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不对等的交易
在弗朗茨-约瑟夫皇帝专门安排的人的掩护下,在深更半夜的时候,载着特雷维尔夫妇的马车悄无声息地来到了美泉宫郊外的地带,然后这对夫妇换乘了一辆马车,回到了宫中,结束了他们那一次秘密的访问,也圆满地完成了这对夫妇此行的目的。
是的,他们的访问非常成功,夏洛特见到了长公主殿下最后一面,也将自己一家清偿欠款的期限成功地拖到了几年之后。本质上来说,当他们回到美泉宫的时候,他们这一次访问已经圆满结束了。
当然,在表面上,他们的访问还要再持续一段时间。
自从被夏尔恐吓了一番之后,弗朗茨-约瑟夫皇帝一直都忙于和他的大臣们商讨对策,应对即将到来的欧洲危机,所以不怎么出面接待夏尔,不过他应该有的礼节还是做足了的,他让夏尔在宫廷当中可以畅通无阻。
由于夏洛特精神不振,而且身为孕妇需要静养,所以她一般也只是安居房中休息,夏尔则以参加宫廷的宴会打发时间。
令夏尔颇感失望的是,他这几次在宫廷的宴会当中出没,却一直都找不到那位伊丽莎白公主的踪影——他自从那次舞会之后,一直想再找找机会和她见面谈谈,可是却始终得不到机会。
他跟人旁敲侧击,而旁人除了告诉他公主一直陪伴在皇帝身边之外也给不出太多的信息,所以他也只好按捺住自己的郁闷,在宫廷宴会当中和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打发时间。
不过。自从上次跳舞时闹出那个大新闻之后,再没有年轻的贵妇或者小姐来跟他攀谈了。他也知情知趣,只和法国使馆人员和奥国的官员们谈天说地。
这一次的宴会他也是如此。夏尔和几位奥国和法国的青年外交官谈论自己在英国世界博览会上的见闻,为了自抬身价,他有意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水晶宫的盛景,以及英国女王夫妇对自己的礼遇,听得这些外交官都心驰神往。
正当他说得起劲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几个年轻人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而他的后面则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响。
他马上转头往后看去,然而发现他的侧后方不远处站着一位女子,正一直看着他。
这位女子看上去十分年轻。身材高挑,鼻梁也很高,细细的眉毛斜长,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她穿着一件深黑色的裙子,一头黑褐色的卷曲头发从两鬓垂下,垂在两边,正好盖住了锁骨。她的右手上拿着一只酒杯,显然是刚刚走过来的。
在夏尔发现了她之后,她抬起了手中的酒杯。向夏尔轻轻地摇了一下。
这人在找我?我看错了吗?
夏尔回过头来,想要看看是否自己想错了,然而每个人都以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认识她。”夏尔马上下意识地说。
大家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好吧,抱歉。我失陪一下。”为了避免他们的想法变得越来越不堪,夏尔干脆选择离席。
夏尔拿起了自己的酒杯,然后走到了那位小姐的身旁。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小姐,您是在召唤我吗?”
“您没有理解错。先生,”声音很清脆。但是沉静,没有多少热情。“我确实在找您。”
接着,她转身就离开了,“请跟我来,这里说话不太方便。”
夏尔不明所以,但是还是跟在了她的后面。
她带着夏尔来到了一个没什么人注意的角落里面,然后轻轻地坐了下来。“先生,很抱歉以这种方式来找您,但是请您谅解一下,我现在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我想您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没错。”她点了点头,“而且我保证这是您感兴趣的话题。”
“什么话题呢?”夏尔渐渐地从惊讶当中恢复了过来,他镇定地坐直了,然后昂首打量着对方。“我不保证我对您的话题一定感兴趣。”
在交易的时候,尽一切努力贬低对手交易物是必备之举,夏尔习惯性地摆出了这样的态度。
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正当夏尔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她突然轻笑了起来。
“您一直都是以这种自命不凡的态度和别人来往的吗?哈哈,太好玩了,难怪人家说法国人都是公鸡呢……太像了!”
唔!夏尔差点把口中的酒都吐出来了,这些年来,一直能和皇帝女王谈笑风生的他,哪里受过这样的嗤笑?
“您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说出这样的话,羞辱一下我吗?小姐,如果是这样的话您就太无聊了。”他勉强地维持住了自己的镇定,“我想,作为贵国皇帝的客人,我理应得到最基本的尊重。”
“有一点我必须指出来,有权势并不代表一定会获得尊敬,先生。”这位女士以十分冷漠的表情看着夏尔,“如果一个人是靠发动政变、并且对人民挥动屠刀来获得权力的话,那么他就不配得到人们的尊敬。”
“我并不是为了获得人们的尊敬而去做那些事的,小姐。”夏尔同样冷漠的神情向她回敬,“事实上我觉得人们对我怎么看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走在了我想走的道路上。”
“您确实已经走在了一条非常危险的道路上了,也许某天还会将整个欧洲都拉入到恐怖当中。”她还是一脸的不满和蔑视,“就我看来,您现在就已经对欧洲的和平造成了巨大的危害了,报纸上都说您是为了拉拢我国对付俄国人才突然来访的。”
“如今的报纸为了销量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污蔑!”夏尔耸了耸肩,一脸不满的样子。“我请您不要根据报纸上的臆想去看待世界,小姐。我是为了我国与贵国的和平与友好而来的。对了。请问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安吉拉,全名是费纳希雅-安吉拉-冯-施特赖姆。”这位小姐颇为冷淡地回答。默认了夏尔转移开话题的努力。“不过我想,这对您来说并不重要。”
接着,她微微沉吟了一下,“首先,我还是详细介绍一下吧,我是服侍皇太后陛下身边的一位宫廷女官,我的父亲是一位外交官。嗯……事实上,在您授勋和露面的那次舞会上,我们都在场。然后看到了您的表演。”
“然后呢?”夏尔无视了对方暗藏的讥嘲,直接反问。
“虽然我一直服侍在皇太后陛下身边,呆在这个宫廷里面,但是我还是有些脑子的。我知道,您是一个大人物,而且我想报纸上说的应该也是真的——您就是为了对付俄国人过来的。”她微微放低了声音,“而我的父亲最近和俄国人来往十分频繁……虽然他并没有跟我说过工作上的事情,但是我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而您……您想不想知道呢?”
她有俄国人的消息?夏尔心中一凛,之前的那些恼怒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我想知道。小姐,请告诉我吧。”
“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这位女子一脸计划得逞的笑容,“俄国人现在一直在对我国的外交部提出告诫,要求他们不要听从您的蛊惑。加入到反俄的阵线当中。”
“这对我来说并不意外。”夏尔不动声色地回答。“俄国人肯定会对我很担心,不过事实会证明他们担心错了。”
“错不错的谁知道呢,总之他们现在打算让我们国家与他们站在同一阵线上。共同威慑你们——”她有意拉长了声音,“他们打算鼓动我们一起向土耳其人开战。并且告诉我们说,如果我们有在其他地方扩张影响力的愿望。他们可以提供必要的支持,所以,总体来看,这些条件很诱人,而我们的陛下也在犹豫当中,毕竟俄国人最近还是我们的恩人。”
“什么?”夏尔大吃了一惊。
不仅是为了俄国人的举动,更加是为了这个人的举动。
俄国人现在想要拉拢奥地利人很正常,但是这是毫无疑问的国家机密,而这样的国家机密,她都毫不在乎地告诉给了我?
“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情况了,所以您看,其实我们这边并不是毫无选择。”她摊开了手,“皇帝陛下显然还在犹豫当中,到底是支持您这边还是支持那边。您要想打动他或许需要其他的努力。另外,施瓦岑贝格首相的想法是要你们撤回对撒丁王国的支持,换取我们中立。”
“我知道了,谢谢您。”夏尔沉吟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不担心弗朗茨-约瑟夫利令智昏,不是因为他“熟知历史”,而是因为英法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他不会敢于同俄国人站在一起来和两国为敌,他有这个自信——当然,之后的步调是要改一改了,不能把奥地利人逼得太紧。
他的大脑高速运转,而看待这位女子的眼神都有些变了。“好的,谢谢您,嗯……冯-施特姆赖小姐,我十分感激您对我的帮助,我希望能够尽自己的一切努力来回报您。”
“我当然是为了回报才找您的了,”虽然夏尔念错了自己的名字,但是这位小姐并不在意,“我跟您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与您交朋友,而是想要从您这里得到一些帮助。”
“那么请说吧,您想要什么回报?”夏尔又不自觉地挺起了腰杆。
说实话他心里也很好奇,这位一看就出身高贵的小姐,到底会为了什么去卖国——没错,她跟自己说的这些东西,已经是在卖国的范畴了。
是为了还赌债?还是为了情人?他的脑子里面突然闪过了很多遐想。
“其实我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因为有些激动,所以这位小姐很罕见地声音有些颤抖了,“我很喜欢法国的文学,说实话我看过的法文小说可能比您或者绝大多数法国人都多,我有几位很喜欢的作者,我想请您……请您为我找到他们本人的签名和手稿作为收藏。”
“呃……?”夏尔愈发惊愕了。
就为了这个,一个人居然会去卖国?
“我平日里一直呆在宫里,而且也不认识几个法国人,好不容易能找到这样一个机会,我可不能错过。”她振振有词地回答,“好了,德-特雷维尔先生。我给了您这样的消息,您得回报我,我要已逝的德-巴尔扎克先生和尚在比利时的雨果先生的手稿,您得给我弄过来,嗯……司汤达的也要。”
她一直在说名字,夏尔一直点头,反正这些东西法国很多,纵使有些稀有,花点钱也能买到。说实话他还是想不通怎么会有人为了这个而卖国,只能说个人的世界观不同吧。
“对了,我还要那位写了《平民王后》的作者的手稿,那位作者我不知道名字,您得给我调查下。”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突然又想到一个。
“《平民王后》?”夏尔疑惑地抬起头来,声音都有些变了。
“嗯,这是一部小说,描写的是杜巴莉夫人的故事,很有趣。尤其是那位夫人同舒瓦瑟尔公爵和奥尔良公爵的交锋,她用表面的恭敬嘲讽这两位贵人的段落,实在太有趣了,我温习了很多遍!”这位女子显然已经有些兴奋了,然后她颇为疑惑地看着夏尔,“对了,您知道杜巴莉夫人是谁吧?”
“我想我知道。”夏尔脸色还是有些古怪。
“嗯,就是这样了,这位作者的名字您应该不知道,他用多个笔名写过小说,但是这几年沉寂了,我想既然您在法国有权有势,那您可以帮我找到他,要到手稿,丰富我的收藏。”她继续说出了自己的指示,“我相信您应该可以办成这件事。”
“我可以。”夏尔点了点头。
因为……那是他早年写的,手稿什么的他有的是。
“您不会在骗我吧?”看到夏尔这么干脆的样子,她反而怀疑了。
“我既然答应了您,那就可以做到。”夏尔严肃地看着对方,“我做过很多坏事,甚至还害死过人,但是我跟您保证,我历来说话算话,只要做出了承诺就决不食言。”
他的话很有感染力,所以安吉拉马上相信了。
“太好了,谢谢您,我总算找对人了!”她反而向夏尔道谢,完全没注意到这交易中是夏尔赚了,“作为附赠,我可以再帮您做一件事,您有什么东西想要交给那位公主的吗?我可以帮您……”(未完待续。)
ps: 话说明天就是愚人节了啊……
另一个世界(3)
1857年4月
由于积雪开始化冻,早春的天气总是十分寒冷,尤其到了夜晚之后,寒风在街道之间四处呼啸穿行,让人有一种直透骨髓的寒意。+UU小说,www.uu234.com
正因为天气如此寒冷,所以街道上已经行人绝迹,只有少量的马车顶着寒风,以极快的速度在街道上穿行。
在这黑暗静谧的深夜当中,这辆马车从巴黎迷宫一般的街道当中穿行而过,一路上除了马蹄声外没有发出任何别的声响,最后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一座奢华的宅邸当中。
当马车停到前庭的台阶前时,一个身穿着黑色外套、头戴着黑色高筒绒礼帽的三十岁模样的青年人,以昂然的姿态走了下来,然后在默不作声的仆人的引导下,亦步亦趋地在黑暗的走廊里走了下去。
他的神态礼貌当中透着一股冷漠,又隐隐约约地有些沉重,显然心事重重。
“伯爵的身体怎么样?”走了片刻之后,他忍不住低声问。
“勉强还可以吧,先生。”这位仆人恭敬地回答,“只是最近感冒有些严重,所以连续很多天不能正常工作了。”
“这倒真是让人忧虑。”夏尔皱起了眉头,“伯爵身上肩负着国家的重要使命,是国家最为重要的要人之一,请您帮助他保持健康。”
“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先生。可是他从来不听我们的话啊,老是熬夜工作,”这位仆人脸色一暗,为自己辩解,“自从少爷……还有小姐……哎……”
说到这里,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他连连唉声叹气。
青年人一下子也感觉自己无话可说,最后只是耸了耸肩。
这个青年人,正是克尔松公爵夏尔-德-特雷维尔,而他今天正是来拜访此间主人的。
在1855年那个骚动的夏天,为了收拾自从克里米亚战争结束之后财政残局、消弭掉政府债台高筑所带来的风险,他被皇帝陛下从交通大臣任上调任为财政大臣。继续着自己炙手可热的政治道路。
毫无疑问,现在的他依旧是这个帝国最富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而且影响力比之前几年要更大。
他毫不迟疑利用自己现在的权势来培植亲信,并且谋求私利,以便巩固自己的地位,而这座宅邸的主人德-博旺伯爵,正是他目前十分倚重的盟友和帮手之一。
德-博旺先生是一位卓有名望的大银行家,现在任法兰西银行的总裁,可谓是法国经济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他一句话就可以让金融界抖上几抖。
因为自己的名望和实力,他在路易-菲利普国王的时代被封为了男爵,而在帝国成立了之后,在皇帝陛下几次盛情邀请之下,他终于接受了伯爵的封号,并且在夏尔的帮助下,于三年多之前当上了法兰西银行的总裁。
也正是由于对方的帮助,夏尔执行起自己的财政政策的时候才会如此得心应手。法兰西银行大多数情况下都配合了他的举措,也似的之前十分动荡的金融政策在这一年多时间内慢慢地恢复了稳定。
而现在。他还是需要这位大人物的帮助。
仆人带他一直往宅邸的走廊当中,然后来到了宅邸最深处的书房门口,这里是伯爵日常处理事务的地方,轻易绝对不会有人打搅的。
仆人敲了敲门,得到了里面允许的回复之后,仆人把门打开让夏尔进去。然后他躬了躬身就远远地推开了。伯爵和公爵密谈的时候从不允许周边有人。
夏尔进去之后,随手就关了门,然后他走了进去,来到了书房的最深处。
伯爵本人果然已经等在了那里。
他的头发已经大半花白,脸上的皱纹密布。看上去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勃勃精力,只有眼神仍旧灵活,他脸色看起来不大健康,也许是因为还处在病中的缘故,手也微微有些颤抖,看得出缺乏活力。
不过,和病中的虚弱表情相反,他的脸上却挂着十分开心的笑容。
随便瞟了一眼门口之后,他就没有多注意夏尔了,只顾看着胸前,因为在他的胸前,正依偎着一个孩子。
这个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大概三四岁的样子,栗色的头发十分纤细,搭配上奶白色的皮肤和精致的五官,犹如是一个洋娃娃一样。伯爵面带笑容,不住地用手去抚弄她,逗得她一直笑,而伯爵也好像从这里面得到了许多乐趣似的,自己也笑个不停。
“阁下,衷心希望您能保持健康。”夏尔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他们的面前。
看到他的时候,伯爵胸前的这个小女孩也发出了呀的一声,显得十分高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夏尔张开了手。夏尔连忙伸手抱住了她,将她放入到了自己的怀里。
“哦,谢谢,我很健康。”伯爵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个小女孩儿,“感冒了可以休息,我倒觉得很难得,真希望能够多休息几天……不过,丽安娜现在真是越来越淘气了,我都快管不住她了!”
然后,他捋开了袖子,炫耀式的向夏尔展示了自己手臂上的牙印,“她今天在地上乱跑,我抱起了她,她居然还咬了我一口,真是不像话!”
他一边说一边笑,显然并不对此感到生气。
“哦,那可真是个坏孩子!”夏尔夸张地捏了捏小女孩儿的脸,逗得她咯咯笑,“我来替您惩罚一下她。”
“行了,别那么用力捏!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轻重好坏。”伯爵有些心疼地看着外孙女儿,“坐下,坐下!”
夏尔从善如流,抱着丽安娜坐了下来。
“今天是为了什么事,居然跑到了我的家门来?”伯爵稍微收敛了笑容,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
“伯爵,我现在极度需要您的帮助,所以只好打搅您难得的假期了。”夏尔也没有客气。“您一休息,很多事情就施展不下去了,很多人都反对我,尤其是在增加对外投资交易税的问题上……”
自从担任财政大臣之后,为了挽救政府岌岌可危的财政形势,夏尔采取了多种办法。其中增加对外投资的交易税和银行的资本利得税便是这些办法之一。法国的资本和银行业十分发达,而且对外投资众多,征收这些税有利于扩大政府的财政收入。
并且,提高了对外投资的成本之后,银行进行国内投资的热情就会更加增大,实际上也扩大了国内的需求。
但是毫无疑问,他这一些举措自然会招致国内金融界的强烈反对,其中有一些人在法兰西银行内部也卓有声望,所以夏尔就需要身为法兰西银行总裁的德-博旺伯爵发话来镇场面。
“你太着急了。”伯爵并没有直接说意见。反而沉下了脸,“你才坐上位子不到两年,上上下下都没有摸透,就想搞得这么激烈,对你有什么好处?”
“时间紧迫,没有必要犹豫了。”夏尔十分干脆地回答,“如今的政府财政,正如沙滩上的城堡。如果稍微不慎的话就会有倾覆的风险,我们需要做一些激烈的举措。另外——我对现在的这种局面有些不耐烦了。现在我每做一个决定都要面临外界的吵吵嚷嚷,这还怎么让人做事?我需要创造一个先例,让政府可以根据需要来干涉金融界,而不是让它凌驾于政府之上。”
“某种意义上也许你是对的,可是就算是正确的事也要按照正确的方法来做,否则就会变成错误。”伯爵撇了撇嘴。“你现在让大家这么激烈反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他确实认可夏尔的理由,但是站在银行家的立场上,他同样反对政府对他们的资本投资课以重税,所以当很多同僚跟他提意见的时候。他也并没有直接驳斥他们的论点。
“别跟我说什么目前有必要的废话——你这么殚精极虑,惹得大家对你意见这么大,究竟有什么好处?说得直白一点吧,你帮我们的皇帝陛下做了这么多事,如果他把荣耀和名望都拿走了,而你只留下厌憎的话,那你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伯爵的语气十分冷淡,但是却让夏尔心里一凉,“夏尔,你得让皇帝陛下保持危机感,这样他才需要你,如果你什么事都做完了,他会觉得你可有可无的。你别忘了,忘恩负义是君主们的本性。”
“您的意思是,我们白白浪费自己目前所拥有的权力和影响力,却什么都不做吗?”夏尔不能苟同他的意见,“阁下,您想想,我们两个只要联手,金融界没有任何能够抵抗,我们越是打击他们,您的力量就越是壮大,直到最后,您所领导的法兰西银行将成为所有人当仁不让的主宰。我们不应该去容忍一个可以联通整个欧洲、自行其是的网络。”
在他说的时候,伯爵一直在打量着他,这个年轻人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在他的注视下,从落魄的贵族变成了公爵和帝国的财政大臣,而且到现在还是这么精力充沛,野心勃勃。
不能说他的思路不对,也许这就是年轻人和老人的差别吧。
我果然老了吗?他微微垂下了实现,看到了公爵怀抱中的那个小外孙女。
虽然她还懵里懵懂,只知道咯咯笑,但是未来将只会是他们的。
“好吧,等我休养完,过两天我就召开董事们的会议,把目前的形势和我的决定告诉他们。”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轻轻点了点头,“但是,你那些激烈的措施必须缓和一些,不能这么急切,我们必须照顾整个金融界的观感,你准备的那些措施都给我看看,我要逐条逐条来审阅修改。”
“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您会反对我吗?”夏尔问。
“我很遗憾,我会反对的。”伯爵耸了耸肩,“或者除非皇帝陛下授予你全权,并且保证我们的职位都一直稳如磐石。他能保证吗?”
显然是不能保证的,虽然夏尔觉得皇帝陛下对他的倚重不会改变,但是他毕竟是个现实主义者,不会做出这么天真的判断。
夏尔重新陷入了思索。
“好吧。我同意您的意见,我会让我的措施尽量循序渐进,让反对的声音不至于那么高涨。”片刻之后,他做出了决定,因为伯爵的支持对他至关重要,他必须照顾对方的想法。“四五年之后,我将会让一切都办妥,到时候没人能反对我们了。”
“前提当然是你还能再当四年的财政大臣,并且继续得到皇帝的信任。”伯爵略带讥嘲地补充,“要不然你是做不到这些的。”
说到了这里之后,夏尔一时也沉默了,他低下头不住地逗弄自己的女儿。
“其实我知道,你这么着急是害怕我某天突然离世,对吧?”沉默了许久之后。伯爵突然问。“你害怕我死了,你没有足够分量的支持者了,因此想要趁现在干脆把一切都做完。”
“我没有这个意思!”夏尔连忙否认。
“得了吧,公爵阁下!”伯爵笑了出来,“我们都是理智的现实主义者,不需要用这些客套话来掩饰。其实你要不这么担心我倒觉得奇怪呢!没错,我现在是老了,身体大不如前……”
当然。他的身体这么衰弱,也是因为儿女的那些可怕事故的缘故。
叹了口气之后。伯爵又沉默了,书房也再度无言。
犹豫了很久之后,夏尔终于忍不住了,他探头观察了一下对方的神色,最后慢慢开口了,“如果您不觉得这种顾虑毫无根据的话。那么……干脆把萝拉放出来算了吧。”
听到这句话之后,德-博旺伯爵迅速睁大了眼睛,面孔也微微抽搐,但是既然已经开头了,夏尔还是大着胆子继续说了下去。“她是您唯一在世的儿女了,而且脑子不错,办事也牢靠……”
“可是她杀死了自己的哥哥。”伯爵冷冷地回答。“她用自己的手,毫无怜悯地杀死了自己的哥哥。”
“但是您并没有杀死她,您舍不得杀她,那说明您还是爱她的。”夏尔继续了自己的规劝,“过去的事情终归已经过去了,莫里斯已经无法复生,您干脆面对现实吧……”
“混账小子,就想着跟自己的情人说情吗!她杀了我儿子,唯一的儿子!”伯爵的脸涨红了,大声朝夏尔咆哮,“别以为现在我们合作,你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了!她必须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
在萝拉生下丽安娜的那一天,早已经猜到了事实真相、但是一直不动声色的德-博旺伯爵,直接将自己的女儿拘禁了起来。早在萝拉怀孕的时候,他就为自己的女儿随便从意大利找了个公爵作为名义上的丈夫,于是丽安娜一出生就取得了合法的继承人身份,而萝拉就只能被软禁在家里,偶尔只能陪陪自己的女儿,家族的事务是完全无法涉足了。
而夏尔在得知伯爵的决定之后,虽然有些为丽安娜叫屈,但是还是默认了伯爵的处置,毕竟他才是苦主,有权以任何方式报复。
不过,这两年,眼见伯爵越来越老态毕露,夏尔也动了劝他让萝拉回归的心思。然而他几次劝说,伯爵都勃然大怒,一直不肯同意他的提议。
在别的问题上,他精明强干富有远见,但是在这个问题上,他却怎么也绕不过弯来,夏尔说的道理他都明白,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萝拉。
“我明白您的感情,也无意于让您做出什么违背本意的决定,不过我本着义务还是得跟您提醒几句,如果您不愿意施放萝拉的话,那您打算怎么处置她呢?她迟早还是要出来的……您总不能一直等到丽安娜长大吧?”夏尔尽量以平和的态度来劝说对方,“既然她反正要出来,那还不如……”
“我身体很好,为什么不能等!我可以照看丽安娜长大!我可以把一切都交给孙女儿!”伯爵仍旧怒气冲冲,“你们最好祈祷我活得长点,否则我死的那天,就是她死的那天,我会带着她为了莫里斯陪葬!那时候你就带着你的女儿,用我的财富好好生活吧!这对你这个混蛋来说不是正好吗?”
