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秘密的默契
“您要组织义勇军对抗我们?”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夏尔怔了一怔。
如今法国的陆军实力可是欧洲头等的强国,多少年来一直都让欧洲其他国家深为忌惮,可是这位伯爵还是自信满满地在他面前宣称根本不怕法国干涉,要效仿当年的法国人民,组织起来战胜欧洲国家的干涉。
不管怎么样,这份豪气倒是值得赞赏一下。
虽然他说自己并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而是一个实用主义者,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夏尔总能感觉到一种理想主义者的光辉。
这也正常吧,如果没有一点理想主义的话,谁会放着好好的大富豪的生活不过,去选择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
“我很理解您对俄罗斯人民的感情,不过我想您有些过于自信了,俄国并不是一个法国那样的国家。”夏尔轻轻叹了口气,“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是,您的革命基础何在呢?据我所知俄国的国民普遍穷困不堪,人民也普遍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他们光是挣扎求生就已经够累的了,他们不会理解什么叫做自由,也不会理解您是在拯救他们——所以,您难以得到他们的响应,那么您能够依赖的人是什么呢?无非也就是一群有理想而且愿意殉身的人而已,他们的精神也许伟大,但是他们的人数肯定很少,他们能够支撑起您所想要的革命吗?如果您不得不面对整个欧洲的话,您甚至没有足够多的人来支撑起一支反对我们的军队。如果没有刺刀保卫的话,那么精神即使再伟大也是存活不下来的……”
“您说得倒是没错。所以我倒是渴盼有你们的干涉呢!”伯爵突然大笑了起来,“俄罗斯人民虽然没有什么知识。也许一时间不会理解我们解开他们身上锁链所付出的努力和其意义,但是他们懂得什么叫**。他们爱自己的土地,爱全他们的俄罗斯母亲!你们一干涉,俄罗斯母亲就会受到灾难的威胁,而这就将唤起他们的热情,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地站起来挡在你们的刺刀面前!而那时候,你们所带来的火焰,将会比我们的千言万语更能打动他们。我十分喜爱和尊重法兰西民族,他们在那二十年里面的表现,使我坚信一个觉醒了民族是坚不可摧的——如果你们真的来了。那么,俄罗斯民族将会在欧洲的进攻面前同样觉醒起来,拿起刀剑,保卫母亲,也同样保卫新得到的自由!”
如此富有热情和感染力的宣言,并没有打动夏尔,但是却让他明白了,别祖霍夫伯爵在这个问题上主意已定,而且坚定地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都是有利于他所热爱的民族的。在这种人面前。再怎么泼冷水也是没有意义的。
他也不想和别人做无谓的口舌之争。说实话,现在他们是在进行一个假设性的问题,所以争议下去也没有意义——伯爵的事业能不能成功还是两说呢,抵抗法**队干涉更是久之又久的问题。他根本不需要去考虑那么多的,光是推翻沙皇的统治就已经足够耗光他的精力了。
摆在夏尔面前的问题很简单,他究竟要不要和别祖霍夫伯爵合作?
而他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合作的理由。说到底。只要对他现在有利就行了,俄罗斯变成什么样子又管他什么事呢?
“好吧。先生,对您所期盼的革命我不予置评。这是俄罗斯的内部事务,我们不干涉别国的内部事务。”夏尔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我们确实不介意在有必要和沙皇陛下敌对的时候,多上一个朋友,而且是一个很有实力和威望的朋友。”
“那你们什么时候会和沙皇为敌呢?”伯爵反问。
“这个我并不能断言。”夏尔还是狡猾地绕过了这个问题,“我们至少在现在,还在奉行对所有国家同时睦领友好的外交政策,不想与任何人为敌。”
“虽然我不是外交界的人,但是我知道您这只是骗人的套话而已。”伯爵冷淡地瞟了他一眼,“一个国家不可能、也做不到跟所有国家都友好。而且据我所知,你们已经同英国人达成了某种默契,而这种默契就意味着一场对俄战争迫在眉睫。”
虽然很想从他口中问出这个消息渠道到底是哪里,但是夏尔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因为他知道即使自己问了对方也不会说的。
“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我想这是十分偏颇的说法。”夏尔强行否认了对方的话,“毫无疑问,英国人对贵国是的一些做法是有某种不满,但是这种不满并没有达到想要兵戎相见的地步,况且,法国对贵国更加是充满了友好——我们是一个刚刚新创的政权,国内的事情就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了,我们无法想象要和一个强国为敌……”
“特雷维尔先生……您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外交官。”怔怔地看了夏尔一下之后,伯爵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吧,我并不介意您跟我说不说实话,我也并不期待您和波拿巴先生立即对俄国开战,我只是想要告诉您,只要您带领法国和沙皇为敌,打烂他的那些拥护者,那么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您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尽管我并不想和任何人为敌,但是……”夏尔先是依旧躲闪着不让对方抓到任何把柄,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位伯爵,“我依旧被您勾引起了兴趣,假设了一下……假如,我是说假如,法国不幸与沙皇为敌的话,您能够给我什么样的报酬呢?”
“我很有钱,对此您不应该表示怀疑才对,毕竟我刚刚支付给了您二十万法郎。”别祖霍夫伯爵挺了挺腰,“我之所以跟您提出这笔交易,一来是为了保护我一些身陷于危险当中的部下,二来就是为了初步向您证明我的诚意和财力——请您相信一点,能够平白无故给您二十万法郎的人,一定也能够平白无故地再给您二百万。”
其实你的儿子只给了我十五万,剩下五万被他私吞了——夏尔并没有将这种话说出口。
“听上去这是十分让人感兴趣的提议。”夏尔还是不置可否,“不过……我想您对我可能有所误解,我对金钱并没有那么看重。”
“嚯!您对金钱不看重!这倒是让我吃了一惊啊!先生,据我所知,您的爷爷是一个法国旧贵族世家的孩子,我在巴黎的时候,您的曾祖父还被暴民砍了头!结果您的爷爷却改换门庭,投入到了波拿巴的手下,而您呢?您也延续了这种传统,继续为那个人的侄子服务!”伯爵又瞥了夏尔一眼,其中看不到什么仰慕,当然也没有什么鄙视,只是一种看到价值观不同的人时的冷漠,“我深信促使你们这么做,不仅仅是对皇帝的忠诚,更可能的是出于一种实用主义动机——名,利,超出于一般人的地位,就是为了这些东西。也许二百万这个数字对您来说吸引力不够,但是我不相信您对金钱不看重。”
“对我有吸引力的数字,恐怕即使您也提不出来。”夏尔耸了耸肩,“我承认我不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但是我认为我确实是一个志向高远的人。我们特雷维尔家族,总是贪婪,也不会像凡俗之辈那样贪婪,有些人喜欢偷小铜子儿,而我们只抢金法郎。”
伯爵继续打量着夏尔,直到最后他确实夏尔确实没有为金钱上面的开价所动。
“好吧,那您打算要什么?”伯爵再度挺直了腰杆。“特雷维尔先生,我有诚意。”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夏尔终于微微地笑了。他用自己的躲闪为自己得到了谈判中的优势地位——为俄国的解放心急如焚的是伯爵而不是他,所以他自然可以去吊伯爵的胃口,而伯爵却不知道他们真的已经决定近期内就同俄国开战了,这确实是一种不太平衡的谈判。
“首先,我希望您能拿出一笔足以和别祖霍夫家族和特雷维尔家族的名望相称的数字,二百万对一般人来说是了不得的数字,但是对我们,对法兰西和俄罗斯这两位伟大的国家和民族的命运来说,太寒酸了……简直让人觉得有些对不起她们。”夏尔冷笑了笑,表情当中总有些说不清的意味。“其次,如果您真的成功了,我可以勉强试试让法国承认你们的胜利,但是,作为回报,我要强求您作出一种保证——如果在革命真的发生之后,法国和其他国家如果再次发生什么武装冲突,俄国——一个您所掌权的俄国,必须要保持友善的中立。”
“您的意思是,除了重金贿赂之外,您还要求俄国对欧洲暂时置身事外?”伯爵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您愿意这么理解的话我并不阻拦您,我和您谈的现在是假设性的问题。”夏尔还是不置可否,“但是,我想用不干涉外国来抵消外国干涉,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哪怕您成功了,那不管您的革命多么顺利,在十几二十年当中恐怕您本就没有余力去照看欧洲之外的地方,不是吗?”
“我可以跟您作出这样的保证。”思索了片刻之后,伯爵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先行交易
在不置可否的外交辞令之间,夏尔用外交官们特有的模糊词句透露出了他对支持别祖霍夫伯爵的计划所提出的条件。
而伯爵没有经过什么犹豫就答应了他。
这不足为奇,虽然表面上说得豪气干云,但是并没有人真的喜欢同欧洲列强一同作战,至少伯爵不会喜欢。他要做的是一个改造国家的活,在事业成功之前,他最担心的是外国的干涉,而不是干涉别国的事务。
“我对欧洲各国人民没有任何恶意,对法国人民更加是充满了好感,所以我本来就不想同任何人为敌。”伯爵十分干脆地看着夏尔,然后扬起了手,“只要给我们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我们会尽我们的一切努力,将俄国建设成为一个自由和繁荣之邦,一个对欧洲邻邦只有善意和帮助的国家,我们绝不会做那些有损于欧洲利益、或者像旧日的沙皇那样用枪炮威胁欧洲人的事情,所以我可以答应您的条件,我保证我绝不会让俄国参与到欧洲的无谓纷争当中去,它将只为保卫自己的福祉而战。”
在夏尔面前,别祖霍夫伯爵滔滔不绝地说出了一堆十分悦耳的话,保证自己一旦掌权,就绝不会让俄国再介入到欧洲的纷争当中,更加不会成为法国的阻碍。
不过,很可惜,尽管他说得如此动听,但是夏尔并没有照单全收。
俄国就是俄国,不管俄国是和以前一样的封建****政体,还是君主立宪制政体。抑或是共和国或者别的什么政体,俄国的基本国家利益还在。它固有的野心也还在。就伯爵来说,也许他是真诚的。但是这种真诚在国家利益冲突面前,不会有多少意义。
只要俄国从战争和政治动乱的泥淖当中走出来,恢复过去曾有的实力,它就不可避免地会想要向欧洲扩张自己的势力和影响力——而到那时候,想要称霸欧洲的法国,就必定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正如法国今天这样看待俄国一样。
所以夏尔根本就不会跟对方提出什么“我支持你,以后你一定要和法国永久保持友好”的幼稚条件,这根本就不可能实现的。不管别祖霍夫伯爵答不答应,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所奢望的,也只是别祖霍夫伯爵造成的动乱,能够拖住俄国更长时间。
总结起来,伯爵的事业能不能成功,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他只希望俄国在战争中和战争之后的动乱党总遭受尽可能大的损失,以至于难以给法国未来一段时间的行动造成任何阻碍——仅仅为了这个,他也要大力帮助伯爵。
“我很高兴您能够拥有如此崇高的理想。伯爵。真的,我十分感动。”夏尔十分热忱地看着对方,“同您一样,我也希望能够为欧洲的福祉而作出自己的贡献……包括俄国人民的。所以。我并不反感您的理想,并且……并且乐于见到您的愿望成为现实。”
眼见这个小子终于吐出了一句着了边际的话,伯爵的心里终于一松。
“我可否将其视为是您的某种保证?”
“我只能说。这是一种假设性的保证。”夏尔并没有如他所愿的直接答应下来,“假设。在未来的某一天,法国在命运的作弄下不得不同俄国去战场上争锋的话。那么,为了胜利,同时当然也是为了俄国人民的福祉和自由,我们乐于接受和您一起,反对沙皇、希望解除一切可怕的奴役。然后,我希望那时候,一个新生的俄国,能够如同您所希望的那样,对整个欧洲怀有善意,也不希望再去掠夺和奴役欧洲其他民族和国家……”
在夏尔平静地说出这一袭冠冕堂皇的话时,伯爵一直在观察着他,然而他却没有表露出任何表情来,让对方捕捉不到自己的任何一点想法。
这个人看上去年纪轻轻,但是没想到竟然会如此老练!伯爵在心中暗自感叹。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的目的总算达到了。他得到了一个承诺,而且确定了和法国人的联系——这种联系在未来需要的时候,肯定是会对他的事业有极大的帮助的。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至少我们现在可以做朋友了?”既然切实的保证看来无法得到,他退而求其次,先和对方达成某种私交。
“我想这是我的荣幸。”夏尔慌忙站了起来,朝对方伸出了自己的手,“对我来说您是一个可敬的前辈和长者,您的理念和理想也十分让我敬佩。我确信您依靠这些能够让自己成为一个伟人。”
“如果我拯救了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的话,我想我确实可以做个伟人。”老人并没有谦逊,而是同样站了起来,伸手和夏尔握住了,“同时我谢谢您的帮助,尽管这种帮助并没有立刻到来。”
两个人的手再次握在了一起,这一次他们握了很久。
“那么我现在能够为您做些什么呢?”
“首先,我想要回我的自由,因为我来法国并不是仅仅为了见您而已,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伯爵并没有客气,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另外,您再给我安排一张护照吧,我在近期就要离开法国——不过,我希望这次的护照,不要再有问题了……”
“这两个意见我都可以答应。”夏尔没有经过任何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其他的人也请放走他们,他们都是我信得过的人,而且对法国没有任何恶意,拘禁他们实在太过分了。”伯爵再度提出了他的要求。
“这个要求我真的有些为难。”夏尔朝他歉意地笑了笑,“要不这样吧,我可以给他们有限度的自由。但是他们只能在巴黎周边自由活动,而且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跟我的人报备。如果要离开巴黎则必须要我的人来陪同。先生,我知道这种条件很苛刻。但是请理解我的顾虑。”
伯爵再度犹豫了一下,思索夏尔提出的条件,最后还是勉强地答应了下来。
“好吧,如果您非得这么做,那么我也没有办法,我会跟他们说一下,让他们按照您的话来办的。”
“真的十分感激您的大度。”夏尔由衷地笑了起来,“那么您还有其他事情要我来办吗?”
“我想让我的儿子安德烈以后长待在法国,让他负责我们的私下联络。这个可以吗?”伯爵继续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当然可以了,安德烈是个好人,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很喜欢安德烈,只要他想要呆在这里,没人能赶走他。”夏尔耸了耸肩,继续大度地答应着对方的要求。
“这个败家子儿,天知道他得多浪荡才会让你们都喜欢他的!”看到夏尔这么评价他的小儿子,伯爵并没有感到高兴,反而苦笑了起来。“哎,我对这个小儿子就是太娇宠了,结果让他变得这么不成话!安德烈,安德烈。我真的辜负了这个名字啊……”
“听上去那个安德烈是您的朋友?”夏尔好奇地问。
“是的,那个安德烈叫安德烈-博尔孔斯基,是一位心地十分良善的爱国青年。他仁慈睿智,乐于助人。而且对谁都不坏恶意,对我也有很多帮助……”伯爵叹了口气。好像回忆起了什么。
“他现在还在吗?”夏尔随口一问。
“不,他死了几十年了。”伯爵平静地回答,“从一八零五年起,他和你们的皇帝打了很多仗,最后死在了法国入侵俄国的战场上——如果足够凑巧的话,可能还是您爷爷的部下干掉他的。”
夏尔突然感觉十分尴尬。“呃……呃……”
“您不用感到抱歉,打仗的事情谁能控制得了呢?子弹是不讲情面的。您也没有义务为几十年前的事情来负责,我提起这个也不是想向您控诉什么。”伯爵还是出乎夏尔预料的平静,“另外,我为他的死感到光荣而不是惋惜,因为他是为了保卫俄罗斯母亲而死的,这种死法比在病床上哀嚎着死去要好一万倍。如果某一天,在外国对俄罗斯新一轮的入侵骤然来临的话,我也会拿起我的枪,和我的这位朋友一样战斗,我希望命运能够赐我一个同样的死亡,让我为俄罗斯母亲必然得到的胜利添砖加瓦。”
“我……我很欣赏您的爱国热情,不过我倒认为人活着比死了更好。”夏尔以笑容含混了过去,以避免和他进行有关于几十年前的那场战争的争论,不然的话他夸也不好贬也不好。
“是啊,是啊……都几十年了我也没必要提了。现在我们得谈的是另一个安德烈。”伯爵也笑了笑,“我还想请您帮我一个忙——安德烈不是一直承蒙您的帮助,往法国进口淀粉吗?我希望您能够帮助他把这份事业扩大一下,让他能够把我领地内的农产品尽量多地卖到法国的——当然,我可以保证,我会给最为优惠的价格。”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夏尔一阵惊愕。
别祖霍夫伯爵刚才还是一副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样子,现在却突然提到了商业上的问题,而且还这么兴致勃勃,这实在让他一下子有些难以接受。
“既然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了,我想这种惠而不费的帮助您是不会拒绝给予的吧?”伯爵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尔,“特雷维尔先生,我已经看出来了,您在法国的权势真的很大,港口的人也给您卖面子,所以如果您要帮忙的话,这点小事是能够做到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将互相之间的金钱和人员往来隐藏在商业当中了。不光是我的人能来法国,您的人也可以去俄国,用合法的农产口进口商的名义,有我在,没人会怀疑。”
呃……这个说法倒是很有道理啊?夏尔不由得心动了。
“然而,您也可以从中获利颇丰。”他不由地又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您更看重的是理想呢。”
“理想固然重要,但是要实现理想,钱是必不可缺的,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是一个固执的人,反而喜欢脚踏实地。为了我的事业,我的开销可大得很,我必须想尽办法来经营我的那些土地,才能够筹集到足够多的资金来进行这场伟大的冒险。”伯爵一点也没有尴尬的样子,“别看我是一个糟老头,这些年来我已经让我自己成为了一个足够优秀的经营者,很多人都效仿我。”
“那真是……令人意外啊!”夏尔忍不住感叹了一句,“那好吧,我们合作愉快,伯爵先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失言与诗人
和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的谈判,以出乎夏尔预料的顺利结束了,虽然一直闪烁其词,但是他还是委婉地表达了想要支持伯爵事业的意愿,也借着这种方式侧面地承认了法国确实打算在近期就对俄国不利。
伯爵自然心满意足,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而且他提出的额外条件夏尔也全部答应了,他成为了夏尔的贵宾——虽然可能永远不能宣诸于口。
在达成了这种秘而不宣的交易之后,夏尔邀请伯爵先去他家做客一趟,而伯爵也十分干脆地答应了。
于是,这位几个小时还是阶下囚的老人,很快就作为座上宾,和夏尔同乘着一辆马车坐上了前往巴黎的路。
因为早年在巴黎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这个老人一路上看到很多地方都觉得似曾相识,然后就会被勾起那种老人特有的时光流转的感叹,而夏尔则十分好心地陪他一起谈天说地,总算是开解了这个老人。
他们在入夜之后回到了巴黎,然后一起来到了夏尔的府上。
虽然是头一次来到这里,但是这位伯爵毕竟是俄国——也许应该说是全欧洲——有数的富豪之一,因此他可算是见惯了市面,所以并没有对夏尔在从前朝亲王手中拿过来又自己精心修缮的府邸之气派有多么惊奇,反而表现十分平常,就如同到某个老朋友那里去叙旧一样。
一回到家中,夏洛特就如同往常那样亲自来迎接自己的丈夫,然而看到夏尔突然带回来的访客。微微吃了一惊。“夏尔?”
“夏洛特,我亲爱的。”夏尔面带笑容。走到了她的旁边,然后亲了亲她的脸颊。接着伸手指向了伯爵,“这位是俄国的别祖霍夫伯爵,他是来欧洲旅行的,这次特意来拜访我。”
说完之后,他朝夏洛特眨了眨眼睛,示意其中有些内情,要她保密。
“别祖霍夫伯爵?”夏洛特又吃了一惊,她毕竟也听说过这位大富豪的鼎鼎大名。
夏洛特毕竟和夏尔呆了这么多年,马上心领神会。“先生,很高兴您能赏光驾临到我们家来……”
“夫人,我也很荣幸能够见到您。”伯爵朝夏洛特微微躬了躬身。
夏洛特显得肚子已经挺得很大了,随意行动不太方便,所以两边的人都并没有搞出什么特别的礼仪来,只是淡淡地互相致意,不过夏洛特还是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自己的欢迎态度,并没有让客人感到失望。
三个人一边共进晚餐,一边寒暄着。气氛倒也算是轻松随和。
“法国的菜肴还真是让人赞叹!我们俄国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粗枝大叶了!”在品尝了夏洛特从娘家里带过来的厨师所精致的蛋黄酱焗牡蛎之后,别祖霍夫伯爵口味大开,忍不住赞了一句。“这么多年了,每当想起法国来,我最怀恋的还是这些!”
“您喜欢的话就多吃一些吧。我还可以吩咐他们再做点儿。”夏洛特笑眯眯地跟伯爵说,“其实我在巴黎碰到了不少俄国人。他们都和您抱持着同样的看法。也许这是因为俄国太冷了吧,把你们都锻炼得都太刚毅了。所以你们并没有兴趣在烹调上下功夫……”
夏洛特虽然并没有什么精深地理知识,但是最基本的一些常识还是明白的,再加上在社交场上也锻炼了那么多年,所以应付起来也算是轻松。
“哦,您现在在法国能看到的俄国人已经够软了!他们被巴黎的暖风都薰醉了,没有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伯爵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对夏洛特暗藏的恭维感到十分开心,“我们在国内的时候还要刚毅得多呢!”
