是伯爵父女之间争端的原因,整个宅邸当中的气氛也颇为压抑,芙兰在其他人身上看不到伯爵夫人身上的那种欢快——也许她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吧。

    在默不作声的仆人的引导下,她们两个来到了宅邸当中给她们安排的房间里面,安顿好了行礼然后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只有在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们才一扫这一趟旅途的疲惫,重新有了精神。

    身体上的疲惫消失之后,她们很快就感到了饥饿,好在主人家体谅她们的辛劳,早就准备好了晚宴,倒也没有让她们更受煎熬。

    在天色开始变得暗淡的时候,伯爵一家人都来到了餐桌旁边,而她们两个作为尊贵的客人,也被带到了餐厅当中,坐到了主人的旁边。不过,伯爵夫人因为在忙着别的事情,所以现在还没有入席,只有别祖霍夫伯爵本人板着脸坐在主位上。

    这座庄园很大,但是主人一家的成员们却没有齐聚一堂,伯爵坐在主位上,他们的几个孙辈坐在另一边,在仆人们的招呼下尽量有秩序地坐在一起,而在中间只坐下了两个人。

    安德烈别祖霍夫和一个青年女子坐在了一边。这个青年女子面目姣好,脸色红润,看上去年轻而又富有活力,她长着金色的头发,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并且有辫子绕在了额头边,犹如是编织了一个花冠一样。她的身段也十分窈窕,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色连衣裙,却怎么也遮盖不住那种天生丽质。

    从她的身上,倒是能看出一点母亲年轻时候的风采来。

    不过,和美丽的外表截然相反的是,她的表情却有些古怪,虽然挂着笑容,但是怎么看都像是带着讥嘲,而且虽然坐着不动,但是她的视线却四处游移,有时候放在父亲身上有时候转开,显得有些精神不定。

    虽然没有人介绍,但是芙兰猜测大概她就是别祖霍夫伯爵的幺女,娜塔莎-别祖霍娃女士。不过因为还没有人正式介绍,所以她也没有跟对方打招呼,只是轻轻地朝她点了点头。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友好态度似的,这位女子突然抬起头来冲她也笑了笑,这个笑容十分明媚,让人看了不禁心情愉快。

    她的表现倒是让芙兰有些惊诧,感觉她完全不像是之前自己听安德烈叙述时所描绘出来的形象。

    她看来也并不是一个完全不通事理的人啊,芙兰心想。

    “这位是德-特雷维尔小姐,是应我邀请从法国过来旅行的。”就在这时,坐在她旁边安德烈-别祖霍夫向她介绍,然后又看向了芙兰和玛丽,“这就是我跟您说过的,我的妹妹娜塔莎……”

    “得了吧,安德烈,我又不是没脑子,什么客人,别开玩笑了……无非就是那边派过来的信使吧?”但是还没有等安德烈说完,娜塔莎就颇为讥诮地打断了哥哥的话,然后她又打量起了对面的两个女子。

    “哎,那边也太疯狂了,居然让两位这么漂亮的小姐以身犯险来做信使……他们真的以为爸爸只是在玩过家家吗?”

    “娜塔莎!”因为她这么不客气的评价,安德烈有些生气了,打断了她的话。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娜塔莎却毫不示弱地瞪了他一眼。

    “……别这样。”在片刻对视了之后,安德烈垂下了视线,显然不想和妹妹闹僵,“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是现在这样对你毫无好处。”

    “难道我现在的处境很好吗?好处坏处有什么区别?”娜塔莎还是一脸不屑地抢白了哥哥,“我现在是你们的囚徒,难道就连说几句话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囚徒?有你这样待遇的囚徒吗?”这时候,别祖霍夫伯爵终于忍不住了,他满面怒容地看着娜塔莎,“如果不是还将你看作是女儿的话,那么我早就给你惩戒了!你以为背叛了我们的事业的人,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您难道不是害怕别人对您问起我的下落时无法交代,所以才没办法惩戒我的吗?”然而在父亲的呵斥面前,娜塔莎却一点也没有退缩的迹象,“您的眼里,理想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拯救俄罗斯做什么都是对的,难道您会顾忌您的一个女儿?”

    这毫不客气的反驳,把伯爵顿时气得浑身发抖,他颤颤巍巍地抬起满是皱纹的手,然后重重地拍到了桌子上,“拯救俄罗斯有什么不对吗?!”

    “对,对极了,您是圣人,您将拯救整个民族……”看到父亲如此生气的样子,娜塔莎倒是僵了一下,但是心高气傲地她终究还是不肯服软,“可是您为了这个崇高的目的,到底想要牺牲多少东西呢?明明……明明可以走一条安稳得多的道路,让一切更加容易地变好的,结果您呢?您就为了自己的偏执,一定要让大家变成仇敌,让俄国流尽鲜血!您只图自己成为圣人,但是有没有想过您无权让其他人因为您的想法去死?!”

    “我……我只顾自己?我只想着让自己开心?”伯爵气得几乎哆嗦了起来。“见鬼!我居然生出了这样的女儿!就为了一个风流浪子,她居然这样忤逆她的父亲,用这么恶毒的话去污蔑他!”

    “不,不是因为某个人!而是因为我觉得您的做法不对!”也许是因为这个指控太过于令人尴尬的缘故,娜塔莎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我到了这个年纪了,难道您觉得我还会因为爱欲去改变自己的看法吗?不……我反对您,是因为您无视了现实,无视了我们如今有一个乐于去改革,乐于让俄国走向应走方向的皇太子殿下,他可以让您的梦想实现,让俄国少受多少苦难!”

    接着,她看向了芙兰,仿佛是想要解释自己的立场似的,“特雷维尔小姐,我和父亲反目,绝不是和他们说的那样爱上了亚历山大殿下,而是因为接触了这么久之后,我已经了解他的为人,我了解了他崇高的理念,他是真心想要让俄国走入现代化,革新掉一切旧日的奴役和桎梏的,只要他登基,他一定将会去改革掉所有恶政……让俄国走向富强,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一定需要一次革命呢?为什么我们非要让俄国流一遍血呢?您是法国人,看来还是贵族,想必您是知道革命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吧?如果真的按我父亲的设想去做……我们原本的温和改变希望就没了,到处都会流血牺牲,我……我只是不想看到这种结果而已,难道我这样有错吗?”

