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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匂宮出夢     花与剑与法兰西txt下载     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九章 自知之明

    “快!”

    “再快一点!”

    “您就不能更快一点了吗?”

    夏尔坐在出租马车上,口中在不断地催促。他现在必须与时间赛跑。

    今天夏尔要见的这个人,正是组织内部负责煽动宣传的人之一。虽然他不知道夏尔的真实身份,但是他却肯定知道组织的地下宣传窝点和印刷机构所在地,如果他在被抓后挨不过刑讯逼供——这几乎是肯定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的话,那么这个窝点就肯定要完蛋了。

    不仅窝点完蛋,如果里面的人又被抓了的话,天晓得又会被牵出多少人!

    突然而来的危机,让他心都有些发紧。

    必须抢在政府的人下手之前让这些人转移走。

    时间就是生命,夏尔比之前任何时刻都痛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含义。之前为了安全起见,夏尔有意把见面的地方定在了第十一区,现在,他对这个决定深深感到后悔。

    “再快一点可以吗?我真的很赶时间!”感觉马车还是不够快,夏尔不禁又大声催促了一遍。

    车夫终于受不了了。

    “先生,我这个只是马车,不是阿拉伯人的飞毯!我已经听从您的吩咐,一直在加快速度了!”车夫的语气里充满了抱怨。“再弄的话,伤到马怎么办?再说了,万一撞到了人怎么办?现在是白天,路上人这么多!”

    夏尔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金币,也顾不上危险,直接就在奔驰的马车上放进了御手的口袋里。“这个够了吗?如果不够,我这里还有!”

    果然,在如今这个时代中,对什么顾虑都比不上对金钱的崇拜。

    感受到口袋里沉甸甸的分量之后,“好勒!”,车夫大喊一声,然后又狠命朝两匹马身上来了几鞭。

    可怜的马只能悲鸣几声,然后加速奔驰,一路狂风。后面似乎有什么人在大喊大骂,但是两个人谁都当做没听见。

    终于,在几乎横穿了整个巴黎城之后,马车来到了第十五区,夏尔叫停了马车。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金币直接递给了对方,“这个都给您吧!”

    他对车夫“先生,以后您还叫我吧!保证比谁都快!”的喊话充耳不闻,直接就快步闪进了一条小巷。

    在小巷穿行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来到一家小报馆的门口。

    这个报馆门口看上去萧瑟,破败,一看就是那种经营不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倒闭的小报馆。

    他不管不顾,直接踢开了门。

    巨响惊动了几乎里面所有人,然后几道充满敌意的视线盯到了他身上。

    “您是谁?来干什么?”一个人冷冷地问。

    “叫你们老板来见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很紧急的事务!”夏尔懒得搭理他,直接喊了出来。然后用嘴型喊了个无声的“皇帝万岁!”

    问话的人紧紧地盯着他,然后看了看窗外,发现并没有人跟来。

    他让其他人看着夏尔,然后自己沿着楼梯走到了楼上。

    片刻之后,夏尔听见了一句问话。

    “是谁来了?”

    一个脸色蜡黄、穿着马甲的中年人慢吞吞从楼梯走了下来,他就是塞雷昂,组织内部巴黎宣传机关的负责人,借着经营一家小报社的名头暗中运营着印刷和宣传机器,夏尔和他在之前的密会见过好几次,互相认识。

    “是我。”夏尔沉稳地回答。

    看清楚来者之后,塞雷昂睁大了眼睛。

    他很吃惊,因为一般情况下,这个人是基本上不可能会直接出现在这里的。

    “……”这个人刚刚起了个音,就发现不对劲,然后换了词,“先生,您来这里有什么事?”

    “坏事,大坏事。”夏尔苦笑着回答,“今天预定和我接头的那个人被抓了,而且,看上去被抓的还不止一个人……警察这次搞了个大行动,我都好不容易才跑出来。”

    他说着说着,塞雷昂脸色越来越白。

    “上帝啊!上帝啊!”他忍不住感叹起来。“那可是我的得力助手!”

    “也有可能是要您命的人。”夏尔阴郁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不久之后他带着一群警察找到您的话。”

    毕竟是老成员了,在被最初的打击震惊到了之后,塞雷昂很快就恢复和振作了起来。

    “我们得尽快撤离。”

    “很明显是这样的。”夏尔点点头,“赶紧收拾东西。”

    塞雷昂转头看向还愣着的其他人。

    “你们还呆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跑!”

    “东西不要带太多,不然等下出城太麻烦。”夏尔补充说,“带一点点重要的东西就够了。”

    “你们听到了没有?按照这个先生说的去做!”塞雷昂又是一声大喝。

    接着他对夏尔说,“您稍等一下,我去收拾一下东西。”接着他走回了楼梯上了二楼。

    “那这些机器怎么办?”旁边一个人问。

    “机器随时总会有的,只要你们逃出去就行了。”夏尔回答。

    等了几分钟之后,塞雷昂重新走了下来。“我已经收拾好了!”

    然后,其他人也纷纷回禀说自己已经收拾好了。在这种时刻,当然没人会傻到再去拿一大堆累赘的东西。

    “好的,我们准备出发吧!”塞雷昂长出了一口气。“记得大家到时候分头走!”

    然后他们小声商定了之后的会合时间和地点还有接头方式。

    “可是,这里还有很多文件和传单……”塞雷昂突然迟疑地说,“这些怎么办?”

    “烧掉,不能给他们任何只言片语。”夏尔回答。

    “可是……”塞雷昂还是有些迟疑的样子,“现在是夏天,气温很高,又干燥,我们这一片又有很多民居,防火设施也很差……如果我们这么一放火,恐怕会蔓延开来……”

    沉默。

    一阵沉默。

    他知道答案的,他只是想推卸责任,让我来做这个必须做的决定。

    但是我不能再推卸了。

    “直接放火,不用管了。”夏尔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们等下跑出去的时候,尽量大喊‘着火了’向周边示警,应该……应该……”他迟疑了一下,“应该不会有什么伤亡吧。”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肯定会有伤亡,但是人有时候总是喜欢有什么东西能骗骗自己。

    “真的只能这样吗?”塞雷昂虽然看上去是疑问,但是实际上是确认的口吻,还带着一丝推卸了责任的庆幸。“好吧,听你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好了,那么我们就不用浪费时间了。”夏尔的声音还是沉稳之极。“现在就开始干吧。”

    文件和传单都被尽量堆集起来,然后四处都被泼满了油。

    “走吧!”塞雷昂喊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随后诸人纷纷鱼贯而出。

    火苗蹿起,然后越烧越大,最后成为吞没了整个房子的怪物。

    “失火了!”“失火了!”这群人一边大喊一边走。脚步并没有随着火势的蔓延而慢上半分,也不再管自己的警告是否及时、是否能够得到足够大的注意。

    聊胜于无的自我安慰而已。

    大家跑到了一条巷口,这里就是四下分散的地方了。

    “祝你好运,特雷维尔先生!”塞雷昂致了一礼,“谢谢您的及时报信,拯救了我一命。”

    “我应该做的,不用谢。”夏尔的语气仍旧平稳。

    “那么,我先离开巴黎了,您多保重。”塞雷昂十分恭敬地祝福了,眼中除了感激之外,居然还有一点点的……畏惧。

    是的,因为我随随便便烧死人都不眨一下眼睛,所以他害怕我,因为害怕所以他尊敬我,尊敬最容易从畏惧中派生出来。

    如果让他知道我现在心里比他还要害怕,还要乱,恐怕这种恐惧和尊敬会立刻无影无踪吧?所以我只能镇定。

    夏尔平静地说。

    ““您也多保重,塞雷昂先生,再见。”

    两个人沿着不同的街巷离开。

    一路上,到处都有人在惊呼“着火啦!”

    有逃跑的,有试图从家中救出财产或者孩子的,一片混乱。他们并不是敌人,他们是无辜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心里默念。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声音在他响起。

    不需要狡辩了,也别道歉了,你真的有歉意吗?如果再选一次你还是会这么干吧!你就是个恶棍!你以为道歉能够让你的罪孽少上半分吗?别开玩笑了,恶棍!

    是的,我是恶棍,我以自己的意志做出了这个决定,并且我仍不后悔。我不为自己狡辩,我以后还会是个恶棍。我是个假借好的理想之名,来掩盖自己的恶行和邪欲的恶棍。

    无视周遭的火光与纷乱的人群,青年以坚定的步伐朝前走着,他没有回头看看他所造成的惨迹。也许是因为不敢,也许是因为不想,也许是因为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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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夏尔回到家中时,已经是晚上了。

    芙兰看到哥哥那苍白的脸和狼狈的穿着时吓了一大跳,“哥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夏尔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口吻里却满是疲惫。

    “什么没什么?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芙兰走了上去,“到底怎么回事!”

    然而她没有得到回答,只得到了一个拥抱。“芙兰,让哥哥抱一下。”

    芙兰睁大了眼睛,呆呆地任由兄长拥抱着自己。

    过了很久,夏尔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一直抱着自己的妹妹。

    “那些心中谁也不爱,谁也不信的人,只能成为嗜血的人渣”,他耳畔回响起了爷爷之前说过的话。

    是的,我是恶棍,但是我还有一个妹妹,所以我还不能是人渣,我必须照看好她。

    芙兰静静地感受着哥哥的拥抱,然后,她慢慢伸出手来抚摸了哥哥的头发。隐隐间,她的眼睛里有泪水集聚,只可惜她的哥哥是看不到的。

    只能由你自己承担一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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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讯问

    内务部高级特命专员孔泽,此时正刚刚从部里给他配备的马车中下车,然后微微抬起头来看着万里无云的碧空。

    好天气。

    而他的面前,是一栋被一堵堵高墙包围着的巨大建筑物。这些高墙,由于年岁日久,已经遍布脏污,仿佛蒙着一块块黑乎乎的裹尸布,倒也和这里的本质名副其实。

    在高墙的两翼,有四座高高的塔楼,一边两座。而面无表情的看守,在站在塔楼中以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注视着高墙内与高墙外的一切。

    沉默的高墙、冷漠无比的看守,这对王朝的敌人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和震慑。

    这里就是当今王朝专门用来关押重刑犯的大芝麻莱监狱。

    虽然刚刚得到了上司的嘉奖,但是孔泽的脸色还是如之前一样阴沉,不见喜怒。他抬起腿,在媚笑着的副典狱长的带领下,一言不发地走进了这栋阴森晦暗的建筑内。

    他的几个亲信手下也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走进里面之后,他们走到一条长长的走廊中,这条走廊既没有门,也没有任何装饰性建筑,只是有一个个其丑无比的小方洞,带着粗厚的铁栅栏。

    这些囚牢当然不缺乏住客,在孔泽等人前行之时,喊冤声、喝骂声、呻吟声激荡不绝,然而这些人脸色都没有变一变。

    他们沉默地走着,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然后在正对面的一排小门前停了下来,这些囚室很特殊,是用墙壁而不是铁栅栏隔开的。大概是因为被关的人在里面不是叫喊就是哭闹,要么就是哀嚎,好比奏乐一般,所以这几间囚室在这里的犯人中有一个颇为玩世不恭的雅号——“歌剧院”。

    “客人们招待得还好吧?”孔泽终于开口说话了。

    就在之前,在孔泽及其手下的帮助之下,这座监牢又吞下了几个新的贡品。

    “嗯,招待得很好,您之前交待过的要让他早点开口,所以我们的人也就认真办了……”副典狱长仍旧谄笑着。“看现在这样应该快了吧……”

    “很好。”孔泽冷漠地赞许了一声。“注意不要伤着性命,我还有很多东西要问。”

    “那是当然的,我们懂行!”副典狱长连连点头。

    “另外,你们也要注意下,那些叛党个个穷凶极恶,别被他们把人给抢走了!”孔泽提醒。

    “那是当然,我们怎么会出这种篓子?”副典狱长一边掏出钥匙去开门前的锁一边说,“就算是拉瓦赖特也得靠看守帮忙才跑得出去,现在这个囚室,连看守也不能单独进去,更别说让人探望了。”

    “那就好。”

    【指拉瓦赖特伯爵,死硬的王党分子,1814年拿破仑倒台,他追随路易十八回到法国,大力镇压波拿巴党。但是1815年拿破仑突然从厄尔巴岛登陆法国,重新复辟了百日王朝,他因为没有及时逃跑而被捕,后被判处死刑。然而他和看守里应外合,在他妻子前来探望时,他换上了妻子的衣服,然后逃出了监狱。拿破仑在滑铁卢战败后帝国再度覆灭,他重新回到政府,继续大肆镇压波拿巴党。

    好吧,我承认玛蒂尔达救姐手法的创意来自于这个典故o(n_n)o~】

    门打开了,孔泽等人走进了一间囚室。

    这间小客房内此刻只有一个人,一个青年人。

    他被铁链绑在铁柱上,浑身已经遍体鳞伤,刚刚开始凝结的血痕和被皮鞭抽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已经融为一体,看上去凄惨不堪。

    然而孔泽看着他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怜悯,而是平静的木然。

    他花费了偌大的心力,让手下们连续多日化妆成便衣在各个街区逡巡,经过长时间的排查后确定了一些活跃分子和可疑人物,然后经过精心策划,于一天之力出动了手下所有人马发动了这次大行动。

    从事后的收获来看,效果显著——之前锁定的几个目标人物,都同时被一网打尽了。

    现在所抓到的人,只是一个契机而已,通过他们可以牵连出更多、更大的隐藏叛贼。然后就可以得到更多、更大的功劳。

    他刚刚得到的只是部长先生的赞许和鼓励,但之后能得到的就是奖赏和升迁。他深信这一点。

    要实现这个目标,就需要眼前这个人的帮助,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也许被动的更好。

    孔泽朝副典狱长瞥了一眼,而副典狱长心领神会,朝一个刚刚跟进来的看守挥了挥手。

    “啪!”一盆冷水从青年头上浇头淋下。

    昏迷中的青年终于被惊醒了,他略显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着对面那些代表国家暴力机关的人们。

    孔泽走到青年的面前。

    “看样子他们把你招待得不错。”

    青年微微咧开嘴,露出了略微嘲讽的笑,似乎不屑于与他多说一个字。

    “你给我听着,你犯下的罪行足够让你上圣雅格门前面走一遭,你否认也没有用,我们已经掌握了够多的证据,而且在你身上也搜出了违禁品。”孔泽在这种傲慢和蔑视的眼神前完全无动于衷,“你不要抱有任何幻想了,现在只有我能够给你活下来的机会,而且也打算给你这样的机会。”

    青年别开了脸。

    【在七月王朝之前,法国执法机构执行死刑的地点是在沙滩广场;而在七月王朝开始之后,法国执法机构将执行死刑的地点换到了圣雅格门,那里当时竖立了许多绞架。】

    “看来你还是抱有幻想啊。”孔泽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人们总是喜欢为难自己,折磨自己,我很痛心。”

    几个看守走了上来,然后用带倒刺的鞭子又是一顿爆抽,青年刚刚结痂的伤口又被打裂开了,顿时又是血肉模糊,巨大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再度奏响了歌剧院的新乐章。但是鞭打仍在继续,青年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嘶哑,最后再度寂静无声。

    “我还以为他能多撑一会儿呢。”孔泽摇了摇头。“有点失望。”

    看守走上前去,又是一盆冷水。

    青年再度被激醒,然后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着孔泽,仇恨却又无力。

    “你觉得你会上法庭?太天真了。”确认对方重新清醒了之后,孔泽再度用平淡的口吻说了下去,“你想错了。你什么都不是,所以没有人会帮你说情,你的同党们也不会来救你——如果敢来就更好了。如果你继续坚持,你只会在这里不小心死于‘意外和疾病’,然后像一条野狗一样被这里的看守们胡乱埋葬,他们已经习惯了,不会有任何怜悯的。而且,在那之前,你的身体会被打烂——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他走到青年跟前,然后解开了铁链,青年无力站直,随即扑到在地面。

    他用脚踩在青年的头上。“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

    青年突然咳了起来,嘴角渗出带血的泡沫。

    “你受了伤,伤得很重,但是你得不到任何救助,你只能绝望地趴在这里等死,而且你确实就快死了。没有人会救你,也没有人想要救你,你的同党们现在天天在祈祷你快点死掉,带着秘密永远躺进土里面,以便让他们舒舒服服地活着……”孔泽的脚微微用力,青年的脸压在地面上,几乎喘不过气来。“你觉得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咳嗽声越来越大了。

    “可是,现在你有机会了,只要你老老实实地跟我交待,我能够让你不再遭受这种苦楚,还能找医生来医治你,让你还能继续活下去。想想你的亲人,他们会愿意知道自己的孩子像一条野狗一样地死在这里吗?”