“我也听他们说俄国的贵族经常决斗……”夏洛特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边说一边喝下了一口汤,“比我们法国的贵族还要敢想敢拼。我听他们说多少年前你们的一位贵族诗人还曾经像我们的一位专业军人发起了挑战?这实在是太有勇气了!”
…………
听到了夏洛特无心的一句话之后,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了。
伯爵的脸色微微僵了一下,就连夏尔一时间也咬了咬嘴唇。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沉默了片刻之后,伯爵重新恢复了异样的平静,“而且他真的是一位非常非常优秀的诗人,也许是俄国有史以来最好的诗人……他的死是一个巨大的悲剧,我至今仍旧为他感到悲伤。”
夏洛特这时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有些不安地看了夏尔一眼。
她不知道普希金,她只是在社交场上听人说过这件事的大概而已,当时也没忘心里记只是当成了谈资而已,今天在饭桌上顺口提一提。哪里想到,居然会让伯爵听了在意——要知道就连法国的诗人她都懒得去记几个啊!
“普希金先生的死确实是一个巨大的悲剧,我至今仍旧记得他写下的几篇诗篇,尤其是那首《拿破仑》,真难以想象一个俄国人居然会这样客观地看待我们的皇帝!我小时候读到这首诗的时候,真想向他致敬了。”夏尔连忙为妻子打了圆场,“虽然他是死于一场和法国人的决斗,但是我想,在他的死里面,沙皇的意志起了很大的作用吧……”
“他给俄罗斯流下的血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么一点。”伯爵冷冷地说。
“真是……真是抱歉,先生。”眼见伯爵还是有些伤感,夏洛特略微有些局促地向皮埃尔致歉了。“我想既然您这么说,您的朋友一定会是个优秀到极点的诗人的,我接下来会拜读他的作品的,决不让他的遗留品被尘封……”
“谢谢您,夫人。”伯爵又笑了笑。然后举起了酒杯,“为了两个伟大民族泯灭恩仇。干杯!”
这一次,夏洛特拿起了酒杯。干脆地一饮而尽了,然后脸色更加发红地朝伯爵笑了笑。“伯爵,您的酒量真好!每个我认识的俄国人好像都能豪饮啊!”
“在俄国人当中,我并不是酒量很好的人。”伯爵也笑了起来,“然而,今天,在这么美丽的夫人面前,我不能给我的祖国丢脸啊,这是一个俄国贵族的战斗精神在支撑我。”
“俄国人的战斗精神确实让人惊叹。”夏尔也适时地加上了一句恭维。“所以我想不会有人喜欢同俄国人民为敌。”
“我们也乐于同欧洲所有人民为友,先生,尤其是像你们夫妇这么优秀而且富有魅力的人。”伯爵也十分精乖地送上了恭维。“俄国人对敌人不会留情面,但是对朋友,他们是最好的人。”
接着,他拿起了杯子,朝夏尔摇晃了一下。“那么,我们再为美丽的特雷维尔夫人干杯!祝她永远如今天这样美丽!”
夏洛特毕竟已经怀了孕,所以她并不怎么喝酒。但是听到了伯爵的这句祝酒词之后,她仍旧又拿起了酒杯倒上了酒,然后和两个男人一起干杯。
“伯爵,您真是太会恭维人了。不愧在法国呆了那么久!”她的脸色越发红了,在灯光的照耀下,似乎发出了令人迷醉的光泽。
“……虽然老有些人称我们是野蛮人。不过夫人,请您相信。我们俄国人同样能够感受到美——尤其是母亲的美。”伯爵朝夏洛特微微躬了躬身,“夫人。我可以确定,这是您最美的时刻之一。”
这夫妇两个都明白,伯爵其实也是为了刚才让夏洛特尴尬而道歉。
寒暄了几句之后,伯爵这才选择了告辞,而这次,他在特雷维尔夫妇两个人当中都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真没想到俄国人里面还有这么通情理的人!”在他走后,夏洛特向夏尔惊叹,“这个老人太好了,我真希望能和他多谈谈。”
“他不止通情达理,而且充满了美好的信仰。”夏尔耸了耸肩。“可惜他不能在巴黎长待,我们也没办法长待了。”
没错,再过几天,夏尔和夏洛特就正式要动身,前往奥地利拜访那位弗朗茨-约瑟夫皇帝了。
“那在他呆在巴黎期间,干脆我把我们家里的厨师借给他使用吧?我看他好像十分喜欢法国食物的样子。”夏洛特提议。
夏尔微微有些惊愕,夏洛特平常可不是这么慷慨的人啊。
果然还是为了刚才的事心存歉疚吗?
“好吧,听你的。”夏尔笑了笑,然后抹了抹夏洛特鬓角的头发。
“好了,那你休息会儿吧,我去给我们弄点咖啡解解酒。”夏洛特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了他的手,然后转身就想离开。
本来夏洛特挺着肚子行动不便,夏尔是不愿意让她这么劳动自己的,但是夏洛特每次都坚持要自己做,所以多次之后,夏尔也不再拂逆她的一片好意了。
他走到了书桌前,然后翻检了一下今天收到的信件。接着,他在一封其貌不扬的信封里面看到了一个标记,连忙拿起了那个信封。
信封上面没有任何题字和表示身份的标识,但是夏尔知道,这是玛蒂尔达寄过来的。
“我父亲暂时不同意我的意见,非常抱歉。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来说服他,谢谢。请相信,我会为此竭尽全力的。”信上面写得内容也十分简单。
然而,夏尔却叹了口气。
果然,迪利埃翁伯爵还是留恋自己的权位,哪怕女儿劝说也不肯乖乖让位吗?
哼,也算是意料之中吧,等回来了再来收拾你。他在心中暗想。
忽然,他的脑子里又闪过了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是玛蒂尔达的话,就会知道普希金的……
这个念头盘桓在脑中,就一时难以散去。
过了片刻之后,夏尔突然又闪过了另外一个念头。
不过,就算犯错,就算不知道普希金是谁,但反正她是我的妻子,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然后,夏尔轻轻地摇了摇头。
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可能确实没什么文化,也不大看得起文化,可是这又有什么紧要的呢?离了文化我们照样可以生活。我不读诗也照样可以做我的大官,以及……做未来的父亲。
“喂,你在想什么呢?夏尔?”这时候,端着咖啡的夏洛特已经来到了夏尔的面前,看着一直在发呆的夏尔,她有些好奇地问。
“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些公务上的事情而已。”夏尔笑了笑。
然后,他手丝毫不抖地将信重新折好,塞回到了信封当中。
“那好,趁热喝了吧。”夏洛特将咖啡递了过了,然后夏尔接过,一口口地喝了下去。
热流顺着食道,烫热了他的心。
“谢谢你夏洛特。”
他知道,平常的夏洛特,可不会那么好说话,就算得罪了谁,她也绝不会低声下气去道歉或者讨好的,她对伯爵这么殷勤,其实是怕得罪这个夏尔看上去很重视的人,影响到了丈夫的工作而已。“你不必为我委屈自己,不就是个破诗人吗?他一点也没有你可爱。”(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密会与安排
夏尔如此亲切温柔的举动,让夏洛特本来就因为喝酒而发红的脸庞变得更加红了,她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很受用的样子。
“谢谢你,夏尔……”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夏尔走到她的旁边,然后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那位伯爵可以被当成朋友,但是他并不是我需要讨好的对象,我们尽量平常地对待他就好了。而且,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我们现在并不能大张旗鼓和他来往,另外……夏洛特,他是秘密来到法国的,肩负着某种特殊的任务,所以我们务必要对他的行踪守口如瓶。”
“你们外交界总有这么多秘密任务!”夏洛特虽然看上去是在嗔怪,实际上却很高兴地答应了,“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当做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对了,去奥地利的路线你已经安排好了吧?”
“是的,我们要一路从巴黎坐列车到斯特拉斯堡,然后从巴塞尔进入瑞士,接着再从瑞士横穿才能进入奥地利。”夏尔颇为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这将是一段很遥远的旅程,我真的挺为你担心。”
在1848年之前,斯特拉斯堡到瑞士巴塞尔的铁路就已经贯通了,而夏尔在成为铁道部的实际负责人之后,把东部边境城市斯特拉斯堡也当做了经营的重点。在他筹措到了足够的经费之后,从巴黎到斯特拉斯堡的干线和到马赛干线同时开始修建,因为法国北方多平原。所以这段路比去马赛的干线还要早完工,如今已经通行一年多了。
要从巴黎去奥国。最近的路线是从法国东部边境进入德意志境内,然后途经巴登、符腾堡和巴伐利亚和南德意志邦国进入奥地利。但是夏尔觉得虽然以他的身份不太可能受到什么阻碍,但是穿越这么多德意志邦国还是太麻烦了,所以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从巴黎一直坐到斯特拉斯堡,然后从斯特拉斯堡进入瑞士,接着横穿整个瑞士的国土,经由苏黎世等城市一路进入瑞士境内。
这样的话,他横穿的就是一个中立国,不会在其他地方惊起什么外交骚动了。
不过。这趟旅程在进入瑞士之前还好说,都是列车前行,不过进入瑞士之后就有些麻烦了,它是一个多山地的国家,虽然他们选定的都是人来人往最为密集的城市和路线,但是总归有些让人为夏洛特担心。
幸好现在是夏秋时节,正好是一年当中最为舒爽的时候,气候还不足以成为障碍。
“我没事,说了几次了。不用担心我!”夏洛特还是没有退缩的迹象,然后她又像是夸耀又像是自豪地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我们的孩子茁壮得很,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他一定会和我们一样坚强。”
“好吧……他一定会的。”眼见夏洛特的意志还是无可动摇,夏尔也不再坚持了,自己耸了耸肩。“那你早点去和我们坚强的孩子一起睡觉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好的。夏尔。”夏洛特并没有反对他的安排,不过还是关切地捏了捏他的手。“你等下也早点睡吧,公事再重要也不能够用身体的健康来换啊?每天有那么多时间,不需要熬夜。”
“我知道的,我会控制时间的。”夏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不过我刚喝了点咖啡,现在精神好得很,需要发泄一下而已……”
看着他的笑容,夏洛特又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扶着腰,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准备先回卧室去睡觉了。
等到一切都回复了寂静之后,夏尔也不再多说话,重新坐到了书桌之前,拿着夏洛特冲泡好的咖啡,一边喝一边看着自己的那些文件。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终于听到了背后的门所传来的轻响声。
夏尔镇定地将文件重新收拾好,然后离开了座位,走到门口,然后轻轻地打开了门。
门口的光线很暗,但是还是能够让他看清楚自己对面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安排带路的心腹,一个是他今天引见的客人。
而这个客人,就是他之前新交的朋友,那位赫赫有名的奥地利外交家的儿子理查德-冯-梅特涅亲王。
在和夏尔见面了之后,他回到了奥地利,利用他的关系和影响力到处在说夏尔的好话,而不久之前他又突然来到了法国,然后要求秘密拜访夏尔。
于是今天在夏尔仆人的带领下,趁着深夜的黑幕,他从后门跑进了夏尔的府邸当中。
“我的朋友,晚上好。”夏尔在门口就伸出了手来,和理查德-冯-梅特涅握住了,“请相信这里的保密性,今晚我们的会将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所以您可以畅所欲言。”
“谢谢,我的朋友。”年轻的梅特涅亲王也满面笑容,握住了夏尔的手。
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而夏尔则吩咐自己的这位心腹站在门口监视,不许任何人靠近。
“我发现和同我一样有抱负的年轻人见面,我总是会感到很高兴。”一坐到沙发上,夏尔就满面笑容地打量着理查德,“我总是认为,欧洲现在的历史就是由我们这些人来书写的。”
“恰好我也这么认为。”理查德毫不谦逊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您的心情很不错?”
“是的,我们刚才接待了一位很好的客人。”夏尔点了点头,“他把我妻子也哄得十分开心,真可惜我不能把他介绍给您。”
“我但愿您对我保守的秘密不是太多……”理查德苦笑了起来。
夏尔拿起了杯子,将最后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今天我真希望您给我带来的是好消息。”
“是好消息,只不过不能公诸于众而已。”理查德点了点头。“就是关于您这次奥地利之行的事。”
夏尔继续看着对方,等待他的下文。
说实话。这次他的访问能够成行,也跟理查德在他的父亲和奥地利外交人士面前不断说他的好话有关。而这次他又秘密来拜访自己。自然应该也就是带着某些奥地利人的企图。
他不怕别人对自己有企图,倒反而怕自己在欧洲无人问津。
“我的父亲,听到了您的要求之后,十分感兴趣,是他一力促成了您的访问的,因为他也想要见见您。”理查德放低了声音。
“梅特涅亲王想要见我?好的,这是我的荣幸。”夏尔并没有感到很吃惊,因为他本来就想要这么做。“我要去哪儿拜会他呢?”
这位在欧洲大陆纵横了四十年、和塔列朗一起名噪一时的外交家,夏尔还真是想要趁着他还活着的时候去看看。
“我的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在约翰尼斯堡庄园休养,如果您方便的话,可否……可否去那里拜会他?”理查德微微有些迟疑。
冯-梅特涅家族的约翰尼斯堡庄园,是位于美茵河畔的法兰克福郊外数十公里的一个庄园,那里风景很好,自从丢掉了权位然后从外国流亡回国之后,老迈的梅特涅亲王就选择在那里定居。
之所以理查德会有些迟疑,是因为此时法兰克福是德意志邦联议会的所在地,夏尔如果去那里拜访梅特涅的话。总会搞成某种公众事件,所以他怕夏尔有一些外交上的顾虑。
不过,夏尔并没有什么顾虑,而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的。我十分荣幸。在面见了陛下,并且结束了拜访之后,我回程回从德意志回国。然后顺路就可以去法兰克福拜访亲王,虽然这会有些不便。但是我想不会影响到我对亲王的敬仰。”
“那就太好了。”理查德舒了口气。“那时候,还会有另外一个人拜访我父亲。那个人也是十分优秀的人——我父亲觉得最好让你们一同与他会谈,大家一起谈谈欧洲时势。”
“那个人是谁?”夏尔问。
“他……他是普鲁士驻帝国议会代表冯-俾斯麦先生。”理查德有些不自然地回答。
仅仅一瞥到他的这个不自然的表情,夏尔就明白了那位梅特涅亲王的真正意思。
奥地利人在挟普鲁士来威慑法国,同时又在挟法国来吓唬普鲁士,企图借此来左右逢源。勾引外国互相争斗,然后从中左右逢源捞取好处,很古老但是一直很有效的外交伎俩,梅特涅多少年来都玩得精熟了。
不过,夏尔不怕。
“哦!那真是太好了!俾斯麦先生之前见过我,他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如果那时候他也在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一起畅谈一番……真是的,我现在就期待了!”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什么时候啊?”理查德如同夏尔预料的那样有些惊诧,不过很快就掩饰了下来。
如今普鲁士在德意志范围内可以说是咄咄逼人,奥地利人很忌惮于这个邦国,因此一听到夏尔说俾斯麦接触了他,感到紧张倒也是人之常情。
“俾斯麦先生之前就任了帝国议会代表,但是他说他要等前任卸任交接,所以他先在欧洲游历了一会儿,后来就来到了法国,然后他求见了我。”夏尔粗略地跟他解释了一下,但是他有意说得含混不清。“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而且头脑很好,倒不像是我所见过的一般普鲁士人,他跟我谈了好一会儿欧洲局势,虽然我不是同意他的所有意见,但是我必须承认他颇有见地。”
理查德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要问夏尔和他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好的,特雷维尔先生,您能够答应的话就太好了,我会转达给父亲的。其实我父亲的意思就是,让您和俾斯麦先生还有我父亲三个人一起互相沟通联系,然后利用各自的立场来协调三国的关系,以便让大家能够共同应付欧洲的乱局……”
接着,他把音量放得更加低了,“我的父亲一直想要把普鲁士从过于亲俄的立场上拉过来,他想要让普奥两个邦国在也许迫在眉睫的法俄斗争当中选择中立……”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到时候详谈。”夏尔点了点头,并没有显得十分激动,“那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是最重要的。”理查德看样子是有些失望,“另外还有个不太重要的事情,我顺道通知您吧。”
“什么事?”
“巴伐利亚的伊丽莎白公主,最近也在我国的宫廷当中,”理查德的表情颇为严肃,不过看不出多少恭敬,“作为未来的皇后,陛下决定偕同她一起接待贵夫妇。”
“奥国未来的皇后陛下那时候也将来接待我们?”夏尔眨了眨眼睛,显然有些惊奇,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很好,这是我们的荣幸。”(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密会与安排
夏尔如此亲切温柔的举动,让夏洛特本来就因为喝酒而发红的脸庞变得更加红了,她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很受用的样子。UU小说,www.uu234.com
“谢谢你,夏尔……”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夏尔走到她的旁边,然后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那位伯爵可以被当成朋友,但是他并不是我需要讨好的对象,我们尽量平常地对待他就好了。而且,因为他的身份特殊,我们现在并不能大张旗鼓和他来往,另外……夏洛特,他是秘密来到法国的,肩负着某种特殊的任务,所以我们务必要对他的行踪守口如瓶。”
“你们外交界总有这么多秘密任务!”夏洛特虽然看上去是在嗔怪,实际上却很高兴地答应了,“好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当做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对了,去奥地利的路线你已经安排好了吧?”
“是的,我们要一路从巴黎坐列车到斯特拉斯堡,然后从巴塞尔进入瑞士,接着再从瑞士横穿才能进入奥地利。”夏尔颇为担忧地看了看自己的妻子,“这将是一段很遥远的旅程,我真的挺为你担心。”
在1848年之前,斯特拉斯堡到瑞士巴塞尔的铁路就已经贯通了,而夏尔在成为铁道部的实际负责人之后,把东部边境城市斯特拉斯堡也当做了经营的重点。在他筹措到了足够的经费之后,从巴黎到斯特拉斯堡的干线和到马赛干线同时开始修建,因为法国北方多平原。所以这段路比去马赛的干线还要早完工,如今已经通行一年多了。
要从巴黎去奥国。最近的路线是从法国东部边境进入德意志境内,然后途经巴登、符腾堡和巴伐利亚和南德意志邦国进入奥地利。但是夏尔觉得虽然以他的身份不太可能受到什么阻碍,但是穿越这么多德意志邦国还是太麻烦了,所以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从巴黎一直坐到斯特拉斯堡,然后从斯特拉斯堡进入瑞士,接着横穿整个瑞士的国土,经由苏黎世等城市一路进入瑞士境内。
这样的话,他横穿的就是一个中立国,不会在其他地方惊起什么外交骚动了。
不过。这趟旅程在进入瑞士之前还好说,都是列车前行,不过进入瑞士之后就有些麻烦了,它是一个多山地的国家,虽然他们选定的都是人来人往最为密集的城市和路线,但是总归有些让人为夏洛特担心。
幸好现在是夏秋时节,正好是一年当中最为舒爽的时候,气候还不足以成为障碍。
“我没事,说了几次了。不用担心我!”夏洛特还是没有退缩的迹象,然后她又像是夸耀又像是自豪地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我们的孩子茁壮得很,我能够感受到他的心跳。他一定会和我们一样坚强。”
“好吧……他一定会的。”眼见夏洛特的意志还是无可动摇,夏尔也不再坚持了,自己耸了耸肩。“那你早点去和我们坚强的孩子一起睡觉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好的。夏尔。”夏洛特并没有反对他的安排,不过还是关切地捏了捏他的手。“你等下也早点睡吧,公事再重要也不能够用身体的健康来换啊?每天有那么多时间,不需要熬夜。”
“我知道的,我会控制时间的。”夏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不过我刚喝了点咖啡,现在精神好得很,需要发泄一下而已……”
看着他的笑容,夏洛特又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扶着腰,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准备先回卧室去睡觉了。
等到一切都回复了寂静之后,夏尔也不再多说话,重新坐到了书桌之前,拿着夏洛特冲泡好的咖啡,一边喝一边看着自己的那些文件。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终于听到了背后的门所传来的轻响声。
夏尔镇定地将文件重新收拾好,然后离开了座位,走到门口,然后轻轻地打开了门。
门口的光线很暗,但是还是能够让他看清楚自己对面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安排带路的心腹,一个是他今天引见的客人。
而这个客人,就是他之前新交的朋友,那位赫赫有名的奥地利外交家的儿子理查德-冯-梅特涅亲王。
在和夏尔见面了之后,他回到了奥地利,利用他的关系和影响力到处在说夏尔的好话,而不久之前他又突然来到了法国,然后要求秘密拜访夏尔。
于是今天在夏尔仆人的带领下,趁着深夜的黑幕,他从后门跑进了夏尔的府邸当中。
“我的朋友,晚上好。”夏尔在门口就伸出了手来,和理查德-冯-梅特涅握住了,“请相信这里的保密性,今晚我们的会将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所以您可以畅所欲言。”
“谢谢,我的朋友。”年轻的梅特涅亲王也满面笑容,握住了夏尔的手。
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而夏尔则吩咐自己的这位心腹站在门口监视,不许任何人靠近。
“我发现和同我一样有抱负的年轻人见面,我总是会感到很高兴。”一坐到沙发上,夏尔就满面笑容地打量着理查德,“我总是认为,欧洲现在的历史就是由我们这些人来书写的。”
“恰好我也这么认为。”理查德毫不谦逊地点了点头,“看上去您的心情很不错?”