    “你们的皇太子殿下想要改革?”芙兰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对方。

    和大多数欧洲人一样,她印象里沙皇皇室就是一群迷信武力、粗蛮无礼而且嗜血成性的帝王,以镇压进步分子为乐,是反动得不能再反动的魔王,结果娜塔莎居然把这个亚历山大说得这么富有情理,她倒是有些不太相信,总觉得是恋爱中人的美化。

    “是的,他无数次地这样说过,不仅跟我,而且跟其他人说过。”娜塔莎马上点了点头,“只要他能够登基,他就会进行这一切改革,废除奴隶制,废除特权,废除一切让俄国落后的东西,让我们的祖国可以甩掉一切过时的旧包袱走上光辉的明天。您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还有什么理由拉着俄国人民去流血呢?难道我们不应该去想办法帮助他吗?”

    “一派胡言!”还没有等芙兰回答,伯爵就直接打断了女儿的话,“我没想到你到了这个年纪,还会相信这种鬼话!让一个人放弃权力,你就是要一个人的命,结果你却还认为有人真心想要主动放弃?见鬼!”

    “您不了解他!”娜塔莎愤愤不平地瞪着父亲。

    “是啊……是啊!我不了解他,可是我知道你们!我看透你们这种人了!你们这群人对罪恶视若无睹,也不敢自己为改变世界而做些什么,最后却指望有个好爸爸来改变这一切!满心以为只要匍匐在沙皇好爸爸的面前,他就能够恩赐自由给所有人,”伯爵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了,“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任何人,任何头脑和身体健全的人,他作为一个人,和一个沙皇,一个皇太子差别在哪里?为什么非要把自己的一切幸福和希望寄托在一个沙皇身上?难道他认为沙皇会对他负有义务?难道他忘了沙皇不是一切奴役和血腥的总根源?”

    接着,他又长叹了口气,“就是这种对天降圣人的期待,对圣君的崇拜,对强权的畏服,对变化的恐惧,这才是这个民族破败和毁灭的根源!如果我们不早点从这种对好爸爸的迷信当中走出来,俄罗斯民族就永远会被奴役,永世不得解脱!”

    然后,别祖霍夫伯爵抬起头来,既沉痛又殷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好像想要借此来唤醒她一样,“醒醒吧,傻孩子,世界上没有圣人,也不需要圣人!俄罗斯人靠自己就能够拯救自己,不需要什么好沙皇好爸爸!也绝对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好爸爸身上!我就是要让俄国得到自由,让奴役从这片国土上消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一个亚历山大算什么呢?流血又怎么样?如果血能够洗干净我们民族身上的污垢的话,那我得说这血流得好!”

    “您的说辞说服不了我。”娜塔莎不为所动,“您拒绝一切减少流血的希望,这一点我无法认同。”

    “所以我就说女人做不了大事啊!一扯上感情,她们就什么都忘了!”伯爵禁不住昂起头来哀叹。“简直就是榆木疙瘩,怎么都教不动!”

    “这是您教给我的,一个人要忠于自己的理念。”娜塔莎微微偏开了视线,不愿意看父亲伤心的样子,“总而言之,我已经无法再为您服务了,爸爸。”

    “好吧,我也不想要你服务了。”伯爵愠怒地回答,“现在你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吧,哪儿也别想去。”

    “如果您担心我告密的话,那您就白白担心了,我是不会这么做的,毕竟您是我的父亲,我尊敬您。”娜塔莎微微摇了摇头,“可是我不能因为您的一句话就丧失自己的自由,您要么杀死我,要么就让我离开,我不会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留在这里。”

    “那我就杀了你!”伯爵大声怒吼。

    然后,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仿佛真的就要对女儿动手了一样。

    “我就说嘛,在您的眼里理想是高于我们任何人的。”娜塔莎的眼角出现了一点点泪光,但是却坐在座位上没有动,好像任由父亲来处置自己一样,“不过,这样也好,就让我成为您的第一个祭品吧,也省得我去看到后面那些灾难……”

    “你在说什么疯话!”坐在一边的安德烈-别祖霍夫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了妹妹,然后站了起来,过去抱住了父亲。

    “爸爸,别生气了……冷静点儿!”

    在他有力的拥抱之下,伯爵终于稍稍冷静了下来,然后重新坐到了座位上。

    “吃完饭之后,把她关到阁楼上去,不允许任何人见到她。”喘息了片刻之后,他终于理顺了呼吸,然后马上对着自己的儿子下命令,“现在她已经是我们的敌人,一个已经和我们恩断义绝而且有害的敌人,谁也没办法保证她会不会保守我们的秘密。所以,我们必须要以严肃的态度来处置她。今后有人找她的话,就说她得了重病,谁也不能见。”

    安德烈还想劝一下父亲,但是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时机,所以只好连连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父亲。”

    就在这时,伯爵夫人出现在了餐厅的门口,然后奇怪地看着他们。

    “你们在做什么?吵架了吗?”

    伯爵挥手让儿子坐了下去,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不,妈妈,没什么事。爸爸只是突然有些身体不舒服而已。”娜塔莎满面笑容地看着母亲。(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别祖霍夫(5)

    在看到伯爵夫人到来之后,父女两个终于停下了争吵,重新愤愤不平地坐了回来,不过虽然努力想要装作平静,但是他们刚才的怒气冲冲自然也不会毫无痕迹,伯爵现在的手还在颤抖,而娜塔莎的脸也残留着红晕。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呀?为了小事至于吵成这样吗?”伯爵夫人当然不至于看不出这样的异常来,她埋怨似的看向了自己的丈夫,“你真是的,都这样的年纪了还跟儿女吵架,这样像话吗?他们现在一年到头都难得回来几次,你还要和他们置气!”

    “这下娜塔莎要留下了陪我们很久了。”伯爵没好气地说。“她现在生病了,需要静养。”

    “什么?”伯爵夫人大惊失色,然后转头看向了女儿,“娜塔莎,你出什么事了?!”

    说完她就向娜塔莎走了过去,似乎想要确认一下女儿到底怎么了。

    “妈妈,我没病,身体好得很……”娜塔莎苦笑了一下,“只是爸爸想要我留下来陪伴他,所以我就留下来而已。”

    “是这样吗?那就好……可吓死我了。”伯爵夫人这下才惊魂稍定,然后她又满面怒容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疯了吗?居然咒自己的女儿得病?有你这样的父亲吗?还有,娜塔莎都这个年纪了,你不为她的婚事着急,反倒一心想要把女儿留在身边,你这样像话吗?”

