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举手之劳与传道解惑
如同自己爷爷所希望的那样,夏尔在这一晚确实留宿在了他的家里,确切地说,是留宿在了爷爷秘书的床上。+UU小说,www.uu234.com
当他从睡梦当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白天了,阳光从窗户当中直落而下,扫到了他们的身上。
玛丽还同他拥抱着,躺在他的怀里,昨晚的欢愉所遗留下的痕迹比比皆是,就连她的身上,也留下了一些红痕,犹如像是白纸上的某些斑点一样,看着既让人心疼又让人心动。
虽然有可能犯了一个对不起夏洛特的错误,但是我感觉很好。静静地思索了片刻之后,夏尔心想。
背叛了怀孕的妻子,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心中现在并没有多少后悔的感觉。
难道我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人渣?
好像这个根本不需要回答吧,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他在心里苦笑。
既然本来就是人渣了,那有什么必要再装作内疚呢?他带着这种自暴自弃一般的想法,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玛丽光洁的背部。触手可及的皮肤光滑柔嫩,就犹如在抚摸一幅锦缎一般。
就在他无意识的抚摸之下,玛丽也微微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很快凝聚到了他的脸上,接着,玛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那种常有的笑容。
“看来您昨晚玩得挺尽兴的。”
“希望我也能给你同样的感觉。”夏尔笑着回答。
“嗯,我也感觉十分开心。”玛丽貌似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很庆幸自己圆满地完成了缴纳贡赋的任务。尽了封臣的本分。在奉献自己的过程当中,我们的美德也得到了升华……”
“够了。别这么说了,直接说我有没有让你也尽兴就得了。”夏尔连忙阻止了她有意的长篇大论。
玛丽没有回答。只是抬着头,用她那种夹杂着调侃和略微一点讥诮的笑容瞧着他。
男人真是奇怪,她暗自心想。他问自己开心不开心,本质上还是希望得到一个“我并不是爱你的钱和地位,而是爱你的人本身”之类的话而已。似乎每个男人都有这种冲动。
可是玛丽却偏不想让他这么容易满足。
“我明白了。您一定觉得很遗憾,因为我没有脸红着说自己很高兴,满足您的征服**……”玛丽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了,然后貌似严肃地打量着他,“那么。我告诉您吧,我太开心了,和您呆在一起,让我舒服得不了,求您了,一直呆在我的身边吧。”
尽管这个答案字面上让人十分满意,但是夏尔这下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你好像很喜欢调侃我?”片刻的愕然之后,他颓然叹了口气。
看到他略微失落的样子,玛丽禁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难道您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接着。她突然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夏尔,“好了,我真的很开心。先生。”
我并不觉得有趣啊……夏尔当然不会这么回答了。
不过,现在感觉好多了。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哪怕演戏也可以啊!
他看着躺在自己怀中的女子,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真是一只小猫。”
“猫很聪明的,不是吗?狗太冲动了。总喜欢凑在主人的身边,虽然大多数时候让人觉得可爱。但是一直如此的话,总会令人生厌。但是猫却知道若即若离,总是将距离摆在恰到好处的地方,从不让主人感到为难……难道您不喜欢猫吗?”
“可是如果猫太聪明了,主人也很为难啊,他不知道猫到底怎么看的。”夏尔双手端住了她的脸,然后捧到了自己的面前,接着他和玛丽的眼睛对视了起来,“告诉我吧,玛丽,猫喜欢主人吗?”
终究是男人啊,不管怎么样,总想问出一个答案来。看到夏尔如此表现,玛丽的笑容变得越发深了。
“如果您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话……那么我会说,猫当然喜欢主人了。”她金褐色的瞳孔里面,总是流动着一些讥诮,“可是您会接受如此简单的回答吗?”
夏尔呆住了。
玛丽这个回答实在是有些过于轻巧,总让他感觉抓不住她——确实就跟一只猫一样。
不过,不管她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讨好自己的需要,对夏尔来说,有这个答案总比得到一个残酷的答案要好。
我们有时候确实需要自欺欺人,他在心中暗想,反正也不会有多大的区别吧,何不让大家都开心点。再说了,我又有什么资格理解气壮地要求别人迷恋自己呢?
“我接受你的答案。”他轻轻垂下脸来,轻吻了一下玛丽的额头,“谢谢你,玛丽,我会……”
他刚想说“我会回报你的”,但是蓦地却发现这时候说这种话确实不合时宜,于是改口了,“我会……一直照顾好那只猫的,直到她不希望我照顾为止。”
“猫也会谢谢您的,先生。”玛丽也亲了亲他的脸颊。“有件事您恐怕不知道,其实猫也讲忠诚。”
“但愿能够一直如此。”夏尔笑了笑,然后将她放了下来,自己走到床下重新换起了衣服。
“昨晚您没回家,夫人那边没问题吧?”玛丽也轻轻地起身了。
“应该不会有事。”夏尔尽量平静地回答,“我事情那么多,不回家是常事,再说了……我在我爷爷家留宿,有什么关系?”
“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玛丽貌似严肃地点了点头,“虽然听上去您还是有些心虚。”
……
“我真恨不得再把你好好惩罚一下。”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无奈地说。
然后他从衣兜里面掏出了怀表,打量了一下时间。“真可惜我今天还和人有约。”
“哦,那真是遗憾。”玛丽挑了挑眉头。“那,您要不要我出去帮您看看再走呢?如果您就这么出去的话。万一碰到某个您不想要碰到的人,您岂不是为难?”
…………
“好吧,谢谢你。”
玛丽说得很对。今晚他在这边留宿,爷爷肯定是知道的,他也不在意爷爷知道,但是他却不想让那个人知道。不然,那就实在太尴尬了。
“很幸运,她现在在储藏室里面整理那些画,而且看上去不知道昨晚的事。”玛丽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您赶紧走吧,我去那里找她,给她帮帮手。”
“谢谢,谢谢……”夏尔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谢什么,只是闪身走了出去,
自己的马车昨晚早就打发回去了,他一走出自己的家门不远,就找了一辆出租马车,然后一路来到了和平大街的一家高档餐馆当中。
因为如今的地位大不相同。所以他刻意低调,拿着一份报纸边看边走进了这家餐馆,然后走上了楼一路往自己约定好的包厢走了过去。
门并没有关,他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特雷维尔先生!”一看到他的脸。安德烈-别祖霍夫,这个瘦瘦高高留着小胡子、长相很斯文举止也非常礼貌的俄国人,就迎面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后向他殷勤地伸出了手来。“真高兴您能赏光。”
“能够再见到老朋友,我也很高兴。”夏尔也伸出手来同他握了握手。然后两个人一起坐到了餐桌边。
安德烈之前在外交部求见他,但是夏尔当时正好不在。所以他只能跟秘书留下了一个便条,表示自己想要再请夏尔吃一顿饭。虽然作为外交部的重要人士,私下里和别国的外交人士吃饭好像有些不大对劲,但是夏尔却想都没想地答应了下来,毕竟这位安德烈-别祖霍夫和他还算是有些交情。
就在数年之前,他就是在好友阿尔贝的带领下,在这个餐馆里面和这个俄国人结识的,那时候他还是毫无地位的叛乱分子,为了给自己筹措一些经费,他将一批伪造的古董外卖给了安德烈-别祖霍夫。那时候,他和安德烈-别祖霍夫的来往总带上了点儿浪荡子之间的江湖习气。
而如今,他已经成为了全法国都瞩目的大人物,而安德烈-别祖霍夫只是由俄罗斯驻法使馆的三等秘书变成了二等秘书,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已经大不相同,因此相互间的来往总带上了一点夏尔居高临下的味道。
也许是夏尔的错觉,也许真的是安德烈刻意为之,总之他觉得这个俄国人现在对他有些毕恭毕敬。而且,不得不说夏尔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一下子成了我们的同行,而且看样子你干得还真不错。”刚刚一落座,安德烈殷勤地给两个人都倒上了酒。“上次您可把我们的大使气得不轻,他回来之后就当着大家的面大骂了你。”
“哦?那我对此深表高兴。”夏尔不动声色,“您得知道,这个人当面侮辱了我的爷爷,我很庆幸自己能在他离开巴黎之前给他狠狠来一耳光。”
“噗哈哈哈哈……”看到夏尔这么嚣张的样子,安德烈反而大笑了起来,“夏尔,你放心,我不是来你问罪的,说实话我很高兴你能把他气成那样。这位伯爵先生一直都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老实说我们也很高兴他吃了那样的亏。不过……我可以问下他是为什么那么生气吗?”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了,有些事情只能算是机密。”夏尔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或者,我该按我们的行话答复你了:对不起,无可奉告。”
“哦!看啊!你是多么纯熟啊……”安德烈一点也不以为忤,反而继续大笑了起来,“夏尔,你是个天分很高的外交家,这一行你能干出事业来的。来,让我们为了外交干杯!”
“干杯!”夏尔也不拖泥带水,直接和他碰了杯,然后将一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烈酒一下肚。两个人顿时就变得更加亲近了起来。
“夏尔,我真的很高兴你能够以这样的态度来对待我。”推杯换盏一会儿之后。安德烈的脸微微有些发红了,“我原本以为现在很难见到你了。毕竟……”
“友谊有的时候是可以超越地位的,更何况其实这个年代,我们每个人都称不上有稳固的地位。”夏尔笑着回答,“与其把心思花在摆架子上面,我倒是想要尽量多和别人维持下友谊,这样等到我不幸失去地位的时候,至少还有朋友可找。”
“哎,你说得简直太对了!”仿佛是触碰到了心中的什么共鸣似的,安德烈喊了出来。“你知道,我已经不年轻了,我的父亲也已经渐渐年老了,我没有太多资本和时间可以挥霍。可是比起你来,我简直可以说是一事无成,我把青春年华都挥霍到了这座城市里无休止的享乐当中……”
“今天你怎么变得像是个诗人了,安德烈?”夏尔有些奇怪地看着对方,“我记得你平常不是这样的,而且你应该对此乐在其中才对。”
“没错。我乐在其中,并且以后还会继续沉迷……然而,我得为自己做些打算,夏尔。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父亲年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帝的召唤,而我的哥哥继承家业之后可不会再对我慷慨解囊。”安德烈有些狡黠地笑了起来。“我得为未来做些打算,而你。你正好可以帮到我。”
“帮你?”夏尔停下了手,然后有些好奇地问。“怎么帮呢?”
“准确地说,是帮我的父亲……”安德烈的声音越来越低了,“是的,夏尔,我父亲现在有个忙需要您帮,而且他乐于为此出钱。”
“出钱……请我帮忙?”夏尔更加疑惑了。
他的父亲,别祖霍夫伯爵是俄国出了名的大地主,也是俄国屈指可数的大富豪之一,这样一个人,居然想要请求自己帮忙?
莫非是有什么走私或者其他什么违法的勾当吗?
还是……
“我很乐意帮助尊敬的别祖霍夫伯爵,不过……”夏尔含蓄而有保留地回答,“安德烈,你也知道的,我的立场不容许我罔顾国家的利益。”
“不不不,先生,我父亲绝对不需要你出卖国家利益。”眼见夏尔如此回答,安德烈连忙摆手否认,“他只是……他只是希望你能帮他签发几张护照,让几个人可以安全从俄国来到法国而已。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对某些人来说是救命之恩,而且……我的父亲还乐意为此出高价,你只需要动动笔签几个名字,就可以换到大笔的法郎。”
夏尔略微的明白了什么。
“有些东西可不是那么好签。”夏尔冷静地打量着对方,“我得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会不会对法国有损。”
“绝对不会对法国有损,相反他们还都十分喜欢法国,希望把俄国也变成法国那样。”安德烈温和地笑了起来,“夏尔,我就明说吧,如果不肯也请为我们保密。他们……他们有些反对沙皇陛下的言行,所以政府通缉他们,我父亲需要把他们安全地带出来。而且你放心,护照上面都是假名,绝不会有人因此牵累到你的身上,你只需要签名然后收下法郎就可以了。”
贿赂我?以为我这么容易贿赂吗?
不过……这似乎很有趣啊,身为俄国大富豪大地主别祖霍夫伯爵,明明是个既得利益者,但居然还是**分子的支持者……有趣。
“法郎有多少?”他装作十分异动。
“我父亲打算出十五万法郎来拯救他们。”安德烈不假思索地回答。
看来伯爵至少答应付二十万,他肯定从中截留了。不过夏尔无所谓这个。
“我会考虑的,如果真的确定没有问题的话……我会帮朋友一个忙。”沉吟了片刻之后,夏尔回答。
“谢谢你,夏尔,真够朋友!”安德烈兴高采烈,“这下我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接着,两个人继续推杯换盏,只是谈些有趣的事,仿佛刚才的交易不存在一样。
“对了,我的朋友,我想问你个问题。”临近走的时候,夏尔突然问。“你应该很专业的问题。”
“什么?请尽管问吧。”
“如果有个女孩子总喜欢调侃你,讥嘲你,还喜欢故作严肃地说自己喜欢你……”夏尔一脸迷惑地看着对方,“那么她到底喜欢不喜欢你呢?”
“肯定是喜欢咯,如果讨厌我的话,哪个女的会多跟我说几句话?”安德烈一脸的迷惑,“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有些女孩儿就是喜欢口不对心,因为她们觉得过度表白自己会显得弱势或者难为情,所以她们想要用各种其他方式来逗弄你,借此来提醒你自己的存在而已,这种女孩儿虽然不多见,但是我也碰见了几个,老实说有时候和她们玩在一起还挺好玩的……怎么,你也碰上了这种?”
安德烈好像明白了什么,一脸玩味地打量着夏尔,“这种女孩儿一般很聪明,你小心点儿应付吧。”
他可不在乎夏尔有妻子这件事。
“谢谢你,我的朋友。”夏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你解决了我的一个难题了。”
哪怕靠着这句话,我也得帮帮你的忙了,朋友。(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颇受欢迎”
安德烈-别祖霍夫的请求,夏尔并没有只是随口答应过后就忘,他第二天来到部里办公的时候,直接就把自己的秘书召到了办公室里面。UU小说,www.uu234.com
“我想弄清楚一件事。”
“先生,公事的话,我已经整理好了,您可以根据紧急程度进行处理。”秘书以为他是因为想要偷懒,于是向他建议,“在我们这里,大使们的报告最为重要,您可以先批阅那些报告,其他的公文我可以为您处理。”
“谢谢,不过没关系,在铁道部和陆军部的时候,我每天处理的东西更多,这点不算什么。”夏尔摆了摆手,“我想问你的是另一个公事上的问题。”
“您请问吧。”秘书眨了眨眼睛,显然有些惊奇。
“我们是可以给国民签发护照的,对吧?”夏尔有意放低了声音,“那么我有没有权力签发呢?”
“您当然有了。”秘书一脸疑惑地看着夏尔,“我们下属的部门可以给需要出国的本国人士签发护照,而您作为他们的上司,当然更加有权力这么做。”
“哦,我明白了。”夏尔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更低了,“那么,我可不可以给外国的公民发放法国护照呢?”
因为这话实在有些骇人,所以秘书不禁睁大了眼睛。“先生,您……您怎么可以给外国人签发法国护照呢?”
“我不可以吗?”夏尔却好像没有被他的反对所吓倒,“那么是理论上不可以,还是实际上不可以?”
“先生……先生……”也许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夏尔的缘故。秘书有些支支吾吾了,“先生……千万别这么做。这会引发外交纠纷的,而且对谁都没有好处。”
“也就是说。实际上我可以做到,只不过有可能引发争议而已?”夏尔好像了然了。
“是的……确实是如此,先生。”秘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颓然点了点头,“这会给您带来麻烦的,所以,为了免除麻烦,您……不要做这种事。”
诚如夏尔所想,在这个年代。各国没有遍及到每一个地方的户籍档案,也没有一个可以储存每一个国民信息的强大的计算机系统,甚至连照相技术都没有,因此他给别国人士签发法国护照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可以说,简单得很,只要拿着护照的人自己不主动去检举,那么他可以安安心心一直扮演法国人下去。
只要拿着一本法国的护照,这个外国人就可以大大方方地用着新的身份,在他的那个国家里面畅行无阻。然后离开他的那个国家前往别的地方——比如法国。
也就是说,别祖霍夫伯爵搭上了夏尔这条线,基本上就可以用这种办法,把自己想要救出俄国的任何人送出俄国。而不用冒多大的风险。
“我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夏尔已经弄清楚了这些事,“今天下午安排一下。把相关的负责人叫到我这里来,我可能需要他帮我签发几份护照。”
“签发护照?给什么人?”秘书大惊失色。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大概是给几个俄国人。”夏尔温和地回答,好像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错似的。“不过,等护照到了他们手上,他们大概就是法国人了。”
“先生!”秘书的脸色有些急了,“我建议您不要做这种事……这种事对您,对国家都有害无益。”
在他焦急的劝解声当中,夏尔的脸色慢慢地变了。
“你的意思是,我需要你来跟我解释什么对国家有利?”
“不……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秘书有些慌了。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并没有多少可以和夏尔抗辩的余地。
“我想你也没有。”夏尔冷笑了一下,“我,现在可以定义什么叫做国家利益。所以,现在,我请你按我的命令行事,如果你觉得无法执行的话,那么你可以选择拒绝,我可以去找愿意执行的人。”
没错,他确实打算帮尚未谋面的别祖霍夫伯爵一个忙,这不仅仅是因为可以得到对方的贿赂,而且,更重要的是,据安德烈说,他的父亲想要庇护几个反对俄国政府的人——从实际情况来看,应该也确实如此,否则他不会出那么高的价钱。
既然他已经决定要对付俄国人,那么多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总归不是坏事。
他并不害怕事情败露,反正这种事可以矢口否认,实在不行可以“有关部门的工作失误”上面一推了事,反正俄国人又没有办法跑到巴黎来把他怎么样。
眼见夏尔的训斥如此严厉,秘书的精神瞬间就松垮了下来,作为一个政府职员,他确实没有对抗特雷维尔先生的勇气。
“先生,我想……我想您说得对,您可以定义国家利益,也可以按照国家利益行事。”他的语气很快放软了,“但是,我要求这件事上面,我和其他人奉命而行的时候,我需要在部里面的档案进行备案,这样我们以后可以有据可查。”
“可以。”夏尔明白,这是秘书最后保全自己的手段了,他害怕万一东窗事发,夏尔把责任都推到他们这些人头上。
“好的,先生,我下午就为您去办。”秘书定了定神,终于重新镇定了下来。“对了先生,部长阁下的秘书早上通知我,叫您上午抽空去见他。”
夏尔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回过神来了。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对方叫自己了。
“好的,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在秘书离开之后,夏尔翻了一下各地大使给自己呈送过来的公文,然后起身离开了办公室。前往了部长阁下的办公室。
“哦,夏尔。请坐!”年老的外交部长图尔戈侯爵,看到夏尔之后。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
当夏尔坐了下去之后,他慢慢悠悠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根雪茄。“夏尔,你最近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我不胜惭愧,不过请问我是在什么地方让您为难了呢?”夏尔貌似疑惑地看着对方,“请您告诉我吧,我会尽量改正的。”
“你最近在您的家里接见了俄国大使是吧?”部长有些严肃地看着他,“听说你还同他吵了一架,惹得他大发雷霆?”
“我们在某些问题上确实产生了分歧,先生。”夏尔十分谨慎地回答。“这诚然有些遗憾。”
“夏尔,在外交界,你可以和别有分歧,这是常有的事。”部长深吸了一口雪茄,“但是即使有分歧,你也应该和他人谈笑风生,而不是吵架。你不能这么做,这会有碍于你在外交界的风评,更加会让法兰西的外交事业受挫。”
夏尔微微皱了皱眉头。部长的这幅老资格教训小年轻的样子,让他稍微有些不悦——虽然某种角度来看这是真的。
“就我所知,俄国人只畏惧力量,而不在乎什么礼节。如果我们希望得到他们的尊重。那么就必须要强硬,表现出我们值得他们尊重。如果我们想要对付俄国人,那么我们就更加不能示弱了。所以。我按照俄国人的规矩对待了俄国大使,我想这不会有损于法兰西的外交事业”
因为夏尔的回答并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有些暗含倨傲,所以部长微微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但是他不希望把这种不悦表示出来。所以伸手抚弄了一下自己已经花白的八字胡须,用这种方式,隐蔽地发泄了一下自己的怒气。
“你才刚刚上来,就与一个大国闹翻,这对你的工作来说可并不是一件好事。”他轻轻叹了口气,“夏尔,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外交工作是一门持续了几个世纪的艺术,它有自己的规章和制度。”
“我承认礼仪和规矩是好事,可是我们也得分场合用,不能一概和别人说软话,这样会让人小看法兰西的实力和决心,”夏尔先是表达了立场,然后微微笑了笑,主动退让了一些,“不过,我想您毕竟比我资历深,对外交事务的熟稔程度远超过我,我会听从您的意见的,以后我对俄国人会更加礼貌一些。”
“这就对了,夏尔。”因为得到了一个台阶,部长阁下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你毕竟比我少活了这么几十年,总还有些东西需要学习。我乐于将我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你,你只需要耐心一些就好了——各地的大使们现在都以为我们两个有了争执,所以现在怎么都不听使唤,这样的现象并不好,夏尔。”
果然是这样。
夏尔早就猜到了,图尔戈侯爵对夏尔私下联络大使们另立山头搞自己一套的行为很不满,觉得夏尔这样做是在侵他的权,所以这次就故意想要借俄国大使的事情来敲打夏尔,然后借此引申到夏尔自行其是的问题上面。他哪里知道夏尔居然这么强硬地回复了他,所以现在进行指责的时候,未免显得有些软绵无力,不像是攻击。
“阁下,我十分乐意从您这里学习经验,并且我绝对没有和您产生争执,更没有背着您自行其是的想法。”夏尔一脸猛然地看着对方,“我不知道为什么您说大使们产生了这种误会,这完全是一种无中生有的指责,我和大使们来往只是为了更加了解法兰西的外交事业而已。如果我对欧洲各国的实情都一无所知的话,那恐怕我犯下错误的几率会更高,也对法兰西的外交事业伤害更大,您说是吗?”