夏尔无言了。
在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伯爵显然有些失去理智。现在不应该继续说下去了。
“好吧,好吧,这些问题上您可以自己处置,我不多说了。”他擦了擦头上的汗,连连摆手,“我们还是谈一下几天后的安排吧。”
在他转移开话题之后。原本十分激动的伯爵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脸色也重新变得苍白。
“你今天把那些文件都带过来了吗?我等下就看看。”
“我已经带过来了,是几点纪要,请您尽快做出回复,差人送给我,我们尽快在会前统一立场。”夏尔一边回答,一边从口袋里面拿出了几页叠起来的纸。
将文件递了过去之后,夏尔抚摸了丽安娜的背,刚才在爷爷发怒咆哮的时候。丽安娜有些受惊,于是把头埋在了夏尔的怀里,夏尔只得轻轻安抚女儿。
就在他觉得此行已经打到了目的,打算先行告退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奇怪的响动。
夏尔和伯爵对望了一眼,然后确认这不是错觉。
这里怎么会有人过来?他们两个都十分惊讶。
然而还没有等他们发问,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子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内。
她个字不高,然而脸色十分苍白。似乎是经常不见阳光似的。她的五官十分精致,看上去比真实年纪要小不少。然而,此时她眼睛里却似乎弥漫着一股雾气,犹如是被什么邪魔附体了一样。
书房的两个男人同时大惊失色。
萝拉虽然只是被伯爵软禁在家里,拥有一定的行动自由,但是她从来不允许上楼,更加不允许靠近书房一步。然而她现在不知道怎么却出现在了这里。
更令人骇异的是,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枪。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尔骇然回头看伯爵,却发现他一言不发,只是死盯着自己的女儿,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
“萝拉。不要这样!”他惶急地又重新转过头去,大声向萝拉呼喝。
然而萝拉置若罔闻,她背着手重新关好了门,然后一步步地向这两个人走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精神高度集中的缘故,她的步调有些奇怪,就好像是洋娃娃蹒跚前行似的。
“我真该直接杀掉你!”一直怒视着她的伯爵,突然破口大骂,“天杀的,我居然对你这样的人留了情!”
接着,他突然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要和自己的女儿搏斗似的。
“砰!”一声枪响,然后伯爵似乎是被什么邪灵重重一扑,往后面倒了下去。
然而,即使在开枪的时候,萝拉的表情还是一脸的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是何等冷酷的表情啊!她杀哥哥的时候也是这样吗?夏尔突然闪过了这个奇怪的念头。
在之前一瞬间,夏尔将怀中的丽安娜抱得更加禁了,他不希望女儿亲眼目睹这突如其来的可怕一幕,也暗暗祈祷这件事不会在女儿心中留下阴影。
接着,他转过了视线,看着倒在地上血泊当中的伯爵。这个老人因为剧烈的疼痛,面孔已经扭曲了,不住地喘气,就像一只被捞上岸的鲤鱼一样,他显而易见地衰弱了下去。
他憎恨地看着女儿,然后慢慢地停下了挣扎。
最后,他看着夏尔,但是只能眨着眼睛,口唇虽然在动但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直到他停止抽搐,圆睁着眼睛躺倒在地上的时候,夏尔还是没有明确无误地接收现实。
一个在几十年里面影响着整个法国乃至欧洲金融界的大人物,就这样,突然被自己的亲生女儿杀死了?
然而,这就是现实。
几乎与生俱来的冷静,压过了惊慌与畏惧,让他奇迹般地保持住了理智。而丽安娜因为突然响起的枪声,和他强行揽入怀中的闷闭,已经震得晕了过去——也许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办法吧。
你一辈子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得到这样的结果,也算是公平了。看着伯爵显然已经在慢慢冷却的身体,夏尔心里默默地想。
然而,他没有时间为别人感叹,他的危险还没有解除。这个拿着枪的女人正站在他的面前,也许很快就将让他也成为牺牲品。
“萝拉……萝拉,一切都结束了。”夏尔抬起头来,看着这个面无表情的女子,“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想想你。想想我们的女儿!现在你还有机会挽回这一切,我知道你的父亲对你不好,但是他现在已经死了,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不是吗?你可以继承你父亲的家业,我可以帮你做到,只要你继续和他一样和我合作就好了,萝拉,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别让大家都玉石俱焚!”
夏尔并不是在求饶而已。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伯爵的死,将让他失去一个最有力的帮手,而这个时候,他比之前任何时间都需要帮手。德-博旺伯爵的财富最好要正常地转入到某个人的手中,而不是因为一桩杀人事件而成为悬案。只要萝拉愿意继续和他合作,他最好的做法就是让她得以安全继承父亲的财产——不管付出多少努力。
当然,萝拉是比不上她父亲的,所以他构想中的很多事业都只能放慢脚步。缓缓而行了,这真是让人痛心疾首!
虽然伯爵的死让他痛心。但是比起正义来,他必须考虑更多东西。
萝拉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地向夏尔走了过来,然后站在两三步远的距离上停下了脚步。
“萝拉,想明白了吗?现在只有我能帮你了,否则你将会失去一切。即使活着也会比死更惨!自从你被拘禁了之后,只有我关心你,一直在为你说话,就算刚才我也在劝说他把你放出来,如果他之前就听了我的建议的话。那么这一切灾祸就不会发生了。”夏尔继续了自己的劝说,“好了,萝拉,之前的事情已经是历史了,我们不提了,想想我们的女儿!”
一边说,他一边把女儿推开了,防止萝拉突然发疯,结果误伤了女儿。
萝拉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嘲弄他死到临头的求饶似的。
“……你这个混蛋,卑贱的畜生,无情无义的狗杂种,你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了!”突然,萝拉大声骂了出来,她的脸上满是摄人的黑气,“当初你以那么卑鄙的方式强暴我的时候,你担心过我吗?你没有,你反倒觉得自己能够践踏我的尊严,很有成就感吧?!后来你诱骗了我,我被父亲关起来的时候,你关心过孩子吗?你……你居然还敢跟我说这些话?”
夏尔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他张开了口,想要再说些什么,然而对方却再也不给他机会了。
“砰!”
《精神失常的德-博旺小姐犯下凶案,德-博旺伯爵和克尔松公爵遇难》
第二天,巴黎各大报纸以同样的标题报道了这个超级大新闻,并且以空前的力度进行着追踪报道。
人们兴致勃勃地看着相关的新闻,然后在街头巷尾讨论着这个案件的内情,豪门巨室的凶案,是最能够催动人们视线的,更何况这次一次死了两个大人物?而在这桩凶案之后,德-博旺家族巨额财富的归属,也成为了每个人关注的焦点。
很多或真或假的内情传遍了大街小巷,但他们没有一个人为这两位大人物的死表示伤悲。
真正伤悲的人,却已经整日以泪洗面,再也不肯出现在人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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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拉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嘲弄他死到临头的求饶似的。
“……你这个混蛋,卑贱的畜生,无情无义的狗杂种,你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些了!”
她走到了夏尔的跟前,然后突然扔开了枪,然后她伸手,从胸膛下滑,抓住了夏尔的枪。
如释重负的她需要一次狂欢式的发泄,她等这样的机会已经等了太久了,这个杂种果然如她所预料的一样,选择忘记她的罪行。
不愧……不愧是我女儿的父亲。
在不时传来的触感面前,夏尔的心慢慢地沉下来了,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萝拉,余光则落在了躺在地上的伯爵的遗体。
不期然间,他突然涌过了一种奇怪的激动感觉。
我特么这个情况下都能硬起来?他难以置信地问自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歉意与礼物
随着黎明的晨光从漆黑一片的天空当中慢慢浮现,天渐渐破晓了,大地此时还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一团银灰色的轻纱。UU小说,www.uu234.com万籁惧寂当中,东方天际浮起一片鱼肚白,大地也渐渐地光亮了起来。
伴随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升上天空,天与地的界限也在混沌当中变得分明起来,广阔的原野和壮丽的宫殿,也在虚空当中回归到了人间。
就在晨曦降临的时刻,夏尔和夏洛特在侍从的带领下,来到了会客厅里,和弗朗茨约瑟夫陛下共进早餐。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面见这位年轻的皇帝了,等到早餐吃完以后,他们就将离开这座宫殿,踏上回国的旅途。不过,他不是遵循着来奥地利的原路归国,而将会经从德意志回国,甚至还要绕个大弯,经由法兰克福回国。
尽管对夏尔的表现评价不高,但是本着客套到底的原则,弗朗茨-约瑟夫皇帝陛下一直都尽着地主之谊,礼数上对他们是没有任何亏待的,在他们即将离去的这个早晨,他还亲驾临,陪伴这对夫妇共进早餐。
因为被皇帝如此礼遇,再加上想到不日就可以回国,所以夏洛特的心情很好,一直在跟皇帝陛下聊天,时不时笑出声来,而夏尔却好像有些精神不振,郁郁寡欢地坐在他们两个旁边,自己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为夏洛特帮腔。
这两个人都注意到了夏尔的奇怪表现,所以他们也没有特意找夏尔搭话。倒是让他省了不少精神。
夏尔坐在座位上一直沉思着,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
终于到了他离开这里的日子了,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恋恋不舍——倒不是为了要离开美泉宫而恋恋不舍。是为了另外一个原因。
他偶尔插话,视线却一直在旁边游移,还经常偷偷地看自己的怀表确认时间。
在那两个人的谈话当中,时间渐渐流逝,太阳沿着自己的轨迹在高空当中徜徉,而夏尔的心却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夏洛特,你跟陛下再聊聊。我回去收拾一下文件。”
夏洛特略微感到有些疑惑,因为他们的行礼早已经在昨晚就收拾好了,不过她也没有怀疑。任由夏尔离开了房间。
夏尔出了门之后,在他已经慢慢有些熟悉的走廊上穿行而过,向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不过,有一点他是欺骗了他的妻子。因为他并不打算直接回去。
当他来到一处拐角的时候。他从旁边的楼梯上,顾影绰绰地看到了两个人影。
夏尔的眉头顿时就舒展了开来,脸上也布满了笑容。
安吉拉-冯-施特赖姆用手指竖在嘴唇上,作出了一个叫他暂时噤声的手势。“请听我说完,先生,殿下好不容易才有空,您只有几分钟时间,所以我请您无论多么热情。最好也要快速地将您想要说的说完,免得为自己留下什么遗憾。”
她以极快的速度说完这些话。然后又略带嘲讽地嗤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而她的旁边,则站着一个比她矮小许多的少女,她正期期艾艾地站在原地,一副想要跟着安吉拉一起走的样子。
夏尔当然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了,他大步踏向前方,然后以近乎九十度的夸张形态垂下了腰,“殿下,我希望您原谅我当时的无礼!”
接着,他抬起头来看着公主,目光里面满是渴盼,好像就要热泪盈眶了一样。
夏尔如此恳切的样子,让公主看了未免有些害怕,她愈发显得动摇了。
“先……先生,我真的不生您的气,您不用一直跟我道歉了!”
没错,夏尔是找她出来道歉的。
也许是因为对自己之前的失礼行为很反感的缘故,公主殿下这段时间一直都躲着不见他,而夏尔几次想要找机会见她一面也没有能够成功,在他绝望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多了一个帮手。
他以归国后帮助她收集大量作家的收藏品作为条件,取得了这个人的合作,然后,他写了一封信,向公主表示歉意。
这封信他写得十分浮夸,开头便是“亲爱的公主殿下,您如今将一个青年人的性命握在手上,他乞求您的原谅,却不知道如何告诉您,以至于形销骨立”——这种言辞,恰好就是十四五岁的少女所难以招架的那种浮夸,十分激烈动人,而且很多地方他都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犹如是写信的时候心情太过于激荡所以手在发抖一样。
为了更加增加效果,他还用上了他的好朋友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的招数,有意在信纸上洒了几滴水,冒充流下的眼泪。
那位皇太后陛下的使女安吉拉果然没有食言,把他写的这封热情洋溢的信件带给了公主,而且效果也如同夏尔所期望的那样,在公主的心里打消了对他的怒气,反而激起了歉疚感。
她现在的年纪,又一直被家里关爱有加,哪里领教过巴黎社交场上的学问,又哪里想象得到这世上的人心险恶!
“您的仁慈让我感动,然而我的良心却让我十分不安,让我非得到您的原谅不可。”夏尔仍旧激动地看着对方,“我不能带着遗憾离开,不然我一定会疯的!”
“好的,我原谅您了,请您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因为害怕有人看到,公主殿下一直很惊慌,夏尔这么一催逼,她就更加慌乱了,连声跟夏尔说话,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那一天的疯狂连我自己都想象不到,因为您太美丽了,心地又是如此善良。让我几乎迷失了自己。”夏尔一边说,一边微微地又跟她凑近了,“您真的原谅我那一天的过失了吗?”
因为公主殿下在几级台阶上。所以她现在高过夏尔,俯身看着夏尔忐忑的表情,她发现自己实在无法生气了。又有谁碰到恭维时会感到生气呢?
这些法国人都是这样的吧,冲动热情。公主心想。
“嗯,我真的原谅您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上帝作证。”
“那真是太好了!”夏尔长舒了一口气,好像被得救的病人一样。“我真害怕我的疯狂举动会让您讨厌我,会破坏我们两国的邦交,让我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
“那您现在不用害怕了。”公主也松了口气。“好了……现在我还有别的事……”
正当她打算告别的时候,夏尔却突然笑了出来。“想必您知道的吧,我将要离开这里了。”
“是的,祝您旅途愉快。”公主点了点头。
就是看到夏尔即将离开了。她才于心不忍。想要让他在离开之前心情好点的。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夏尔突然问。
“嗯?”公主对这个问题没有准备,一下子愣了。
现在他们两个应该算不上朋友,但是刚刚说原谅了别人,转眼间又拒绝,似乎又有些不近人情……公主一下子又犹豫了起来。
而这种犹豫,正是夏尔可以利用的,他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显得茫然而又失落——这种表情。他在社交场上见得太多了,而且出乎意料的效果良好。除了那些真正久经考验的贵妇之外,女人们总是吃这套。
而这次也没有例外,公主殿下终归还是心软了。
“是的,我们是朋友了。”
“太好了!您肯定不会相信,您的一句话,简直都把我捧上天堂了。”夏尔马上重新笑了出来,显得十分高兴的样子,“那么,作为一个朋友,我向您告别,并且真心希望能够以后再见到您。”
“是的,我也是如此。”公主半是违心半是真心地回答。
“好的,殿下,哦,也许到时候我该称您为陛下了。”夏尔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拉住了她的手。
这突然的举动,更加让公主慌乱了,犹如着了魔一样,她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动弹不得,看着自己的手被他带着慢慢地往他的嘴唇边送了过去。
夏尔再度轻轻地吻了一下这只手,然后再以恭敬地态度送了回去,就像是面对一位真正的皇后一样。“我真荣幸,我是第一个以皇后的礼遇来对待您的人。”
“是吗……是吗……”公主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蓦地,她发觉自己的手中好像多了一样东西。
“这是……?”
一只外壳镶嵌了钻石的珐琅怀表,静静地躺在她洁白的手中,钻石和金质的表链发出璀璨的光线。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想送一个礼物给您。”夏尔以不容置疑的笃定态度说,“另外,我之前跟您说过的,我十分感谢您对我的提点,并且愿意回报您。考虑到我们大概一般情况下会天各一方,所以我想,在您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可能需要某种信物……所以,这个就送给您了,当做信物,如果真的某一天您有吩咐的话,就让这个信物重新回到我的面前吧,我会为您赴汤蹈火。”
夏尔说得十分激情,以至于他自己几乎都有些相信了自己的真诚。
“可是……可是……”公主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她并没有从夏尔的话当中发现什么漏洞,所以思路愈发混乱了。
“您的礼物实在太贵重了吧?”最后,她只为自己找到了这个抵抗理由。
“相比珍贵的友谊来,这件并不珍贵。”夏尔马上就打消了她的疑虑,“您只要安心收下就好了,人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的,没准您哪天真的需要帮助呢?不是我自我吹嘘,我……嗯,我还是有些能耐的,想必能够为您解决一些问题。”
“……好吧,谢谢您。”在夏尔如此恳切的解释下,公主终于被说服了,收下了他的礼物。
好吧,一切居然是如此顺利,还真是个孩子啊……夏尔暗自松了口气。
“好了,两位,已经很久啦。”这时候,安吉拉突然窜了出来,“虽然我看得有点感动,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们,时间到了……”
“再见!”夏尔双手握住了公主的手,然后将这块怀表卡在了她的手心里,然后再摇了摇她的手,“愿上帝保佑您,殿下。”
接着,他不再纠缠,慨然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了过去,过得不久之后,他就要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了,但是他现在已经再也没有了遗憾。
只有仍旧还在震撼当中的公主,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中不知不觉当中紧握住了他送给自己的礼物。
怀表的刻度以不变的速率移动着,忠实而又冷漠地记录下了人间的每一瞬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最佳候选人
在朝阳的照耀下,载着夏尔和夏洛特的马车队离开了美泉宫,一路向北疾行。
秋天的季节正是一年当中最令人心旷神怡的季节,马车行驶在宫外的大路上,夏尔和他的妻子欣赏着奥地利的原野风光,一时间浑然忘却了其他的事情。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无法斩断尘世当中的一切纷扰的,相反,为了维护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利益,他们注定还要深深地涉足进去。
车队并没有离开多远,相反,在来到一座庄园的旁边时,它们反而一一地停了下来。
当马车停下来之后,特雷维尔夫妇的欣赏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夏洛特,你好好休息吧,这些事情我一个人来解决就行了。”夏尔摸了摸妻子的额头,然后跟她短暂道别,“午餐等下有人会送上来的,你多吃点吧。”
因为已经到了中午时分,夏洛特感觉自己有些疲乏,所以只是躺在了坐垫上,眼睛半睁半闭。
“好吧,夏尔,祝你……”正当她打算祝福夏尔的时候,却禁不住笑了出来,“这次,我都不知道自己该祝你成功还是祝你失败……”
“那是祝我成功吧,洛洛特。”夏尔也笑了,俯身亲吻了一下夏洛特的额头。
“对了,你的怀表呢?”夏洛特仍旧昏昏沉沉地,“一路上我好像没发现你看过时间……胸口也没有装着。”
一瞬间的慌乱并没有表现出来,夏尔脸上仍旧维持着笑容,“……嗯。在美泉宫出发之前,我不小心把怀表摔坏了。我已经给了使馆的人,让他们抓紧时间给我修好。到时候从这儿再给我寄回去,说不定我们到法国的时候东西已经到了巴黎了。”
“你总是不小心!”听到夏尔的解释之后,夏洛特瞪了他一眼,“什么好东西你都能弄坏,以后注意点啊!”
不过说归说,她知道始末也就放心了,这只怀表虽然金贵,但是在她眼里也算不得什么。
“嗯,我会注意的。再见!”
夏尔带着毫无破绽的笑容离开了马车。
他一下马车,跟随着他踏上另一辆马车的使馆秘书就凑到了他的身边。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夏尔收敛起了笑容,直接问。
“是的,准备好了,先生。”这位秘书毕恭毕敬地回他回答,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请跟我来。”
他们这一群人踏过了路边的篱笆,走入到了庄园当中,而他们没走几步。他的朋友,年轻的理查德-冯-梅特涅正好带着人向他迎了过来。
“夏尔!”他一边走一边招手打招呼。
“理查德!”夏尔也高声打了一声招呼,然后快步向他迎了过去。
两个年轻人握住了手,一起为再会小小地庆祝了一下。
然后。理查德看向了旁边慢慢跟上来的一位穿着军服的中年人。“殿下,这就是夏尔-德-特雷维尔先生。”
然后,他又对夏尔介绍。“夏尔,这位就是瓦萨亲王。古斯塔夫-冯-荷尔施泰因-戈特普殿下。”
夏尔顺着他的手势,看向了默不作声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个头挺高。看上去五十几岁年纪,不过面相挺老气,看上去要比实际更老一些。
他的典型轮廓分明,看得出年轻时还称得上英俊,不过如今已经没有多少残留,而且他的眉头时常紧锁,额头上也充满了皱纹,好像有解不开的心事一样。如果不是理查德亲自向自己介绍的话,夏尔不过就是将他当做平常乡绅一样看待了。
“殿下,很高兴见到您。”他脸上堆满了礼节性的笑容,然后向着这位亲王伸出手来。
看到他表面恭敬,实则压迫力十足的表现,中年人的脸上明显地出现了一些动摇,然后最后还是伸出手来,和他的手握在了一起。
“德-特雷维尔先生,我也很高兴见到您。”
这位亲王,是瓦萨亲王古斯塔夫,他是瑞典之前的王族荷尔施泰因-戈特普家族的成员,而这个王族是鼎鼎有名的德意志王族奥尔登堡家族的一个支系,在1751年的时候随着弗雷德里希一世的登基而君临瑞典。
这位亲王的父亲,就是在1792年到1809年在位的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四世。
他本来是国王的长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在国王死去之后继承王位,君临瑞典,然而……人世间偏偏多有意外,他父王古斯塔夫四世的一系列失措,断送了他的王国,也断送了这位曾经的王太子的一切前程。
长话短说,仅仅从古斯塔夫四世在位的时间来看,就明白他身处在一个一切都在急剧变化动荡的时代,1792年他继位的时候法国革命已经如火如荼,他身为国王,自然对法国的那些暴民充满了痛恨和恐惧,十分害怕雅各宾病毒流传到他的王国当中。
在1805年,他还是没有被拿破仑的天才所吓倒,与其他欧洲国家一起参与了第三次反法同盟,对法国出征,但是他的军队却并不如他设想的那样强大,在强悍的法军面前瑞典军队出师不利,瑞属波美拉尼亚很快就被法军占领。
新仇人打不过,旧仇人这下子又来了,当时同属反法同盟的俄罗斯,本为瑞典的盟友,但俄国皇帝亚历山大1807年在蒂尔西特与拿破仑媾和,只剩下瑞典和葡萄牙与英国并肩作战。1808年2月21日,俄罗斯以威迫瑞典服从拿破仑的大陆封锁政策为名入侵芬兰,只一个月就攻下了大部分芬兰。1809年9月17日,瑞典宣布战败,签订《弗雷德里克港条约》。把瑞典东部三分之一国土割让给俄罗斯,成立俄罗斯帝国治下的芬兰大公国。瑞典也就这样失去了芬兰领土,而古斯塔夫四世也就成为了最后一位还领有芬兰的瑞典国王。
如此一连串的失败自然极大地打击了这位国王的威望。丢失了波美拉尼亚和芬兰的损失,是贫弱的瑞典王国怎么也承受不起的损失。因此,瑞典的军官和大臣们就联合起来,搞了一个阴谋政变,在1809年3月13日,阴谋者们冲进王国,逮捕了国王一家,然后宣布废黜掉古斯塔夫的王位。
古斯塔夫四世想要以传位给自己儿子的方式结束这场政变,但是政变者们不肯同意他的做法。而是强行将他全家人的王位继承权利剥夺,然后拥立了他的弟弟卡尔大公为王,也就成为了卡尔十三世。
而可怜的古斯塔夫一家则不得不被驱赶出了瑞典,只得到了瓦萨亲王的封号。
另外,在后来,篡位登基的卡尔十三世身体十分不好,而且他的独子卡尔在1810年因为中风突然死亡,瑞典政府经过了一番讨论之后,竟然将当时的法国元帅、被封为蓬特-科沃亲王的贝纳多特列为了****。
这位曾经的大革命宠儿、共和派先锋接受了****的头衔。然后带着全家来到了瑞典,并且在1818年卡尔十三世死去之后继位,成为了卡尔十四世国王,瑞典也就告别了荷尔施泰因-戈特普王朝的统治。进入了贝纳多特王朝。
1844年,这位时代的巨人死去,他的独子奥斯卡继位。成为了瑞典国王奥斯卡一世,现在他仍旧呆在王位上。
由此可见。如今瑞典国王的王系和这位亲王的王系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他的亲王头衔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昨日黄花。仅仅代表一个王族的血统而已。
这位亲王在幼年的时候就已经跟随着父王来到了欧洲大陆,并且最后一路漂泊到了奥地利,他在成年之后,成为了奥地利王室麾下的一位军官。
在1830年他娶了自己的表妹,巴登王族的露依莎-艾米丽公主,但是儿子出生即早夭了,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卡洛娜,而且更惨的是1843年,因为感情不和,这位公主还和他离了婚,只剩下他一个人带着女儿生活。
总而言之,这位曾经的王太子,自从1809年之后就没怎么走过运,什么坏事都撞上了。
时常被命运捉弄的人,要么会被锻炼得极其刚强,天不怕地不怕,就像贝多芬;要么就会变得谨小慎微沉默寡言,对一切都采取接受的默然态度——就像这位亲王一样。
他空有亲王的头衔和王太子的“尊贵身份”,然而人生磕磕绊绊,几乎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些头衔的好处,金钱、荣誉和地位都没有跑到他的身边,只剩下女儿陪伴着他,而他的性格也就变得温顺和冷静,好像什么都能接受似的。
当然,见到了夏尔之后,他的运气也许就能改改了。
因为,夏尔将会将一次绝好的机会赠送给他,让他的一家就此摆脱窘迫的现状。
“请跟我来。”中年人被夏尔打量得有些老大不自在,于是转身带路,带着夏尔和理查德再向自己的宅邸走了过去。
“先生……您……您的夫人呢?”眼看跟着走的只有夏尔,他有些好奇,“午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您干脆把您的夫人也叫上来一起共享午餐吧,这里虽然简陋,但是您和您的夫人至少可以享受一下乡村的乐趣。”
“我想还是不用了,先生。夏洛特怀了孕,最好不要轻易动。再说了……我不想让她参与到这种事里面来,劳心劳力。”夏尔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直接打开了话题,“我想我的来意,您是十分清楚的,所以我也不想让无谓的客套话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您说是不是?”