    在妻子的呵责之下,别祖霍夫伯爵变得更加恼怒了,他瞪了妻子一眼,又瞪了女儿一眼,手颤抖着想要拍桌子,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谁说她没病?她脑子病得不轻,已经完全坏掉了!”最后,他冷冷地骂了一句,然后然后苍白的脸直接转向了餐桌上的食物,“吃饭吧!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因为他的强行命令,伯爵府邸上的晚餐总算开始了,芙兰和玛丽已经饿了很久了,刚才胆战心惊地看着父女之间的争吵不敢做声,现在已经饿得不行了,现在听到了伯爵的话之后只感觉如蒙大赦,马上开始用餐。

    不过因为这家人之间争吵的缘故,所以气氛十分不好,她们两个外人更加不敢说话,只顾着垂头吃饭。

    若不是因为有精心烹调的菜肴,这顿沉闷的晚餐恐怕早就让芙兰大倒胃口了。

    不过芙兰有些奇怪,今天的菜肴都十分具有法式的风味,简直和她在巴黎吃到的食物差不多。

    “您多尝尝吧……”也许是为了活跃气氛,安德烈-别祖霍夫一边吃完了自己面前的炖贻贝,一边摊手向芙兰推荐,“这都是法国厨师做出来的食物,味道绝对和您在国内餐厅一样正宗。”

    “法国厨师?”玛丽有些奇怪。

    “是啊,我们家一直都请的是法国厨师,而且我们从小都是法国家庭教师带大的。”安德烈-别祖霍夫耸了耸肩,“我爸爸早年是在法国度过的,所以他对法国十分有感情,不幸的是他还很有钱……所以我们从小大概就是过着法式生活。”

    “这样啊……”玛丽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算是开了眼界,“难怪您父亲这么想要改造国家。”

    自从18世纪的历代沙皇开始,虽然俄国时不时就和法国交战,但是俄国人对法国的文化却十分仰慕,趋之若鹜。这些俄国贵族们从小就学习着法语,过着和平民不同的生活,甚至连本国的话都说不大好,所以对这些贵族精英来说,只有西化到什么地步的问题,没有要不要西化的问题。

    一部分人过着西方式的生活,但是又想要保持现有的体制,希望自己和子孙一起享有在本国内的一切特权;而另一部分则希望连整个国家一起西化,摆脱掉就有制度的桎梏,成为一个西欧那样的开化的文明国家——这恐怕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

    如果理解了这个背景的话,恐怕就不会对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和他的一大群同党们的想法感到惊奇了。

    “这时候我又想起了巴黎的那些餐厅了,要是现在能在那里痛饮几杯那该多好啊。”这时候安德烈叹了口气,“老实说,在法国待久了,我真的不想回来了。”

    “很多俄国人都这样。”芙兰笑了笑,“作为我们的朋友,您到时候想要在法国住多久都行。”

    “希望如此。”安德烈拿起了酒杯,然后冲芙兰示意了一下,接着直接喝了一大口。

    然后,他突然又笑了起来,“不过,好不容易来到了俄罗斯,如果我们尽给您送上一些法国餐,那您岂不是白来了?您静等两天吧,到时候我们会安排好,给您一次地道的俄罗斯美味享受。”

    “您是指什么呢?”芙兰有些好奇。

    “当然是鱼子酱了。”安德烈故作严肃地说,“难道在俄罗斯,我们还有更好的食物去招待您吗?而且您放心,绝对会让您一辈子都忘怀不了那种滋味儿。”

    “真的吗?”芙兰倒被他说得有些期待了。

    “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安德烈将酒杯当中的酒一饮而尽,“而且,我们将会使用里海最好的鲟鱼产下的卵,这种鲟鱼卵一年的产量也不过十几公斤而已——我们家在里海海滨也有产业。”

    “那我就静待那一天的到来了!”芙兰禁不住笑了出来。

    这家人不愧是俄国有数的富豪,生活过得这么惬意奢侈,有数不清的产业在手里,还有十几万农奴……如果不是非要去和沙皇为敌的话,恐怕不知道能够过得多轻松呢。

    在他们的闲谈之下,餐厅内的气氛好歹宽松了一点,这顿晚餐也终于告一段落了,因为不想再看到父女之间的争吵,再加上旅途劳顿,所以芙兰和玛丽马上离席打算回房间去休息。

    “特雷维尔小姐?”

    然而,当她们走出餐厅,来到二楼的走廊上的时候,她们两个却被人追在后面叫住了。

    芙兰停下了脚步,然后略微戒备地看着娜塔莎。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然而,娜塔莎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面带笑容地看着她,好像在打着什么主意一样。

    “特雷维尔这个姓氏,我听过。您是夏尔-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什么人?”

    芙兰微微滞涩了一下,不过她原本就没打算瞒过别人,所以干脆地说了真话。

    “我是他的妹妹。”

    “哦,难怪!难怪您被派了过来。”娜塔莎依旧满面笑容地看着她,然后突然提起裙子向她行了个礼,“那么,我像您致敬,尊敬的德-特雷维尔小姐。”

    “谢谢。”芙兰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同样行了礼。

    “这下我就全明白了,原来爸爸之前秘而不宣的合作者,居然是那位特雷维尔先生……难怪他最近那么高兴,也对啊,如果法国和俄国打起来的话,那么一切就该如他所愿了啊!我终于明白了。”娜塔莎笑眯眯地抬起了头来,看着对面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美丽女子,“我们不要在这里说话了,找个安静的地方?”

    “我想还是不用了。”芙兰马上婉拒了对方,“我们有些累,需要休息。”

    “那我们就上您那儿吧,想必他们已经给您安排好了房间了。”哪知道娜塔莎却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难道您就看不出来,我们并不想和您多谈吗?”玛丽忍不住了,直接回绝了对方。

    “真是不客气啊,好歹我也是这里的主人吧?”娜塔莎耸了耸肩,笑容却没有敛去,“那好,我就在这里说吧——刚才您已经见证了我和爸爸的争吵了,那么对于我的立场,想必您已经有所了解了吧?您怎么看我的话呢?”

    “我对您的立场并没有什么意见。”芙兰貌似礼貌地回答,“您的自由意志,我并不想要干涉,更加不想介入到您和您父亲的争吵当中。”

    “这不是立场问题!”娜塔莎有些急了,“难道您看不出来吗?如果让我父亲遂了愿,那么一场大战就难免爆发,会有很多人,很多青年人被送上战场……见鬼,什么战场啊,那就屠场!那时候成千上万人就会死去,多少母亲将会在悲痛当中哀嚎……难道您不觉得这样的场面太凄惨了吗?您能想象一大群人失去肢体躺在地上静静等死、血肉把整个草地染红的场面吗?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这就将成为现实,而这只是为了满足一个老人的梦想!”