如此干净利索的推辞,让图尔戈侯爵真的有些生气了,他面色骤然变得发情,捏着雪茄的手也越发紧了。
但是,毕竟是多年的外交家,所以他还是忍了下来。“这诚然是个不幸的误会,但是确实有些人暗地里传言说你要自行其是,而且要走激进的路线,我并不是发对激进,夏尔,保守的方法有保守的好处,激进的方法也有激进的好处,有时候胆子大点儿反而有奇效。但是夏尔……一个国家只能有一种外交路线,不然的话他们会自己陷入迷茫,然后什么都做不成。我希望你能够听取这一点建议。”
“感谢您的批评,部长阁下。”眼见对方不再掩饰,所以夏尔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我说过,我并不打算干涉您的外交路线,我只是在执行一些我自己的外交构思而已,它是您的路线的补充,而不是抵触,而且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认为我现在做得很不错。”
“惹得外界窃窃私语、俄国大使大发雷霆可不是什么补充。相反,这还需要我花费一些精力来弥补。”侯爵将雪茄扔到了烟灰缸里,“况且,如果你自行其是,天晓得其他国家怎么看呢?我想他们也不会开心的。”
“恰巧,我想我有一个东西,可以证明其他国家怎么看……”夏尔有意地沉吟了一下,然后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封信。“我今天收到了这份东西,我想请您过目一下。”
“什么?”图尔戈侯爵一脸疑惑地从他的手中拿过了这封信,然后惊愕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连脸都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法国驻奥地利大使德-埃洛蒙伯爵发过来的外交报告。
这份报告里面显示,弗朗茨-约瑟夫皇帝准备邀请德-特雷维尔夫妇前去奥地利访问,正式的邀请将很快来到巴黎。
片刻之后,侯爵难以置信地又打量着夏尔,仿佛不理解他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似的。
“是的,这真是让人为难,刚刚从英国回来,又被奥地利人到处支使了,这可让我有些劳累。”夏尔故作为难地苦笑了起来,“不过我想,这可以代表我比较受欧洲各国的欢迎吧?虽然俄国公使不大喜欢我,但是看情况,英国人和奥地利人对我还是有好感的。”
在特雷维尔夫妇的催促下,驻奥地利大使果然很快把这份邀请弄到手了。
不过,弗朗茨-约瑟夫皇帝这么做,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德-埃洛蒙伯爵的面子而已,他应该也是从驻英国大使那里得到了夏尔之前特意透露的信息,所以想要借此摸摸法国和英国人的底。
不管怎么样,这份邀请,已经把侯爵对他“不受欧洲各国欢迎”的指责驳斥得底儿掉了。
至少现在,他无力再敲打夏尔了。
“好吧,夏尔。”侯爵呆了片刻,最后颓然摆了摆手,“按你的想法去办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欺瞒与爱怜
如同夏尔所预料的那样,当夏尔拿着驻奥地利大使的信件回到自己的家当中时,夏洛特果然喜不自胜。“夏尔,看我说吧,弗朗茨皇帝果然还是看重你的!一听到你想要过去访问,他连忙就同意了。”
“正式的邀请还没有发过来,眼下还不能这么说。”夏尔只是微微笑了笑。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难道他们还会反悔吗?正式的邀请很快就会过来的。”夏洛特不以为然地摆了摆脑袋,“我现在先给我们两个准备一下行装吧,免得到时候启程的时候匆匆忙忙……”
“交给仆人来办吧,你现在需要的是静养,可别让自己太劳累了。”夏尔拉住了她的手,关切地看着她,“夏洛特,我最后再劝你一次,这次就让我一个人过去吧,趁还来得及。”
虽然听上去有些不对头,但是他的这种关切确实是真心的。
虽然在外面的时候总觉得“以我的地位在外面鬼混又有什么关系”,但是当看到夏洛特的时候,这种想法却又悄然被愧疚感所取代了——很多出轨的丈夫其实都有这种纠结的想法。
没错,他觉得对不起夏洛特,于是暗地里决心用加倍的温柔来补偿自己私下里的不忠。如果是有经验的妻子,可以很快从丈夫的这种饱含着愧疚的温柔当中看出某些危险的端倪来,可是夏洛特毕竟出身于一个从小就享受着各种逢迎奉承的家庭,所以她暂且看不出这种殷勤背后所隐藏的可怕真相。
“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不害臊了?!”夏洛特微微红了脸,貌似在呵斥他。却没有抽回自己的手,“我怀了你的孩子。所以一下子就这么宝贝我了?在你的眼里我就只能派上这样的用场对吧?”
“夏洛特!别闹脾气了!”夏尔一把搂住了她,于是夏洛特隆起的腹部也轻轻地触碰到了他的肚子上。这种奇特,“不管怎么样,你是我的妻子,所以我会尽我所能地关心你,想方设法过得舒适……听我劝告吧,这去奥地利可远得惊人。”
在夏尔诚恳的视线下,夏洛特稍稍动摇了,最后她垂下了视线。
“谢谢你,夏尔。不过。这次我还是打算去,长公主已经重病垂危了,如果我再不想办法见她一面的话,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夏洛特轻声叹息,然后同样也揽住了他的腰,“还有,有些事情还是我亲自跟他们说明比较好……看在我的份上,他们应该就不会太过分吧。”
还没有等夏尔再说什么,她忽然又展颜一笑。“再说了,能够让哈布斯堡的皇帝亲自邀请并且接待的机会能有多少啊?我可不能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啊!”
在夏洛特的笑容之下,夏尔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什么了,只好继续轻轻地抱住她。“好吧。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我会满足你的心愿的。”
相拥了一会儿之后,夏洛特微微挣开了他的怀抱。“好了。别闹了,我得亲自准备去。你这个人看上去随和。可以要求可高了,我和你共处了这么多年。才知道你的生活偏好。要是别人帮你准备,天知道到时候这一路上你又哪里不满!对了,家里的事情我们也得安排一下,不能我们两个一走就没人管了。”
“你说得对,确实得好好安排,家里的事你来负责安排吧,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夏尔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对妹妹的安排说过了夏洛特听。
一听到夏尔居然打算把芙兰派到南方去办理重要事务,夏洛特登时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不过,她想来想去,确实找不到比芙兰更好的人选,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对——既然都说了要尽弃前嫌,那现在再一直为难她的话,总归是不太好。
“可以,我也同意这样的安排。”寻思了片刻之后,她同意了夏尔的做法。“她是我的小姑,也是我们家族的成员,我当然信任她了。”
“太好了,夏洛特。”夏尔十分高兴,于是将头微微向她的脸凑了过去。“来,我们先为这一阶段的胜利庆祝一下!”
“你真是恶心!都什么年纪了还来这套!”夏洛特皱着眉头斥骂了他,但是却反而闭上了眼睛。“爸爸……爸爸都要来了,你快点儿!”
正当两唇即将相接的时候,小客厅的门口却传来了一声轻咳声。
“咳,其实就算我来了,你们还是可以继续的。”
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话之后,两个年轻人骤然变色了,然后快速地从拥抱中分开了。
“爸爸!你来都来了怎么不做声!”夏洛特满脸怒容地冲她的父亲、现任的特雷维尔公爵大喊。
作为新任的特雷维尔公爵、同时也是夏洛特的父亲,这位中年人来到夏尔家中的时候自然是不需要经过通传的,所以夫妇两个没注意的时候,他已经应邀来到了这里,然后不期然间看到了女婿和女儿的亲密秀——接着不失时机地开了一个玩笑。
“我看到你们这么亲密,哪里好意思做声。”中年人促狭地笑了笑,“你们可以尽管继续,无视我就好。”
“如果不好意思的话,那就请不要在最后一刻出声。”夏尔平静地看着对方,“不过,您说的也对,我们没必要先理会您。”
“别闹了,夏尔!”
然而,当他再跟夏洛特凑过去的时候,夏洛特却一把推开了他,然后愤愤不平地向父亲走了过去,将自己手中的信交给了对方。“爸爸,这次可是我们最后一次无偿帮助您了!”
“别说得这么绝情嘛,我的好女儿!”公爵一边轻浮地笑着,一边从夏洛特的手中接过了这封信看了看。“啊。我们的夏尔最近这么受欢迎啊!”
“当我们有五十万大军的时候,我们总是会受欢迎的。”夏尔笑着回答。“奥地利人原本痛恨我们,但是现在他们想要利用我们。所以他们乐于对我们殷勤。”
一边说,特雷维尔家族的三个人一边走到了装饰精美的茶几边,然后各自坐到了铺着红色丝绒的沙发椅上。
“爸爸,接下来我和夏尔会一起暗地里拜访一下长公主,跟她把我们家的具体情况说一下,然后请她通融。”夏洛特先将两个人的安排说了出来,“我相信只要他们能理解我们的处境,那么应该就会帮忙的……”
“这么说来,这件事情已经有了转机了?”中年人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不过……直接拜访长公主,这样好吗?”
“当然只能秘密去拜访了。”夏尔摊了摊手。
“那……那夏洛特现在这样,怎么好去呢?!”中年人还是不太接受的样子,“夏洛特现在怀了身孕,这么来回奔波的,对身体可不太好……”
“我这么来回奔波还不是因为你们!”一听到这里,夏洛特就没好气地喊了出来,“都怨你们这样胡闹,我才不得不跑去人家跟前求情。丢了我们家的脸!”
“夏洛特,可别这么说啊……如果不是没办法的话,我们也不想就这么拉下脸来求情!”公爵苦笑了笑,“爸爸随口说句话是简单。但是我们这些儿孙执行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了,他把大部分财产都变成了固定资金,我们不能动。然后又叫我们去偿还欠款,老天爷。这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的事情啊!现在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能那么容易就拿出钱来。这可是一大笔啊!你对王家有感情这我也能理解,可是……我们总是要面对现实吧……”
父亲的这一番话,说得夏洛特一时也哑然了。
没错,比起王家来,特雷维尔家族毕竟要高上一层。
“我知道了啊,爸爸。”夏洛特叹了口气,“我们会把这些事情办好的,不会让我们家吃大亏。”
“你能守得住立场就好!”中年人也松了口气,“长公主殿下很喜欢你,你到她跟前求情的话,她应该会同意的,再说了,现在王家又没有什么复辟的希望,他们就算一下子搞回去那么多钱,又有什么意义呢?再说了,你现在作为特雷维尔家族的家长,好歹也是个旧世家,你的意见她不会不听的。”
“希望如此吧。”夏洛特也满怀信心地点了点头。
“说起这个,我倒是要谢谢你啊,夏尔,”说到这里的时候,公爵又笑了笑,“菲利普很满意你这么快就给他谋到了职位,他现在就在准备,马上就可以动身去图尔了,他说自己会向你学习的。”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夏尔也笑了笑,看上去十分欣慰的样子。“菲利普能做点正事,对大家都有好处。”
依照之前的约定,夏尔通过自己的运作,为自己的堂兄菲利普-德-特雷维尔谋到了一个卢瓦尔地区教产稽查员的职位。卢瓦尔省是一个十分富饶的地方,当地曾经城堡和修道院林立,教会的资产很多,在大革命和之后的时代牵扯起来教产纠纷也很多,对一心谋财的菲利普来说,那里确实是个好去处。
可想而知,雄心勃勃的菲利普,一定也打算在那里“大干一场”。
这对夏尔来说是好事,他越是积极行动,得罪的人就越多,对他来说就越有利。
“谁说不是啊!”公爵也长叹了口气,“哎……也怪我,之前对他太放纵了,结果他除了在外面浪荡,什么都不做,我哪里知道他居然还欠了那么多赌债,这个混小子!现在倒是好了,他还知道做点正事了,不管做得如何,好歹也算是个进步,以后也不用太让我担心了……”
滔滔不绝地说了一会儿之后,他好像有些口渴了,“我说,你们这里不能弄点儿酒来吗?我一路赶过来,又说了这么多话,嗓子都干了……”
“谁叫您不通知就进来了!再说了。夏尔最近公事那么多,哪里还能喝酒!”夏洛特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我给你们泡点咖啡吧,你们先等等。”
说完。她直接站起身来,然后一步步地离开了小客厅。
夏尔看着她再也不复之前轻盈的体态,心里则暗暗希望妻子在生育之后一定还能够保持住生育前的身材。
正当夏尔还在想入非非的时候,他原本一脸疲惫的岳父,突然又愉悦地笑了出来。
“好女婿,趁这会儿我们赶紧把话说了吧!”
原来他居然是要支走夏洛特?夏尔微微一惊。
“什么话?”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
“我听说波拿巴先生准备任命一位行政长官,对巴黎的市容进行大整改,重建很多街区?”公爵一脸诡秘地看着夏尔,“有这回事吗?”
“是有这么回事。”夏尔迟疑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公爵兴奋地握了握拳头,“那么,短期之内,巴黎的房价必定会大幅上涨。”
“应该会吧……”夏尔勉强地同意了他的看法。
他已经知道岳父想要说什么了。
“所以,我现在准备把钱都投在地产上面,我要在巴黎买地买房,等到时机一到……我转手全丢出去!”公爵满面的兴奋,“那时候,我一定能够挣上几倍!”
从历史上来看。确实如此。
还有什么比在房地产繁荣期到来之前大肆购买房地产更挣钱的营生呢?夏尔心里一叹。
“我承认您说得有道理,不过……这可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夏尔平静地看着公爵,“别忘了,就算再挣钱的营生。也有亏钱的人。”
“夏尔,我跟你不一样,你现在是国家要人。你没精力做这种事,所以你可能就会疏忽;但是我就不同了。如今我没有了行政职务,就连自卫军的差事也是可有可无。我有大把的时间盯着!只要我盯着,就没人能从特雷维尔这里讨到便宜。只要地产价值上涨的趋势在,这一笔我们就坐定了!”公爵还是一脸兴奋的样子,“再说了,我们还有你在。不管波拿巴选了谁当城建负责人,他肯定要和你交好,那那个时候,我们从他那里得到消息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吗?他要先改哪个片区,我们就先买下那里的地……不出几年,我们肯定会发大财!”
笑了一会儿之后,他重新看着夏尔,“当然了,好女婿,你帮了我的忙,我会知道怎么做的,该有你的也绝对不会缺!”
虽然公爵说得十分兴奋,但是夏尔却并没有感染上他的激动,反而依旧平静。
难怪他今天这么小心翼翼,先要想办法支走夏洛特才肯跟自己说这个主意。
既然他可以在近期就拿出大笔的资金来投资房地产,那么他“现在拿不出钱来偿还对王家的欠债”的话,肯定就是谎言。而这一点,自然也就决不能让夏洛特知道,否则可能会打击夏洛特跟王家求情的积极性。
自己的岳父也确实够精明的啊……夏尔一边寻思,一边打量着这个穿着精致、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这个中年人因为保养良好而且精心打扮,现在看不出多少衰颓,反而就像是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一样。
“怎么样,夏尔?你看我这个主意好不好?”公爵眼见夏尔一直没有回答,“一起做吧!我能投入大资金,你能给我们找到路,我们一起,几年就能把这个城市榨出汁来!”
他需要阻止自家的人发财而去讨好王家吗?完全不需要。
他可没有夏洛特那样的坚定价值观。
“我们不能亲自参与进去,不然我们的名字会遭人恨的。”沉吟了片刻之后,夏尔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把钱投入哪家银号或者公司做股本吧,然后让他们再去转手控制别的企业,然后以这些企业的名义再去投机房地产,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受指责了。”
特雷维尔公爵一阵大喜。既然他的女婿夏尔这么说了,那实际上就代表他同意了自己的意见了。只要有他参与进来,这个计划还怕不行吗?
在他的预估当中,如果顺利的话,只要几年内,他就能够把自己以后的养老钱都整出来,再也不用担心自己需要仰女婿女儿的鼻息——至于自己身后怎么办,那就恕他懒得理会了。
“还是我的好女婿想得周到!”他满面喜色地笑了起来,“回头去我那儿吧,我那儿有很多上好的酒,我们两个可以好好痛饮!”
“这事不急,我们迟早会喝到那些珍馐的。”夏尔若有所指地回答。
“你们在说什么?居然这么开心?”这时候,端着咖啡的夏洛特慢慢地走了进来。
“没什么,我只是在跟他说你小时候的事情而已。”公爵马上接过了话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来,“你在家里的时候,跟对夏尔的时候可是判若两人,夏尔都听呆了。”
然后,他直接从夏洛特的盘子里面拿起了咖啡,“就说这个吧,她以前在家里可是练了很久,但是在家里可谁都没喝到啊,她自己喝,喝不完就倒了,非不肯让我们也尝尝……哎,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女儿啊,越宠爱就越不会把你当回事,夏尔你以后有了女儿,千万不要学我那么宠啊……”
“爸爸!”夏洛特脸色一红,然后睁大了眼睛怒视着自己的父亲。
夏尔也感到有些尴尬,所以什么都没说。
在夏洛特加入后,三个特雷维尔又聊了一会儿以前的趣事,直到深夜时分才离开。
夫妇两个人一直送公爵送到了门口,然后目送他的马车从黑暗当中消失。
“能暂且赖掉账,就这么让他高兴吗?”看着父亲的背影,夏洛特禁不住叹了口气,“那可不是可鄙的犹太人的账,是我们的王上的账啊!”
对贵族来说这不是差不多吗?反正都是能赖就赖——夏尔当然不会这样对夏洛特说了。
他只是端详着自己的妻子。
夜色下,她的脸白皙动人,尚且年轻的面庞散发着令人陶醉的魅力。
这是一个十分坚持于自己的人,她耗尽心力——当然,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和世界观——维持这个家族的财势和名誉,然而得到的支持却寥寥无几,没有人感激她,也没人觉得需要受她的桎梏,就连她的父亲,也暗地里提防着女儿,生怕她给自己带来麻烦。
就算我……就算我不也差不多吗?
这是个多么无用,又多么鲜明的人啊!
一种混合着惜悯,愧疚的情绪悄然涌上了他的心头,最后化成了一种隐含爱怜的冲动。在这种冲动的驱使他,他忽然抱住了夏洛特,然后不管不顾地抱住了夏洛特。
“夏洛特,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直到最后。”
夏洛特先是一惊,然后抬头看着略有些激动的夏尔,接着慢慢微笑了起来。
“又在发疯。”(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旅途与求助
“呜……”伴随着汽笛的长鸣,黑色的列车在铁轨上轰然前行。
蒸汽驱动轮轴在铁轨上进行着简单的运动,却带动了整个世界前行。
它就好像上帝降下的征服者,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抛下了整个时代向前懵然直冲,一切都被它抛离在了身后,然后被它拖着慢慢改变。
就在这列列车的头等车厢里面,此时正有两个盛装打扮的妙龄女子坐在窗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时值盛夏,正是万物生命力最为旺盛的时候,她们放眼望去,到处是一望无际、绿草茵茵的原野和农田,黑色的列车经过从天边绵延到天边的铁轨,宛如裁纸刀一样穿行而过,将法兰西最为美丽的画面,巨细无遗地展露在了她们面前。
“哇,你看,这是多么漂亮啊!”当经过了一座掩藏在树林当中的历史悠久的古堡时,玛丽禁不住伸手指向了它,“感觉就像是从画里面走出来的一样。”
“是很漂亮!”芙兰也一脸兴奋地附和了她,“真可惜我现在没有带画笔过来,否则我倒要自己动手把它画下来了!”
“没关系啊,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你可以从那儿拿些绘画的工具,再经过这里的时候你不就可以画下来了?”
“好啊!”芙兰先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
然后,仿佛是想到了自己此行的使命和可能遇到的艰难的缘故,她又微微有些黯然了,“不过。希望那个时候我还能有今天的好心情吧……”
“哎,这种好时候说这话做什么!”玛丽微笑着打了打她的手。然后马上安慰了她,“担心什么呢?有我在你的身边。你又这么聪明,我们还怕有什么事情做不成的吗?”
“也是啊,有你帮忙,我当然能办到。”芙兰的心情重新转好了,然后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窗外的景色,接着,她打开了窗户,深深地吸了口气。“啊,踏入世界的感觉真好。”
玛丽十分能够理解她的心情。她之所以这么雀跃。并不只是因为能够出趟远门而已,她更开心的是终于被哥哥所原谅,而且被他委以重任。
“那你以后可有的忙了!”她轻轻摇了摇头,“世界可从不像我们以前想象的那么美,一踏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它荒谬至极……”
“这个世界确实有很多荒谬至极的地方,但是终究还有很多人推动着世界前进,让一切都变得更加美好……”芙兰突然站了起来,在列车的轰鸣声的应和下招了招手,“你看。这是多么伟大的成就啊!而这是我的哥哥一手缔造出来的成就,是他计划并且完成了这一切,让一望无际的铁轨绵延天边……使得我们可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出行,一想到我能跟着他改变这个世界。我就……我既止不住的开心,是啊,我也成为一项伟大一份子了……”
她们是从巴黎上车的。从巴黎到第戎,再到里昂。最后将会来到她们此行的目的地——南方的海滨城市马赛。她们的这段旅程已经完成大半了,再过几个小时。她们就将来到这段旅程的终点。
从首都巴黎,到南方最大城市里昂,再到地中海沿岸最大城市马赛,这是一条极为重要的铁路干线,自从夏尔主政铁道部之后,就将这条线路当成了重中之重,加紧融资,催办工程,集中一切力量来保障这条线路的建设,即使在夏尔离任之后,部里还是在按照他的意志执行这个计划,在数年的坚持下,这条干线终于在今年年初完成了建设,而且几乎马上成为了法国交通铁路网的一条大动脉。
一向就十分钦佩哥哥的芙兰,在亲眼见识到了这份业绩之后,不由得更加为自己成为他的助手而感到由衷的欣喜。
“真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明明可以在温室里面呆上一辈子,让每个人都羡慕得不行,结果你非要哭着喊着跑出来……”她戏谑地伸出了手来,捏了捏芙兰的脸,“哎,我真是服了你。”
“你又不是不懂我,非要这么说寻我开心吗!”芙兰的脸上微微一红,然后也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两个人就这样打闹了起来,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
尽管以她们现在这种年纪和地位,再这样玩显然有些不成体统,但是这两个人自小就结识,互相欣赏着对方,感情十分深厚,而且经过了一系列的风风雨雨之后,这种感情并没有如同大多数人那样慢慢淡化消失,反而变得更加浓厚了。
她们现在彼此之间已经共享了大多数秘密,而且结成了统一的立场,所以相互之间再也没有了什么提防和嫉恨,可以互相敞开心扉。
当她们打闹了好一会儿之后,车厢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两个人同时收住了手,然后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进来吧!”芙兰随口喊了一声。
本来她们两个都觉得这个时间敲门,应该是服务人员带着餐点来了,所以态度都有些随意,然而,当看清楚了来者是谁之后,她们的表情迅速地僵了下来。
从门口亦步亦趋地走进来的人,是一个穿着金色长裙的青年女子,她盘着一个高高的发髻,长得十分精致漂亮,但是面无表情,犹如是一个会动的人偶一样。
从她出现在这里开始,气氛一下子变得僵硬了,温度都好像降低了几度。
两个人互相隐蔽而不安地瞟了一眼,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主动来到这里。
她们此行,正是为了代表夏尔,处理南方的土地交易。所以,自然而然,有一个人也同样在这辆列车里面。而这个人是她们两个所一直故意避免提起的人。
“德-博旺小姐,中午好。”因为礼数所拘,芙兰勉强地凑出了一个笑容。“希望这一路的美景,能够让您和我们一样心旷神怡。”
“德-特雷维尔小姐,真遗憾,在我心中,没什么美景比事务更加重要,我投入到事务当中才会心旷神怡。”萝拉却没有给她面子说什么客套话,反倒冷淡地打量着她,“所以请您相信,我找您并不是谈什么无聊的天气和美景。”
萝拉饱含着凌厉的视线。让芙兰心里颇不舒服,但是这种视线,反而激起了芙兰心中深藏的傲气。
一个暴发户的女儿居然还敢这么跟我摆架子?当时我困窘到了极点,都没有怕过你,还把你折腾个半死,现在你居然还敢这么做……很好。她在心里冷笑。
“那您想要跟我谈什么呢?”她毫不示弱地看着萝拉,再也没有了之前那种娇娇怯怯的样子。
“我说了,是这次事务的问题。我们这次一起去马赛,不就是这些问题吗?”萝拉还是十分平静。“交易可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有很多这样那样的问题,我需要先同您协调好。”
“协调?可以啊。”芙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点头同意了。“请坐吧,我们好好谈谈。”
“我是说我要和您谈谈。”萝拉斜睨了一下玛丽。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
“瞧瞧她那副模样,真是自命不凡!”看到萝拉这么目中无人的样子。玛丽心里忍不住有些恼恨。
但是碍于萝拉当年的积威,她没有将心中的忿恨说出来。只是低声告退,“我先出去看看风景吧。”
“不。您还是留在这儿吧,”萝拉轻轻挑了挑眉头,“特雷维尔小姐,我想叫您去我那儿谈谈,这里充满了贫乏的气息,实在不是可以长待的地方——再说了,那一大堆的文件,我可没有兴趣搬过来。”
贫乏的气息?