    脚越来越用力,几乎像是要把对方的脸印到脏污的地板上。“回答我!你想这样吗?!”

    青年眼角中渗出了眼泪。“我说……”

    “你早就该这么合作了,一开始就合作,哪用得着吃这么多苦处?”孔泽颇为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

    提审完毕之后,孔泽站在探望室里,眺望着窗外。

    而他的手下们则毕恭毕敬地站在他旁边。

    “正如您之前所料,阁下,果然是波拿巴党人。”一个手下谄媚地看着自己的上司,“那些污蔑首相阁下的传单,也是这群人制作的!”

    “这次真是大功一件吧,抓住了叛党的人,还破获了之前的阴谋,给首相先生出了口气。”另一位手下也不甘落后。

    “可是……他们抢先一步,居然把那些宣传窝点的人给转移了,真是可惜。”孔泽仍旧面对着窗外,口吻中却有点遗憾。“如果能够一举连那些人都逮了就好了……没想到事前策划那么严密的行动,居然还是有漏网之鱼给跑了去通风报信,然后把那个地方给一把火点了!”

    之前的火灾并没有得到警察部门的太大重视,因为此时的欧洲都市木制建筑非常多,再加上人口密度大房屋拥挤,所以发生火灾是很平常的事情。尤其是现在正值夏季,火灾也就更加频繁了,尤其考虑到火灾地点是在贫民区,所以几乎没有人特别注意到这场火灾——虽然确实死了几个人。

    没想到……

    “应该是那个弗里德兰下的手。”孔泽突然笃定地说。“没错,肯定是他!”

    从招供的青年口中得知,这次预定和他接头的人化名叫弗里德兰,他再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他猜测,肯定是这个人在过来接头的时候发觉情况不对,然后跑到窝点那里去通风报信结果坏了自己的大事。

    “我一定要逮住他!”孔泽自语了一句。

    “弗里德兰?!”一个手下突然表情变得有些古怪,然后马上反应过来,收住了嘴。

    然而,还是不幸被他敏锐的上司给发现了。

    “什么?”他逼视着这个手下。

    期期艾艾一会儿后,眼看敷衍不过去了,手下只好低着头坦白。

    “那天行动的时候,我堵住了一条街口然后排查行人,有一个人就叫弗里德兰,他好像是个德国人,还是个画家,带着素描本在那个街区取景……”手下声音越来越低了,小心瞟着孔泽,“我当时看到已经把人都抓到了,看上去没什么问题,就放他离开了……”

    他发现,自己的上司铁青的脸突然变得有些潮红,仿佛全身的血一瞬间都涌上来了一样。然后,就那么一瞬之间,他的一只脚踹到了自己的腰上。

    巨大的痛苦让这个可怜不禁弯了腰,捂住腹部不住呻吟。

    而他的上司却丝毫没有看他一眼。

    “这个狗娘养的!我一定要逮住他!”

第六十一章 羁绊

    加莱海岸边的一座小别墅里,三个年轻人正在餐桌前,略显无聊地等着厨子上菜,耳畔则一直传来远方的海浪拍击海滩的声音。

    “真没想到今天只打到了松鸡,原本还想打几只兔子呢。”阿尔贝脸上有些遗憾。“我明明找到了一只,结果没打着让它给跑了!”

    “松鸡也不错,总比什么都没打着好。”吕西安的表情则沉稳的多。

    “其实这种生活真的挺有意思的,”朱莉的脸上布满了笑容。“有时候真的舍不得离开这里。”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过腻而已。”阿尔贝回答,“我可不喜欢长期呆在一个地方。”

    “那至少现在还没有过腻。”朱莉回敬。

    厨子终于送菜过来了,三个年轻男女举起了酒杯。

    “为玛蒂尔达干杯!”

    喝完之后,朱莉突然皱紧了眉头,很不舒服的样子。

    “怎么了,酒有问题吗?”吕西安关切地问。

    朱莉脸色有些发红。“没什么,有些不舒服,没什么胃口,你们先吃吧。”

    正当吕西安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几声凌乱的脚步声,没过多久,门被敲响了。

    三个人对视了一眼。

    敲门声还在继续。

    “我下去看看。”阿尔贝突然说,然后从餐桌前离开。

    朱莉有些紧张地看着吕西安,而她的情人则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试图给她以信心。

    阿尔贝很快就回来了,表情严肃得吓人。

    “怎么了……?”朱莉有些紧张地问。

    “哈哈哈哈,”阿尔贝突然大笑起来,“你们看看是谁来了。”

    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玛蒂尔达!”朱莉惊喜交加,然后立即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居然是你!”

    玛蒂尔达则沉稳得多,她只是微笑着。“我来了,姐姐,我很高兴你听了我的话……”

    两姐妹拥抱在了一起。

    吕西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阿尔贝扯了扯衣角,然后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一起去阳台看看海。吕西安想了一下,决定采纳阿尔贝的这个建议。

    朱莉带着玛蒂尔达来到自己的卧室,然后让妹妹坐到自己床上,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妹妹,眼角含泪。

    “最近还好吧?我走了之后父亲有没有惩罚你?”

    “当然有了。”玛蒂尔达苦笑起来,“不过还好,还在预想的范围之内。”

    “对不起……”朱莉的泪珠轻轻滚落。“因为你,让你和父亲……”

    “没关系,只要你能幸福,我受这么点苦不算什么。”玛蒂尔达摇了摇头。

    “哎……”朱莉长叹了口气。

    玛蒂尔达的面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

    “我这次过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父亲……父亲已经承认了你可以和勒弗莱尔先生在一起。”

    “什么?真的吗?”朱莉先是一惊,然后狂喜地笑了出来。“玛蒂尔达!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真的做到了!谢谢你!”

    “我说过我能办到的。”玛蒂尔达轻声回答,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这样我就安心了……”朱莉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捏住了妹妹的手。“玛蒂尔达,真的谢谢你,我以后去了美洲,一定会想念你的,给你寄信……”

    “不,你不能去美洲,你要和勒弗莱尔一起回巴黎,我们需要你。”

    朱莉骤然睁大了眼睛,似乎不理解妹妹在说什么。

    玛蒂尔达不管姐姐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你带勒弗莱尔回巴黎,父亲和爷爷已经给你准备了一笔嫁妆,足够对得起迪利埃翁家小姐的身份。而且,爷爷和陆军大臣关系很好,他已经和大臣阁下打了招呼也花了钱,估计很快就能恢复勒弗莱尔的军籍,然后替他在巴黎驻防部队里面谋个差事……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我们暂时还不能公开这门亲事,但是姐姐你放心吧,你的丈夫将前程远大……至少能像个迪利埃翁家的女婿。”

    她一边说,朱莉一直在慢慢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眼中不再是欣喜,而是伤感和痛心,一会之后,她才说出话来,语气平稳而又冷漠。

    “连你也要变成那样了吗,玛蒂尔达?”

    “变成哪样?”妹妹不动声色地回敬。

    “父亲和爷爷那样。”朱莉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变成的那样。”

    “正因为你不愿意,所以我必须变成那样。”妹妹冷冷地说。

    “不!”朱莉摇晃了妹妹的肩膀,“你也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的啊!你为什么要管那么多?”

    玛蒂尔达仍旧看着姐姐,任由身体被摇晃。“这就是我的生活。好了,不要管那么多了,听我说的吧,带着你丈夫回巴黎,爷爷会为他和你铺好路的,你们只要沿着走就行了!”

    “不!不要!”朱莉喊了出来。“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选择们,就是受够了走这种路,你明白吗?我不想再让自己的家庭陷在那种地方,过几天,我就和吕西安一起启程去美洲了……”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玛蒂尔达看着自己的姐姐。

    “退隐不好吗?难道应该像爷爷和父亲那样整天忙于勾心斗角,连和子女吃饭的时间也欠奉吗?那样就是幸福吗?”朱莉低下了头,却放高了声音,显然是在说出自己压抑已久的心里话,“我们是怎么长大的?整天和父亲母亲见不到几面,连家庭教师都比父母眼熟!我厌倦了这种生活,生怕自己也要复制这种生活。所以……所以我找了吕西安,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退隐?怎么退隐?退到乡下去等着当土财主,一代代守着那点地产和钱财小心翼翼地活着,为每一次的革命风暴心惊胆战,生怕被波及到吗?”玛蒂尔达的笑容里满是嘲讽,“姐姐,不可能的。如今这个时代,没有退隐一说了,身为贵族不站在顶端就得陷在污泥里。迪利埃翁这个姓氏要么显赫,要么衰微,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我想选显赫,因为我的生活我的荣耀都是因迪利埃翁之名而带来的,哪怕再难走也要接着走下去。你呢?”她直视着自己的姐姐,再问了一遍,“你呢?你想让它怎么走?你希望它衰微吗!”

    朱莉的脸上出现了动摇。

    “这个家族,它供养你长大,让你过上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所只能仰视的生活,让你过上了着要什么就能有什么的生活,结果呢?结果,你长大了之后,觉得它束缚了你!甚至连一点回报都不肯给它!”

    玛蒂尔达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像是喊了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你觉得是束缚、想要挣脱的生活,是多少人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父亲给你的爱,我们给你的爱,你全都感受不到,你都抛开了。你为了一时的欢愉就将我们弃之如敝屐!你忘了,在这个大多数人只能靠辛苦劳作挣扎求存的时代,正是我们,正是迪利埃翁家族给你的生活,才让你有闲暇去追逐你的爱情!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我们,也不在乎这个家族!你这是……你这是何等的自私啊!”

    “不是这样的!”朱莉大叫着回答。

    “就是这样的!你只想着自己的幸福,根本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也不在乎迪利埃翁家族的命运!如果你不想,那么在它面临危难关头时,你不应该站出来帮它吗?”

    妹妹站在姐姐的面前,面孔既严厉又伤感。“然而即使这样,我仍旧爱你。如果你真的要走,就带着他不管不顾地走吧,父亲叫我带人过来,如果万一你不同意就把你抓回去,但是我拒绝了。随便你吧,反正我们也能找到另外的办法。你就到美洲去找你们的梦去,但是别指望我们会祝福你,你抛弃了我们,我们也不会再跪着请求你回来。”

    朱莉眼角再次渗出眼泪,然后以滂沱之势倾泻而下。“我只是想活出自己的生活而已……为什么……为什么……”

    “你的愿望,太奢侈了。”妹妹垂下了头,“要么就付出莫大的决心斩断一切感情的羁绊,哪怕看着我们完蛋也无所谓;要么你就只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你一样,我也一样,大家都一样。”

    “已经危急到这种程度了吗……”朱莉带着哭腔问。

    “是的,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玛蒂尔达低声回答,“我们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每一个选择都得万分小心,就和十七年前一样。不然,你以为爷爷和父亲会那么轻松地接受勒弗莱尔先生吗?他们需要在万一的时刻,靠他来救命啊!”

    朱莉不再问,只是继续哭着。

    玛蒂尔达也不再说话,任由姐姐思考,心中却极其平静。她太了解姐姐了,她无法割舍掉一切,就这么看着家族沦亡的。这是无法挣脱的羁绊。

    果然,她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好吧……我去跟吕西安劝一劝,试试让他答应。”朱莉似乎放弃了挣扎。

    “你肯定能够让她答应的,我相信你。”妹妹轻轻回答,“迪利埃翁家的女人,不至于连丈夫都摆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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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卧室出来之后,朱莉来到阳台,而阿尔贝则识趣地走开了。

    吕西安担心地看着自己的爱人,她现在眼睛有些红肿,。

    “你们没事吧?我刚才听见你们好像吵得很厉害。”他小声问。

    朱莉微笑着摇头。“没什么呢,只是一些私话而已。”

    “哦,那就好。”吕西安松了口气。

    朱莉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怎么了?”吕西安很奇怪。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事。”

    “我在想……”朱莉的眼神有些闪烁。“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如果是女的,就叫玛蒂尔达吧……”

    吕西安先是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然后就是狂喜。

    “啊!啊……朱莉……”他抱住了自己的爱人,“我爱你!”

    “我也是。”迪利埃翁家的大小姐,微笑着抱住了未来的迪利埃翁家长孙女婿。

第六十二章 王党

    八月的天气,比之仲夏时稍微凉爽了一些。而此刻,特雷维尔公爵正端坐在自己的客厅当中,接见自己的客人。

    正对着门厅则是几扇落地窗,天花板很高,上面挂着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灯,由于正是傍晚时分,所以正在大放光明。壁炉上面是涡纹装饰的镀金镜子,前面摆着两座镶嵌着金丝和宝石的东方珐琅瓷器。前王国大臣的客厅,奢华得刚好和公爵身份相配。

    他的客人,身穿便服,然而胸前却别着蓝勋带和荣誉十字勋章昭示着自己的身份。他就是法兰西贵族院议员纳瓦兰公爵。

    虽然年纪并非特别大,但是纳瓦兰公爵的头发早已经完全灰白,脸色也由于长期的享乐而变得极其苍白,眼神也有些昏乱无神。

    两个人在谈话,正确说来,是纳瓦兰公爵一个人在说,特雷维尔公爵在听,只是时不时接上两句。

    “菲利普,我说到哪儿了?”说着说着,纳瓦兰公爵突然问。

    “说到您的儿子。”特雷维尔公爵冷静地回答。

    “哦,是的,我可怜的塞拉斯啊!”纳瓦兰长叹了一口气。“我可怜的儿子啊……他现在得躲到军营里去了。”

    “为什么呢?”