    “……确实很可怜。”芙兰试着想象了一下,然后被那个场面给震骇了。“上帝啊!太可怕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您怎么能袖手旁观,甚至参与其中呢?”娜塔莎满怀希冀地看着芙兰,“难道您不觉得这一切都应该被避免吗?”

    “不,非常抱歉,您还没有听我说完,小姐。”芙兰突然抬起头来,打断了她的话,眼中似乎满是悲伤,“这样的场面确实十分骇人十分可怕,但是如果这是我哥哥希望看到的话,那么,我会静静地看着它变成现实的。虽然……虽然他们很可怜……愿上帝拯救他们!”

    如此奇怪的回答,让娜塔莎顿时惊呆了。

    面前这个美丽之极的女子,竟然能够一边悲天悯人为别人的未来悲伤,一边却满不在乎地说自己一定会做下去。

    可怕的人。她心想。(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别祖霍夫(6)

    因为芙兰的回答,娜塔莎颇为惊愕,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说话。

    在她看来,这个看上去娇弱的美丽女子应该是从小备受呵护,所以性格应该是相当软弱天真的,只要她用战争的可怕和惨烈来劝说一下,应该就会为之动摇。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反应。

    “难道您真的乐意看到这一切都变成真实的景象吗?”片刻之后她诘问起了芙兰,“您的同情心上哪儿去了?想想那些可怜人吧。不管和不和我父亲合作,您一家都可以在法国拥有荣华富贵,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非要再做出这种事来呢?难道流这么多的鲜血,对您一家有任何好处吗?”

    “您不必这样苛责我了,我也是奉命行事。”芙兰还是一口回绝了对方,“我并不想要看到两国之间的流血,但是如果我的哥哥认为这对他有利,那么我会帮他去做的,您不用再来劝说我了,在新的指示到来之前,我会忠实地按照他之前的交代去做的,您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难道您就没有自己的意志吗?总说什么哥哥的。”娜塔莎更加不悦了,“您面对的是一个事关生死的问题,结果您就想用一句‘我只是听命行事’就想要糊弄过去?难道您就不能面对一下自己的良心吗?”

    这种毫不客气的指责,终于让芙兰有些生气,她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然后颇为不悦地打量了一下对方。

    “服从他的指派就是我的意志,小姐。不是每个人都跟您一样,不把家族放在心上的,对我来说,我必须做这些事情,如果因为我的努力而造成了什么可怕的后果,那也只能是上帝的旨意。”

    接着,她不想要再多说了,直接就转身再往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

    “等等!”看她这样离开,娜塔莎也有些着急了,不顾礼仪地往前冲了过去,跟到了芙兰的身后。“上帝的意志!您说得真是轻巧啊,可是这能说是上帝的意志吗?这明明是您一家和我父亲为了一己之私而做出这样的事情,结果……结果您倒反推给上帝了?!”

    “如果只是我们的话,事情又怎么会发展到这种程度呢?难道我们拥有什么神力,可以让世界为之改变吗?”芙兰不得不停下了脚步,然后不怎么客气地看着对方,“您这样义正词严地指责我,那好,我想问一下,难道是我们在两国之间制造纷争和不和吗?难道不正是你们的沙皇想要开疆拓土,并且在整个欧洲鼓动纷争和不和吗?难道您父亲所反对的一切,一点道理也没有吗?”

    这一连串的反诘,让娜塔莎顿时就有些语塞。

    诚然如芙兰所说,两国之间如今面临这样的处境,俄国政府的扩张主义政策要负有主要的责任,也是沙皇政府自己主动想要挑起和别国的战争的,再者说来,别祖霍夫伯爵反对农奴制,想要尽快革新俄国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

    “抱歉……我刚才的态度有些无礼。”她的口吻放缓了一些,“不过……我还是想请您考虑一下,因为现在一切并没有到全然没有挽回余地的时候,如果我们去挽救的话,一切可以以不那么激烈的形势改进,巨大的流血牺牲也不会成为现实……而这一切,不同样对您和您的哥哥有利吗?”

    “这不是我能够判断的问题,小姐。”芙兰斜睨了对方一眼,依旧不为所动。“您不用再浪费唇舌来说服我了,我真的不会因为您的话而妥协的。如果您想要改变这一切,那您还是尝试一下说服您的父亲吧。”

    “好吧,那我不再恳请您大发善心了,看来您就没有这种东西。”在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面前,娜塔莎终于放弃说服这位特雷维尔小姐改变主意的打算了,她已经看出来了,这位小姐心肠远比表面上要厉害很多。“那么,我能不能祈求您,稍稍帮我一个忙呢?看在我们毕竟认识了一场,又同为女孩子的份上……”

    芙兰稍微有些犹豫了,平心而论她并不觉得对对方有什么同情,也并不想帮她什么忙,但是对方说得如此哀恳,她倒是不太忍心能够拒绝。

    “如果……如果您的要求是以我今天的使命有关的话,我是怎么也没有办法答应的。”最后,她只能给出了这样一个有保留的回答。

    “您放心吧,跟今天的事情、跟您的使命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会勉强您做让您这么为难的事情了。”娜塔莎冷冷地笑了一下。“我只是想要请您告诉外界我还没死,我还好好活着而已。”

    “这是什么意思?”芙兰有些疑惑了。

    “难道您从我父亲刚才的话里面还没有看清楚吗?他要把我拘禁在这里,想要叫我屈服,所以我大概是没办法离开这里了。”娜塔莎仍旧冷笑着,“现在,为什么不至于在某天默默无闻地死去,我必须让外界知道我并没有得病,还活得好好的——这样我突然消失的时候才会有人注意到。”

    “您……您把这想得也太糟糕了。”芙兰叹了口气,“我觉得像您的父亲这样的人,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我在他身边活了二十年,而您今天才第一次碰到他,所以我想我更加有资格来评判他的行为。”娜塔莎摇了摇头,“我父亲虽然平时十分温和,但是该要狠下心来的时候他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更何况他还对沙皇一家满怀仇恨,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饶过我……现在他还没有使用残酷的手段,是他还没有觉得事情无可挽回而已,等到他发现的时候……那就完全不同了,我相信他绝对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难道您就一点都没有想过要和他妥协吗?别忘了,他是您的父亲啊!为什么您非要同父亲作对呢?”芙兰有些难以理解对方。“况且您自己也看到了,继续和他对抗对您来说百害而无一利,甚至可能有遭遇不测的风险。”