她这样的贬损,在两个密友当中激起了同样的恼怒。
“德-博旺小姐,我和您不同,我不是从钱海里面游出来的,我小时候见识过什么叫做困窘,所以这里我呆得下去。如果您觉得这里让您难以忍受的话,您可以等我们到了马赛再谈,对我来说这没什么可损失的。”芙兰以强硬的态度回击了对方,“好了,您先回去吧,我还想继续看看风景。”
“怎么?您是害怕我了吗?”萝拉冷笑了起来,“放心吧,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我只想和您把工作做好而已。难道我们一起先把事情弄清楚,会对您有什么不利吗?我奉劝您,在工作事务当中带上个人情绪可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您希望自己可以独当一面的话,您最好和我一样,就事论事,然后做那些有利于您的事。”
她这么一说,芙兰反而微微踌躇了。
要说怕,她确实有些怕萝拉。这次出门,家里派了两个人来保护她们一路上的安全,虽说一般情况下保卫她们的安全已经够了,但是……也许是因为这次她负有重任,也许是因为德-博旺家族吸取了过去教训的缘故,男爵却让萝拉带了一大群手下,这些人可是被男爵豢养了多年的私人武装,不知道暗地里做下了多少事,个个可都算危险人物。
自从发现这个情况之后,两个人一直都有些担心萝拉突然下令让这些人冲出来了结自己——虽然她们都知道正常情况下萝拉不会这么做,但是谁又敢说自己能够完全揣摩透一个亲手杀掉了哥哥的疯子呢?
萝拉自然也知道她们心中的不安,但是她并没有打消她们疑虑的打算,反而嘲讽了她们。
尽管明知道对方是在用激将法,但是芙兰还是知道对方有道理。是啊,既然是在工作,那就应该拿出认真负责的态度,迟疑畏缩不仅没有用,而且还会让对方瞧不起。
再说了,如果她真的发疯的话,在不在她的车厢里面又有什么区别呢?
“好吧, 既然您这么热情的话,我们就好好谈谈吧。”思酌了片刻之后,芙兰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好,请跟我来。”萝拉没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小心点,别被她骗了!”在离开的时候。玛丽小声叮嘱自己的密友。
“我知道的。”芙兰点了点头,“可是我不怕她。”
很快。芙兰就跟着萝拉,来到了她所包下的车厢当中。
萝拉到了哪儿都忘不了讲排场,即使坐火车上当一个旅客的时候都是如此。
这条铁路线从北到南贯穿了整个法国,而且途经的都是法国最为重要的城市,所以一直都被认为的最为紧要、也最容易盈利的线路,因此头等车厢的布置本来就十分奢华,但是当萝拉来到之后,她又毫不吝惜地在这里撒了大把的金钱——哪怕她其实只需要在这里呆上两天而已。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香味,看上去是用了特制的香料熏过。地上还铺着地毯,在窗户的旁边居然还挂上了几幅画——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这几幅画还不是粗制滥造的仿制品,反而是价值不菲的作品。
喂,仅仅是坐个火车而已,有必要这样吗?芙兰禁不住闪过了一丝夹杂着鄙夷和嫉妒的念头。
装饰起来又撤掉,该有多么浪费啊。一边带着这样的想法,她慢慢地坐在了桌边胡桃木制的椅子上。
“这节车厢是我们家自家用的,考虑到现在铁路越来越广。所以我爸爸认为有必要给我们出行准备专门用的车厢。车上的布置不用来回搬运,放在车站里面就行了,需要走的时候挂上那辆列车就好。”仿佛是能够看出她心中所想似的,萝拉突然低声说。“所以,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花钱。”
即使这样也还是很花钱了啊!芙兰很想这么回答,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您家确实很懂享受。”她半是恭维半是讥讽地说。
“如果不能挥金如土的话。那么聚敛那么多财富有什么意义呢?”萝拉反问,然后自己走到了一张书桌前。拉开了抽屉,拿出了里面的一大堆文件。
接着。她又走了回来,将这叠文件都扔到了桌子上的锦缎桌布上面,“我相信之前出来的时候,你应该已经了解了大致的情况了,不过我还是先将这些票据都跟您讲清吧。”
“谢谢,请您继续吧。”芙兰点了点头。
“这是您的哥哥当时跟我们借款的凭据、这是这次我们打算付出钱款的票据、这是公证文件、这是合同、这是铁路公司的契约书……”萝拉坐在芙兰的对面,一页一页地向她解释了起来。“这一份您只需要过目一下,这一份您需要拿回去看看,这一份您到时候要到公证人面前亲自签名……”
不得不说,萝拉的工作态度确实异乎寻常的好,她的思路很有条理,解释也很清晰,就连这些文件也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有些文件还贴了纸条注有注释,在她的解释之下,芙兰很快就理解了这些略有些复杂的商业文件和它们各自的功用。
“真是详尽,您肯定花了大量心思来整理吧?!”当听完了萝拉的解释之后,这一刻她居然忘记了对萝拉的提防和厌恶,反而由衷地称赞了起来,“我还以为您会把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别人来做呢!”
“办事的时候要认真,这不是常识吗?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而已,哪里及得上父亲。”萝拉并没有为她的称赞所动,反而一脸的平静,“什么都假手于人的话,那么坐拥那么多财富,不仅是丑陋,而且是危险。”
“您确实是比您哥哥适合得多的人选……”芙兰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我没怎么见过他,但是我相信他绝对不会有您这么认真。”
听到这个称赞之后,萝拉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冷笑了起来。
“合适又怎么样?他是男的,而我是女儿,所以我注定只能给他当个陪衬,直到我不想当为止。”
如果父亲将儿女同等看待的话,那么享有一半继承权的自己,到底还会不会冒生死的危险去做下这种事呢?她曾几次扪心自问过,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答案。
但是,至少不会出现那么屈辱的事情吧……一想到这里,酸涩感又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斜睨了一下芙兰——这对兄妹给她的挫败和耻辱感实在是太令人刻骨铭心了。
“抱歉,我不该提他的。”芙兰马上觉得不对,连忙致歉,“我刚才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并没有旧事重提的意思。之前的事情,我们最好一笔勾销然后都沉入记忆里面吧。”
“没关系,现在事已至此,您就算提了也没关系。”萝拉巧妙地将自己的恨意隐藏在了心底里,“我说过,我不会再为那件事追究您了。”
“您的解释已经够了吧?还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吗?”芙兰眼见气氛又有些尴尬,于是决定告退。
“还有一件事。”萝拉突然抬起头来盯着她,“特雷维尔小姐,我们有件事希望您能帮个忙。”
“你们?”(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激怒与好友
“你们?”芙兰敏锐地发现了这个词,于是有些惊疑地打量着对方。
“没错,就是我的父亲和我。”萝拉并没有为她所动,只是镇定地看着她,“我们希望您能帮我们一个忙。”
一定到萝拉居然提到了她的父亲,芙兰内心中的警觉就更加深了一层——对于那位大银行家和他的这个宝贝女儿,她心里可是相当忌惮的。
他们凶残的手段和残忍的心肠她早就见识过了,因此他们惯用的甜言蜜语在她听来反而像是危险的信号。
“帮助?我能帮到您什么忙呢?”芙兰努力了让自己镇定了下来,然后装作好奇地问,“如果你们有什么问题需要求助的话,找我的哥哥不就好了吗……?”
“这件事本来就是有求于您,需要您来点头,我们找的就是您。”萝拉平静地说,“再说了,您可不要低估自己,有些事情我觉得反倒非您不可,至少我十分认可您的能力和头脑。”
她花了很多力气,才让“我十分认可您的能力和头脑”这句话显得尽量平稳,没有显露心头的恨意来。
然而,即使她表现得如此平静,芙兰却还是没有放下心头的警惕来。
“哦?这样吗?那您请说吧,如果能够帮到您的话我一定会去做的。”她客气地回答。
“您知道您的哥哥有一个计划吗?”萝拉并没有知道回答,反而来了一个反问。
“什么计划?”芙兰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马上就打起精神来了。
“您的哥哥计划在不久的将来,让自己成为统管国内一切运输事业的大臣。”萝拉颇为诧异地打量了芙兰一样,仿佛不太明白为什么她居然还不知道似的,“而那时候。铁路事业自然也就成了他统辖之下的一个重要部门——考虑到他在波拿巴先生那里的地位,换句话说,他将会在不久之后,成为整个法兰西铁路事业当中说一不二的人。”
“这多好啊!这难道不是他应有的报偿吗?”芙兰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暗暗地在为自己的哥哥而真心感到激动。
“哦,也许这确实是他应得的报偿。”萝拉冷笑了一下。“但是这无意中也让他成为了我们必须有所求的对象……”
“你们想要做什么呢?”芙兰先是一怔,然后马上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我可跟您直说吧,我……我现在绝不想再做对他不利的事情了,您有事的话直接找他就行了,不用暗地里来找我!”
如此直截了当的拒绝,让萝拉一时始料未及,她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原本以为,在哥哥不管不顾地同那位公爵小姐结婚之后。这个人就算再怎么能够忍气吞声,心里应该也充满了忿恨才对,却没有想到对方好像已经接受了这种安排,再不愿意和哥哥作对的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她已经忘却了自己曾经赌上一切的那个目标,还是她另外找到了什么通向终点的道路?
伴随着疑问而浮现出来的,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这个混蛋,既然现在这么讲原则,为什么当初不能那么好说话?为什么当初要把我逼迫到那个地步!去死吧!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让自己的愤怒稍稍缓解了下来。
“特雷维尔小姐,我们当然不希望做对您哥哥不利的事情了——他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更加还是国家不可或缺的要人,对他不利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她冷静地对着对方解释着,“作为合作者,我们一直在扶持他资助他,我们所孜孜以求的,正是和他这样的俊杰保持良好的关系。”
芙兰刚想再说什么。萝拉就直接伸手阻拦了她,“请您听我说完——您的哥哥打算在上台之后,整顿整个铁路建设行业,收紧对行业的限制,还打算剔除一些不合资质的企业。也就是说。他打算在几年内实现少量企业对铁路建设上的垄断化……而我们,我们希望成为这些垄断者中的一员,最为重要的一员。您明白吗?这一切对我们有多么重要。可以说,我们一直以来以开放性的态度对待您的哥哥,就是为了等待这样的关键日子。”
“也就是说,你们打算通过我,去影响我的哥哥,让他将自己制定的政策偏向于你们?”芙兰马上明白了他们要求的实质。
“是的,就是如此。”萝拉干脆地点了点头,“我们的投资,当然希望在必要的时候得到回报。”
“据我所知我的哥哥和您的父亲关系想到不错,如果您父亲想要得到他的关照的话,直接跟他说不就好了吗?”芙兰马上反问。
“问题是,这个牵涉的利益实在太大了,想要得到他关照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些人里面,有些是我们对付起来都有些头疼的人。”萝拉微微冷笑了起来,“再说了,政治家大多数是不考虑感情的,纵使我们再怎么诚恳,也难以敌得过利益,我们拿得出利益,别人自然也拿得出。”
也就是说,为了避免和某些其他大人物发生争抢,所以先打算走我的路线然后占据先机?
“听上去我没有干涉他意志的必要……”芙兰马上回答,“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无权干涉。”
她的冷淡回答并没有让萝拉望而却步。
“我们会给您找到理由的。”
接着,她又伸手到了抽屉里面,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份文件,“您知道的,我们这次打算营建一条铁路,所以需要购买您家里的土地,但是您不知道的是……如果您希望的话,您就会成为这个铁路公司的一位董事,当然,是秘密的。”
就在她解释的同时,这份文件也慢慢地放到了芙兰的面前。“您看下,只要签个名。您就能够成为它的重要一员,而这个铁路企业也将成为我们两个家族联合企业的一部分。难道您不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结果吗?”
“您……您是打算收买我吗?”芙兰的脸色变得更加奇怪了。
“难道这还有别的解释吗?”萝拉马上反问,“这确实就是收买,我们打算用您来影响未来的国家政策,借此成为我国铁路事业的主要参与者——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如果您要说这违法,我承认这确实违法。不过违法又怎么样呢?难道我们违法的事情做少了吗?金钱和权势让我们超越了法律,您大可以不必关心这个。”
芙兰仔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这份文件,但是心却已经没有放在了这上面。
“您……您……”她喃喃自语,但是一时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爸爸,把这次的铁路事业看成是让我用来练习商业手段的小玩意儿,但是我却不这么看。就我看来,铁路将是未来我国最为重要、当然利润率也最高的事业之一,尤其是在您哥哥垄断化的计划开始之后。这个事业是太重要了,所以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来夺取。”萝拉平静地劝说着。“而您,我看不出这对您有什么坏处,只要答应了我们,之后您不是可以借此夺取自己应有的地位了吗?我想,如果我们努力去做的话,到时候我们真的能够将这个铁路企业变成全国最重要的企业之一,而那时候……我可以光荣地继承家业,证明自己不负父亲的栽培、而您可以平等地与任何人来往。无需要过那种仰人鼻息的生活,这不是很好的结果吗?”
“但是您可是叫我自行其是。去改变我哥哥的既定计划。”芙兰低声回答,“如果我这么做了的话,天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自行其是有什么不对吗?”萝拉皱了皱眉头,然后反问,“难道您到了这个年纪,还想要做个木偶。别人规定您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您想想,难道您能够一辈子呆在别人的阴影下吗?这对您的才华来说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芙兰却没有再犹豫了,而是将这份文件重新递给了萝拉。
“您说得很好,但是很抱歉我不想要。我还是不想因为您给的这些而去干涉他的计划。在小心修补好了我们关系的现在,我不想因为这种事而触怒了他。”芙兰微微笑了起来,“不过……既然您已经捐弃前嫌,那么我们以后继续做朋友吧!”
芙兰的笑容十分明媚亮丽,可以让任何人为之倾倒,但是在萝拉眼里,这个笑容却比任何样子都要令她恶心痛恨。伴随着这个充满了魅力但是却没多少温度的笑容,那些可怕的回忆慢慢地涌上了她的心头。
这个人让她吃了那么大的亏,然而现在却还是拿她没办法,甚至向她请求帮助的时候还被这么干脆地拒绝了,这可悲的现实让萝拉的忿恨终于无法抑制地倾泻了出来。
“特雷维尔小姐,您太让我失望了,让人失望……失望到了极点!”
“什么?”芙兰还是带着她那种有些天真的笑容,仰着头看着对方,好像有些迷糊似的。
“您看看您说得这些话,可悲到了极点!什么叫做怕人生气?什么叫做不能触怒了他?什么叫做要维持关系?您自己看看,这些话算什么?您已经变成了这么可悲的样子了吗?您变成了一个畏首畏尾,只顾着躲在别人背后喘息的愚者!”萝拉愤然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您之前虽然摆布了我,让我愤恨不已,但是您的手段和头脑尚且还让我有些佩服。我原本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不逊于我的英杰,一个充满了意志力而且心地冰冷的聪明人,可是,我错了,如今……我看到的是一个可怜虫,一个让人作呕的可怜虫!您被打击磨光了意志了吗?您的胆子都跑到了哪儿去了!”
虽然萝拉的斥责激烈而且刻薄,但是芙兰脸上微微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改变,好像没有听清她的话似的。
“我很清楚,您收买我的根本原因,是我哥哥的权势而不是因为欣赏我。”等到她说完之后,芙兰才慢慢悠悠地回答,“那么,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为了一己之私来影响他的计划、削弱他的权力和影响力呢?我亲爱的朋友,虽然我有时候有些笨,但是我分得清楚好歹呢……我得依赖他,因为如果没有他,恐怕您自己也会给我两刀。不是吗?请别否认。”
接着,芙兰的笑容更加深了,“另外,如果您认为我和您一样冰冷,那就说明您一直以来都看错我了,我的心里反而每天都燃着火,只是避免烧着人所以不表露出来而已。”
“你以为您能够靠顺从得到想要的一切吗?”萝拉瞪着眼睛反问她,“简直天真,当奴才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忍气吞声的哀求只会让别人将你踏进泥里去!你忘了当初你过得是什么日子吗?”
打扮精致而又面无表情的萝拉,这幅恨意满满、咬牙切齿的样子确实十分罕见。
或者说,到目前为止,只有在这对兄妹面前,萝拉才这么失态过。
“当然了,我没有忘记,我怎么会忘记呢?”芙兰皱着眉头回答,“奴才是得不到这一切的,我知道……但是我会让他知道,我不止能做奴才,而且用不着您来教我怎么做!是的,德-博旺小姐,您终究是不会懂得我们这样人家的事情的。”
还没有等萝拉勃然大怒,芙兰的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当然了,我说过,我们已经尽弃前嫌了,我们依旧是朋友嘛。您这个提议说实话我有些动心,我会跟我的哥哥转达的,如果他不反对的话,我会同意您的提议,而且会尽心竭力地帮助您。”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萝拉有些错愕。
这种错愕甚至很快抵消了对方对自己门第的嘲讽。
原本她的打算是鼓动起这位特雷维尔小姐,然后造成既成事实,再以既成事实来同夏尔周旋,结果没想到对方却是如此回应,她一时居然没想到对策。
“如果他反对呢?”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问。
“那就想办法让他不反对啦……”芙兰微笑着回答。“总会有办法的,不是吗?反正我们是好朋友,怎么能不先帮好朋友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慨然一击
好朋友……虽然萝拉心里一直在冷笑,但是却不再表现出来了。
对面既然已经答应了自己的提议,那她也没必要再和对方争吵了,事实上,就连刚才的失态,也只是她在盛怒之下的失控而已,并不得体。
可是,把希望寄托在她能说服哥哥上面,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冒险呢?
“特雷维尔小姐,您这么自信,是因为有什么根据吗?”她迟疑地再问。
“我有我的根据,不过这并不方便告诉给您。”芙兰摊了摊手,“您就等着我吧,难道除了静候我顺利解决合格问题之外,您还打算做些什么别的什么吗?”
鬼才等着你。
听到她这个不靠谱的答案之后,萝拉决定自己今天就得研究一个备选计划,以免在她失败之后措手不及。
“我当然会等着您了,实际上我们的利益不是一致的吗?”她将自己的语气放软了一些,“特雷维尔小姐,既然您答应了我们,那么请您尽快去办吧,时间可不等人。另外,我相信您的才智足以能够让您在应有的地方活跃。”
萝拉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朝芙兰行了个礼。
在商言商,既然现在除不掉对方,那就不妨先虚与委蛇,这点萝拉还是十分清楚的。
“那么,我也衷心希望能和您一同活跃在那个舞台上。”芙兰也满面笑容地朝她行了个礼,然后拿起那些萝拉给她准备审阅的文件,慢慢悠悠地走出了萝拉的车厢。
等到她离开之后。萝拉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消失了,她走到了门口。毫无表情地看着对方离开。
“你没事吧?”当芙兰走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车厢时,早已经十分担心的玛丽马上凑了过来。
“我回来了不就已经说明没事了吗?”芙兰笑着回答。“好啦。我们也收拾一下吧,很快就要到了。”
很快就要到了?玛丽心里一惊,然后把头伸出了窗户向外看去,顾影绰绰之间,一座城市的高楼已经若隐若现。
“呀!你说得对,我先去准备行李,要下车了!”
在汽笛的轰鸣声当中,慢慢减速的列车停靠到了郊外的火车站当中。车上的旅客们拿着自己的行李纷纷地走下了车厢,而芙兰和玛丽也拿着自己的小旅行箱走到了车厢的门口。
大件的行李有人帮着她们拿。但是有些行李因为十分私密,她们只好自己屈尊来拿了。
就在她们走下列车的时候,萝拉也慢慢悠悠地从列车上走了下来,而和这两个人不同,她的行李都由身后的女仆拿着。
跟在她后面的有一群穿着黑色正装、戴着小礼帽、面孔十分严肃的人,他们互相之间不交谈,只是以恒定的步率跟在萝拉后面,这种整齐划一的步伐,给了他们一种肃杀的气势。以至于萝拉所经过的地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居然让开了路。
萝拉只是抬头看着前路,旁边自觉散开的人群她看也不看,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看着萝拉和她手下们目中无人的态度。芙兰和玛丽两个人也不禁暗暗心惊,在车上的时候她们还没怎么看到感觉到,现在一看。如果当时萝拉真的发了疯要取她们性命的话,她一定是可以如愿异常的吧。
好在她还有一点儿理智。没有真干下这种疯狂事来,两个人不安地对视了一眼。
当萝拉走到了她们旁边时。有一群同样身着正装的人也向她走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戴着礼帽的瘦削的中年人,他一走到跟前,就朝萝拉脱帽致敬露出了自己灰白的头发,然后躬下了身来。
“德-博旺小姐,欢迎您莅临马赛,我十分有幸接待您。”
萝拉没有很快回答,只是俯视了一下这个还没有抬起腰的中年人。
“给我准备好了没有?”片刻之后,她冷淡地问。
因为早就知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所以这位德-博旺男爵在南方的重要代理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异来,他以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灵敏,快速地抬起了腰来,然后以讨好的笑容看着萝拉。
“您的住处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海边,最好的别墅,您肯定不会介意看看南方的海景……”
“谁问你这个了?”萝拉微微皱了皱眉头,吓得对方重新躬下了腰,“我是说土地的准备!”
“那个……那个我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如果完成了今天的交易的话,大部分的所需土地已经收购完成……”这个中年人的声音稍微有些迟疑了,“不过,虽然大体上还很顺利,但是还有几个土地拥有者没有同意我们的收购条件,所以会影响一下我们的进度。不过我想这个问题很快就能够解决……”
“很快是多快?”萝拉的眉头皱得更加厉害了,“爸爸不是事前交代过你的吗?要以毫不迟疑地行动来处理问题,你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最基础的事情都没做好,那什么时候能完工?”
“抱歉……小姐。”他的汗流得越来越多了,“因为刚刚才转进这一行当,所以有些事情还在摸索的时候。”
“还需要什么摸索吗?铁路和金融有什么区别?还不就是要毫不迟疑地狠心?”萝拉微微俯下了身来,在他的耳边叮嘱,“我们的事业,难道还能被几只虫子耽误拖延?他们不同意你就不知道怎么办吗?请你给我记住,没有按照预定的时间表完成进度的话,这一切的后果都由你来承担!”
“是……是,”因为有些惊慌,所以对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一定尽快解决!”
“你知道就好。”萝拉重新站起了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到了不远处的芙兰旁边。“两位朋友。我想邀请你们去他们给我准备的别墅住下可以吗?反正你们应该还没有选好地方吧,我想海边的新鲜空气应该对我们的身体很有益。那地方很大。我一个人住起来未免有些寂寞……”
芙兰和玛丽又对视了一眼,她们弄不清萝拉的意思。但是心里知道不能轻易答应对方的请求。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我们在来之前已经电报通知过这边的亲友了,我想……我想他们应该会……会给我安排住处吧。”芙兰笑着婉拒了对方的请求。
正当萝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前面的人群忽然又出现了一阵骚动,在几秒钟的纷扰之后,一群身着制服的军人从人群当中走了出来,然后循着列车向她们走了过去。
这群军人虽然步伐并没有之前那群人齐整,但是制服所带来的压迫力,使得气势好像比刚才那群人还要重了几分。
然后。在她们的注视之下,穿着一身海军制服的亨利-德-拉格什-特雷维尔伯爵和另一个陆军军官,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芙兰的面前,然后躬下了自己的身来。“特雷维尔小姐,很高兴能亲自迎接您,我希望马赛能给您留下一个难忘的好回忆。”
亨利是特雷维尔家族的远亲,他是海军上将路易-勒内-勒瓦索-德-拉格什-特雷维尔伯爵的后人。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海军任职,因为混得不大如意,在数年之前。还曾跑到巴黎来,跟当时已经崭露头角的夏尔攀过亲戚。当时苦于党羽太少的夏尔,本着多一个反正比少一个好的原则,夏尔接受了这个远亲的投靠。并且还给了他一些关照,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也成了特雷维尔家族的一个代理人。夏尔在派芙兰来南方的时候,也特意打了电报。叮嘱这位在南方带了多年的远亲照料她。
虽说夏尔说得很客气,但是亨利可没敢真把自己当做保护人。他以被保护人的谦卑立场找到了这位大小姐,并且毕恭毕敬,丝毫不敢以亲戚和年长者自居。
而他旁边的这位身材高大的陆军军官则是福莱上尉,是马赛城驻军的一个营长。
他很早就和夏尔结识了,虽然夏尔在陆军任职没有多久,但是他并没有让自己的权力白白浪费,推荐提拔了很多自己认识的人,他也从少尉变成了上尉,并且成为了具有光明前途的军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对夏尔十分感激,在得知了亨利收到的电报之后,他马上赶了过来,想要在特雷维尔家族的小公主面前留个好印象,以便那位大人物还能够继续关照自己——虽然他现在已经离开了陆军部,但是人人都知道,他可是炙手可热的大人物,随便说几句话,就能让上尉享受不少好处。
在这群军人们到来之后,原本气焰嚣张的黑衣人们顿时就缩了下来,因为不敢和驻军起冲突,他们慢慢地后退,结果让这群军人站到了三个女子面前。
这正是上尉带过来的人,为了讨特雷维尔小姐的欢心,他有意来给她摆排场。虽然这种事看上去不对,不过没人会因此而处罚他的——本地的驻军司令实际上是军内波拿巴的反对派,是被发配过来的,自从政变之后就没人把他当回事了,而其他上级军官,更加不会因为他来讨好特雷维尔家的小姐而来处罚他。
军官挥了挥手,后面的士兵们赶紧列成了队,然后举枪向芙兰致敬,宛如在接受检阅似的。看到这个场面,还没有走出火车站的旅客们顿时就把目光都聚焦了过来,有些人还在窃窃私语,猜测到底是谁来马赛,搞出了这样的排场。
芙兰一时还有些懵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们……你们都是来欢迎我的?”她有些惊异地问亨利。
“是的,小姐。”亨利点了点头,“他们都是来向您致敬的。当然,您的美貌也值得他们致敬。”
“特雷维尔小姐,您的哥哥给了我们很多关照,也在军中十分有威望。”这时候福莱上尉也朝她行礼了,“我十分高兴能够机会一举两得,既回报了您哥哥的恩惠。又讨得了您的欢喜。”
“是吗……”他们的恭维话让芙兰禁不住笑了出来。
他们的接待,确实满足了这个年轻女子的虚荣心。
最重要的是。他们把萝拉气到了。她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萝拉身上,发现那个人已经气得脸色发白。因此心里的得意更加增添了几分。
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一群暗地里玩弄伎俩的,怎么能够和我们这样的家庭来比?