如此直接的话,让这位亲王感觉更加不自在了,他局促不安地看着两个年轻人,夏尔是一脸的坚定,而理查德也耸了耸肩,示意这事全由他自己做主。
犹豫了片刻之后,仿佛是被头上的太阳所催促一样,中年人的额头出现了一些细密的汗水。最后点了点头。
这位法国的大人物神态有些倨傲,好像是屈尊来到这里、只要自己一言不合就会转身离开不浪费时间一样。这让他这种性格的人感到愈发难受。
“好吧,先生……我想我们可以谈。”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请跟我来。”
看这种态度,应该是差不多有戏了。
夏尔松了口气,然后和理查德又互相相视一笑。
他今天来找这位亲王,当然不只是吃顿午饭而已,事实上他是有求于这位亲王的——他想要这位亲王同意将自己的女儿,卡洛娜,嫁给即将称帝的路易-波拿巴,成为未来的法国皇后。
在夏尔跟法国各个驻外使节下达了秘密为法国皇帝寻找皇后人选的命令之后,这些使节们虽然心里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但是还是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在全欧洲各家王族当中到处搜寻谱系,挖掘合适的人选。
不得不说,他们的努力还是有些效果的,很快,各地的使节就提供了一些人选。其中,卡洛娜公主自然也赫然在列。
这位公主是1833年生人,如今刚好十八岁,正是最好的结婚年龄。而且她出身也算是很高,是德意志著名王族的后裔,祖父甚至还是国王。更妙的是,她们家现在失势了。过得很是落魄,对等级和王族血统说到底也不会那么在乎。
考虑到了这些“优点”,夏尔很快就将这个人选当做了最主要的候选人之一。然后通过驻奥地利大使馆的官员同亲王进行了私下里的接触——在这个并不奉行自由恋爱的年代,得到父亲的同意也就意味着婚事就差不多可以定下了。
然而。在接触的时候,一切并不顺利。亲王殿下得知到这个消息时虽然最初高兴了一下,但是很快就陷入到了疑虑当中,没有轻易答应下来。
首先,路易-波拿巴本身就比他小不了几岁,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他是刚刚篡夺到了这个皇位,名声并不好,并且没人可以断言他到底可以在皇位上呆多久、到底会不会重蹈伯父的覆辙。
当然,这个顾虑并不是最为重大的,因为在此时,欧洲上流社会当中这种老少婚比比皆是,年龄差距比这更大的都有许多;再者说,在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党徒们的努力下,法兰西已经慢慢地恢复了秩序,看上去能够执行一种长期化的统治。
但是,在其次,他顾忌奥地利皇室的观感。毕竟,他现在也算是寄人篱下,托庇于哈布斯堡皇室的恩惠,他于情于理都不想得罪皇室。而皇室最初的态度确实是暧昧不清的,这也很容易理解,奥地利皇帝弗朗茨-约瑟夫陛下,确实和其他亲戚一样,不大看得起路易-波拿巴。
在奥地利皇室不表示支持的情况下,亲王几番犹豫还是没有答应。
不过现在不同了,夏尔到了奥地利之后,大力跟皇帝陈说法奥关系友好的重要性,而且,他屡次直言一位亲奥地利的皇后有助于维护这种关系;而身为梅特涅的儿子,理查德也极力鼓动,向皇帝和其他人表示对这桩婚事的支持。
在这两个人的上下运作下,弗朗茨-约瑟夫陛下的意志,和往常一样动摇了,最后半推半就地表示了乐见其成的态度——说到底,法国皇帝要娶的又不是他家的女人,不会丢了他家的面子。
得到了这个其实有些模糊的态度之后,理查德没有闲着,他马上就和瓦萨亲王进行了联系,而这次,有了皇帝的背书,亲王的态度要积极了许多,看上去十分倾向于答应了。
于是,在离开美泉宫之后,夏尔让人安排了一次前往他们庄园的秘密旅途,想要借此机会一次性地将事情给敲定,免得浪费时间。
这次的旅途自然对外界秘而不宣,免得万一婚事告吹,法国皇帝和他的亲密战友反而成了欧洲的笑柄。
不过,当夏尔看到这个中年人的第一眼时,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这位中年人和皇帝一样,同样不是意志坚定的类型,也许倒霉的王族都盛产这种人。
他们很快就一路来到了别墅里面的会客室当中。会客室的布置十分简朴。不过夏尔并不在乎,直接和主人在一张书桌旁边就坐了下来。
“先生。不得不说,您给我出了一个难题。”一坐下来之后。中年人的眉头锁得更加紧了,“每一个父亲,都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走入到一个最好的归宿里面……而我,现在却对一切都懵然不清……”
“我十分理解您的心情,殿下。”夏尔冷静地盯着对方,语气直接而又干脆,“但是我想我必须向您严正指出,这并不是一个难题,相反我认为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您想想。法兰西的皇后,世上只有一位,这是多么大的尊荣?我认为,对世上的任何一个女子来说,这都不会降低她们的荣耀吧?如果这都不是一个极好的归宿,那想来世上也没有多少了。”
亲王默然垂下了视线,显然也并不反对他的话。
毕竟,如今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法国是欧洲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也是文化和商业最为繁荣昌盛的国家,它的皇后,自然也是全欧洲女性最为尊贵的头衔之一,反正不会辱没到了他的女儿了。
可是……他也知道。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法国这几十年来都动荡不安,已经换了好几个王朝了,天晓得接下来的这个能持续多久呢?如果过得不久这个王朝就完结了的话。那他岂不是白白地让女儿受苦?再说了,波拿巴……读起来总是让人不是滋味。
“先生。我认为这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眼见他还在迟疑,夏尔也禁不住继续催促了。“请您相信我的诚意,我也是极为仰慕您和您女儿的血统,所以才特意这么请求您的,只要您答应,我甚至认为都没有必要继续选其他候选人了。”
他一边恭维这位亲王,一边则暗自威胁他,自己这边的候选人并不止他们一家而已,由不得他们一直浪费时间。
“谢谢您对我们的看重。”亲王微微笑了笑,“但是我想,这件事事关一个人的幸福,我必须谨慎考虑。”
“您自然可以一直考虑,但是请您想想吧,多好的机会摆在您的面前啊,难道您真的想要因为犹豫而错过它吗?”夏尔继续以他的坚定来鼓舞着这位亲王,“您经历了太多的不幸,所以您想要让儿女能够幸福下去,这种心情我们十分钦佩,正是伟大的父爱让社会得以维系。但是,您也能亲眼看到吧?命运作弄了您,让您的父亲丢失了王位,让您丢失了王太子的尊贵,但是……如今您的女儿却又有机会重新回到了王位上,甚至是一个更加耀眼的王位!”
中年人的脸色越来越白了,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想起了太多东西。寄人篱下确实滋味让人很难受,尤其是之前还有希望得到一个国家的时候。
“法兰西的皇后!”,“法兰西的皇后!”这几个词,如同魔咒一样,在他的耳边回荡。
如果他的女儿成为了欧洲大陆上最强国家的皇后的话,那么那些轻蔑自己、嘲讽自己的人,再也无法继续无视自己了吧?
而自己的女儿,也许就将成为一个未来法兰西皇帝的母亲……将自己的血脉延续到一个帝国的皇室里面去……
这真的是他这个落魄王裔所难以拒绝的诱惑。
“您直说吧?同意,还是不同意!”夏尔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动摇,于是加大了力度直接催促,在他看来,这大概已经成功了。“现在就告诉我吧,愿上帝保佑您!”
果然,在他的催促之下,中年人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看着夏尔,张了张口。
“爸爸!”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喊声,然后门口传来同样急促的脚步声,然后门被一脚踢开了。
一个个子不高、身材苗条,穿着碎花百褶裙子的少女出现在了夏尔的面前。
因为剧烈的举动,她的脸色有些发红,灰色的眼睛里面满是紧张,栗色的卷发也在微微颤动。她的鼻梁高而挺直,眼睛也十分深邃,显得温柔可亲,但是尖细而紧皱的眉毛和紧咬的嘴唇当中,看得出那种王后一般的倔强。
她扫了夏尔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惧怕。
“不要答应他们!”
中年人略微有些窘迫地退了一退,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应有的尊严,但是内里却谁也能够看得出来他的动摇。
他的脸阴晴不定,女儿成为皇后的荣誉,和另外的一些弊端,在他脑中不停地纠结,他几次张了张口,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嚯,看来我换了个敌人了啊,夏尔心里冷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决定与评判
在夏尔的注视下,这位女子昂然抬头直视着他,一点都没有退缩的意思。←UU小说,www.uu234.com
她的胆量和气魄,倒是比父亲强多了。
“您好,想必您就是卡洛娜公主吧?”夏尔先站了起来,颇为恭敬地向对方躬了躬身。“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
“我知道,您就是夏尔-德-特雷维尔,在法国现在有权有势……您不用跟我特意介绍自己了。”虽然看上去这话像是在艳羡,但是她微微斜睨着夏尔,显然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尊敬。“您现在在欧洲鼎鼎有名,大家都知道您是什么人。”
“从您的反应来看,我想您可能对我存在着某种误解。”夏尔感觉对方神色不善,于是想要拉近一下关系。
“我想不会有人对您有什么误解了,大家都知道您是个凶狠的骗子、利欲熏心的狂徒,从没将家族荣誉放在心里的浪荡子。”她依旧斜睨着夏尔,一点也没有给夏尔面子,“而您跑到我们这里来,不就是想要欺骗我父亲,让他也跟您一样抛下家族的荣誉吗?”
她说得很严厉,但是夏尔发现自己并没有多少可以反驳的地方。没错,在欧洲各地的人们看来,他差不多就是这种人吧。
不过,有一些地方,他是必须要反驳的。
“小姐,我知道您对我可能有些观感不佳,对此我并不会感到生气,因为这是您的权利。不过我有一点必须要说明白——我并没有进行任何欺骗和逼迫,我是明明白白地将一切都对您的父亲公开了的,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跟您也一并公开。”
因为夏尔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从容不迫。所以她的气势顿时就下挫了不少。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然后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因为内心有愧。父亲避开了她的视线,而她也愈发恼怒了。
“把我们扯进您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您真的太过分了!”
“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想正好相反,成为法兰西的皇后,是十足的光荣。”夏尔冷静地继续反驳了她的话,“所以,我是堂堂正正地征求您父亲的意见的,而他也并没有表示反对……”
夏尔将她的父亲抬出来之后。她的气势更加低落了。
在这个年代,儿女在婚姻上听从父亲还是社会的规则之一,她确实无法就此来指斥夏尔。
“您一定……一定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能够掌握,对吧?这么自命不凡……”她骄傲地看着夏尔,“没错,就世俗的眼光来看,您是个成功者,您和您的那位主子已经将太多东西抢在了手里。法国的权力和荣誉,还有那一顶皇冠……呵呵,明明是个共和国的总统,现在却一点都不讳言自己即将要带上皇冠。真是可笑。”
“这并不可笑,小姐。这是在响应人民的意愿,是法国人民呼唤秩序和帝国。想要让他成为皇帝的,我们只是想要顺应人心而已。”夏尔一脸严肃地纠正了对方的话。“如果您担心的话,我这里可以跟您保证。我们在本年内就将把这个共和国变成帝国,而您将很快成为这个帝国的皇后……您的父亲同意了我们的看法。”
“但是我反对!我不想戴上您送上来的皇冠,也不想要嫁给波拿巴先生。”卡洛娜公主大声回答了,“先生,您已经得到一个回答了,谁想要当这个皇后谁就当吧,反正您不要用它来烦扰我们一家就行了!”
如果是平常,当当事人这么说了以后,夏尔根本就不会再继续下去,而是转身就走,继续找别的候选人,不过今天他却微微改变了主意。
没错,这个倔强、骄傲的女孩,似乎具有某种魅力,让他感觉颇为有趣,值得继续。要是她当法国皇后的话,想来……会很有意思吧。
“您似乎没有必要这么快拒绝掉一个如此令人艳羡的头衔。”夏尔微微笑了起来,“正如我跟您父亲说过的那样,女孩长大了总归是要嫁人的,但是可没有几个能嫁给皇帝,这种机会失去了就没有那么容易再拿回来。”
“别提我父亲了!如果我的爷爷……我的爷爷还在的话,他不会同意的。”这位女子昂起头来看着夏尔,“虽然他失去了他的王国,但是他不会愿意看到他的孙女玷污了他的血,嫁入到仇敌的家里,嫁入到一个荒唐的篡位者家庭里面。”
夏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对波拿巴家族的抵触情绪,有些是来自于对瑞典篡位者的痛恨。
不过,平心而论,她的爷爷古斯塔夫四世确实跟法国有些仇怨,不过欧洲历史不就是你打我我打你吗?以英法的千百年仇恨尚且可以根据现实需要成为盟友,她的这种等级的家族仇怨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您的爷爷很不幸过早去世,我无法当面聆听他的意见,不过我想,他未必会如此决绝地拒绝我们。您看,作为国君,人不能只考虑感情因素,而是要权衡利弊。当年哈布斯堡的国君不是通过权衡,结果把女儿嫁给了皇帝吗?您想想看,能有多少人会拒绝法国的支持和帮助呢?再者说来……”夏尔一边说,一边摊了摊手,“我们至少现在是共同立场的,贝纳多特无耻地背叛了皇帝,我们现在仍旧仇恨他,他的后人自然也不会得到我们的尊敬,而您……我们认同您父亲和您的高贵血脉,否则就不会来找您了。”
虽然夏尔其实并不恨贝纳多特,也并不在乎什么高贵,不过他自然可以毫不脸红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这么一说,少女的气势更加被压低了,她发现自己居然再也拿不出更多的理由来继续斥骂对面这个人了。
“总之……总之我就是不同意!”她最后只能大声喊了出来。然后她走到了她父亲的身边,“爸爸。让他们走吧,以后我能继续照顾您的!”
女儿哀切的恳求。让中年人再度陷入到了犹豫纠结当中,他慢慢地看向了夏尔,似乎想要在他这里寻求到什么答案似的。
“够了,您到底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呢?!”眼见亲王又有些动摇,夏尔连忙厉声大喝,将场面重新控制到了手上,“这是您的父亲在为您的前途做最认真的考虑和打算,而您……您却在大喊大叫,推开他对您的好意与爱。您这算是一个孝顺女儿应该做的行为吗?您这样对得起父亲吗?”
“您……您……在胡说什么!”如同夏尔所预料的那样,她果然很受触动,“我们家的事情,用得着你来管吗!”
“小姐,您如今十八岁了,您知道多少人在您这个年纪的时候,怀揣着少女的梦想,对成为皇后梦寐以求吗?可是她们做梦也没有用,她们没有资格。她们流着和您不同的血!”尽管并不认为什么王族血统有什么高贵,但是夏尔仍旧充满了激情地向她鼓动着,“而您……而您,眼看着能够成为一位皇后。却将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一把推开?您知道法兰西帝国的皇后意味着什么吗?难道您认为这是一个可以轻易抛却的荣耀吗?抱歉,不管您怎么想,反正我觉得这样十分可惜。想想您的父亲吧。他这么多年颠沛流离,遭遇了那么多的倒霉事。最后带着您一个人含辛茹苦地生活着,等到您长大了之后。他还在为您的前途而忧虑……这是一个男人最毫无保留的爱,而您却一点都不珍视这种珍贵的父爱,只想着要自行其是!恕我直言,您这并不是王族的风范,也看不到对上帝的热爱。”
夏尔其实是偷换了概念,把“她的婚姻”偷换到了了“是否感恩,遵从父亲意志”上面去了,不过在这个时代,这种偷换是言之成理的。
“你……你……”因为这种指责实在过于深入人心,所以少女突然流出了眼泪来,不住地看着父亲,她和父亲相依为命,确实也舍不得伤父亲的心。
“您看,您的父亲为了您付出了多少心血?现在又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您知道的,这不是一位王太子、一位亲王应该过的生活,他是国王的儿子,他理应拥有不同的生活,不是吗?”夏尔仍旧平静地看着她,“斯坦尼斯瓦夫一世最后可是以君主的尊荣生活的,难道您不能给您父亲以同样的荣耀吗?”
【原名坦尼斯瓦夫·莱什琴斯基,是波兰贵族,在大北方战争中于1707年被瑞典国王查理十二立为波兰国王,并成为查理十二的附庸。在查理十二战败于俄罗斯后,他随之退位,被迫隐居。1725年,他的女儿玛丽-莱辛斯卡被法国首相波旁公爵意外地挑选为法国王后,于是他又得到了新的强援。
1733年波兰王位空缺,他的女婿路易十五支持他再次成为波兰国王,但是遭到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六世和俄罗斯帝国女沙皇安娜一世的反对,最后演变成为波兰王位继承战争,战争当中法军首次和俄军交手并战败,但是法国战胜了奥地利。于是1736年他被迫从波兰王位上退位,但却从奥地利人手里获得洛林公国终老】
这席话十分具有说服力,以至于公主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毫无疑问,只要得到了法国的全力支持,她的父亲肯定就能够摆脱现在这种空有头衔却毫无尊荣的现状,也可以从困窘的生活当中解脱出来,所需要的仅仅只是她付出一点点牺牲而已——而且,这甚至不是很严重的牺牲,反正上流社会、尤其是王族,这种婚姻比比皆是。
“您不是皈依了天主教吗?上帝可没有教导祂的子民不尊父亲。”在抬出父女亲情之后,眼见她已经完全地动摇了,夏尔微微露出了笑容,“上帝教导我们要仁慈、要懂得感恩和回报,那么,现在眼见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摆在您的面前了。您真的忍心就这样拒绝吗?”
“你……你调查了我?”卡洛娜公主睁大了眼睛。
“作为重要的候选人选,我们的人我当然仔细地调查过您了。您不用感到惊奇。”夏尔仍旧微笑着,“本来您是信仰新教还是天主教、甚至就算是个无神论者我们也不是特别在乎。但是既然您已经改宗为天主教,那就更加方便了,这简直就像是上帝给予您的指引,既然如此,那您还要犹豫什么呢?”
奥尔登堡王族是德意志的新教诸侯,而荷尔施泰因-戈特普家族为了君临瑞典,自然也应该是信奉新教,亲王现在就是信仰新教的。然而,根据夏尔所得到的情报。这位公主却不顾父亲的反对,在最近改宗了天主教——这也许是因为生活在奥地利,受到了影响的缘故吧。
法国是个天主教国家,虽然其实从没有把宗教放在心上,但是路易-波拿巴表面上还是摆出了一副尊重天主教的样子,甚至还和教廷眉来眼去,卡洛娜公主前阵子改宗了天主教多他们来说倒是减少了一个潜在的麻烦——或者说,更给挑选她多增加了一个理由。
“我不是为了这个改宗的!”公主脸上发白,马上为自己辩解。
她担心夏尔因此看轻自己。觉得自己是为了得到这个机会才更改宗教信仰,不过夏尔倒并没有这么联想过——当然,就算是真的也无所谓,夏尔并不会介意。
“哦。我当然相信您的宗教热情了。您发现了天主,然后信仰了它,这种经过了思辨和选择的信仰。要比其他迷茫的信仰要更加忠贞。”夏尔再度微微躬了躬身,“殿下。我真的觉得您是一个极好的人选,请您好好思考一下。不仅仅是从自己的角度,从您父亲,从您一家,从上帝的角度好好思考一下,真的,这样的机会确实十分难以找到,不是吗?”
卡洛娜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的笑容十分亲切,犹如是一副真正的面具一样,从上面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她慢慢地再看了看父亲,父亲还是一副犹豫纠结的样子。
在自己已经如此清晰地表达了意见的情况下,他还是在犹豫纠结,那显然是十分倾向于答应法国人的要求了。
究竟是要自私地继续拒绝,还是体谅一下父亲,接受这个提议呢?
她突然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彷徨当中。
“爸爸,您真的希望我答应吗?”她忍受着想要哭的冲动,低声问父亲。
因为痛苦和犹豫,父亲的脸微微有些扭曲,最后,竟然先于女儿流下了眼泪。
“孩子,我真的爱你,所以……所以如果你一定不同意的话,我不会强迫你的。”
父亲的眼泪终于带出了女儿的眼泪,父女两个突然抱起来同时哭了出来,这哭声让理查德-冯-梅特涅听得有些心生恻隐,就连夏尔也微微有些不自在。
哭了一会儿之后,卡洛娜一边抽噎一边用袖子擦拭了泪水,“不,父亲,我是您的女儿……我……我听从您的安排。那个人说得对,您养育了我这么多年,我没有理由任性。”
说完这如同放弃立场一般的话之后,她仍旧昂着头,将痛苦慢慢地收敛到了心底里。
中年人满怀哀愁地叹了口气,皱纹已经爬满了他的脸。
“皇帝陛下真的同意了吗?”他突然问理查德。
“是的,陛下同意了,他愿意为此而祝贺您和您的女儿。”理查德马上回答。“当然,我父亲同样也乐意如此。”
哈布斯堡皇帝和梅特涅亲王同时表示支持,确实已经够为他壮胆了。
“我可以保证,如果一切都能够如同我们希望的那样发生的话,您就是法国最尊贵的客人,您想定居法国就定居,不想定居法国的话也可以在其他地方定居,我们会以国王的礼遇来对待您的,殿下。”眼见事情已经到了最终的阶段,夏尔连忙开始了最后的劝说,“另外,我可以保证,公主殿下能够拥有皇后所有应得的礼遇、尊重和财富,她在法国得到的只有崇敬,您想要见就什么时候都可以见到她,没有人——包括未来我们的皇帝陛下会对她无礼。真的,在整个世界,能够得到这样尊荣的女人绝对不多,您……您可以了却您的遗憾了。”
“您说的……是真的吗?”中年人颤声问。
“十足的真实。”夏尔昂首挺胸,表达了自己的真诚。“法兰西人不会拿这个来开玩笑。”
中年人低下了头来。
奥地利皇帝和亲王表态支持,法国也保证了应有的一切,再也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了。
“你们……你们不会再去找别的人选了吧?”