“是的,我们刚才接待了一位很好的客人。”夏尔点了点头,“他把我妻子也哄得十分开心,真可惜我不能把他介绍给您。”
“我但愿您对我保守的秘密不是太多……”理查德苦笑了起来。
夏尔拿起了杯子,将最后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今天我真希望您给我带来的是好消息。”
“是好消息,只不过不能公诸于众而已。”理查德点了点头。“就是关于您这次奥地利之行的事。”
夏尔继续看着对方,等待他的下文。
说实话。这次他的访问能够成行,也跟理查德在他的父亲和奥地利外交人士面前不断说他的好话有关。而这次他又秘密来拜访自己。自然应该也就是带着某些奥地利人的企图。
他不怕别人对自己有企图,倒反而怕自己在欧洲无人问津。
“我的父亲,听到了您的要求之后,十分感兴趣,是他一力促成了您的访问的,因为他也想要见见您。”理查德放低了声音。
“梅特涅亲王想要见我?好的,这是我的荣幸。”夏尔并没有感到很吃惊,因为他本来就想要这么做。“我要去哪儿拜会他呢?”
这位在欧洲大陆纵横了四十年、和塔列朗一起名噪一时的外交家,夏尔还真是想要趁着他还活着的时候去看看。
“我的父亲最近身体不太好。一直在约翰尼斯堡庄园休养,如果您方便的话,可否……可否去那里拜会他?”理查德微微有些迟疑。
冯-梅特涅家族的约翰尼斯堡庄园,是位于美茵河畔的法兰克福郊外数十公里的一个庄园,那里风景很好,自从丢掉了权位然后从外国流亡回国之后,老迈的梅特涅亲王就选择在那里定居。
之所以理查德会有些迟疑,是因为此时法兰克福是德意志邦联议会的所在地,夏尔如果去那里拜访梅特涅的话。总会搞成某种公众事件,所以他怕夏尔有一些外交上的顾虑。
不过,夏尔并没有什么顾虑,而是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的。我十分荣幸。在面见了陛下,并且结束了拜访之后,我回程回从德意志回国。然后顺路就可以去法兰克福拜访亲王,虽然这会有些不便。但是我想不会影响到我对亲王的敬仰。”
“那就太好了。”理查德舒了口气。“那时候,还会有另外一个人拜访我父亲。那个人也是十分优秀的人——我父亲觉得最好让你们一同与他会谈,大家一起谈谈欧洲时势。”
“那个人是谁?”夏尔问。
“他……他是普鲁士驻帝国议会代表冯-俾斯麦先生。”理查德有些不自然地回答。
仅仅一瞥到他的这个不自然的表情,夏尔就明白了那位梅特涅亲王的真正意思。
奥地利人在挟普鲁士来威慑法国,同时又在挟法国来吓唬普鲁士,企图借此来左右逢源。勾引外国互相争斗,然后从中左右逢源捞取好处,很古老但是一直很有效的外交伎俩,梅特涅多少年来都玩得精熟了。
不过,夏尔不怕。
“哦!那真是太好了!俾斯麦先生之前见过我,他确实是个厉害人物,如果那时候他也在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一起畅谈一番……真是的,我现在就期待了!”
“你们已经见过面了?什么时候啊?”理查德如同夏尔预料的那样有些惊诧,不过很快就掩饰了下来。
如今普鲁士在德意志范围内可以说是咄咄逼人,奥地利人很忌惮于这个邦国,因此一听到夏尔说俾斯麦接触了他,感到紧张倒也是人之常情。
“俾斯麦先生之前就任了帝国议会代表,但是他说他要等前任卸任交接,所以他先在欧洲游历了一会儿,后来就来到了法国,然后他求见了我。”夏尔粗略地跟他解释了一下,但是他有意说得含混不清。“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而且头脑很好,倒不像是我所见过的一般普鲁士人,他跟我谈了好一会儿欧洲局势,虽然我不是同意他的所有意见,但是我必须承认他颇有见地。”
理查德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要问夏尔和他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
“好的,特雷维尔先生,您能够答应的话就太好了,我会转达给父亲的。其实我父亲的意思就是,让您和俾斯麦先生还有我父亲三个人一起互相沟通联系,然后利用各自的立场来协调三国的关系,以便让大家能够共同应付欧洲的乱局……”
接着,他把音量放得更加低了,“我的父亲一直想要把普鲁士从过于亲俄的立场上拉过来,他想要让普奥两个邦国在也许迫在眉睫的法俄斗争当中选择中立……”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到时候详谈。”夏尔点了点头,并没有显得十分激动,“那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是最重要的。”理查德看样子是有些失望,“另外还有个不太重要的事情,我顺道通知您吧。”
“什么事?”
“巴伐利亚的伊丽莎白公主,最近也在我国的宫廷当中,”理查德的表情颇为严肃,不过看不出多少恭敬,“作为未来的皇后,陛下决定偕同她一起接待贵夫妇。”
“奥国未来的皇后陛下那时候也将来接待我们?”夏尔眨了眨眼睛,显然有些惊奇,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很好,这是我们的荣幸。”(未完待续。)
女女节(?)特别篇
1869年的春天,阳光明媚。…UU小说,www.uu234.com
在绿意盎然的乡野之中,到处都是春光明媚的鲁象。树抽出了细细的丝,上面缀洁了淡黄色的嫩叶;小草带着泥土的芳香钻了出来,一丛丛,一簇簇,带来了春天的气息。
河沿着乡野的茵茵绿草,哗哗地前行着。在河道的一段,河面十分宽阔,宛如湖泊。绿色的小岛在河面当中耸立,岛上则矗着一座外表精美、被漆成红黄色的公馆。
这座公馆宏大而且设计精巧,一看就是名家手笔,被精心雕饰的窗户和大理石门廊炫耀着这座公馆的气派,又隐隐然透着一股傲慢来。
这里是法兰西铁道联合会的理事会的一个专用的接待场所,是前几年才刚刚修建完成的,设施十分完备而且豪华,联合会有重要事务需要讨论的时候,经常在这里举行会议。
所以,虽然位置比较荒僻,但是它已经见证了诸多甚至能够影响国家历史的瞬间。
今天,又是一个举行会议的日子。
不过,今天并不是最高层的会议,而是大陆铁路计划的新一次碰头会,因此来的都是理事会理事们的下属工作人员和秘书。
理事们位高权重,他们不可能经常抽出时间碰头,只能在最后需要拍板的时候进行磋商,因此惯例就是先让下属和秘书们进行多次碰头会,来取得前期的共识。
大陆铁路计划是法兰西政府和其他几个友好国家政府所共同商定的铁路计划,也是欧洲大陆上前所未有的庞大工程,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难以想象的数字。因此最近以来,在这里举办的碰头会也越发频繁。
此时。一大群人三三两两地出现在大会议室当中,准备进行新一轮的磋商。
会议室里面的厚厚的波斯地毯。让人踩起来犹如陷到了雪地当中一样,因此除了稀稀拉拉的交谈声之外,里面却出乎意料的安静。
“夫人拟定的融资计划,各位理事们的反响如何?”
作为大银行家里卡尼希特公爵夫人的女儿和秘书,丽安娜早已经来到了会议室当中,她端坐着,表情十分严肃,而她旁边的助手们也不敢跟她多话,简直就像是身处宝座上的女王一般。
“有几位理事表示赞同。但是有些表示持保留看法,需要进一步的磋商。”她的助手小声地回答,“特雷维尔女士那边反对,说要继续研讨下。”
“反对?为什么?”丽安娜有些好奇,然后,她扫视了周边一圈。“对了,女士的秘书怎么还没有来?”
“看样子还在路上吧。”助手也有些弄不明白。
“真是的,就要到时间了,怎么还不来?”丽安娜有些不满了。“还有,妈妈为了这次的计划费了那么多精力,而且做得那么详细,他们还要迟疑反对什么?”
助手没有搭话。而丽安娜也值得愤愤不平地四下看着。
正当时间即将到开会的那一刻时,大门突然打开了,然后一群人快步地走了进来。
“爱丽丝?”当看清楚了对面领头的人是谁之后。丽安娜发出了一声惊咦。
来者不是她之前认识的那位秘书,而赫然是她的妹妹爱丽丝。
而其他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异常情况。一时间都停下了交谈,同时惊奇地看着爱丽丝。
成为众人瞩目焦点的爱丽丝。微不可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她湛蓝的双瞳里,满是初涉世界的惊喜和紧张。
“各位,很抱歉,特雷维尔女士原本的秘书身体有些问题,暂时不能与会了。女士任命我暂作为她的代表人,来参与今天的会议,任命书我也带过来了,请大家过目一下。”
自从新年前夜那天跟爸爸妈妈请求了之后,经不住她软磨硬泡的妈妈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让她来担任自己的私人秘书,参与到了母亲的事务当中。
带着难以形容的欢呼雀跃,爱丽丝终于如愿以偿,参与到了她渴盼已久的大事业当中。她跟着妈妈以及妈妈的那些助手们,如饥似渴地学习着相关的知识,一心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成为家族中得力的成员,也成为父亲得力的助手。
她的话,犹如石子被投入到池塘当中,激起了重重波浪,人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是窃窃私语。
人人都知道她是波茨坦亲王和情妇玛丽-德-莱奥朗女士的私生女儿,就连亲王本人都不否认这一点。因此,没有人敢于对她有什么不敬——女士是想要提携侄女儿了?大部分人都在心里这么想,因此没有人明确说出质疑来。
除了一个人之外。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丽安娜皱了皱眉头,“您之前没有参与到我们的会议当中,对我们所从事的事务也懵然无知,仓促接手会不会给大家平添麻烦?”
虽然有很多人心有质疑,但是如此不留情面的话,只有她敢说出口了。丽安娜身为大银行家里卡尼希特公爵夫人的女儿,自然也得到了旁人同样的敬畏。
“从现在起,是我负责同诸位的交涉了,里卡尼希特小姐。”爱丽丝以自信满满当中又透着一股轻视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姐姐,“请放心吧,为了接手我的工作,我已经进行了很久的学习,相信我已经能够胜任我的工作了。”
“这可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丽安娜还是有些怀疑,“我们要做的事情十分重要,您仓促接手的话……”
“并不仓促,小姐。”爱丽丝微笑了起来,然后自顾自地找了一个和丽安娜对面的座位坐了下来,“我是经过了细致的研究之后,才奉劝特雷维尔女士否决掉您这边上次提出来的计划的……”
“什么?是你!”丽安娜登时心里就有些怒气。“我们这边是很认真地作出这个计划的,为什么就直接否决掉?特雷维尔女士……这……这也太儿戏了!”
“您不能无端指责一个长辈。小姐。”爱丽丝仍旧冷笑着,“另外。作为一个研究了很久的人,我承认您的计划十分完善,但是这份完善,是建立在完全利己的基础上的。如果按照您这边的方案来执行的话,这次铁路计划,主要的融资方和债券的发行方都将只会成为您母亲银行的盛宴,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我母亲有足够实力来为国效劳,那么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丽安娜略带气愤地反问,“多方融资最后只能造成市场混乱而已。而且成立专门的机构来负责融资有什么不对的?”
“我并不是说您的计划没有可取之处,但是需要重新再商讨一次。”爱丽丝仍旧不肯让步,“我们就要按照一个公平开放的原则来重新确立一个融资方案。”
“公平开放!”丽安娜冷笑了起来。“金融界哪有什么公平开放!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就早点回家,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这个计划是我们讨论了多轮得出的结果,谁能够轻易一句话就否定呢?莫非太看不起人了吗?我拒绝重新讨论。”
“我再说一次,否决您计划的不是我一个人,这是女士的决定。”爱丽丝也沉下了脸来,“而且我不觉得我的年纪给大家带来了什么障碍。倒是您。真是粗野,无愧于您的出身……”
被讥刺了一番的丽安娜,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野孩子也敢说出身?”
爱丽丝同样被戳到了痛处,立时就瞪大了眼睛。
“那也比杂种好!”她还是没有忍住。大喊了出来。
“噗嗤”
眼见两个少女吵得如此凶,其他与会者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奇怪了起来,有些人甚至抑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当然。没有人敢站出来制止她们。
……
“出去……”沉默了许久之后,爱丽丝横了旁边的人一眼。
她准备跟这个‘姐姐’翻脸了。
母亲说了不允许她在工作当中意气用事。她对此的个人理解是——不要当着大家面发脾气。所以,她准备单独和这个没教养又讨嫌的人骂上一场。
要是一出来就表现出弱势。以后还怎么混下去?
“所有人都给我出去!”而丽安娜也被引起了火气,她同样对着在场的人们怒喝,“走远点儿!我要跟她好好谈谈!”
其他人并没有反抗她们的任性,而是顺从地起身离开了——他们已经看出来了,这两个少女并不仅仅是在为业务吵,而是在做别的意气之争。而她们的背景来历都太厉害,何必掺和进去,让她们先吵一架好了。
偌大的会议室很快放空了,而这时候,互相怒视的两个少女站了起来。
“我知道您一直看我不顺眼,不过今天您可丢了脸了。”爱丽丝冷冷地看着丽安娜,“虽然原本就对您没什么期待,但是我真没想到您居然会在会议上这么表现。”
“丢脸的是您吧,轻轻易易就否定了我们的辛劳,然后还摆出这样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来。”丽安娜同样回敬,“另外,我也知道您一直看我不顺眼,不过没人教你怎么对待姐姐吗?就连起码的尊敬都不懂……”
“你不配做我的姐姐。”爱丽丝冷酷地说,“你只是爸爸一时偷欢后的产物而已,没人尊敬你,也没人在乎你。你身上流着的那卑贱的血脉,哪怕混合着爸爸的血也没有办法改变。”
如此毫不留情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丽安娜,让她感觉浑身都几乎像是要燃烧了起来一样。然而,愤怒越发浓厚的时候,她的情绪反而更加冷却下来了,就像冰块一样。
“没人在乎我?你错了,爸爸很在乎我,也很欣赏我。至于我血脉,我可是相当引以为傲的呢!”她冷笑着看着自己的妹妹,“我是妈妈精挑细选生下来的孩子,妈妈和爸爸的优秀血脉都延续到了我身上。所以我茁壮,健康。聪明,我的头脑清晰敏锐。不光如此。妈妈给我的教诲,还让我通晓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律,使得我超脱于凡俗之辈头上!”
然后,她以瘆人的不屑状,瞟了爱丽丝一眼,“至于某些孱弱不堪,而且脑筋不清的人,就不要自吹自己多厉害了,无非就是个有缺陷的失败品而已。要是我,我早就扔掉不要了。”
随着血液快速涌上头部,爱丽丝的脸瞬间红了。
“你在说谁?”
“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在说谁吗?”丽安娜仍旧冷笑,“告诉你吧,按照科学的理论,你……如此孱弱的你,无非就是个不合时宜的失败品而已,活该被淘汰被灭亡,精力充沛而且茁壮的我才是父亲的继承者!你整天拿着你的血脉论沾沾自喜之前。能不能正视一下自己?”
“什么鬼扯理论?你不要胡说八道!”爱丽丝怒喝。
“你不相信吗?”丽安娜冷笑着反问。“那个英国科学家,叫达……达什么来着,他用自己精心研究的成果,告诉了世人一个现实——所有的生物。都是在生存的斗争中,由低等到高等不断发展变化的,落后的、不合时宜的生物就将被淘汰。
我妈妈一直认为。为了促进社会和人类的进步,必须对那些愚蠢、孱弱。但是又像虫子一样繁衍的废物们进行淘汰,这位英国科学家的研究成果证明了她的观点——是的。宇宙的真理就是如此!那么,看看你呢?”
丽安娜冷笑着打量爱丽丝,眼中满是恶意的嘲弄和不屑。
自从达尔文将自己的进化论观点公诸于世之后,在欧洲学术界引发了轩然大波,支持反对者兼而有之,而大银行家萝拉,却因为自己的特殊世界观而对这个学说青睐有加,大力支持和宣扬。
这位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大银行家,不仅赞助资金给那位英国学者的研究,还亲自将那位学者的著作引入到了法国和大陆其他国家,公然宣称社会就是由进化出的高等人类来统治低等人类的,而且有必要对某些最低等的人类进行淘汰。
因为来自妈妈的极富偏颇性的教诲,进化论学说在丽安娜的心中也被发展到了一个奇怪的方面。
“看看你呢!你不过就是个病秧子而已,苍白,孱弱,无力,多病,一看就是竞争中注定失败的产物。”丽安娜的话,就好像一根根钢针一样袭向爱丽丝,“区区的失败品,也敢这么自命不凡?你光是活着,长大到现在就已经是父亲温柔的恩惠了,居然还不知足……不懂得敬畏那些优于你的人!简直是可笑!”
面对如此重击,爱丽丝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她摇摇晃晃地看着丽安娜,眼中满是刻骨的愤怒。
“你……你……”
“我说错了什么吗?难道……”眼见对方如此恼怒,丽安娜的心里满是快意,然而当她继续在嘲讽的时候,突然爱丽丝扑向了她。
“你……你做什么!”
在惊呼声当中,丽安娜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到了地上,她的身体重重地撞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一瞬间的剧痛几乎让她晕了过去。
这已经不是事务上的讨论了,这变成了她们多年积怨的总爆发。
地毯太厚了,以至于椅子翻倒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同时,因为遵照两位大小姐的命令,所有人都已经离得远远的了,因而并没有人冲进来劝架。
爱丽丝碧蓝的眼瞳里面,此时已经满是令人心悸的煞气,她一声不吭,直接往下一扑,双腿压住了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丽安娜,然后坐到她身上,手就直接往她的脖子掐了过去。
刚刚受了重重一击的丽安娜,一时间没有气力竟然被她卡住了脖子,但是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用手用力地抓住了爱丽丝掐着自己脖子的双手。
两个人的双手纠缠着,原本坐在丽安娜身上的爱丽丝占着先机优势,但是过了一小会儿之后,她的脸色突然变得愈发惨白,一副想要呕吐又吐不出来的样子,手上的力度也越来越松。看样子是用力过度一下子没缓过气来吧。
哼。果然是个病秧子,说你废你还不承认!
丽安娜心里哂笑。然后趁着这个机会抓住了爱丽丝的手猛地一挣扎,然后把爱丽丝也推倒了。一时无力的爱丽丝也随之躺了下来。
丽安娜原本是想要将她一把推开的,但是她这时候突然感觉自己刚才撞到椅子上的肩膀一阵剧痛,所以中途也失去了力气,两个人就这样压在了一起。
因为剧烈的动作,她们两个都难以抑制地喘息着。
她们的衣衫都有些不整,本来领口就低的纱裙现在被套到了肩膀以下,而里面薄薄的衬裙也遮挡不住突然暴露的大量皮肤。
她们的胸口不断起伏着相贴,汗水所带来的滑腻感,让肌肤几乎黏在了一起。就连呼吸也互相喷到了对方的胸口上。
不期然间,她们的身体都缓缓地发热了,汗水也不住地泛了出来。
“怎么……说不过就打人?真是没品,太没品了。”丽安娜忍住身上的痛苦,冷笑着对爱丽丝嘲笑,“你不是自夸有教养吗?这教养,真是……真是令人佩服啊……”
爱丽丝终于从全身酸软乏力的痛苦中缓过来了,她没有回答姐姐的嘲笑,而是伸出了手来。继续向丽安娜的脖子掐了过去。丽安娜这次当然不会再让她得逞了,她抬手就拦住了对方,然后顺势往下面压了过去。
在地上贴在一起的姐妹,互不相让地推搡来去。
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爱丽丝。如同疯虎一般不住地向对方撕扯着,生平第一次,她被人刺伤到了这种地步。而且偏偏是刺中了她心中最隐秘最痛苦的地方。
“嘶!”
伴随着一声轻响,丽安娜的裙子被撩到腰部以下了。
纯白的光芒好像覆盖到了整个视界当中。触目所及的是一片雪山,以及那粉红色的山巅。
好大!
爱丽丝一下子微微张大了眼睛。一时间竟然忘了再动手。
“怎么样?比你的那块平原好多了吧?你连这个都比不过我……”恼羞成怒的丽安娜,怒喝着嘲讽了她,然后也朝她一把扯了过去,“亏你还自命优秀!”