等等,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会反对这种毫无理由地讲排场的行为吧,他可不喜欢我们在外面高调行事……正在这时,满是兴奋的芙兰,脑中突然闪过了这个念头。
事实上,就在离开巴黎之前,夏尔还叮嘱她一定要守密。不要一得到机会就在外面招摇
于是,她的激动就骤然被冷却下来了。她暗暗懊恼自己虚荣心还是有些太大, 以至于忘记了哥哥给的叮嘱。
您说得没错,我们确实不该得意忘形,这些人在我们得势的时候会趋炎附势跑过来奉承我们,等到我们失势的时候,他们还会来吗?
如果不会,那这样的场面就算再盛大,也无非是过眼烟云而已。
抱着这样的想法。芙兰心中的激动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谢谢两位的接待。”她也朝这两位军人行礼了,“不过,我担当不起这样的接待,两位的热情我还是心领了。但是我觉得最好不要这么兴师动众……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而让两位和我哥哥一起遭到议论。”
她的这番话,让两个人听了都怔了下来。他们这么兴师动众。本来就是想要讨特雷维尔小姐的欢心,哪里却想得到她居然这样答复?
正当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的时候。芙兰突然又展颜一笑,“不过。真的很感谢你们的热情,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们这样的招待呢?只不过我不想承担我担负不起的殊荣而已……我会牢记你们的恩惠的,下不为例就好。”
说到这里,芙兰将自己的帽子拿了下来,然后一头金发如同瀑布一下从头上飘散了下来,她模仿了自己在画中看到的姿势,朝这两个军官以及他们后面的一大群士兵,挥了挥手中的帽子。
威武的将帅们的动作,被她学去了之后总显得有些柔媚气,然而这并不可笑,反而让他们看得眼都呆了。
多漂亮的女子啊,脾气还这么好,真不愧是名门出身的!
这些军人都带着这样的想法,站得更加笔挺了。
而看到芙兰这种做派,旁边的萝拉心里更是恼恨。
无论是在画室,还是在这里,她总是能用自己伪装出来的那一面去博取大家的欢心。她最讨厌芙兰的也就是这一点,这是个狡猾的孩子,总是什么都想要。
可恨的是,从小到大,男人们就吃她这一套。而这一套,萝拉自己是怎么也不屑于学的。
你迟早演不下去!她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了一声,然后转身就带着自己的人走了。
“亨利,我们的住处有安排了吗?”看着萝拉离去的背影,芙兰浅笑着问旁边的亨利。
“前天就已经安排了,是一座很著名的旅馆。”亨利马上殷勤地回答,“请跟我们走吧,很快就能到。”
“谢谢您。”芙兰和玛丽再度向亨利行了行礼,然后跟着他走出了站台,登上了早已经等候的马车,前往已经预定的旅馆。
一来到房间,芙兰就扔下了手中的小行李箱,然后三步两步地走到了卧室的床边,松松垮垮地躺了下去。
虽然一路上她们住得都是十分舒适的头等车厢,但是毕竟是长时间的旅途,那种疲惫是怎么也抹除不掉的,她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玛丽现在在跟亨利谈话,好像哥哥安排了什么私密的事务要她去办,虽然芙兰心里很好奇,但是一直没有主动问,她相信如果真的有必要,玛丽会告诉自己的,而她现在只需要休息就好。
正当她微微闭着眼睛,打算先睡一会儿的时候,门口却突然响了起来。
“谁?”芙兰被惊醒了,一边问一边迷迷糊糊地向门口走了过去。
应该不是玛丽。她会说的,难道是旅馆的侍者?她在心中暗想。
当她打开门之后。她发现对面的人确实一副侍者的制服打扮,然而……他却绝对不是侍者。
因为这个人她认识。
巨大的惊骇瞬间打碎了她暂时的平静。她长大了口,看着面前的这个高大英俊的金发年轻人。
“是您?”
“快一点,芙兰,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是假扮的人,所以我们的时间并不是太多……”伊泽瑞尔低声催促了起来。然后自顾自地冲了进来,并且把门关上了。
“您有什么事呢?”芙兰在他视线不及之处微微皱了皱眉头,然后带着他走进了房间。
“除了拯救您脱离苦海,我能有什么事呢?”这个久未谋面的年轻人。此刻正一脸焦急地看着她,眼睛里是真正的关切。“您落入了那个暴徒的掌握,我得把您救出来。”
“救出来?您打算怎么救出我呢?”芙兰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如果足够冷静的话,伊泽瑞尔能够发现她这种礼貌当中所蕴含的疏离感,并且发现她对自己已经没有热情,但是因为对她的关心,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这种异常。
“我很抱歉,那家伙之前把你看得太紧,一直都没有找到好机会……让您受了太多苦。”伊泽瑞尔有些悲伤痛苦地打量着芙兰。“直到打听到您独自要来南方散心,我才抓住了机会,先您一步跑了过来……哦,我跟上帝发誓。以后我绝不会再让您遭受这样的苦楚了!”
“可是……可是命运的安排又有谁能够违背呢?”芙兰颓然叹了口气,“先生,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只能服从长辈。”
“他只是您的哥哥。不是上帝,您完全没必要服从他!”眼见她好像丧失了斗志。伊泽瑞尔有些焦急地喊了出来,“您忘记了您当初的热情了吗?孩子。不要害怕,继续抗争吧!”
“可是我还能怎么抗争呢?我什么都尝试过了啊……”芙兰还是一脸是哀伤,“我失败了,所以只能服从命运,您别卷进来了,这对您也很危险。您知道的,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当然做得出来,但是我并不害怕他!”伊泽瑞尔加大了声音,“没错,他是国家要人,但是正因为是国家要人,所以他顾忌更多,而他的顾忌,正好可以成为我们的武器,真的,不要气馁!”
“武器……”芙兰睁大了眼睛。
“是啊,我们有武器。”伊泽瑞尔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打听到了,这次和您同行的还有他的秘书和德-博旺小姐,她们两个一定是为了什么不能见光的交易而来的,只要你拿到了这样的证据,然后就可以同那个恶魔谈条件了!他要名声和权势的话,就得放您自由!真的,机会已经摆到了您的面前了,不要放弃啊,孩子!”
“机会……机会……”芙兰喃喃自语,“您是说让我去威胁哥哥吗?”
“是的,这是唯一的办法,”伊泽瑞尔马上回答,“然后您就可以自由了,而我……我会帮助您的,我会把他的把柄都握在手里,我在新闻界认识人,他没办法让我们都不能发声,只能服从我们。”
“是这样吗?”芙兰好像不太相信。
“是这样的!”伊泽瑞尔继续加大了声音,“相信我吧,命运正在垂青您,我求您,求您把握住这样的机会,让您脱离那个暴君的掌握,夺回您的自由吧!”
这热情是如此具有感染力,以至于芙兰都有些动摇了。
“是吗?是这样吗?”
他们两个互相对视着。
片刻之后,好像是从伊泽瑞尔坚定的眼神当中得到了某些勇气似的,她喃喃地开口了。
“好的,我明白了。可是……可是您能从中得到什么呢?您冒着生命的危险啊!”
“我只是为了您的自由和幸福而战,为此冒什么风险都知道。”伊泽瑞尔满含深情地说,“对我来说,您可以把我当成真正的兄长,像一个妹妹那么感激我尊敬我,这对我就是最大、最幸福的报偿……我能得到这样的报偿吗?”
“哦……哦,上帝啊!”芙兰的眼睛里出现了泪花,“我……我太高兴了,我失去了一个哥哥,却得到了另外一个!”
“这一个,是永远关心爱护你的。”伊泽瑞尔的眼睛里也出现了泪花,但是他强行忍住了。“好了,我的时间不多,我先离开这儿,不过你放心,我一直都在这附近,随时准备支援你……”
“不,等一下!”正当他打算离开的时候,芙兰却叫住了他,“我……我想起来了,我的哥哥在临走之前交给了我一些文件,这些文件他说是特雷维尔家族和德-博旺家族的交易有关,需要我这个家族成员来保管……我,我不懂这些东西,不过我想问问您,这对您的计划有用吗?”
“有用!太有用了!”伊泽瑞尔的心里一阵狂喜,“把这些文件都给我吧,我今天拿回去,重要的东西都抄一份,然后回来再还给你。哈,上帝让他发了疯,我们就不能浪费这样的机会……你很快就要脱离那个恶魔的掌握了!”
“是吗……是吗?太好了,太好了……”芙兰的眼角流出了眼泪,好像还没有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现实似的,“那您等一下,我去把那些文件拿给您。”
接着,她跌跌撞撞地向旁边那个她放置行李箱的房间走了过去。
泪水依旧在眼睛里面流淌,但是其中的感情却已经慢慢地消失了。
她慢慢地走到了这个行李箱的旁边,然后伸手摸了进去。
很快,她就重新走到了卧室。
“你快点把文件给我吧,时间真的……”因为有些焦急,所以伊泽瑞尔看着她的人影就催促了起来,然后,他的话声很快就断掉了。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芙兰握在手中的并不是什么文件。
他张大了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根本没有理解事态,现实的冲击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芙兰也没有说话,而是冷静地向对方走了过去。
她手里拿着的手枪,是她的哥哥几年前赠送给她的礼物,确实很漂亮就像是个艺术品,然而即使是艺术品,它也还是凶器。她这次出远门,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拿了这件礼物,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他知道的太多了,所以不能让他胡乱发声,至少现在还不能。
她的步伐很慢,以防对方突然暴起。
但是,伊泽瑞尔并没有别的行动,因为他的意志已经被这一幕给摧垮了,以至于根本没有办法行动起来。
“你……你……为什么……?”
芙兰并没有跟他多说话的打算。她湛蓝的眼睛里也看不到任何犹豫和怜悯。
距离已经够了,就算以自己的枪法也可以尽量不打中致命要害。
如果真打死了,那就算你不走运吧。
她带着这样的想法,慨然扳动了扳机。
“砰!”(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 灵机应变
正当芙兰和伊泽瑞尔-瓦尔特刚刚见面的时候,如芙兰所知道的那样,玛丽正和亨利-德-拉格什-特雷维尔伯爵呆在一起商议事情。
一进到玛丽所订套房的会见室,已经换上了一套便装的亨利,就殷勤地向玛丽行了行礼,然后坐了下来。接着,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玛丽。
“德-莱奥朗小姐,特雷维尔先生给我发的电报里,说他有事情要通过您交代给我,请问是什么事情呢?”
这位年轻的伯爵,在这几年夏尔的照拂下,已经摆脱了当初的那种落魄状态,隐隐然多了一些年轻有为的气度,大家都知道他是特雷维尔家族的亲戚,没有人敢小瞧他,这几年他可以算是顺风顺水,所以不仅神气变了,就连原本在海上泡得黝黑的皮肤也慢慢变白了一些。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在玛丽面前表现出那种气概来。
因为玛丽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子——这不仅仅是出于尊重女性的角度来看,而且是出于一个更重要的角度。
出外的玛丽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现在可以说是艳光照人。她穿着一件蓬松的裙子,在胸前的白皙肌肤映衬下,那一片沟壑显得尤其幽深。
还在车站初见的时候,亨利就暗暗猜测,这位小姐绝对应该和他的那位远亲有什么不太正常的关系——到现在,他已经决不怀疑了。
他绝对睡过!有这么漂亮的人呆在身边,不睡才是奇怪!就在这一瞬间,亨利心里就闪过了一丝明悟。然后又隐隐间对他那位呆在京城、炙手可热的远方亲戚升起一丝嫉妒——那个人的夫人夏洛特他也见过,那同样也是他亲戚特雷维尔公爵家的女儿。同样也十分漂亮。
一个人年纪轻轻地就爬上了高位,还能享尽这样的福分。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但是很快,这种嫉妒又变成刻意的恭敬和谦卑——既然这是他的保护人的情人,那他就决不能够表现出任何轻佻和怠慢来,一点都不行。
“这是一件不太容易做的事情,应该说是先生要请您帮个忙。”玛丽低声回答。“而且,他还需要您保密。”
帮忙?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亨利不禁心里一紧。能够让那边来请帮忙的,怎么看都不会是小事。
可是,他同样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虽然对面说得客气,但是如果自己胆敢拒绝的话,那后果恐怕是他难以承担的。
“先生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不用说得这么客气了,尽管吩咐就好了,我会尽我的全力来配合。”他挺起腰杆,十分严肃地回答。
“您这么积极就太好了。”玛丽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也许是习惯的缘故。她的笑容里面总显得有些讥诮,当然并不讨人厌恶。“其实您也不用搞得这么紧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不会给您带来什么麻烦。”
“请您跟我详说吧。”亨利心里稍微宽了宽心。
玛丽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同样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先生,您认识海关的人吗?”
“认识,而且我们比较熟。”亨利马上回答。
亨利毕竟在海军任职了多年。所以和海关的人也颇有些交情,这几年他慢慢发迹。为了扩张自己的交际圈,也刻意和马赛各个方面的人都攀交情。所以说熟倒也不算是自吹。
“那好,请您跟海关认识的人知会一声,要他们这阵子详细检查。”玛丽将声音刻意放低了,“在这阵子,到马赛港的船当中,要详细检查每一个到港的人的护照,这种护照是先生刻意做好标记的,外表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但是实际上很快就能从标记里面找出人来。先生需要您做的是通过海关,找出那些人来,然后跟住他们的行踪,别让他们跑了。”
“护照?”亨利有些迷糊了,“您是说先生要我们从回国的人里面找出一些人来吗?他们的护照是伪造的?”
“不,护照是先生特意给他们签发的,是真货。”玛丽耸了耸肩,“只不过做了特殊的标记,方便你们把他们找出来而已。”
“特殊标记的真护照?”亨利感觉自己有些迷糊了。“这……这是为什么呢?”
“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伯爵。”玛丽笑着回答,“其实我也不完全知道内情,不过我想这不影响我们执行任务吧?”
“您的话倒是没错……”亨利感觉自己有些尴尬,“我当然乐意为特雷维尔先生效劳——”
“不仅仅是为先生一个人效劳而已,您可以把这个看成是外交秘密任务。”玛丽有意停顿了一下,然后又露出了她那种略带讥诮的微笑,“没错,您某种意义上是在为国效劳。”
秘密外交任务,为国效劳……这些词让亨利更加打起了精神。
他知道对方说的话可能不仅不实,但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那个人这么说了,恐怕就算假的也必须是真的了吧。
“将他们找出来就够了吗?”他试探着再问。
“恐怕还不完全够。”玛丽摇了摇头,打消了亨利的侥幸心理。“您还得派出几个信得过的人,带着先生另外派过来的人去找到那几个人。你们的人熟悉本地,有你们带路才能够万无一失。”
还要帮忙逮人?越来越麻烦了,亨利感觉自己有些头皮发紧。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犹豫似的,玛丽微微昂起头来,姣好的面孔上,笑容越来越深了。
“先生说了,如果您觉得很麻烦的话,不帮这个忙也可以的……”
这哪里有不帮忙的选择啊?亨利心里一叹气。
“我当然十分乐意为国效劳。”他站起身来,然后躬了躬身。
“那就最好了。”玛丽也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我替先生感谢您了。”
借用夏尔的威权确实很方便,很容易能够达成吓到人的效果。但是她一点也不喜欢被人看做只会仗势欺人的蠢妇,所以只是点到为止。
“别说得这么客气啊。我说了,我十分乐意为先生效劳。”亨利勉强地笑了笑,“只是,我想弄清楚,到底先生还另外派了哪些人过来?这样的话我可以早点准备下。”
“到时候他们会来找您…………”
“砰!”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声轰然闷响,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怎么回事?打雷了吗?亨利的脑中突然一震。
不,这不是打雷,这像是有人……
还没有等亨利的脑袋形成思路。忽然一阵香风又传到了他的鼻中。然后他眼前一花,发现一道人影从自己的身边闪过。
门骤然被拉开了,玛丽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了出去,而这时亨利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该死,特雷维尔小姐还在这里!难道……
他心里一阵大惊,然后也跟在了玛丽的身后冲了过去。一边冲,他一边在暗自祈祷最坏的设想不要成真。
如果是真的的话,恐怕他就只有赶紧乔装打扮改名换姓沦落天涯了吧……刚刚出人头地,谁能接受自己沦落到这种境地?
在他患得患失间。玛丽已经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到了门口,然后重重地敲起门来。
“谁?”里面马上响起了一个问话。
还能说话,而且这声音十分冷静,看来是没出大事……玛丽骤然心里一宽。
“是我?出什么事了?”玛丽马上低声贴在门口回答。
“先进来。”芙兰一边说。一边轻轻拉开门。
她一走进去,就看到了手里拿着枪的芙兰。
“你……”她惊得张开了口。
面前的芙兰正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神态冷漠而且出奇的镇定。
而她的目光很快被其他东西吸引住了。
血泊……已经血泊中的一个青年男人。
这个青年男人好像已经晕过去了。但是面孔她认识。
“去你x的!”激动之下,她不假思索地骂出了一句完全不符合她教养的粗话。
然后。就在一瞬之间,她马上转身跑回到了门口。然后拉开了一条小门缝。
而就在这时,亨利也已经跑到了门口。
“别进来!”玛丽把脸凑到了门缝,冲亨利大喊。
她神情是如此严肃,以至于亨利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准备敲门的动作都僵住了。
“请问……刚……刚才,是怎么了……”
“小姐没事,刚才只是她不小心弄翻了一个箱子而已。”玛丽冷冷地盯着对方,“她还在换衣服,你先守在门外,把赶过来的人都给我打发走!”
那是打翻了个箱子?亨利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先给我站着!”玛丽不耐烦了,直接冲他大喊,“要是有什么人跑过来惊扰到小姐了,你觉得这合适吗?”
她的话不尽不实,但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力。亨利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一直巧笑嫣然的美丽女子,内里竟然如此气势汹汹。
她也许真的能撕碎我吧……一时间他的脑袋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呃……呃……您说得对。”他下意识地回答。
“那就在这里等着!”玛丽不再多说了,直接重新关上了门。
当门被关上之后,玛丽这才重重地吐了口气,整个人好像都松垮了下来。
但是很快她又勉强定了定神,然后走到了芙兰的旁边。
“就是你刚刚朝他打了一枪?”
“是的,是我打的。”芙兰平静地回答。“我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但是刚才他假冒侍应跑过来了。”
“这家伙……”玛丽皱紧了眉头,看着血泊当中的伊泽瑞尔-瓦尔特,“先生对他说过的,如果胆敢再缠着你和他,就一定不会饶了他,这人怎么这么不知道死活!”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可以搭救我吧。”芙兰的脸上还是一片平静,“他说他要把我拯救出去,还说要借着这次我们和德-博旺一家交易的机会,拿到我哥哥的把柄,然后来威胁他放我离开。”
“这家伙脑子进水了?”玛丽一脸的难以置信,“先生是那么容易受威胁的人?”
“他一腔热血想要做英雄,有什么办法呢……”芙兰沉下了脸来,“我根本不需要英雄,而且也几次暗示他可以离开了,从此不要再和我们扯上,可是他非要这么做……而且又知道了那么多东西,没办法,谨慎考虑了一下我只好自己先动手了。”
“没本事又瞎逞英雄,真是死了活该!”因为已经打了几次叫到的缘故,玛丽对伊泽瑞尔没有任何怜悯,“叫你走你不走,这下送了命了就满意了吧?”