“其他候选者的接触还是要做的,毕竟我们不能把一切都这么早就公开。”眼见大功即将告成,夏尔淡淡地笑了起来,“但是,我是负责人,我可以向您保证,如果您答应的话,其他的候选人我们不会考虑了。”
这最后的一击,让中年人突然长叹了口一气。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艰难的一次决定,但是他最终还是克服了习惯性的犹豫。
人生在世,总要做出一些让人难以做出的决定。
是好是坏,只能交给上帝来评判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巨人(一)
告别了维也纳之后,夏尔和他的车队一路北上,在外交人员的协调下,他轻松地通过了巴伐利亚,然后一路向法兰克福自由市疾驰。…≦UU小说,www.uu234.com为了照顾夏洛特的身体,在离开了奥地利的国境之后,夏尔就让人带着她先回法国去了,而他自己则一个人踏上了计划当中的最后旅途——法兰克福城郊的约翰尼斯堡庄园。
法兰克福是现在德意志邦联议会所在地,所以外交界人士云集,不仅仅德意志各个邦国的政治家们充斥其间,就连外国人也多有居留此地,所以这里倒也算是繁华,路上的车流也络绎不绝。经过了1848年的动乱年头之后,这里又是一片繁荣的气象,虽然担不起“德意志的首都”这个名号,但是至少也算是个充满魅力的城市。
不过夏尔并没有去这座城市游览一番的打算,他的目的地只是离这座城市不远的一座庄园而已。
经过了漫长的旅途之后,他们的车队终于在这座庄园当中停了下来。
然后一路跟随夏尔的理查德-冯-梅特涅亲王带着他走下了马车,然后小心翼翼地带着他在庄园当中穿行而过,这座庄园大概离法兰克福数十里,环境相当幽静。
被人精心打理的庄园里面长满了茂盛的草木。葡萄园里郁郁青青,带着令人眼前一亮的鲜明绿色,宅院四周也围着院墙和成排的果树;而葡萄园的边界上也栽满了各种果树。总之,这块园地的每一寸都充分利用起来了。
这样一处住所,如此简朴,却又不乏生机,果实累累,香气四溢。倒是一个老人晚年独居的好去处。
徘徊在其中,夏尔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生怕弄惊了庄园中的人们。
他们很快来到了庄园深处的宅邸当中,然后一位中年妇人很快就过来迎接了他们一行。
这位夫人大概快五十岁的年纪,身材高瘦,穿着灰色的裙子。脸上已经布满了皱纹,不过还能看得出几丝过往的风韵来。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看上去十分和善的样子。
“您就是德-特雷维尔先生吧?”她友好地朝夏尔点了点头,用十分纯正的法语打了招呼,“很高兴见到您,我一直都听亲王和理查德提到您,今天一看,果然是一表人才!”
虽然明知道是客套话,但是夏尔听了仍旧十分高兴。“谢谢您。夫人,我十分荣幸能够到贵府上拜会,”他一边说,一边脱帽致敬。
“这一路上你们都辛苦了吧?来,请跟我到餐厅去吧,等一会儿就会有人把午餐送上来。这儿虽然简陋,但是野味还是不错的。”夫人这时候又看向了夏尔旁边的理查德,“理查德。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谢谢您。夫人。”理查德也跟她点了点头。“爸爸还在休息吗?”
“亲王殿下现在已经醒来了,刚才在听人读报,不过我已经差人通知他了,他现在估计正在准备接见特雷维尔先生吧。”夫人如实地回答了。
“那就太好了!”犹如是完成了什么重大任务一样,他突然显得如释重负。“夏尔,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去见见父亲,等会就带你一起去见他。”
“好的,理查德。”夏尔随意地摆了摆手,请他自便。
他知道,理查德这一路跟随着他回来。肯定得到了不少有关于他的情报,而在亲王接见他之前,他肯定要跟父亲交流一下情报,然后父子两个一起商讨一个应对他的方针来。
出于礼貌考虑,夏尔当然要给他们父子这样的空间了,顺便可以解决一下饥肠辘辘的问题。他马上跟着夫人一起来到了餐厅里面。
同时,夏尔注意到了理查德对这位夫人的态度——礼貌恭敬、但是缺乏热情,甚至有一种不自觉的距离感。
这个倒也很正常,他知道,这位亲王夫人并不是他的母亲——梅特涅亲王生性风流,他前前后后有三个妻子,第一个妻子娘家名是艾兰诺-玛丽-冯-考尼茨-利特堡,这位夫人给他生了8个孩子,但是大多数都早早亡故,没有留下子息,只有第四个孩子(已经于1829年去世)弗朗茨-卡尔-冯-梅特涅先生留下了一个私生子,以及第六个孩子莱奥蒂娜出嫁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儿波莉娜。
而第二个夫人,是他于1827年娶的玛利亚-安托瓦内特-冯-莱卡姆小姐,这位夫人在婚后两年之后生下了儿子理查德,然后在十天之后因为产后的病症去世了,享年仅仅二十四岁。而理查德也成了现在梅特涅亲王唯一一个在世的儿子,享有亲王的继承权。
第三个夫人,自然就是眼前的这位夫人了,她娘家名叫梅拉尼,这位夫人是在1831年嫁给梅特涅亲王的,这一年她26岁,足足比亲王小了32岁,而亲王仍旧老当益壮,在婚后数年当中又让她生下了5个孩子,其中活到成年的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另外,亲王还有许许多多的情妇,先后为他生下了多个私生子女,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个——和塔列朗亲王一样,梅特涅亲王的私生活也是十分之丰富多彩,倒是让人心生羡慕——不过,这个无关大碍就没必要提了。
从上面可以看到,理查德虽然现在算是要继承梅特涅亲王爵位的长子,但是并非亲王夫人的亲儿子,所以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就有了一些微妙——虽然理查德也算是在这位夫人的照看下长大的。
在夏尔来到餐厅之后没多久,厨师们做的餐点就送了上来,早已经有些饿的夏尔自然就没有客气,马上就大快朵颐起来。梅拉尼夫人确实是一位非常和善的妇人,她尽着主人职责,一直都陪着夏尔说话,哪怕其实并不怎么热衷于此。
夏尔一边吃饭一边和她闲聊。时间过得也十分快。
当他吃得差不多饱的时候,理查德-冯-梅特涅终于回到了餐厅里面。
“夏尔,请跟我过来吧,我的父亲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吧。”
“是吗?太好了。”夏尔马上拿餐巾擦干净了嘴,然后干脆地站了起来。
临走之前。他还特意向夫人道了谢。“夫人,多谢您的招待。”
“如果您肯因此而以最平和的态度和我的丈夫交流的话,那么我的苦心就不会被白费了。”夫人笑着回答。
“哦,这简直是一定的。”夏尔被她的风趣也给逗笑了,“我对亲王这样的前辈充满了敬仰,这次是抱着向他学习的态度来此请教的。”
……………………
在理查德的带领下,夏尔走出了餐厅,然后走上了二楼,来到了书房的门口。
接着他推开了门。把夏尔也领了进去。
在一排排书架当中,夏尔看到了那个坐在垫了软垫的胡桃木摇椅上的老人。
这位老人已经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已经密布,但是全身收拾得十分整洁,就连胡子都被刮得干干净净,显然得到了极好的照料。
他的精神也十分健旺,眼神犀利,在夏尔进门的瞬间就打量起了他。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看透了似的。
这个年近八旬的老人身形消瘦,下巴很尖。皮肤因为年老和幽居而变得十分苍白,他脸上的笑容也极富魅力,仍旧带着年轻时的翩翩风度。如果说苏尔特元帅和威灵顿公爵给夏尔的印象是凌厉的话,那么他给夏尔的印象却是有些阴柔——不愧是能够女装逃出维也纳的高才啊!
“冯-梅特涅亲王,我真的十分荣幸能够得到拜见您的机会。”收拾好心里的戏谑之后,夏尔毕恭毕敬地向他躬身行礼。“另外,很高兴能看到您如此健康。”
“我也很高兴能够看到您这样的青年俊杰,先生。”亲王笑了笑,然后伸手示意他坐下来,“一想到我在已经退职的今天。还能够得到您这样的优秀人物的拜访,我倒是觉得自己有几分走运。”
“和小丑不一样,大人物即使走下了舞台还是大人物。”夏尔一边恭维,一边坐了下来。
“特雷维尔先生,有一件事我必须说清楚,”等他坐定之后,亲王微微笑了起来,满脸的皱纹也越发深刻,“我并不恨拿破仑,甚至从没有想过刻意去摧毁他的帝国,所以你们不应该把憎恨从四十年前延续到现在,我认为尽管我们是外交官,但是偶尔我们是可以以真诚的态度来互相交流的。是的,真正的真诚——聪明人的真诚,大家不说傻话、也不说虚伪的话来侮辱对方,而是本着就事论事的原则互相给予教益。”
“殿下,我也有一件事必须跟您说清楚。”夏尔也笑了起来,“我真的完全不恨您,对您只有敬仰之心。甚至……我都不恨塔列朗。”
夏尔这话确实是真心的,他身为波拿巴党人却不盲目崇拜拿破仑,更不打算把拿破仑的旧仇恨延续下来。而且,哪怕仅仅从拿破仑的角度来看,梅特涅亲王也确实谈不上仇敌。
梅特涅对法国和拿破仑确实没有憎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维持奥地利的实力和威望。
在拿破仑帝国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奉承拿破仑,并且促成了他和哈布斯堡公主的婚事。在拿破仑帝国岌岌可危的时候,他也没有从一开始就打算落井下石。
在拿破仑从俄国无功而返的那个动荡的年头里面,他正确地认识到,在奥地利已经无法重返莱茵河和尼德兰的现状下,彻底摧毁莱茵同盟只会让莱茵河地区变成一片软弱无力的小邦国,然后让普鲁士得利。他在1813年当中几次向拿破仑皇帝提出条件,想要以法国承认尊重他国权益、换言之就是退出大革命之后征服土地的方式让法奥之间媾和。
他的如意算盘是在战后维持一个足够强大但受人敌视的法国,然后维持一个强大的莱茵同盟的存在。这样,各国的压力既可以让法国动弹不得,而法国的压力也可以让普鲁士动弹不得,结果也无法染指莱茵河地区。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被现实击碎了,已经和塔列朗闹翻了的拿破仑,把梅特涅看成了和塔列朗一样朝三暮四的卑鄙之徒,完全不肯信任他,并且他还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可以翻盘,所以完全拒绝了梅特涅的所有提议,一定要和欧洲各国在战场上拼个死活。
梦碎之后,梅特涅只好让奥地利一并加入到了盟国的进军当中,并且同盟军队在莱比锡战役当中彻底击垮了拿破仑的大军。
即使这个时候,基于均势原则,奥地利以及其他几个大国还是并非想要将法兰西帝国置于死地,他们又提出了条件,以法国保持1790年的疆界、以及拿破仑让位给儿子的方式,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大战。
然而拿破仑还是拒绝了,他就像是一个濒临末日的赌徒一样,一次次地想要以越来越少的赌本来翻本,他再度整军和反法同盟大战,结果同盟军进军法国,并且在1814年3月攻占了巴黎,拿破仑也不得不在4月13日于枫丹白露签署退位诏书。
这一次,他想让位给儿子,但是联军已经不肯了,他不得不面对帝国完全垮台、自己也被流放的命运。
总的来说,1812年征俄战役开始之后,拿破仑皇帝昏招迭出,并且拒绝了每一个止损的机会,直到最后才醒悟过来,而那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路易-波拿巴好不容易才夺回了国家的政权,他当然不希望自己和伯父一样,在全欧洲的围攻之下和帝国一起灭亡,他不想要延续仇恨,而夏尔也没有任何同样的想法。
“我很高兴您能如此说。”看到夏尔的诚恳回答之后,亲王的笑容更深了,“那么,我可否认为,您是代表法国这么说的?”
“是的,在此时此刻,我代表法国的利益在和您谈话。”夏尔昂首看着这位曾经纵横欧洲四十年的大人物,里面没有一点退缩,“我的话现在是算数的。”
“哦,多漂亮的气度啊!理查德真该学学!”亲王叫了一声,然后轻轻拍了拍手,“上帝保佑您,年轻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三巨人(二)
“谢谢您的夸奖,殿下。”夏尔再度向梅特涅亲王道谢。“正因为我的心中充满了对您的敬意,所以诚如您所言,我可以以最诚实的态度来同您交谈,我不会用虚伪的话来装点门面,反正和您一样老道的人很轻易就能看穿。”
虽然表面是如此说,但是他当然不会相信自己只需要说上几句话,就会震动到梅特涅这样的人,让自己居于有利的地位,所以不管对方怎么夸奖自己,他也只当耳旁风,更不会真的如同口上说的那样“完全真诚”。
这种热情当中又隐含距离的态度,倒是外交官们所必备的。
亲王一边热情地看着夏尔,一边又朝自己的儿子理查德挥了挥手,示意他也坐下来。
“特雷维尔先生,您在上任之前就认为自己的一个亲奥派,如今更加在欧洲各国都留下了这样的深刻印象,就连我的儿子都跟我大谈您对奥地利的友好,不得不说这一点十分让我欣慰。”他重新看着夏尔,不过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毕竟干这行太多年了,所以对不期而至的好意看得和不期而至的恶意一样,无法为其所动,我想,有一个基本的原则就是,在国际事务当中,利益要大于好感,好感要大于言辞,不知道您同意不同意我的看法呢?”
夏尔没有想到一见面这位老资格的外交家就对他这么不客气,隐隐之间还摆出了一副老资格外交家对后辈指点的架势。不过,拘于礼貌起见他并不打算和这位老人争一争气势——说到底,人家现在都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了。只剩下了往事可以追忆,自己又何必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争锋呢?
“您说得对,对极了。”他马上点头赞同。
“先生,您很年轻,年轻人都会有一些激情,也会有一些感情冲动,我认为这不是什么坏事。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但是,我们不能把外交事务当成个人事务来办,这里并没有多少感情容身的余地。”亲王继续追问。“那么。我想问一下,您对奥地利的好感,到底是出于心中的热爱呢,还是出于真正的利益考虑?”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不过夏尔倒是并非不能应付。
“您希望我是哪一种呢?”他先是范文。
“两种都是好事。毕竟友好总比交恶要令人愉快。”梅特涅亲王耸了耸肩,“不过我们都知道,前者高尚但是很难持久,后者庸俗但是十分可靠——比较起来的话,我倒是更加喜欢后者一些,因为大国之间的稳固关系,必须建立在利益的坚实纽带之上,如果依靠好感而冲动地走到一起话。那么当好感消退的时候关系破裂也就是指日可待了。”
“我对奥地利的热情,既来自于热情。当然也来自于实际的利益考虑,事实上我认为这是并不矛盾的。”夏尔摊了摊手,“我认为,就********而言,其实和尊奉清教的英国、尊奉新教的普鲁士还有东正教的俄罗斯不一样,在欧洲大国当中,只有我们才是真正的天主教大国,我们应该惺惺相惜,而不应该各自为政,以至于天主的威名在日渐衰颓……”
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不是一个有宗教热情的人,而他仍旧如此认真地说,仿佛他真的把宗教当回事一样,当然这种说辞是打动不了梅特涅的。
“我十分欣赏您对天主的热情,我也同您一样,痛切地感受到想要维护真正的天主教世界,就需要天主教大国一起携起手来。”梅特涅不动声色地赞同了他的话,“当然——我的这种想法一直被人误解,并且没有得到足够的回应,这诚然是一种极大的遗憾。”
“同样,法国和贵国一直都是旧有的欧洲大国,虽然在很久以前我们之间进行了一些令人遗憾的剧烈斗争,但是我认为至少在现在两国的利益是一致的,同样希望维护自己曾有的地位。既然有同样的宗教观念,又有同样的现实需求,就我看来,两国维护利益的最佳方式就是联合起来,共同地为保卫欧洲和平而努力。”
“这种考虑很对,特雷维尔先生,我甚至我觉得如果法国现在的当政者如果都像您这么想的话,那么我们现在所面临的一切困难都会轻松很多。”梅特涅亲王又微微笑了起来,“然而,请恕我直言,欧洲各国对如今的法国都有很多疑虑,人人都害怕法国——嗯,我是说法国某些人,会有一些过于危险的想法,而这种危险想法就会成为您增进和各国友谊的障碍。”
“在法国确实有某些人、特别是军人在进行危险的鼓噪,不过这并没有危及欧洲,也并不会破坏两国之间的关系。”夏尔马上断言,“事实上无论是波拿巴先生还是我,都不想用太过于激进的方式去和各国来往,过去的教训太深刻了,任何认真理智的人都会在深渊面前望而却步。”
“也就是说,您确实不打算破坏欧洲的秩序?”梅特涅亲王马上追问,“那么——我听到的‘法国即将以武力手段来对付俄国’是一个谣言了吗?”
“不,不是谣言,我跟您说实话,这是真的。”夏尔突然插言,“而且我可以向您断言,这样一场战争很快就要发生,虽然不是明天。”
“什么?”梅特涅亲王骤然睁大了眼睛,显然十分吃惊。
他并不是吃惊于法国想要和俄国人干架——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欧洲的外交界,到处都有人谈论,并且大家都认为已经迫在眉睫——他真正吃惊的是夏尔这种毫无保留的坦诚。
他从他的儿子理查德那里得到了报告,知道夏尔是怎么应付弗朗茨-约瑟夫皇帝的。那可是十分专业地掌握了外交语言的精髓,什么都说了,但是什么都没有承认。他没有想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特雷维尔居然会这么老实。
“殿下,我跟您说的这个是机密,我希望您能够为我保密,免得在其他地方激起无谓的争议。”眼见对方如此震动的样子,夏尔禁不住笑了出来。
“哦,当然可以。我会为您守密的。您肯对我如此坦诚是相信我,我不会辜负这种信任,再说了。我已经退休了,可不想再在外交界兴风作浪。”梅特涅很快就回过了神来,然后马上点了点头,“在我这里您尽可以畅所欲言。我保证一句话都不会泄露到外界去。”
“那就太好了。谢谢您。”夏尔仍旧微笑着,“我平常说套话已经太久了,终于有个地方可以休息下,这很好。”
“我很高兴自己能够聆听您的真心话。”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夏尔突然这么坦诚的目的,但是梅特涅亲王已经完全打起了精神来了,“也就是说,您承认法国和俄国的战争可能迫在眉睫,对吧?”
“是的。确实如此。”
“既然您刚刚掌权的时候就投入到了一场和欧洲大国的战争当中,那么您又怎么能够让人相信您保卫欧洲现有秩序的热情呢?”梅特涅亲王十分犀利地反问。“我觉得这似乎是很难的一件事?”
“如果有人将保卫欧洲看成是无所作为、一如过去的话,那么他恐怕确实无法相信我们的诚意,但是……”夏尔突然昂起了头来,然后加大了音量,“恰恰相反,在现在,保卫欧洲秩序需要的是行动!而且是立即行动!现在破坏秩序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另外一群人,他们满怀侵略的**,只想着到处扩张,并且已经占领了广袤到无法言述的土地,我们必须为了保住剩下的欧洲不被他们侵蚀而奋战。”
夏尔突然的爆发,让梅特涅亲王有些出乎意料,他看了看他的儿子,然后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您认为发动一场对俄国战争,是维护欧洲现有秩序的积极行动?”
“现在已经没有欧洲秩序可言了,殿下。”夏尔冷静地回答,“您看看,几十年前的秩序现在还有谁尊重?人人都想着扩张自己的势力,大国到处都在自行其是,我们只是和别人一样做而已,这是一种必须的应急措施。既然欧洲的秩序已经破灭,我们——每一个负责任的大国都应该站出来,拿出自己的勇气和实力,为欧洲谋求一种新的稳定秩序,让和平重新降临到每个大国中间,这才是真正有效的行动。”
如此直白的话,让亲王的脸色更加发白了,因为他听出了其中的隐含意味。“您的意思是,您的目标是重建一种更加积极的欧洲秩序?”
“您让我说实话,那我就一次把实话说完吧,您所构建的维也纳体系已经摇摇欲坠了,而且很多人并不以此为憾,相反他们对此十分兴奋,跃跃欲试,想要在一个全新的时代里面为自己的国家谋取私利,他们野心勃勃,而且**无穷无尽,如果不用最强烈的意志和最坚决的决心来阻止的话,一切都会不可收拾,并且会让您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我们正是站在您的思想上,所以才想要恢复一种可以令人满意、并且维持得下去的欧洲大国秩序,换言之,我们是承继了您的思想理念而行动的——所以这并不背离我们的初衷。”
梅特涅亲王的脸色变得越发古怪了。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将武力对付俄罗斯说成了维护欧洲秩序的必须举动,甚至说成了‘对自己思想的继承和发扬’,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还没见过这么大言不惭的人。
倒真是有本事。
亲王忽然从这个昂然的年轻人当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青年人特有的活力。
这个年轻人说他辛苦构建的维也纳体系已经崩溃了,虽然这话很难听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现实。
“我明白了,您想要构造出一个新的欧洲秩序?”
“一个秉承了您思想,让每个大国都可以处于合理地位、而不是让某一个国家可以肆无忌惮的秩序,我相信这种秩序正是您所需要的,也正是您希望看到的欧洲,不是吗?”夏尔极具自信地反问,“您的努力,是需要有人来继承的,而法国有实力、我也有意愿继承您的精神和努力。”
“这种说法令我十分感动。”沉默了许久之后,亲王才重新开口,“所以,您希望奥地利也加入到您这种重建欧洲新秩序的努力当中?”