    “很抱歉,虽然是我的父亲,虽然我尊敬他甚至热爱他,但是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所坚持的原则,唯独在这些问题上我是没有办法向他做出任何让步的,也没有理由让步。”娜塔莎却一点都不为所动,“您将家族的利益看作高于一切,我父亲将他心目中的俄罗斯看作高于一切,而我……我也有自己看作高于一切的东西。”

    “好吧……既然这是您的想法,那我也不便多说了。”眼见劝说她没有任何意义了,芙兰也就放弃了这种努力。“您可以坚持您的看法。”

    “所以,您也看出我面临的险境了吧?”娜塔莎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您既然作为客人来到了这里,那么您肯定也会受到彼得堡的欢迎,毕竟您这么漂亮,还是个法国人,更加还是名门!哦,说着说着我都感觉您将会大出风头了……您不知道啊,彼得堡到处都是法国的崇拜者,可不仅仅我爸爸一个。”

    虽然明知道对方这是在有意恭维自己,芙兰仍然忍不住有些脸色发红。“您……您这说到哪里去了?”

    “我这是实话,真的,小姐,您有这样的资格。”娜塔莎十分认真地说,“哪怕现在我们两国之间的关系不好,哪怕您的哥哥是法国的要人,您仍旧可以在我们这里大受欢迎,彼得堡的大门对您是敞开的,您可以任意游览,而且会有很多人对您大献殷勤。”

    “好了……您别这么说了,怪让人不好意思的。”芙兰有些尴尬。

    “我的意思很简单,您既然是我家的客人,而且会得到很多人的招待,所以有些人向您献殷勤的时候,难免就会提到我……而那个时候,您就随口说看到了我,而且我的身体看上去还不错,就行了,那样的话我恐怕就不会轻易被消失掉。”娜塔莎看着芙兰,眼中满是期待,“您看,这个要求并不让您为难,也不违背您的原则吧?我只是不想就这样突然消失掉而已。”

    芙兰想了想,发现确实对她并没有什么损害。

    “您真的就这样的要求吗?”

    “是的,就这么点要求。”娜塔莎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那我明白了。”芙兰沉吟了片刻之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会顺口说一句的,不过……我觉得您还是担心太过头了,就我的观察来看,您的父亲并不是那种人……”

    “您真的肯帮这个忙吗?”娜塔莎还是有些不放心。

    “相信我吧……”芙兰禁不住笑了出来,“我怎么忍心看见您受苦呢?”

    “谢谢您的宽慰,不过我想有时候我们还是谨慎一点为好。”也许是因为要求得到了满足的缘故,看着对方的笑容,娜塔莎的脸上也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然后,她退后了几步,重新向芙兰行了个礼。“谢谢您,特雷维尔小姐,我为我刚才的无礼而向您道歉。”

    接着,她快步走开了。

    “她言不由衷。”等到她离开之后,一直默不作声的玛丽说,“我看她一定是有别的什么图谋。”

    “我也这么想。”芙兰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答应她呢?”玛丽有些奇怪。

    “为了去睡个好觉呀?”芙兰笑着回答,“她要是一直追着我,我怎么去休息呢?”

    “……我想你确实可以在彼得堡大出风头。”看着她这样可爱的笑容,玛丽禁不住也笑了出来。(未完待续。)

中秋特别篇-

    1862年9月14日

    克利夫兰市的秋日风光总是如此怡人。

    此时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气温不高也不低,因为之前刚刚下过了一次雨,初秋的天变得湛蓝,澄澈透亮,没有云儿飘浮,少了些明丽与耀眼。微风吹散了曾经笼罩在这片土地上空的雾霾,让这里久违地看到了透彻的晴空。

    在1830年,连接五大湖中的伊利湖和俄亥俄河的运河开始通航,而在1851年,铁路也通达到了这里。设立不久的克利夫兰市于是成为大湖区和大西洋沿岸间的货物转运中心,城市迅速发展了起来,人口也日渐繁盛。

    随着人口的聚集,这里开始如同雨后春笋般出现了林立的工厂,最初是炼铁厂,然后是机械加工厂,最近随着附近发现了富含石油的油田,又开始出现了一间间炼油厂。

    这些工厂一起向空气排出了大量废气,久而久之这里的空气开始变得有些浑浊,闻起来总带着一股焦糊味,只有在这雨后天晴的天气当中,才能让人闻到许久不曾接触到的清新。

    因为最近北方和南方的战争,所以克利夫兰的人流稀疏了许多,很多人都志愿入伍,参加了北方的军团,打算和南方作战。

    不过,克利夫兰毕竟是北方临近五大湖的城市,战争的硝烟并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秋日的景色还是如此瑰丽。

    “今天真是一个好天气啊。”伴随着这样无意义的感叹,一位穿着正装,戴着礼帽的青年人走下了马车,然后四处张望。

    他现在正站在一座公馆的门口。

    这座公馆隐匿在了克利夫兰市的郊区外,在这里看不到多少污染的痕迹,库亚霍加河在宅邸的外静静流淌,淙淙的水流和大片的绿地让空气变得十分清晰,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隔绝人间的嘈杂似的。

    在苍翠的草地和河水的点缀下,原本就十分精致的宅邸现在显得更加漂亮,而加上了几个大理石廊柱的前庭矗立在这个年轻人的面前,却又能够展露出几分含而不露的棱角。

    不过,和旁人不同,当看到这座精致的宅邸时,这个年轻人却闪过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想法——在如今克利夫兰地价不断上升的情况下,这幢宅邸恐怕要花费大量的金钱吧。

    这里的主人,真是有钱。

    这个青年人叫约翰-洛克菲勒,今年才刚刚三十出头。他是一个机灵而又有眼光的年轻人,他从小就开始经商,依靠自己的眼光在各个行业当中不断穿行,积累了大笔的财富,成为了美国新富阶层的一员。

    虽然因为时间所限,他现在还没有成为巨富,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相信,以他的能力、精力和眼光,只要他还能够成为一个巨富,甚至有可能成为巨富中的巨富,在合众国的商界当中称雄。

    最近,他盯上了刚刚开始勃兴的炼油业,并且来到了已经成为了炼油业中心的克利夫兰城,打算用自己积累起来的资本在这里大展宏图。

    此时的他,志得意满,并且精力无比充沛,他相信他已经找到了一个能够让他成为巨富的行业,他而也有信心自己能够成为这个行业的领头人,也成为整个美国商业的主宰。

    有多少青年,曾经怀揣着和他一样的理想来到各地拼搏呢?