当爱丽丝同样也暴露在空气当中时,事实就很明朗了。两个人对比一下确实她居于劣势,不过说平原实在是丽安娜太不客观了。
然而,这种无谓的争执她们谁也没有兴趣继续下去,而是带着恼恨和怨念继续地撕扯了起来,直到最后……
“嗯……唔……”她们在纠结当中,渐渐地发出了少女第一次的呢喃。
“你这个杂种,等到我掌权了,迟早……迟早我会把你关到高塔里面,就像古代的女巫一样关押到死!”爱丽丝一边剧烈喘息着,一边以可怕的表情看着近在咫尺的丽安娜,“我会毁掉你的尊严,用永无止境的寒风毁掉你的容颜,用血和火毁掉你引以为傲的一切……那时候,你就算跪在我的脚下祈求饶恕,我也绝不会宽恕你……”
“而你,你这个白痴,你不会等到那一天的。”丽安娜一边用力和对方撕扯着,一边说着不成调的话,“等我掌权了……我……呜……我会把你……把你囚禁在最深最深的地牢里面,让你再也见不得阳光,让你变成惨白的妖怪模样!而……而在那个寒冷潮湿的地牢里,只有……只有老鼠才会和你作伴……没有人会来救你,我会伴着你的哭泣和悲鸣欣然入眠……呜……”
在她们的对骂当中,“呜”“呜”的喘息和闷哼声慢慢地高亢起来,渐渐地纠结在了一起,再也没人说得出话来了。
衣衫都已经被撩开了,她们的手在同样滑腻的肌肤上游动不已,好像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对方,体现自己的优越地位似的。
纠结在一起的两姐妹,在地毯上滚来滚去,到最后金发的头发和栗色的头发融化在了一起。她们的手,都渐渐地被对方所染湿了。
“我会亲手宰了你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伴随着这一句诅咒,爱丽丝看着丽安娜酡红的面庞,发出了一声宣泄式的闷哼。“呜……呜……”
“你……你会死在我的手里的!”丽安娜也在这同一时刻宣言,然后同样喊了出来,“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童话
离美泉宫的宴会已经没有多久了,人们三三两两地来到了宽大的餐厅当中,而皇帝陛下在侍从们的引导下回自己的换衣间更换礼服去了,留下的人们在餐点开始之前三三两两地互相交谈。
虽然德-特雷维尔夫妇的访问更加像是具有私人性质的访问,弗朗茨-约瑟夫皇帝陛下给他们的接待规格也并非顶级,但是这场授勋仪式之后的宴会仍旧显得十分盛大,对得起哈布斯堡家族的规格。
作为今天宴会的主角之一,特雷维尔夫妇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或羡慕或嫉妒的视线,不住地往夏尔身上所佩戴的这枚白色珐琅镶边并且涂有红色珐琅彩、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金质大十字利奥波德勋章上面。
在奥地利人们的眼中,这枚金质勋章代表殊荣,而在外国人的眼中,这恐怕更会代表许多别的意义。今天列席的人里面,除了法国驻奥地利大使馆的人员之外并没有其他外交界人士,不过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对特雷维尔夫妇的礼遇,必将很快传遍欧洲各个国家的外交机关,各国的外交界人士们会为此彻夜不眠,研讨夏尔-德-特雷维尔此行到底有什么隐藏目的,奥地利帝国和法兰西之间,又有了什么新的外交阴谋——然而没有人会想到,这一行,居然是他为了安抚自己的妻子而特意去要求的。
不过,他本来就有一些外交构思希望通过奥地利人来达成,现在提前开始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对于人人瞩目的荣耀。夏尔并不热衷,然而夏洛特却乐在其中。因而明明是赶了一趟远路的孕妇,却显得比丈夫好像还要高兴。
作为最最受尊重的客人。他们夫妇被安排到了御座旁边,等下他们就可以一边用餐一边和皇帝陛下自如地交谈了。
“夏尔,这些奥地利人搞的排场真大。”环顾了四周一圈,享受够了人们的艳羡之后,夏洛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他们用得着我。”夏尔言简意赅地回答,“奥地利人现在想要借法国的力量来威慑那些他不喜欢的人。这并不能证明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喜欢我们。”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了,”夏洛特白了夏尔一眼,“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们不管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奉承总归是奉承。难道女王陛下对我们就是十足真诚的吗?至少我很喜欢他们对我们表现得友好——”
“好吧,你说得也没错,他们讨好我们,总比漠视我们要好。”夏尔迟疑了一下,然后同意了妻子的意见。“夏洛特,别人冷遇我没关系,但是冷遇你的话我可受不了,所以说实话我现在挺感激他们的。另外,我很高兴……现在的我虽说还不是完全的为所欲为。但是至少我能让一个女王一个皇帝对你大献殷勤。我会继续努力的,夏洛特,迟早大地上的所有君主都会对你毕恭毕敬。”
“你……”这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让夏洛特猝不及防之下迅速脸红了。“你……真是的,来这儿了还要油嘴滑舌,要是让旁边的人听到了。该怎么笑话我们啊!”
虽然表面上是呵斥,但是夏洛特的手却不自觉地一直拧着桌布。显然心里十分激动和开心。
“旁人会羡慕我有你这么美丽的妻子,看看他们的视线吧。都快要杀我了。”抓住机会好好哄了一把妻子的夏尔,表面上还是一脸的淡漠。“尤其是我还和这样的美人儿即将有孩子了。”
夏洛特的脸越发红了,为了避免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她勉强地别开了视线。
然后,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不过我看我们在这里还是尽量少提一下波拿巴吧……我看奥地利人可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让自己忘掉你是波拿巴的臣僚呢。”夏洛特的脸色还是微微发红,“可怜的赖希施塔得公爵可也是死在这里的,这才多少年,我看两边都还忘不了过去的事情。”
夏尔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因为夏洛特一贯瞧不起波拿巴家族,所以这句话说得略微有些刻薄,不过她说得仍旧有道理。
波拿巴家族和奥地利的过节实在太深了。
可以说自从在土伦打英国人一战成名之后,拿破仑皇帝就是靠着刷奥地利人的战绩而成就了欧洲第一军事统帅的威名的——1796年他在意大利打败了奥地利人,1802年他又在那里击溃了奥地利人,到了1805年甚至还打到了维也纳,就住进了这座美泉宫里面,以一种征服者的姿态逼迫奥地利人对他屈膝投降。
而在后来,拿破仑强行和哈布斯堡家族联姻,结果皇帝征俄失败之后,奥地利还是毫无顾忌地加入到了反法联军当中,彻底葬送了帝国。而他的儿子弗朗索瓦,也就是波拿巴党人所称的拿破仑二世,被母亲带到她位于帕尔马的领地,后来又被送到维也纳,在他的外祖父奥地利皇帝弗朗茨一世那里,他的封号也先后被改为帕尔马亲王,而后被封为赖希施塔得公爵。
这位小拿破仑,很早就感染了肺结核病,身体很差,因此早早地就于1832年、在21岁的年纪离世了,也就是在这座宫殿里面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且有传言说,这位可怜的年轻人,就是在他父亲于1809年居住过的那个房间去世的。
再算下来,他的恩主路易-波拿巴和奥地利的过节也不小,这位野心家年轻的时候和自己的哥哥一起在奥地利控制下的意大利生活,还参与了反奥地利政府的烧炭党,最后他的哥哥还在逃亡中死去。
奥地利人既畏惧给自己无数次带来失败和耻辱的波拿巴的名字。又蔑视这个没有历史渊源又喜欢攀龙附凤的暴发户家族,他们之所以能够礼遇特雷维尔夫妇。说穿了一是因为他们是奉行实用主义策略,就算蔑视也不明着表露出来。二是因为特雷维尔家族毕竟是法兰西的著名门第之一,直到这些老顽固们以表面上的尊重来对待。
历史积怨太多,背上的包袱太重,以至于夏尔和弗朗茨-约瑟夫皇帝交谈的时候干脆两个人都避而不谈历史,希望能够把不愉快的事情都绕过去——而夏洛特的建议也是如此。
可是就算完全避而不谈,旧日的阴影真的能够就这么消散掉吗?作为一个穿越时空的旅者,夏尔对这些家族的所谓荣誉和耻辱都没有特别的介怀,所以他能够以毫不在乎的心态,只做对现在有利的事情。一点也不觉得心里难受。
而波拿巴和哈布斯堡则不同,这两个家族都背负着难以想象的历史包袱,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姓氏本身就是意义所在,所以这两边的领袖,真的能够完全抛开历史积怨、以现实主义的态度来互相交往吗?
夏尔并没有把握。也许就算有他的努力,路易-波拿巴和弗朗茨-约瑟夫这两位皇帝,还是会选择以某种方式兵戎相见。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自己的一切努力会不会就此付诸东流?
不行。绝对不行。不管是谁,决不能将我费尽心力所构建的一切成就,轻飘飘地就推倒重来,谁也不行!夏尔在心中暗想。
“夏尔?”眼见自己的一番话让夏尔陷入到了沉思。夏洛特连忙喊了他。“你怎么又走神了?”
“哦,抱歉,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别的事情了而已。”夏尔收回了思绪。然后朝妻子抱歉地笑了笑。
虽然并不知道夏尔到底想到了哪里去了,但是夏洛特觉得是自己无意中的一番话。让丈夫感到为难了,所以心里也有一些歉疚。
“夏尔。抱歉,你的公事我原本不该涉足的,如果我的话不对,你不用放在心上……”
“不,你没有错。”夏尔摇了摇头,“相反,正是因为你说得太对了,所以我不禁对我的构想产生了一些疑虑……要是波拿巴和哈布斯堡为了无聊的历史积怨不肯走向和解,那我的辛苦不就都是注定白费劲的吗?”
“夏尔,患得患失可不像你。”眼见丈夫似乎有些气馁,夏洛特连忙为丈夫打气,“你是如此优秀,谁能够让你的努力白费呢?只要你努力了,就一定会有成果的,而且,我和孩子们也会尽一切努力帮助你的。”
夏洛特的安慰让夏尔心里放宽了不少。
是啊,我不是孤身一个人在战斗了,而且……既然我连现在这样丰功伟绩都能做到,又何必惧怕不确定的未来呢?
“孩子们……对,对的。”夏尔心里一高兴,脸上也重新摆弄出了那种捉弄人的笑容,“那你觉得有多少个孩子比较好呢?”
夏洛特湛蓝的眼瞳里面,顿时就充满了怒气,眼看就要发飙了,吓得夏尔连忙把头转了开来。
就在这对年轻夫妇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大厅里面突然起了一阵奇怪的骚动。
这骚动让夏洛特终于记起了自己是在哪里,所以只是横了丈夫一眼,然后才看向骚动兴起的地方。
看样子是皇帝要来了。
“陛下和伊丽莎白公主驾到!”
在宫廷侍从大声的呼喝下,大门被打开了,然后年轻的奥地利皇帝出现在了餐厅的门口。
而他的身边,挽着一个少女。
这位少女穿着蓬松的白色宫裙,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而又略带娇俏。她黑色的秀发犹如瀑布一样散落带白纱上,看上去就像是未曾沾染过尘世俗华的公主一样。
不,不是看上去就像,而是原本就是如此。
她看上去并不适应如今的场面,因此揽着皇帝的手揽得很紧。而且此时虽然脸上的表情绷得很紧,虽然目不转睛,但是却频频眨眼,一脸既紧张又迷惑的样子。为了跟上皇帝昂首阔步的步伐,她的脚步十分细碎,只有眼睛里面不断流动的视线,才勉强透露出一点属于这个年纪的狡黠和俏皮。
她看上去就像是个被自己的幸福压得不知所措的孩子,正被母亲第一次带到最盛大的舞会,并且明白自己即将成为舞会上的焦点一样。
也许实情也确实如此。
帅气的年轻皇帝,娇羞的美丽少女,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当中,这一幕场景,犹如一幅会移动的画一样,深深地印刻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上帝啊!”夏洛特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然后不禁脱口而出。“他们真配!”
比起已经目眩神迷的夏洛特来,夏尔倒是要冷静很多,在最初的炫目之后,他很快就恢复到了那种异样的平静当中。
确实是一对金童玉女。
他真没有想到,心高气傲、自以为自己一族是欧洲最顶尖豪门因此从不服人的夏洛特,居然也像个21世纪的追星族一样看得目不转睛。
这大概是这个世纪当中最著名的一个童话了——年轻美丽、心地善良的公主将嫁给最年轻最英俊的皇帝。
女性心中的梦,还有比这更美的吗?
可是,她还是个孩子。
夏尔心想。
说她是孩子,这不仅仅是指她的年纪,更加是指她的心理。她从小就生于一个家境良好的贵族家庭(虽然他父亲的头衔并不是顶级,而且血统上有纠纷,但是也算是王室成员),备受父母亲的呵护,从没有体会过人间的险恶。
等到了少女时代,还没有真正见识社会(哪怕仅仅是上流社会),她就被弗朗茨-约瑟夫选作了未来皇后的人选,
她在还不知道成为皇后该是一份什么样的活的时候,就要被扔进哈布斯堡这个大坑里面,真是不知道算走运,还是算不幸呢?
她只知道自己的幸运,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义务和命运在等待着自己。
年轻真好。
夏尔默默地心想。
而就在这时,弗朗茨-约瑟夫皇帝也带着这位公主,慢慢地向特雷维尔夫妇走了过来。皇帝换了一身礼服,这绚丽的礼服将他的未婚妻衬托得更加清秀脱俗。
他笑得十分开心,仿佛是想要在夏尔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幸运似的。
真为你们感到心酸,两位孩子。
终有一天你们的童话将抵达终点,而我和我的妻子,将加冕为王。
带着令自己也十分惊诧的冷静,夏尔轻轻地拿起了酒杯。(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失仪
像是展出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带着自己的未婚妻闪亮登场。≧UU小说,www.uu234.com而不出意料,这位少女很快就赢得了每个人的注目,以及惊艳——哪怕夏洛特这么眼高于顶的人,也下意识地觉得这两个人十分相配,简直就像是童话一样。
在一脸肃然的侍从们以固定的脚步的引导之下,青年皇帝和少女公主亦步亦趋地向大厅中央——也就是特雷维尔夫妇所坐的地方走了过来,皇帝的脚步节奏缓慢,每一步的间距都好像被尺子衡量了一样,姿势也十分拘谨,带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而为了配合上未婚夫的步伐,公主的脚步则快了不少,看起来倒是有些像是小鹿前行。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公主睁大了眼睛,视线不住地往特雷维尔夫妇扫了过来,好像要用这种方式来认清楚今天两个最重要的客人似的。
夏洛特和夏尔都对他们微笑以对,当皇帝和公主走到餐桌旁边的时候,夏尔还站了起来,躬身向这对未婚夫妇致意。
“请允许我向您祝贺,陛下。你将让一位最美丽的公主成为皇后,她必将为您光荣的家系再添上新的光辉。”夏尔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夫人,“我的妻子同样觉得您得到了一位最为相配的未婚妻,她刚才几乎看呆了,现在只是因为怀有身孕才无法向您致以祝贺,请您原谅她……”
他如此殷勤而又似乎发自内心的赞誉,让原本就有心炫耀的皇帝变得更加开心了,于是他也不介意同样地恭维了一下夏尔。
“您同样有一个充满魅力的妻子。特雷维尔先生。特雷维尔家族也同样是一个辉煌的家系。”
而在两个人互相恭维的时候,公主也并没有说话。只是好奇地继续打量着夏尔和夏洛特。
接着,皇帝坐到了主位上。同夏尔坐到了一边,而公主则同夏洛特坐到了另一边。
就在他们落座了之后,宫廷的仆人们迅速地将餐点摆了上来,晚餐也就是随之而开始了。
在变得轻松了许多的气氛当中,人们也放下了刚才的紧张,而是三三两两地交谈了起来,整个餐厅一下子变得喧哗而且嘈杂,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夏尔的心情,相反他觉得这种情况下反而能够更融洽地和帝国皇帝相处。拉进两边的关系。
夏尔一边和皇帝攀谈,一边给夏洛特使了个眼色,希望她能够和公主交谈一下,拉进和未来的奥地利皇后的关系。
此时的公主,正因为皇帝的视线没有再放在她的身上而紧张不已,她发现即使是在用餐的时候,她还是成为了大多数人瞩目的焦点,每个人都在一边攀谈的时候时不时地向她瞟一眼,好像在对她品头论足似的。
正因为如此。公主只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十分僵硬,动都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失去了仪态而让人笑话。然而,她如此紧张的模样。反而让人觉得更加心生怜爱。
“殿下,我们干一杯吧。”夏洛特把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果汁,然后向有些如坐针毡的公主看了过去。“我是个孕妇,您的年纪还小。我们两个正好可以用这个干杯。”
“……嗯?!”像是被惊醒了似的,公主先是一愣。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紧张地拿起了杯子,“好的,德-特雷维尔,真的很高兴见到您。”
她的法语因为有德国口音而显得有些奇怪,不过依旧十分清脆。
因为紧张,杯子里面的果汁被洒出了一些滴落到了桌子上,不过夏洛特却装作没看到一样,和公主碰了一下杯子,就喝起了果汁,这种沉稳的态度和风度,让公主墓地心生羡慕。
“别紧张,殿下,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是光荣而不是灾难。”夏洛特喝完了果汁之后,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您的年纪还太小,所以可能有些不适应。不过等您以后成为皇后了,您差不多三天两头就可以出入这种场合,到时候您想紧张都很难了,恐怕只会觉得单调乏味而已。”
“也许您说得对,夫人。”公主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之后,终于镇定了许多。“您……您是在巴黎,一定也是经常会出席社交界类似的场合吧?难道您觉得乏味了吗?”
说起巴黎的时候,她的语气里面有些向往和羡慕,大概是受到什么家庭教师的影响吧。
“要说乏味……前几年也有些吧。”夏洛特微微抬起了视线,好像是在回忆自己之前的经历似的,“说来您可能会觉得我太夸张,那时候我真的是社交界的明星之一。不过,在社交界出了几年风头之后,某一天我突然觉得风头出够了,而且老是在舞会里面跟人说些重复的客套话很没意思……但是,再过了一阵子以后,我用重新找到了里面的乐趣和意义,于是不再觉得乏味了。”
“为什么呢?”公主好奇地追问,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她这种刨根问底的态度是社交界的大忌。
“因为,后来我同我的丈夫结婚了,我不再是德-特雷维尔小姐,而是德-特雷维尔夫人。”夏洛特并不因公主的态度为忤,“我不再是为了自己去做这些事了,而是为了我的家庭,我要让其他所有人明白我们一家的威望和气派,也要为我的丈夫沟通好和别人的关系——因为您别看他那么随和,他实际上实在是一个不太喜欢和别人交际的人。”
“原来是这样!”公主恍然大悟,眨了眨眼睛,而后她有些佩服地看了看夏洛特。
她是从巴黎来的社交界明星,而且是法国的名门世家的后代,态度还如此和蔼风趣。懂的东西也很多。
“看来您十分爱您的丈夫,而且生活幸福。”她断言说。
“幸福不幸福现在还说不定”夏洛特笑了笑。然后再度喝了一口果汁,“但是如果我不爱他的话。干嘛同他结婚呢?”
“真羡慕您,我想……要是我能和您一样就好了。”公主以毫不做作的语气,羡慕地看着夏洛特,“我也会尽我所能地爱他的,他是皇帝陛下,我怎么能不爱他呢?”
“我想您只会比我更幸福,毕竟您的丈夫十分英俊,而且可以用一个帝国来爱您。”夏洛特仍旧微笑着,“应该是我羡慕您才对。”
“不。我是真的羡慕您啊!您即将做母亲了,而我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做。”公主说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微微有些发窘,“妈妈和别的一些人告诉我,我的义务就是延续哈布斯堡的家系,我真害怕自己没有做好。”
公主觉得夏洛特很成熟,并且生活幸福,正是她所向往的那种未来之所在。也因为这个原因,她和夏洛特一见如故。简直是将夏洛特当成了自己的老师似的,所以居然很快就被夏洛特所引导,还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既然上帝已经赐予了您如此的美好,和如此善良的心地。那么上帝也会再赐予您孩子的,对此您不用担心,静静地等候上帝的礼物就好了。”夏洛特又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果汁。然后再度向公主抬起了手,“为了您和您未婚夫的两个伟大家系而干杯吧!您会让它们传承下去的。而且用您的善良将它们发扬光大。”
“谢谢您的祝福!”公主也给自己赶忙倒上了一杯果汁,然后再度和夏洛特碰杯。
又喝了一杯之后。公主的心情自然了许多,原本的压力和紧张已经被一扫而光。此刻的她容光焕发,就好像被铺了一层粉一样。
年轻真好——夏洛特心里不无艳羡地想。虽然她自己现在也不过二十四岁,但是和小自己十年的公主比较起来,那份青春的活力简直让她有些侧目。
就在这时,她发现公主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好像要说什么似的。
“殿下,您想说什么呢?”
“夫人,我想……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不过……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公主有些歉疚地看了看夏洛特。“您能够原谅我的冒犯吗?”
“请您问吧,殿下。”夏洛特笑了笑,“没关系的。”
“人人都说特雷维尔家族是法国的名门家系,不过我学法兰西的王族世系时并没有查到您祖上和王系的关系……”她有些不自然地瞟了夏洛特一眼,“哦,请您不要介意,我绝不是在质疑您的家系,只是有些好奇而已,因为人人都这么说我却还不太明白为什么……”
研究欧洲各国各大豪门贵族的世系是几乎每个贵族的必修功课,公主自然也要上这样的课,不过她毕竟是德意志的王公,所以对法兰西的世家们并不是特别了解。
“我们特雷维尔家族,家系可以追溯到加洛林王朝时代,在查理三世国王当政的时候,我们的一位祖先德-特雷维尔伯爵娶了王族的一个女儿。”一直都以家谱为傲的夏洛特,当然可以完全从容不迫地回答这个问题,“虽然后面卡佩家族取代了加洛林王系,但是王系的血液毕竟还是从我们的祖先那里流传了下来,于是我们总算得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名声。”
虽然嘴上说得谦虚,但是夏洛特内心当中的傲气却溢于言表,显然她一直都以这样的谱系为傲。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公主终于了然了,然后不住地点头,“难怪他们那么说……”
“他们是谁?他们又怎么说?”夏洛特敏锐地追问。
公主有些为难了,她迟疑地看着夏洛特,好像不太敢说一样。
但是夏洛特一直都看着她,最后她只能从命了。
“他们是指我父亲在巴伐利亚的一些朋友,他们经常到爸爸那里做客。而您的丈夫……在我们那里声名不佳……”迟疑了片刻之后,公主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夏洛特的问题,“他们都说他……说他……”
天哪。她还真的老实回答了我?
夏洛特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她的丈夫在全国、乃至全欧洲的名声会是怎样,但是她没想到公主居然这么老实地在自己面前回答了问题。
这该说是有意为之的嘲讽呢。还是该说不懂机巧的天真呢?