“我相信这对奥地利是有利的,它应该加入。”夏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对方的理解,“我们都看得到,奥地利现在面临着太多太多的挑战,是无法停留在旧日的。在这个急速变幻的时代里,如果奥地利不做出某些革新性的改变的话,那么就会在时代的变动当中首当其冲,这些雄心勃勃,妄图想要获得维也纳体系之外更高地位的国家会四处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而某些时刻,他们就会……可能就会拿奥地利当做牺牲品。殿下,我希望您不要将我的这番话当做危言耸听。”
梅特涅亲王再度沉默了。他知道夏尔的话并非没有道理,在欧洲各大列强当中,现在的奥地利是处于下风的一个,只是比普鲁士好上一点而已,而它却据有了太多的土地和财富,每个心怀不满的大国,都会想要从它的身上撕咬下几口来,壮大自己的实力。
“某种程度上,我承认您说的话很有道理。”又过了片刻之后,他颓然地点了点头,“我们确实面对了太多的风险,所以我们确实也需要积极地为保卫自己而行动。”
片刻之后,仿佛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于露骨似的,他马上又改换了口风,“当然,我国的实力仍旧足够强,可以打消所有心怀不轨的人对我们的觊觎,所需要的只是积极参与到维护稳定的欧洲秩序而已。”
“在我看来,我们的想法是天然一致的。”夏尔再度笑了起来。
就在亲王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然后理查德起身去开了门。
和夫人交谈了几句之后,他马上回来了,然后给出了一个简短的解释。
“俾斯麦先生已经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三巨人(三)
“俾斯麦先生来了。”虽然理查德-冯-梅特涅的声音很低,但是夏尔却极受震动,罕见地出现了一些动摇。
这种动摇被梅特涅亲王敏锐地感知到了,他感觉十分奇怪。
很明显,在现在,俾斯麦虽然成为了普鲁士驻法兰克福帝国会议的代表,在一般人眼里已经算是个大人物了,但是在急速蹿起的特雷维尔面前,也并不算是什么很了不得,他没有必要这么重视俾斯麦。
莫非在俾斯麦去法国旅行的时候,他们见过面,然后达成了某些默契?一想到这里,梅特涅亲王也心里一惊。
现在最让奥地利人顾忌的就是法国和普鲁士两个国家,前者现在刚刚换了拿破仑的后人上台,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而后者现在国力不断上升,雄心勃勃一心想要把奥地利从德意志的头把交椅上挤开取而代之,这两个国家如果背地里达成什么默契的话,对奥地利来说即使不算灭顶之灾,至少也是心腹大患。
虽然梅特涅已经被弗朗茨-约瑟夫皇帝从首相之位上面赶走,但是他毕竟一直主持奥地利的国政外交,对奥地利也充满了感情,他当然不乐意类似的事情真的发生,于是不免就有些忧心忡忡。
于是,房间里面的这两个人一个震动,一个迟疑,气氛陡然就从刚才的轻松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俾斯麦正好在这个时候在仆人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夏尔和梅特涅两个人都满怀着各自的心思同时张望了他,让他稍稍愣了一下。
他一如在帝国会议里面一样。穿着一套黑色的正装,戴着黑色的礼帽。一副翩翩绅士的模样。不过他的身躯魁伟壮实,态度凝重当中有隐含着傲慢。这种桀骜不驯的气质怎么也没有办法隐藏到正装当中。
他走进房间之后,先是对房间里面的奇异气氛当然有些惊讶,不过他的城府十分深沉,因此很快就将这种惊讶掩饰到了心底里。
“亲王殿下,我十分荣幸能够再度拜会您,看到您身体如此健康,真是令人高兴。”他一边脱帽致敬,一边跟梅特涅亲王说着客套话,然后转头又看向了夏尔。“德-特雷维尔先生,十分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您,自从上次同您见过之后,您的风采一直都让我十分钦佩。”
“我也同样钦佩您,冯-俾斯麦先生。”夏尔也十分恭敬地站了起来向对方致意。
“请坐。”相比较于夏尔的殷勤,梅特涅亲王倒是矜持了一些,他随手招了招手,示意俾斯麦坐下,脸上也看不到刚才对夏尔的亲切随和。
这倒也十分正常。亲王是以德意志迄今为止最优秀的外交家来自居的,他本身就是一个十分高傲的人,当了几十年说一不二的首相之后自然被唯命是从的下属们给惯得更加傲慢,在他看来。俾斯麦无非是普鲁士这个边鄙国家的一个后辈小生而已,纵使算是优秀,也不值得他来讨好迁就。夏尔这种年纪轻轻就爬上高位的人才会让他有一种“这个人就像是年轻时代的我”的感觉。因此才会那么和善。
这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俾斯麦也不以为忤。满怀敬意地坐了下来。他当然也不知道他未来会有何等的成就,因此此时也确实甘心居于亲王的下位。把亲王的亲自招待本身就当做一种难得的殊荣。
三个人就这样落座了,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然而夏尔的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坐在他面前的,是19世纪整个德意志影响力最大的两个人,他们在欧洲大陆上纵横捭阖,第一个照耀了前半个世纪,第二个深深地影响了后半个世纪,无论对他们是褒是贬,无论对他们的行为是否赞同,都必须同意,他们两个都曾塑造了一个欧洲的时代——在这个欧洲统治世界的年代,这等于是说他们两个都曾塑造了世界的一个时代。
他们两个人,一个已经风烛残年,随时等待上帝的召唤;一个却精力充沛,雄心勃勃只等着干下一番大事业,他们前一个是中世纪的最后残响,后一个是新时代的最初鸣啼,两个人在思想上、在世界观上,乃至于在抱负上,都有许多共通之处,或者说同样都秉持着利益至上、漠视道德宗教观念的世界观,也同样拥有极为高超的智慧和过人的观察力行动力。
而自己,却有幸同这两个人坐在了一起,并且是以平等的身份,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按照礼节,两个年轻人都没有先说话,在等着亲王发言,而亲王却不紧不慢地微微闭着眼睛,好像在沉思着什么,于是他们两个都静静地等待着,谁也不显得急躁。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欧洲只有少数人,极少数的一些人在清醒地思考,并且冷静务实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其他大多数人要么浑浑噩噩,要么不得不被形势裹挟而随波逐流,等着别人为他准备一个命运……”沉默了许久之后,亲王终于开口了,“这种人过去就很少,如今更加稀有了,所以我想,今天我们差不多就能够代表欧洲来说话了,反正其他人要么只能听着要么连听都没机会听。”
这话说得有些自命不凡,不过由他说出来却出奇得具有说服力。
“我觉得我们两个作为晚辈更应该聆听一下您的教诲。”夏尔当然不敢同他一样狂妄了,马上就降低了调子,“您主宰了、至少参与决定了欧洲大多数人的命运,并且影响了整个历史,而我……我甚至不知道几个月后我还在不在台上,其实我才是被命运裹挟不得不随波逐流。”
“特雷维尔先生,您不用如此谦逊,至少您已经站到了山巅之上。可以一展心中的抱负。这比我已经强到太多了……”俾斯麦突然打断了夏尔的话,“亲王殿下已经有了足以铭记在历史当中的功业。而您也有机会同样复制他的成功,可是您看看我呢?现在的我哪里有资格说什么功业?真的。殿下的话让我无地自容了。”
“您不用如此谦虚……”这下轮到夏尔来劝慰他了。
“这真不是谦虚,我不是一个喜欢谦虚的人,我这是在说实话,先生。”俾斯麦摇了摇头,脸色愈发难看了,好像想到了许多很不爽的事情似的,“您看看我现在算是什么?一个驻帝国会议代表,天天和一群傻瓜在会堂厮混,他们的语言无味、权职低微。看了就让人忍不住倒胃口,而我却不得不和他们混迹在一起!你们在创造历史而我只能站在一旁看着,除了满心的渴望之外什么都没有,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一展心中的抱负,我真的十分羡慕你们。”
“难道帝国会议还不足以抒发您的抱负吗,年轻人?”梅特涅亲王忽然笑了起来,“您的国王陛下要是听到,恐怕会感到委屈了,要知道他可是力排众议把您送到这里的。”
“我感谢陛下。但是我必须说这完全不够,除了让我虚度年华之外,帝国会议这种吵吵嚷嚷的菜市场是不可能对历史产生什么重大影响的。”俾斯麦又摇了摇头,“我原以为我会得到更加重要的任命。真没想到自己却被抛到了这里。1848年的时候我为了保卫君主政体不惜冒生命风险同暴民们斗争,结果君主在安然度过危机之后居然用这样不起眼的糖果来打发了我……如果不是这里可以经常拜会到您的话,这个地方真的能把我这样的可怜人给逼疯了。殿下。”
他这话除了恭维之外,倒也有不少发自内心的感慨。如今的俾斯麦。尽管在别人看来普国驻帝国会议代表已经是难得的礼遇了,但是在他这样的人看来无非就是个打发人的闲职而已。他想要的是进入内阁,成为大臣,甚至做首相,用一整个国家的军力和财力,实现他的个人抱负,而现在的现实就很难让他满意,因此并不像后来功成名就时候那样矜持傲慢、咄咄逼人,反而因为自己的仕途蹉跎,无法大展宏图而满腹牢骚。
他跟朋友跟妻子说过许多牢骚话,其中不乏批评国王和本国内阁的言辞,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愈发不得国王和内阁的喜欢,就连他引以为靠山的威廉亲王,也在王妃的影响下对他心生嫌隙,对他的支持力度大大减弱,由此他也变得更加心灰意冷。
“杰出的人才都有被人嫉妒甚至打压的时候,就连拿破仑在崭露头角之后都差点被一个嫉妒他的部长给掉到了殖民地去。”夏尔也笑了起来,“俾斯麦先生,虽然您现在觉得自己不得志,但是我相信这绝对只是暂时的,我觉得用不了多少年,您就可以成为普鲁士所必须服从的人。”
“是吗?”俾斯麦有些不大相信的样子,“那我感谢您的预言了。”
“我也深信如此,年轻人。”梅特涅亲王突然接过了话头,不紧不慢地说,“普鲁士是一个习惯于服从的国家,肯去自主思考的脑子太少了,而您正是这些人当中脑子最好的一个,所以归根结底,他们还是得靠着您来运行这个国家。我看您飞黄腾达将是命中注定的事,您也没有必要去责备命运对您太不公平,否则那就是在嘲笑全欧洲绝大多数的庸人了。”
接着,他缓缓地转过视线,在俾斯麦和特雷维尔两个年轻人当中逡巡。
“我原本就相信你们两个十分杰出,在分别见了面之后更加深信如此了,所以……你们不要着急,未来就是你们的了。我是在与十年或者十五年后的欧洲对话,尽管也许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我仍旧对此十分好奇和期待。”
夏尔和俾斯麦对视了一眼,既惊奇于对方对自己的抬爱,又因为亲王的这番话而心生快慰——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得到梅特涅亲王的钦点的。
“真正的重点是,那时的欧洲,到底是怎样的面貌?”亲王继续说了下去,“归根结底就是一个问题,你们两个人想要的欧洲,到底是可以弥合在一起的,而且大相径庭、以至于必须分出一个结果来的?”
“您是指什么呢?”夏尔心里暗暗一惊。
“我的意思十分明白,我将你们一起召集过来,就是想要看看你们的理想是否可以互相妥协。”亲王从容不迫地回答,“年轻人们,虽然你们对我十分礼貌,但是我知道,和我一样,你们都是十分固执高傲的人,只有固执高傲的人才可以闭着眼睛不管别人说什么一直往前走,走到自己想要待的地方,所以我并不打算改变你们的想法或者理念。但是你们也要知道,现实从来不会是一帆风顺,也从来没有可以完完全全按自己心意的世界,终究我们不得不适应现实的棱角,作出某种妥协。依我看来,欧洲未来的安宁和和平,就依赖于那些真正把握时代的人互相作出妥协,就好像当年我们在维也纳做过的一样。”
顿了一下之后,他继续从容地说了下去,“虽然现在我们大多数已经变成了漫画当中的丑角,或者人们口中的笑柄,但是我们当年也曾群星璀璨,每个人都雄心勃勃,势要为自己、为自己的国家夺取至高的荣耀,但是最后,悲剧一幕幕地降临,欧洲大地上已经流遍了血,数百万人丧失了自己的生命,直到最后大家做出妥协的时候,一颗最耀眼的巨星已经随着他一手建立的帝国而陨落……这样的悲剧教训,我不指望你们全部记得,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放在心里。”
“我们当然能够记得那些事。”俾斯麦沉下了视线,也说不清楚是沉痛还是向往,“也幸亏有您这样的人,悲剧才没有一直延续,欧洲有了几十年的新秩序和和平。”
“然而新秩序会变成旧秩序,最后破灭。”亲王摇了摇头,“刚才特雷维尔先生和我谈了谈,他直言不讳地告诉了我,我们这一代人在维也纳订立的秩序已经破灭了。这个消息令人沉痛,但是这是现实,我很高兴他看到了一个现实……”
他拉长了音,两个年轻人也不自觉地看着他。
“欧洲的新秩序需要新一代人来重建,由你们来重建。请好好重建它,不要像那个伟人一样被自己的权力冲昏了头脑,最后让血与火把一切、包括他自己吞没!”
亲王的表情还是古井无波,仿佛是血液里面再也没有了火气一样,但是这席话仍旧让两个人都深受震动。
“法国是爱好和平的。”夏尔马上回答,“他已经受够了教训,而且乐于维护一切有利于欧洲和平的秩序,我们爱和平。”
“普鲁士也是爱好和平的。”虽然被夏尔抢了先,但是俾斯麦也表现出了同样的诚挚,“我们从建国开始就在打仗,前前后后经历了难以计数的战争,战争的恐怖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留下了极深的创痕,没有人比我们普鲁士人更知道战争的残酷,也没有人比我们普鲁士人更加爱好和平了。”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之后,亲王猛然挣扎了一下,抬起了头来看着这两个年轻人,然后怒视着他们,就好像听到了学生答错的老师一样。
“你们太自命不凡了!你们太自命不凡了!为什么在只有我们在场的时候都不能坦诚相见?你们这样,一定会带来蔓延欧洲的大战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巨人(完)
“你们太自命不凡了!你们太自命不凡了!为什么在只有我们在场的时候都不能坦诚相见?你们这样,一定会带来蔓延欧洲的大战的!”
因为夏尔和俾斯麦的回答实在太过于没有诚意,梅特涅亲王禁不住怒气上涌,呵斥了这两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UU小说,www.uu234.com“法国爱好和平,普鲁士爱好和平?先生们,这个笑话并不可笑,多少年来这两个国家发动了多少次战争?现在这两个国家又有哪个不是野心勃勃?你们这样回答,就违背了我们开诚布公的宗旨,把我当成一个糊涂老头来对待了!”
被亲王如此毫不留情的数落,夏尔和俾斯麦颇觉得尴尬,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虽然这是一个私人聚会,但是三个人的地位都非同小可,因此除了已经隐退了的梅特涅亲王,谁也不敢百无禁忌乱说话,以免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夏尔和俾斯麦的第一反应都是和公开场合一样大唱爱好和平的高调。
“至于你们……你们两个也许不至于讨厌和平,但是你们都肯定不爱和平,因为你们爱的都是自己,和我一样!”亲王数落了一会儿之后,还是余怒未消,“你们这么说,只能说明你们根本不打算开诚布公,而只是想着敷衍了事,哄我这样的老人开心就行了——但是……见鬼,我不是平常人,我是梅特涅,你们的这些把戏是哄不了我的!如果尊重我的话,你们应该拿出自己应有的头脑和诚意过来。像样地和我交流!”
“对不起……殿下,我不该如此随意对您说话。”眼见这老人发脾气如此厉害。夏尔终于也坐不住了,“可能我的话有些夸张。在法国国内,确实一直都有人在渴望破坏现有的和平,但是对和平的热爱真的是主流,尤其是……尤其是在我们已经被接纳到了欧洲大家庭的情况下。”
“我也很遗憾自己说了一些让您不中听的话,殿下。”俾斯玛也跟亲王躬身致歉,“在世人眼里,我们普鲁士人确实好战,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人们的这种印象。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普鲁士人再怎么好战也是正常人。它实际上乐于维护对自己有利的和平。”
“你们这样才算是像话。”亲王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不再如同刚才那样恼怒。“我姑且认为你们现在已经足够真诚了,因为你们尽管遮遮掩掩,但还是都说出了真实的意志——没错,你们只接受对自己有利的和平,只有在自己处于优势地位的时候才会心平气和,一旦欧洲不如同自己所愿的那样,你们就不会拥护和平。考虑到你们未来十年或者十五年就将主政一个强国,利用它来强行推行自己的意志。那就不得不让人十分忧虑了……”
俾斯麦怔了一怔。
他现在正郁郁不得志,结果梅特涅亲王却宣称日后他能够号令一个国家,一展宏图,这实在让他有些受宠若惊。更加让他吃惊的是。亲王的意思里面,还隐含着一个更加惊人的推论——他在掌权后将有可能与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当然那时候也算不上年轻了)兵戎相见。
真的……有何能吗?他心中暗想。
他孜孜不倦想要谋求的,是以普鲁士为核心实现德意志的统一、以及利用这个统一了的德意志国家来影响——更进一步来说是支配——欧洲的新秩序。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是不惜发动战争的,谁挡在他的面前他都会毫不留情地扫除。而法国。或许有可能就会在那个时候成为自己的障碍。
而这个年轻人呢?他会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会跟自己想得一样吗?
应该会有吧……执掌一国,然后利用这个国家的实力来支配欧洲秩序。又会有哪个有抱负的人不会这么想呢?
没准真的有可能,在未来我们两个会兵戎相见?他脑中闪过了这样的想法,然后不自觉地转头向特雷维尔看了过去。他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夏尔-德-特雷维尔也正好转头向他看了过来,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起来。
这个年轻人,虽然满面笑容,但是却一点都没有退缩,仿佛一块包裹在礼节外衣下的坚冰一样。
他应该也想到了这里了吧。
俾斯麦的嘴角微微一动,对着他凑出了一个大有深意的微笑。
很好,很好……你能成为一个足够分量的对手,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们就来拼个胜负吧。
熊熊的火焰再度在心中燃烧,他一扫最近的颓丧,重新充满了斗志。没错,现在他的仕途确实陷入到了困顿当中,但是现在不是还早吗?自己还年轻,还有用不完的精力,还有足以点燃世界的野心,十年……不就是十年而已吗?那时候梅特涅亲王在天上见证一下谁胜谁败岂不是很好?
他愈发激动,整个人都微微有些颤抖,几乎就要大笑了出来,几乎是依靠着非凡的自制力,才没有让自己露出太大的痕迹。
“我很高兴您能够如此看重我,殿下,十年到十五年也不是一段好捱过的时光……未来又有谁说得清楚呢?”他一边看着夏尔,一边几乎是咬着字地说,“不过,我热爱我的祖国,乐意为它奉献一切,如果某一天我的祖国需要我的热情和精力,那么我会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它。”
“您想要把这些热情和精力宣泄在哪里呢?”梅特涅已经观察到了两个年轻人的互动,但是他置若罔闻。
“当然是放在德意志民族的伟大复兴上面,殿下。在我看来,对任何一个纯正的德意志人来说,这都是当前唯一伟大的事业。”俾斯麦转过视线,昂然看着这位前辈。“德意志因为自己造成的混乱,多少年来已经成为各国的屠场。遭遇了多少灾祸?现在它必须尽快重新弥合起来,****旧日的伤口,然后用民族的力量来对抗每一把伸向它的刺刀,不然的话它就只能永远沉沦下去了。”
“在帝国会议当中您似乎说过不少类似的话。”亲王并没有受到他激昂情绪的感染,反而冷静地说,“图恩伯爵就几次说您试图用这些说辞来鼓动他支持您的观点。”
图恩伯爵是奥地利帝国驻帝国会议的大使,他是一个同样自命不凡的人,作为梅特涅的后辈他经常来聆听亲王的教诲,而俾斯麦一方面是本身性格使然。一方面是为了和奥地利争锋,故意经常对他傲慢无礼,惹得他几次大发雷霆,在亲王面前说这个乡下财主的坏话。
“我在家里说过,在柏林说过,在帝国议会也说过,这些话是我的永恒的观点,我在任何地方都会明确无误地说出来。”俾斯麦并没有因为亲王隐含的指责而退缩,“当然我也知道。想要实现目标只靠言辞是不够的,我只是给大家一个预告,仅此而已。”
“毕竟是普鲁士人啊……”亲王微微叹了口气,沉吟了片刻之后才再度开口。“先生,作为一个德意志人,我并不反对您的崇高理想。我也希望德意志民族能够复兴并且在欧洲取得应有地位。不过,我们要看到。除了民族之外,还有国家的存在。我们必须谨慎行事,欧洲理应是一个各个民族和谐相处的乐园沃土,他们在各自的国家里面都能作为公民而存在。”
“如果一个国家连民族利益都不能保卫、不愿意保卫的话,那么它还有什么存在意义?就是为了多收税吗?”也许是因为有些激动的缘故,俾斯麦毫无退让地反问了亲王,“先生,在外国大炮每隔十几二十年就从我们的土地上碾过的年代,和谐、乐园这些词,我们应该留在下个世纪讲!”
“两位,请不要再说下去了,我认为你们已经说到了一个无关的话题上。”眼见两个人将要吵起来,夏尔马上插言,止住了他们。
这就是普鲁士和奥地利的根本区别所在了。普鲁士可以用民族热情和鼓动来武装自己,奥地利却不能,奥地利的统治民族是德意志人,但是境内同样有拥有庞大人口的捷克人、匈牙利人、克罗地亚人等等民族,一旦谈到民族热情,奥匈帝国的整个根基就动摇了——或者可以这么说,在民族国家的时代,奥地利本身就是个不合时宜的另类,先天性地就有孱弱症。
所以奥地利只能有梅特涅,没办法有俾斯麦。当然,这对法国来说是好事。
“哦,抱歉,殿下,我说得有些过头了。”俾斯麦也感觉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连忙向亲王道歉,至于有多少诚意就难说了。
“没什么,年轻人,毕竟血气太盛。”亲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介意。“总之,我要说的很简单,那就是你们不能因为自己的追求而损害自己国家的真正利益。你们这样性格人的,如果不加以自我约束的话,那就会将欧洲拉入到又一场悲剧当中,而且这样的悲剧对你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来说都没有任何好处,只能白白便宜欧洲真正的敌人!”
“真正的敌人?”夏尔和俾斯麦都有些奇怪。
“欧洲现在远远不是繁华盛世,相反它危机四伏,而且稍有不慎就会走到崩溃的边缘,而且局势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糟糕。”梅特涅亲王不紧不慢地说,“在西边,欧洲要面对一个精明狡诈的小店主,满心想要借着挑动欧洲的内乱而自肥;在东边,欧洲要面对一个凶残暴虐的大恶徒,他们恨不得把欧洲一口吞进肚子里!这两个人虽然面貌看上去不同,但是却同样狡猾歹毒,而且同样恨不得欧洲永无宁日。而十分令人遗憾的是,他们的目的至少在最近几个世纪内是成功达到了,我们这些欧洲人,真正的欧洲人,在互相残杀当中消耗自己为数不多的气力,结果让两个恶徒拿走了一切,等到我们回过神来。我们看到了什么呢?天哪,两个世界最庞大的帝国已经矗立在了欧洲的两端。像冰冷的墙一样把所有真正的欧洲人窒息在内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迫切需求已经不是怎么自相残杀,而是自救!必须团结起来自救!”
也许是说到了兴头。亲王苍白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几片红润,他不停地挥动着自己的手,仿佛是和当年在议会演说一样。
“难道我们真的很糟糕吗?不……我们是极有实力的,我们拥有强大的实力,只是一直都在自相残杀当中被可悲地消耗掉了而已,如果我们三个国家联合起来,那么东边和西边的恶棍就再也没有办法为所欲为了,不是吗?”梅特涅亲王也在这时候掀开了自己的谜底,“法国和普鲁士都拥有极为善战而且规模庞大的军队。而奥地利也有,它们结合起来的时候,绝不是恶棍们可以匹敌的……”
夏尔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亲王的真正用意。
“只有一个心满意足的国家,只有不再寻求再和欧洲兄弟自相残杀的国家,才能够做到这一点。”亲王脸上的红润慢慢退却,重新变成了那个慢吞吞的老人,“也只有这样,它才能够并愿意真心诚意地、不加对抗地同奥地利携手并进。共同缔造一个由真正的欧洲人掌控的欧洲。我已经老了,恐怕没有办法见证这样的欧洲诞生了,但是你们……你们还年轻,如果你们努力的话。这一切是有希望的,是能够办到的,哪怕不在一两代人之内办到。我真的很不希望看到你们明明有机会创造永垂青史的功业。却还要被恶棍蛊惑,走上悲剧性的老路。”
亲王的言辞果然还是如同当年一样漂亮。夏尔暗暗心想。
虽然亲王描绘了一张美妙画卷,但是底色夏尔还是已经一览无余了。他想要一个新的维也纳秩序,一个奥地利主导版的三皇同盟,让法国,奥地利和普鲁士三强集合在一起,组成一个欧洲的核心,然后把奥地利帝国作为一块拼图镶嵌在这样一个欧洲里面,维持自己的存在,顺便把英俄排斥开。
表面上动人,但是实际上主要还是在为奥地利考虑。亲王确实正确地认识到了奥地利需要同盟才能在以后继续生存下去的事实了,但是如果只找一家同盟的话,它就不可避免地会沦为那个同盟的跟班,于是为了平衡,他干脆构思一个有两个同盟的新体系。
如果能够实现的话,那当然是最理想的……可是这种“克己复礼”、“联手抗侮”的愿望,又怎么可能打动新一代野心勃勃的年轻人呢?
这些年轻人想要的是自己主导的欧洲秩序,而不是作为一个参与者的欧洲秩序。至少夏尔没有被打动,因为他深知普鲁士和德意志民族主义迸发出来时的能量,无论奥地利人说什么,俾斯麦是一定会坚定不移地推动自己的理想的。
“殿下,您说得很有道理。”俾斯麦这时候突然开口了,“我真没想到您构思了这么大的手笔。”
“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殿下。”夏尔满怀敬意地朝亲王躬了躬身,“我一直都认为欧洲需要联合起来共同对抗那些过于庞大的帝国,但是响应者一直不多。另外,历史的旧习惯给我们每个人都留下了一条轨道,想要脱离它太难了。”
“是啊,太难了,哪怕是你们,都不太相信它能成真。”亲王叹了口气,“但是我殷切希望你们能够在未来稍稍为这个目标而努力,奥地利是会响应一切类似的提议的。”
“如果在这个架构当中,德意志民族的利益得到了坚实的保证,”俾斯麦严肃地说,“我会的。”
“如果在这个架构当中,法国的利益也得到了坚实的保证……”夏尔模仿俾斯麦的语气说,“我也会的。”
两个年轻人不期然间拿起了手掌,然后轻轻地拍击了起来,掌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最后理查德也跟着鼓起了掌来,哗啦哗啦的响声充斥了整个房间……犹如最美好的未来一样。
这个话题被他们用掌声极有默契地终止了,从那里之后,整个会谈就向着闲谈的方向进展,亲王也不再说那些重要的事,只是说说当年的趣事,就好像一个只能在病榻当中回忆往昔的老人一样。
等到天色渐晚,两个年轻人都提出了告辞,俾斯麦晚上还有活动,而夏尔也已经在城郊外的旅馆定好了房间,准备接待一下法国驻当地的外交人员。
当两个年轻人离开房间的时候,亲王的表情还是沉静如水,默不作声地微微摇晃着摇椅。
“爸爸,您觉得怎么样?”理查德担心父亲的身体,于是凑到亲王的身边问。
“我很好,孩子……”亲王长叹了口气,“但是恐怕你好不了了,未来的欧洲也好不了了。”
“什么?”理查德大吃了一惊,“您的意思是……?”
“你没有发现吗?他们都准备打仗,为此宁可冒险。”亲王摇了摇头,“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这么固执,都不肯听老人的劝告呢?”