    而他今天所要拜访的这家人,也同样非同小可。

    这家人,总的来说是一对夫妇。

    他们姓弗里德兰,据说是德国人,但是英语和德语一样纯熟。

    他们是在接近十年前从欧洲大陆来到合众国,并且最终在克利夫兰定居的。

    原本来说,在这个清教徒占据主导的合众国当中,德裔人一贯会受到歧视,但是这对夫妇却没有受到这种歧视的干扰,很快就在城市里面扎下了根——他们从新大陆带了很多钱过来,用这些钱他们购置了土地,开办了工厂,并且贿赂议员,很快就成为了这个城市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最初,有些人对这对夫妇的来历有些好奇,因为他们不像其他德裔移民一样穷困潦倒,甚至外貌举止还和平常人不同。有些人猜测他们是作家和画家——因为男主人善于给报纸写评论文章而女主人善于画画,有些人甚至猜测他们是贵族出身,只是因为避祸而来到新大陆。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对这对夫妇的好奇心很快就被慢慢磨灭了,而是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把他们当成了当地人——合众国素来有殷勤好客的传统,只要一个人有钱,就没有那么多人关注一个人的出身来历。

    依靠用带来的本钱所做的投资和经营,这对夫妇在这十年当中积攒了大笔财富,而且他们还乐善好施,喜欢作慈善,帮助每一个穷困潦倒的人,因而他们很快就成为了克利夫兰这座新兴城市内有头有脸的人物,被认为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商人之一,甚至有很多本地名流以能够做他们的客人为荣。

    约翰-洛克菲勒就是在初来乍到的时候认识了弗里德兰先生的。他当时举目无亲,在克利夫兰也没有援手,只有一笔先前积累的资本和无比的雄心,但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运气,他结识了弗里德兰先生,并且蒙他青眼成为了他的炼油厂的一位股东,参加到了克利夫兰市的炼油业当中。

    得到了这次机会的约翰-洛克菲勒马上行动了起来,开始在克利夫兰大展拳脚,扩大炼油厂的市场份额,用各种方式排斥打击其他竞争对手,也让克利夫兰人知道了他洛克菲勒的大名。

    在这段时间当中,他屡次拜访弗里德兰家的宅邸,也成为了主人夫妇最欢迎的客人之一。

    不过,这次他大概就不会那么受欢迎了……他有这个觉悟。

    因为来做客过多次,所以他很快就被门房引了进来,然后来到了这幢宅邸当中。

    因为女主人的喜好,这幢宅邸不光是客厅和卧室,就连回廊和楼梯边都挂满了画作,有些是她的收藏品,有些是她本人亲手执笔。不过洛克菲勒并不懂什么画作,他只是觉得这很有趣,但是其实也并不太感兴趣。

    在会客室当中等了好一会儿之后,门重新打开了。

    令约翰-洛克菲勒稍微有些惊诧的是,来接见他的人并不是弗里德兰先生,而是夫人。

    这位夫人留着一头鲜亮的金发,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色裙子,唯一的饰物也只有脖子上戴着的一串珍珠项链,她面孔十分精致,湛蓝的瞳孔非常灵动,虽然已经是三十岁的年纪,少妇的风韵之外,看上去竟然有几分青春少艾的神气。

    他慌忙站了起来,然后向这位夫人脱帽致敬。

    “下午好,夫人。”

    说实话,他倒真的相信这位夫人是一位贵族之后的传言,因为她的仪态和举止都和旁人不同。

    “下午好,洛克菲勒先生。”这位夫人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很抱歉,我刚才在画画,所以这么晚才过来见您。”

    “没关系,我并没有等待很久。”约翰-洛克菲勒也笑了笑,“事实上我反而感到很抱歉,竟然打搅了您。”

    他们的寒暄十分客套,彬彬有礼,使人忘记了如今的合众国正处在战争当中——

    “哎,有什么办法呢?我的丈夫暂时去外地了,所以我只能来处理这些事。”夫人苦笑了起来。

    当听说先生居然不在之后,约翰-洛克菲勒显得有些迟疑了,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跟夫人启齿一样。

    “您放心,有事的话说给我听是一样的,我乐意为您来解决问题。”夫人仍旧微笑着,“不过我现在还忙着把画作画完,所以我得请您简明扼要地说出您的事情。”

    在夫人的笑容之下,约翰-洛克菲勒渐渐地定下了心来。

    其实在这位夫人面前说恐怕更好。

    “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他面带笑容地看着这位夫人,“其实就是有关于我们炼油厂的事情……”

    “什么事呢?”夫人还是不太明白。

    “最近……企业的经营出现了一些问题,在这种严峻的形势之下我们必须做出一些必要的自救行动。”约翰-洛克菲勒清了清嗓子,然后严肃地说,“我们几个股东经过商议之后,打算暂时让工厂停工,然后将公司的资产进行清算和分配……”

    “清算?”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夫人大为诧异,“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拆分到工厂?”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约翰-洛克菲勒板起了脸来,然后以一种十分无辜的表情看着夫人,“这是我们这些人在商量了很久之后才做出的痛苦决定……”

    “可是我并没有听说工厂的经营走到了这样的境地啊?”夫人马上反问,“我丈夫也没有跟我说过有关于此的任何信息,相反他一直都说经营欣欣向荣。”

    “您的丈夫太忙了,一直没有亲临工厂经营的第一线,所以他对工厂的形势不太了解也是很正常的……夫人,这是一个误判。”约翰-洛克菲勒又重新笑了出来,“总而言之,依照我们的判断,现在清算是必行之举,而且应该越快越好,以避免大家受到无谓的损失。”

    这当然不是实话,实际上工厂的效益很好,而且欣欣向荣。但是正因为如此,所以约翰-洛克菲勒才起了心思,想要把工厂划入到自己的手中。

    而弗里德兰先生是工厂的大股东,只要有这位先生存在,他的计划就无法成真,所以他决心改变这种现状——在他孜孜不倦的鼓动之下,工厂的其他股东们也慢慢地同意了他的看法,打算把这位先生踢出去。

    而今天,就是他们正式地跟弗里德兰先生摊牌的时候了。

    尽管在刚来克利夫兰的时候,约翰-洛克菲勒得到了这位先生的许多帮助,但是很遗憾,在金钱面前,洛克菲勒觉得恩情也只能放在另一边了。不过他还是有些庆幸自己不用亲自跟那位先生说,多少还给他留了一点面子。

    然而他的这种慈悲,对方当然感受不到了。

    她反倒是花容失色。“你们……你们怎么能够这么做?为什么不经过我丈夫同意就作出这样的决定?”