目前看上去应该是后者。
瞟了夏尔一眼,看着他微微变僵的脸色之后。夏洛特忍不住想笑了,然后故意继续追问。“他们怎么说我丈夫呢?请告诉我吧,我不会生气的。”
得到了夏洛特的保证之后,公主微微又踌躇了一下,然后稍稍侧身,向夏洛特这边贴近了一些。
“他们说,您的丈夫是个大坏蛋,是波拿巴那个坏蛋集团里面最坏的之一,所以深得波拿巴的信任和重用。”公主放低了声音。“他们还说,他败坏了法国最好的姓氏的名声和荣誉,完全不值得我尊重对待……”
仿佛是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似的,公主很快就停了下来,然后满脸歉疚地看着夏洛特,“天哪,您看我……您看我都说了些什么话啊?”
夏洛特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了,但是她并不是生气,反而……是在忍着笑。
她眼角转动。又瞟了丈夫一眼,然后发现夏尔的表情十分古怪。
她的丈夫和皇帝两个人交谈之余,一直在听着两个人的交谈,此时皇帝的表情是尴尬当中透着歉疚。而夏尔的表情则是尴尬当中透着无奈。
“他们说,我的丈夫是个大坏蛋,投靠了波拿巴那个坏蛋。跟着他做尽了坏事?”带着一种莫名的快意,夏洛特故意反问。也故意让自己的丈夫听见,“哦。他们居然这么说我的丈夫?这……太让人吃惊了。”
“抱歉……”公主觉得自己说得太过分了,于是连忙向夏洛特道歉,“这只是他们私下里说的事情,我希望您不要介意,我觉得你们夫妇都是十分富有教养和魅力的人,绝不是什么坏人,果然有些事情只有亲身见证才能算是真实啊。”
有教养和魅力的人就一定是好人吗?孩子,别那么天真好吗……夏洛特当然不会这么说出口了,她只是装作郁闷地低下了头,同时撇过视线欣赏丈夫难得一见的尴尬样子。
这就是你希望得到的“外交成果”,好好收着吧。
“对不起。”在四个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弗朗茨-约瑟夫皇帝终于打破了尴尬的沉静,“茜茜现在还小,她有些不太明白世故,特雷维尔先生,我希望您不要因此而介意。您得知道……她的父亲,具有……具有某种程度上的自由主义精神,所以,他跟某些同您政见不合的人来往,他们背地里也许会说一些您的坏话。不过请您放心,他们的意见绝不会影响到哈布斯堡家族对您的友谊。”
公主的父亲是个闲散王族,而且平日里具有自由主义思想,这一点夏尔是知道的。他更加知道,他和路易-波拿巴在发动政变之后,驱逐了很多法国国内的政敌和******,有些自然跑到了巴伐利亚去,这些人就更加不会说他的好话了。
不过,就算如此,也只有孩子才会这么跟人说话了吧,社交界怎么能这么实话实说呢。夏尔略有些郁闷地想。
更让他郁闷的是,这种话他居然没有什么办法反驳……想必在整个欧洲,他的名声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我就是个大坏蛋,投靠了波拿巴那个坏蛋,跟着他做尽了坏事。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被人这么当面来了一拳,但是夏尔并不生气。
玛蒂尔达的爷爷、那位已逝的老政客迪利埃翁伯爵曾经恶毒地嘲讽过当时还只是帝国继承人的弗朗茨-约瑟夫,称他是“哈布斯堡这具已死的僵尸上一道新的脓疮”,夏尔说实话心里是深以为然的。
不过,对这位年方十四的少女,纵使知道她注定命运多舛,他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用恶毒的语言来嘲讽,相反,他的态度反而极尽温和,就像是看个孩子一样。
谁会跟孩子置气呢?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从小又是在温室里面长大的,想要让她懂得那么多人情世故,本身就有些太为难人了。夏尔悻悻然地心想。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您的葡萄酒特别好喝,所以在细细品味。”夏尔很快重新展露出了笑容,“我很荣幸能够成为两位的谈资。”
在夏尔的笑容下,公主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仿佛是在为刚才的失仪而致歉。
在皇帝和夏尔打圆场之后,宴会重新以亲切的气氛进行了,之后夏尔将夏洛特送回房间。
“你先休息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和陛下面谈。”安顿好妻子之后,夏尔转身准备出去了,“吃饱了饭,大家都有精神讨价还价了。”
“你好像很喜欢她?”
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夏洛特突然问。
“什么?”
“得了吧,你的态度我看得出来,就和当初看你那妹妹一样。从十几年前开始,你就吃这一套,现在还是改不过来。”夏洛特不满地横了丈夫一眼,好像有些嫉妒似的,“我看你是脑子有病,天使是在天堂里面,人间怎么会有?你被你妹妹骗得团团转,难道还醒不过来吗?再说了,人家是未来的皇后呢。”
“可是我早醒过来了。”夏尔笑着耸了耸肩,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信心
“特雷维尔先生,我请您不要介意刚才我未婚妻的失言。”
当夏尔在侍臣的带领下,来到了美泉宫深处的一个房间时,年轻的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再度为公主刚才的无心失言而致歉了,“我们乐意结交像您这样有热情有胆识的朋友,同时也乐意为了法奥两国的友谊付出努力。”
这位皇帝,如同历史所记载的那样,礼节备至,然而缺乏热情。不过即使如此,夏尔也并不反感,毕竟哪怕没有热情,能够得到一位皇帝的曲意拉拢仍旧值得自豪。
“我也同样。”夏尔十分真诚地回答,“为了两个伟大国家的友谊,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热忱,甚至我的政治声誉。”
“谢谢您。”皇帝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指向了旁边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中年人。“这位是冯-波夏恩施泰因伯爵,他是我国极其富有外交经验的老练外交官,我想他可以作为顾问来参与到我们的会谈当中。”
“很高兴见到您,德-特雷维尔先生,我久仰了您的大名。”这个留着分发、面孔不蓄胡须而且极为英俊中年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朝夏尔伸出了自己的手,“施瓦岑贝格亲王殿下身体实在不适,所以我是代替他前来与您会谈的,希望这不至于让您感到不快。”
夏尔知道这个人,所以他并不会感到不快。
冯-波夏恩施泰因伯爵,这位有名的外交官在奥国外交界资历很深,他在多处担任过大使。1848-1850年之间还担任过驻俄大使,深得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和首相施瓦岑贝格亲王的信任。预计在施瓦岑贝格亲王不治之后,他将接替亲王。执掌奥地利帝国的外交大权——也就是说,弗朗茨-约瑟夫皇帝深感和他的会谈意义重大,又没有信心单靠自己来应付夏尔,所以就把他的心腹大臣给拉过来了。
这样也好。
“十分高兴能够见到您,伯爵。”夏尔伸出了自己的手,和这位风度翩翩的外交官互相摇了起来。“能够得到您这样富有经验、才华和威望的前辈的教导,我倍感荣幸。”
客套了几句之后,三个人就在一张茶几的旁边落座了。
一开始,夏尔并没有说话。而且耐心地将糖精放入到了面前的咖啡当中,然后轻轻地用勺子搅拌,好像这就是他的全部工作一样。而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和伯爵就没有这么气定神闲了,他们在发现夏尔并不打算开口之后,互相隐蔽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皇帝做出了一个手势,示意伯爵开口。
这不是他们的定力有差距,这是因为两个国家的实力和地位不同——法国现在地位优越,奥地利处境在下风。所以它想要借机窥伺一下,看看法国人到底暗地里在打什么主意,因而让夏尔得以掌握了主动权。
“特雷维尔先生,在此我想先向您表示一下由衷的感谢。”带着十分亲切的笑容。伯爵向他微微颔首,“我们十分感谢您在伦敦对我们的帮助,多亏了有您的提醒。我们才注意到了我们如今身处到了一个何等广阔的迷雾当中……那么,本着两国的友好。您是否能够再行一善,将我们再从迷雾当中带出来呢?”
之前在伦敦的时候。夏尔想方设法约见了奥地利驻英大使,然后抓紧机会将英法已经达成了默契,将联合起来对付俄国人的消息传达给了奥地利。
如果他所预料的那样,这个消息确实在奥地利内部引起了极大的震动,因为这个消息暗示,欧洲自从拿破仑战争之后持续了接近40年的大体和平,可能有崩溃的风险——而且,是随时可能有这个风险。
奥地利人并不在乎欧洲是否爆发大型战争,但是他们十分在乎自己能否从中得利,或者至少不受牵累。而这自然就需要得到更多的提示和指引了。
自从收到了夏尔给出的消息之后,奥地利发动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外交资源来进行相关的情报收集和验证,然后经过了长时间的分析,他们得出了结论——从种种迹象来看,英国和法国确实达成了某种默契,而且确实在针对俄国进行某种措施。
但是进一步的消息就很难明确了,因为此事两国都好像讳莫如深,具体他们将怎样对付俄国,以及斗争的规模和地点,他们都一概不知。
既然如此,那继续从德-特雷维尔身上捞取更多信息也就顺理成章了。
“我并不是一个特别好的向导,因为我有时候喜欢感情用事。”夏尔微笑着回答,“就我看来,两个天主教大国没有任何理由敌对,也没有任何理由采取冲突的立场,因此我总会希望奥地利能够一直站在我们一边——正是我同样希望法国一直站在奥地利一边那样。”
感情用事?
奥地利皇帝和伯爵几乎同时心里冷哼。在这个年纪轻轻就享誉欧洲的大盗那里,哪里会有什么感情用事的说法?
然而,虽然他的话十分躲闪甚至几近于调侃,但是偏偏说得又满怀热忱,结果伯爵只好顺着他的口风点了点头。
“我想您说得对,先生。我国是一个笃信天主的国家,我们秉持这宽容原则与任何国家来往,也不对任何国家抱持恶意——另外,我个人也对法国十分仰慕,并且真心实意地希望两国能够永久性地抱持友好的关系。”
“那就太好了,先生。”夏尔仍旧微笑着,然后终于如他们所愿地抛出了重点。“就我看来,迷雾不是我们布下的,我们是开诚布公地呼吁和平和各大国的友好,我们也不追求扩张。是某个一直谋求扩张、并且在欧洲各地制造纷争和不和的国家,给整个欧洲布下了令人窒息的迷雾。而我们,希望为欧洲扫除阴霾。让它可以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免于被奴役的恐惧。”
皇帝和伯爵再度对视了一眼。
德-特雷维尔此言。无异于承认英法确实已经协调了立场,而且决定用武力来对抗俄国了。
“那么,那个行将到来的日子,大概会在什么时间到来呢?”伯爵再问。
“我无法给您一个具体的时间,因为我们的行动实际上还取决于俄国人的行动,如果他们愿意改弦更张的话,我们还是乐意与他们共同留在欧洲大家庭的。”夏尔颇为含蓄地回答,“但是……如果俄国人仍旧一意孤行的话,那么我不得不承认。一场保卫欧洲文明和自由的防御性战争,很有可能是迫在眉睫的。在迫在眉睫的斗争当中,我十分希望贵国能够和我们站在一边,共同保卫伟大的欧洲文明。”
听到了“迫在眉睫”的暗示之后,弗朗茨-约瑟夫皇帝的眉头又皱紧了。
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实际上就是在告诉他,英法所代表的西欧即将和俄国决裂,并且很有可能兵戎相见,而留给他考虑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尽快做出一个决定,他是应该和西欧站在一边呢,还是要同东欧站在一边呢?
这个决定并不是那么好做出的,英法两国的财富和实力都十分强大。它们两个携起手来,几乎可以在整个世界投下阴影;而俄国也同样是毫不含糊的东欧大国,是赫赫有名的压路机。其阴影通过边境直接压到了奥地利的头上——更何况,在可怕的1848年。还正是俄国沙皇派出了大军,对匈牙利的反叛者进行镇压的。无论怎么算,他们当时都对奥地利有些恩情。
这两边都是奥地利难以匹敌的强国,两边都难以得罪,实在无法作出取舍。
而特雷维尔隐晦地直接向他要求奥地利投入到英法一边,协调立场共同对付俄国人,这实在是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我们一直都认为,欧洲的和平取决于各个大国之间的和睦,和对维也纳所构建的体系的尊重。”眼见皇帝被逼得为难,伯爵马上开口接过了话题,“我国是以和平主义立场来对待每个大国的,我们不能一边提出一个保卫欧洲和平的体系,一边又以激烈的态度和手段来废弃它。况且,虽然现在欧洲上空的空气有些让人紧张,但是我认为和睦仍旧是大家共同的追求,没有人乐意看到灾祸突然降临,所以我们认为……即使要扫除阴霾,最好也要以不那么激烈的手段。”
“是的,我也认为如此。”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得到了支持之后,马上精神一振,“奥地利愿意为了和平,作为居间人帮助各个大国斡旋,化解紧张气氛,共同维护和平。”
也就是说,奥地利经过了权衡之后,并不希望在“行将到来的日子里”选边站,加入到任何一方,反而希望作壁上观,利用中立国的优势左右逢源,捞取好处。
这并不让夏尔意外,这是很符合奥地利人性格的选择——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做。
“我很理解贵国对和平的热爱,因为我们也是同样热爱和平的。”夏尔不疾不徐,一点也没有被拒绝之后的烦躁或者不忿,“如果有别的选择的话,我们也会同样坚持和平,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会放弃我们对和平的热爱。同样,我们也欢迎奥地利能够作为一个大国,在欧洲发挥它独特而重要的作用,拿出它在1815年曾经发挥过的智慧,为我们每个人谋求令人舒适的和平。”
皇帝和伯爵再次对视了一眼,这次,他们再也不复刚才的镇定和从容,眼睛里面反而多了不少迟疑和震动。
因为特雷维尔实在太自信满满了。
他已经暗示了,如果某天法国必须和俄国兵戎相见的话,自己并不谋求奥地利的帮助,它尽可以保持中立下去——虽然奥地利本就不打算参与,但是这种“被人一开始就排除在计划外”的感觉,总让人觉得有些受到了轻视。
也就是说,他对击败俄国有绝对的信心,所以并不急着拉奥地利下水,只想着让奥地利友善中立而已。
英国人看来已经给了他某些保证,两个西欧大国可能真的已经决定好了,结成一气来跟俄国来一次摊牌。
可是俄国毕竟是俄国啊!
不管英法结合起来有多强,毕竟想打俄国的话注定将是一次远征,而拿破仑的惨痛例子还历历在目,法国人不可能那么快就忘记掉。
所以,他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大信心,以至于连讨价还价都不讲,直接排斥了奥地利的参战可能?
皇帝觉得自己必须再把问题弄得更加清楚一些,毕竟这实在事关重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四章 卡尔-马克思四评特雷维尔
《战争在望!》
在不列颠这个由举世无双的海军所保卫的国家里,读者们恐怕感受不到如今欧洲大陆上愈演愈烈的紧张气氛。
然而有足够可靠的根据可以证明,这很有可能是暴风雨来临的最后宁静,更令人不安的是,这场暴风雨当中不列颠并不能置身事外,素来我行我素、以欺骗性的态度对待议会的帕麦斯顿勋爵,将再一次让不列颠人民在茫然无知的情况下就投身到一次可怕的搏斗当中。
毫无疑问,欧洲大陆上的空气已经空前紧张,各国外交界都充斥着可怕的传闻和流言,这些流言,从准确可靠的到荒唐离奇的,统统都指向了一个词:战争。
根据笔者最近得到的秘密消息,最近法国外交部的国务秘书夏尔-德-特雷维尔急匆匆地秘密对奥地利帝国出访,这个消息势必将会进一步加剧欧洲大陆上空气的紧张程度,而且以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流言确实是有根据的。
如果不是在耍弄一次阴谋的话,特雷维尔为什么要打乱自己和哈布斯堡皇帝的日程,急匆匆地跑去求见皇帝呢?如果不是为了一场战争而去的,他还能是为了什么而去的呢?
如今关心欧洲时事的人,想必已经不会对夏尔-德-特雷维尔这个人感到陌生了。不得不说,这个年轻人确实有几分本事,他用自己也许是来自世家的天分,在充斥着阴谋家、骗子和坏蛋的波拿巴阴谋集团当中博取到了极高的地位,也成为如今法国最有影响力的大人物之一。考虑到他的年纪。我们不得不为他的反动和狡狯喝一声彩。
从我们目前得到的一些关于他的支离破碎的信息当中,我们大概可以拼凑出这个年轻人的几缕剪影了:
他不是顶级的演说家。然而却惯于以漂亮话和骗人话来博取别人的欢心、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他有惊人的记忆力和超出这年纪的学识,让他的阴谋可以搞得更纯熟;他敏锐而且机警。在必要的时候却又不缺乏胆大包天的决断力和勇气。他从父辈和祖辈那里学到了上流人物所固有的虚伪和圆滑,熟谙耍弄阴谋诡计的技巧。
所以,这个年轻人在遇到复杂的情况时,他能应付裕如,从容不迫,他欺骗每一个信任或者不信任的人,利用他们的感情,也许甚至连自己都欺骗。他和他的朋友们一样厚颜无耻,所以他对任何突如其来的言语攻击都能安之若素混不当一回事;极度自私自利的态度和惯常的圆滑手腕使他极少有流露真情的时刻。再加上贵族天生的傲慢,使得他异于常人得镇定。
他长相英俊,所以更加多了几分骗人的资本,热情轻佻的表面下却是十足的冷淡,足够将任何人拒之于心扉之外。但是在必要的时候,他又善于说十分巧妙的俏皮话,因此能博得旁人的欢心——只要他想讨好一个人,他总是能找到办法。
他几乎从来不发脾气,却有主意来让对手暴跳如雷从而从中获利。他知道自己可以用什么手段实现旁人的噩梦,让每个人都心惊胆战。
做这个人的朋友和做这个人的敌人同样危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能用他的阴谋诡计和胆大妄为污染欧洲好几十年。
在他的穿针引线之下。一场针对俄国的战争似乎已经不可避免,而且迫在眉睫。
是的,作为一个入侵俄国然而失败了的将军的孙子。他对俄国应该是有些天生的憎恨的。然而我们知道,历史从来不会是一个人能推动的。一个表面上的推手背后必然有一群推着他前行的人。
正如我之前在文章中所分析的那样,经过了数十年的大体和平之后。欧洲各个大国已经患上了和平疲倦症,他们一心想要用自己的方式重构欧洲的地图,而这种野心必将把欧洲导入到战争当中——直到有一方被打倒在地之后,这种野心才会得到满足。
而这种野心在法国是尤其浓烈的。
法国刚刚经历了两次极大的骚动,这两次骚动使得它从君主国变成了共和国,又重新即将变回君主国,路易-波拿巴利用了一次又自己主动发动了一次,所以为了让法国人忘记他无法无天的恶行,他必须搞出一些能够转移人民视线的东西。
而他赖以维持政权生存的军队,也同样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一次战争、一次胜利与征服的游戏来作为恶魔的报酬——而依靠军队来统治,正是波拿巴主义的实质。
有一个波拿巴法国的存在,那么欧洲就必然不知和平为何物,一次针对俄国的战争将只是开始而已——如果刀剑不被人从波拿巴的手中夺去的话。
十分令人遗憾的是,在此时此刻,和法国相比,其他欧洲大国纵使不那么激进,也并没有好上多少。不光是臭名远扬的哈布斯堡和罗曼诺夫们在一个劲地高喊他们惯常的尚武和扩张的高调,就连英国也在不知不觉当中,被牵入到了暴风雨当中。
是的,俄国人在东欧和中亚的扩张,已经引发了英国人前所未有的嫌隙——尽管沙皇本人还茫然不觉。为了印度和海峡,英国人是可以忘记波拿巴这个姓氏所曾代表的意义,而和法**人站在一起的。
至于俄国人呢?愿上帝原谅他那些贪婪横暴的统治者!他们的目光永远只有边境线上的土地,只想着一步步将边境线往前推,这种思想已经完全抓住了他们的脑袋,以至于哪怕面前有台铡刀他们也还是闭着眼睛往前冲!是的,沙皇们还沉浸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光环当中,不愿意作出任何一个明智的统治者所应作出的妥协。
那么奥地利呢?