“我……我应该没打死他。”芙兰有些犹豫地说。
“什么?”玛丽一惊。
“我是故意不朝要害打的。”芙兰低声回答。“我刚才看了下,他确实没有受到致命伤,只是晕了过去而已。”
经过她这么一说,玛丽也更仔细地看了下,发现这个年轻人确实只是晕过去了而已,还有脉搏和心跳。
“为什么不干脆一了百了呢?这种人死了比活着好。”玛丽有些疑惑地看着芙兰,“我们已经饶过了他这么多次了……”
“他好歹是对我一片好心,我不想就因为这个就杀了他。”芙兰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另有想法。
接着,犹豫了片刻之后,她又开了口。“另外,我怀疑他同样也是特雷维尔家族的血脉。也许……也许是……算了。”
“什么?!玛丽更加震惊了,连眼睛都睁大了。
“没什么,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而已,不然有些事情难以解释。”芙兰咬了咬嘴唇,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不过这并不重要了,我不想追究下去。现在,我们得想个办法尽量善后。”
玛丽皱了皱眉头。
“既然你不肯干脆一了百了,那这事得让门外面的那位帮忙善后。”片刻之后,她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靠得住吗?”芙兰有些不放心。“虽说是亲戚……”
“他敢靠不住吗?”玛丽反问。
两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好吧, 那就指望一下他吧。”芙兰慢慢地走到行李箱边,然后轻轻地将枪收了回去。(未完待续。)
春节特别篇
1862年2月7日,又是一场大雪。√∟UU小说,www.uu234.com
这个冬天的气温比往年相比要低上不少,进入新年之后,气温并没有上升,反而寒意越来越浓,雪一场接着一场,把整个大地都染成了单调的白色。
在绵延不绝的大雪当中,枫丹白露宫周围的森林和原野当中的积雪也越来越厚,因为人迹不多的缘故,所以这片白色被保留得十分完整,以至于整座宫殿都好像成为了冰宫一样。
然而,虽然这座宫殿外表看上去和白雪一样平静,但是内里却早已经处于一片忙乱当中,火在雪中燃烧。
每个人,不管是随驾的廷臣还是宫中的侍臣侍女,脸上都是焦虑不安的样子,他们匆匆忙忙地四处逡巡,却看不出多少平日里的条理来,宫殿内的空气都因为这些人的紧张而显得有些窒息感,仿佛一场灾难即将降临似的。
没错,对这个帝国来说,恐怕一场灾难确实即将降临了。虽然没有一个人明说相关的消息,但是宫内的人们以他们特有的敏感性,早已经人人都知道了一个事实——帝国皇帝拿破仑三世陛下,已经重症垂危,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他们在内心里面未必真的很在乎皇帝的生死,但是他们都十分在乎自己的未来,而皇帝如果去世的话,那么他们的未来就会蒙上一层阴影了,尤其是在帝国现在这种暧昧不清的政治局势下。
不明朗的政治环境,当然会带来不确定性,现在每个人都不知道局势到底会走向何方。因此他们自然也就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做,才能为自己谋取到好处、或者至少保住自己。
此时。就连到底谁来继承帝国的皇位的问题,也没有人能够完全说得清。
皇帝有合法的婚生孩子。但是仅仅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而且女儿现在只有六岁,正处于一个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仅仅这一点,就能够道出朝廷的不确定性到底有多大了。
本来,按照法兰西的传统,女性是没有继承王位的权利的,卡佩王朝直系的最后一个国王查理四世就是靠着哥哥腓力五世死的时候只有女儿,而以王弟的身份登上王位的。
而查理四世在死的时候也留下了一个遗腹女,她还是没有得到王位继承权。王位被转移到了她的堂叔叔安茹伯爵手中,而这位安茹伯爵也被拥立成为国王,称腓力六世,瓦卢瓦王朝也由此正式建立。
有这么多历史先例,原本是不该有争议的——按照历史传统,皇位应该传给波拿巴家族其他的男性成员,也就是皇帝的堂弟们。
但是,波拿巴家族向来就有无视先例的传统,从拿破仑一世陛下开始就是这样。况且。当今的皇帝一直不喜欢他的堂弟们,而且还在之前有意无意地表露出了想要让自己女儿接位的打算,所以本来明朗的局势就变得有些迷离起来。
皇帝陛下眼看已经熬不过去了,他到底打算在身后怎么样托付这个国家。就成为了一件举国瞩目的焦点。在枫丹白露宫里面,每个人都在暗暗猜测谜底,揣测一直高深莫测的陛下的深意——如果走运的话。这将有可能成为他们飞黄腾达的资本。
对于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比这座宫殿的主人更有资格回答了。
然而。这座宫殿的主人,此时却只能躺在布置奢华的卧室里面。在半昏半醒当中看上去永无止境的病痛的折磨。他的头发现在十分散乱,大片精心修理过的胡子也凌乱地长了起来,眼睛里原本那些激情和野心,现在也只剩下了麻木不仁。
傍晚,就在大雪刚刚停下来的时候,皇帝陛下再一次从昏睡当中苏醒过来了。
为了能够呼吸到更加清新的空气,他自从去年年底发病之后就一直呆在枫丹白露离宫里面,然而他所据为己有的皇位和帝国,享之不尽的荣誉和财富,统统都没有办法让他从病痛当中解脱,哪怕连让他轻松一点都做不到。
他在称帝之前,身体健康就因为寻欢作乐的私生活而大受影响,等成了皇帝之后,享乐无度所带来的后果就是肾衰竭就越发厉害,初时他还能勉强应付,但是等到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多种并发症,病痛几乎成为了他生活的主旋律。
这种绵延不绝的痛苦就像是有规律的潮汐一样,一浪接着一浪,时而稍稍缓解,时而却以加倍的痛苦突然袭击而来,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这种难以忍受的折磨就越发让他感觉痛苦不堪,以至于有时候甚至开始觉得早日离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但是即使病入膏肓,他精于算计的脑袋里面还是留存着一些理智,足以帮助他来思考问题。而在这里养病之后,因为宫廷平常不再允许他人来打搅陛下,所以他反而有很多时间来思考——思考那些他不在人世之后的问题。
这些问题中最重要的那一件,自然也就是人人都关心的那一件了。
没错,他也一直在考虑由谁来继承他皇位的问题。
因为英格兰王以母系血统的缘故宣称有法兰西王位继承权,继而为了王位归属和法兰西打了令人痛苦的百年战争,所以自那以后,法兰西接受了教训,在王位继承上面严格实行萨利克法,剥夺了王室女性的继承权利,而他只有一个女儿。
本来,皇帝陛下是不会把这些条条框框放在眼里的,一心想自己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得到一个合法的婚生子。
如果没有婚生子,他也想要将帝国传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有人会反对,但是他可以让每一个反对的人都闭上嘴,耐心地让女儿慢慢成长。接过他的皇位。
但是,在最近的久病之后。他慢慢地改变了主意。
他对自己还能活很多年不再抱有信心,而女儿却十分年幼。如果强行打破传统传位给女儿的话。那么她就要面临一个她无法处理的局面——内有波拿巴家族亲王们威逼,外有共和分子反对派的进攻,而旁边还有一群虎视眈眈的野心家……没错,以那个连他都身为忌惮的人为首。
那个时候,他可怜的女儿,该如何是好?恐怕自己交给她的不仅不是一个尊崇的皇位,而是一剂足以催人性命的毒药吧。两派人谁得势都会将她视作傀儡,折磨限制,甚至还要除掉。
于是。经过了痛苦的抉择之后,在几天之前,在难以忍受的病痛当中,他决定依照法兰西的历史传统,不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女儿,而是传给自己的堂弟。
让他们为了权力去撕咬吧,最好一起拼个柴尽火灭——当作出这个决定之后,皇帝心想。
他明白,他这个决定一定会造成极大的纷争。而势同水火的两派一定会因此大动干戈,但是他不在乎了,只要自己的女儿能够安全脱身、置身事外就好。比较起来,他宁可让他的皇朝断送给共和派革命党的手里。也不愿意落到野心家的手里——不管这个野心家姓特雷维尔还是姓波拿巴。
他嫉妒他的这个曾经的首席副手。
这个特雷维尔能力超卓,也精心培植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而且他善于表现自己。几乎可以说是他朝廷当中最得外界瞩目的人。他知道这个人雄心勃勃,从来都不喜欢屈居于他人之下。
这种嫉妒中又掺杂了十足的畏惧。这个人年轻得太过分了。天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无法驾驭住他呢?
正是因为这种暗藏的恐惧,在几年前。借着一场针对是否对奥地利开战的争论,他将克尔松公爵发配到了奥地利做大使。
然而……也许是那个人刻意为之,也许是命运在作祟,在那个人离开之后,帝国迅速地在一场经济危机当中难以自拔。在多次更换负责人之后,经济还是毫无起色,眼见民怨越来越沸腾,他不得不把那个曾经的头号助手重新召了回来,违心地给他重任,让他来挽救帝国摇摇欲坠的经济。
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那个人大刀阔斧的处理之下,帝国的经济终于很快重新恢复了正轨。然而,他并没有因此感激这位大臣,反而心里更增加了几分忌惮。
经济危机缓解之后,他很快就将当时任内政大臣和财政大臣、号称“副皇帝”的克尔松公爵夏尔-德-特雷维尔以体面的方式解除了职务,然后派到了阿尔及利亚担任总督,此时此刻,恐怕那个人还在阿尔及利亚享受热带的风吧。
一想到这里,尽管满身病痛,陛下的嘴角还是微微地显露出了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容。
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是皇帝,我有权对不起你。
他知道,在他走后,这位公爵的境遇恐怕会更糟,因为他已经做了决定了,在他死后,他最大的堂弟约瑟夫-波拿巴将会登上皇位,而他的这个堂弟,在仇恨特雷维尔这一方面,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就要死了,但是你……你也开心不了。这种莫名的快意,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些他的病痛,反而让他的精神健旺了不少。
对了,约瑟夫怎么还没来?皇帝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问题。
然后,他勉强地抬起了手,费尽了残存的力气,摇了摇床头的铃。
一位侍从官很快就跑到了他的身边。
“陛下?”
“约瑟夫……约瑟夫来了吗?”陛下吃力地问。
“之前的使者已经过去了,陛下,大概他们现在还在赶路吧,刚才下了大雪,马车恐怕赶路比较麻烦……”侍从低声解释。
“再去叫他过来!”陛下看着这位侍从,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解释似的,“你亲自去叫!路上碰到的话,你就带路!”
“陛下?”侍臣有些不太明白。
“去!”
虽然这声音不大,但是已经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势,以至于侍臣一下子吓呆了。
即使濒死。皇帝还是皇帝。
“是,陛下。”片刻之后。侍臣反应了过来,然后朝皇帝躬了躬身。接着领命走出了卧室。
…………………………………………
有一辆马车从离宫当中驶出,而马车上的人当然不会发现,在宫廷当中的一些角落里,有人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在一间房间当中,就有两个人站在窗户后面,静静地看着这辆马车疾驰而去。
这间房间,四壁张挂着色泽柔和的蓝丝绒壁毯,门窗也配上了和壁毯差不多色泽的柔软的开司米帘子。一盏镶着绿松石的银质吊灯用三根精巧的链子吊着,从天花板中央一个的圆形花饰正中垂下来。天花板也围着丝绸。上有一条条折成褶裥的白色开司米长带,如星光般向四处辐射,然后以相等的距离垂在壁幔上,并用珍珠结子扣住。脚下是温暖柔软的波斯地毯,厚得象草坪,上面织着蓝色花簇。
即使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当中,这间房间的陈设也称得上是极为奢华,正配得上房间主人的身份。
然而,身处其间的两位女子。却没有一个人沉溺于这种奢华享受当中,反而个个紧锁眉头,若有所思。
“这是第四批了吧,皇后陛下?”沉寂了片刻之后。其中一位穿着蓬松的白纱宫裙的女子低声发问。
这位金发碧眼的女子正是在宫廷内外都享有盛誉的特雷维尔女士,她是克尔松公爵夏尔-德-特雷维尔的妹妹,她长得很漂亮。哪怕到了三旬的年纪也还是如此。不过她好像脾气有些古怪,虽然十分有钱。但是一直未婚独居,只是以赞助艺术为乐。
而她喊陛下的人。正是如今法兰西帝国的皇后。
听到了她的问题之后,皇后仍旧看着外面,仿佛若有所思,只是眉头紧锁着,暴露出了心中略微的不安。
“皇上还真是着急呢……看来他决心已下了。”仿佛是觉得自己说得还不够透似的,特雷维尔女士继续了自己的打击,“过得不久,也许您就不再是帝国的皇后了,而是新皇上的一个寡居的堂嫂……您喜欢这样的结果吗?”
皇后还是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但是在视线之外,她的拳头却已经紧紧攥住了。
她知道,既然皇帝选择了这种做法,那么就代表他已经决定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堂弟了。他不想传位女儿让自己摄政,也不信任自己。
也许他有自己的种种考虑,但是在皇后看来,这却是无法接受的结果。
“陛下,您还在等什么呢?约瑟夫-波拿巴快要赶过来了,如果您今天什么都不做,那么大概到明天您就将无人问津了,这种结果我可难以接受!”
“您以为我不知道您在想什么吗?”皇后陛下终于忍耐不住了,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这位女士,“别摆出一副为我着想的嘴脸,您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底细,我可清楚。想要跟我求援就直说,别装得好像个救世主一样!”
皇后剧烈的爆发,让女士先是一怔。
然后,她突然冷笑了起来。
“对您来说,难道我们不算是救世主吗?只有我们来能将您从泥淖当中拯救出来。”
“如果你们打算让我来成为你们的庇护者的话,那您就得表现出敬意来。”皇后陛下微微皱了皱眉头,“没错,我的处境艰难,但是您的处境也没有比我好多少——约瑟夫接位,对我来说是灾难,我没办法享有现在的权利了,但是对你们来说,这是灭顶之灾!所以,你们应该明白,是你们恳求我才对!”
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大家的立场吗?
芙兰脸上的笑容更加浓烈了。
“您难道以为,没有您的合作,我们就会默不作声地接受一切结果,然后俯首等死吗?您想得太简单了,告诉您吧,没有您来帮忙,我们会同样地动手,无非是把声势搞大一点而已……”
“你们想做什么?”皇后吃了一惊,就连脸色都微微发白了。
她心里明白,特雷维尔家族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那自然就不会善罢甘休了。
“很简单,如果您不答应的话。我们就会直接动手,在南方动手。殖民地的人不消说是听我哥哥的,就算其他地方,难道有几个人喜欢约瑟夫吗?”芙兰的脸上还是挂着冷笑,“陛下没事,大家就安安分分当臣民,陛下要是去了,谁还会去给约瑟夫卖命?不信那您倒是看看啊?”
“你们想要当谋反?!”皇后怒气冲冲地喊了出来,“你……你跑得掉吗?”
“我们输了的话就是谋反,得上绞架。赢了的话可不会叫反贼,而是拯救国家的英雄。”芙兰却一点也没有不自然的样子,“至于我自己,既然我已经来了,那么我不在乎。我会想办法再离开这里,但是如果命运真的抛弃了我,我也绝不会求饶,就让上帝裁决我吧。好了,我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了。那么您呢?皇后陛下,您打算怎么办?!”
她的目光咄咄逼人,真有些刺眼,以至于皇后陛下都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
“您以为您现在还有什么可以犹豫吗?”特雷维尔女士微微笑着。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暖意,“现在摆在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成为人人尊崇的皇太后陛下。那么就只能成为缩在角落里面无人问津的前朝皇后……在这样的时刻,您的丈夫既然选择了约瑟夫。那么就代表他不信任您,那么从此刻起您就只能为自己的命运而战了。不是吗?”
“落到约瑟夫-波拿巴手里和落到你们手里有区别吗?还不是做你们的人质。”皇后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
“和我们合作的话您可以当皇太后,服从丈夫的话您就只能到哪个古堡去隐居,您想怎么选呢,陛下?”芙兰仍旧目光炯炯地看着对方,“您不要忘了,为了不造成剧烈的动荡,我们是乐意继续尊奉您的女儿做皇帝的……如果您不愿意接受的话,那我也只能深表遗憾了。”
“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依照诺言?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做了,到时候没人能够阻止你们做任何事了。”皇后冷静地问。
特雷维尔家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让她的女儿接位,他们可以忍受,以代行摄政的方式来统治国家;如果约瑟夫真的接位,那么他们就要冒打内战的风险来血拼,而那时候如果他们赢了,那么对自己、对波拿巴家族他们就不会再有怜悯之心了。
不管怎么看,她的选项都不是很多。就算在波拿巴家族的支持者当中,约瑟夫都不得人心,在军队里面也是如此,哪怕她接受皇位旁落于这个人手里,如果真要打起来恐怕他也不是特雷维尔们的对手。
成为皇太后,还是成为命运的囚徒?
“你们能够保证娜娜莉的安全吗?”沉默了许久之后,她低声问,“我难以相信你们会甘心。”
“如果娜娜莉是男的,其实很麻烦,但是她是女孩子,这个问题很好解决。”特雷维尔女士笑着摆了摆手,“我的哥哥的长子已经快十岁了,他很聪明,我想他有资格成为法兰西女皇的夫婿。”
联姻?皇后明白了。
特雷维尔家族打算以和平方式接掌政权。
“这怎么可以,他们……”皇后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最后却停住了口。
也许对她对自己来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重新走到了窗口。但是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就在这样的夜幕之下,约瑟夫-波拿巴的马车将离这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没时间了。
我不能和一群要完蛋的人绑在一起。
就在这一瞬间,皇后做出了决断,接着,她摇了摇铃,叫进来了一位其貌不扬的宫廷女官。“请您去照看陛下,记得注意门口,不允许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去面见陛下。”
女官没有任何质疑,直接躬身接受了命令。
皇后深吸了口气,然后慨然转过头来看着特雷维尔女士。
“我们两个去接见禁卫军的军官,他们里面肯定有你们的人吧?”
“当然有了。”女士笑着和回答。
“那好。”皇后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梳妆台的抽屉里面拿出了一枚印章。“现在陛下在重病当中。我有义务维护国家的安定。我们赶紧去见吧,趁着还没人有准备。把不稳定的人都抓起来。”
“您说得太对了……”女士巧笑嫣然地给她行了个礼。
……………………………………
在漆黑的夜幕当中,约瑟夫-波拿巴亲王乘坐一辆华丽的马车终于赶到了枫丹白露宫。
刚刚停下的雪现在又开始下了。寒风在四处飘荡,冷得人直透骨髓。
然而他的心情却极好。
陛下的身体健康状况在国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然而在这种时候,他却被陛下几度传召,焦急地叫到了枫丹白露。
这意味着什么?
就他看来,这意味着陛下终于已经在继承人的问题上想通了。
走下了马车后,他在侍臣的带领下,急匆匆地往陛下的卧室走了过去。他在心里寻思着自己应该怎么样在陛下面前痛哭流涕,恳请上帝继续庇佑这位可怜的兄长。
然而。正当他心里还在无限遐想的时候,在走廊上他们一行人突然被一群士兵挡住了去路。
“陛下要召亲王殿下觐见。”侍臣以一种十分不悦地神气看着领头的军官。
然而,这位军官却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然后吐出了一句让他们魂飞魄散的话。
“奉陛下的谕旨,你们被捕了!”
“胡说!是陛下叫我去带亲王殿下的!”侍臣连忙大喊。
但是军官身后的士兵们却一点也没有管,向这几个人围了过去。
陛下叫我过来是要逮捕我?!约瑟夫一瞬间惊呆了。
难道他是想要把我关起来,让他的女儿顺利继位?
就在这时,旁边也有一群士兵也赶了过来,他们的神色都十分严肃。透着一股让他心寒的煞气。
“我是亲王,我要去见陛下!”他大喊了出来。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他们把约瑟夫团团围住,然后几个军官上来抓住了他的腰。
“放开我!我是亲王!”约瑟夫的声音都颤抖了。“我为国家立过功,我为陛下流过血,我要见陛下!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
仿佛是嫌他太烦似的。一位军官干脆掏出了自己的手帕,然后塞到了亲王的嘴里。
就这样。在支支吾吾声当中,这位亲王被强行扯离了前去面见陛下的路。被一路推推挤挤拉到了一个房间里面。
等到了这个房间之后,他才发现,这里已经被关押了很多人。
有陛下身边的侍臣,有为陛下诊治的医生,甚至还有几位被五花大绑的禁卫军军官。
不是陛下要逮捕我,这是一场政变!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不知道从哪里蹿升起来的力气,他转身就想要跑出去。然而,一把伞却骤然地挥动了过来,重重地打到了他的腿上。
“唔”他痛哼了一声,然后不由自主地跪倒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来,然后看到了那个俯视着他的似笑非笑的中年女子。
一瞬间,他的眼泪继续都要流下来了。完了,特雷维尔的走卒们已经控制住了皇宫。
他想要说话,但是口被堵住的情况下只能发出呜呜声。
也许是嫌他吵了,毫不留情的一击再度打中了他的腰,这次他疼得趴了下去,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今晚你们每个人都得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艾格尼丝悠然走到了亲王旁边,伞尖轻轻地点到了他的脑袋上,“谁要是想跑,他就是榜样!”
……………………………………
就在亲王被逮捕的同一刻,一场大搜捕也在枫丹白露宫同步展开,到处都是士兵们的呼喝声和军靴的踏动声,这喧嚣盖过了原野的寂静,也让风雪也显得微不足道。
到处都有人在巡逻搜捕,在积极服从的军官们的带领下,士兵们贯彻了皇后陛下的戒严命令,将离宫的每一个区域都隔开了,而且不允许任何人离开这里。那些不积极的军官已经被逮捕收押,已经习惯了服从的士兵们当然只有选择听从皇后陛下的命令。
“全部都抓住了吗?”在一片喧嚣当中。玛丽大声问旁边的一位军官。
“大部分都抓住了,包括约瑟夫-波拿巴。但是……还有几个人现在没有找到。”这位军官略有些紧张地回答,“其中最主要的是公主殿下。”
这位公主殿下。就是热罗姆王的女儿、约瑟夫-波拿巴的姐姐,玛蒂尔德-波拿巴公主,她是皇帝陛下的堂姐,一直都很受信任。
如果让这位波拿巴家族的成员逃出去和巴黎的拥护者们见面的话,势必会造成重大的麻烦。
“该死!”玛丽咒骂了起来,“你们赶紧去找,每一间房间每一间房间地搜!绝对不能让她跑了!谁第一个找到她,赏金十万法郎!”
“是!”听到了玛丽的呼喝之后,士兵们都激动地应和了下来。
接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又转头看向军官,“马厩在哪儿?分些个人带我去。这冰天雪地的,没有马她一个人怎么往外跑?我们只要守住马厩,她绝对跑不了。”
“好的,请跟我来!”军官挥了挥手,示意一群士兵跟着她走。
就这样,他们急匆匆地向马厩跑了过去。
“女士,我们这么大声势。会不会……会不会惊扰到旁边?要是今晚走漏了风声……”
“慌什么?你们是奉陛下的谕旨平定叛乱的,难道还怕别人知道吗?”玛丽厉声回答,“只要今天把局面控制住,明天就是皇太后摄政了。你们为她排除障碍,难道不是有功吗?放心吧,等先生回来。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是……太好了……”在玛丽的解释下,军官慢慢地也信心更足了。
他知道今天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更加知道他是在为皇后和特雷维尔服务,反正皇上已经命在旦夕了。接下来法国就是他们说了算,还用得着怕什么呢?
“你们知道有什么赏金在等着,那就给我好好打起精神来……今晚不能放任何人离开,绝对不行!”因为跑得很快,所以玛丽微微有些喘息,“听着……如果……欸!那里!那里!”
她突然抬起手来,指着不远处。
在那里,正好有一个人影骑到了马上。
“就是她!拦住她!”玛丽一边高喊,一边冲了过去。
看到了这群人之后,马背上的人更加急了,她发力催马,然后马一边嘶鸣一边向外跑了出来。
“开枪!开枪!”玛丽大喊。
军官和士兵们都端起了枪,然后没有一个人开枪。他们都在犹豫,毕竟对面可是皇族的公主啊……
眼见对方已经纵马走远了,玛丽心一横,一把从旁边一个士兵手里抢过了枪,然后端起来就朝那边开枪,“管他什么公主,开枪!”
她并不精熟武器,所以这一枪当然没有造成什么打击,但是在枪声和她的示范的带动下,其他人如梦初醒,连忙也开枪了,砰砰砰砰的声音连续响起。
马悲鸣了一声,然后躺倒在了雪地上,而马背上的人也悲惨地被甩到了地上。
“我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军官略有些慌乱,但还是跑了过去。
玛丽没有动,只是在用枪拄着地面,大声的喘息着。因为心情太过于激荡,而且奔跑和开枪的体力消耗太大,她心中只觉得全身乏力。
“法国男人真是没用,连个女人都不敢杀!”看着跑过去的军官,她啐了一口。
“她没中枪,只是被从马上甩下来摔晕了!”这时候,那边的军官喊。
“把她也一起抬回去,关起来!”玛丽低声下令。
……………………………………
在似乎漫无止境的喧哗声当中,皇帝陛下终于又清醒了过来,这些日子里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他自己也知道恐怕拖不了多久了。
四周黑得可怕,好像没有一个人在。
医生呢?侍从呢?他微微张开口呼喝,但是没有回音。
他只感觉口干舌燥,想要喝水,于是他费劲地摇了摇铃,但是还是没有人进来。
怎么回事?宫廷怎么了?
正当他还在迷茫地思索时,门突然被推开了。
门外的光线投了进来,但是因为重病,他的视线一片模糊,看不清来者是谁,但是看那种从容不迫的动作,应该不是侍臣或者医生。
“约瑟夫……?”他鼓起力气轻轻喊,每一个字母都好像带走了他的一些生命力。
但是很快,那个人就走到了他的视线勉强能及之处。
上帝啊……
他的手脚顿时冰凉。
面前这个冷冷地打量自己的人,居然是特雷维尔家族的人。
“亲王殿下恐怕来不了,陛下。”就在这时,女士突然开口了,“他因为阴谋反对陛下,已经被收押了。”
“皇后……皇后……”他一瞬间明白了,但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完整句子来。“你们……你们……”
他没想到,在夏尔-德-特雷维尔已经被逐出巴黎、甚至法国本土的情况下,他的党徒们居然也能够铤而走险,发动政变。
皇后背叛了自己。
这个**,就为了个皇太后的虚名!