    “除了您丈夫,其他股东都同意了,夫人。”约翰-洛克菲勒耸了耸肩。“而我们的股权占优,如果我们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您的丈夫也应该听从才对,这就是民主不是吗?”

    夫人的脸色骤变,眼睛也动来动去,显然惊慌交加,一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这太过分了!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最后,她只是给出了这样的指责。

    “这没有什么过分不过分的,只是一种正常的商业行为而已。”约翰-洛克菲勒不慌不忙地说,“虽然这次您和您丈夫恐怕难以接受,但是我想,以后我们商业合作的机会还有的是,大家没必要伤了和气。”

    在他看来,现在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所以不自觉当中多了几分调侃的神气。

    “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吗?”夫人猛然抬起头来,然后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很漂亮,白皙的脸、金色的头发再配上碧蓝的双瞳,简直让人有些迷醉。

    不过……即使如此,钱还是更美。

    “很遗憾,恐怕现在暂时是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约翰-洛克菲勒摇了摇头。“您和您丈夫是外来户,来合众国也不过十年,没有根基,所以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最好还是要接受现实为好……好了,今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通知您丈夫这件事,现在您知道了,到时候转达给他也是一样的,所以我先告辞了,再见夫人。”

    说完了之后,他马上站了起来,打算离开。

    他很高兴,因为他已经迈出了关键一步,让自己离控制克利夫兰乃至整个合众国的炼油业又迈进了一步。合众国的炼油产业在他看来将是一个持续百年的辉煌产业,控制着它将会让他成为巨富,甚至成为控制整个合众国经济的命脉。

    他的计划在一步步地化为现实,以后也将继续化为现实,直至达到那个至为辉煌的远景……在那个辉煌的彼岸,他将无所不能,他将主宰整个世界……

    “你难道目的恐怕不仅仅是赶走我丈夫吧,洛克菲勒先生?”就在这时,一句问话突然打断了他的畅想。

    这个声音好像有些古怪,没有了之前的温软,倒好像多了几分寒意,不过现在志得意满的约翰-洛克菲勒并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微妙不同。

    “您这是指什么呢?”他挑了挑眉头。

    “我想,赶走我丈夫只是你目标的一部分而已,迟早你会像赶走我丈夫一样,一个个地赶走其他人,最后把整个工厂都变成你自己的资产,然后再用它来控制整个克利夫兰。”夫人平静地看着他,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惊慌失措,“我说得对不对呢?”

    对极了,夫人——年轻的约翰-洛克菲勒当然不会这么说了。

    “我想您说得不太对,我会用心经营工厂,为每个股东服务的——您丈夫的事情我真的很遗憾,但是我已经尽力去说服其他人了,奈何他们不肯听。”

    “别跟我说这些话了,先生,我知道您是其中的主谋。”夫人仍旧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事实上我等您上门来已经很久了。”

    一股寒气突然从约翰-洛克菲勒的心头窜出。

    “您……”

    “是啊,我们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傻,真是很遗憾,先生。”夫人叹了口气。

    “可是……可是就算这样,您也改变不了现状了,夫人。”约翰-洛克菲勒感到有些不太舒服,他想要马上离开,“好了,我跟您告辞了,再见。”

    “改变不了现状?不……您错了!”就在这时,夫人大笑了起来,“我的丈夫已经在为改变现状而努力了——而且卓有成效。”

    “别指望找警察和政府,那毫无意义。”洛克菲勒勉强说。“我们已经打点好他们了。”

    “他们对抗不了联邦和州政府的,先生。”夫人仍旧笑着,“您知道我丈夫去哪儿了吗?他已经去华盛顿了,总统将会接见他,因为他有办法来为政府扩大财源和军备生产……至于州政府,那也是我丈夫的老朋友了——所以,我很遗憾地要告诉您,不是你们把我们赶走,而是我们要赶走你们!”

    这惊人的消息,让约翰-洛克菲勒呆如木鸡,他本能地想要否认对方的话,但是内心却又隐隐约约地觉得她说得可能是真的。

    “您说得没错,我们确实是外来户,但是我们并非孤立无援,因为我们对合众国很有用,我们能够帮助合众国走出现在的危机,所以总统需要我们,合众国也需要我们。”夫人继续冷笑着,“本来我丈夫是想要给您一个机会的,没想到您今天自己跑过来了,那么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您,您失去了机会。”

    原来刚才的那种惊慌失措,竟然是假装的?约翰-洛克菲勒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愤怒。

    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现在是关键时刻,他不能惊慌失措,而是应该想办法确认对方所说的是否属实。就算她说的都是真的,自己也要尽快赶回去挽回损失。

    他再也坐不住了,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就想要离开,但是一打开门,他就发现两个穿着制服的彪形大汉等在了门口,他们强行抓住了他的臂膀,然后将他重新押回到了房间当中。

    而这时候,他愕然发现夫人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她的眼睛里则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雾气。

    更可怕的是,她的手中多了一把手枪。

    这把手枪小巧玲珑,枪柄上还镶嵌着珍珠,但是即使如此,这仍旧是可怕的凶器。

    “跟主人一声招呼不打就想要离开?新大陆上的人就是这么不懂礼数呢……”她看着狼狈的年轻人,“我的丈夫那么看好您,结果您就要这样回报他,不得不说您让我十分生气。”

    “等等……夫人!等等!”眼见情势不妙,约翰-洛克菲勒大喊了起来,“我知道我错了,请您不要这样!”

    他绝没有想到,平日里如此温婉、只以绘画为乐事的夫人,居然会展露出这么可怕的模样,因而他连声求饶。

    但是她却没有任何触动,依旧拿着枪走了过来。

    “如果我死在这里,你们也会完蛋的!”绝望之下,约翰-洛克菲勒大喊。

    “不,不会的,先生。这年头兵荒马乱,死个把两个人没人在乎。”夫人摇了摇头,“相反,如果您不死,到会给我们带来不少麻烦。所以……”

    她拿着枪,指向了这个年轻人的胸膛。“再见。”

    “砰!”随着她平淡的告别,约翰-洛克菲勒睁大了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

    接着,她挥了挥手,两个仆人把他直接拖走了。

    他将会被人拿走身上一切足以证明身份的东西,然后直接划花脸,绑上铁块扔进流淌不息的库亚霍加河,在这个动荡的年头,黑帮之间市场火并,河里面出现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并不足以为奇。

    在他被带走之后,夫人重新收起了自己的枪,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画室当中,继续着未完成的画作。

    ……………………………………

    在夜色当中,一辆马车疾驰到了宅邸当中。

    今晚的月亮特别圆,银色的月光犹如水银泻地,让一切都显得那么清亮。

    在月色当中,一个穿着黑色正装的中年人走下了马车,然后来到了宅邸的深处。

    他留着金色短分发,面孔因为年纪而微微显得有些老气,但是仍旧十分英俊,棱角分明。

    而当他来到客厅里面的时候,已经得到消息的夫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然后直接投到了丈夫的怀中。

    “先生,您可终于回来了!”她直接抱住了丈夫的胸口,然后埋首在他胸前,几乎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半个月不见您,我真的太想念您了!”