“他们刚才都很热烈地赞同您啊?”理查德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他们赞同了我,然后当成了耳旁风。或者说比这个更加糟糕,他们反而坚定了自己的意志,因为他们觉得我给他们指出的路太不吸引人了。”亲王像有些伤感似的,亲王长叹了口气,“那时候他们两个会有一个、甚至两个都会像拿破仑那样倒下,可庸人却能一直活下去,这真是一个令人遗憾的世界!”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理查德略有些茫然地问。
“等待,然后选边站,就是这么简单。”亲王垂下了视线来,显得十分疲惫的样子,“我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你可以早做准备,愿上帝保佑你们吧。孩子,送我去休息吧,今天说了这么多话,我真的很累了。”
“好的,父亲。”理查德连忙应了下来,然后搀扶起了父亲,将他带到了卧室的床上,在儿子的搀扶下,亲王的背影显得那么瘦弱、而且步履蹒跚,犹如一个远去的时代一样。
…………………………
正当梅特涅父子两个在交谈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楼下门口的夏尔和俾斯麦又都停下了脚步,他们不约而同地张开了口,但是谁也没有说出话来。
这种尴尬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俾斯麦勉强开口了。“特雷维尔先生,您是我最欣赏的一个法国人,甚至比对波拿巴先生还要欣赏。”
“这是我的荣幸。”夏尔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这时候,漫天的红云开始密布在天空,大地也被染成了金色。
“刚才亲王殿下说了一些不那么让人愉快的东西,我请您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在这壮丽的景色下,俾斯麦突然昂首看着夏尔,“请您相信,我对您毫无恶意。”
“我也对您毫无恶意,相反,我十分敬佩您的抱负和努力。”夏尔同样回敬。
“那么……”俾斯麦突然朝夏尔伸出了手来,“如果真的有那不幸的一幕,而我又侥幸胜出了的话,我一定会优待您的,您不会受到您国内那些庸人的报复侵扰。”
“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话,我也会优待您的,不管怎么样我都绝不会让您落个不体面的下场。”夏尔也朝俾斯麦伸出了手来,“我真的真的十分欣赏您。”
“不,我不会接受自己的理想破灭失败的结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自杀的。”一边和夏尔握着手,一边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霞光,俾斯麦突然长出了一口气,“所以您看,特雷维尔先生,我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底气来跟命运拼搏的,要么成功要么灭亡!请您,也一定要认真对待您的理想……您如果拖拖迟疑的话是拼不过我的。”
“那好,我也会这么做的。”夏尔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摇晃了他的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震惊与奖赏
在秋日的一个静谧的午后,一辆从斯特拉斯堡的列车在巴黎的火车站停了下来,旅客纷纷走下了列车,继续他们各自的奔忙生涯,极少有人知道,在下车的人们当中,有一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夏尔-德-特雷维尔和他的随从。UU小说,www.uu234.com
因为他是秘密的私人访问,所以车站并没有官方的接送,他也不为己甚,直接就带着人坐上了马车回家。
当他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这幢占地甚广的豪宅依旧巍然矗立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尔!你总算回家了。”得到了仆人的通报之后,夏洛特马上从自己的卧室里面跑了出来,迎接自己的丈夫。
因为访问完奥地利之后,夏尔打算北上法兰克福去拜会梅特涅一趟,所以他就把夏洛特先送了回去,夏洛特在一个多星期回到了巴黎,然后一直在家里静养。
多时不见丈夫,她的心里十分想念,于是她一边喊,一边拥了上来抱住了丈夫,高挺的肚腹也压到了夏尔的身上。
“是的,我回来了,真想念你……们。”夏尔一边回拥自己的妻子,一边小心翼翼地又将手滑了下来,放到了她的肚腹之上,他对她的热情既感动又担心。“我回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是继续休息为好,没必要特地跑出来迎接我。”
“没关系,我健康的很,我们的孩子也很结实,受得了这个。”夏洛特却不以为然,继续抱住自己的丈夫。“千里的路途我们都挺过来了,你还要担心我们这点颠簸?”
“也是啊。我们的孩子,自然结实得很。”夏尔也笑了出来。
“好了,我们就别在这儿一直站着了,惹人笑话。”夏洛特马上转开了话题,“你能按照电报的预告,今天准时回来真是太好了……你先去洗个澡,然后厨师应该就准备好了,你再多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
“怎么。今天家里有事情吗?”夏尔有些意外。
“没什么,就是我宴请了一帮客人,都是些朋友,大家平常来往来往沟通沟通感情嘛,你平常就是太不喜欢应酬了。”夏洛特随口回答,“招待的事情我来负责,你这个大忙人到时候露几面然后说几句话就行了,人家来了还不是为了这个……?”
夏洛特一直都是个喜欢社交的人,自从嫁人并且搬到这座府邸之后。她经常举办各种宴会宴请各路朋友,一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社交欲,二来也是为了帮助夏尔广交朋友。不得不说这样也确实比较有用,夏尔在这样的场合当中也认识了不少人。交了不少朋友——这种朋友,自然是利益之交,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不过还是越多越好的。
自从夏洛特怀孕几个月、行动变得不便之后,这种宴饮的频率也低了不少。不过一直还是没有断过,夏尔没想到自己刚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安排了一次宴会。
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但是既然妻子喜欢那应酬应酬也无妨。
“好吧,夏洛特,辛苦你了。”他低下了头,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大踏步向餐厅走了过去。
“对了,你的妹妹也要来。”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夏洛特突然说。
“什么?”夏尔顿时一惊,然后转回头来看着夏洛特,“芙兰要来?”
他确实十分惊愕,因为他结婚并且搬进这个家里已经快有一年了,但是夏洛特从来都没有邀请过她来这里。夏尔一直有心化解她们两个之间的怨恨,但是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没有想到,在自己刚回家的接风宴会当中,夏洛特居然特意邀请了妹妹。
“是的,我邀请了她,如果她今晚肯来的话就可以来了。你不希望她来吗?如果你不希望的话我可以现在就中止这个邀请。”夏洛特微微笑了起来。“当初可是你说要我谅解她的啊。”
“不,不要这样,让她来吧,你想想,小姑一年不能上门,外面该怎么传你?”夏尔连忙劝起了夏洛特。“好吧,这样很好,我会精神饱满地接待客人们的。”
“那好,那就请您到时候好好表现吧,特雷维尔先生。”夏洛特仍旧微微笑着,“可不要在您自己的妹妹面前再和平常那样心不在焉了。”
“她是我们的妹妹。”夏尔忍不住回答。
“不,她只是你的妹妹,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妹妹。”夏洛特的笑容里面多了一些凉意,“好了,赶紧去吧,先生。”
……………………
在夏尔洗完澡开始进晚餐的时候,客人们就已经开始次第齐聚了,夏尔很快就吃完了晚餐,然后本着广结善缘的态度跟着每个客人谈天说地。
在夏洛特的要求下,他今天也身着盛装,黑色的礼服外面还别着法兰西荣誉军团大十字荣誉勋章和自己刚刚从奥地利皇帝那里获颁的大十字利奥波德勋章,一副青云得志的样子。
不过,虽然和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是他的心神并没有放在应酬上面,而是在奇怪,为什么芙兰还没有来。
在他的预想当中,妹妹能够得到为自己接风的机会,一定是会迫不及待地赶过来见自己才对,结果等到现在她却还是没有过来。
难道她心里还在生夏洛特的气,所以不肯过来?夏尔心里十分疑惑。
正当他还在左思右想的时候,大厅的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夏尔昂起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
这是他的妹妹,但是又不像是他的妹妹。
因为她今天的打扮实在太有悖于之前的习惯了。
她穿着一件蓬松的长裙,上面用复杂的丝线勾勒出复杂的图案,同时点缀着花饰。裙子的领口开得并不是很低,但是足以将一大片耀眼的肌肤曝露在人的视线下。将她的颈部衬托得愈发修长。
她一头金色的长发被烫卷了,披散到了肩后。头上还戴了镶了珍珠的发夹点缀,而且脸上也涂了薄薄的粉,显得比平日里更加白皙几分,嘴唇上面也因为涂了口红而显得愈发娇艳。
看得出来,她是为了今天过来而精心打扮了一番,天知道她到底是抱着怎样紧张不安的心态妆扮自己的,但是现在才来,本身足以见证她花费的心血了。
只是……只是……这么成熟妩媚的模样,实在是超出了他自己原本的预想。虽然确实十分漂亮。足以吸引绝大多数人的视线,但是……天哪,天哪!
他看着妹妹这副模样,不自觉地目瞪口呆起来。
“夏尔!”夏洛特发现了丈夫的异常,马上走了过来,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客人在跟你说话呢!”
“抱歉,抱歉……我有点事。”夏尔一边跟她道歉,一边径自离开了,直接向妹妹走了过去。
看到走向自己的哥哥。芙兰十分高兴,满面笑容地向他也迎了过去,直到对面的时候她才停下脚步。
“先生……好久不见!我太想念您了!”
“是啊,我也挺想念你的。”夏尔伸手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向旁边的小房间里面走了过去,“你跟我来一下。”
“嗯?”芙兰毫无准备,一脸惊奇。“怎么啦?”
夏尔没有说话。直到走进放进并且关好门之后,他才松开了手来。“你……你怎么这样打扮了啊!?”
“不好看吗?”芙兰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我可是花了很大心思打扮的,光是挑裙子就挑了好久……”
接着她瞟了夏尔一眼。“这可是特意为了迎接您而打扮的呢。”
“……确实挺好看的,不过……不过实在是太成熟了吧?”夏尔花了很大的心思才镇定了下来,“我感觉……可能不太适合你。”
“可是我已经快二十岁了啊?为什么不能打扮得成熟一些呢?”芙兰睁大了眼睛,好像不太接受的样子,“我再和一样一眼打扮才奇怪吧,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她已经快二十岁了啊……如同一盆凉水一样,夏尔终于被浇醒了。
他刚才那一瞬间受到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忘却了一个事实——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个孩子了。
她长大了,自然就有权利按照自己的方式来打扮,别人无权指手画脚,哪怕哥哥也罢。更何况,这打扮确实还是挺好看的。
伊丽莎白公主的那一番告诫蓦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是啊,是啊,我不能再老是按照自己的要求来强求她了,不然她会活得多累啊。
“抱歉……抱歉……对不起。”仿佛是有什么感触似的,他突然道歉起来了,“是我管太多了,这是你自己的权利。嗯,很好看,很好看……”
他这长吁短叹的样子更加让芙兰奇怪了,她好奇地打量哥哥,然后笑了出来。“您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呢?我这么打扮本来就是为了迎接您回来,您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不用了。其实我也不太喜欢这种打扮……”
“不,不,不必为我想那么多,你爱怎么打扮都行。”夏尔低声说。
接着,为了转移话题,他另外问。“对了,我就是想问问你,南方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办得很顺利,先生。”芙兰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事实上我今天就是想要告诉您这个好消息呢。萝拉办事很利索,她把交易很干脆地就完成了,也没有给我们制造什么障碍,所以我们很快就把事情办完来,还在南方玩了几天,不久之前才回来……”
“哦,那就好。”夏尔连连点头。
说实话这件事他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当初只是为了满足芙兰的要求,让她顺手学学怎么经营而已,能顺利完成倒是意外之喜。
还在奥地利的时候,他就已经下定决心,以后不要再给妹妹任何压力了,她今天给予他的冲击让他差点忘了这一点,还好最后反应了过来,他心里也在暗自庆幸。
“你做得太好了,我要奖励你。”他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将自己胸前悬挂的一枚勋章拿了下来。这枚勋章,正是他这次访问奥地利所得到的成果之一,大十字利奥波德勋章。
这枚用红白相间的底座托起的金质勋章,此时在他的手中熠熠生辉。
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将这一枚奥地利皇帝授予给外国人的最高等级的勋章向自己的妹妹送了过去。
“来,我要给你奖励。”夏尔的脸上忽然堆满了笑容。
“先生?”芙兰莫名其妙。
“为了表彰你的辛劳和努力,我要把这枚勋章送给你。”他随口解释,同时不由分说地将勋章向妹妹的胸前贴了过去。
“啊……?这不是奥地利的皇帝陛下奉赠给你的吗?”芙兰有些吃惊,张大了眼睛。
“是的,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现在它是我的了,我有权决定怎么处置它,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夏尔笑着回答,“再说了,奥地利皇帝送的勋章,也就配让女孩子戴戴了。好了,别动……!”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地将这枚勋章别到了芙兰的胸前。
这枚红白搭配金黄色的勋章,在由她佩戴了之后,更加衬托得她富有魅力,同时还给娇小柔媚的芙兰,增添了几分干练之气,把原本艳丽的衣裙也拉得端庄了不少。
不得不说,奥地利人确实有本事,把勋章都搞得这么适合女孩子……夏尔一边打量,一边在感叹。“您看,漂亮极了!”
芙兰呆住了。
片刻之后,她突然抓住了夏尔的手。
“先生……”芙兰的语调已经有了一些颤抖。“您怎么老喜欢开人的玩笑呢……太……太恶劣了!”
“我没有开玩笑啊,这勋章送给你了。”夏尔不明所以。
“您就是恶劣,太恶劣了!”芙兰一边斥责,然后一把抱住了他,然后眼里突然滚出了眼泪。
她一边抱着夏尔一边流着泪,好像既高兴又伤感。
“您这次回国,变了好多……”
“不,我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护你,只是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已。”夏尔任何妹妹拥抱自己,然后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了手帕,“赶紧擦了眼泪吧,等下还要去见人呢,满面泪痕可不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顺人心意
虽然夏尔很着意地哄了一下妹妹,但是也许是太过于想念兄长、并且心情过于激荡的缘故,芙兰好一会儿之后才止住眼泪,并且眼睛已经微微有些浮肿了。
“也没必要这么夸张吧,无非就是送你一件小小的礼物而已……”夏尔一边苦笑,一边将已经快要湿透的手帕给直接扔到了身旁的桌子上。
“我……我从没有想过,您今天居然会这么温柔地对待我。”芙兰还是有些哽咽,“我太高兴了。”
“我只是和以前一样对待你而已。”夏尔笑着回答。
“那您……那您不再生我的气了吗?”芙兰小心地问。
“是啊,不生气了。”夏尔仍旧微笑着,“生气又有什么用呢?你终究是我的妹妹啊。”
虽然他之前对妹妹私下里做的那些事真的很生气,但是过去的终究已经是过去了,他总不能和自己的妹妹生气一辈子吧。
“好了,我们回去吧,大家已经等我等得不耐烦了吧……”他转身就打算离开。“你的眼睛有些肿,等下好好跟大家解释一下吧,不然别人我以为我又欺负你了……”
“我……我这样没关系吗?”芙兰有些迟疑,指了指自己胸前挂着的这枚勋章。“要不我先收起来……干脆我还是还给您吧,这对我来说又没什么用……”
这枚勋章虽然是奥地利人的,但是在场的人一定也有人看得出来,她怕传出去对夏尔有影响。
“不。我已经送给别人的东西,从来不会收回来。”夏尔摆了摆手回绝。“不用怕,今天来的客人都是些风雅人士。不会在这么无趣的地方大惊小怪。再说了,就算他们说了出去又怎么样呢?我不过是给我妹妹送了个无用的小玩意儿罢了,能让她开心的话倒是可以真让它派上用场了呢……”
“噗哈哈哈……”芙兰被他逗得笑了,“那好,那我听您的。”
接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看着夏尔,“我……我总感觉您这次回来变得不少,比之前要振奋许多。是在那里碰到了什么事吗?”
“哦,我和梅特涅亲王还有另外一位十分厉害的德意志人会见了,他们让我感觉我还有太多事情要做,绝对不能中途停歇。”夏尔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简单说来,我看到了未来,所以必须打起精神走下去。”
看着突然严肃起来的哥哥,芙兰怔了一怔,她不太明白这个回答的意思。
不过以她对哥哥的了解来看。这个回答绝对是发自本心的。
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位了,到底还有什么能够这么吸引他呢?他到底又想要做什么呢?
这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您打算朝哪儿走,我……我都会跟在您旁边,和您一起走到那里的。”她抬起头来。满怀热忱地说,“所以,我请求您。绝不要……绝不要中途抛下我了,可以吗?”
“好。”夏尔重新笑了起来。就像小时候那样,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可是我要告诉你。这可一点都不好走。”
“这对我来说,越难越好……因为,因为越难的话就越能证明我对您的忠诚,并且越能够让我感受到和您同行的快乐。”芙兰仍旧毫不退缩地看着他,“这将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这坚定的视线和热忱的激情,让平素一贯镇定沉稳的夏尔,都感到有些吃不消。
“明明还这么小,偏偏都喜欢说一生!”夏尔转过了视线,然后叹了口气。
接着,他迈动了脚步,往外走了出去。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芙兰一边抗议,一边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一对兄妹重新出现在大厅的时候,马上就成了几乎所有人视线的焦点,在惊叹于他们的容貌之余,大多数人的视线瞬间就被芙兰胸前那一枚金光闪闪的勋章给吸引走了,然后有认出来的人就窃窃私语。
夏洛特当然也认出来了,然后满面不悦地向他们两个走了过来。
“你怎么搞的?”夏洛特一边看着芙兰问,一边向丈夫伸出来手。
“看到了她这一身打扮,我一下子来了灵感,决定送一件礼物给她,为她的姿容更加添上几分风采。”夏尔伸手揽住了她的手,然后小声回答。
“这不是在胡闹吗?”夏洛特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要紧的,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夏尔却不以为然。
“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吧?这是皇帝陛下给你发的勋章,代表的是奥地利的荣誉!”夏洛特仍旧数落着他,“结果你满不在乎地转手就转手送给了人,你让别人怎么想?”
“我不需要管他们怎么想。”夏尔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反正这东西其实也没什么意义,我转手送人也没什么,他们会理解我的,谁会为了这种小事伤了体面啊?要是奥地利皇帝知道我妹妹多漂亮恐怕他还会觉得我物尽其用了呢……”
“你就是爱胡闹。”夏洛特仍旧气恼难平。
芙兰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两夫妇手揽着手争执,心里突然有些嫉妒难忍。面前的这个人,夺走了她的至亲,现在还怀了孕,还可以像理所当然地那样呵斥自己的哥哥……你会有报应的!
不行,不能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哥哥的原谅。她马上别开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注意到那样。
“好了好了,别为这种小事争执了,那么多人都在看着呢。”夏尔终止了和妻子的小小争执,“我们先去和客人们谈谈吧。”
“等等。”夏洛特横了夏尔一眼。
接着,她迈动了自己蹒跚的脚步。拖着丈夫一起,走到了小姑的面前。“欢迎您来到我和夏尔的家。特雷维尔小姐。虽然刚才我的丈夫对您作出了一些不太得体的举动,以至于我现在才能够跟您跟您致意。但是我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也许这些话并没有深意,也许有,但是毫无疑问,这更加让芙兰心中刺痛。然而她表面上还只能忍住痛楚,装作混若无事。
“谢谢您,特雷维尔夫人。”她以平静但是礼貌的态度回答。“我对您的招待十分满意。”
“哦,那就好,毕竟您是第一次来,我希望您能够满意。”夏洛特微微笑了起来。“另外,我得说一句,您今天的打扮真是太漂亮了,超乎想象。”
“谢谢您的夸奖。”芙兰还是平静地回答。
“这倒让我接下来为您安排的事情变得简单了不少。”夏洛特慢慢踱步,离她更加近了,“啊,这么出众的容貌,想必谁都会动心不已的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芙兰听了觉得有些奇怪。
就连夏尔也感觉到了这话当中似乎隐含的深意,目瞪口呆地看着夏洛特。
“今天我邀请的大多数是年轻人。而且都是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外貌也都还过得去——可都是我精心筛选过的人选,”夏洛特还是微微笑着,“你可以放心挑选。”
“挑选……”芙兰的脸色顺便变白了一些。“我可不知道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这个!”
说完以后,她马上看着夏尔,“先生……这也是您的决定吗?”
“不……我不知道。也没做个这样的决定。”夏尔马上回答,然后焦急地看着妻子。“夏洛特,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爷爷的意思啊?他叫我帮忙物色一下合适做芙兰未来夫婿的人选。我这几个月挑选了好些人,都已经上报给他了。”夏洛特有些疑惑地回答,“不过,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要本人觉得合适最好,所以干脆今天借着帮你接风的机会把他们都叫过来了,芙兰可以慢慢挑选——我觉得她是有资本这么做的。”
“爷爷……”夏尔又吃了一惊。
这倒也是,孙女儿到了这个年纪,他确实也该着急了吧,去年就已经动过这样的心思了,没想到现在居然都找到夏洛特这里了。
虽然他心里也知道爷爷和夏洛特这么做的用意,可是他却还是难以释怀。
“抱歉,我没有什么满意的人选。”还没有等夏尔开口,芙兰就马上开口拒绝了她,“有劳您费心了。”
“还没有看过就知道没有?”夏洛特貌似有些惊诧,而且因为这么不客气的回答而有些心中不满。
接着,她压住了这些不满,尽量平静地看着对方,“您不用怀疑我的诚意,我真的是十分认真地再为您寻找人选的,而且每个人选都精挑细选。我知道我们以前有些嫌隙,闹过不少不愉快,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是秉承着同样的公心来帮助每一个家族成员的。”
“我还年轻,不需要这种帮助,但还是谢谢您了。”芙兰不为所动,还是拒绝了她。
“也不年轻了,老人家可是念叨了好久了。”夏洛特不以为然。
“我会跟爷爷解释的,现在我还不想考虑这种事。”芙兰的语气愈发生硬了,“我今天来这里是为了见我的哥哥并且为他接风,而不是做这些事。”
如此不客气的拒绝,让夏洛特有些恼怒了,她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她如果不喜欢的话,那就算了吧,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在夏洛特发作之前,夏尔连忙适时地打了圆场,“爷爷着急很正常,可是儿女们都有自己的想法,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按着老人家的想法来办吧?夏洛特,别忘了,你嫁给我的时候都已经二十四岁了……”
“我和你怎么一样?”夏洛特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我们两个不也是因为老人的意思才结婚?”
“好了,夏洛特,别为这种事情争执了……”夏尔叹了口气,“既然是她自己的意志,我们应该尊重。”
“得了吧!”夏洛特还是没好气的样子。“你心里肯定比谁都不愿意见到这种事发生吧,谁不知道你啊……”
“我怎么了?”夏尔感觉自己很无辜。
“你自己知道。”夏洛特没好气地回答。
“你们两个还真是恩爱呢……”两个人近乎于例行的争执,让旁边的芙兰更加不高兴了。“是不是我该回避一下,等你们谈妥了再来说?”
“不……别这样。”夏尔连忙开口,“总之,这是你自己的私事,我尊重你的心意,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么就当做夏洛特没说过那些话吧。”
接着,无视了夏洛特恼怒的目光,他再度笑了起来,“不过夏洛特说得很对,您今天漂亮极了。”
“我也觉得很不错。”芙兰转怒为喜。
“好了!”夏洛特掐住了夏尔手。“我们走!”