他喉咙一甜,想要吐血,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她不敢来见我?”他努力催动残存的生命力,嘶声问。
“她没必要来见您,您不是已经抛开她了吗?”女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仿佛很享受皇帝现在这个样子,“她要忙着对付乱党,还要忙着册立她的女儿登基,她很忙,只有我才有时间来看看您。”
无可言状的愤怒和恐惧,让皇帝全身都在发抖。
“你们……你……”他死死地盯着女士,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诅咒她似的。
“我们只是在做您做过的事情而已。”女士仍旧冷笑着,“您种下的因,终于收获了果。您把我们当成工具来驭使,自以为自己可以将我们随意摆布,您傲慢地对待了我们……于是我们以同样的东西来回报!您,得到了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陛下。”
“你……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尽管知道这句话只能暴露自己本质上的虚弱,但是皇帝仍旧说了出来。“我会……我会看着你们死去……”
“那么多谢观赏,陛下。”特雷维尔女士慢慢地往前走,然后走到了陛下的床头,“我们的下场,已经不是您能决定的事情了,而您的下场……却已经被我们决定。原本您也许还能活十年,但是是我们让您的身体这么快垮台的。”
陛下睁大了眼睛。
“没错,您的身体急速恶化,就是我们给您整治的,很开心吧?”女士微笑了起来,但是这个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您那时候在利用我的哥哥为您效劳,摆平您自己因为治理不善惹出的经济危机,然后还想着过河拆桥!而我们……我们怎么会默然忍受这种屈辱?我们反击了,于是您变成了现在这样,结果您还以为自己赢了,可以随意罢黜我们……”
在她的笑声当中,皇帝痛苦地扭曲了脸。病痛和心痛同时交集,让他疼得都无法说话了。
“好了,我也不想跟您多说了,”随着她口中的话,她拿起了旁边的一个枕头,“您别觉得自己可以安心病死,被上帝收走。我说过的,我要亲手报复,为我们一家所蒙受的待遇做一个了结,您会死在我的手上。”
在躺在床上的皇帝看来,白色的枕头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好像……天堂一样。
“嗬……”在天堂蒙到了脸上时,他只发出了这犹如遗言的叹息。
……………………
“了结了?”当她走出来的时候,玛丽马上凑了上去。
“是的,了结了。”芙兰点了点头,一点也看不出异常来。
“太好了!”玛丽松了口气。
“我们去发电报吧。”
“内容写什么好呢?”玛丽问。
“万事大吉,快回来吧,爱你。”芙兰笑着回答。(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应对
正如两位密友所预料的那样,听到了枪声的人并不只有玛丽和亨利而已,亨利给芙兰定下的是最高层最好的房间,而因为价格较贵的缘故,同层并没有别的住客,所以听到了声音的旅馆侍应们纷纷从楼下跑了上来。UU小说,www.uu234.com
而他们也被遵从了玛丽嘱咐的亨利,给一个个重新哄了回去。
亨利-德-拉格什-特雷维尔伯爵大小在马赛城也是一个人物,再加上这里的住客是更加了不得的大人物,所以在他发话了之后,不管接受不接受他给出的解释,但是这些人纵使将信将疑,也没有人表露出什么异样来。
等到他们纷纷离去之后,上层再度恢复了寂静,而站在走廊当中的亨利,也愈发地陷入到了紧张不安的情绪当中。
这真是一场飞来横祸啊!
前一刻他还在和那位小姐谈笑风生,一心想着自己就要帮上那位远亲的忙、让他再欠上一次自己的人情,哪里想得到,后一刻自己却要陷入到这样的窘境当中?
夏天本来就热,在他这样紧张不安的情况下,他很快就已经是大汗淋漓。
他站在门外,来回徘徊着,想要敲门去确认一下那位本家大小姐的情况却又不敢,在犹豫不决当中不住地向上帝祈祷,希望最可怕的事情不至于发生。
正当他还在犹豫当中纠结祈祷的时候,门终于发出了轻轻的声响,然后玛丽的脸一点一点地露了出来。
犹如看到了天使一样,亨利马上凑了过去。
“她怎么样了?”
“我说了她没事!”玛丽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刚才两个人谈话时的那种温和再也不见了,“跑过来的人都已经被你赶跑了吗?”
“是的。遵照您刚才的指示,人已经都被赶跑了。现在外面就我一个。”亨利点了点头,然后探询地看着玛丽,“能不能……能不能让我进去看望一下小姐?”
他心里还是不太放心,毕竟还没有亲眼确认那位小姐是否安全。
“当然可以了。”玛丽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又让开了自己的身子。“她正好她要见您。”
“哦!那太好了!”亨利大喜过望,马上迈步向里面走。
“站住!”但是,玛丽突然叫停了他,然后斜睨了满头大汗的亨利一眼,“您最好先擦擦汗吧。这幅样子可不好。”
“谢谢!”亨利反应了过来,然后尴尬地笑了笑,接着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了手帕,轻轻地擦拭了一会儿。
很快,他就擦干了他的汗珠,而玛丽也将门打得更加开了一些。
“请进吧,先生。”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不肯把门全打开,但是亨利并没有提出疑问,而是侧着身走了进去。
就在他即将踏入房间的时候。玛丽突然微微笑了起来。
“您该表现得更好点。”
“嗯?”亨利心里一紧,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在门外就这么满头大汗的话,我可真得怀疑您刚才跟我表露的那些胆量了。”玛丽的微笑里面似乎隐藏着太多的东西,“真希望您等下表现好点儿。”
亨利大惑不解。但是身体已经踏足到了这个房间当中。
很快,他就明白为什么玛丽不肯把整个门都让开,同时也明白为何对方刚才要说这番话了。
上帝啊!
在他视线所聚焦之处。一个穿着侍应制服的年轻人躺倒在了地上。
而他的腹部有一个伤口,伤口流出了很多血。大量的血。
大量的血流到了地上,把原本青色的地毯染出了一大片深红色。而身着一身白色裙子的特雷维尔小姐。则不声不响地旁边看着他,脸色平静得就像是在看一座大理石雕像一样。
这极富冲击力的一幕,让他一时间目瞪口呆,完全说不出话来。
不期然间,他的脚微微发抖了,然后脸色变得惨白。他抖抖索索地将头转了过去,然后看着玛丽,仿佛是想要从她的脸上找出什么答案似的。
而玛丽,却好像没事人一样地耸了耸肩,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仿佛是在说“我早告诉您要做好心理准备了”似的。
他没有从玛丽这边得到任何安慰,只是又艰难地重新转过身去,然后看着特雷维尔小姐。
“这……这……”他想要问是怎么回事,但是却怎么也没问出口。
平心而论,亨利毕竟也是在海上漂泊了好多年的人,也是见过不少市面的,杀人打仗的事情不仅见过甚至还亲手做过,本不至于这么没定力。
但是,今天这一幕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玛丽给他的印象就是个脑子很灵但是比较柔弱,靠着巴结上主家上位。至于特雷维尔小姐,在车站上给他的印象更加深刻,那是美貌与智慧并存,还十分谦逊温柔,简直就像个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
尽管明知道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完美的人,但是他绝没有想到,现实与理想的差距居然会这么大,所以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所适从。
他已经醒悟过来了,刚才那声音就是枪声,而且肯定就是这位美丽温柔的名门女子动的手。
而且,更重要的是,尽管干出了如此令人震惊的事,但是她此刻的表情却十分平静,就好像——就好像是根本没有把这事当做一回事一样。
亲手开枪打人,而且身处在如此血淋淋的场景之下,她为什么这么镇定呢?
是天生的冷血……还是做过很多次这种事,以至于习以为常?
他艰难地抬起头来,看着对面那张姣好美丽的脸。
无论是哪个推论,都意味着一个拥有如此尊贵的身份。如此美丽的外表的女子,内里面却隐藏着一个凶狠得不亚于任何一个人的灵魂。
即使是亨利本人。也突然有一种世界观被刷新的感觉。
那么……那个青年人到底是谁?
虽然穿着侍应的制服,但是他应该不会是这里的侍应。否则特雷维尔小姐根本不会有亲手向他开枪的理由。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是因为对特雷维尔家族满怀仇恨所以来找她报仇的敌人,还是一个已经被抛弃,但是想要继续赖在她身边的情人?
莫非是后者?
短短一段时间,亨利脑中如此多的想法纷至沓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能动脑子。
“如您所见,是我对他开了一枪,先生。”就在他还在狐疑的时候,特雷维尔小姐终于开口了,毫不避忌地承认了。
“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沉默了片刻之后。亨利终于勉强地恢复了镇定,“他……他是谁?”
“他是我们家的一个敌人,他想要偷窃我带过来的一些文件,借此对我哥哥和我不利,所以我只好当机立断向他动了手。”芙兰平静地回答,“这是自卫措施,迫不得已的行动,我请您理解一下。”
真的是这样吗?听到了芙兰的解释之后,亨利却还是十分狐疑。
这事情实在太奇怪了。
“请您相信我吧。这确实是事起仓促,我是没有任何准备的,否则我根本不必亲自动手,有的是人为我们办事。”眼见亨利还是不太相信的样子。芙兰继续解释了一句,然后又打量起了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伊泽瑞尔,“这个人太危险了。而且知道的东西也太多,我只能让他暂时无法行动。”
“您不打算杀死他?”亨利敏锐地发现了芙兰的意思。
“是啊。上帝教导我们仁慈,我怎么能轻易去剥夺别人的生命呢?”芙兰浅浅地笑了起来。“我说了我只是为了自卫而已。”
这个明媚的笑容让亨利先是下意识地放宽心,但是一瞬间之后却又让他不寒而栗,反而陷入到了更深的恐惧当中。
明明看上去是一个娇弱的女子,为了自卫就二话不说开枪伤人,事后还能这么没事人一样地笑……
这些去了京城的亲戚们,个个都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啊!
这些亲戚们,在凡尔赛的荣华富贵当中混迹,在大革命的腥风血雨当中淬炼,几个世纪的经历,看来已经把他们锻炼熔铸成了别的物种。
“虽然这看上去有些残酷,但是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残酷。”芙兰叹了口气,“这并不是我们乐于看到的结果,但是当出现这样的结果时,我们也只能默然承受,而不能惊慌失措,您说对吗?”
“……是……是吗。”这种莫大的恐惧,让他话都说不太清楚了。“那您……那您打算怎么做?”
看来已经把他给吓唬住了。玛丽和芙兰对视了一眼。
“我需要您的帮助,先生,这正是我把您叫过来的原因。”芙兰将视线从伊泽瑞尔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您得帮我把这件事抹平,我可不想因为自卫而变成报纸上的头条新闻。”
“抹平?”亨利下意识地反问,“那您打算怎么抹平呢?”
“这个应该是我来问您的问题。”芙兰微微皱了皱眉,“您在这里认识人,而且有头有脸,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更加不能抛头露脸,所以我当然应该依赖您帮忙才对啊?”
“可是……可是……”亨利还是有些踌躇。
“先生,正如我刚才对您说的,特雷维尔家族对您有过那么多帮助,难道祈求您做一些回报也是可耻的吗?”眼见他在犹豫,玛丽适时地插话了,“当然了,还是那句老话,如果您觉得这太难办,您可以拒绝……我们不会强迫您的。”
该死!你们不会强迫才怪!亨利禁不住在心里咒骂。
毫无疑问,如果他拒绝帮助特雷维尔小姐的话,那么他肯定以后再也不能指望京城本家的帮助了,也肯定会失去目前所拥有的大部分东西——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有力的靠山,怎么能够轻易地就让他们溜掉?
不就是做点坏事吗,谁不能干的!
亨利把心一横,然后抬起头来盯着芙兰。
“我乐意为您一家赴汤蹈火,只要您和您一家记得我的忠诚。”
“我当然会记得的,先生。”芙兰再次微笑了起来,“我们一家从不亏待有功劳的人。”
“那您说吧,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横下心之后,亨利的脑子反而流畅了不少。
“首先,您去秘密地找个您认识、而且可靠的医生来,让他帮忙治疗一下这位先生。”芙兰手虚指一下地上的人,“其次,您要找一下这里的老板,告诉他我很喜欢这里的风景,把这几间房间长期订下来。”
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芙兰转头看了看玛丽,“恐怕这几天我得睡你那儿了……”
“没关系。”玛丽笑着点了点头。“床又不挤。”(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感激与决断
在沉默当中,年轻的亨利-德-拉格什-特雷维尔伯爵满怀震惊地看着这两个密友言笑不禁的商量。
她们轻笑着商量着今晚在哪儿睡的问题,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朋友之间的谈笑一样,浑然没有管几步远的地方还躺着一个中了枪、正在流着血的年轻人。
就算是男人,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这么镇定吧。亨利心中暗想。
经过了这短短几分钟,他之前对这两位女子的印象已经完全被逆转了,再也不敢用之前的眼光来看待她们。她们都太厉害了,由不得人不小心对付。
“我等下就出去把医生叫过来。”等两个人笑完之后,他涩声说,“我认识一个靠得住的医生,他跟我的交情不错,对外伤的处理很有一套,应该能够治好他。另外,他很嘴巴也很严,不会乱说……”
“那真是太好了。”芙兰又是微微一笑,“我很高兴您能够如此帮忙。”
“这是我应该做的。”亨利用手帕再度擦了擦额角上的汗,然后重新看着芙兰,“那么在治好他之后您打算怎么处置他呢?继续把他关在这里,还是放他走?”
这个问题倒是让芙兰微微犯了难,她有些疑难地转过视线看了看玛丽。
“肯定不能就这么放他走。”玛丽马上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他知道那么多东西,还打算对先生不利,要是就这么放走,他出去大放厥词怎么办?我们的事情还要不要办了?再说了……你还打了他这么一枪。他会心里服气?恐怕一放走他,他就会想着怎么报复。”
芙兰默然点了点头。承认玛丽说得很有道理。
“你说得没错,我不能那么快放走他。至少得等我们把事情办完以后。”
显而易见,这是哥哥第一次将差事交给她做,她不能容许自己出现任何闪失,如果早早放走了伊泽瑞尔,说不定他就会在哪里大爆消息,将特雷维尔家族和德-博旺一家互相勾结的内幕都暴露出来,虽然不至于会影响到兄长的前途,但是这次她的差事恐怕就难以办好了——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要是哥哥第一次交给自己的事情都出了闪失,那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请求他更加看重自己?
可是就这样一直秘密关在这里也不是一个好的解决办法。这里人多嘴杂。虽然她长期订下了这个房间,但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发现这间房间的秘密,到时候天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
一时间,芙兰陷入到了两难当中,微微有些踌躇起来。
因为形势所迫,她在开枪的时候果断坚决,一点也没有犹豫,但是在获得了安全之后,怎么处置伊泽瑞尔倒成为了一个大难题。开枪时她无暇细想这个问题。如今一看还真不好处理。
“要不我们还是……”玛丽轻轻撇了撇嘴角。
如果单看她的表情的话,恐怕是不会明白她的话里面暗含的残酷含义的。
“不——不行,我说了不能杀掉他,至少这次不能。”芙兰马上摇了摇头。
玛丽不解地看了看芙兰。不明白现在她怎么又会变得这么踌躇和迟疑。左右不过是个私生子而已,用得着顾念那么多吗?
她不明白特雷维尔家族上一代人的秘辛,所以怎么也揣摩不出好友心中的犹豫纠结到底是源自于哪里。
“好了。不管怎么样,至少这次我不能这么做……”芙兰再度重复了一遍。好像在说服自己一样,“他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不能做到那个地步。”
难道这小子真是她的情郎?当听到了特雷维尔小姐的自语后,亨利又有些狐疑地扫了地上的人一眼,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就给,我没意见。”玛丽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想和好友争执,“可是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那你说到底应该拿他怎么办呢?”
“怎么办……”芙兰的脑袋微微晃动着,开动脑筋不停思索,这宛如在构思如何作画的模样,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可爱。
她的视线不断游移,从桌椅移到了地毯上,又移到了金发的青年的身上,最后停到了紧张地站在她旁边的亨利身上。
“我想到了!”她眼前突然一亮。
“什么?”亨利被她盯住自己的视线激得颤抖了一下。
“先生,既然您已经帮了我们这么多忙了,那么……我还是厚颜来请求您,再给我一个惠而不费的帮助。”
“还要帮忙?”亨利大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但是他最后还是忍住了那种冲动。
“好的,那么您打算让我怎么帮助您呢?”
“我想请您,在医生把他的伤治好之后,把他秘密送上一条去新大陆的船。”芙兰并没有卖关子,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这里只有您才能帮上我这个忙,毕竟您在港口认识这么多人,一定有办法帮我办到……”
亨利再度沉默了。
他确实有很多旧日在海军的朋友在退出了海军之后转到了民间从事航运,之前国内的经济不太景气,一直都有人拖家带口或者孤身一人倾家荡产买了去美洲的船票,打算到那里去碰碰运气,所以他如果把这个青年人塞到一艘好朋友的船里面运到美洲去,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想,这对您反而更加方便一些吧?一直把这个人放在您这里,他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给您招惹什么麻烦,送到新大陆去倒是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您来操心他的问题了。”芙兰继续说着自己的意见,“从这里到美洲去怎么也要一两个月吧?到了那儿之后,他就算想要回来也要花同样的时间,几个月之后,我的事情怎么也该办完了……那时候他就没办法再给我和您带来什么麻烦了。”
“好主意。”还没有等亨利说出自己的意见,玛丽突然开口了,“干脆把他身上的钱都收走吧,他身无分文的被送到了新大陆,那时候就算想要回来,要挣一张回国的船票恐怕也得很久吧?”
“确实需要不短的时间……”亨利思酌了片刻之后,同意了她们的意见。
这对他来说确实也是一个十分好的解决办法,把这个青年人治好伤之后送走,以后不管他做什么,都跟他没关系、也不需要他承担责任了。
“您觉得我的提议怎么样,先生?”芙兰笑着催问。
“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亨利躬下了身来,同时不失时机地向她献了殷勤,“请容许我对您的睿智表示由衷的敬佩。”
“您真是太客气了。”芙兰脸色微微有些发红,显然还不太习惯于别人的这种客套话,“那就请您多帮忙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谢意……”
在柔软的烛光下,她微红的脸颊柔润而且让人心情舒畅,看上去实在迷人。
哪怕现在已经亲身见识到了她的所作所为,亨利的心里也还是经不住产生了一丝疑惑,暗酌自己是不是误解了她,因为她实在不像是能够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直到片刻之后,他才重新回过神来。
多美的人啊,真不知道能让多少人上当!
他不再多言,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匆匆打算离开旅馆,去把医生叫过来,拯救一个年轻人的生命。
而在他走后,玛丽和芙兰也没有闲着,她们找来了几条缎带,然后走到了依旧昏迷不醒的伊泽瑞尔身边,俯身用缎带绑起了他的手脚。
虽然她们的动作很轻,但是伊泽瑞尔还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并没有多挣扎,显然伤势已经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同时,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目光也十分涣散,最后好不容易才集中到了芙兰身上。
他的眼角处突然闪现出了泪光,仿佛是在质问她,为什么要对一片赤诚的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种目光是如此哀伤,以至于芙兰一时间竟然下意识地停住了自己的手。
这个人诚意诚意地对待了自己,帮了自己那么多忙,一心只想要让自己幸福不求任何回报,结果自己却以轰然一枪来回报……恐怕这一枪把他的心也轰碎了吧。
难得一见的歉疚感让她垂下了头,想要避开对方的视线。
“对不起。”她低声说。
伊泽瑞尔突然剧烈的喘息了起来,口中也在喃喃自语。
“我是……我是……”
“我知道,您别说了,我都猜得到……”还没有等他把完整的话说出来,芙兰就浅笑了起来,只是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有一个真正的哥哥,我不能容许您威胁到他,之前诱使您同他作对是我不对,现在……您的任务和义务都已经解除了。如果您真的希望我幸福的话,那么就请不要打扰我们了,我也祝您在看不见我们的地方幸福生活下去……我对您十分抱歉,但是我必须做我该做的事情。我哥哥饶了您一次,我也饶了您一次,这是我们最后的仁慈了,请您珍惜吧。”
说完了之后,她仿佛得到了什么力量似的,猛然抬起头来,直视着伊泽瑞尔。
“我会为您的一片赤诚感激您的,瓦尔特先生。”
伴随着这句话,她将丝巾塞入到了伊泽瑞尔的口中,再也不想听到他说出剩下的话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逮捕
又是一个美丽的早晨。
金色的朝阳慢慢地从海平面上,犹如一颗金色的苹果被放置在了深蓝的托盘之上。
地中海的波浪远不如大西洋那样汹涌,微微动荡的海水,将撒在海面上的金色阳光搅得支离破碎,犹如一片片闪烁的鳞片一样。
伴随着夏日清晨的微凉海风,一艘艘巨大的帆船撕开了这一片片金色鳞甲,慢慢地泊进了港口。随着它们的旅程达到终点,风帆慢慢地从高耸的桅杆上降下,船锚也从船上抛了下来,急速地嵌入到了海水下。
伴随着或响亮或沉闷的欢呼声,这些船结束了各自旅程,终于来到了马赛港。
这是法国最大的港口,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世纪的发展,它也已经成为了整个地中海沿岸的一颗明珠,每天都会有大量的船从全世界各地出发,赶往这个港口;也有不计其数的人从这里出发,踏入到深不可测的大洋之中,从此天各一方。
就在这些大小不一的船当中,有一艘貌不惊人的客船也慢慢地停泊在了港口的栈桥边。
这艘客船是从希腊的雅典出发驶往马赛的,它的体积不大,船身也因为多年的使用而显得微微有些发黑。
当它停下来之后,两个海关人员和几个宪兵也驾着一艘检疫船向这艘客船驶了过来,然后登上了船,开始进行了例行公事的检查。
船员们十分配合地将旅客们集中到了甲板上,然后嘱咐他们将各自的身份证明文件交给海关人员检查,有些不懂法语的人则由船员们陪同。
这两个海关的职员按照旅客们排列的顺序开始一个个走了过去。随手拿起他们的护照进行检查,手续齐全的人被他们准予入境。而有些身份证明文件有问题的旅客则被留了下来。
当他们来到几个衣冠楚楚的男性旅客旁边时,有些惊诧地发现对方交给自己的是法国护照。
他们仔细地翻看了一下这几本护照。然后有些疑惑地打量起了他们。
“法国人?”
“是的,我们之前在希腊旅行,现在刚回国。”一位身材微胖、留着白色分发并且戴着眼镜的老人,用法语流畅地回答。
他的衣装十分考究,举止也相当斯文,脸上还带着谦和温顺的笑容,看上去像是大学的教授,要么就是十分受人尊敬的医生。总之,这幅打扮就很能让人感到一种说服力。
而且从其他几个人的神态来看。他在这群人里面似乎也很受尊敬。
海关的职员再度看了看护照,又打量了老人和其他人几眼。
“你们可以通过了。”过了片刻之后,他将护照重新还给了这几个人。“欢迎回国,先生们。”
“谢谢。”老人谦逊地又朝他笑了笑。
…………………………
因为持有的是法国的护照,这几个人并没有受到什么留难,很快就离开了港口区,进入到了马赛城中。
一进入城中,这群人神态就轻松了许多,相互也开始谈笑起来。仿佛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似的。
只有这个戴着眼镜的老人仍旧微微皱着眉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若有所思,没有和其他人搭话。
“在想什么呢,先生?”旁边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人凑到了他的旁边问。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说不上为什么。”老人低声回答,“就是觉得那下那些海关的人表现太奇怪了。他们几次打量了我……会不会我说错了什么呢?”
“我想您没说错什么。”瘦高个笑了笑。
“没说错?”老人感觉还是有些不对,“如果我的话没问题的话。他们怎么会那么诧异呢?”