    “躲债啊!他和他妻子一年有十万法郎进款,却能花掉二十万!上帝啊,这样怎么能够不欠债呢?我们给他的田产、他妻子陪嫁的田产都已经被多次抵押了,如果被穿帮,搞不好要被债主们给告上法庭,上帝啊,一个贵族被告上法庭……”

    “怎么会这样呢?”特雷维尔公爵有些惊奇。

    “现在的年轻人啊,本事都没有,就想着享乐挥霍,要什么英国纯**啊、赌马啊、打牌啊、旅游啊七七八八的东西。再加上我那个媳妇,她简直能把整个地球的钱花光,而且还不知道自己怎么花的!”纳瓦兰公爵叹了口气,“幸好我之前还给他谋了一个宫廷侍从的缺,然而再跟陆军大臣说了好话,让他进军队当了个军官,不然他……我还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在如今这个年代,贵族子弟已经不象从前那样可以随便进陆军或者海军了,不经过专门学校的训练就想成为一名少尉军官,必须先当过宫廷侍从官才行,可是宫廷侍从的缺额才多少个呢?如果做不了宫廷侍从官,那么名门望族的儿子都要去进圣西尔军校,完全同平民老百姓的儿子一样,而且要经过公开的入学考试,在考试中贵族也可能考不过平民。纳瓦兰公爵能够给自己儿子在宫廷谋个缺,已经很不简单了。

    【圣西尔军校于1802年由拿破仑创立,直到2014年的今天仍旧是法**队的高级培训场所,陆军高级军官大多出自于此。】

    “哈!真见鬼!既然法兰西政府可以欠债,为什么我们不能欠债?过去的亲王们永远欠债,贵族们也永远欠债,一向如此。可现在贵族居然可以因为欠债而被告上法庭了!法兰西啊,你已经堕落到什么地步啊……”纳瓦兰公爵叹息了一声,“在伟大的路易-菲利普陛下治下,你已经变成什么样了啊!”

    纳瓦兰的叹息并没有让特雷维尔公爵动容,他仅仅是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我们必须将这个王朝打倒。”

    “是的,我们必须打倒他,迎回我们最正统的君王,恢复旧日的法兰西。娶德国女人的法国君主绝对没有好下场的,查理六世娶了巴伐利亚的伊萨贝拉,结果为了权位她把英国人带了进来差点灭了法国;路易十三娶了奥地利的安娜,结果一生都被人压抑得郁郁而终;拿破仑他非要废了皇后去娶路易莎,结果呢?哈哈,简直是个笑话……再看看路易-菲利普,我的朋友,这是一个诅咒,这是一个无法逃脱的诅咒,天主已经注定路易-菲利普的灭亡了!”纳瓦兰公爵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喊了出来了。

    而特雷维尔公爵则沉稳得多。“可是我们的王后陛下只有一半的德国血统啊?”

    “那也够多了!”纳瓦兰公爵恶狠狠地说,“足够让她的丈夫活着看见王朝的崩塌。”

    【路易-菲利普在逃亡时期,娶了西西里国王斐迪南一世的第六女玛丽-阿米莉亚,而这位公主的母亲,就是奥地利的公主】

    这就是当时法兰西最纯正贵族们日常对话的开端:抱怨特权的丧失和荣光的消褪,然后用各种不带脏字的咒骂,恶毒地诅咒两个篡位者——拿破仑和路易-菲利普一番。

    “也许上天确实注定了当今王朝的灭亡,但是这首先需要通过我们这些人之手来完成。”特雷维尔公爵仍旧板着脸,“我们如今的努力,正是让它灭亡的一大推手。”

    “是的,正是如此。”纳瓦兰笑着附和了自己前辈,“论目光深远谁也比不上您的睿智。”

    即使得到了对方的恭维,公爵仍旧没有动容。

    “还是说说正事吧,只要我们把正事办成,到时候别说让您担心不已的儿子的债务了,就算是成百万的金钱,乃至大臣的位置,不也是唾手可得了吗?”

    “是啊是啊,就是这样。”纳瓦兰赔笑着脸同意了对方的看法。“我只是在说,我们一定要打倒这个王朝。”

    没错,纳瓦兰公爵也是一个王党分子,只不过为了掩饰,他与新王朝虚与委蛇,还接受了贵族院议员的委任。但是在内心中,他对旧日的留恋和对新王朝的痛恨几乎是同等深刻的。

    “那么,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请您告诉我,基佐先生昨天和您说了些什么?”特雷维尔公爵低声问。

    纳瓦兰明知这是特雷维尔公爵的老巢,是绝对安全的,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周围一圈,然而自己也放低了声音。

    “基佐先生已经找到‘炮弹’了,现在他正在到处找帮手。”

    “炮弹?”特雷维尔公爵语气很平稳,“什么样的炮弹?”

    “足以致命的炮弹。”纳瓦兰公爵把声音放得更加低了,“基佐先生已经掌握了切实的证据,在1842年,当时还担任了陆军大臣的苏尔特首相挪用了一大笔陆军军费给自己购置了一幢别墅、以及用于其他地方,总计大约两百万法郎左右……”

    “听起来倒是挺厉害的。”特雷维尔公爵依旧十分平静,“那他打算怎么做?要知道想拉下一个首相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哪怕你有了他犯罪的证据。”

    “这方面,他没有详细说,不过隐隐间他透露的意思,是由杜蒙先生先出手……先从财政部的审计入手,一点点来挖倒首相先生的宝座。”

    【指皮埃尔-杜蒙pierre-dumon,当时的法国财政部长。】

    “哦?看来他准备得还挺充分的啊……”特雷维尔公爵陷入了沉吟。“那在他的计划里你们要扮演什么角色?”

    “在事态被揭开了一定的程度之后,贵族院和众议院都要介入,这时候就需要一些议员来提出质询……也就是让我们来提议案。”纳瓦兰公爵详细解释,“另外,万一到了最后关头首相仍旧恋栈不去,我们就来提出对整个内阁的不信任动议,然后敦请国王陛下解散这一届内阁……这样就变相地将他解除了职务。”

    “原来如此……”特雷维尔公爵舒了一口气,“对路易-菲利普的态度有把握吗?”

    “按基佐的态度来看,应该是很有把握的。”

    “很好。”特雷维尔公爵的语气里终于多了一丝波动,然后直视着纳瓦兰公爵。“你继续打探,有什么更进一步的消息就告诉我。”

    “我会的。”纳瓦兰公爵点头答应,然后继续问,“如果基佐有更进一步的合作请求的话……?”

    “直接答应他!我们当然要帮助他和这个王朝下地狱,既然他自己这么想的话!”特雷维尔公爵直接回答。“不仅答应,我们还要尽其所能去做。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苏尔特倒下了,我们可以把基佐和他可怜的国王碾成碎末!”

    接着他的声音重新高了起来。“好好干,我们成功的那一天不远了。”

    “太好了……太好了……”纳瓦兰公爵也不禁激动起来。“真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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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纳瓦兰公爵离开之后,夏洛特慢慢从墙壁的夹层中走了出来。在夏尔上次前来拜访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在书房的夹层中静静地端详注视着自己堂弟如果与爷爷交锋的。

    她朝纳瓦兰公爵刚才坐过的座位上嘲讽地笑了笑。“爷爷,我们的事业就是拯救这种人吗?”

    “谁也拯救不了陷于挥霍恶习中的人们,什么朝代都一样,尤其是两代人一起齐心协力挥霍的时候。”公爵仍旧不动声色地坐在座位上。“啊,纳瓦兰家族在十四世纪时曾与特雷维尔并驾齐驱,甚至还犹有过之,没想到到了今天,我却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姓氏败落蒙尘……”

    “管他呢。”夏洛特浅笑着。“他说了多少废话,结果让我等了这么久。”

    “废话?你太年轻了,夏洛特。”特雷维尔公爵公爵轻轻叹了口气,“他是在跟我要钱啊!一位公爵要钱的时候是绝不会说出请求这个词的,他又要尊严又要钱。”

    “那我们怎么办?”夏洛特有些惊讶。

    “回头你给他们家送去十万吧,现在还用得着他。”公爵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的同事们能将这些心思都用在事业上,法兰西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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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回归

    踏着清晨的朝霞和金色的阳光,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来到了特雷维尔侯爵府上前来拜访,他的步伐不快不慢,刚健有力。虽然外表看上去消瘦,纤弱,实际上多年的锻炼却让他肌肉却很紧实,精力过人。

    到了侯爵府上后,老门房进去通传,然后很快就回来回禀说少爷请他进去。

    他笑了笑,然后潇洒地走了进去,细长的手指还不忘挥舞了一下手中那根细藤木手杖客气地向老门房致了个礼。

    刚刚走到前厅的时候,一个穿着素白连衣裙,两边梳着发髻的金发少女正好从餐厅中出来,看到突然出现的外来者,显得微微有些吃惊。

    “您是……?”芙兰皱着眉头,感觉对面前的青年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阿尔贝微笑深深鞠了一躬,显得诙谐而又风趣,

    “特雷维尔小姐,这么久没见,您果然把我忘了啊。我可是您哥哥的老朋友了……”

    灰蓝色的眼睛,细长的眉毛,完美无缺的鹅蛋脸,还有家族遗传的灰色卷发,再加上雪白的肤色,再配合上诙谐的微笑,青年极好地演示了什么叫做当代的浪荡公子。

    这笑容让芙兰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哦,我想起来了,您是德-福阿-格拉伊先生!”

    在夏尔和阿尔贝的少年时代,乃至在一起上中学的时候,阿尔贝就经常前来特雷维尔侯爵府上拜访,只是由于最近两年他过上了浪荡子弟的生活才不再登门,因此芙兰虽然一时没有认出,但是很快就想起来了拜访者的身份。

    阿尔贝挑了挑眉毛。

    “能让您想起了我的名字,这真是我的荣幸。”

    芙兰也躬身行了行礼。

    “您是来找哥哥有事的吧?他刚刚吃完早餐,那您先忙,我要去上学了。再见。”

    芙兰转身离开。

    “再见。”阿尔贝朝着离开的芙兰,夸张地挥了挥手。

    “阿尔贝!”他后面响起了夏尔的惊呼。然后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

    阿尔贝转过身来,同样也拍了拍夏尔的肩膀。

    “这下你可得好好犒劳我,在那个土乡下可是待得让人快疯了啊!”

    “没问题,到时候我请你好好玩玩。”夏尔一口应承下来,然后放低了声音,“先去我的房间聊聊吧?”

    “好的。”

    一进到自己的书房,夏尔的脸上马上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阿尔贝,那一对儿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阿尔贝轻轻耸了耸肩,“本来还好好的,但是前两天那位二小姐玛蒂尔达前来拜访,然而当天她姐姐就哭哭啼啼了半天,后来他们不知道谈了些什么,第二天我们就启程往巴黎赶了,我看吕西安的脸色也十分不好所以也就没好意思问。夏尔,那个地址是你透露给玛蒂尔达的吧?”

    “是的,就是我告诉她的。”夏尔点头承认,然后皱紧了眉头。“真没想到他们这么快。”

    “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阿尔贝小声问。

    夏尔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迪利埃翁家的事,一五一十跟好友说了。

    听着听着,阿尔贝终于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掌玺大臣一家是打算多处投机,然后用这个孙女婿来谋求自保了?”

    “是的。”夏尔小声回答,“他们又要像当年那样,选择站在胜利者一方了。只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谁将是胜利者而已,因此他们还在观望。”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机会。”阿尔贝笑了起来,“可以让我们从中牟利。”

    “当然如此。”夏尔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阿尔贝,“我的朋友,你能在这个时候回来真是太好了。我正缺信得过的帮手。”

    “希望能帮得上忙。”阿尔贝却只是回以一个满不在乎的笑。

    “现在已经是关键时刻了,我们得抓紧时间。”夏尔依旧皱紧着眉头,然后轻轻挥了挥手。“我觉得,我们之前在勒弗莱尔身上投下的投资,能够得到预想之外的更多回报。既然现在迪利埃翁家把他叫了回去还承认了他,那肯定是要对他大加提携的,这就说明……他肯定未来会很有用,所以这段时间我们还得和他交好一下。”

    “那倒没什么问题,我和他这段时间呆在一起,和他关系也相处得不错,我看得出来,他对这个王朝也十分不满,一旦有机会他应该会做正确的选择。”阿尔贝沉吟着回答,然后突然看着夏尔,“夏尔,你今天怎么了?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多年的来往让他敏锐地觉察到了此刻的夏尔有些不同以往,变得尖锐严厉了许多,而不像之前那样温和。

    “没什么。”他的朋友淡然一笑,回避了他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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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刻的迪利埃翁伯爵府上,也充满了不安的阴云。

    天还没放亮,伯爵府上二小姐的马车就直冲冲地从外面开了进来,然后直接到了府邸深处才停下。

    伯爵府的大小姐,就以这种他们事前从没有想象过的方式,带着自己的情人回到了这座给她留下了无数回忆的府邸。

    仆人们事前都已经被驱散,只有玛蒂尔达一个人带着姐姐和准姐夫走进了小偏厅。

    迪利埃翁子爵早已经站在壁炉前等着了,而当今的掌玺大臣则躺在旁边的摇椅上,似乎半睡半醒。

    朱莉捏紧了情人的手,然后两个人对视一眼之后,以无畏的气概直接走了进去。玛蒂尔达也跟了进去,然后小心地关了上门。

    父亲一直盯着自己的大女儿,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有关切又有痛心,还带着一丝责备。

    “你回来了?最近还好吧。”

    朱莉微笑着。“是的,父亲。这段时间我过得比以前任何时候还开心……”

    “开心……”父亲苦笑出来,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你开心就好。”接着他看向旁边的年轻人。“勒弗莱尔先生,您胜利了。在我心中对女儿的爱战胜了对您的痛恨,既然朱莉选择了您,我只能承认她的选择。”

    吕西安脸色因疲惫和纠结而有些苍白,他呆了片刻,然后终于躬身向子爵行了个礼。“谢谢您的同意,我会照顾好朱莉一辈子的。”