“等下我还有些事要和你谈……先别回去。”被夏洛特拖走的时候,夏尔还是叮嘱了妹妹。(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钦定
在最初的小小风波之后,特雷维尔一家的晚宴如常进行,没有一个客人会不识趣地谈论芙兰胸前佩戴的勋章,也没有一个人谈论刚才这三个人在大厅当中的争吵,大家互相聊着天,传递着政府内外的消息,时而凑上几句俏皮话,逗得大家开怀大笑。
气氛如同年轻人的一般聚会那样热烈,不过芙兰如同自己之前所承诺的那样,并没有对谁假以辞色,无论是谁跟她搭话,她都只是不冷不热地应付几句,大家都是明眼人,没多久就心照不宣地明白了她的情绪不好,也就不再去打搅她了。
很快,时间快到午夜了,按照一般的宴会规矩,现在应该上一点夜宵,然后继续谈天,不到两三点宴会不会散,不过特雷维尔夫人却明显地表露出了疲态。大家都理解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所以很快就纷纷和主人家告别,到最后,除了芙兰之外,只有另外一个人留了下来。
这个人是克莱芒-莱钦斯基,他是夏尔在进入铁道部担任国务秘书之后的私人秘书,也是他在政府官员当中第一个纳为心腹的人。这个年轻人在他任职的时候鞍前马后地为他效劳,想方设法地巴结他,最后他成功了,他得到了夏尔的青睐。
做为自己临别时的赠礼,夏尔在离开铁道部之后不仅为他谋了一个高升到财政部的缺,还让部里上报,给他发了一枚勋章,今天他的胸前也佩戴了着这枚勋章来到了这里。
不得不说,地位和习惯可以改变一个人。克莱芒-莱钦斯基在高升之后,拥有了自己的下属和地位。部里人人都知道他是在上面有靠山的人,因而人人都对他礼敬三分。于是这短短一两年间他已经养成了一种高级官员特有的那种神气,再也不见了初任夏尔私人秘书时的畏畏缩缩。
然而,在他的恩主面前,他依旧是毕恭毕敬的,因为他知道自己目前的地位来自于何方,也知道他应该怎么保持和扩大这种地位,时常和特雷维尔一家来往,自命为他们一家的助手。
在夏洛特的呼唤下,仆人们开始收拾各个桌子上的点心和其他器皿。等到他们收拾地差不多之后,夏尔夫妇和芙兰一起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
“克莱芒,过来一下。”特雷维尔家族的三个成员坐好之后,夏尔朝克莱芒招了招手。
他的语气十分随便,但是克莱芒却不敢怠慢,连忙走到了桌子旁边,不过他并没有坐下来,反而犹豫了一下。旁边就是特雷维尔小姐,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叫你坐下。”夏尔指了指对面的座位。“今天是私人聚会,你不用搞得那么拘谨。”
“好的,谢谢。”克莱芒连忙向夏尔道谢,然后坐了下来。
“她。我不用跟您介绍了吧?”等他坐好之后,夏尔指了指自己的妹妹。
“不用了,先生。”克莱芒马上回答。“德-特雷维尔小姐的美丽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巴黎,我之前就已经见过了她的容貌了。嗯。今天……她更加是艳光照人。”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想你说的是实话。”夏尔禁不住笑了出来。顺手恭维了一下妹妹,“今天我把你留下来,是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征询你的意见。”
“什么事情呢?”克莱芒心里突然重重地咯噔了一下。
虽然秘而不宣,但是作为特雷维尔家族的心腹,夫人的想法他是略有耳闻的,也知道特雷维尔小姐是如今法国最为炙手可热的未婚女性之一,突然被夏尔这么说,他不免心里泛起了一点点涟漪。
虽然他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肯定是瞎想,但是他心里在这一刻仍旧禁不住有些期待起来。因为这位小姐实在太漂亮了,而且还拥有这么好的娘家。
就在此时此刻,他坐在特雷维尔小姐的身边,就感到老大有些不自在,余光总是忍不住向她的面孔和颈部裸露的肌肤逡巡而去。
然而,他片刻之间的心猿意马,很快就被现实击碎了。
“我的妹妹,现在想要参与到家族的事业当中……而你知道的,我们现在最主要的事业就是铁路和铁路相关的事业。”夏尔低声向对方解释,“我的时间很紧张,不可能一直在旁边看着她,所以我想为她找一个助手,让她明白这个行业的种种奥妙,以及……怎样同政府和其他企业打交道。克莱芒,在铁路事业里面,你是我最重要也最信任的助手,所以我希望……你能帮一帮我的忙,作为助手来帮助她,可以吗?”
当听完夏尔的话之后,克莱芒几乎能够听见心里的叹息,不过他也知道,现实世界毕竟没有那么瑰色。
虽然对方问的是“可以吗?”,但是他知道自己是没有多少选择余地的。
“好的,先生,我明白了,我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的,并且在之后的工作里面,给予小姐绝对不遗余力的支持。”
“那就好,谢谢你了。”看到对方如此恭顺,夏尔也点了点头,表示十分满意。
不管他是怎么样的人,现在他的妹妹只是民间身份而已,而克莱芒是政府官员,然而夏尔却以不容置疑的语气指派他作为助手来协助自己的妹妹熟悉业务,更奇妙的事情是居然没有人觉得这不合常理。权势确实能够扭曲常理。
“谢谢您,莱钦斯基先生。”芙兰也跟对方道谢了,“我希望我之后能够尽量少给您添麻烦……”
“为美丽的女士排忧解难是我们每个人的义务,请您不要保留,尽管支使我吧。”克莱芒-莱钦斯基连忙恭维。
“这样我就放心太多了……告诉你一件事吧。克莱芒。”夏尔拿起了旁边的刨冰,随手挖了一勺送入口中。“过得不久,恐怕我又会是你的直属上司了。我很怀恋拥有你这样勤恳并且聪敏的下属的日子,那时候要轻松多了,不像现在。”
“什么?”克莱芒吃了一惊。
官员的天赋神经,让他敏锐地发现这应该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所以他打消了所有的其他念头,小心翼翼地听着。“您……您是指什么呢?”
“过不了一两个月,共和国就正式完蛋了,法兰西将会多上一位皇帝——嗯,这是全欧洲的意料中事。不会激起任何反响。”夏尔平静地说,一点也不在乎自己泄露的是机密事项,“在那之后,现在的内阁当然就需要改组,然后变成一个直属于陛下的内阁。没错,陛下将会亲自君临法国,不需要总理。”
克莱芒张大了眼睛,静静地听着夏尔给他的消息。
“嗯……这些事跟你没多大关系,但是接下来的就有了。按照陛下的计划——当然我也在其中出谋划策了不少——铁道部一切管辖事务将会和海运、水运等等一切方式。划归到一个部里面来负责,也就是交通部,而我……我打算在届时成为这个部的大臣。”夏尔再度给自己喂了一口刨冰,然后继续说了下去。“而我打算到时候把你再调回来,也就是说,到时候你就会再度和我共事了。”
“太好了!”克莱芒马上喊了出来。“先生。我早就在期待这一天了,之前就是在您的卓越领导之下。我们的部才会一直发展得那么顺利,我一直希望能够再为您效劳。”
这一是为了表忠心。二也确实是发自肺腑,很明显这个部未来会位高权重,而特雷维尔将他调回去自然也会是高升的,到时候有实缺有大臣的关照,他就会是部里有数的大人物了,这如何能让他不兴奋?
不过理智很快就回到了他的心头,“那……那这个消息,迪利埃翁伯爵知道吗?他怎么看呢?”
伯爵是现任的部长,很明显是大臣的最佳候选人之一,所以克莱芒也想知道那边的反应。
“他…………”夏尔罕见地拉长了声音,“他现在还没有和我统一意见,可能舍不得这个位置吧。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他改变主意的。”
“是吗……”克莱芒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伯爵和夏尔之前在一起共事过,双方的关系是十分好的,配合也很密切,他是亲眼见证过的,不过……从特雷维尔先生这幅志在必得的样子来看,他大概是不想留情面了吧。
政治家们确实是以利己主义作为导向的,再深的同僚情谊也不过如此而已嘛……他在心里想。
不过,上层的斗争倾轧伤害不伤害感情跟他没有关系,他只要跟随胜利者去分享果实就好了。
“好的,先生,那我会尽快准备的。我在财政部现在负责的事务也不多,我会很快就准备好,到时候可以尽快交接。”
“哦,那真是太好了。”夏尔再度点头赞许,“克莱芒,你总是不会让我失望。”
片刻之后,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妹妹,“那……麻烦你尽快来帮助我的妹妹熟悉情况吧,时间紧迫,等到你回到交通部里面再做的话就来不及了,而且难免会有闲言碎语……”
“我会的,先生。”克莱芒马上应了下来。
“对了,我有件事想要告诉您,先生。”就在夏尔和克莱芒交谈的时候,芙兰突然插话了。
“嗯,清说?”夏尔好奇地看着对方。
“我……我在去马赛的时候,在列车上萝拉找过我,然后给出了一个提议……”芙兰一边迟疑着一边说了下去,将萝拉的那个提议说了出来。
“她想把你拉进企业里面,然后利用你来扩张业务,排挤其他对手?”夏尔马上就看出了她的用意。
“也不能说单纯她利用我吧,反正这算是合作。”芙兰微微笑着,并没有夏尔那么严肃。
不过虽然表面上轻松,但是内心中她还是很紧张的,生怕哥哥不同意。
她自从和萝拉达成约定之后。这件事一直埋在心里,一直在等待机会。经过了慎重的考虑之后,她觉得现在正是时候。于是说了出来。
夏尔皱起了眉头,他当然记得上次妹妹和萝拉来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样不太好吧?萝拉是个狡猾而且冷酷无情的人。”
“至少现在她用得着我呀?在用得着我的时候她不会乱来。”芙兰一见哥哥如同预料当中那样反对,马上就继续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再说了,虽然我并不是十分聪明,但是……但是也不会是她就能随便摆弄的呢。”
“您太谦虚了,明明是您能压过她一筹才对。”夏尔冷冷地说,其中的揶揄和讽刺不言自明。
“唔……呃……啊……”芙兰罕见地干笑了起来,“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您不是说了不翻旧账的吗?朝前看吧先生……您看,现在有萝拉来帮助我,然后莱钦斯基先生也可以帮助我,我不就可以很快就入手了吗?我可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成为您的帮手呢……”
看到妹妹这么回答,夏尔心里的气顿时居然就消了。
从理智思考来看,妹妹确实也说得没错。
萝拉纵使再怎么恨他们一家人,至少现在不会翻脸,两家人的合作态势可以一直维持下去,对谁都有好处。
接下来。就该看看你到底是空有志气还是真的是可造之材了。夏尔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望哪种结果,反正哪一种其实都好,或者说都坏。
“好吧,如果你希望如此。那就这样吧。不过……我知道你们有些过节,但是请不要将那些过节带到工作上来——这是我的一贯宗旨,你能做到吗?”夏尔严肃地问。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芙兰就知道自己的愿望达成了,因而满心的喜悦。
“谢谢您。先生!”她近乎于欢呼起来。“您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这对兄妹的感情还真是融洽。简直融洽过头了,即使是兄妹,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感情这么好真是少见。
他总感觉有些奇怪,好像夫人是个局外人一样……在旁边看着的莱钦斯基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
然后,他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向夏洛特扫了过去,却发现她的面孔古井无波,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只是手紧紧地握住了杯子,好像有些发白。
天哪,还是什么都不要看为好,他马上垂下了视线,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莱钦斯基先生?”正当他正襟危坐的时候,夫人突然却叫了他。
“夫人有什么吩咐?”他马上问。
“您……您一直都是我们亲密的朋友,现在被我们委以重任,这是您的卓越才能所带来的结果,我希望您能够继续帮助我们。”夏洛特静静地对着他说,“我们的妹妹,是一个聪明并且可爱的女子,现在我们把她交给您了,希望您能够不遗余力地帮助她……您应该知道在社交界,得到一位名门女子的赏识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对吧?”
这种说法,有好大的歧义!
莱钦斯基还没有反应过来,芙兰突然瞪了夏洛特一眼。
然后她又看着夏尔,好像等着他表态一样。
夏尔沉默了片刻,嘴角有些抽搐,好像在犹豫着什么。
最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克莱芒,你是负责业务问题的,而且未来会受到重用,我希望你要继续努力,不要把精力耗在社交界的无聊活动当中。您帮助她熟悉业务,但是仅限于此,请不要在别的事情上浪费两个人的时间了。”
这种近乎于明确表示的态度,让年轻人瞬间燃起的火就被熄灭了。
是啊,她姓特雷维尔,是夏尔-德-特雷维尔的妹妹,而我是什么呢?我只是个波兰人的儿子而已,有些事情确实不应该我去想的……带着这样一种念头,他微微低下了头来。
“是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先生。”
不过,他还是好奇,这三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呢?(未完待续。)
劳动节特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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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深夜时分了,人们大多数已经入眠,等待着第二天的劳作。
而在巴黎城郊的一座宅邸当中,此时却还没有沉入到黑暗的夜幕当中,依旧灯火通明。
在其间的一间厅堂当中,此时烛光四处闪烁,照得各处都是通亮。一小群人呆在这里,满面笑容地互相闲谈着,似乎是在进行着什么聚会一样。
不过,和一般的聚会不大相同,就在大厅的中间,一个看上去一岁左右的婴儿,正在金丝绒制成的软垫上蹒跚学步。
这个婴儿头上长着短短的金色头发,碧蓝的眼睛带有孩童特有的天真,在白色肌肤的映衬下显得粉雕玉琢,再加上穿着幼儿的裙子,显得好不可爱。不过,因为时不时跌倒,她看上去似乎并不太高兴,眼看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这个孩子不断跌倒又爬起来的样子,都落入到了旁边的人们的眼里,激起了各种各样的感想。
“怎么样,可爱吧?”玛丽一边笑,一边问自己的密友。
“还好吧。”特雷维尔女士只是淡然点了点头,努力掩饰自己心中的关切与喜悦,“体力太差了,才这么几下就爬不动了。”
“只要聪明就好了,体力差点没关系。”玛丽不以为然,“女孩子又不用提刀上战场。要那么壮健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很担心,三天两头发烧感冒的可不行。”女士垂下了视线。
“那又不用你来多操心。”玛丽为了逗她开心。横了她一眼,“你的这小家伙可把我累坏了。比带我自己的还麻烦。真羡慕你可以一边享受做母亲的快乐,却又把苦楚分给别人。”
“难道我希望这样吗?”女士却没有高兴起来,她轻轻摇了摇头,显得心事重重,“她真让我担心。哎,人人都说这样会遭报应,我真有些害怕这报应没有应到我们这里,反倒让这个无辜的孩子受累……”
“到了现在说这种傻话有什么用,当年我劝你你又不听。”玛丽眼见她情绪有些不对。连忙劝解了对方,“好了,现在是你自己得偿所愿了,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被对方这么一说,女士微微呆了一下。
“你说得对,我确实……确实不应该抱怨了。”最后,她轻轻点了点头,“我已经得到了这么多东西,又有什么可以再苛求的呢?”
然后。她将视线放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满眼都是爱和怜惜,“我……我只对不起她一个人,我自私自利却要她来承担风险。天知道以后她会不会蔑视我恨我呢?不过,我有这么多钱……数不清的钱,哪怕要给她灌金汤。只要能够让她幸福,我也在所不惜。她要什么我就给她。那样的话她就不会那么恨我了吧……”
“我倒觉得你没必要想得这么严重……”玛丽还想要劝谏一下对方。
就在这时,两个人都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哗。然后马上停止了对话,互相对视了一眼。
正当她们正在猜测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客厅的房门被敲响了。特雷维尔女士马上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开到了仆人。
“发生了什么事?”
“先生来了。”仆人恭敬地回答。
“什么?”不光是门口的女士,就连里面的玛丽也吃了一惊。
“快把他迎过来!我在这里见他”女士马上下令。
然而还没有等仆人离开,有一阵脚步声从楼下的楼梯传了过来,声音有些重,而且很急促,似乎有些预兆不祥。
接着,现任帝国财政大臣的克尔松公爵夏尔-德-特雷维尔出现在了楼梯口。
他和往常一样,穿着十分正经,纯黑色的外套搭配着白色的内衬衣,脖子上还挂着领带,头上戴着丝绒礼帽。平常来看这一身打扮称得上是俊朗,但是在今天这个环境下,整个人就好像从黑暗当中突然冒出来的幽灵一样。
他的表情十分凝重,眼神聚焦但是却好像没有看向任何一个地方,显得心事重重。
“先生?!”芙兰站在门口,极为吃惊地叫了一声。
在平常,每次哥哥来到这里的时候都会等人通报,给主人以准备的时间,像其他人一样礼节备至,然而今天他却不等她准备就直接闯了进来,再看他现在的态度,这很明显是预示着已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她心里不禁暗想。
就在她还在寻思的时候,她的哥哥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也许是因为急促走动的缘故,他的呼吸似乎有些急促,和平常从容不迫的样子完全不同。
“抱歉,这么晚了来打搅你。”夏尔朝妹妹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脱下了自己的帽子,递给了旁边的仆人。
“嗯,没事,这也是您的家,您随时都能来。”芙兰轻轻地摇了摇头,关切地看着对方,“出什么事了吗?”
“嗯……”夏尔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出了一些大事,所以我不得不这么晚跑过来打搅你了。”
“好,我们进去说吧。”芙兰拉住了哥哥的手,“玛丽正好今天也在。”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但是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奇怪。
“她也在吗?那很好……”夏尔似乎松了口气,然后跟着她一起走进了客厅。
一进来之后,夏尔就看到了正在软垫上蹒跚学步的爱丽丝。
他先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想要抚弄一下孩子,但是很快就停下了脚步。想起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于是改变了路线。走到了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特雷维尔女士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带着爱丽丝离开。然后和玛丽一起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玛丽本来想跟公爵打声招呼,但是她也发现了气氛非同寻常,所以干脆地沉默了。
等到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客厅忽然陷入到了死寂当中,只有钟表时刻轮转的滴答声,气氛一下子变得愈发压抑了起来。
好在这片刻的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克尔松公爵伸手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地吐了出来。
“刚才。我……我经历了一件大事。”接着,他抬起了头来看着两位女子,“就在刚才,嗯,大概两个小时之前,就在我的见证之下,萝拉冲了进来,杀掉了她的父亲。”
虽然在此情景下两个人已经做好了一些心理准备,但是此时仍旧同时被惊得目瞪口呆。
她们在对视了一眼之后。芙兰才小心翼翼地问。“萝拉……刚才杀死了她的父亲,而您刚才也在场?”
“是的,就是如此。”夏尔点了点头,“我刚才在和伯爵谈一些事情。就在他的书房里面,结果……结果中途她冲了进来,拿着枪结果了她的父亲。没有迟疑犹豫。没有痛哭流涕,准头准得可怕。一枪就结果了父亲的性命。”
“天哪!”两个人这下终于反应了过来,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虽然她们都算不上心地仁善的人。但是弑杀父亲这种的事情还是有些超出了她们的想象。
“这……这是您授意的吗?”片刻之后特雷维尔女士总算定下了心神。
“不,不是,发生这一切的时候,我懵然无知。”夏尔又摇了摇头。
“那您当时岂不是太危险了!”芙兰惊呼了出来,“这个疯子当时可是威胁着您的性命啊!”
她并不是特别在乎伯爵的生死,反倒为刚才哥哥的危险处境而担忧——尽管事实已经证明对方并没有真的遭遇危险。
“那……那她是怎么做到的?”玛丽比芙兰稍微要冷静一些,抬起头来问夏尔。
“她买通了家里的两个人,然后找到了机会来了这么一击。”夏尔忍不住撇了撇嘴,“完美的一击,时机恰到好处。”
“这要怪伯爵自己!谁叫他心软,只把女儿关在家里,甚至还让她能在家里走动!他当年可没这么软,现在遭报应了吧?”玛丽忍不住埋怨了一句,“现在好了,他一命呜呼,万事不理,等着见上帝……可我们怎么办呢?手忙脚乱地来应付吗?”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呢?”芙兰也禁不住问。“这下岂不是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
两个人都知道伯爵是公爵的多年盟友和合作伙伴,相互之间牵扯很深,他的死去对两家人的合作来说肯定是一个极为重大的打击,在座的几个人恐怕都会因此损失惨重。
夏尔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
这两个人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
夏尔能够这样平安无事地从房间里出来,那就代表……他应该已经和刚刚弑杀了父亲的萝拉达成了什么新的默契了。
“她请您帮忙了?”芙兰马上问。“她要挟了您?”
“是的,差不多可以这么说吧。”夏尔点了点头。“就在确认伯爵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再让萝拉也这么轻易地完蛋了,不然我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所以您决定把这件事隐瞒下来,让她能够安心继承家业?”芙兰好像明白了什么。
“而她……她在动手之前一定已经想到了您会这么做,所以特意选择您也在场的时候这么做。”玛丽低声补充,语气里面满是恐惧,“这个可怕的疯子……”
“是啊,所以我不得不赞叹她了,这是完美的一击。”夏尔继续苦笑,“就在刚才我已经和她达成了协议了,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压下去,让她顺利继承家业,她以后则会继续支持我。就像她的父亲一样。”
“她值得相信吗?”芙兰表示怀疑。
“至少现在还是值得相信的,毕竟她现在用得着我。需要我们来帮忙。”夏尔低声回答。
“所以您觉得要帮助她?”玛丽问。
“是啊,只有这样了。现在我们互相需要。”夏尔叹了口气,既像是劝说别人,又像是劝自己,“好在现在我们不是完全措手不及,还有机会。伯爵的死对我们来说是巨大的损失,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们就更加应该止损,想尽办法避免更大的损失,而萝拉如果真的完蛋了。那么就代表我们什么都无法挽回了……更何况……”
“更何况您不想要看到女儿受苦?”还没有等夏尔说,芙兰突然接口了。
“呃……算是吧。”夏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气氛又变得有些古怪了。
“好吧,不管怎么样,您这么想也没错。”过了片刻之后,芙兰打破了这种寂静,“一个父亲为孩子着想有什么错呢。”
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哥哥皱紧的眉头里面,似乎隐含着一丝释然和轻松。
“好吧。那我的决定,你们两个有什么意见没有。”
“我没有意见。”
“我也没有意见。”
她们两个当然没有为伯爵伸张正义的想法了。
“伯爵位高权重,影响力很大,所以明天这就会是全国震动的天大新闻。”得到了两人的支持之后。夏尔总算放松了不少,“好在他最近一直生病,闭门在家。这样的话既方便我们操作又不至于使得外界对他的暴毙太过于生疑……萝拉已经在给父亲找医生了,据她说她压得住这个人。要借着把一切尽快都处理完。”
“那我们要做什么呢?”芙兰再问。
“你们要以防万一,萝拉不一定真的能够得偿所愿。”夏尔马上回答。“至少现在还能争取到一些时间,你们先抓紧时间做最坏的准备吧,把现金从德-博旺家族的银行转走,能转多少转多少,如果一切风平浪静,再转回去也不迟。铁路联合会的很多机密文件还有账簿你们也先藏起来,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尽快去办,明天一大早就办。”
“好,明白了。”两个人同时应了下来。
“这件事也只有交给你们来做了。还好你们值得信赖。”夏尔如释重负,然后往后仰躺到了沙发上了,“哈,天知道那一刻我多么紧张。”
“您受惊了。”芙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要不今晚您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不……不行,我还得赶回去,有太多事需要交代了。”夏尔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好意。“一路我还没有停歇过,我现在只想躺个几分钟而已。”
“从今往后……我们会多很多麻烦呢。”看着他疲惫的样子,芙兰有些疼惜,“再也不能和过去那么顺利了。”
“倒也未必如此。”夏尔闭着眼睛回答。“实际上,虽然表面上来看是一个重大挫折,但是只要我们操作的好,变成一个好的转机也有可能。”
“您是指什么?”芙兰有些不解。
“没错,萝拉的能力和影响力当然不如她的父亲,这会给我带来挫折,因为很多事情我和他的父亲联手办得到,和她联手就办不到了,但是……正因为如此,她也没办法和她父亲那样号令大家了。”夏尔脸上的阴沉渐渐消失了,只剩下了平静,“虽然我遇到了很大的挫折,可从今天起,我……我就是大家所有人的首领了,我再没有盟友,只有下属和仆从了。我反正还年轻,就算受到了些挫折,无非也是多花几年来克服而已,我等得起。而那时候……那时候我就再也不用顾忌任何人了。”
这样……倒也对。萝拉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如此傲慢的人怎么可能得到大家的拥戴?再说了,她毕竟已经淡出了大家视线好几年,太多事情都生疏了。以后,恐怕就算是伯爵原本的党徒,为了保存自己的利益,也会以公爵马首是瞻了——以前是特雷维尔-博旺党,以后就是特雷维尔党了。
她终于明白了哥哥那一丝释然到底来自于何方。
“恭喜您,先生。”
“现在说喜还早,还有大把的事情等着做,别人也不是天生就会听我的。”夏尔摇了摇头,“所以接下来就该大家努力,让一切都不出大乱子,这样才能够继续压住人心,不至于被人背叛。”
“我明白的。”女士同意了哥哥的看法。
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个地方很奇怪,这股古怪的感觉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
“哎,老实说,其实我真的感觉挺怪的啊……虽然一直以来我都十分尊敬那个人,但是当他死去的时候,我却感受不到多少悲伤,好像轻易地就能接受这个结果。”夏尔仍旧闭着眼睛,享受着几个小时的紧张焦虑之后终于得到的轻松感。“当然,不管怎么说,伯爵这也算是报应吧,死在了女儿的枪下……啧啧……”
纵横一世的银行家,居然在这样一个晚上,被自己的女儿亲手花下了句号,老实说他现在还是有些震撼,但是却也觉得合情合理。
突然,他感觉沙发旁边好像多座了个人。
还没有等他动身,睁开眼睛的他就发现妹妹的面庞已经凑到了他的身边,她的呼吸很深,好像在嗅探着什么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您……您刚才还同她睡过?”