哈布斯堡皇室统治下的国家,毫无疑问是一个民族的牢笼。也是**和颟顸的圣地,尽管幅员辽阔。它却不可避免地陷入到了衰败症当中,正受到现代进步思想不断的侵蚀。
在几年前的风暴当中。它摇摇欲坠的统治仅仅是依靠俄国的士兵才得以勉强维持,所以它的无力将会持续很久。
当然,我们都知道,哈布斯堡家族一直是集机会主义和忘恩负义于一身的世家,所以他们不会站在俄国一边,至于他们会不会站在英法一边抑或寻求中立,那就要看特雷维尔和哈布斯堡皇帝交易的结果了,我们将会密切注意其后两国的动向。
现在,我们可以断言。不管奥国是中立还是参与,如果一切都按正常态势发展的话,那么在近期,也许就在一两年之内,针对俄国的战争就将爆发。而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看到,在沙皇们自吹自擂大声叫喊的尚武口号的掩饰下,哥萨克们所守卫的,究竟是一个多么孱弱的国家。
只要英法携起手来。那么俄国的战争失败就是必然的前景。
现在我们看来,路易-波拿巴和他们的党徒们已经得到了一次空前的外交胜利——虽然他们的胜利是依靠煽动阴谋和外交紧张、甚至发动战争而得到的。
但是赌徒们的胜利永不长久,尤其是那些无法离开赌桌,只能一次次地叫喊加注的赌徒。波拿巴集团因为自己的胜利而被栓在了舞台上。而直到悲惨谢幕为止,他们都不可能离开舞台,所以他们只能用滑稽可笑的举止一直取悦舞台下的观众们。
路易-波拿巴是个除了耍弄阴谋和自吹自擂之外别无所长的人。所以他执政的最大努力,就是疯狂地吹嘘他的父辈。打造一个圣君的神话,为自己的国家创造合法性的来源。
这种可笑的表演也许可以暂时蒙骗法国人民。但是不可能永远欺骗住这个伟大的民族,迟早人民会发现,他们为父辈编造的神话是多么荒唐无稽,以至于反而侵蚀了父辈原本有的一些功绩的成色,拿破仑原本有的功绩也势必因为侄子而褪色。
同时,经过了法国人民最伟大的努力,如今我们进入了全新的时代,一个即使最反动腐朽的阶级和统治者,也必须给自己蒙上一层进步的面纱。
然而,不管他们口头上多么理想主义,他们行事还是忠于自己无耻的逻辑的。他们将甜言蜜语赠给了人民,转头就对最古老、最反动的皇室俯首帖耳,仿佛自己可以从中沾上多少光——这不是精神分裂,这是他们所必须走的路,一切利用革命却不忠于它的人都会走上这条道路。
正因为如此,夏尔-德-特雷维尔才会公开地宣称自己是个亲奥派,并且跑去向哈布斯堡俯首帖耳。
波拿巴和他的党徒们,他们高喊革命和民权,心里想的只是自己的权位和利益,他们并不仇恨压迫国民的封建皇帝们,心里却只恨不能快点和看不起他们的皇室称兄道弟!
而哈布斯堡皇帝,一个以虚伪和狡诈作为传统家风的年轻人,能不能压抑住心中对这群人的厌恶,以殷勤的态度来接待这位特雷维尔呢?
在我看来这是确定无疑的——只要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同伙们表现出将革命弃之敝履的态度,表现出和旧日皇室们同等的凶残狡诈,那么他们就一定会得到热烈的欢迎——皇帝们只喜欢恶魔,却恨不得把所有的天使都关进地牢里。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像路易-波拿巴、德-特雷维尔这样一群最反动堕落的一群人、一群军阀和贵族的传人,是最能得到皇帝们的敬重的,他们尽管说了很多不同的口号,但是他们本质上心意相通,只要能够维持住他们可怜的摇摇欲坠的政权,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些人大喊什么国家的进步、人民的福祉,欧洲的和平。而他们想要的和平是什么样的和平呢?自然就只能是篡夺了革命果实的野心家们的和平,自然就只能是皇帝和贵族们心满意足的和平;他们想要的欧洲,也就是驱使人民自相残杀,供自己恣意取乐、安享国家一切财富的欧洲!
然而,历史的进程绝不会因为这群小丑的可笑表演而倒退,人类走向自由和繁荣的脚步是不可阻挡的,尽管偶尔会有反复。
这些人自以为可以将国家握在手中,驱使被他们蒙蔽的人民互相残杀,然而他们所肆意发动的战火,将不可能会一直随他们的意愿而熄灭,终有一天这些汹汹战火将会吞噬他们自己,也让欧洲的每一个皇冠都化为灰烬!
而那一天,将是欧洲大陆上浴火新生的一天,也将是无产者们得到真正自由的一天!(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强迫与好意
在大陆深处的夏尔,当然不知道他又中了一枪,成为了某个人口诛笔伐的对象,他现在仍旧在和哈布斯堡皇帝,为了那位至关重要的问题进行交涉——或者,按照那位导师的话来说,耍弄阴谋。
经过他若有若无的暗示,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大致已经明白了一场英法针对俄国的军事行动也许已经无可避免,但是他对自己的帝国应该扮演什么角色则还在迟疑不决当中。
不过,这种迟疑当然不是来自于对俄国的感恩,而是来自于对自己实力的不自信。
夏尔并没有打算给他注入多少自信,反正就他看来,奥地利参与或者不参与到反俄同盟当中并不重要,他没有必要强行逼迫奥国表态,反而破坏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好感。
“我很高兴您能够尊重我们对和平的珍视。”沉默了许久之后,这位年轻的皇帝终于开口了,“而我,也十分尊重您和波拿巴先生,我乐意看到他恢复他家族往昔的声威。我想……波拿巴先生应该也不至于排斥我们的好意吧?”
“波拿巴先生欢迎任何国家的好意,他也衷心地希望自己能够帮助每个国家得到应有的利益和尊重。”夏尔马上为波拿巴打了保票——虽然他知道这肯定是假话,“另外,我以极大的荣幸告知您,波拿巴先生将会在年底就加冕称帝,成为法国正统的主宰,我想奥地利应该也会对此表示欢迎吧?”
“那是当然了。我们会为此鼓掌欢呼!”还没有等皇帝开口,冯-波夏恩施泰因伯爵就开口了,“君主制是最伟大的制度。也是保卫欧洲文明之所必须,我们赞赏波拿巴先生毁灭一个共和国的努力和成就,只是遗憾他没有做得更加快一点。”
他这么抢先发话,是为了不让他的皇帝尴尬,毕竟皇帝确实很不喜欢、很看不起波拿巴。
夏尔说波拿巴尊重奥地利,伯爵说皇帝欢迎波拿巴称帝,这当然都不是事实。但是在外交场合,人们也必须以最大的诚意说一些毫无诚意的话,这也是一种需要。
然而。夏尔并没有回应伯爵的话,而且继续看着皇帝,等待着他来表态。
皇帝不自然地倾了倾身体,显然有些不大自在了。
这确实是一种煎熬。这位年轻的皇帝。还没有锻炼出那种处变不惊的定力。也还不会随口说出一大堆违心的话,要让他亲口说出“我很欣赏路易-波拿巴,衷心预祝他的成功”,确实有些让他为难。
可是夏尔就是想要为难为难皇帝,这既是一种示威,也是一种恶趣味。
“我认为波拿巴先生确实是他伯父的一个理想传人。”过了片刻之后,皇帝板着脸,像是念经一样说了出来。“如果他愿意的话,我们是可以把他当成是亲爱的兄弟的。不过。希望他能比他的伯父做得更好些,不要追求那样过于超脱于人世的目标,而是和大家和睦相处。”
“谢谢您的告诫,陛下,我会一一转达给波拿巴先生的。”夏尔满面笑容,微微朝皇帝躬了躬身。“我想他也会十分珍视您的告诫。”
而皇帝则是垂下了视线,只是严厉地瞟了他一眼,显然心里对他的逼迫还是耿耿于怀。
“我们已经知道了,波拿巴先生将以什么方式登场,而且将以什么方式来宣告自己的实力和威严,”伯爵继续了刚才的话题,“那么,这种宣示将是以什么方式展示出来呢?或者说,您认为如今欧洲最值得忧虑的问题在哪里?”
这是最直接的试探了,他们想要问出来英法是打算以什么方式教训俄国、又是在哪里教训它。
“在本质上,我认为只要各个大国平心静气、承认彼此的地位,尊重各自的君主,那么欧洲现在没有无法解决的问题,”即使明知道这些人已经被吊上了胃口,夏尔仍旧不紧不慢,“我们是怀有最大善意的,也不打算跟谁宣泄自己的愤怒——不过,当然了,如果有些人一意孤行,非要无视我们口头上的告诫的话,我们也只能另寻办法。”
“也就是说,如果某些国家继续在目前的方向上作出一意孤行的扩张的话,那么就将只能自己来承受法国的怒火?”伯爵马上听出了夏尔的暗示。“法国将会在某些国家明显地越界之后选择以正面相抗?”
“这个我并不能断言,我所能做的只是一个保证:我们是相机而行的,只要别人不动我们就不动,我们不搞阴谋。”夏尔摊开了手,“这个原则是坚定的,而且是正大光明的。”
虽然特雷维尔的口中说出这些话似乎很无耻、很不可信,但是皇帝和伯爵并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了。
时局已经很明显了,法国和英国都在做战争准备,而俄国如果再作出某些越界行为的话,两国将会联合起来,以武力制止它——也就是说,俄国人下一次和邻国战争的胜利,就将是它的丧钟。
如果他们不动的话,那么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不过想来应该是很小的。
果然,外交界最惊悚的流言被证明了,战争确实在即,而且很有可能就在奥地利的家门口爆发——因为俄国现在扩张的重点就是在巴尔干半岛,有迹象表明他们新一次和土耳其人的战争又将会爆发了。
如果那个时刻真的来临,奥地利将会如何自处呢?两个人都陷入到了沉思当中,一时间房间里面陷入到了异样的寂静。
而夏尔则仍旧十分从容,拿起杯子继续喝着咖啡。
从字面上来说,他什么话都没讲。所以他不需要为自己的言论承担什么责任,一切都是奥国人自己在思考发挥,没人能够说他在阴谋煽动什么。
而就实际而言。他已经将武力威吓摆在台面上了,不仅仅是在威吓俄国,也是在威吓奥国。他早就觉得,想要和一个国家保持友好,表示尊敬和善意是不够的,还要摆出威吓和实力来——因为大家都认这个。
至于奥地利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这个痛苦的决断当然不容易做。他也不指望皇帝和伯爵现在就作出什么决定来,不过他确定,他已经用法国以及英国的可怕实力做担保。将这两个人都好好地吓唬了一顿,确立了法国现在的国家地位,同时确立了自己在外交界的地位。
“您和波拿巴先生的决断力真是让人钦佩,我衷心祝愿他和您的事业一切顺利。”因为感受到了夏尔给予的压力。皇帝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作为朋友我必须提醒您,迷恋武力是大忌。历史教训我们是必须汲取的,如果有谁追求压迫全欧洲的话,那么他只能自食其果。”
“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的意见和您不大相同,陛下。辉煌的事业需要的是决断,是行动,我们一旦做起来就是认真做的。而且会做到底。”夏尔先是微微一笑,然后握住了拳头。在虚处随意挥了挥,“我们是皇帝的传人,皇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做得多而且说得少,他要的是即刻的光荣并且立刻为止行动,他每次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他得到了无比的光荣。”
一说到这里的时候,夏尔敏锐地发现,皇帝和伯爵脸色微微变了变,表情中尴尬和郁闷并存,他表面上一片庄严肃穆,心里则差不多都要笑出来了。
拿破仑皇帝在1799年发动政变自任第一执政之后,他1800年就率军进军意大利,然后在马伦哥战役当中击败了奥国,由此巩固了自己的政权。而他1804年称帝之后,1805年秋天就率军进军奥地利本土,这个把奥国打得更惨,占领了维也纳,然后在三皇会战大胜之后逼迫奥皇求和,由此也走到了光辉的顶点。
所以他一说到“即刻的光荣”的时候,无异于当面揶揄调侃了奥地利人一番,也难怪他们一下子尴尬得不行。
带着一种奇异的愉悦感,他从容地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突然站了起来,朝坐着的弗朗茨-约瑟夫皇帝伸出了手。
“当然了,陛下,我十分同意您的另外一个观点。所以……我们绝不打算追求压迫全欧洲,相反我们对所有人、所有国家都怀有无比的善意,我们已经把和平和繁荣以及国民的福祉看成了高于一切的光荣。”“我希望我们能够和奥地利一起携手,得到这种光荣。”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皇帝,笑容热情而又富有感染力,在如此炯炯的目光的逼视下,面前的这个金发、瘦削的年轻人似乎不堪压力而别过了视线。
然而夏尔的手还是摆在了他的面前,动都没有动一下。
你的国家已经没有了足够的实力,你需要别人的帮助,那么你真的愿意丢开我这样一个亲奥派的善意吗?
他知道对方会怎么选。
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微微涨红了脸,然后抬起了手,勉强地和他握了起来,轻轻地摇晃了几下,这种蜻蜓点水似的握手,看不出多少热情,倒是显得有些可笑——不过旁边的伯爵当然不会笑出来了。
握了片刻之后,夏尔微笑着松开了手。
然而,虽然表面上十分镇定,但是他内心却是十分激动的。
因为他知道,也许就是在这一时刻,经过了七月王朝的无为而治,经过了第二共和国纷扰的骚动,法国终于在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努力下恢复了它原有的威信,再度让欧洲各个大国忧心忡忡倍加忌惮——尽管这种威信其实不牢靠,其实有很大隐忧,但是威信总是威信,他的话在整个欧洲舞台都起作用了。
而这……将只是开始而已。
这些国王,皇帝也不过如此而已。我和一个谈笑风生,吓唬了另外一个,还准备将另外一个装进捕鼠笼子里面套死。
来吧,来吧,有几个来几个,我都能对付得了。我就喜欢你们讨厌我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想我们还是回去吧,舞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皇帝带着一种无奈的神气说。“特雷维尔先生,我听说您在法国不太喜欢参加社交活动,希望今天的宫廷舞会能够让您满意。”
“无疑我会十分满意的,陛下。”夏尔毫不迟疑、满怀真诚地回答,“就我刚才所见,奥地利的女子们比巴黎的可爱多了,我们那儿的虽然打扮漂亮但是总有些世俗气。”
“那么您就尽管玩得尽兴吧。”皇帝勉强地笑了笑,对他的客套话不为己甚。(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殷勤与怪物
在机密的会谈结束之后,弗朗茨-约瑟夫皇帝邀请夏尔来参加宫廷的舞会,夏尔虽然不怎么喜欢交际但还是答应了,不过夏洛特现在不在,所以他只能另外选舞伴。
在跳了几曲之后,大家准备跳玛祖卡舞,而夏尔则请求和公主殿下共舞一曲。因为他的地位,这个要求很快就通过了。
头一次参加这么盛大的宫廷舞会,她由于激动和欣喜而容光焕发,她穿着白纱连衣裙,裙上系着玫瑰色的绦带,显得苗条而又健康。
“您真是容光焕发,殿下。”两个人刚刚走到了舞池当中,夏尔就适时地恭维了公主。“我敢说您是今天这里最可爱的人。”
“我敢说您漏掉了您的夫人,先生。”公主笑着回答。
“哦,我敢说她是这里最漂亮的之一,和您交相辉映。”夏尔马上笑着回应,“但是她毕竟即将做母亲了,所以要论可爱的话,还是您领先。”
“您这么说都让我不好意思了!”公主的脸微微有些发红,显然对他的夸奖很受用。
就在这时,乐曲也开始演奏了,夏尔发现乐队演奏的是肖邦的e大调玛祖卡舞曲,这组舞曲调子节奏十分明快,所以需要舞伴之间以不停的动作来配合,不过夏尔对此无所谓,他不在乎用什么曲子。
两个人的脚步随着乐曲而动。
“这是肖邦的曲子!我很喜欢他,他是个天才,我们在家里也经常弹他的曲子。”公主一边跳。一边说。
“没想到您对音乐这么有研究。”
夏尔微微摇了摇头,颇有些取笑的意思。
“我当然跟人学过音乐了。”公主一边搭着他的手转了一下,一边略微不满地回答。“难道您觉得我什么都不懂吗?”
其实你确实什么都不懂,至少现在是这样——夏尔在心里回答。
“不,当然了,我绝不会这么想的。”夏尔微微欠了欠身,“我只是没想到您对肖邦居然会这么有好感。”
“我为什么不能对肖邦有好感呢?”公主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片刻之后,她回过了神来。“呀!”
因为这一下的变故,她的脚步一下子没有跟上节奏,以至于差点踩到了夏尔的脚,好在夏尔正好借助舞曲的调子弯下了腰。挽住了她的腰,才没有让她摔到地上去。
她想明白夏尔的意思了——肖邦是个波兰人,而且和大多数波兰人一样,是波兰独立主义者,一心想要反抗俄普奥三国对波兰的瓜分。
在1830年,因为波兰的起义失败,肖邦离开故乡波兰移居到巴黎,开始以演奏、教学、作曲为生,并且在这里以自己的音乐天才出了大名。成为享誉欧洲的音乐家。而在1837年,肖邦因波兰人的荣誉感,拒绝了俄国人给他的“沙皇陛下首席钢琴家”的职位和称号。
肖邦既然是这样一个人,那么在俄奥普看来。他就是个波兰反贼,平常人夸奖倒是没什么关系,但是以她的身份。公开夸奖赞扬确实不是什么得体的事——虽然这几个国家的宫廷都用肖邦的舞曲来妆点宴会,但是这种默契还是有的。
公主显然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误。所以显得有些困窘不安。
她微微动了动口,似乎想要再说些挽回的话。但是最后还是不想说肖邦的坏话,所以干脆想要转开话题。“哎呀,真是抱歉,刚才差点踩着您了,谢谢您!”
“没关系,我们总是乐意为您效劳的。”夏尔也马上跟着转开了话题,并不纠缠下去。
她虽然已经成为了奥地利皇帝的未婚妻,但是还没有为自己的新定位做好准备,本质上还是一个巴伐利亚人,当然没有奥地利皇后的那种政治敏感性——不过,正因为没有,所以才显得可爱吧、
肖邦毫无疑问是个才华横溢的天才,在瞬间出现、照耀世间之后又瞬间瞬间消失,犹如天空当中最为灿烂的烟火,辉煌而短暂。但是,他的生命虽然早早终结了,他的作品却遗留在了世间,而且至少现在依旧为人所赞叹。
随着乐曲的调子越来越激烈,夏尔和公主的舞步节奏也越来越快了,虽然夏尔平时不怎么喜欢交际,对舞会也没什么兴趣,不过他毕竟从小学习过剑术,所以步伐灵活而且有力,能够很好地带起节奏,让脚步还有些生涩的公主得以尽情发挥。
一边跳舞,两个人还一边闲谈,夏尔不时地说一些打趣或者恭维的话,把公主哄得十分开心,连带得动作都轻盈了不少。
“您是对每个人都这么殷勤的吗?”公主有些好奇地看着他,“是不是法国人都这样啊?”
法国人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名声,而夏尔也不打算为他们辩解。
“对于我喜爱的人,我一贯是亲切友好而且十分热忱的。”夏尔低声回答,同时再度拉住了她的手。
“喜爱……可是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啊?”公主有些迷糊地眨了眨眼睛,顺便绕到了另外一边,“难道之前您听说过我吗?”
“我一年之前就听说过您了,您现在可是欧洲有名的大人物,殿下。”夏尔先是适时地恭维了对方一句,然后再说了实话,“不过,我之所以喜爱您,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个人。”
“谁?”公主马上问,好奇心很盛。
“我有一个妹妹,她比您大上几岁。”夏尔一边保持着舞步,一边悠悠然地说,“她小时候十分天真可爱,也十分听我的话。是的,非常天真可爱……是哪种你见了就忍不住想要呵护的孩子。”
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好像是在缅怀着什么一样。
“我……我大概明白了。”公主眨了眨眼睛,“那么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她再也不见了。”夏尔简短地回答。
“啊?抱歉……!”公主以为夏尔的意思是妹妹已经死了。所以连声道歉,“我不该这么问……”
“不。我不是说她过世了,我的意思啊她已经长大了。变了。”夏尔的脸阴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严峻了许多,“她变得完全不像是我曾经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了,她做下了很多事情,我最初听到的时候只觉得天旋地转,完全不肯相信。”
“您的意思是她长大了以后不再那么天真可爱了,”公主睁大了眼睛,更加好奇了。“做下了一些您不能接受的事情?”
“是的,就是这样。”夏尔沉痛地点了点头。手上也不自觉地用力了,“也许您根本无法理解我的感受。我们的父亲很早就离开了我们,是我将她带大的,从小到大我看着她跟在我身边,一点一点地成长,我将我的爱护和学识都倾囊以赠。您明白吗?我把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俗世的沾染和侵害当成了自己最大的光荣,我让她可以以最随心所欲的方式发挥才情,我曾以为在她身上发现了真正的、完美无暇的爱……”
“先生。请不要激动!”公主有些吃痛,忍不住抽了抽手,当然,她仍旧好奇地想要听这个“享誉欧洲的大坏蛋”的倾诉。
“抱歉。殿下,我有些激动了。”夏尔苦笑了一下,略微放松了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曾经很多遍地问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招致这样的结果,可是我没有得到答案。甚至。有时候,我还在怀疑,我曾经看到的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其实是我心中的幻影,她——从来,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只是我强加给别人的一个梦想而已……后来,我只能无奈地接受了事实,她也许本来就不是我认为的那个妹妹。”
因为勾起了内心当中最隐秘的思绪,他的语气越来越沉痛,以至于脚步也慢慢放慢了。
公主一边调整自己的步伐跟上夏尔的节奏,一边继续仰头看着夏尔,等着他的叙述。“为什么您会这么想呢?从您的描述来看,她一定很爱您啊?”