    朱莉再次握紧了情人的手,眼中泛出泪水。

    这一桩几番波折起伏的婚事,经过不知道多少努力和艰险,随着这一礼,而最终尘埃落定。

    玛蒂尔达则在旁边浅浅地笑着,镜片下的目光闪烁无定。似乎心中也有相当多的思绪。

    “我想玛蒂尔达已经告诉您了吧?”似乎是为了赶紧结束这段对话,子爵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直接进入了正题,“我们现在面临到危机当中。既然您要娶我的女儿,那么我认为我们也有资格向您要求一些帮助,更何况我们还将按原本计划的那样给朱莉一笔嫁妆,并不因为她选择了您而减少半分……”

    “我会的,我会帮助你们的。”吕西安打断了他的话,他是经过自己爱人一晚上的劝说,才最终答应一起回来,为保卫爱人的家族而出一份力的。“我是不会看着朱莉的父亲和爷爷陷身与腥风血雨当中,只要我有能力我一定会做出力所能及的帮助。这不是因为你们给出的嫁妆,而是因为你们是她的至亲。”

    “就算如此,您也应该让姐姐享受她原本应该享受的生活,那是她应得的。”玛蒂尔达突然插话了。

    “我已经很幸福了……”朱莉也插话了。“爸爸,我不需要您再给什么了……”

    “被爱情迷住了双眼的年轻人啊,根本不知道爱情是什么!”子爵叹了口气,因为多日的辛劳而显得有些憔悴,“好吧,你总有一天会发现爱情并不是生活的一切的。到时候到爸爸这里来拿这笔钱吧,爸爸是不会嘲笑那时的你的。”

    接着他又看向吕西安。

    “勒弗莱尔先生,既然您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我就直接跟您摊明白讲吧。您的军籍将被恢复,而且我父亲在陆军大臣那里也给您找了一个缺,您可以在卫戍部队里当个连长。我看了您在之前的履历,上面的记载表明您是一个优秀的军官,想来您管好这一连人马应该不是个很大的问题吧?虽然时间紧迫,但是您不用怕在这方面花钱,我们可以承担。您只需要尽心结交好您的部下和其他军官,这对我们至关重要。”

    吕西安点了点头。虽然他并不喜欢迪利埃翁子爵,但是能够回到熟悉的军队当中,重新成为军官,他心中还是有些欣喜。“我会的,谢谢您。”

    “不用谢,大家现在是一家人了。”子爵勉强地笑了笑,“就不用说那么见外的话嘛……哈哈……”

    他干笑了几声,却发现没有一个人陪着笑。

    爸爸真是的!玛蒂尔达心里暗暗摇头,然后她开口说话了。

    “姐姐,请原谅我们目前还没办法让你们直接举办婚礼,因为现在时机未到。至于勒弗莱尔先生,请您先配合一下,就跟别人说您是继承了一个叔叔的一大笔遗产,然后花了大钱给陆军的上面打通了关系……”

    “好的。”吕西安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又说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花了不少时间才说完。直到商议好了之后,子爵就吩咐心腹仆人将自己的女儿和准女婿送去到自己秘密购置的一幢小公寓里,然后亲了亲大女儿的脸颊,送她离开了宅邸。

    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玛蒂尔达长叹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不,才刚刚开始呢,玛蒂尔达。”摇椅上的老人轻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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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因为事务比较多,因此只能暂且一日一更。

    等到从本周六开始,一日双更。

    时间定在下午1至2点,晚上11至12点。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真的谢谢了……

    这本书可能注定无法红,也许甚至会扑街,但是,我仍旧十分感激大家,真的,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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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首相的盘算

    法兰西的当朝首相苏尔特元帅,今天心情相当不好。准确地说,是自从两天前掌玺大臣阁下的儿子迪利埃翁子爵来他府上拜访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

    倒不是因为他的内阁里的外交大臣打算打倒他、谋夺他的位置,说实话他并不意外,每一个政治家都有野心。他心情不好,是因为他从外交大臣的行动中嗅出了一股不祥的气息,来自宫廷的不祥气息。

    如果没有那位国王陛下的暗中默许,基佐是绝不敢将动作做得这么明显的,这一点他可以断定。而小迪利埃翁既然跑过来告密示警,那么显然也是因为在宫廷内发现了什么。

    一想到这里,老军人的嘴角就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迟早会后悔的。”他在心中暗自咒骂了一句,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之前他并非没有面临过危机,多年来法兰西政局的暴风骤雨、多年来政坛的兴衰沉浮早已经练就出了几乎不为外物所动的平静心。

    咒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行动才能。

    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会从哪里开始下手,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要这样坐等对方出击的话,无论如何自己都会处于被动应付的地位,带兵打仗和政治斗争有一个道理是共通的——握有主动权、可以自行选择决战时间和地点的一方,才是优势的一方。无论如何也应该将主动权抓到自己手中。

    那么,应该怎么获取主动权呢?

    这正是他最近不断苦思冥想的事情。

    他低着头,继续处理手中的文件。

    这是从北非殖民地呈递上来的公文。

    “尊敬的首相阁下:兹请求您的批准,允许我们集结部队突入对越界的伊斯兰游击队予以严厉打击。

    这些信奉邪恶的教义、无法无天的阿拉伯人,在一年之前被我们严厉打击之后,躲藏到了颇尔帝国(今非洲尼日尔)境内以恢复力量。现在在一年恢复之后,他们重新死灰复燃,经常越界发起小股的打击,在阿尔及利亚周围地区四处流窜,大量官员和地方治安人员遇害,给当地的秩序造成极大的破坏。

    因此,为了重建法兰西的荣誉与威严,我们请求您批准我们越过边界线,深入打击这些邪恶分子的巢穴——并且如有必要,我将以最严酷的手段彻底消灭这些邪恶分子,不留任何后患。

    时机稍纵即逝,请您尽快批复。

    阿尔及利亚军政总督,拉比贡利侯爵,伊斯利公爵,托马斯·罗贝尔·比若。”

    法国在七月王朝时代加强了对阿尔及利亚等北非和西非地区的殖民进程,并激起了当地伊斯兰教徒的强烈反抗,引发了长达十余年的反殖民游击战争。

    在初时,由于战术不得当且游击队战术灵活,法军的扫荡十分不顺利,损失惨重而一无所获,但是比若元帅就任总督之后,采取了极其针对性的作战方法来进行镇压,并且严厉地对当地游击队活跃频繁地区进行了残酷的扫荡,其血腥程度甚至在法国本土都引发了抗议。

    然而在这种血腥的高压之下,几年之间,阿拉伯游击队渐渐丧失了生存的根据地和土壤,不得不逐渐向外转移,位于阿尔及利亚南方的尼日尔地区自然也就成为了一大目的地。游击队在该地区休整之后不断潜回故土进行袭击,使得法军不胜其烦。

    因此,比若元帅请求扩大打击范围,打击敌人的新巢穴也就顺理成章了。

    思考片刻之后,首相在公文下面写了一个批示。“同意,克服一切困难,继续前进!”

    他这并不是只因军事上的考虑,而是有别的考虑。

    为什么之前法国并没有对那里动手呢?

    因为尼日尔靠近尼日利亚,而尼日利亚是英国的准殖民地。

    法军大举向尼日尔进发,必将在英国人那里造成恐慌,因为尼日利亚现在已经基本是英国人的囊中之物,法军对尼日尔的进军,很容易被看成是对尼日利亚的直接威胁。

    毫无疑问这会引发英国的抗议,而在英国的压力之下法国必须退缩,而人们不会问“为什么我们要退缩”,他们只会看到“在英国的压力面前,软弱无能的内阁选择了退缩,而外交大臣是这一可耻政策的执行人。”

    他现在并不怕名声更坏,只要他的外交大臣和他一起名声更坏就行了。

    外交大臣的事务权力,被他在不动声色间削弱了许多。权力带来影响力,权力受到削弱,影响力也将随之慢慢被侵蚀,只要持之以恒,很快他的这位竞争对手就会慢慢地丢失自己挑战上司的资格了。

    批完这份文件之后,他又继续审阅其他文件,然后感觉眼睛有点昏乱,便搁下笔半眯了眼睛打算休息一会儿。

    很辛苦,但是对一个政治家来说,这种“握有权力的辛苦”,就是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和动力。

    休息片刻之后,他轻轻地摇了摇书桌上的铃线,秘书很快就进来了。

    他轻轻指了指桌子上那一堆已经经过他批阅和修注的文件。“将这些分别抄送给各个接收部门。”,老迈而干枯的手,已经满布皱纹。

    “是。”秘书应了一声,走过来捧走了文件,然后低声禀报。“内务大臣阁下已经来了,正在等候室。”

    “很好,叫他进来。”首相先生的口吻里还是有些疲惫。

    “是。”

    秃顶且矮胖的杜查特大臣阁下很快就进来了,他很快就行了个礼,脸上的微笑里带着一丝忐忑,宛如面见老师的中学生。“阁下,我应您的召唤来了……”

    首相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对方,他冷肃的表情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疲惫。

    “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然后他示意对方坐到书桌对面的沙发上。

    大臣顺从地坐了过去,然而看着讨好地看着首相。

    “上次你报告说查出了一个波拿巴党的叛贼组织,对吧?”首相的语气十分平稳。“然后还抓获了几个低级人员?”

    “是的,首相阁下。”大臣讪笑起来,“在您的英明指挥和教导之下,我勇敢的部下们发挥了自己的优秀才能……”

    首相轻轻抬手制止了对方无意义的废话。“那么,对这些人员的审讯工作做得怎么样?有没有挖出什么高级成员?”

    大臣刚才欢呼雀跃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正如您所知道的那样,这些叛党分子十分狡猾,内部组织也十分严密,相互之间都使用化名,而且我们抓的都是低级成员,并不知道太多情况……”

    “解释的话不用说了,告诉我你们有了哪些新的进展和成果”。首相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大臣连忙从怀中拿出了几页纸。“这就是我们对已经抓获的叛贼们的审讯记录的摘录,重要信息都记录在里面。”

    首相招了招手,大臣顺从地带着讪笑走了上去,将文件递给了首相。

    “另外,叛贼们已经供出的几个高层人员,我们都已经发布了通缉令。各地都会密切注意,一旦发现有符合特征的可疑人员,都会予以逮捕。”

    首相拿起那些审讯记录,随便浏览了一番。

    “这些波拿巴的信徒们,果然还是不能小看啊。”他冷漠地评论了一句。

    “是啊,叛贼们确实狡猾之极,不过既然有您坐镇,这些老鼠只能永远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沟里面……”大臣依旧讨好地笑着,“接下来我们会密切注意,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我们都将把他们逮出来!”

    首相一直在翻阅着记录,没有说话。

    “我之前给您推荐的孔泽先生,果然是精明强干,这次行动就是由他策划指挥的,战果十分显著,果然没有让您失望。”

    “很好。”首相点点头,“您可以替我转达一声对他的嘉奖,告诉他我会为他准备一枚勋章的,提升也在等着他。”

    “他一定会十分高兴的,我先替他感谢您了。”大臣笑着回答,“有您这句话,他之后也肯定会卖尽力气……”

    “为什么要卖尽力气呢?大臣阁下?”首相突然出声了,视线却还是放在文件上。

    “嗯?”正滔滔不绝的大臣有些疑惑不解。

    “这些叛贼闹得越是欢快,陛下就越会感到我们存在的重要性,不是吗?”

    首相的眼睛还是放在文件上,声音也很低,但是听在大臣耳中却犹如惊雷。

    他骤然抬起头来看着首相,神色有些震恐。“您是说……您是说……?”

    “我说什么了吗?”首相突然抬起头来。

    这种可怕眼神的逼视之下,大臣再次流出了冷汗。“您当然什么都没说,我明白,我明白。”

    “明白什么了?”首相的面上好像真的很奇怪一样,然后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小挂钟。“阁下,您好好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吧。对您的功劳,我是……咳……咳……”

    首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阁下!”大臣吓了一跳,慌忙走上前来。

    “咳……咳……”首相还是在剧烈咳嗽,勉强着说完了,“对您的……咳……功劳,我是……绝不会……绝不会忘记的……咳……”

    “我明白了。”大臣的脸上现在满是凝重,他紧紧握住了首相那满是皱纹的手,“您对我的提携我一直铭记在心,我绝对忠诚于您!”

    “那就好……咳……”

    在他的这一生,他见证过路易十六登上断头台,经历过拿破仑皇帝的灭亡,参与过波旁王朝的最后葬礼,得知过曾不可一世地踏进巴黎的俄国沙皇的死讯。他都活了下来,越来越显赫,越来越强。

    然而在最终,他也将面对“时间”这一人类的最可怕敌人,并且和那些大人物一样束手无策。

    时间,你那无情的双手,毁灭了多少强人,毁灭了多少壮举啊!

    在离开这间办公室的时候,一直在首相面前唯唯诺诺、宛如一个底层小职员的内务大臣阁下,几乎马上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这位首相先生已经78岁了,他真的还是一个值得跟随效力的目标吗?

    也许真的应该听一下那边怎么说?

第六十五章 剧院再相逢

    遵从着事前的约定,夏尔来到了意大利剧院。绕过两边的走廊,他经过楼梯走到了二楼,而后找到了右侧的一个小包厢。

    他轻轻地敲了三次门。

    门很快就打开了。

    “终于来了啊,可等了很久了呢。”

    夏洛特笑意盈盈地看着夏尔。

    “我觉得我还算准时吧。”夏尔冷静地回答。

    然而他心中,却不如表现得那么平静。

    今天的夏洛特和往常一样美丽动人,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花边裙子,头上戴着最时兴的圆形平顶帽子,金色的长发披散到背后,手上则拿着一柄镂金的小望远镜。

    真是个天使啊!他心中暗暗感叹。

    可惜人间的天使,总是要花大笔的金钱来梳理羽毛的。

    在两个人当时还在恋爱中的时候,夏尔曾经严肃而且认真地盘算了供养这位天使所需要的最低成本:裁缝那里一年得花上两三万法郎,香粉和香水商那里少说也得花一万到一万五千法郎,还有时装商、花匠、戏院的固定包厢、车夫、马车和马……林林总总至少是十几万法郎一年,折合下来大约是接近40公斤的黄金。这已经是在这个年代的巴黎养一位天使的最低成本了。

    当时的他认为只要波拿巴党人夺下政权,这点钱根本不在话下,因而根本就没为此发愁过。这就是一个青年人最可爱、最宝贵的雄心壮志。

    不过,现在看上去他再也不用为此伤神了。

    正当他脑中闪过这些别样的思绪时,夏洛特直接将他拉了进来,然后顺手关上了门。

    “在想什么啊,我亲爱的朋友?”她有些调侃地问,脸上却隐隐间有些发红。

    “我在想天使的羽毛。”夏尔随口回答。

    “嗯?”夏洛特有些摸不着头脑,然后又笑了出来,“是看到我想到了天使吗?哎呀,夏尔,你可真是……”

    她伸出手来,整了整夏尔胸前有些歪斜的领结。

    “没什么。”夏尔无视胸前不断传来的触感,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重新严肃起来。“我们说正事吧?大家都时间有限不是吗?”