    这次,她说的不是英语了。

    而这个中年人,在看到自己的妻子之后,严肃的面孔上面也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他轻轻抬起手来,抹了抹妻子细滑的金色头发。“这不是才半个月吗?”

    “半个月已经够久了,先生!”妻子再度发出了抗议,“我真的难以忍受您离开我这么久。”

    “好啦好啦,这不是没有办法吗?一路上我也十分想你,所以把事情办完我就马上回来了。”先生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小声地安抚了她,“别哭了,小心让爱丽丝看了笑话……”

    “以后您要出远门,一定要带上我。”妻子抬起头来,以令人荡漾的哀怨和期待眼神丈夫,“我真的不想再忍受这种煎熬了。”

    “好好好……”先生不住地答应了她,好不容易才把她哄了过去,简直就像是父亲在哄女儿一样。

    虽然一直在哄着妻子,而丈夫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厌烦,妻子年已三旬却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倒不如说他很高兴。

    “您这次去华盛顿,收获怎么样?”两个人依偎了片刻之后,妻子伏在丈夫的怀中,低声问。

    “哦,还算顺利吧,林肯已经采纳了我的大部分建议,他将会在北方扩大募兵,以便应对日益紧张的战争——南方人的抵抗比他想象的还要顽强。”先生点了点头,“所以资金和军火的消耗量日渐增加,最后肯定会变成一个天文数字,他需要有人帮他解决政府的财政缺口,而我能够帮他在州内、在整个五大湖区承发债券,然后扩大各地工厂的规模,以便让他打赢这场战争……是的,他现在的想象力还很贫乏,但是总有一天他会发现,他不得不去武装数十万大军。”

    在妻子的注视之下,丈夫口若悬河,好像一切都成竹在胸,而他这种样子,正是她所最为喜爱的模样。

    “所以……我很有把握,只要这场战争按照我设想的那样打下去,那么我们就将成为政府最大的承销商和承包商之一……最终我们会帮助政府打赢这场战争,而我也将得到足够的回报……也就是说,我将成为合众国最大的商人之一,并且……”

    “我今天杀掉了那位洛克菲勒。”突然,夫人以一种漫不经意的语气说。

    “什么?”丈夫停下了口,大为惊愕地看着妻子,“你杀了他?”

    “是啊,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留着他呢?他必须为背叛您而承受代价,您的每一个敌人都必须付出这种代价。”夫人反问,好像自己只做了意见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您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好了,到时候没有人会关心他哪儿去了。”

    “……你可以试试继续让他做我的手下的。”沉默了许久之后,先生说,“你不知道,你到底做了多么不好玩的事情。”

    妻子看着丈夫,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安,生怕自己做错了事。

    “好吧,好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是历史了,我们不能沉溺在历史当中。”沉默了许久之后,丈夫耸了耸肩,“你做得对,为我铲除了一个敌人,我谢谢你。”

    得到了他的夸奖之后,妻子终于喜笑颜开,然后抱得更加紧了,“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为了您我什么都能做。”

    接着,心潮澎湃她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月亮。

    已经到了深夜,浓雾层层弥漫、漾开,熏染出一个平静祥和的夜晚,轻柔的月光在辉煌的烛光的照耀下,便被染成了金色。在水一般荡漾的月光下,树叶儿“簌簌”作响,仿佛在弹奏着一首《月光曲》,婉约而凄美,悠深而美妙,那跳动的音符仿佛是从朦胧的月色中跃出来的,令人陶醉。

    她迷醉在了这样的月色当中,然后闭上了眼睛,庆幸十年前自己带着丈夫一起来到了美洲。

    那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啊!

    她得到了幸福,无比的幸福。

    “果然……您到了这里也会照样出人头地……”她低声呢喃,“您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啊,我真为能够在您身边而感到庆幸。”

    “呃……怎么了?”丈夫有些奇怪。

    “今天是我们结合十周年的日子,也是我们女儿七岁的生日,您忘了吗?”夫人瞪了他一眼。“您每次都会忘记!”

    “啊,对不起,对不起。”丈夫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然后连连道歉。“我……我会给你买礼物的,明天就去买,一定会买最贵重的礼物给你!”

    “不,不用啦……”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有您和孩子在我的身边就可以了……谢谢您,先生。”

    如今,她只想将这种幸福延续,和丈夫孩子一直生活下去——当然,如果更多就好了。

    哪怕此生的幸福需要用地狱里面的煎熬来补偿,在她看来也是值得的了。

    接着,她抬起头来,看着丈夫,“难道我们不能努力再带来一个孩子吗?”

    丈夫低下头来,她白皙的面孔越凑越近,微微开启的红唇似乎带着无尽的诱惑力。

    去他的总统和洛克菲勒,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然可以努力一下了。”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然后直接抱起了妻子,向楼上的卧室走了过去。

    …………………………………………

    在清亮的月光下,薄雾当中的宅邸若隐若现,辉煌的灯火就像是绿色海洋中的灯塔一样。

    而在僻静的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衣裙、戴着黑色帽子的女子看着这座宅邸,她的身材高瘦,因为帽子垂下的面纱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两鬓微微垂下的金色头发。

    她盯着远处的宅邸,对河流的湍流声置若罔闻,而她的后面站着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他们神色木然,好像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一样。

    “终于找到了啊。”女子的嘴角边划过了一个冷笑,“可让我找得好苦呢,这幸福的一对儿。”(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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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剑与法兰西介绍:
一位穿越者,来到19世纪中期的法兰西。以其勇气和智慧,不畏艰难,不惧坎坷,最终达到荣光彼岸的故事。 对朋友以鲜花相赠,对敌人以利剑相迎; 这就是,历经磨难仍傲立世间的法兰西! 这就是,荣光之所庇耀的法兰西!花与剑与法兰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与剑与法兰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