“也许是如此吧,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她了,我现在只能把她当做是一个平常人,而不能当做我最最亲密的人。”夏尔摇了摇头,“我,现在的我……我都不知道她那时候的天真可爱,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了。一想到我最珍贵的回忆居然会是掺了杂质的伪作,我最诚挚的感情被长久地背叛着,我有时候会心疼得难以忍受。”
“您!您怎么能这么想呢?”公主有些着急了,“先生,您是个大人物,而且做了很多大事,那么您一定会很明白人情才对吧?人都是会长大的,不可能一直天真下去呀?她某一天总会明白不能只按您给定的思维去思考的。再说了,哪怕她一直都在骗您,那也一定是因为很爱您,所以才会一直敷衍您的爱好。”
“敷衍我的爱好?”夏尔有些惊奇。
“难道不是这样吗?您喜欢天真可爱的天使,这个要求可是很高的呢,哪有人会一直做个孩子下去,也没有人会喜欢一直这样过下去的吧?”公主微微笑了笑,“也许就是在之前某一天,您的妹妹觉醒了自己的乐趣,她从您灌输和维护的那美好的一切走了出来,但是她发现您并不喜欢她这种成长,所以她只能继续缩回去,扮演您一直爱着的那个孩子——这岂不是一种莫大的牺牲吗?说到底,是您一直在以别人难以达到的要求去要求别人,使得别人恐怕她当时也活得很辛苦吧……哈,幸亏我没有您这样的哥哥,不然我一定也会觉得很为难的。”
“……”夏尔的脸色已经僵住了,不过他不是因为公主这么指责他而生气,而是因为公主的指责在他看来居然有几分道理。
那这么说来,妹妹跳楼之前的那番话,岂不是她的哀鸣与抗议?
你自己成了这样的人,却要求身边的人做一个天使。随时用纯白无暇的爱来抚慰自己,这也许就是极度的自私吧?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也许确实是吧。
“先生?”因为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公主禁不住开口问他了。
“哦。抱歉,我只是一下子走神了。”夏尔连忙抱歉地笑了笑,然后继续拉着公主的手跳舞。
看来,这位公主确实是相当聪明。她倒不是自己之前所认为的那么懵懂,相反,脑子是很有智慧的,只是不懂人情世故而已。
说到底,又有什么必要去懂呢?这样就挺好的。
只可惜……可惜啊,跟错了个丈夫。
“我大概明白了。您因为妹妹的成长而心里有缺憾,然后可能是在我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影子——所以您才对我这么殷勤!”就在这时,公主一脸‘我发现了!’的表情看着夏尔,“对不对?”
“是的,就是这样……”夏尔点了点头。
“那您可别以为我会觉得荣幸,相反我还觉得害怕呢,万一哪天我因为成长而不再天真可爱了,那时候您恐怕又不会将我放在眼里啦!”公主微笑了起来,“您说对不对。”
考虑了片刻之后。夏尔发现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眼前突然一片模糊,黑发高挑的公主在虚影当中慢慢变了,变成了那个金发碧眼、白皙娇小的孩子,她围在自己的身边。又唱又跳,笑得十分开心。
“我是……我是多么怀念那个时候啊。”他下意识地说。
“那时候您一定和她玩得很好。”公主马上断言,“我能感受到您的怀恋。”
“是啊。是啊,您说得……没错。”
就在这时候。舞曲来到了最**,按照舞步。接下来公主将会拉着他的手围绕着他转上一圈,而正当公主打算这么做的时候,夏尔却突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然后将她凌空抱起,然后原地转了一圈——就仿佛当年他们一起玩游戏时一样。
然而,和当年相比,他肯定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当被放下来的时候,公主的脸先是微微涨红了,然后抬起头来,十分不满地看着夏尔。
“您……您在做什么?”她大声质问。
夏尔这突如其来、而且过分亲密的动作,以及公主的大声呵斥,很快就让其他人也停下了舞步,无比震惊地看着这一对舞伴,场面变得微妙而又尴尬,像是在酝酿着什么暴风雨一样。只有乐队还没有反应过来,继续演唱着舞曲,更为这场面增添了几分尴尬。
“没做什么,殿下,”夏尔潇洒地耸了耸肩,“我只是在向您演示而已——我和我的妹妹在小时候就是这么玩的。既然您刚才好奇地问了我,本着诚实的原则,我觉得我应该以实际的行动跟您演示一下……”
不过,他的内心可绝不跟表面一样平静,事实上在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所有视线的焦点、甚至弗朗茨-约瑟夫皇帝都已经不满地看了过来时,他的内心早已经是翻江倒海。
天哪,我也许已经为欧洲外交界留下一个大笑话了,用不了十天全欧洲都会知道我抱着奥国的未来皇后飘了一圈!尤其是,她还是个孩子。
已经醒过神来的夏尔,心里暗暗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之下所干下的傻事。然而,在这种可怕的场合,一个人不能犯傻,即使犯傻也决不能露怯,而要把犯傻强装成风雅。
所以,他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尴尬或者抱歉,而且强撑着镇定,以无比亲切的笑容看着这位公主,好像真的浑没有把自己刚才的失礼当成一回事一样。
他知道自己这么一玩,已经被这些保守的奥地利人看成了“又一个自以为浪漫的、不懂礼节的无耻法国人”,不过其实他也不大在乎,因为他知道,奥地利人用得着他,这个小插曲并不能改变这一点。
接着,他重新朝公主伸出了手,“殿下,请继续和我把这段曲子跳完吧,为了奥地利。”
公主脸上阴晴不定,但是最后,还是重新搭住了公主的手。
在她的忍耐之下,舞曲终于结束了。
“上帝都会感激您的宽容。”这时,夏尔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就在几分钟之前,您得到了一个最为诚挚的朋友,我也替我的妹妹感谢您。”
“可是我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先生,您刚才太失礼了!”公主还是满面的怒容。
“我只对不喜欢的人礼节备至。”夏尔摇了摇头,并没有将她的指责放在心上,“殿下,您用您的智慧和可爱感染了我,而不是您的头衔和地位。所以您放心,只要您还有这些,您就会有我这个朋友。虽然现在看来也许您并不需要,但是终有一天您会发现这种友谊的重要性的——我,可以号令一个国家,虽然并不能随心所欲。您如果未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的话,尽管来找我吧!”
接着,还没有管公主怎么答复,也没有再管旁人的视线,他自顾自地拿起了公主的手,轻轻地亲吻了一下,然后转身就离开了舞池。
“真是个怪物。”看着他慨然离开的背影,公主心想。(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哀鸣与悲伤
又是一个美丽的初秋傍晚。~UU小说,www.uu234.com
太阳已经即将走完它今天的旅程了,晚霞的光将周边染得通红。
阳光从半空当中洒落到了密布的森林中,金色的丝线从树叶之间的缝隙,在半空当中编织出了复杂的印记,晚风在林间飘荡,带着月季花的花香,直扑到每个人的鼻尖。维也纳周边的乡村具有一种和法国相似的美。
在森林的深处,矗立着一幢三层的宅邸,这座宅邸外面被漆成了黄色,而在窗棱之间则被涂成了白色,看上去小巧精致,而又十分幽静。
然而,窗外是一片勃勃生机,而宅邸内却是一片阴郁,令人压抑,每个人都阴沉着脸,好像是在经受什么精神上的折磨似的。
在宅邸深处的一间房间里,年轻的特雷维尔夫妇正静静地坐在里面,不过夫人显得有些紧张不安,视线游移不定,而丈夫则要镇定许多,一直都在远眺着窗外,看着外面的乡村风景。
过了一会儿之后,夏洛特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不安与悲伤了,她轻轻地抓住了丈夫的手。
“夏尔,我真是有些害怕。刚才管家跟我说,她真的已经危在旦夕了,可能……可能都撑不了三个月了。”
“不要着急,”夏尔也搭住了她手,小心地安慰了妻子,“我们每个人都有这么一天的,至少……相比于她的亲人们,她这么安静地离去也许也算是一种幸运。”
“啊……上帝啊!”夏洛特并没有因为夏尔的这个安慰而镇定下来,反而横了他一眼,“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对他们这么苛刻吗?!就不能说几句好话?”
“好吧,抱歉。夏洛特……”夏尔笑了笑,“我错了。原谅我吧。”
“等会儿,你见了她之后,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再说得这么苛刻了,好吗?”夏洛特向他恳求,“她如今已经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了。”
“好,我尽量。”
就在不久之前,夏尔偕同自己的妻子。一起来到维也纳郊外的弗洛斯多夫庄园。
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特意更改了装扮,打扮地就像是对在附近旅游玩年轻夫妇——如果忽略掉夏洛特那明显隆起的腹部的话,这种装扮其实还是挺像的。
这座庄园,就是波旁王家玛丽-特蕾莎长公主殿下的隐居之所。
她是路易十六和王后在结婚八年之后所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在她出生的时候,虽然是个女儿,但是整个王国都陷入到了欢腾当中,因为她的诞生证明了国王和王后的生育能力并无问题。在她之后。国王陛下也确实和王后又生下了几个孩子,包括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
然而,欢呼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在她11岁的时候。革命爆发,她的一家人被拘禁起来,在她13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和母亲相隔几个月次第被投入到了断头台之上。
她的第一个弟弟很走运,在大革命爆发之前一个月就早夭了。而她的另外一个弟弟则没有那么幸运了,尽管在路易十六死后他被流亡外国的贵族们尊奉为路易十七。但是他并没有履行过王位的职责,甚至这个尊号还给他带来了危险,在1795年他死掉了,甚至人们至今还说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只有她活了下来,然而如今她也要死了。
她嫁给了她的堂兄弟、父王的三弟阿图瓦伯爵查理的儿子路易-安东尼,然而两个人并没有留下子嗣,说不清到底是谁的责任。
在父王二弟路易十八死后,阿图瓦伯爵继承了王位,成为了查理十世,而她的丈夫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王太子。然而,查理十世治国不善,1830年的革命再次击垮了这个王族,并且将他们驱逐出了法国的土地,她的丈夫仅仅当了一个小时的国王,就被迫签署了放弃王位的诏书,眼睁睁地看着菲利普-平等的儿子完成了他的夙愿,登上了王位。
她就是一整个时代的亲历者,甚至就是历史本身。
过不了多久,她也将随着一个时代一起,被埋葬到了人们的记忆当中。
大革命和它最初的余波终于将要结束了,那个时代的巨人们已经或者将要一一作古,就连那些最激烈事件的见证人们,也将荡然无存。
这是夏洛特最喜爱最崇拜的人了,无论是面对暴民时的刻骨仇恨,还是面对篡位者的极度蔑视,抑或是回国后宣称要炸掉先贤祠时的极度决绝,她的一言一行,无不契合夏洛特的那种特殊的价值观——难怪夏洛特将她视为偶像,也因此而如此忠于保王和正统事业。
所以也不难想象长公主将死的消息对夏洛特所造成的冲击了。
过了一会儿之后,也许是觉得自己刚才对丈夫的话太重,夏洛特又重新抓住了丈夫的手,“夏尔,对不起……我只是……我只是太紧张了而已。”
“夏洛特,不用跟我道歉,我能理解你。”夏尔十分体贴地抱住了她,“是我说得太过分了。”
夏洛特几个月之前才刚刚死了爷爷,如今长公主也要死了,两个崇拜的人都相继死去,对于她的打击太大了,而夏尔刚才的话确实也自觉有些刻薄,一顺口就说出来了,没有顾及妻子的感受。
“他们是王家,之前不知道给了多少人恩惠,就连我们的先祖都蒙受了多少照顾啊?!可是现在已经没几个人理会他们了,人人都忘恩负义。如果就连我都不理会他们,那他们就实在太可怜了。”夏洛特的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哭腔,“我们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不支持正统的君主呢?”
夏尔并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这个问题他也不需要作答。
就在这时,一位仆役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来。
夏尔立马和夏洛特松开了,而这位仆役则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表情十分平静。
“陛下现在召见两位,请跟我来。”他说完之后,转身就往回走,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对他们身份的好奇。
因为长公主嫁给了查理十世的长子,而这个长子确实在查理十世逊位之后接掌过王位,所以就正统派的视角来看,她确实是陛下。不过夏尔和夏洛特不这么喊,夏尔是因为政治立场问题,而夏洛特则是感情问题——她心里。另一个称号才更有意义。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长公主殿下的卧室里。
然后,他们看到一个老妇人,正端端正正地坐在他们的面前,一看到这对年轻夫妇,她微微颔首,以有尊严的方式示意他们走过来。
然而,她并没有因此而多少多少尊严,她干瘦而充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到多少姿色。反而可以看到一个人同病魔斗争时的痛苦,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干枯苍白,和其它皮肤融为了一体。她的头发也已经干枯花白了。
一看这个样子,就算不懂医学的人也明白她确实没有多少日子了。
“殿下。”夏洛特有意抑制住了自己心中的悲痛,走到了老妇人的身边。虽然行动不便,但她还是恭敬地朝对方躬了躬身。“真的抱歉。我到现在才过来看您。”
“还能来就不错了,夏洛特。”老妇人的脸上微微露出笑容。“也许上帝就是为了成全你的忠诚,才一直没有将我收走。”
“我……我很抱歉,殿下。”夏洛特迟疑了一下,但是最后低头向她道歉,“我……我没有达成我的承诺,将您重新迎回国内……”
在数年之前,夏洛特曾经以旅行的名义去了奥地利,参见了长公主殿下,而到如今,几年过去了,变故一个接着一个,就好像恍如隔世一样。
“没关系的,好孩子,你已经做得足够努力了,我对你只有感激。”老妇人微微抬起手来,抚摸了一下她的脸,“至少在你的努力之下,那个篡位者得到了自己的应有报应。我很高兴,我可以活着听到他的死讯。”
是的,路易-菲利普,奥尔良公爵,七月王朝的创立者,卑鄙的篡位者,已经在革命党中失去了自己的王位,最后流落到了英国,然后在去年死去了。正统主义者们的人,无论是夏洛特还是长公主,都莫不以此为快。
“对不起……对不起……”夏洛特却没有因为她谅解的话而解脱,只是埋首在她身边,一直喃喃自语。既为自己没有达成当年的宏愿而道歉,也为丈夫、哥哥乃至父亲,她所剩下的家人们都背叛了正统主义而道歉。
是的,特雷维尔家族如今还留恋着波旁王家的人,只剩下她一个了,虽然其他人都不明说,但是她知道。
“傻孩子,有什么对不起的呢!”老妇人摇头苦笑。“你现在将要做母亲了,你将体会到我从未有缘体会的幸福,所以我请你好好享受这种幸福,就当是为了我。”
然后,她的视线微微漂移,最后移动到了夏尔的身上,然后定定地打量着夏尔。
好一会儿之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德-特雷维尔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夏尔淡淡地点了点头。
为了让夏洛特可以尽情叙旧,也为了让自己避免尴尬,夏尔一直都没有说话,直到被对方点上名来,那就只好说话了。
“我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婴儿。”长公主一边抚弄夏洛特的背,一边对夏尔说,好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没想到一晃就二十几年过去了,时间快得真是让人猝不及防!”
夏尔怔了一怔,微微有些意外。
他是1827年生的,那时候确实还是在复辟王朝的治下,不过……那时候他的爷爷因为效忠波拿巴而被冷遇,他应该是没有资格被那时候还是太子妃的长公主见到的啊?
“是菲利普拿着你过来的,那时候我们的私交不错。他求见我的时候私下里拿你过来了。”仿佛是为了解答他的疑问似的,长公主继续说了下去。“他说这是他兄弟的儿子,虽然他弟弟是一个投靠波拿巴的无可救药的堕落分子。虽然他的侄子是个浪荡成性的风流胚,但是你是无辜的,你流着特雷维尔的血,理应有机会得到一个光辉的前途。他说得很有道理,也很动情,所以我答应过菲利普,在你长大以后要照顾你。”
还有这种事啊?夏尔微微吃了一惊。
他不相信长公主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所以这事应该是真的。
然后,他莫名其妙地对那位已经过世的堂爷爷又多了一分尊敬。虽然为了掩人耳目。他一直很冷遇弟弟一家,但是实际上他真的一直为自己一家人考虑了。
“我……我可以问一下,当时你们打算怎么安排我吗?”虽然明知道这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但是夏尔仍旧禁不住问。
“他是公爵,又是内阁大臣,他给你选的路当然是最好的了。”长公主殿下马上回答,“如果你想从军,你可以进入禁卫骑兵团,然后到北非服役。几年内就当个团长。如果你想从政,他会让自己的朋友帮助你,让你可以平步青云,如果你什么都不想做……至少也可以让你就这么混下去。”
接着。长公主殿下突然笑了出来,“当然,那时候我们谁也没想到。用不了几年整个王朝就完蛋了,我们谁也不能按照这种约定来帮助你。我们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没有我们的帮助,你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个位置上……年轻人。你真的很厉害,这几年我听到你的大名很多回了。”
这应该不是什么好名声吧……夏尔在心里苦笑。
公爵的谋划最终没有实现,波旁王朝垮塌,然后复辟,然后再次垮塌,时势变幻,他的一切计划都化为了泡影,然而自己却达成了他曾经的愿望……也许他在临走之前,至少对自己的满意的吧?夏尔心里突然闪过了这个奇怪的想法。
“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他再度朝对方躬了躬身,“我会照顾好夏洛特,报答你们的恩惠的。”
“我并没有给你什么恩惠。”长公主摇了摇头,“几年前我曾经打算给你,而你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在数年之前,确实正统派那边招徕了夏尔,还提出了复辟之后让他担任首相的提议——毫无疑问,这个无法实现的承诺被夏尔当成废纸一样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既然长公主提到了这里,夏尔就不能那么客气了。“我现在仍然会拒绝,请您谅解。”
“我不是在讨好你,你不用这样。”公主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我们是王族,虽然落了难但是我们也不会做乞丐,不会在一次拒绝之后再求第二次。你已经选择了你的路,那我们并不打算干涉。”
“我……我很高兴您能够这么想。”夏尔暗地里松了口气。
“只不过,我想提醒你一句,波拿巴虽然现在能博取某些人的欢心,但是他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他站在火山口上玩弄着火,迟早整个大地都会喷发,让他无以为继。而你,离他太近了,也许某天就会被火同样点着。平民百姓是冲动善变的,我见过他们反复无常的样子。”长公主的语气微微变得有些严峻了,“我原本是不想跟你说这些的,但是你是夏洛特的丈夫,所以为了她我想提醒你一句。”
“我想您说得有些道理。”夏尔点了点头,“不过,现在的欧洲不都是这样的吗?人民就像水一样,看上去平静忍耐,但是时不时掀起波浪,有时候甚至波涛汹涌,所以每个政府必须战战兢兢地划着政权的船在波浪当中前行,争取不要让它掀翻。”
“然后乞求他们再多忍耐你们一会儿?”长公主摇了摇头,然后直言,“这样的政权您不觉得太卑微了吗?”
“迎合人民并不卑微,说到底我们的一切财富都是他们创造的——”
“谢天谢地我们不用和您一样说这种场面话,君主政体的好处就是这样,我可以随意嘲笑暴民。而你们只能违心地说场面话。即使你们都瞧不起他们,你们也只能卑躬屈膝地说漂亮话。”公主突然冷笑了起来。“所谓人民。是怎么回事呢?他们号称要反抗贵族,他们拿起了刀剑。结果他们杀掉的自己的同伙,数目比他们想杀贵族多几十倍,这就是人民。”
“我觉得您这话就有些太过于严厉了。”夏尔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夏洛特。
夏洛特此时也感到气氛有些紧张,她轻轻地转过头来,示意夏尔不要和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争论。
“那些人砍掉了我父亲,我母亲,我姨妈的脑袋,然后你指望我原谅他们?或者说他们的好话?不。抱歉,我做不到,我只能实话实说。他们就是一群盲目的苍蝇,以互相憎恨和残杀为乐。”公主的语气十分严峻刻薄,显然以她的经历,确实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被她如此看着,夏尔也觉得有些难受了。
虽然有夏洛特看着她,示意他不要和老人置气,但是他忍不住了。
是的。他打心眼里生气,不是为人民生气,而是为了这家人生气。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可是在路易十六陛下的治下,也有很多脑袋因为王朝的弊病而带来的贫困而枯萎了——虽然这些脑袋没有血淋淋地落到地上。但是这并不能说明这种结果高尚在哪里……”夏尔颇为不敬地耸了耸肩,“我并不是为了暴民说话,夫人。事实上我和您一样恐惧暴民,毕竟如今我也爬到了一个足够的位置。我只是想说。如果一位统治者维持不了自己的统治,那他本质上就是失职的。既然他享有了一个国家。他就给自己套上了无限的责任,更何况还是一个家族相传的王国?一位君主不可能一边在享有国家的同时一边却不负有义务,他在登基的时候放弃了王位吗?他在位的时候想过放弃吗?没有,不然他的兄弟们都跃跃欲试想着当国王呢。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王冠的鲜血染到了他的身上就哀鸣呢?!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失去了他的国家就意味着他失败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统治者,而我是不会同情失败者的。”
夏尔昂起头来,同样尖刻地看着长公主殿下。
“夏尔!”夏洛特忍不住出声喝止他了。
“你……”老妇人的脸上闪过了无比的怒气,她想要大骂,但是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不合格就该被砍头吗?”
“有些人走运,没有被砍,但是不会每个人都是那么走运。”夏尔的语气仍旧十分平静。“他在不走运的时刻,因为自己的惊慌失措和治国无方丢掉了这个国家,而这种不走运最后也吞噬了他的生命。”
“这种歪理……”
“他自己葬送了自己的统治,把荣誉、王朝、乃至自己和家人的生命交给了暴民,结果最后您还要以这种哀鸣来抱怨暴民!这有什么意义呢?难道真正有意义的做法不是扛起自己的王朝,让他和你们不至于受到这样的灾祸吗?”夏尔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昂首看着长公主,“殿下,为王者是不能哀鸣和抱怨的,他只能统治,然后死去,要么老死要么被杀死。就是你们老说这种可怜的哀鸣,才证明他不合格,才证明您和他一样不合格!