    “难得又聚在一起了,不多聊聊吗?”夏洛特歪了歪头,面上居然有些撒娇的意味。“我可是有很多话想说呢。”

    夏尔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堂姐。

    “好吧,好吧,随你。”夏洛特苦笑地叹了口气,然后将手收了回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脾气呢。”

    “现在,那件事进展得怎么样了?”夏尔轻声问。“这段时间,您的爷爷应该也没有闲着吧?”

    “当然没有。”夏洛特仍旧微笑着,“我现在就是来告诉你的,现在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了。”

    “说下去。”

    夏洛特转过头来,看着舞台上正在上演的剧目。

    “基佐先生已经联络了许多人,现在就快要到对苏尔特发难的时候了。而很明显的,我们可敬的首相阁下也还没有老糊涂,他现在在反击。”

    “反击?”夏尔追问。

    “是的,他现在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外交大臣在搞一个阴谋,所以已经反击了。他昨天签发了命令,让非洲的驻军南下去打击阿拉伯人。”

    “哦?昨天的命令?你们怎么知道的?”夏尔有些惊奇。

    夏洛特则回以一个微笑。

    “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夏尔陷入了沉吟,“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一旦那边接到了首相的许可命令,驻军就会南下进攻,法国人喜欢冒险,因为冒险之中自有光荣。”夏洛特端着自己的镂金望远镜,仔细地看着舞台上的剧目。“但是如果接到了英国人的抗议,那么势必就必须停止进攻。于是,光荣就成为了耻辱,因为人们很难接受现在法国已经在仰英国鼻息的事实……”

    “然后群情激奋之下,他正好可以让接受了英国抗议的外交大臣顺势解职?”夏尔明白了。

    “也许要同归于尽,但是这样也能让首相出口气。”夏洛特小声回答。“他今年已经78岁了,不怕拉着人一起死。”

    “但是外交大臣怕。”夏尔接上了话,“那么我们的国王陛下怎么考虑呢?”

    “他还在犹豫之中,如果他现在强行制止首相的命令的话,法国人民眼中的怯懦者似乎就会变成他……他怎么会喜欢担任这样的角色呢?”夏洛特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的神色。“如果让他的首相下台的代价是另外搭上一个外交大臣的话,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吧。”

    “原来如此……”夏尔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走到窗口前同夏洛特并肩站着,“也就是说,现在基佐先生很焦急,他需要抢在英国的抗议到来之前把首相先生搞下台,然后自己来处理这一事件。”

    “就是如此。”夏洛特微微点点头,“没想到苏尔特虽然已经老成这样了,脑子却灵光得很,他这样一手,就让外交大臣乱了手脚,必须抢着时间行动。”

    “所以他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夏尔也赞许了一句。

    在各路反贼的心中,这个狡诈甚至略带有些阴狠的前朝元帅苏尔特,在让他们痛恨之余却总不免有些钦佩。

    夏尔接着问。“那基佐先生现在有什么打算?他不会坐着等死吧。”

    夏洛特没有回答,而是突然迸发出了一阵大笑,然后扯了扯堂弟弟的袖子。“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看那个演员,把马裤都扯开了……”

    夏尔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舞台,然后叹了一口气。“这明明是在嘲笑你们的,亏你还笑得出来。”

    在七月王朝初期,法国出现了女权运动思潮的萌芽,在这种气氛之下,一群妇女办了一份宣传鼓吹女权运动的日报,名为《自由妇女》,后又改名《新女性》。由于在萌芽阶段,这份报纸的主张颇有些幼稚和空想色彩,完全受当时流行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的影响。

    然而,出于思想的幼稚,该报似乎是将“标新立异、任意妄为”当做“女权主义表现”来予以鼓吹,比如宣扬穿马裤着男装等等,像男人一样生活等等,反而极大地损害了原本合理的女权主义主张在法国人心中的形象。一八三七年,法国一位剧作家写了一出名为《妇女权利》的滑稽剧,通过各种夸张的表演和动作对这些“新派妇女”大加嘲弄,该剧大获成功并且多次重演。

    今天的剧院就在重演这一经典剧目。

    “但是很好玩不是吗?”夏洛特还在笑。

    她那银铃般的笑声,惹得一楼座位上的观众不断把视线向这个包厢的姐弟两投过来。

    “别笑得那么大声!大家都看过来了!”夏尔有些尴尬。

    然而夏洛特却仍旧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夏尔,我觉得那些人真是笨死了。”

    “哪些人?”夏尔有些疑惑不解。

    “那些‘新女性’啊。”夏洛特的口吻里带有一些不经意的嘲弄,“她们居然以为模仿男性的做派就是反抗男权了,简直愚蠢之极,如果是我……”

    她又伸出手来,轻柔而又优雅地整了整弟弟的领结,“我会让男性心甘情愿地顺从于我……”

    我说,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好不好!夏尔感觉更加尴尬了,他迅速地从窗口退开,回到了包厢中间。

    “好了,我们不要说这宗毫无意义的闲话了,告诉我正经事吧?基佐到底打算怎么样?”

    夏洛特转过身来,俏皮地看着自夏尔,笑容妩媚而又明丽。“你真的希望我大声说出来吗?”

    “好吧,好吧。”夏尔叹了口气,然后自己又走到夏洛特的面前。

    正事要紧嘛。

    由于两个人身高差了十厘米左右,夏洛特微微抬起头才凑到夏尔的耳边,然后轻声说了一大通话。

    “是这样吗?”

    “难道……”

    “怎么可能?”

    “你们有把握吗?”

    夏尔则一直在给予各种评论。

    好一会儿之后,夏洛特终于说完了。

    “你们的计划,我会好好考虑的……啊……”夏尔转过头来怒视着姐姐。

    夏洛特带着无辜的笑容看着夏尔,完全不像是刚刚偷袭亲了一下弟弟的耳垂的样子。

    “总之,我已经得到了上面的授权,可以尽量来配合你们的行动,如果需要行动的时候就通知我一声。请相信我们,对于打倒苏尔特这一目标,我们和你们一样迫切。”夏尔忍下了心中的不爽,说完了自己的话。

    然后他拿起了旁边自己的小丝绒帽。“我先告辞了。”

    夏洛特提了提自己的裙子,优雅地施了一礼。“一路小心。”

    然后又微笑地看着夏尔,“多多保重!”

    “谢谢!”

    有一种女性,她们有坚强的灵魂、敏锐的洞察力,能迅速作出决断,外表上却还能作出无忧无虑的样子。男人们所害怕、所迟疑不决的事情,她们早已拿定了主意,而且一旦打定主意之后就会义无反顾地决死到底。这种也许可以称得上是可怕的能力,都隐藏在最优雅柔弱的外表下面。如果被这种优雅柔弱的外表所迷惑,男人将失去一切气概。

    东方有武曌,西方也有麦克白夫人,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夏尔在夏洛特身上,也能找到这种特质。这种特质曾让过去的他迷醉,也让现在的他警醒,提醒自己与她为敌的话应该有多么小心。

    还好芙兰不是这样的,在离开剧院的时候,夏尔欣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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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质询与期许

    塞纳河左岸的波旁宫,自从1830年开始,就成为了法国国民议会(众议院)所在地,至今仍旧如此。

    当专横跋扈的太阳王路易十四与情妇蒙特斯庞侯爵夫人所生的波旁公爵夫人露易丝营造这座建筑的时候,恐怕永远也无法想到,这里终有一天会成为法兰西人埋葬波旁王政的象征地。

    此刻,法兰西王国的首相达尔马提亚公爵,正站在演讲厅正中间的演讲台上,毫无表情地面对着两旁座位上传递来的视线。这些视线或带着探询,或带着恶意,或带着仇恨,但是他丝毫不为所动。接近八十年的生命,血雨腥风的前半生,早已经让他再也没有了感情的剧烈波动。

    眼前的场面,比起断头台前人们兴奋无比的欢呼,比起恢弘壮烈的耶拿战役,比起由他率领的远征西班牙的大军,究竟算得了什么呢?

    枪与剑,血与火,飘舞的马刀,呼啸的炮弹,壮观的行军,一幕幕一幕幕在首相的面前滑过。

    当一个人开始不停地回忆自己这一生时,会不会已经说明他已经进入了最后的迟暮之年呢?

    “首相先生,关于财政部的审计,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一声不合时宜的询问,打断了首相突如其来的对旧日生涯的感怀。

    不愉快,很不愉快。

    首相重新清理了自己的思路,然后微微抬起头来,凛然回视着那道恶意的视线。

    “财政部对1842年度的支出进行了详细的复核,发现了陆军军费支出上面有许多问题,与之前预算中所列的支出项目情况严重不符,那么……”似乎是被首相的气势所威慑,那边的声音低了许多,但还是流利地说了出来。“作为当时兼任陆军大臣的您,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

    很好,果然已经打乱了他的阵脚,现在急急忙忙就跳出来发难了。

    丢出了一颗炮弹,但是还不够有力。不过他居然能够拉拢到自己的财政大臣,这倒是让人有些意外,果然这么多年来有些长进。

    “我不知道有什么问题。”首相平平稳稳地回答。“我们的支出都是严格按照预算执行的。”

    “您的回答并没有能够解答我的疑问。”这位议员继续追问,“实际上从我目前得知的情况来看,这个问题非常严重,而且很有可能您也牵涉在其中。”

    视线又重新聚集到老人身上,但是成为焦点的老人,在这种摆明了的挑战面前依旧平静得令人吃惊。

    “这是明显的污蔑,先生,我认为相比追究这种毫无根据的恶毒攻击,您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

    “可是……”这位议员似乎还打算说些什么。

    “您有切实的证据吗?”首相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议事厅陷入到骚动当中。

    “那我们是否能够组织一个委员会,来对此事进行专门的调查?”另一个人似乎是要打圆场了,他轻声发问,“必要时我们将传唤证人,任何被指名的人都不得拒绝出席,对陆军当时的支出账目也必须进行详细审计。”

    看似是打圆场,实际上已经坐实了“必须调查”这一方针。

    首相微微皱了皱眉头。看来这次他拉的人不少。

    不过,仍旧没有关系,有的是时间来慢慢销毁一切不利的证据,甚至湮灭可能的证人。

    “当然可以。”他温和地回答。

    如果在座的议员中,有他之前在西班牙时的麾下将士,他们就会明白,这一声温和的“当然可以”到底意味着什么。

    议员们似乎在讨论着什么,频频交头接耳。

    首相仍旧面无表情地站在讲台前,心中却暗暗冷笑着。一个国家真正重大的事务,让四十三个人来讨论决定都嫌多,怎么可能交给四百三十个无头苍蝇来处理?等他们达成了共识,世界早就毁灭了。他们早就得到了授意,却还在这儿装模作样好像真的在决定国家大事一样。

    更别说,他们中的大部分,还是被大票送进来的木偶而已。

    【当时法国众议院的选举制度是双重选举制,一年纳直接税三百法郎以上者才有选举权,众议院总数430个议席。每逢选举时,所有有资格的选民先选60%的席位(258个议席);然后纳税额最多的四分之一合格选民——也就是最有钱的四分之一人士——组成选举团,再选40%的议席(172个议席)。

    所以,在这种制度下,最有钱的四分之一选民(全法国不过几万人)可以选两次议员,并可直接掌握40%的议席,号称“大票”。法国普通人有选举权,是**独裁的第二帝国时代才实现的。

    而贵族院议席则如前文所述,是由国王陛下逐一委任的。】

    不过,虽说战略上要藐视敌人,但是战术上却必须重视敌人。

    既然基佐准备了那么久,那么就不可能轻轻松松地就会被打败,必须集中起所有注意力来击垮这个之前的得力助手。

    一想到这里,他内心又隐隐间却有些不安。不,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而现在就算他能在之前的军费挪用上面查出点问题来,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奏效,至少在英国人的抗议到来之前不可能奏效,他不会想不到。

    所以这肯定只是一种烟雾弹而已,掩盖他真正的目的,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年迈的老人,下意识地往左右扫了几眼。片刻后理智告诉他,外交大臣不可能在这里。

    没关系,只要小心应对,不管他还有什么招数,都一点都不用怕。一想到这里,老人的心又重新笃定起来。没有问题,没有问题,没有问题……

    仿佛生锈一般,脑子居然有一种转不过来的感觉。

    例行的质询仍在继续,有内政上的也有外交上的,但是哪个也没有刚才那个军费挪用问题更惹人骚动。

    而首相似乎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思绪当中,对每个问题的回答都极其简略。直到议长宣布结束今天的质询后,他才慢慢地离开演讲台。

    走着走着,这个老人突然脚下一软,几乎就要摔倒在地,所幸他还能鼓起余力抓住了旁边的椅子,才没有出现最糟糕的情况。

    但是这也够了,足够让够多的人看见他的这番窘态了。

    “哦!”

    “天哪!”

    两边的议席再度传来低声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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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好了!”特雷维尔老侯爵的兴奋溢于言表,忍不住用报纸重重拍了拍桌子。“真没想到,他居然已经老迈到这个地步了啊……居然连站都站不稳了。”

    “即使如此,他也仍旧是个劲敌。”夏尔在旁边提醒了一句。“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够老,就不把他当敌人看。”

    “是的,夏尔,你说得没错,即使如此他仍旧是个劲敌。”老侯爵又笑了出来,“但是,首先你要允许一个已经憎恨了他超过三十年的人,小小地欢呼一声。”

    夏尔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他理解老人的激动。

    “这样看来,很快即使我们不动手,时间也将很快将他打倒。”侯爵在片刻的欣喜之后,又重新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是,与其静待变幻莫测的时间,还不如趁着时势给推上一把,把他给拉下来,不然天晓得他还能赖在上面多久?”

    “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要抓紧做。”侯爵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显然陷入了思考,“夏洛特那边你要好好注意一下,密切配合。不管之后我们是不是敌人,但是至少现在是盟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我会注意的。”夏尔连声答应。

    餐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真没想到,时光竟然流逝得如此快,三十年了啊,却仿佛还是昨天那样!”老人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他今年七十八岁,,就已经变成这样了。他只比我大八岁啊!我们今天为他的失态欢呼,可等我到他这样的年纪,表现又会好上多少呢?”