夏尔的表情变得更加尴尬了,犹豫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她要求的,说是庆祝下什么的……”
他在和萝拉办完事之后就直接离开了,当然来不及重新打扮了。
“就在父亲的血泊边?”两个密友都再度大吃了一惊,甚至比刚才听到伯爵的死讯还要震惊。
“您这样都能行?!”女士忍不住惊呼了,连她也想不到自己的哥哥居然能够在那种时刻还能起兴致。
这恐怕是一般人做不到的吧。
她突然有些嫉妒起了那边。
“有什么办法呢……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夏尔也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为自己辩解,于是干脆地选择了不辩解,“总之,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一切,接下来就看大家的努力了,希望能够化险为夷,让最糟糕的情况不至于发生。”
然而,纵使夏尔这么说,也难以消除对方心中突然燃起的怨气。
“您一定很开心吧,老情人终于已经跑出来了,现在您再也不用为她担心了。”女士有些不满地瞪着公爵。“以后你们两个一定可以好好地随心所欲了吧。”
“我不知道我哪句话让你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夏尔摇头否认,“再说了,她也算不上我的老情人。”
接着,他想要站起来。“好了,我得走了。”
哪里知道,他突然被女士抱住了。
他往下看,最后看到对方满怀着不满和兴奋的眼神。
“那么,我们也来庆祝一下吧,庆祝您以后再也不需要仰仗谁了。”
“喂……现在是这么做的时候吗?我已经很累了。”
“玛丽,来帮我抓住他!”女士冷淡地笑了起来,“那就请您再劳动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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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一章 国葬与首肯
明明是上午时分,天空却阴沉沉地,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停下了脚步。
冬天淡漠的风漫无目的地在各处穿梭着,在高耸的楼宇和片片乌云之间呼啸而过,仿佛是来自于苍穹之上的呜咽似的。
伴随着四处回荡的风吟,巴黎荣军院中整齐而喧闹的脚步声更加显得令人压抑。自从一年多以前为热罗姆亲王授封元帅的仪式之后,今天的巴黎荣军院再度成为了军服的海洋。
不过,与上次人们一个个穿着军服,面孔凝重,空气当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意味。因为今天举行的仪式有些特殊:今天不是给谁授勋或者颁布荣誉,而是给一位大人物送葬。
拿破仑帝国最后一位在世的元帅、曾任陆军大臣和法国首相的苏尔特大元帅,于一个星期前在自己的庄园苏尔特城堡过世了。为了表达对他的尊崇和表彰,法兰西总统波拿巴决定为他举行国葬,并且将他的灵柩安葬在巴黎荣军院,和皇帝的灵柩一起享受整个法国的崇敬。
按照苏尔特大元帅本人的意见,他是想要安安静静地葬在自己的庄园里的,但是在他死后,他的遗愿很快就被总统无视了,决心要将这样的殊荣给他,以便体现对他的尊崇,顺便取悦他的老部下们。
一个人,无论生前闯下多少功业,立下多大的名声。在死后,都不可避免地将会成为活人们手中的道具,放在各种各样的仪式当中来体现各自的目的。又有几个人能够避免呢?
此时此刻,波拿巴总统身穿着军礼服,胸前佩戴着耀眼的大十字荣誉军团勋章,静静地站在苏尔特大元帅的灵柩前。
尽管到现在为止他还从没有上过真正的战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像当年的伯父那样打扮,他的面孔里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违背对方的惭愧,只有满面的悲痛和惆怅。仿佛在感伤对方的离世似的。
木制的灵柩沉默地平躺在荣军院的大理石地面上,它的外观朴实无华,并没有时下流行的花纹雕刻。枯黄中带有黑色的棺面反射着清冷的辉光,仿佛正如那位大元帅那副冷漠刚毅的面孔似的。
在军装的海洋当中,夏尔穿着一身黑色的便服混迹在人群当中,虽然胸前佩戴着荣誉军团勋位。但是总显得不太合群。不过他的爷爷特雷维尔元帅则站在前排,吸引着所有人目光。
时间已经到了。
在司仪的一声呼喝下,全体军官马上立正,然后礼炮骤然轰鸣,随着数十门礼炮的轰鸣,整个大地都微微颤动了起来。殿堂当中的气氛因为礼炮的轰鸣也变得微微松动了不少。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总统俯身抚摸了一下灵柩,接着。特雷维尔元帅也上前抚摸了灵柩,表达了对死去的巨人的哀思。接着。一位位陆军将领也走上前去,向沉眠于其中的大元帅致敬,就连夏尔也带着复杂的思绪混杂在了其中。
比起其他人来,他对苏尔特元帅的观感要复杂得多。不过,至少,他也确实对这位拿破仑时代遗留下来的最后几位巨人之一十分尊重。
拿破仑死了,亚历山大死了,塔列朗死了,布吕歇尔死了,贝纳多特死了,一大群耀眼的星辰都已经陨落,剩下的也已经时日不多,如果历史没有太大的变动的话,就在明年,威灵顿公爵就将死去,而再过几年,梅特涅亲王也将再也无法逃脱时间的罗网。
他很欣慰自己能够在这些星辰陨落之前作为新星升入天空,然后得以以优秀后辈的身份近距离接触剩下的几个巨人。
你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而我们的时代已经行将到来,但愿我们比你们做得好。看着沉默的灵柩,夏尔在心中默默念祷。
在所有人表达了哀思之后,旁边的卫兵抬起了灵柩,沿着大理石台阶把它向旁边已经准备好的位置搬了过去,最后轻轻地放置在了高台之上。
又是一阵礼炮的轰鸣,然后在军队鼓乐声当中,国葬仪式也来到了尾声。
仪式结束之后,参与仪式的人们按照等级秩序次第离开,首先走的自然是波拿巴总统阁下,而特雷维尔元帅和他的孙子则跟在了他的旁边,一起坐上了总统专用的马车。
“真希望今天的仪式能够让他们消消火气。”一走上马车之后,路易-波拿巴总统脸上的悲戚和愁容马上就消失了,重新恢复了他那种特有的冷漠。“最好等下下点雨吧,浇灭他们心头的火焰。”
“我认为他们现在能够感受到您给他们带来的光荣。”夏尔颇为恭敬地回答,“这种光荣无疑是能够取代胸中的火焰的。”
“如果能这样就太好了。”路易-波拿巴冷笑了一下,“我们用得着这些人,但是却不知道他们打算怎样保卫我们,这真是让人颓丧。”
“这一点请您放心,军队对您十分拥戴,陛下。”“他们感受得到您对他们的尊重和礼遇,他们也知道您的雄心配得上您的姓氏,完全不是之前的那些倒霉国王所能比拟。”
“这一点就够让人头疼的了。”路易-波拿巴耸了耸肩,“我们毕竟不能真的对整个欧洲再宣战一次。”
“我想他们也不至于会这么狂妄。”夏尔笑了笑。
“怎么不至于?你不能低估他们的狂妄和野心。”路易-波拿巴还是冷笑着,“如果我们不想办法时时拉住他们的缰绳,迟早有一天我们就会被迫和整个欧洲作战。”
“我们会为您解除这样的忧虑的。”老侯爵从容不迫地回答,“只要有我在。军队没有人能够胁迫您做什么,您才是法兰西的主人。”
“我十分相信您的忠诚和冷静,元帅。”得到了这样的回答之后。路易-波拿巴显然有些高兴,“对于您,我只有尊崇,我唯一的遗憾是,您除了一个可以给我出谋划策的孙子之外,再没有另外一个为我带兵打仗的孙子了!”
他用这种开玩笑式的语气,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特雷维尔元帅的年纪实在太大了。他担心元帅死后自己在军队里面没有十分有力的亲信和支持者。
这句玩笑话因为特别具有现实意义,所以祖孙两个都明智地没有选择接口。
“要将军队握在手里,一味地表达尊崇是远远不够的。给一个孩子糖吃只会让他们期待下一颗下下一颗糖,现在的将军们都不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我要尊崇苏尔特,可是我们不能一直如此。”在旁人的沉默当中。路易-波拿巴低声自语。,“我们现在纵使不能让整个军队都对我们感恩戴德,至少我们可以在禁卫军做到这一点,禁卫军不能被污染了,元帅,请您慎重挑选人选。”
法国军队一直桀骜不驯,而且波拿巴重掌大权只有几年而已,如今的将领们大多数跟路易-波拿巴并没有恩情可言。他们只是被笼络在他麾下而已。而这种局面,当然不是路易-波拿巴所乐意看到的。他要的是令行禁止,而不是别人为了利益而暂时附和自己。
所以,为了拱卫自己的王朝,同时在陆军一部分官兵建立直属于自己的体系,路易-波拿巴自从决定复辟帝国之后,就决定要复活禁卫军,然后从各个部队当中挑选最为精锐的军官和士兵充实到其中,作为自己的嫡系部队——这些官兵的待遇比一般的官兵要优厚许多,而且是真正受了他的恩惠,他认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掌握一支真正直属的军事力量。
作为他的亲信,特雷维尔元帅就被授命亲自负责挑选禁卫军人选,路易-波拿巴明确地要求他不要挑选已经有了派系瓜葛的人,而挑选那些会感恩的人。
元帅当然是明白他的深意的。“我只会让那些仅仅忠于您个人的人分享您的荣誉的,陛下。”
听到了这一声提前到来的“陛下”之后,路易-波拿巴脸上的冷笑终于多了几分暖意。“您的忠诚无疑会得到最牢靠的回报的,元帅。接下来的远征也请您尽早准备吧,我相信在这样一场您亲自指挥的战争当中,会有足够的功勋落到您的身上,以及那些您青睐的人身上。”
要用一次战争来提拔皇帝的亲信军官,然后用这些亲信军官替换到前朝遗留下来的将帅们,慢慢让军队真正变成皇帝私人的军队,这是路易-波拿巴个人的需要,也是他的党派共同的利益需要。这一点三个人都彼此心照不宣。
“为了不让那一天到来时我们手忙脚乱,我已经在挑选到时候的军官人选了。”老元帅轻轻点了点头,“我要的是既有能力又有志气的人,幸好这种人法国军队有很多,而且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郁郁不得志,所以他们会很感激您给他们一个机会的。”
“我当然会给他们了,只要他们忠于我,忠于帝国。”路易-波拿巴一边回答,一边突然把视线放到了夏尔的身上,“夏尔,我不得不承认你比我想象得还要优秀,你这一年以来的外交成功,比路易-菲利普十年的都要大。各国从来都没有这样静心聆听过法国的意见,并且他们都重新看待我们的力量和决心了。”
“这都是因为法国有了您,您给法国注入了力量和行动的决心,不然我做什么都是无用功。”夏尔当然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了,“我只是按照您的心意来执行外交政策而已,我很高兴各国都因此而重新正视了我们。”
“我并没有给你什么授意,是你在按照我们的共同意志来执行外交,而且执行地很不错。”路易-波拿巴笑着摇了摇头,“你的成就,倒让我舍不得让你离开外交部了。你确定你还是想要换个地方吗?”
“我依旧没有改变想法。”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颇为不安地回答,生怕对方改变主意,“我的爷爷上了战场,我虽然没有参加军队,无法在前线为他拼杀,但是我想尽自己的最大努力来帮助自己的爷爷打赢这场战争,让他的大军没有后顾之忧……陛下,我知道我这个年纪当大臣可能有些惹来非议,但是作为孙子,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哪怕您在战后要解我的职,我心甘情愿。请您……请您满足一个孙子的诚心吧。”
他的用词如此恳切,令路易-波拿巴觉得没有必要伤这两个亲信的心了。
“好吧,既然你这么急切地想要帮助自己的爷爷,那我不应该伤一位孙子的心。”路易-波拿巴再度点了点头,“你胜任目前为止的所有位置,我相信你也绝对能够胜任接下来的位置。”
“谢谢您,陛下!”夏尔大喜,连忙躬身向对方致谢。
“迪利埃翁伯爵那边要我直接通知他吗?”路易-波拿巴再问。
“不……我来亲自告诉他吧。”夏尔微微笑了起来,“他为国家贡献了这么多辛劳,理应得到一个体面。”
这个回答让路易-波拿巴有些疑惑,不禁扫了这个年轻人一眼。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轻人表面上谦和,但是内心是毫不留情的,从来不会在乎任何人,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给别人留情面——按理说来,伯爵在父亲死后,家族已经算不上什么很有政治分量的势力了,就算得罪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
也许他还顾念这之前两个人一同共事的情谊吧,他们并且曾经一起密切合作过两年。
毕竟是个年轻人啊。
“好吧,已故的伯爵对我们帮助很多,现在我们理应照顾一下他的儿子。”只是沉吟了片刻,路易-波拿巴就答应了下来,“那么,你去让他明白我的意志吧。”
“谢谢您,陛下。”夏尔再度对对方躬身行礼。“我会体面地把这样的小风波平息掉的,帝国的臣僚们理应精诚团结。”
“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么想就好了。”未来的皇帝大笑了起来,“早做准备吧,惊人的考验还在后面等着我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厚颜无耻
费尽了巧智和真情,依靠着祖孙两代人的忠诚和付出,夏尔总算从路易-波拿巴口中得到了对方在帝国复辟之后马上将自己任命为大臣的允诺。
他也并没有耽误时间,在两天后就来到了他的老上司,现任铁道部部长的德-迪利埃翁伯爵的府上做客。
伯爵因为老早就得到了他的知会,所以当天也推去了一切行程,留在了家里。
他一上门的时候,伯爵夫妇满面笑容地接待了他,他们相谈甚欢,仿佛一切都如同往常那样。不过,他们每个人心里其实都知道夏尔的来意。毕竟,夏尔之前已经通过了他们的女儿玛蒂尔达,跟他们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当时伯爵拒绝了夏尔的提议,这次夏尔却不容许他再拒绝了。
“夏尔,自从你去了外交部之后,可就再也没有来找过我们了,老实说这真让我们有些遗憾。”伯爵一边带着他往自家的客厅走过去,一边笑呵呵地说,“和你呆在一起的时候,我们总能够找到一些好的话题,再没有别的年轻人可以给我们这种乐趣了,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想着吃喝玩乐……”
“其实我老早就想拜会您了,只是好不容易才从繁忙的外交事务当中解脱出来。”夏尔同样微微笑着,一点也没有表现出两个人之间的裂痕,“我刚刚才去了一趟奥地利,回来还要参加各种会议和典礼,有些明明毫无意义的场合我也得参加,真是岂有此理!真高兴我现在终于能找出空闲来。再来从您这里得到教益。”
“这可是地位的证明,你可不要觉得烦啊!”伯爵走进了客厅。然后找到了一个书桌边坐了下来,“前两天您是在参加大元帅的国葬仪式吧?真羡慕你可以和总统一起在全军面前露脸。”
然后。他突然收敛起了笑容,然后不胜唏嘘地叹了口气,“不过,说起来,大元帅就这么离世了,还真让我回想起了那些往事……那时候他是多么威风的一个人啊,哪里想得到就这么离开了我们。”
在数年之前,他还是路易-菲利普国王宫廷当中的一个廷臣,虽然和苏尔特交际不多。但是还是能够一睹这位大元帅的风采,如今一想到他已经过世,而且法国已经完全变幻了一个模样,确实有些感慨。仅仅几年,法国就已经换了一个政体,而且很快就要重新再换一次,成为君主国家。
“大元帅的离世对我们来说确实是极大的损失,令人悲痛。”夏尔平静地说,“总统向全军表达了自己的哀悼。他也希望能够在未来用更加光辉的武勋,来告慰他的英灵。”
“总统当然是哀悼的了。”伯爵微微笑了笑,不自觉地略带着一点讥讽,“能够葬在荣军院当中。陪伴在皇帝陛下的身旁,对他来说已经是无比的殊荣了……”
“那当然是无比的殊荣。”夏尔貌似认真地附和了对方。
然后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同时笑了出来。
接着,侍从给两个人送上了咖啡。于是他们暂时中断了话题。
夏尔从容不迫,一直都默不作声。品尝着咖啡,神情十分专注。好像自己专程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一样。
比起他来,伯爵就要不安得多,他一边低头,一边却又不时地瞟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好像心事重重。
“在你离开巴黎去奥地利的时候,玛蒂尔达跟我说过一件事……”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夏尔提,于是伯爵终于忍不住了,“一些很荒诞不经的事情。”
“哦?请问是什么事情呢?”夏尔好像被惊醒了似的,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对方,然后将杯子放了下来。
“她说随着法国重新成为一个君主制国家,陛下肯定会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组织内阁。到时候各个部长一定会出现重大的调整,而我……而我……”他停顿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下去,“我不算是陛下的亲信,而且一直都占据着如此显眼的位置,恐怕会招人记恨。因此,她建议我最好到时候提出辞职,然后……然后推荐你来继承我的职位。”
“听上去这挺让人震惊的。”夏尔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是实际上却并不显得惊讶。“那么您是怎么看的呢?”
“我觉得她的话毫无道理,荒诞不经。”伯爵再度强调了自己的看法,然后神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夏尔,我并不是反对让贤给你。不过……你现在在外交部春风得意,已经创下了好大的名声,整个欧洲都在谈论你,这正是你大出风头的好时机,你怎么会乐意重新回到默默无闻的部里面来呢?我的女儿看来是想多了。”
在伯爵紧张不安的注视之下,夏尔不慌不忙地再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将杯子放在了碟子上,接着,他笑容满面地看着对方。
“不,阁下,我认为这并不荒谬,因为这个主意就是我告诉玛蒂尔达的,您的女儿只是转述而已。”
如此不留情面的回答,让中年人的脸色有些发白了。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当面表达了对他职位的觊觎,甚至都不肯委婉一下。
“夏尔……这样不大好吧……”片刻之后,他语调略微有些发颤地说,“你看,之前几年我们一直都在搭档,那时候我们是多么愉快啊……就算你走了,你留下来的那些人我也都在重用,你的那些规划,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我都没有反对我,那么……你有什么必要抛弃掉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好,非要来跟你的朋友抢这个职位呢?”
“我需要为自己早一点得到大臣的资历,也需要为我自己和我的朋友们积储财富——搞外交什么都可以得到,就是很难得到钱。这诚然是一个遗憾。”无视了对方急切的表情,夏尔从容不迫地回答。“另外,我必须要尽最大的努力为我的爷爷分忧。”
“这是什么意思?”伯爵没有领会过来。
“哦。一句闲话而已,您不用在意,总之我想告诉您的是,我需要成为一位部长、一位大臣,而且越快越好。”夏尔微微笑了笑,“最后,我想纠正您一下,国家公职并不是私人东西,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和国民的利益。谈不上什么抢或者不抢。”
“对于您的高风亮节,国民一定会十分感动的。”因为夏尔的最后一句话实在有些讽刺,所以伯爵忍不住怒极反笑,“夏尔,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来对待我们,一直以来我们一家都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我也一直将您一家当做最好的朋友。”夏尔平淡地回答。
“朋友……呵,朋友,可没有这样对待人的朋友吧?”伯爵不满地嚷了起来,“我们这么真诚地对待您。可您在跟我们下刀!”
“如果我真的下刀的话,就不会今天过来,还这样跟您说话了,阁下。”夏尔并没有为对方的怒容所动。“我就是想要让我们两家之间的友谊继续维持下去,才特意通过您的女儿传话,才特意今天再过来跟您好好商量。”
“你这是在跟我商量吗?”伯爵大声反问。“你这是不给人留余地!”
就在他的怒视下,夏尔突然又笑了出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自顾自的笑。这笑声当中,又有嘲讽又有怜悯。
“可是事到如今您觉得自己还有余地可言吗。阁下?”笑了好一会儿,夏尔终于重新开口了,“我们未来的陛下,已经下定了决心了,他要将,这是不可违逆的意旨,我想您应该能够明白实际形势。我跟您说过,这是国家的职位,也只有国家的主人才能决定授予给谁。您所能选择的,只是到时候体面辞职还是被人赶走而已。”
当夏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伯爵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一阵白一阵红。纵使心里极度不满,然而他也知道,如果波拿巴真的下定了决心的话,他是无法反抗这个决定的,而已这个年轻人和波拿巴家族的关系,他确实能够做到这一点。
“你就一定要把我们当成敌人吗?”他颤抖着身体,怒视着对方,“我们……我们没有必要闹到这种地步吧,夏尔。只要我还留任,你的利益一定会得到完全的保障的啊?何必要给自己添加敌人?”
“您现在又怎么能做我的敌人呢?”夏尔反问。“您打算用什么来反对我。”
这个毫不留情的反问,让中年人好像被噎住了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等着夏尔。
“所以,您现在也看清楚了吧?您不能把我怎么样。所以大家心平气和来说话吧,阁下,生气对谁都不好。”夏尔继续从容地看着对方,一脸是成竹在胸,“您错在还看不清形势,老是活在十年前。十年前,您的父亲在世,他多年来交了很多朋友,也威胁了很多人,所有拥有了莫大的影响力……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已经死了,而且您并没有能够继承他的威望,更别说继承他的势力了。虽然现在您是部长,但是您只是部长而已,不是党派首领也不是一个集团的代言人,更加没有有力的靠山,我说得明白一点吧——您现在是个政治上的弃儿,能用以维系自己权位的只剩下别人的好意了,而好意,是从来不长久也不牢靠的。就算我现在不逼迫您,难道以后就不会有别的人来逼迫您吗?那时候您还不是会同样会陷入到和现在一样窘迫的境地当中?哦不,是会比现在更加窘迫,因为别人不见得乐意补偿您。”
这个世家子弟生于富贵家庭,父亲一直是高官显宦,自己一出道也当了廷臣,后来还成为了内阁部长,虽然父亲死了没了靠山,但是不明就里的人看来仍旧还是权势赫赫,一直被人奉承逢迎。在这样的逢迎当中,难免就看不清现实,或者说不愿意看清现实。
本来他愿意逃避现实是他的事,不过现在利益相关,夏尔也只好自己来打醒对方了。
“你……你真的觉得自己现在已经牢不可摧,以及想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了吗?”
伯爵已经气得话都说不清楚了,正因为夏尔说的是实话,所以更加令人生气。
“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夏尔并没有和对方置气的打算,“阁下,我今天只是请您认清现实而已,虽然这个现实很令人难以接受,但是现实就是现实。您的一家已经不是棋手了,相反现在已经置身于棋盘当中,要做被人摆布支使的棋子。但是纵使是棋子,也是有区别的,有人会把您当成随手可以抛弃的卒子,而我愿意把您当成象和马来看待,绝不会让您遭受被人丢弃的灾难。”
“这么说来我倒是应该感谢您了,特雷维尔先生?”伯爵的怒气慢慢消失了,不过已经是满脸的阴沉,看得出来他的怒气已经到了极点。
“不用感谢我,大家各取所需而已,我也需要同党。”夏尔好像没有看出对方的心情似的,微笑着回答,“如果非要谢的话,谢谢玛蒂尔达吧,她让我觉得有您父亲的遗风。”
“亏你还有脸提我的女儿!”伯爵终于爆发了,“玛蒂尔达跟你来往,我一直都装作没看见,结果你就这样来回报我们……先生,我们一家虽然现在势弱,但是也是有尊严的,您如果不肯让步,那么我也绝不会让步了。本着家长的职责,我绝不会再忍受她和你来往,决不!”
“我不明白您在生气什么。我和她来往了很多次,每一次都很令两边满意,您是指哪一次来往让您难以忍受?”
这句话说完之后,客厅突然陷入到了死寂当中,不光伯爵瞪大了眼睛,就连夏尔也止住了口。
虽然表面上理直气壮,但是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夏尔自己有些发窘了。他自己也觉得在一个父亲面前说出这种话实在太过于无耻,只是看见对方太过于冥顽不灵,而且拿玛蒂尔达来威胁自己,所以忍不住讥刺了一句而已。
伯爵恼怒,夏尔尴尬,一下子客厅里面陷入到了难堪的沉默当中。
“我觉得还是把玛蒂尔达叫过来吧,她应该能够帮助我们得到一个满意的接过来,阁下。”沉默了许久之后,夏尔提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