人民需要偶像,但是上帝已经死了,祂伴随着国王的血,沉入到了地面以下。如今再也没人能依靠它来统治一个国家了,如今我们得塑造另外一个神龛,然后把神龛取名叫做‘人民’。是的,我们的一切都源于人民,我们为了人民的福祉而殚精竭虑,与敌国殊死搏斗——不管实际情况到底是怎么样,我们至少得让人民以为我们在这么做。您以古老的傲慢拒绝这种口号,殊不知在现代这种口号就是力量的源泉!历史对你们足够温柔了,居然以命运之剑斫倒了拿破仑,结果你们还是想不起这一点,挥霍掉了机会,却还念念不忘可爱的当年……天哪,我真高兴,你们当年就完蛋了,不然你们还得让我为你们的高傲去付出血的代价!”
夏尔不自觉地走进到了长公主的座位旁边,然后略带哀悯地低下了头,“事实是如此明显,而您,却还是固守着古老的固执,却不肯承认这一个事实……我不生气,我很悲伤,殿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平气和
如此激烈的话,让夏洛特和长公主殿下都脸上变色。UU小说,www.uu234.com
夏洛特又是焦急又是生气,她没有想到丈夫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让着点,人家都快要死了还要说出这么严厉的话来刺激,她深怕长公主殿下气到,所以干脆站了起来,拦到了两个人之间,然后制止了夏尔的长篇大论。“夏尔,别说了!”
接着,她有些惊慌地走到了夏尔的身旁,拉住了他的手,提醒他不要再继续刺激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夏尔自觉自己做得有些不对,因为激动说了一些太过分的话,所以他也顺势退了下来,不再对对方如此疾言厉色。
“殿下,我的话都是肺腑之言,虽然并不指望您能够认同我所说的话,但是请您相信,我对您并没有特别的恶意——只不过,我们所说的一切,都已经是事后的话,因为一切都太迟了。”
长公主殿下并没有显得十分愤怒,她最初反而只是定定地看着夏尔,似乎是在思考着他所说的那些话似的。
然后,她微微自语,“太迟了……太迟了……”
片刻之后,她突然昂起了头来,以那种王族特有的傲慢怒视着夏尔,“先生,现在您是胜利者,您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权力和人民,大地和星辰,甚至还有太阳,一切都在围绕着您旋转,因此您大可以口出狂言,在我面前炫耀自己暂时的胜利……”
她的视线里面充满了严厉,“但是您不要太得意忘形了。您见过的东西我都见过,您没经历的一切我也还经历过,所以我知道。目前您拥有的一切只是空中楼阁,很多人憎恨您,大多数人只是因为恐惧和无奈而暂时忍耐你们,而你们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根基,只是因为你们善于欺骗和伪装,并且利用大家厌倦了动乱的心理才得以上台而已——就像是那个无法无天的科西嘉人一样。但是终有一天人民会从你们编织的谎言和梦当中醒过来的,那时候他们会发现你们、以及你们所赖以为生的统治机器是多么软弱。他们就会抛弃掉你们,让你们受到比我们更为惨烈的灾祸……也许我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我的侄孙是可以看到的。他会替我看到!”
“我承认您说的有些道理,我们的统治并不稳固,国内国外都有不少敌人,但是我们至少已经比您和您的亲人们明白怎么样统治这个国家——你们15年时间就让所有人都厌倦了这种统治。而我们将至少比您做得长久。”夏尔将头从夏洛特的肩膀上伸了出来。然后毫不让步地看着对方,“但是,即使在那个时刻,您的侄孙也不必考虑回来,除非他到时候他也能从十万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流亡在外的路易十八,曾经对当时还是第一执政的拿破仑写信,说只要你迎回国王复辟波旁王朝就可以封你做亲王,并且让你掌握权势。而拿破仑当时就直接给他写信回复,“你不必考虑回来。否则你将不得不从十万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拿破仑这句话只是为了体现自己意志的坚定性而已,但是他没想到他的这句话居然被历史弄成了一个残酷的预言,在让欧洲血流成河之后,路易十八真的跟着外国骑兵一起回来复辟了。
如今,拿破仑的政治传人也对着路易十八的传人继续说出了这句话,而这一次他当然不希望戏言成真。
他没有想到,长公主殿下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而有什么退缩,反而骤然冷笑了起来。
“是吗?如果真有那天的话……我甚至还嫌反贼死十万太少了,先生。”
“别吵了!”这下夏洛特真的无法控制自己了,她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然后强行将夏尔往后拖,拖回到了桌子的边缘,然后她压到了夏尔的身上,压得他不由自主地又重新坐了下来。
接着,夏洛特走回到了长公主殿下的身边,然后拥住了她,“殿下,请原谅我们吧!夏尔太年轻,所以还不大会遵守礼数……”
直到这个时候,两个人才重新冷静下来,然后两个人都微微有些后悔。
为了一些政治问题,如此失态地争吵,实在有失于两个人的身份。
在夏洛特的努力转圜之下,他们两个都沉默了下来,突然爆发的争吵就这样突然结束了。
“先生,我不想说您辜负了您的姓氏,因为您和您那个离经叛道的爷爷是一脉相承的,只能说您继承了他的那些想法而已……”沉默了许久之后,长公主殿下终于重新开口了,刚才的激动退却之后,她的语气又恢复了之前的呐喊总虚弱无力,“但是我想要告诉您,您根本就配不上已故的特雷维尔公爵和夏洛特对您的照顾和爱。夏洛特那一次来找我的时候,还在跟我特别推荐您,说您虽然思想受到了污染,但是脑子十分灵光,而且有些胆识,可以作为重点延揽的对象……您知道在我面前说您这种人的好话意味着什么吗?”
这短短的一句话,也许长公主殿下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他背离了他们两个的正统主义思想,对不起他们两个人的照顾,但是夏尔听来却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第一次感觉到了势弱。
因为,他心里有鬼,堂爷爷姑且不论,但是他已经做了太多对不起夏洛特的事情了,而且以后可能还会继续做……这种负疚心态,他对其他人几乎从未存在过。
“殿下,有什么办法呢?虽然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叛徒,但是我嫁给了他,而且是我选择他的……是在很久之前选择的。”夏洛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动摇,反而以那种暗怀得意的委屈语气回答。“这是命运给我定下的结果,我只能默然接受。我只希望,他能够珍视我给他的爱。还有我们的家庭……”
夏尔愈发尴尬了,他几乎想要转身逃跑了,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表现得如同平常一样镇定。
“孩子,我真为你担心。”长公主又瞥了夏尔一眼,然后满怀不安地看着夏洛特,似乎是在为了她的未来而担心,“我不是担心你们政见不合。但是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嫁给了一个自私自利到了可以抛弃家族的名誉投靠波拿巴的人,在他的心里究竟会有多在乎别人呢?”
说到这里。她仿佛觉得自己说得有些太过了,所以就不再继续说下去了,“算了,到了如今。你们都已经有孩子了。我何必还说这些话……孩子,我到了那边也会和你的爷爷一起为你祝福的,愿上帝继续保佑你。”
“谢谢,谢谢……”夏洛特不住口地跟对方道谢,眼睛里面突然充满了泪水。
“好了,现在我们说说另外一件事吧。”长公主殿下重新振作了自己的精神,“你之前写信给我说,现在家里的资金周转困难?”
“是的。殿下。”夏洛特点了点头,“说起来也有些丢人。爷爷死后为了遗产的问题,我们家里……我们家里爆发了一些争吵。”
“很正常,我见识过很多类似的情况。”长公主殿下颇为理解地说。
“另外,为了处置这些遗产,最近我们一直都在清点和重新转移,再加上还要重新分配,所以一下子资金就十分紧张了,实在拿不出那笔钱来,偿还掉王家当时存放在我们那里的财款……”夏洛特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殿下,我请求您,暂时宽限一下,不要让我们家的困窘状况雪上加霜……”
其实特雷维尔公爵一家并没有那么困难,在夏洛特父亲、新一代的公爵的主持下,财产的分割和转移还算是比较顺利的,尤其是他现在还在集中资金准备来投资房地产——然而,因为夏洛特现在在怀孕当中,还没有正式接手过来,所以她现在并不知道这个情况,只觉得自己家已经岌岌可危了,所以求情十分诚恳。“殿下,我的父亲您也是知道的,他也是一个忠贞的正统主义者,一直都十分忠诚于王家,请您……请您看在我们几代人的忠诚的份上,宽限我们一段时间吧……”
长公主殿下一直沉默着,许久之后,她才问。“你的爷爷走的时候,痛苦吗?”
虽然夏洛特有些奇怪她为什么如此问,但是她还是如实回答了,“他……他走得很安详,他认为他这一生并没有多少遗憾了。”
“那就好,那就好……他是配得上这样离世的。”殿下好像十分庆幸似的,舒了口气,“在复辟的时候你的爷爷就是一个得力的大臣,在危难时刻他更是挺身而出帮助了我们,那时候是多么危险啊,他居然敢于将我们的财产保护起来,天知道他因此面临了什么样的风险!你的爷爷对我们是有恩情的,我们记得这一点。考虑到你们一家的情况,我们确实也可以做一些酌情处理。”
听到长公主殿下这么说,夏洛特也松了口气。
“那么,你们大概需要几年时间才能筹集出这一笔资财呢?”长公主殿下再问,“我已经就要离世了,接下来财产都会由亨利和他信得过的人才处理,他需要自己掌握这一笔财富,我希望你也能够理解一下。”
王家将财富从特雷维尔公爵一家的手中转走将是不容更改的决定了。当然,她将要离世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已,夏洛特嫁给了她那个堂弟也是重要原因。不是信不过夏洛特,而是因为她既然已经和夏尔结婚,那就不再被视作核心的党徒了——既然如此,如此庞大的财富自然不能够掌握在她的手里。
“我们……我们想要通过五年左右的时间,一点点将这些财富置换出来。”夏洛特连忙向长公主殿下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夏尔告诉我,政府已经颁布了法令,将会没收那个篡位者在法国的一切财富了,他子孙的那些土地,证券,还有其他财产,都将会予以充公然后拍卖。我们将低价买入这些财产,然后高价转出,从中一点点将之前欠您家的财富置换出来,交还给您一家,当然,为了不惹出太大的非议,我们需要好几年的时间才运作这项事业。”
在这群人的推动之下,不久之前政府颁布了法令,把奥尔良王系的财产全部予以充公,然后重新拍卖,这种没收与拍卖很快就成了新贵们瓜分财富的狂欢——夏尔自然也参与到了其中,说实话这种游戏可是真正挣大钱的生意,他自己住的地方都是通过这种方法拿过来的。
长公主殿下先是一愣,然后突然大笑了起来。
“好……好……把他辛苦一生为子孙积累的财富都夺过来,那家伙在地狱里面都会睡不着觉的吧?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就这么办!”
在她的大笑声当中,夏洛特也终于放下了心来,然后转回头去看向她的丈夫,感谢他为自己提出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损害她一直尊敬的王家,也不损害她自己的娘家。
接着,夏洛特又和长公主商量了一下这笔财富的支付方式——直接将这些财富汇入到王家在奥地利或者英国的银行账户当然是不可能的,必须要用一些与会得多的方式。
特雷维尔一家将会在未来一些时间内,把让一些企业将低价得到的土地高价转给另外一些企业,然后这些企业再把这些资金作为各种虚报项目的投资投入到欧洲几个大都市的银行当中,然后再经过别的资金往来,最后转入到王家的账户里,这样除了实际上经手的几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笔资金到底从何而来,又为何而去。
谈妥了这件事之后,夏洛特因为一直压在身上的石头消失了,于是整个人更加精神了,而长公主殿下却好像透支了剩下的精力,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无力。
夏洛特又陪她好好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直到已经入夜之后,才恋恋不舍地向她提出了告别。
就在这时,长公主殿下突然叫仆人把一个小匣子交给了她。夏洛特打开一看,里面的一枚百合花形状的钻石徽章正熠熠生辉。
“孩子,这应该是你最后一次来见我了,”她将匣子递给了夏洛特,“我觉得我应该为你和你的第一个孩子留下一些东西,这是我之前经常佩戴的徽章,送给你也送给他吧。”
夏洛特几乎又哭了出来,好不容易才忍住。
接着,她把夏尔也叫了过来。
“年轻人,我还是讨厌你。”她又瞪了夏尔一眼,“不过你是夏洛特的丈夫,所以我还是祝福你,希望波拿巴倒台的时候你还能好好活下来。请善待她,谢谢。”
“我会的。”夏尔简短地回答。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两个人再度对视了起来。
“凡尔赛,是多么美啊。”长公主突然抬起了头来,看着虚空,眼神却已经涣散了,“难道您不爱它吗?我还看得到啊,我的父王,母后,弟弟,还有亲人,还有你的先祖,还有那么多人……他们都在那儿,都在看着我们呢……难道你竟然会不爱它吗?”
“我也爱它,殿下。”夏尔微微低下了头来,“但是很遗憾我是现实主义者,我知道它回不来了。如果一个世纪之前,我乐意为您的先祖做个宰相,而现在……但愿我能让您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同那个时代一起睡过去。”
长公主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又是长久的沉默。
“你不用等多久了,”过了很久以后,她静静地说,“我能感受到,生命力正在从我的身体里飞速地流逝……人们就要埋葬我了。”
“虽然无法参加您的葬礼,但是我和我的妻子会以我最哀悯的方式为您默念悼词的,殿下。”夏尔轻轻地朝她躬了躬身,“谢谢王家和您对我们一家的照顾。”(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直问本心
直到深夜时分,特雷维尔夫妇才趁夜离开了庄园。
夏洛特一直和长公主殿下说着话,直到最后才依依话别,而在离开了庄园之后,夏洛特还是一副郁郁不乐的样子,眼角的泪痕总是无法消失。
在马车上,她只是看着窗外黑森森的夜景,看得十分出神,一句话都不说。万籁俱寂,一切都被隐匿在了黑暗当中,只有马蹄拍击在路面上的有节奏的声音,才能稍稍给出人间的证明。
看着妻子这么悲伤的模样,夏尔禁不住也有些戚然,他将妻子揽到了怀中,然后轻轻抚摸了她的背。
“夏洛特,别太悲伤了,你还怀着孩子呢。”
“你跟她说得那些话,太过分了。”夏洛特用力挣开了他的手,显然有些余怒未消。“你明明知道她已经是风烛残年,活不了多久了,为什么一定要去逞口舌之争?辩论的输赢就对你这么意义重大吗?你把她……你把她气成什么样了啊!”
“好吧,夏洛特,别生气……我承认我有些不对。”夏尔叹了口气,显然也自知自己做得有些过分,“其实……其实一开始我也并不打算和她争执什么,只是那时候突然有些激动而已。你知道的,我那些话并不是在嘲讽她,也无意侮辱王族,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有些心里话必须说出来而已。”
“好一个心里话!忘恩负义就是心里话吗?”夏洛特横了他一眼,“王家给了我们那么多恩惠,结果你却说暴民杀国王杀得有理!”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说如果治国无能却又不肯抛弃权力的话。那就算被鲜血所吞噬那也只能怪自己。”夏尔低声回答。
“这不就是那个意思吗?!”夏洛特瞪大了眼睛,“国王的权力是上帝赐予的。他命该统治国家,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违背上帝的律令!”
夏尔眨了眨眼睛。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夏洛特什么都好,就是这种观念太过于浓烈了一些,吵了多少年了,他也不打算浪费时间再争论“君权到底是不是神授、到底需不需要对其他人负责”的问题了。
“好吧,夏洛特,我们不要争吵了,这已经没有意义了。”夏尔又叹了口气,然后不顾夏洛特的挣扎。强行抱住了夏洛特,“在长公主殿下过世之后,王家以后就是尚博尔伯爵来秉持了,而你却嫁给了身为波拿巴党人的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吧?她将财产从你们这里领走了,也对你没有任何新的指示了,甚至都不打算让你再认识伯爵本人……”
夏洛特微微僵了一下,虽然夏尔说得很委婉,但是夏尔的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
长公主殿下已经在料理自己的后事了,她将财产从特雷维尔公爵一家回收。并且不再对她交代任何任务,纯粹就将自己这一次到访当成了私人的访问,显然是已经将夏洛特打入另册了。
不管长公主殿下的出发点是是为了夏洛特好,还是信不过她。抑或是两者都有,总之,自从她和自己的这位堂弟之后。她已经被排斥出了保王分子的圈子。
至于她送给夏洛特的那颗钻石徽章,也许就是最后的临别赠礼吧……
一想到这里。夏洛特禁不住再次潸然泪下。
她的心情很复杂,百感交集。既有些痛楚。也有些迷茫。
她忠诚于保王事业那么多年,全心全意做了那么多事,因此被自己人疏远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但是另外一方面来讲,她却又发现,自己怎么也没有办法对尚博尔伯爵寄托那种无限的热爱和忠诚。
尚博尔伯爵她过去曾见过一两面,虽然没有深入了解,但是凭借着夏洛特在社交场上多年历练出来的经验,她其实也多少对这个人有些了解了。
这个和她年纪差不了几岁的青年人,当时给他的印象就是平凡——如果不说平庸的话。他身材不高,表情总是沈着脸,仿佛在家族的重压之下不堪重负了似的。他的谈吐随和礼貌但是因为过于追求庄重严肃所以缺乏热情,而且没有什么魅力,更加看不到那种激情和志向。
简直——就像是她在交际场上惯常所见的那些名门子弟一样。不,连他们所熟于使用的俏皮话和玩笑话都没有。
他和夏尔……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夏洛特心想。
他也不是神,从他身上更加也找不到一点太阳的气息。
虽然从正统主义的角度来看,尚博尔伯爵是毫无疑问的波旁王家继承者,法国理所当然的君主,但是夏洛特发现自己对他并没有那种对君王的敬意。空洞忠君的口号,并没有能够给她提供多少为他效劳的冲动,比起长公主殿下来,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根本找不到多少听从那个人号令的热情。
那个安静,平凡,冷漠,毫无人格感染力的人,就是我未来应该效忠的人,就是法兰西的天然统治者吗?
长公主殿下在世的时候,因为她而根植于夏洛特心中的崇敬,使得夏洛特并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但是现在,当发现这个老人已经行将就木的时候,这个问题也就真正地浮上了水面了。
他……当得起这个名位吗?这个奇怪的念头突然蹿升到了心头。
难道我的理想,就是让我,还有我的丈夫,对一个像尚博尔伯爵那样一个人俯首称臣,并且让我们的孩子也如此吗?
她下意识地又摸上了她的腹部,触手可及的是微微的跳动,这个小不点是多么有活力,多么茁壮啊。
他是我和夏尔的孩子,一定会继承我们的优点,并且将我们的事业发扬光大的,他怎么能够做尚博尔伯爵的臣属呢?
夏洛特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她对保王主义的忠诚,原来掺杂了这么多的个人情感,而不是像她自己想象的那样忠于原则。
她不愿意像对长公主殿下那样对尚博尔伯爵效忠,哪怕她曾经对那些正统原则
天哪……难道我只是一个毫无原则的人吗?爷爷,您该怎么看待我呢?
思绪再度飘荡,空荡荡的完全找不到着落的地方。
“夏洛特?夏洛特?”眼见夏洛特还是深思不属,夏尔禁不住有些后悔了,“好吧好吧,别把我的那些话当真,我只是随口说的,你先休息一下吧。”
“不,你说得没错……”夏洛特轻轻地拿出了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他们已经排斥了我了,他们觉得我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保王党了。”
“别伤心……”
“不,我没有伤心。”夏洛特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这是一个公道的结果,就在刚才,我扪心自问……然后我发现我现在确实不是一个波旁党了。”
“嗯?”夏尔大吃了一惊,他抬头看着夏洛特,仿佛不认识她了似的。
看到自己妻子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的模样,显然已经激动到了极点,夏尔不由得有些担心。是伤心过度,结果糊涂了吗?
“……但是,他们看错我了,我不是因为和一个人结了婚才改变我的原则的,我的原则没有那么廉价。”夏洛特抬起了头来,缓缓地转了过来,看着夏尔,“我的原则一直都没有改变,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发现而已,对她的崇拜让我没有发现这一点……没错,我崇拜的是王家的气度,而不是王家的血脉,所以你……你说得对,流着国王血脉的人不像个国王的时候,是不应该做国王的。”
“……夏洛特……”夏尔还是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夏洛特怎么今晚这么奇怪。
夏洛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严厉,语气也越来越冷峻,而她的手也不知不觉当中握成了拳头。
“尚博尔伯爵不配当我们的君主,他见过他,他不配。既然他们不配,那我……我就没有必要再去效忠他们了!是的,长公主殿下死去的那一天,就是我自己给自己下的忠诚誓言解除的那一天,我明白了……我已经全明白了!”
难道王家的作为已经让夏洛特醒悟过来,不再打算和波旁混迹在一起了?
夏尔心中一喜,然后笑了出来,伸手再度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揽入了怀中,夏洛特这次没有反抗,落到了丈夫的怀中。
“太好了,夏洛特。”
“既然他们不配,那我们来当王吧?”就在这是,夏洛特突然说。
“什么?”夏尔再度吃了一惊,低下头来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妻子。
“法兰西人总是需要王的,上帝将君主赐予了大地,这是命运无可更改的原则。现在他们当不了了,那我们来吧,毕竟我们不也曾流着王族的血液吗?”夏洛特的眼睛里闪耀着奇怪的光芒,金色的头发仿佛在熠熠生辉,“我要让我们的孩子当王,只有我们配得上它了。是的,你和我,我们的孩子,我们才是最后的王族,因为我们配得上王冠!”
“你……你是认真的吗?”夏尔瞪大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我这一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认真了。”夏洛特睁大了眼睛,“上帝必须保佑我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