    老人突然悲叹自己的迟暮,让夏尔心中也有一点点伤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

    “不,夏尔,我并不是怕死。”老侯爵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来拍了拍孙儿的肩膀“只要看到你能将特雷维尔这个姓氏继承和发扬开来,我就能够安息。”

    片刻后他又继续说,“但是,我还要提醒你,荣华富贵之后永远不要得意忘形,要永远保持冷静和清醒,知道自己该干什么,需要干什么。”

    “我会的。”夏尔低下了头。

    “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究道义的家族,夏尔,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最近你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特雷维尔了,不错,很不错,但还是不够。”老人突然微笑起来,“你的先祖曾经侍奉在太阳王旁边,然后趁着王上废除南特敕令,将十几家人搞得家破人亡而大大发了一笔;你的堂爷爷和一群人把持国政的时候,利用全国纳税人和国库的钱来补偿特雷维尔家族在大革命中的所受的损失,你要学习他们,记得,学习他们!”

    【1685年10月18日,法王路易十四颁布法令,彻底废止允许新教徒自由信仰的《南特敕令》,大批新教徒被迫害致死,新教徒所有的田地和产业被权贵所侵吞,并导致数年内25万以上的新教徒逃往英格兰、普鲁士、荷兰和美洲。】

    老人看着自己的孙儿,眼中满是鼓励和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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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钓饵与新任务

    随着众议院质询和调查的开始,在有心人的推动之下,当朝首相的各种丑闻在报界和舆论界疯狂流传,而首相在议会质询立场时的步履蹒跚,更被人当做“本届内阁日薄西山,首相形势极其不妙即将下野”的一种不祥的象征。

    而且,“首相先生的身体状况不佳”这一事实,并没有让对手们因心生恻隐之心而偃旗息鼓,反而成为了激励他们大干快上的动力,以及他原本尚存几分忠诚的手下和中立观望派倒戈的最好理由。政治是不讲究尊老爱幼的,比起这个来人们反而更喜欢追捧胜利者,抢着踏失败者一脚。

    然而首相先生本人仍旧十分平静,他安然坐在自己的官邸中,无视外面的各种流言蜚语,和往常一样批阅公文,接待官员和外国领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在静静等待那个重大消息的到来。

    他的命令传到总督那里最快也要几天,那边要为进军准备至少好几天,而伦敦得到消息并让公使提出抗议则再需要好几天。也就是说,这接近二十天的时间,已经是他的外交大臣可以尽情表演发挥的最后时间了,他甚至内心中隐隐约约地有些期待,想要看到一出与这一生已经经历过的那些所不一样的剧目。

    “真希望你能不让我失望。”他用略微颤抖的左手,拿起书桌旁边的一点点心,随意地吃了下去。

    时钟的指针在一秒一秒地转动,他的生命力也在慢慢随之一点点流逝,他甚至能感觉到这一点。然而即使自知就快要到生命的尽头了,他仍旧没有想过要主动放弃自己的权位。

    他再度拿起了之前警务大臣提交给他的报告。

    “哼,波拿巴党人吗?”他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嘲笑。

    皇帝已死,他原本所倚赖、所委以重任的大臣和将帅们纷纷改换门庭,原先的小人物反而坚持下来成为了残党,继续为波拿巴家族丢失的王位而战,这真是讽刺。

    “很有趣,不是吗?”他看着面前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人。30岁的年纪,对现在的他来说简直是无法直视的年轻。

    孔泽并没有因为首相先生的突然问话而显得茫然失措,他冷静地问:“您是指什么?”

    虽然他已经因为首相一直没有说话而等待了很久,但他仍旧笔挺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动也没动。

    “很不错的报告。”首相信手点了点桌面。“看得出你用了不少心思。”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能够优秀地履行自己的职责,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做到。”首相平淡地赞许了一句,然后微微抬起头来,“你知道今天为什么我要叫你过来吗?”

    “不知道。”孔泽老实回答。“但是不管您有什么指示,我都将去尽力完成。”

    “想必你也知道,最近针对我的流言非常多。”首相直接开门见山。

    “如果您希望我来打击这些传谣者的话,我可以……”孔泽看着首相。

    “不,不需要。”首相打断了他的话,“这些完全不重要。而且,问题的根源不在这里。”

    孔泽隐隐然明白了首相在指什么,但是他仍旧作出一副不甚了然的表情。

    他并不希望自己掺合到这种政府最顶层的斗争当中,现在的他没有资格参与这种游戏,他只想而且只能把本职工作做好,以便让任何首相用得放心——旧的新的对他来说都一样。所以,他尽量回避在这种谈话中牵扯到那位外交大臣。

    “你能有出息,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这么觉得。”看到孔泽的表情后,首相转移了话题,“因为你的脸虽然僵硬得像根木头,但眼睛里却燃着火,想要烧尽一切。你有野心,就像当年的我。”

    首相突如其来的的夸赞让这个高级警察有些惊异——他们两个人地位差距犹如天壤之别,他知道首相没有必要这么夸奖自己。

    “很可惜,如今已经很难出现和当年那样的机会,让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光蛋一跃到法兰西的最高层了。当年拿破仑花了六年从穷光蛋变成法兰西最高执政,我花了十几年从穷光蛋变成了公爵和元帅,可你呢?在你的这个年纪,拿破仑已经是法国最高统治者了,而你却必须恭恭敬敬地坐在一个老头面前,老老实实听他讲一些废话,谋求一点一点地从机构里面往上爬,还要小心挤开旁边嫉妒你的同事们!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吧,孔泽先生?时势能让一个杰出之人脱颖而出一步登天,却也能让同样杰出的人只能默默地呆在泥坑里……”

    似乎是说了一大通话让他消耗了太多精力,首相脸色有些苍白。

    “我当然没有资格和您相提并论……”孔泽马上回答。只是暗地里,他的拳头却捏紧了,捏得很紧。

    “哼哈哈哈哈”看着对方强自掩饰心中怨气的样子,首相忍不住笑了出来。“有才能的人想要出人头地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有什么可指责的呢?我说这番话,不是想要嘲笑你,而是想要告诉你,我可以给你机会,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孔泽微微睁大了眼睛,而且没有逃过首相鹰隼般锐利的视线。

    “怎么样?”

    汗水慢慢地从后背透出,直到最后,孔泽下定了决心。“我的义务就是执行您的命令……”他一字一顿地说完。

    “很好。”首相的脸上透出微笑。

    接着他从身旁抽出一张纸。“为了应对当前的复杂形势,我和你的大臣决定在警务部内设立一个专门的调查处。我已经在您升迁的委任状上签了名,为了表彰您一直以来的辛劳和功绩,这是您应得的。”

    “谢谢您!”孔泽的声音都颤抖了。

    为了成为小小的科长,他奋斗了十几年,而在得到了大臣和首相的青睐之后,他只花了两个月就升了两级,有望成为一名新鲜出炉的处长,即将位列在法兰西数万警察中最有权力的几十人之中——即使必须名列末尾。这一切,只需要这两个人说几句话签几个字而已。权力,你是何等令人迷醉之物啊!

    然而,即使在这样大的喜悦面前,孔泽的脑中仍旧保留有最后一丝清醒。他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对一个毫无根基的孤儿来说更是如此。既然别人给了他这么大的礼物,那么需要他付出的恐怕会更多。

    “一个月之后,这张委任状就将签发下来,到时候您就离自己的目标更进一步了。”

    果然,是一个月后。

    “那么,在这一个月之中,我的主要职责和任务是什么?我需要先了解一下以便预先布置。”他冷静地问。

    既然对方已经给出了终点奖品,那么自己就需要跑完对方预定的旅程——而且需要好好地跑完,途中不能掉队。

    首相轻轻点点头,这个年轻人的沉稳表现让他很满意。

    “现在你需要暂时把波拿巴党人和其他什么妖魔鬼怪给放在一旁,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当然,是需要秘密地去做。”

    “您是指……?”孔泽似乎明白了什么。

    “对,给我盯着基佐,带着你的人尽快查清楚他到底拉拢了哪些人,在和谁来往。如果能够的话,查清楚他下一步的打算。”首相轻声指示,“记住,一定要秘密地进行,不要让任何人察觉,而且要快!既然你之前能够对叛党分子办到,那么我相信你也能对基佐先生办到。我想错了吗?”

    首相盯着对面的年轻人,“告诉我,我想错了吗?”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主动出击才是。20天在战场上能打完一场决定国家命运的会战了,在政界也足够天翻地覆,他必须掌握一切情况以便不出意外。

    “我有很多手下,很多甚至比你还要让我信得过。但是这种工作必须要有特殊才能的人才能干好,而我缺乏这方面的专才,而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相信你是有这个能力的。”

    孔泽的呼吸沉重了许多,首相静待他的考虑。

    他知道,有野心的人在这种诱惑面前是难以招架的,哪怕面前充满风险。

    果然如他所料,短暂的考虑之后,孔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腿并拢,挺直了腰杆。

    “我会竭尽全力完成您指派的任务的,绝不辜负您的期待和提拔。”

    “我就知道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会甘于平凡。”首相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微微敲击了一下桌面,“不过,我还是要再提醒一次,这个任务必须绝对保密,如果让政界知道了这件事,会发生什么呢?您自己能够想到后果。”

    “这一点我完全明白。”孔泽的表情还是一贯的木然。“我将确保这种事绝对不至于发生。”

    “那你就回去吧,从此刻开始,你就可以进行这项工作了。连你的大臣都不用透露一个字,这项任务直属于我,明白了吗?”首相的声音冷了下来。

    “明白!”

    “那好,你回去吧。”首相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告退了。

    在孔泽离开后,首相疲惫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然后轻轻揉了揉眼睛。

    他并不担心对方会因此知道得太多,因为一旦成功完成目标之后,他就会把这个年轻人当做弃子一般给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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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决定性的区别

    “您觉得我今晚的打扮如何呢,特雷维尔先生?”仿佛是贴在夏尔身上一般的夏洛特,笑眯眯地问。

    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不停地钻入鼻端,可是夏尔的心情却远不是那么好。

    “很不错。”他随口回复了一句。

    其实确实很不错,细致的白色丝绸长裙搭配珍珠项链,将肤色白皙的夏洛特映衬得愈发光彩照人,她按照时兴的样式盘了一个发髻,留下几缕从两边垂下来,纤细缭乱的发丝,也频频游动在他胸前,给他一种别样的触感。

    好吧,这其实确实让人很舒服,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你们什么时候居然和基佐先生搭上线了呢?”夏尔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

    今晚,当朝外交大臣的夫人,在自己的宅邸中举办晚宴,特雷维尔公爵家也得到了请柬。夏洛特顺手将自己的堂弟也拉过来,两个人直接一路坐着夏洛特的马车过来。

    “就在最近。爷爷说可以给他帮忙,然而列了一堆条件……”夏洛特微笑着问答,“他现在好像也比较着急,没时间核实我们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一股脑地全答应了。”

    不像已经和现政权决裂了一样的弟弟,特雷维尔公爵利用自己曾当过重臣的关系,一直在政界保留了一定的联系和影响力,和不少政界人物都还保持着往来,对自己真实的政治倾向也隐藏得更深一些。

    “你们这样谋反还真是方便啊。”夏尔不知道是调侃还是嫉妒地说了一句。

    其实内心中他是颇为不屑的。

    这就是王党造反,二十年不成而且永远不成的原因了,他们想的只是恢复旧日的时光,走的是高端路线,寄生于旧体制太深,以至于无法从体制之外汲取力量。

    但是没关系,敌人缺陷越多对自己越是好事。

    “羡慕吧?”夏洛特似乎没有听出夏尔口吻中隐含的深意,笑着捏了捏夏尔的手。

    “还好。”

    马车停了下来。

    然后在门房验明是特雷维尔公爵府上的马车之后,很快打开了门,让这辆车身上刻有纹章的马车直接开了进去。

    姐弟两个联袂走了下车,然后并肩朝前走。

    “你好像有些紧张?”夏洛特在耳畔轻轻地问。

    “这是因为您一直在拉着我的手,不是吗?”夏尔回答。

    “拉着你的手就这么让你紧张?”夏洛特有些促狭。

    “没有让我心情紧张,却让我行动不便。”

    “事到如今,你还在掩饰什么?”夏洛特抓紧了夏尔的手。

    “我需要掩饰什么?”夏尔丝毫不为所动。

    ………………

    两个人一边小声斗嘴,一边在仆人的带领下步行走到了宅邸内。

    与特雷维尔公爵公爵府上的奢华高调相比,外交大臣的客厅陈设要简朴得多,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面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天花板上挂着水晶吊灯,角落里摆着包绒布的沙发,以及红色天鹅绒长椅和茶几。

    已经来了几个客人了,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姐弟两个则放低了脚步。

    一个留着短发,看上去干枯瘦弱的老人迎面走了过来,他表情温和,眼中却隐隐有些疑惑。

    “特雷维尔小姐,很高兴您今晚能够赏光驾临,不过,公爵先生今晚为何还未出席呢?”他开口询问,虽然言辞十分客气,但是其中却隐藏着某些尖刻的质问。仿佛是在问“特雷维尔公爵怕了吗?不敢来了吗?”

    表面上看去,这个老人有些颓唐萎靡,但是他顾盼之间却满是精明和谲诈,显然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夏尔瞟了堂姐一眼,而夏洛特似乎感觉到了这道视线,微微点了点头。

    果然,这位就是当今政府的二号人物了,外交大臣基佐先生了。

    也许,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将是未来的法兰西首相。

    再一次见到了历史上的知名人物,然而夏尔这次却没有了初次见到约瑟夫-波拿巴的那种心潮澎湃。

    这是因为第一次已经把情感宣泄完了,还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已经60岁的老头子不够让他产生那种激动?

    夏尔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只是沉默地向对方行了个礼。

    而夏洛特则仍旧微笑以对。

    “请您放心,我们特雷维尔家会一直忠诚于自己的承诺。”她认真地看着对方,好像真有这么回事似的,“爷爷既然已经答应了帮助您,自然就不会退缩,今晚他只是身体有些不适,不太方便出席而已。您知道的,作为他的私人秘书,我完全可以代替他参与您的这次宴会,并且将您的意见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他。而且……这是我的弟弟。”夏洛特微笑着朝夏尔指了指,她有意在夏尔身份上面含糊了一下,“年纪轻轻的很不懂事,爷爷让他跟着一起过来学学经验,还请您以后有机会的话,能够提携一下……”

    基佐闻言偏过头来看了默不作声的夏尔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这是当然的,特雷维尔公爵是法兰西难得的优秀国务活动家,当年我就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治国的理论和策略,他的退隐实在是国家的重大损失啊!不过既然特雷维尔后继有人,那我有机会的话自然应该帮忙一下。”

    他大概是把夏尔看成了特雷维尔公爵打算着力培养的家族子弟,所以也就顺口说了句客套话。而且嘴上虽然是有些客套话,但是微皱的眉头还是出卖了主人的不悦,就差明说“这位特雷维尔公爵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派了两个小毛孩子过来,老糊涂了吗?”这句话了。

    被小看了的两姐弟相视一笑,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找了座位坐下。

    夏尔顺势扫了这间屋子一圈,仔细地观察了宾客们的相貌。能有资格被外交大臣找来开这种阴谋会议的人肯定非富即贵,现在趁机会记住了绝对没坏处。

    夏尔很快就发现,在客厅的中央位置,有一个中年人神态显得最泰然自若,旁边和他搭话的人也最多。

    “那位就是德-博旺男爵,有名的大银行家。名下个人财产大概一千八百万,他的银行和那些参股控制的企业,总资产大概三亿法郎。”夏洛特脸上还是带着笑,声音却放得很低,还带着一点嘲讽。“夏尔,在这个时代,说到底我们只是公爵的后代而已,可是人家是上帝之子……”

    “哼,上帝之子。”夏尔也嘲讽地跟了一句。看往这个大资本家的视线里也不免带着一丝炽热。

    我会说我将是位面之子吗?