“我想,就是因为我们说的法语太标准了。没有西部的口音,而在护照上我们明明是西部的人。”瘦高个颇为遗憾地撇了撇嘴。“在法国,很少有人能说出这么标准的法国话。”
老人愣了一下,最后禁不住笑了出来。
“我想你说得对。我……我看来还是太紧张了,哈,刚刚从国内跑出来,这根弦还绷得太紧,没松下来。”
接着,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因为卸下了心里的重担,他突然旁若无人地大笑了起来,这笑声并不符合他斯文的举止,所以引得街上的人纷纷侧目。
但是没有人能够弄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应该他们说的并不是法语,而是另一个国家的语言。
“您一定很高兴吧,又重新来到了法国,您曾经居住了多年的地方。”旁边的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笑着问。
“是啊,感觉很古怪。”老人点了点头,然后满怀感触地扫视了周围的街道,“我走的时候,拿破仑刚刚当了皇帝,我再来的时候,他的侄子又将要成为皇帝了——感觉,就像是几十年间这里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这种感觉太奇特了,理智告诉我这五十年他们动荡不安流尽了血,而我的眼睛却告诉我一切都没有发生,这里繁华如旧,我只是被报纸欺骗了而已……”
“毕竟法兰西一直都在这里。”瘦高个若有所指的回答,“拿破仑为她奠定了丰碑,他走了以后谁站在丰碑上已经无关紧要了,丰碑本身即是不朽。”
“是啊,雅各宾和国王们都不见了,而法兰西则永存。”老人颇有感触地深吸了口气。
“那么,隔了这么多年,重新呼吸到自由的空气,您感觉如何?”这个中年人的语气里面总有些揶揄,“是不是都比俄国的香一些?”
“那倒没有。”老人摇了摇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玩笑而感到不悦,“我见过法国最自由的时候,那时候断头台天天嘎吱作响,空气里面全是血腥味儿,那时可一点儿都不好玩。”
他并没有夸大其词,他小时候就被送到了巴黎,然后一直在那里生活直到长大成人,他见过雅各宾当政时法国最恐怖的那些岁月,也见过拿破仑从埃及归来然后发动政变,并且一举成为欧洲最有力的主宰。
“也许正是因为俄国人没有胆量付出那样的代价。”留着胡子的中年人肃然回答,“所以俄国没有自由。”
“单纯靠血是得不到自由的,我坚信这一点。”老人再度摇了摇头。“当然,我也清楚,有时候流血势在必须。”
接着,还没有等人同他争论,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从自己的衣兜里面掏出了金质怀表。
“时间不早了,我们再去吃顿饭吧?我请客。吃完了这一顿之后,我们就各自奔往自己的目的地吧,一个月后再到巴黎集合,希望诸位能够享受到一个愉快的旅途。”
“好的,先生。”其他人也同时向他致以谢意。
他们并没有在街上逡巡太久,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大餐馆,然后订下了一个包间,围拢在了餐桌边。
因为终于结束了东躲西藏的危险生涯,暂时得到了安全,所以他们的兴致都十分高昂,一边喝酒一边高声谈笑——当然,他们第一杯都是敬给老人的,感谢他大力将自己这些人带出了俄国。
“先生,既然您这次来了,那干脆在巴黎好好玩上一段时间吧。”干了一杯酒之后,瘦高的中年人问坐在他旁边的老人,“我想您在那里应该留下了不少好回忆,值得重温一下。”
“我确实打算在那里看看,不过我不会在法国呆上太久。”老人的神情还是颇为冷静,并没有被房间内的欢快气氛所感染,“国内的事情还有很多需要我处理,再说了,我如果长期不露面,外界会有很多流言的,这对大家都不好。”
“您真是辛苦了。”中年人颇为敬佩地感叹,然后又举杯朝他敬了一杯。
接着,他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然后腾得站了起来。
“先生们,让我们为了伟大的俄罗斯,干上一杯吧!”
“干杯!”其他人也纷纷呼应了他,然后同时抬起了酒杯。
就在这时,门突然发出了一声轰然巨响,然后被骤然踢开了。
所有人停下了自己的动作,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口。
而站在门口的,竟然是一个盘着栗色长发,穿着裙子,手里拿着伞的女子。
她满面笑容,犹如是来参与宴会的宾客一样。
还没有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拿着伞一步步地踱了进来,然后微微朝里面的人们躬了躬身。
“先生们,为何不为法兰西也干一杯呢?毕竟她可是满怀大度地收留了你们……”
旁边坐着的一个人这时反应了过来,猝然站了起来,想要将这个不速之客抓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发出了一声惨叫。
伞重重一挥,打中了他的肩膀,然后又砸中了他的腹部,这个高壮的大汉,居然像是虾米一下捂住了腹部,弯着腰坐了下来。
他闷声呼痛的间隙,有几个穿着黑色衣服、带着礼帽的男人也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人。
他们的手里都拿着枪,神色不善地看着房间里的几个人。
“你们都被逮捕了,谁也不许反抗,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们的生命。”
孔泽以他特有的毫无感情的声调,对着这群人说。
接着,他又侧过视线,不满地看了看艾格尼丝,仿佛是在说。“您怎么能把我的任务当成是游戏呢?”
而艾格尼丝却置若罔闻,只是笑着四处打量着。(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二章 背信与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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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群拿着枪的人神色不善地走进了房间之后,老人总算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个问题,也明白了自己心头那些不安的根源。
也许是假的,也许是中间做了什么特殊标记,反正海关的人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端倪,然后报告了上去。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些法国人不在港口就直接抓捕他们,但是他知道从那一刻起他们肯定就已经被这些人盯上了。
秘密抓捕?
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想要诱捕自己这些人然后献给沙皇,谋求好处吗?还是有别的什么图谋?
不管怎么样,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现实证明,自己这一群人刚脱离虎口,又进了狼穴,好不容易逃离了沙皇的领土,却又已经落到了法国人手里。
天杀的特雷维尔!老人在心里破口大骂。
他对这种结果倒也不是没有思想准备,这几年法国政治剧烈动荡,路易-波拿巴和效忠于他的政治集团以令人惊诧的速度骤然崛起,然后发动了军事政变,篡夺了法国的统治权。从被他们驱逐的流亡人士和各地的消息灵通人士所描述的信息来看,特雷维尔和他的恩主波拿巴一样,是个阴险残忍,冷酷无情的大坏蛋,无恶不作的歹徒,说话不讲信用更加是家常便饭,简直就和那个毫无节操的塔列朗差不多。
可是,形势所迫,他也只能找这条路去碰碰运气了。
然而。上帝果然没有眷顾他,特雷维尔收了钱之后居然毫不犹豫地耍了诈。自己这群人一来法国就被他们抓了。
既然现在已经被他们围住了,而且这群人都全副武装。那反抗是没有一点意义的。
“我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帮手啊!”身形微胖的老人长叹了口气,然后伸手拿下了自己的眼睛,用丝绢轻轻地擦拭了一下。
接着,他抬起了手来,示意自己的手里没有武器也无意反抗,“不过,我认为我有权为我和我的朋友们要求一个合理的待遇。”
“您的待遇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孔泽冷漠地回答,“不过我想您并不会受什么苦。”
接着,他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人们也走出了两个人,然后拿出了一些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这群人一一绑住了手。在艾格尼丝和枪支的威胁之下,没有一个人胆敢反抗。
“这事比想象中要无趣得多。”眼见这么顺利就完成了抓捕,艾格尼丝反倒好像有些失望,“我原本以为还可以发生什么更好玩的事情呢……”
“我来,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不是为了好玩。”孔泽冷冷地说,尽量用这种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因为答应了夏尔暂时不抛头露面。静待特雷维尔元帅从丧兄之痛当中走出来,以免被连续的打击摧垮身体,所以艾格尼丝最近都只是在小范围内活动,感到十分憋闷无聊。
恰巧就在这时。夏尔碰到了俄国人打算从他这里贿赂得到假护照的问题。夏尔先是假意答应了他们的要求,然后暗地里却吩咐制作护照的人在护照里面留下了特殊的印记,接着。他吩咐孔泽带人前去南方,对这群必将偷偷潜入法国的人实施秘密抓捕。
哪里知道。艾格尼丝因为最近太过于无聊,所以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马上跟夏尔要求自己也跟着一起去,帮帮外甥的忙——实际上就是解解闷。她不知道其中的玄机,只是知道孔泽要去抓人而已。
夏尔对姨母心里有愧,于是没有经过什么考虑就答应了她的要求,接着他们这一行人就几乎和芙兰等人前后脚,乘坐列车来到了马赛。
因为海关的人事前就得到了知会,所以在职员们的细心搜查下,这群人所持有的假护照很快就被发现了,而且从一开始就通知到了随时待命的孔泽等人。
一得到消息,孔泽就马上带人盯上了这群人,结果没想到艾格尼丝玩心大起,居然自顾自地就行动了,好像把这种严肃行动看成是小孩玩游戏一样,这让严谨的孔泽感到十分不耐烦。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人家惹不起,随便她吧,只要不坏了我的事就好了。他在心里略微悲哀地想。
“你这人太无趣了,老是死板着脸。”艾格尼丝耸了耸肩,小声嘀咕了一声,然后自己走开了去。
孔泽也不管她,直接走到了这个老人面前。
而这时,那两个绑人的人也走到了老人的身边。
“我拒绝你们如此羞辱我!”老人突然大喊,“我是一个绅士,我有理智,落到了这种地步,我不会做无谓的反抗,但是你们不能这样羞辱我的尊严!我给特雷维尔那么多钱,就算他背信弃义,也不能把我绑起来!”
听到他这么喊,不仅孔泽微微一怔,就连艾格尼丝也饶有兴致地重新走了回来。
“您是贵族?”她好奇地问。
“是的,我是一个俄国贵族。”老人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努力让自己显得更有尊严,“我就是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也就是这次和特雷维尔先生交易、并且被他背信弃义了的那个人。”
“您就是伯爵本人?”艾格尼丝大感吃惊,继续诧异地看着伯爵。
她没有想到,俄国最有钱的贵族大地主之一,居然就是这个看上去更像是学究的老人,更没有想到伯爵不仅仅只是给别人买一些护照而已,反而自己也亲自过来了。
“有意思……”艾格尼丝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人停手。“既然您是贵族,那么您可以得到相应的对待,不过您最好不要因此而试图反抗。”
“也不要试图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孔泽冷冷地接上了话头,“有些事,我的雇主并不希望传出去。”
“怎么,特雷维尔能接受贿赂,能背信弃义,却不准别人说出口?”别祖霍夫伯爵嘲讽地冷笑了,一头白发也因此微微颤动起来,“好的,如果他希望保密,我可以保密,但是我要求他饶过我的这些朋友们,给他们一条生路,至于我,他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您好像忘记了自己现在只是阶下囚而已。”孔泽冷漠地回答,“不过,至少现在,我可以保证,你们并没有生命危险。我的雇主只是希望将你们秘密地送到巴黎去而已,他不喜欢你们在法国乱跑,除此之外,他并不打算把你们交给俄国使馆。如果他真的想这么做,抓捕你们的就不会是我们,而是正规的军警了。”
一听到孔泽如此说,这群俄国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特雷维尔先生到底希望怎么做?”别祖霍夫伯爵再问,“我们之前说过,以后也可以保证,我们对法国毫无恶意……相反,我们充满了好感。”
“也许是这样,不过谁知道呢?”孔泽耸了耸肩,“我的任务就是将你们全部抓捕起来,然后送到巴黎去,其他的事情我一概管不着,你们的想法对我来说没多少意义。”
他的不近人情的回答,让这群俄国人又是一阵气结。
不过,这样的结果,总比被特雷维尔直接出卖给了俄国使馆,然后被抓回俄国要好。
“我想要见他。”别祖霍夫伯爵沉吟了片刻之后说。
“如果他想见您,那么他会见的。”孔泽还是冷漠地回答。
接着,他挥了挥手,身后的手下们,将这群已经被绑住了手的俄国人一个个地押了出去,送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车厢里面。
“这些俄国人倒是有意思……看样子他们都是反对沙皇的咯?”当他们被抓走之后,艾格尼丝好奇地问。
“是的,他们都是极端反对沙皇政府的人。”孔泽点了点头,“所以他们才会被逼迫逃离祖国。不过,别祖霍夫伯爵倒是还没有听说过被沙皇追捕……看来他是另外有事来法国,所以顺便一起搭过来了而已。”
“真是奇怪,我去过俄国,在那里我就听说他是俄国最有钱的人之一啊!这样的人居然会去冒生命风险造反的……”艾格尼丝嘬了嘬嘴,“我爸爸在世的时候就说,俄国的大贵族们要么在彼得堡和莫斯科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要么就想着闹革命让自己当不成贵族,没几个正经的人……看来还真说对了。”
“他们的地位优越,所以有权利不正经。”孔泽皱了皱眉头,然后瞥了艾格尼丝一眼。
就像你一样——他当然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说实话,他真的觉得,艾格尼丝性格古怪,一点都不像是他所见过的那些公爵小姐,所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干脆敬而远之。
然后,他撇开了艾格尼丝,走出了包厢,径直地向守候在外面的店家老板走了过去。
“先生,我们是在执行政府的秘密任务,不管您看到了什么,您最好把一切都忘记,否则——”
他用手指比出了一个开枪的手势。
“明白,明白!”店主满头大汗,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
接着,孔泽从自己的口袋里面掏出了几个金币,扔到了店主的脚下。
“这是他们的饭费!”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饭馆,登上了马车。(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杂草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大地在夏日的夕阳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辉。乡村宽阔的道路在原野中穿行,将它分割成一片片的区块,放眼望去,一个个庄园和村庄则散布在这些区块当中,犹如隐匿在汪洋中的孤岛一样。
在一个庄园当中,此时正有一群人骑着马四处逡巡,一边欣赏着乡野间傍晚的壮丽景色,一边确认着即将达成的交易。
奇怪的是,和一般的情况不同,这一群骑着马的人,领头的居然是三个妙龄女子,她们表情各异,但是都面孔姣好,打扮得也十分漂亮。
她们就是这桩交易的主导者。
一贯争强好胜的德-博旺小姐一马当先,骑在她们的前面,似乎想用这种方式宣示自己的优越地位,而德-特雷维尔小姐和她的好友玛丽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明智地不与她争锋。
“就是这些地方了,我们刚才所经过的地方就就属于您哥哥买下的土地,而就要将这里卖给我们。”在一簇灌木丛组成的篱笆面前,萝拉勒马停了下来,动作娴熟而且从容不迫,“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铺上铁轨,连接到土伦甚至萨伏伊去——而且是我们家来亲自营建的。我想,您对此不会有异议了吧?”
她穿着一件并不适合骑马的金色纱裙,骑着一匹精挑细选的毫无杂色的白色母马,依旧和平素一样炫耀财富,态度也十分傲慢。哪怕骑着马,她也让自己显得像个王后。
“这么大的一片庄园。感觉卖给您家然后被拆掉怪可惜的,我倒想把这里留下来。以后常来看看夕阳……”她旁边的芙兰也勒住了马,然后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不过,好吧,既然我的哥哥已经答应了交易,那我没有异议。”
因为早年骑马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她的骑术并不算太娴熟,勒马的时候总显得费劲而且笨拙,不过因为穿着朴素而且长得很美,所以这笨拙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倒显得有些意外的可爱。
“很好,那么我们还等什么呢?”萝拉点了点头。然后她翻身下了马。“律师和公证人我今天都已经带过来了,必要的文书我也都带过来了——我想,您应该也是一样做好了准备吧?”
“那是自然的,您可是特意交代了我呢!”芙兰笑了笑,然后自己也翻身跳下了马。“您放心吧,我只要有人教,做事还是很靠谱的。”
“我想也是这样。”
萝拉随手朝后边招了招手,示意那些跟在后面的人过来。这些人里面,除了萝拉和芙兰带过来的随从之外。当地的律师和公证人也被叫了过来。两家人都打算速战速决,所以办事效率变得很高。
在两位小姐带过来的所有文书都确认无误之后,律师将正式的交易契约低了上来,草草地浏览了一遍之后。她们都在几份契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而公证人也立即宣布交易生效。
将契约副本收下来之后,芙兰终于松了口气。对自己第一次为家里干活就如此成功,而感到十分高兴。
从她如释重负的表情当中。看不到任何痕迹,可以看出她不久之前还亲手朝人开了一枪、并且现在那个人还被拘禁在她曾住过房间里面。
“这下您应该感到高兴了吧?毕竟您圆满地完成了别人交代给您的任务……”就在这时。萝拉突然看着芙兰,“然而,仅仅如此,就能够让您心满意足了吗?”
芙兰脸上的轻松,顿时就马上消失了,她轻轻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到了不远处的旷野当中。“我想……我知道您在说什么。”
“是啊,您当然知道。”萝拉从马鞍上拿下了一把伞,然后轻轻松松地打开了,“上次我跟您说的事情,我想您这段时间应该考虑过了吧?”
“这个嘛……确实有考虑过。”芙兰的回答还是模棱两可。
一听到她这么回答,萝拉立即冲后面的人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再度离开。她带来的人很快遵行了她的命令,而玛丽则稍微有些犹豫,直到芙兰作出了一个不用担心我的手势之后,她才转身走开了一段距离。
“那么,您到底有什么主意了呢?”萝拉撑着伞,微微向芙兰靠近了,“您虽然答应了我,但是很遗憾并没有告诉我您打算怎么说服您的兄长,这可让人有些难以放心。”
“您不相信我吗?”芙兰突然微笑起来,然后反问。
“某种程度上,我相信您的头脑和意志力,不过……我们这行的人,向来是不会将希望建立在对人的信任上面的。”萝拉当然不会被她蒙混过关了,相反,她反而愈发不高兴了,因为她并不喜欢别人以模棱两可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人终究是一种不可靠的生物,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难道不是吗?难道……”
当说到“难道我们之前不也曾亲密无间地合作过吗?”时,一股难以令人释怀的恼怒突然涌上了她的心头,让她再也说不出口了,眼中也闪过了令人惊悚的寒光。
并没有和她对视的芙兰没有察觉到这一闪即没的杀机,但是仍旧感觉到了萝拉很不高兴,所以她也笑了笑,“我能够理解您的想法,不过我想您应该多给我些时间,毕竟说服我的哥哥可没那么容易——尤其是,他现在还可能生我们的气。”
一听到这个妹妹再提到她的兄长,对这对兄妹的忿恨就让萝拉更加心绪难平了,她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怒气,“您的意思是我们接下来就只能静待着您去发挥,祈祷您能够成功?”
“好啦,您又何必说得这么严重呢?事情就我看来没有那么糟糕。德-博旺小姐。”芙兰转过视线来,然后朝她微笑着。“虽然现在这么说可能您不大相信,我对说服他十分有信心。毕竟现在他乐意听取我的意见啦。”
“是吗?那真是感谢您的恩情啊,特雷维尔小姐。”萝拉的脸色微微和缓了一些,然后她迈开了脚步,走到了一簇灌木丛的旁边,眺望着不远处的一个村庄,“不过我想……我应该还是有更好的办法吧…………”
这意味深长的停顿,让芙兰感到意外之余,又略微感到有些紧张了。
她的内心深处,对萝拉还是深为忌惮的。她已经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了,深知她什么都干得出来。
“您……您想做什么?”她迟疑地跟了上来。
萝拉一时没有回答,只是眺望着远方,而在她触目所及的地方,远处的金色落日正轻轻地悬在村舍的顶上,看上去犹如一幅画卷一样。
多美的画啊,光是看着它,就会因为感受到那种美感,升起一种兴奋感。
而一想到……一想到这幅画。这种美感,将会被自己亲手破坏,化为乌有,那种兴奋感就愈发升华。简直……简直让人陶醉……
差不多,到时间了吧。
“我想做什么?”萝拉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副奇异的笑容,“我不想做什么。特雷维尔小姐,我只是在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而已……哈哈哈哈……”
这笑声。让芙兰更加心悸了。
这人发的什么疯?
“您……您要不休息一下?”芙兰低声问。
“我不用休息,我现在状态很好。不用担心我,特雷维尔小姐……”萝拉仍旧眺望着远处的村舍,就在她的视线当中,慢慢燃起了火光。
终于到时间了。
她满面笑容,然后转过头来看着芙兰,灰褐色的眼睛里面似乎同样燃烧着火,一瞬间吓得芙兰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她将手放在了耳边,做了一个手势。
“听!开场了!”
还没有等芙兰反应过来,“砰砰”的密集枪声传到了她的耳中,然后就是嘶声力竭的惨叫声。接着,冲天的火光从远处的农舍冒出,浓烟飘荡到了半空当中,犹如黑色的云雾一样,遮挡住了落日的余晖。
到底发生了什么?
芙兰睁大了眼睛,骇然看着萝拉。
“您……您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只是为了我们企业的顺利经营,进行了一次正常的业务活动而已。”萝拉冷笑着地看着芙兰,“除了您卖的土地之外,为了修建这条铁路,我们还要收集其他人的土地,而有些人却总是不明智,不肯将土地让出来,不得已,我们也只好清场了……呵,这些人软硬不吃,我们之前好言相劝,他们居然还是不肯,居然嫌补偿金太低!还说什么补偿款只能用一时,土地能耕作几世的蠢话,既然用嘴说话他们不听,那么我们也就只好用其他方法说话了,这不是……很正常吗?他们不肯挪窝,那我就让他们窝都没有,这下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可找?”
一边说,萝拉一边满面笑容地看着远方的冲天火光。
在家里的时候,她早就对铁路征地的进度十分不满了,因此自己一到马赛,就亲自部署了用暴力手段将不肯服从的居民强制“搬离”的计划,还专门聘请了专业的人手,今天当着特雷维尔小姐面的行动,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芙兰一边看着远处的火光,听着混杂在一起的枪声和哭喊声,一边看着萝拉满面笑容的面孔,这原本白皙如纸面孔,如今好像被夕阳的金色光线和远处的火光染得通红。
“您……您真是太残忍了。”她像是斥责一般地说。
奇怪的是,虽然口中在斥责,她的心里却没有多少怜悯,那些惨叫声并没有激起她心中的慈悲。她冷静的头脑里,已经想到了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这……这就是您的办法?您……您非要选择今天,选择在我们两个人的面前这么做?”
按照一般的逻辑来看,萝拉最应该选择在夜黑风高的时段做这种事,然而她今天却在自己的面前这么做了,她是有理由的。
“对,就是这样。”萝拉笑着点了点头,“我总是很欣赏您的聪明劲儿。”
这不仅仅是为了示威,而且还是为了在所有人面前制造一个“德-博旺家族和德-特雷维尔家族已经达成了默契”的印象吧。
而这个印象,还真不好洗清,因为两家人确实过从甚密,而且现在就在交易。
真是可恨……芙兰的心里久违地产生了怒气。
太阳即将隐没在山后面了。黑夜将会把一切吞噬,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曾发生什么。
萝拉收起了自己的伞,然后重重地朝面前的灌木丛一挥,啪的一声,残枝四处纷飞。萝拉手不停地重重挥了下去,将这丛灌木打得支离破碎。
“有些人,他们是杂草,他们以为自己很强,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和我讲价钱。他们空喊着平等,却忘记了人人生来就不平等……”萝拉重新转过视线,看着远处的冲天火光,“这个国家有很多这样的杂草,没有头脑,只靠着虚幻的平等信条来麻痹自己,自以为自己可以和我们一家等量齐观!这些杂草,很遗憾我没办法也没有精力去全部清除,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如果这些杂草挡在了我的路前,我就会让他们得到一个教训,我会让他们知道,哪怕法典上写了人人平等,他们也永远,永远不该这么想,哈哈哈哈!”
冲天的火光下,萝拉发表了这一通狂妄无比的宣言,却意外地极具震慑力。
芙兰的脸上先是震惊,然后是恼怒,最后却慢慢地重新变为了平静。
“如果您觉得我是杂草的话,那我向您发誓,这将是您犯过的最大错误。”在她身上,浑然无法找到一丝痕迹,证明她就在不久之前还亲手对一个年轻人开了一枪。“这个错误,您已经犯过一次了,我想您应该记忆犹新才对?”