    似乎是感觉到了姐弟两个的视线,男爵向两人看了过来,然后友好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对两人年纪的意外。

    这位“上帝之子”,长相却显然与神祗要差得很远,脸型圆圆胖胖的,举止也并没有多文雅,并不缺乏银行家锱铢必较的气质——也就是被贵族们百般嘲笑的“暴发户”气质。

    可惜如今就是暴发户的时代,于是两位“天潢贵胄”也微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

    然而,夏洛特的眼睛里却不期然地带着一丝寒意,只有旁边与他相处多年的夏尔才看得出来。

    “你怎么了?”夏尔轻声问。

    夏洛特面上带着笑容,口中的回答却犹如凛冽寒风。

    “夏尔,时势所迫,所以我不怕对一个新的雅克-科尔或者乌弗拉尔低头致意,但是这样只是为了日后有机会砍掉他的脑袋。他会为对我们今天的不敬付出代价的。”

    夏尔暗暗叹了口气。

    无论夏洛特表面上多么温和,有多么柔顺娴静,她的内心本质上仍旧是一个高傲无比、视自己为天潢贵胄的旧贵族。她和其他同类人一样无法容忍一个平民——哪怕是前平民——在新时代之下对贵族的不敬和傲慢,哪怕对方再怎么有钱也是一样。这是正统派贵族们的共同特点。

    【雅克-科尔是百年战争时代法国的大富商,商业网络遍布全欧洲,当时法国在战争中大败,形势危急,刚刚即位的查理七世国王为形势所迫,于1439年任命他为财政总监,利用他的才能和财富挽救危局,后还封他为贵族。但是在王位和形势稳固之后,国王没有饶过这位商人,而是以亵渎君主的罪名将他打入牢狱,并剥夺了所有财产,全部充公。

    乌弗拉尔是法国一个大富豪和金融家,大革命时期他屡次投机,并且利用时势低价收入了许多流亡贵族的财产,大发横财。帝国时代被任命为海军粮食弹药总供应官,更加烜赫一时。但是波旁王朝复辟后他很快被投入到监狱中,最后破产,在1846年死去。】

    但是夏尔本人则没有这么僵化的观点,这也是波拿巴派和正统派之间的本质上的政治观念差别:波拿巴派认为资产阶级如果有用,那就是好的资产阶级,而如果波旁王朝懂得并且利用这一点,它是绝不会两次灰溜溜地逃出法国的,它不合时宜、毫无根据而且一无是处的高傲成为了勒死这个王朝的最后绞索。

    当然,这种话是没必要说出口的。

    “我倒想看看等下他会说什么。”夏尔冷静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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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这次终于完成承诺了o(n_n)o~

    可惜明天又是万恶的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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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合作与鼓励

    对这位极其有钱的银行家,夏洛特的厌恶和憎恨达到了这种程度,无论如何都让夏尔有些在意。

    他们之前认识吗?难道特雷维尔公爵和这位银行家也有过来往?夏尔在心中暗自疑惑,不过口上却没有说出来。

    “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过来吗?夏尔?”夏洛特的语气重新变得和煦起来,仿佛刚才那个喊打喊杀的人不是她一样。“这可是我跟爷爷特意申请过的哦。”

    “哦,为什么?我确实有点好奇。”夏尔回答。

    “既然要合作,就要让你多了解一些内情嘛,这对你也有好处。而且,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孤身来参与到这种场合,总会让其他人有些不自在。”夏洛特笑着回答,“今天晚上过后……”她瞥了那位外交大臣一眼,“恐怕是要最后的决战了。”

    这下就想起自己是个女孩子了?真是的,那干嘛还要掺合?夏尔心中抱怨了一句。不过仍旧没有宣诸于口。

    “那还真是谢谢你。”夏尔朝姐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礼貌性地问候了一句,“特雷维尔公爵先生最近身体还好吗?”

    “直到这个时候你才想起问上一句吗?”夏洛特有些怨怼地横了夏尔一眼,“七十几岁的老人了,身体就算说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不过现在还算过得去吧……你的爷爷不也差不多……”

    夏尔呆了一下,然后轻轻叹了一声,“是啊,都差不多老了。”

    夏洛特再度抓住他的手。

    “夏尔,特雷维尔还有我们,我们能够继承流传下这个姓氏的。”

    “当然。”夏尔回应了一句。

    正当他们还在闲谈的时候,外交大臣带着一个客人走了进来,然后向周围示意了一圈。

    显然,人已经聚齐了。人们纷纷向大臣所在的位置靠拢了过去,夏洛特姐弟两个也跟着一起过去了,坐到围着一张茶几的几张沙发上。

    出席者并不多,寥寥几人而已。虽然名义上是家宴,但是人人表情严肃,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其实实情也确实如此。除了那位有名的大银行家之外,夏洛特还点出了另外几人的身份——其中有一位是当今的财政大臣杜蒙阁下,其他几人也个个身份显赫,显然也够得上是一个政治集团的级别了。

    看到两个年轻人来到这里,他们也有些惊讶,互相对视了几眼然后看了看此间的主人。

    外交大臣坐在主位上,他背后就是未生火的壁炉,但是此刻他眼中的火焰似乎也能同样完成给室内加温的任务。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感谢诸位今晚能够赏光驾临。”接着他指了指坐在旁边沙发上的两兄妹。“这位小姐是特雷维尔公爵孙女儿兼私人秘书,而这位先生是……”

    “欧仁。”,夏洛特微笑着向旁边诸人点了点头,然后接了口。“我的弟弟,我们特雷维尔家的直系继承人。现在爷爷身体不好,所以让他来出席了,绝不是有意怠慢大家。在此我可以保证,我们的意见就是爷爷本人的意见。”

    她有意把话说得很含糊,模棱两可。

    夏尔也沉稳地朝周围点了点头。“我很荣幸能够有机会担负起家族的重任。”

    听到特雷维尔公爵这个名号后,其他人逐渐释然了,显然这位颇有名气的前政治家在这些人心里还是有点分量的。

    看到夏尔和夏洛特“不算很菜鸟”的表现,外交大臣总算微微点了点头。“特雷维尔家果然后继有人,真是让人欣慰啊。”

    说了句客套话之后,他直接抬起头来看着诸人。“想必大家都知道了,现在达尔马提亚公爵先生已经在对我施以了严厉的反击。我们必须抓紧这段时间来动手。”

    客厅陷入了沉寂,人们只是用视线相对来交流,试探对方的心中所想。

    “当然,虽然在事情我没有想到他的反击策略,但是也知道他肯定不会束手就擒的。这一切并不让我意外。”外交大臣缓缓地说,“重要的是,我们能否因此而退缩?现在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是无法退缩的。既然已经决定要干上一场,那就绝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不但大家之前的心力都白白浪费了,就连现有的利益也不一定能够保住,我说得对吧?”

    其他人也点了点头。

    统一了小集团的思想意见之后,剩下的就好办了。

    “他这一招虽然确实厉害,我并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他继续说了下去,“我已经私下去见过了英国大使,将政府内部的分歧暗示给了他,尤其是表示法国绝对没有挑战英国在非洲利益的意愿——这一切只是首相先生为了个人政治私利而排演的一出滑稽剧而已……我之前在伦敦当大使的时候,认识了不少人,所以我的这个表述那边是会听取一下的。”

    【基佐在1840年曾担任过法国驻英大使。】

    “那大使先生怎么说?”旁边的财政大臣低声问。他已经把政治赌注压到了这位同事身上,自然也就分外关心这场争斗的胜负。

    “大使先生已经答应会向伦敦报告此事,而且他也表达了个人看法:他认为将国内政治斗争上升为国际问题,并且利用国际问题来作为一种武器来攻击对手,并不是明智的政治行为。”

    几位与会者都松了一口气。

    大使虽然使用的是非常含混的外交辞令,但是至少含蓄地表明了两个态度:

    1,他觉得事态并不严重,法国并没有对英国殖民地采取进攻的想法;

    2,他也对苏尔特首相此举有些不满。

    虽然大使个人的意见并不能完全代表英国政府,但是伦敦那边肯定是会听取一下大使的报告的。

    “那么,国内怎么办?”另一个人问。“法国人民可管不了那么多,如果接受了英国的意见停止进军,首相肯定要把这个责任推到您的身上。”

    这就是问题的实质了。

    外交大臣握紧了拳头,显然也是在这个问题上很伤神。

    “英国那边我已经关照过了,让他们的措辞尽量和缓一点,不至于过度地影响到法国人的情绪。而且,这段时间内,我们必须把他好好折腾一下。”他略有些杀气地说。

    接着他重新看向财政大臣。“这段时间要加紧对挪用问题的调查,记得,要配合新闻界,要把问题不断夸大,还要尽量把嫌疑暗示到首相先生那里……”

    “好的。”财政大臣点头应下,不过他还是有些迟疑。“如果首相非要赖着不走怎么办?这种事不是一下子就能查清楚的。”

    “没关系,尽量造成舆论就行了。”外交大臣应了一句。“另外,众议院那里也必须尽快提出不信任案了,只要早点让它通过,我们就可以解散内阁,然后由国王陛下来任命新的首相。”

    “提出议案当然没有问题,但是要通过的话需要有足够的票数,我们有把握吗?”另一个人问。“现在很多人还是在观望吧。”

    “这必须先试试看。”外交大臣低声回答,然后看了看旁边的银行家,“男爵先生,这要看您的了。”

    这位胖胖的中年银行家这时才开口,声音有些干巴巴的。“我会尽力帮忙的。”

    “只要有您这句话就够了。”外交大臣点了点头,“您放心,只要我当上了首相是绝对不会亏待您的。”

    这么有钱的财神爷,就算买票也能买到不少了,况且还有很多议员实际上就是他的同事或者关系密切的客户,他只要肯帮忙那绝对是一大利好消息。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之后,外交大臣把脸转向特雷维尔姐弟两个。“公爵虽然已经从国政中隐退了,但是在很多人心中还是极有威望的,到时候也请跟那些人鼓动一下,这样可以增加我们的胜算。”

    夏洛特笑着点点头,“我会把大家的意见传达给爷爷的,他当然也会做他力所能及的事。而且……我爷爷另外还有一个建议……”

    两姐弟一直都没有说话,毕竟他们只是“因特雷维尔公爵身体不适而代替出席的后辈”,这里没有多少他们这些“毛头孩子”说话的机会,因此每句话都必须直指核心恰到好处。

    “什么建议?”首相有些惊疑。

    “之前普拉斯兰公爵一家的命案,由于已去世的普拉斯兰公爵是我爷爷的远房侄子的关系,他十分关心……”夏洛特慢慢地说了下去。

    特雷维尔家累世和其他贵族通婚,扯起关系来基本上和谁都有些远亲,搞不好波旁王族上溯几代也能和特雷维尔扯上亲缘,这种亲戚关系不会让你在穷困落魄时能多借到一分钱,但是用做借口倒是十分方便。

    “哦?是那桩命案啊?”基佐似乎明白了什么,“是有很多首相先生牵涉其中的传言,如果能够证实、或者哪怕有对他不利的证据的话,对他的声誉是极大的打击……”

    他看着两个年轻人,似乎是在期待着什么。

    夏尔从怀中拿出了那份自己逼迫普拉斯兰公爵家的车夫写的供状,沉默地递给了外交大臣。

    外交大臣有些急迫地拿了过去,接着就是喜出望外。

    “太好了!”他喊了出来。

    然后他把供状传给了其他人,自己则再度看着夏尔。“那个让-贡斯当现在在哪儿?!”

    “在英国。”夏尔冷静地回答,“现在他在那里换了个名字,仍旧在做老本行。”

    他之前拜托约瑟夫-波拿巴将这个消息传递了过去,然后那边经过一番查找总算找到了那位车夫。

    “太好了!”外交大臣大喊了一声,而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我马上会叫驻英国的大使馆把这个人找过来,那边都是我的人。我要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出面来指控首相,给他抹抹黑,赶紧让不信任议案通过……”

    “也许那件事里面有别的真相呢?”夏洛特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真相?见鬼!我要什么真相!他是杀人犯的同谋,这就是真相!”外交大臣斥骂了一句,“只要能够让那家伙名誉扫地,能够让我拉到足够的票数把这届内阁扫下台就行了!等我当上内阁首相我当然有兴趣去管管什么叫真相。”

    接着,他伸出手来拍了拍夏尔的肩膀。“请放心吧,我是不会忘记特雷维尔家这次的辛劳的,年轻人,你要好好干,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衷心感谢您的勉励。”夏尔微笑,然后躬下身来给对方行了一礼。

第七十章 偷窥与争吵

    在寂静的街道中,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中,有一个人一直在小心观察着某间公馆的大门口。

    他知道,今天这家人在主办一次晚宴,一辆辆马车正准时到达。

    马车或者朴实或者华丽,但是毫无疑问,里面的人都是重要人士——既然他们有资格来参与此次晚宴的话。

    “第七辆了。”他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声,一边小心避过仆人警惕的视线。

    又过了很久,再也没有新的客人到来,他掏出怀表看了看,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看来人已经到齐了。

    他的任务,就是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是谁,到底准备搞些什么。

    这跟他的未来有极大的关系,甚至将决定他的未来。

    他贯彻了首相先生给他的指示精神,没有跟他的上司们提这个任务相关的一个字,甚至连自己的下属他也不敢完全交代,因而只好自己一个人亲自上阵了。

    借助梧桐树的掩护,他慢慢靠近了这座公馆,但是无法更近一步了,再近的话就容易被人发现,也许首相先生承受得起这个代价,但是他承受不起。

    他咬了咬牙,然后轻轻地爬到树上。

    他的动作很轻,轻到几乎没人能够听到有什么动静,完全没有辜负之前十年的基层生涯给他的锻炼。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望远镜,然后往墙中看去。而且现在宅邸门窗紧闭,他什么也看不到。

    不过这没关系,他并不缺乏耐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门打开了,客人们一个个跟主人致意然后告辞。孔泽睁大了眼睛,唯恐遗漏下任何信息。

    客人们通过宅邸前的走道走向马厩,打算乘坐马车离开,丝毫也没有发觉正有一双暗藏的眼睛在窥视着他们。

    孔泽努力辨认着这些面孔,有些面孔他认识,有些面孔他完全没见过,但是他都一张张地记忆到了心底里,这是多年工作给他锻炼出的一项强大能力。他回家之后,将把这些面孔统统用墨笔画下来,然后一个个去辨图识人。不过,由于灯光比较昏暗,再加上距离实在有些远,所以就算借助月光他也没办法瞧得太真切,只能尽量去辨识。

    不,太暗了!