芙兰知道该怎么刺伤这个曾经的盟友。
“不,您不是杂草,哪怕我现在心里恨您,我也不认为您是。”萝拉冷笑着看着她,“您是一颗大树上结出的最美丽的新果子,尽管这颗大树腐朽,外表却还依旧光鲜亮丽,还能将巨大的阴影投射到大地上……哦,这棵大树是多么令人敬仰啊!我真不忍心看到它倒下!”
“它倒不下的!”芙兰大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互诉衷肠?
“它不会倒下的!”终于被萝拉激怒的芙兰,大声朝对方喊了出来。⊙頂UU小说,www.uu234.com
不过喊出来之后,她就后悔了——人家这么做就是想要激怒自己,看自己的笑话,真要生气岂不是顺了她的意?
不过,即使勉强收住怒气,她心中仍旧气愤难平。
被人这样牵着走的感觉实在太差了,尤其是被萝拉这样的人。
“请停下来。”她瞪了萝拉一眼。“如果您只是为了让我生气的话,又何必做到这一步吗?”
“只是为了让您生气……”萝拉禁不住再次大笑了出来,“你到现在还是没有真正成长起来啊,居然还这么自我中心?没错,我确实喜欢看到您生气的样子,但是这并不是我的主要动机,相反我现在倒需要您的帮助……所以,请告诉我,为什么我要停下来呢?”
芙兰罕见地皱起了眉头来,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了。
对面显然是在等她恳求停手,而且如果现在她这么恳求的话,也许确实能够让那边的村庄暂时幸存下来,甚至挽回一些人的生命。
但是,她不愿意这么做。
“如果您觉得这样的要挟就可以让我们让步的话,那简直是滑稽可笑了,我之前没有怕过您,现在也不会害怕!”
“我也没有叫您害怕我。”萝拉浑然不在意地撇了撇嘴,然后看了看已经被自己用伞打得支离破碎的灌木丛,“现在我们心平气和地讨论问题吧,我是十分认真地在办父亲交给我的事业。哪怕一路放火我也要做下去,而我现在十分需要您的帮助。那么您呢?难道您真的甘于就这样成为不起眼的小跟班吗?我看未必吧?不管怎么样。现在我已经给了您推动力了,用不了多久外面人人都会传说我们两家人已经勾结起来了。在您一家的授意之下,现在我们到处横冲直撞……”
“我会否认的。”芙兰冷静地回答。
“您否认也没用,其一,您的哥哥在人们心中的名声并不好,或者我该说非常差?”萝拉冷笑着收回了自己的伞,“其二,人们就是认定您哥哥那样的人一定会丧尽天良干坏事,因为他拥有了人们梦寐以求的权力,人们觉得自己身处那个位置的时候也会这么干。”
“他们怎么想我不管。总之您休想用这种方式来逼迫我表态,”芙兰却一点也不为她所动,仍旧坚定地看着对方,“我哥哥说过,受人威胁的时候决不能对威胁忍气吞声,不然的话新的威胁会接踵而来,因为人家已经自觉把握住了你的弱点——这话我觉得再正确不过了,如果您以为用造成既成事实的方式就可以达成目标的话,那我告诉您。您大错特错了!”
“你……”如此不留情面的话,让萝拉脸色一暗,就连伞地不自觉重重地戳了一下地面,“您尽管自鸣得意吧!”
她如此生气。是因为那一天,有个人同样在她面前宣称自己不受威胁,然后还……这家人确实傲慢冷酷得令人憎厌。
“我并不是自鸣得意。自以为是的人是您。”芙兰冷冷地回敬,然后转身就往玛丽的身边走了过去。“别忘了,现在当权的人是我们。不是您!您有钱,但是您并非国家!”
“那好,如果您如此践踏我的好意的话,那么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就让火光烧得更猛烈吧,我想他们的哀嚎是能够给我们带来足够的愉悦感的。”萝拉被她说得心里也有些发怒了,“如果我不能让您和我站在一起的话,至少您也演不了圣女了不是吗?”
“您憎恨我就是因为这个吗?”芙兰反问。
“我不憎恨您,恰恰相反,在我们还是同学的时候我就非常欣赏您,因为您的头脑才情足以同我媲美。但是您有一点确实让人难以忍受。”萝拉大声回答,“我受够你总爱扮演出一副乖巧善良的样子了!从认识你开始,你就爱在老师和大家面前摆出这幅样子来,你总爱这样,你一直都这样!人人都厌恶我,害怕我,其实难道我们不是一样的人吗?莫非你有个特雷维尔作为标缀就真的高贵了多少?明明血都是和我一样冷的,为什么要装作这样,平白把我们两个人应该共同领受的憎恨都抛到我一个人身上!”
当向芙兰说出了这样一番话之后,萝拉心中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畅快。
这些话在她心中已经隐藏太久了。
她打从见面一开始就在这位同学身上发现和自己一样的气息了,然而对方却一直在用似乎天生的伪装来掩饰自己。她最为不忿的也就是这样一点。
“您有什么资格说我?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您是什么样的?您要什么就有什么,而我旁边却只有一个人照顾我!告诉您吧,您的傲慢早就让我难以忍受了,我发过誓要让您自作自受——结果我真的做到了!”芙兰怒视着对方,同样几乎是喊了出来,“还有,您说我装?没错,也许是这样,但是您觉得这样很轻松吗?明明血是冷的强行让自己热起来,对每个嘲笑过我的人、对每个我所厌憎的人都笑脸相迎,这是多么让人难受,您体会过吗?我这么做不是因为我喜欢这么做,我也多希望和您一样傲慢!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从小就会判断自己的地位,我知道我不能和您一样任性,只能嫉恨您的任性。更重要的是,我……我的哥哥喜欢天使一样的我,那既然如此,我做一个天使又有什么错?您将这种伪装视作狡诈,我倒觉得这种伪装是一种牺牲,是多让我甘之如饴的牺牲啊……说起这里我倒是有些感谢您呢,让我扮演不了天使了。”
这两个曾经勾结在一起,又曾经闹翻过的“朋友”,就这样,在霞云和火光带来的粉黄色辉光下互相怒视着,居然互相间第一次直抒胸臆。
片刻之后,萝拉的脸色终于慢慢地松垮了下来。
这对兄妹,既让她觉得可憎,又让她觉得可怕,但是在内心深处,莫名其妙地又产生了一丝丝的羡慕。
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杀死哥哥的啊。
“嘁,真是恶心,居然把那么疯狂的事说得这么光荣。难道您觉得我会祝福您?”
“……我乐意。再说了,我也不需要您的祝福。”芙兰终于也冷静了下来,“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您这么记恨。”
“您不也一样?”萝拉眯起了眼睛,然后转回就往自己的马边走,“好吧,既然勒索无效,我对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请您按照承诺办好您应该办的事情,如果您办不成的话,请早点告诉我,因为我还会去找别的路子的。”
“我们不受威胁,您早该明白这一点了。”芙兰脸上微微浮现出了微笑,“另外,我对自己有信心,所以您也应该对我有信心,我会把一切都办成的。今天的事就算了,这段时间内,我请您安分一点,给我一点儿空间。”
“哼。”萝拉不置可否,骑上了马又朝后面奔驰,“今天我会把挡路的都踩个稀巴烂,明天怎样到时候再说!”
“芙兰,这是怎么回事?”一跑过来,玛丽就低声凑到好友的耳边问,她也被远处的冲天火光搞得有些震惊,“是萝拉他们干的吗?”
“是的,就是他们干的。”芙兰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声地将萝拉的意图告诉了好友。
“真是过分!”玛丽也十分恼怒。
“她想要要挟我,但是她不会如愿的。”芙兰皱着眉头,“她刚才虽然说今天之后就暂时停手,但是我怕她说话不算话,得防着她一点。不然她到处闹事的话,我……我就很难办了。”
“对,这个人确实应该防着点儿!”玛丽马上附和。
“你接下去去找人吧,让他们住手,不要再做这种事。”
“找谁?”玛丽问。
“找我那个亲戚,还有那个一同来车站里面迎接我的上尉,他是我哥哥提拔的,而且我看他还想继续蒙受我哥哥的关照,所以他应该乐于听从我的命令。”芙兰以一种出乎预料之外的冷静对好友交代着,“既然萝拉他们敢这么做,警察是一定会被他们买通了,但是我想即使如此他们也不愿意对抗军队,所以只要我们足够强硬,他们就只能暂时收手。”
“如果军队出面的话,应该可以……”玛丽陷入了沉吟,“可是,要不要告诉先生呢?”
“暂时别告诉他,我得自己办完!”芙兰突然说,“不然萝拉会小看我。”
……玛丽仿佛是在看疯子一样看芙兰。
都这个年纪了还搞这种意气用事?
但是芙兰还是看着她。
“好吧,如果萝拉没有再闹事的话,我就暂时不告诉他,不过别人我可没办法保证他们不说。”玛丽苦笑着答应了。
“我会威胁他们的,不用担心!”芙兰轻笑了起来。
接着,她也翻身上马,然后跑到了那天来车站接送萝拉的那个高瘦中年人的身边。
“您给我听着,如果您想要命的话就不要跟着萝拉发疯,我是拿她暂时没有办法,但是我可以要您付出相应的代价,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接着,她纵马驰骋,离开了这片沃野。(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梦想与实践
如果说法兰西的南方是丘陵丛生的种植葡萄的圣地的话,那么北方的乡村就是每一个农夫都会为之自豪的农田。
夏秋之际的麦田,犹如金黄色的海洋一般,绵延无际。触目所及之处,饱满的麦穗在微风当中轻轻摇动,真如画一般的景象。
在这大片的金色海洋当中,有一些屋子犹如孤岛一样矗立在农田当中。这些屋子非常幽静,墙壁斑驳,少有人踪,也许它本身就是上百年历史的寂寞无声的见证者。
如果是一个艺术家,他也许会对这一幕幕辉煌壮丽的乡村场景心神迷醉,徘徊徜徉在这些小屋当中,唯恐漏掉任何一点灵感,而对于那些不幸被强行带入其中的访客来说,被囚禁在这单调的金色海洋当中,未免是过于枯燥的刑罚了。
一位梳着白色的分发,身形微胖的老人就有如此感觉。在远眺了不知多久的麦田之后,他终于难以忍受那种漫无止境的等待所带来的焦躁感了,他抬起腿来,就想踏出这间屋子。
自从前两天被人秘密押送到这里之后,他们就一直被禁锢在这座被农田所包围的庄园当中。虽然生活待遇还行,但是自由被限制了,哪儿也不许去,每天只能在这座乡村宅邸当中四处逡巡,犹如是被软禁的囚犯一样。
“请站住,先生!”然而,旁边骤然响起的呼喝声,和那个人手中抬起的枪,瞬间掐断了他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个老人停下了脚步,却转过头来怒视着自己的看守者。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愤怒而微微有些脸色发红。
“我抗议你们对我们的处置!如果你们想要对我们不利。那你们现在就该杀死我们,如果你们想要对我如同宾客。那么就应该让我行动自由!我抗议你们把我们拘禁起来的做法!”
“先生,您尽管抗议吧。”他的看守者却一点也不在乎,“我得到的任务是让您一直呆在这儿,并且确保您的安全,至于对您的情绪,上面并没有要求,我也管不着。”
这略含讥讽的回答,让老人更加愤怒了。
他这么多年来在家里养尊处优,可从来都不习惯于这样的待遇。
“让我去见特雷维尔!这……这算什么话?!我有那么多事情要办。他居然能把我就抓到这里来?这个混蛋!”气愤之下,他不管不顾地骂了起来。“你们快去告诉他,我要见他,而且我没有时间再等待!”
“既然他已经把您抓到了这里,那么我想他就能把您抓起来。”这个看守者给出了一个富有哲理性的回答,“先生,您既然知道您已经被逮住了,丧失了自由,那么您为什么就还要以为您可以要求他做这做那呢?”
如此犀利的反驳。让这个老人一下子理屈词穷,他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行了,您还是等等吧。特雷维尔先生可不是那么好见的,您不知道他一天都有多少要事要做?”看守者笑了起来,“反正这里除了女人和自由之外什么都不缺。您不如再看看风景算了?”
“我……我……”老人还想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方的麦田当中隐隐出现。犹如金色海洋当中的一个小黑点。然后,这辆马车向这边疾驰了过来。
老人心里开始重新充满希望。
很快。马车就在屋子外面的空地上停了下来,然后一个穿着黑色外套,戴着丝绒礼帽的年轻人在两个拿着武器的随从的簇拥下走下了马车。
仅仅看他第一眼,老人就确定了这个高个子的金发青年人一定是他在等的人,因为他太显眼了,而且年轻得过了分。
而这个年轻人,也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下老人,然后微笑地凑了过来。
“别祖霍夫伯爵?”他试探性地向老人询问。
“是的,我就是!”老人以字正腔圆的法语,没好气地回答,“那么您就是德-特雷维尔先生了吧?”
“是的,我就是。”夏尔脱下帽子,朝他躬身行礼,“我很荣幸能够见到一位像您这样声誉卓著的贵族。”
“然而您却给了我们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欢迎仪式,特雷维尔先生!”老人的脸色一僵,然后以严厉的语气对夏尔说,“我原本以为您应该会对我们有足够的尊重。”
“哦,非常抱歉,您的要求十分急迫而且令人为难,虽然看在您的份上我勉强答应了,但是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不得不采取一种必要的措施……”夏尔一边笑着朝他又躬了躬身,一边又伸出了自己的手,“请您理解我一下,您想要让我把一大群人安全带进法国,虽然我相信您的信誉和保证,但是万一其中有什么人头脑发昏,在法国造成了什么令人遗憾的事件的话……我不可能不受到追究,我想请您理解一下我必要的谨慎,毕竟我真的帮助您让他们安全来到了法国。”
夏尔彬彬有礼但是却不卑不亢的回答,让老人又是微微一僵。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自己的手,但只是轻轻一触就缩回来了。
“这样说来您确实不打算将我们交给沙皇?”
“是的,我当然不打算这么做了,否则我一开始就不会花费力气将您和他们带进来。”夏尔马上点了点头,“虽然您可能对沙皇来说是敌人,但是对我来说绝不是。”
老人总算暗暗松了口气。“好吧,至少我的钱还是花得物有所值的。”
“我但愿您不要再跟其他人说这个。”接着,夏尔看了看四周,然后又笑着跟老人提议。“伯爵,要不我们去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谈谈吧?”
“正合我意。”老人挺了挺腰。现在他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说实话我本来这次溜过来就是想要见见您的。没想到您却用这种方式来接见了我,真是让我始料未及。”
“见我?”夏尔停下了脚步,有些奇怪。
“是的,见您。”伯爵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睛,“虽然那些人被沙皇追捕,但是我并没有,我只是顺路过来见见您而已。”
“这可真是让我意外。”夏尔确实有些意外。“这是我妻子陪嫁过来的庄园,我平时懒得管这里,所以条件可能有些简陋。好在还是很安全的,我想……您应该可以在这里畅所欲言。”
接着,在庄园的管理者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一间简陋的房间里面。
“那么您现在就可以满足我的好奇心了吧?伯爵先生,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您暂时放弃您在俄国养尊处优的生活,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法国见我呢?我想我个人是没有这种魅力的。”一坐下,夏尔马上就问了伯爵。
“您当然没有,我是为了理想而来的。”伯爵没好气地回答。“而您,对我的理想有帮助。”
“……我想我并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夏尔还是十分奇怪,“您为什么这么想呢?”
“您是法国外交界的新星,而且深得波拿巴的信任。另外您对沙皇政府十分不友好,而且据我猜测,您和波拿巴一起。即将成为沙皇陛下的最大敌人之一,仅仅因为这个。您都是我值得交好的朋友了。”伯爵的表情已经变得非常严肃,“是的。先生,我想我清楚一件事,您的法国将很有可能同俄国交战。”
“您……”夏尔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先生,不要否认了,我们有我们的信息通道。”伯爵抬起手来,制止了夏尔的话,“你们的血里面就有反俄的因子,更何况你们现在还得到了英国人的附和。”
夏尔一时没有说话,继续盯着这个老人,但是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动摇。
“不管这事是不是真的,先生,这跟您跑过来见我有什么关系呢?”他还是对和俄国交战一事不置可否,“我个人是深爱和平的,对俄国人也没有任何恶意,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件的话,那……也只能是命运在作弄我们了。”
“不管您出于什么理由和俄国交战,但是如果俄国输了的话,沙皇的威信必将大损,这就十分有利于我们的事业。”伯爵并没有理会夏尔无意义的辞令,径直地说了下去,“而我……我乐意在让您和波拿巴成功打败他们的事业当中出一份力,至少对俄国的情况我是十分了解的,也有人乐意听我的话。”
因为十分惊诧,夏尔微微地怔住了。
别祖霍夫伯爵是俄国最大的富豪之一,肯定势力也十分庞大,他如果能够暗中帮助法国的话,无论是传递情报还是暗中搞破坏,确实有可能作出很大的贡献。
可是……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他本身就是俄国的既得利益者啊?
但是说他在开玩笑又不像。
夏尔想了很多,但是还是抓不到头绪。
“先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您是说您打算卖国?”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问老人。
然而这个老人却并不为所动,反而直挺挺地看着夏尔,“我并不认为一个如同现在俄国一样,奉行令人窒息的****统治和农奴制度的国家是我的祖国,我爱俄罗斯,所以我需要推翻沙皇的统治。”
“可是,在他的统治下,您是贵族,而且据我所知是最富有的地主之一。”夏尔严正地指出了这个事实。
“没错,我是贵族,我拥有难以计数的财富,但是这并不能让我泯灭良心!”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大声喊了出来,“我和俄罗斯任何一个有良心、有道德感的人一样,反对那些这个多少世纪以来让我们民族血流不止的罪恶!而沙皇的****,是这种罪恶的集大成者,也是主要的保卫者,如果将它推倒,我们就可以将这个伟大民族从可怕的奴役当中解救出来。”
“为此……您乐意帮助外**队击败俄罗斯?”夏尔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是的。我愿意如此。”别祖霍夫伯爵高傲地点了点头,“先生。也许您很难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我可以告诉您。如果有别的办法可以成功的话我不会这么做——但是,我不得不面对现实,仅仅靠我们的力量是难以直接打垮沙皇政府的,我需要帮手,来敲烂它的利爪,既然如此,不管帮手来自于哪里,它都值得我去求援。”
夏尔还是迷惑不解地看着对方,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别祖霍夫伯爵看着这个年轻人。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先生,如今的俄国大致是什么样,您应该清楚的,它名声不好,也不配享有好名声——没错它就是个****和奴役的大监狱,除了一小群人在辉煌的大厅里面狂欢作乐之外,其他人都不得不在烈火中煎熬受苦。我的妻子,是一位公爵小姐,她嫁给我的时候。陪嫁是几座村庄,也许您觉得和您的妻子差不多,您不是也得到了庄园吗?但是您错了……几个村子,它的土地、村舍。连同上面的人,都被作为嫁妆转给了我的妻子,这是合法的财产转移。您明白这其中的含义吗?人——同我们这些贵族同样流着血。会呼吸,会受伤。会痛苦的人,在我们俄罗斯。是一份可以继承可以转移可以买卖的财产,我们这样的人爱怎么对付他们就怎么对付他们,他们就像牛马一样得给我们干活——上帝啊,如果他们想要为自由逃跑,那就是在犯罪,要被抓捕甚至处刑,尽管我们根本说不清他们有什么罪!”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的嘴角微微抽动,显然已经引动了心中的怒气,“特雷维尔先生,在帝国现在政府有无数的御用文人,他们会为这样悲惨的恶毒制度来辩护,但是我可以告诉您,凡是为奴隶制辩护的人,不是心怀恶意的傻瓜就是嗜血成性的变态狂,也许两者都是。在俄罗斯不管出身如何,有良知的人都会承认这一点,否则我们就会把自己堕落到美利坚那些庄园主及其后代的地步了!既然这一切必须改变,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拖延下去,让罪恶延续更久呢?我应该为此努力。”
“我明白了,您是十二月党人。”夏尔好像恍然大悟了。
“不,我曾是,但是我现在不是了。”老人瞥了他一眼,然后高傲地抬了抬头,“我的那些朋友们,他们个个是十分可爱的人,但是他们不是真正能做成事的人。他们为了个人道德的圆满,宁愿抛弃一切,那种崇高的牺牲精神我十分敬仰,但是这种愚蠢的道德洁癖,这种光有理想却不肯脚踏实地的空谈,只会让他们的事业一事无成,不过他们中的有些人也许不在乎这一点,因为在他们看来殉道者的光辉高过真正脚踏实地的革命者……”
也许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皮埃尔-别祖霍夫伯爵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了,“他们不知道我的打算,如果他们知道,肯定会反对我的,他们要一次洁白无瑕的革命,哪怕成功的希望如此渺茫。然而,我不能这么愚蠢,因为我是他们的组织者,也是最为重要的人士之一,多年来我花了无数的金钱和精力来培育他们,他们可以去殉道,但是我必须让我的付出物有所值,没错——他们想要一次纯白无暇的殉道,而我却想要一次粗劣肮脏的革命!”
“你既然在那个时候呆过法国,那您应该知道,我们在革命当中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而不会被几个热血的名词就闹得头脑发昏。”夏尔依旧十分冷静地看着他,并没有被他所感染,“很显然,不管最开始的理想是多么纯粹,动机是多么高尚,最后鲜血和烈火总会不可抑制地烧起来,直到把一切吞噬为止。”
“也许很多人会枉死,会葬身于本不该烧向他们的烈火当中,但是这又怎么样呢?如果他们需要道歉,我会跟他们不停道歉的,花我的一生时间去道歉——然而,前提是他们要为之前帝国给人民带来的痛苦和灾难道歉!那么多人一生下来就失去了自由,早早在奴役当中丧失了生命,最后默默无闻地像一条狗一样死去,他们更值得要一个道歉,但是他们没有得到!”也许是因为心情十分激动的缘故,别祖霍夫伯爵花白的胡子也一跳一跳地,眼神中似乎烧着火,“一个沾满了鲜血的正义,总比每天鲜血淋漓的罪恶要好。也许这个正义的到来意味着吞噬很多无辜者的生命,但是它不会带来一片白茫茫的废墟,在烈火燃尽一切之后,新生的草会从荒原当中长出,让它变成一片沃野……”
接着,他斜睨了夏尔一眼,“至少,你们法国不就是这样的吗?虽然还有各种各样糟糕的问题,但是至少我觉得比现在的俄国要好,我并不指望我能把俄国变成人间天堂,从此再无忧患,但是如果俄国能至少变成法国这样,我就已经作出了无比巨大的贡献,至少足以让我安心进棺材。”
“您……就是说,您想要帮助我们尽可能地打败沙皇的军队,给您创造发动革命的条件?”夏尔终于明白了,接着,他又沉默了很久,“我承认这对一个实用主义者来说,确实是一个富有逻辑的高招。”
“是吧?如果是您也会这么做的吧?”老人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摊了摊手,“但是我不会跟我的人承认这一点,他们要洁白无瑕的革命我就给他们。”
“聪明。”夏尔由衷地赞了他一句,“但是您有没有想过,比起革命来,我们并不是十分厌恶沙皇政府。”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们的合作仅有这一次而已。”老人耸了耸肩,“至少现在您应该不会拒绝我的帮助吧?而且……我们并不是想要皇室所有人的命,如果有人接受一个宪法的话,那么继续保留君主也并不那么难以忍受,我是个不那么讲纯粹的人。”
“也许不会。”夏尔点了点头,“可是在之后,如果沙皇陛下要求我们来绞杀您的话,我想法国政府是不会拒绝的。”
“我感谢您的坦诚,特雷维尔先生,这实在让我吃惊。”老人朝夏尔笑了笑,“但是您要来的话尽管来吧!如果西方干涉,我到时候会组织义勇军抵抗你们。我们背靠国土,而你们是承担不起几千里外大军的持续消耗的,法国人民的伟大实践告诉了我这一点,我不相信俄罗斯可以做得更差。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临的话,我将为这个得到新生的国家奉献一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