    他心里有些恼怒,心里突然起了一股想要凑得更近的冲动,但是理智很快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没关系,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冲动的话反而将会葬送一切。

    这时,他看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让他吃惊到几乎忘记了心里的焦躁。

    不是那里出现了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他看见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两个人,两个青年人,女的搂住了男人的右手,并排着一步一步朝马厩走去,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景象,放在其他场合这完全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放在今晚却很奇怪。

    他们是谁?为什么能来这里?

    孔泽左思右想,也无法在脑中找出有关这两人的任何印象,他很快将目光的焦点集中到了这两个人身上。

    这两个青年人,男的俊秀斯文,衣着平常;而女的美丽动人,衣饰华贵,这一对几乎像是刚刚从舞台上走下来的一样。而且,他们看上去很亲密,一直黏在一起,口中还不断在轻轻交谈着什么。

    也许他们是情侣?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多年的工作经验所练就的嗅觉,却让孔泽却从青年的表情和动作中直觉到两人之中有一种含而不露的疏离感,就连那个年轻小姐看似简单的笑容里,也有一种复杂的意味。

    不管怎么样,这一对儿出现在这里都太奇怪了,由不得人不注意。

    很快,这两个年轻人就走上了一辆马车,和其他客人一起离开。

    孔泽的视线,随着这辆马车而动,直到它从街道的岔路口消失不见。孔泽只是静静地呆在树叶繁茂的枝丛中目送着这些客人离开,他不可能去大张旗鼓地追踪。

    但是没关系,他以后还有时间和机会,来好好认识今天的这些生面孔。他深信这一点。

    虽然首相给他的交待不尽不实,但是以孔泽的智力,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及正在发生什么——当今的政府一号人物和二号人物正在拼命角斗,而他自己则是其中一方的一枚棋子。

    他继续呆在原地,直到面前的宅邸所有灯火全部熄灭,人们都沉入睡眠为止他才轻轻地从枝丛中下来。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现在需要回去,好好反刍刚才得到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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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马车上的姐弟两人,静静地坐在坐垫上,一时竟然无言。

    入夜已深,街道静谧无人,车厢中来回游荡着马蹄与街道的合奏。

    夏洛特仍旧搂着弟弟的手,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在闭目休息。而夏尔则不希望打搅她的休息,因而也就只是抬头看着车窗外的月光,一动也不动。

    “夏尔,”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夏洛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们今天做得好像不错?”

    “比预想中要顺利一些。”弟弟小声回答。“看来目标达成很有希望了。”

    “爷爷一定会很开心的。”夏洛特又微笑起来。

    “也许吧。”夏尔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句。

    “你对我爷爷太无情了!”夏洛特小声抱怨了一句。“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长辈不是吗?”

    “他好像也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夏尔则顶了一句。

    “你错了,你是他亲弟弟的继承人,他怎么会不在乎?”夏洛特为自己的爷爷辩解起来,“虽然观念和立场不一样,但是你爷爷毕竟是他亲弟弟。而且……而且在我们小时候,要是没有他的首肯,我又怎么能够和你来往呢?”

    “要是没有他的首肯,您又怎么可能成为我的敌人呢?”夏尔又回击了一句。

    夏洛特瞬时站了起来,然后笑了出来。“我明白了,原来你一直是在恼恨爷爷把我带上这条路啊……夏尔,你还真是不老实啊……”

    夏洛特的笑容既有些促狭,又显得十分开心,一时间车厢中竟犹如鲜花盛开。

    “你想多了!”夏尔断然回答,“我只是不喜欢他那张永远没有表情的脸而已。”

    夏洛特没有接着再去促狭自己的弟弟,而是轻声叹息了一声,“其实,是我自己跟爷爷说要走这条路的,爷爷并没有逼迫我,甚至还劝过我,说女孩子不应该去冒那种风险。”

    夏尔有心想要不再理会,但是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为什么?”

    “为什么?”夏洛特微微偏开了头,“为了很多东西。为了帮助爷爷,为了挽回我们的时代,恢复我们的地位……理由太多了。难道你不想恢复我们先祖曾拥有的荣光吗?哪怕一个世纪之前,我们仍对那些暴民有生杀大权,可现在……可现在你看法兰西都变成了什么样?我们还要向暴民和暴民的后代低头……你能够忍受吗?”

    “我们的时代?”夏尔不由得嘲讽了一句,“我们已经没有时代了,你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使时间倒流一个世纪。”

    夏尔的手被骤然捏紧了。

    他发现夏洛特的笑容已经完全敛去了,眼中似乎还有些焦虑和愤怒。

    “就是这样,你总是这样,从小时候开始就这样!你把一切都好像当做一出事不关己的舞台剧,你没有讨厌我们,却有意疏离我们,好像我们只是该存在于画中的人物一样……”

    “那又怎么样?”夏尔也放高了声音。“难道我应该学你,给那个逝去的时代陪葬吗?不,绝不。”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结果呢?!”

    “不用试我也知道结果!”

    “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试一下!”

    “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阻止你的!”夏尔盯着自己的姐姐,“我会将特雷维尔这个姓氏发扬光大,甚至比你能够想象的程度还要耀眼,但绝对不是按你这种方式,你这种方式能够得到的只是一出悲剧而已,甚至连悲剧都算不上!”

    “那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实现给你看的!”夏洛特也盯着自己的弟弟,“从小时候开始,你就好像在俯视着我和我的兄弟们,简直分不清谁是姐姐谁是弟弟,你以为你这是超脱吗?你错了!我要证明你的理想你的理论都错得离谱,你只是活在我们中间的凡人,活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活在我身边,而不是活在我们的头顶上,你会明白的!”

    两个人凌厉地互视着,谁也不肯缩回自己的视线。

    直到最后,夏尔长叹了口气。

    这是第几次争吵了?第五十次还是第一百次?记不清了。

    “好吧,时间会证明我们谁对谁错。”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重新看向了窗外的月亮。

    夏洛特也随之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两姐弟的争吵,又一次以暂停告终。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憎恨那位德-博旺男爵吗?”夏洛特突然重新开口了。

    “为什么?”夏尔随口问了一句,以便让气氛不这么僵硬。

    “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正在追求我。”夏洛特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只是笑容里既是嘲讽又是仇恨,“你瞧,法兰西已经到这种地步了,一个前平民之子居然敢大模大样地来追求一个公爵的女儿……”

    夏尔睁大了眼睛,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看着夏洛特。他几乎没有听清夏洛特后面所说的话。

    “放心吧,我宁可进修道院终老一辈子也不会去嫁给一个前平民之子,再有钱也一样。不过,现在因为某些需要,所以我暂时无法直接拒绝,只能先这么应付着。哎,真是恶心……太恶心了……我说过的,我迟早那一家子要为自己的冒犯付出代价的……”

    我要杀了他全家!他心中在嘶喊,在怒吼,在咆哮。

    最终,他缓过劲来了,呼吸重新平顺。“我知道了。”

    然而夏洛特已经看出了夏尔刚才的愤怒,心中却充满了欣喜。“你知道就好。”

    马车终于停下来了,夏尔慢慢地走下马车准备回自己的家。

    “再见。”他的声音十分低沉。

第七十一章 两个妹妹

    带着猝然升起然后又被强自压抑下去的怒火,夏尔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家。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那么生气?

    他在心中问自己。

    在听到了夏洛特说自己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真的闪过了“我要杀他全家”的念头。

    为什么?

    已经不是在恋爱中了,像夏洛特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子,就算被其他人追求也很正常吧?事前就应该想得到。况且自己还无数遍地告诉自己,和夏洛特已经分道扬镳了,再不会有交集,所以根本没有理由这么生气。

    可是……那一瞬间所燃起的念头却是如此真实而又恐怖,击碎了自己之前的那种种自夸。

    “我宁可进修道院也绝不会和这种人结婚……”这时他的心头突然想起了夏洛特后来的那句话,然后心头不期然间又有些欣慰。

    然后这种欣慰又很快被自责所代替。“夏尔,给我记住,感情是感情,事业是事业!”特雷维尔侯爵的告诫再次响彻在他的心头。

    我还真是个半吊子的笨蛋啊……

    夏尔自嘲式的地摇了摇头。算了,不想了,现在还是大事重要,他直接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直到回到家中,他也没有看到二楼某间房间中忽然闪过的一道视线。

    虽然夏尔已经把声音放得很轻,但是仍然被还未入眠的某少女察觉到了。

    穿着睡衣的芙兰倚靠在窗边,小心地看了看回到家的哥哥,然后带着微笑回到了自己的床上,悠然回到了梦乡。

    今天哥哥又平安无事地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她抱着枕头默念了一句。

    自从那天被有些失魂落魄的兄长抱过之后,她再也没有跟哥哥问过什么,只是每当哥哥晚上外出后,她总是要在确认哥哥已经回来之后才肯入睡,无论多晚。哪怕因此在第二天上课时会精力有些涣散,她也不在乎。

    在夏尔还不自知的时候,兄妹之间的牵挂与羁绊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许这就是相依为命的兄妹之情?也许不仅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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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夏尔起床之后,顾不上干别的事,直接就跑到了老侯爵的房间中接受指导和寻求指点。而芙兰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吃完早餐后就老老实实地跟哥哥和爷爷道别,去接受新一天的课业。

    到了画室之后,看着精神有些不济的好友,玛丽-德-莱奥朗小姐有些吃惊。

    “到底怎么了?我亲爱的朋友!最近你好像一直都没有什么精神呀?”她伸出手来抹了抹芙兰柔滑的脸,“家里出了什么事吗?还是生病了呢?”

    芙兰摇了摇头,然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谢谢你的关心,玛丽,没什么。”她轻声回答。“我只是有一点点累而已。”

    “累的话平常就应该多注意休息啊!”侯爵小姐小声责备了一句,“不是昨天今天,最近你经常这样,连老师都有些不高兴了!”

    “我都说了没事了!”芙兰勉强笑了一笑,然后拿起画笔。“好了,先画画吧。”

    “哎……你真是的……”侯爵小姐忍不住叹息了一句,然后也拿起了画笔,“不管怎么要,也要多注意身体嘛。”然后她又微笑起来,“对了,忘了恭喜你了,你很快就是画家小姐了……”

    就在昨天,杜伦堡老画家已经将自己的决定在画室中公布了,作为学生们里面的最优秀者,芙兰的画作将在他这次的个人画展中得到重点推荐。虽然其他还有几个学生也将一并得到展出的机会,但是无论从选出作品的质量还是数量上,都能看出老画家对特雷维尔小姐的偏爱。

    “别这么说,还早得很呢。”芙兰脸有点发红,但还是能看得出脸上的兴奋。“现在只不过是被老师拿出几幅画展出来而已,离成为真正的画家还差了老远老远……”

    “你就别谦虚了!”玛丽忍不住笑了出来,“如果你连老师这样的欣赏和偏爱都不当一回事的话,那可就要气死我们啦,别忘了我们可一无所获……你看,这次老师选了你,同学们可都没说什么呢,这是你的才能所应得的。那位博旺小姐可就惹出了不少争议……”

    芙兰先还是笑着听着,但是听到后面一句时她慌忙打断了好友的话,然后有意放低了声音。

    “别这么说,玛丽。我觉得博旺小姐的画还是很不错的……还有,在这里你别说这些无关的事啊,免得掺进麻烦里面。”

    因为芙兰平日中所展现的天分和努力,老师的这个决定并没有引发学生们太多的微词,顶多就是多引发了一些私底下的嫉妒而已。然而,对其他几个推荐人选,两党则各看不上站在对面一方的学生,经常互相口出恶言挖苦贬低。

    这种出于立场的互相贬低,每次都毫无意外地最后转变为了争吵。

    这种情况在银行党的领袖萝拉-德-博旺小姐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老师挑选了她的两幅画作,结果被对面一派大加贬损各种冷嘲热讽,甚至还有人故意嘲讽说是她私下里给了老师大笔的钱,才换来了这个结果。不过就芙兰看来,被挑选出来的德-博旺小姐的画作确实是很不错的,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秉公处理,并没有偏心。

    而且,芙兰生怕掺入到两党的这些是非当中,因而马上出言制止了玛丽的话。因为出身的关系,虽然是中立派,但是玛丽还是稍稍偏向贵族党一些,只是因为怕麻烦而没有直接站过去而已,所以她说出这样的话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她的制止已经晚了。

    “争议?我不觉得有什么可争议的,我的才华足够获得这份奖励。”

    一个冷峻的声音在两人耳后响起。

    芙兰和玛丽下意识地将头转回去,然后同时在心中抽了一口冷气。

    银行党的领袖萝拉,正用她那高傲冷漠地视线看着两人。她和往常一样穿着华贵的裙子,头上仍旧盘着一个高高的发髻,看上去是那么凛然。“德-莱奥朗小姐,也许您对此有不同的看法,那么能否给我讲解一下……?”

    玛丽被这道视线刺得有些生疼。这可是数千万法郎财富的直接继承人之一啊!

    “博旺小姐,我……我的意思是……我是说……”在萝拉气势的镇压之下,玛丽有些紧张,“只是有些人认为,认为还有其他作品可以与您的相媲美而已……”

    “哦?我不这么认为,也许您可以给我举个例子看看?”萝拉仍旧不依不饶地进逼着。

    玛丽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芙兰隐蔽地观察了周围一圈,发现今天玛蒂尔达又没来,所以能制住她的人基本上不存在。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这下只有自己出马了。

    “博旺小姐,玛丽不是那个意思啦!”芙兰笑着打了圆场,“反正就我来看,您的作品确实相当不错,老师不是那种会徇私的人,您是靠自己的实力得到他的青睐的……”

    芙兰的话总算让对方消了气。

    银行家小姐垂下了视线,放过了玛丽。“哼,总归还是有人识货的,优秀之人和凡俗之辈就是差得这么远。”

    芙兰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玛丽一脚,玛丽会意之下暂时离开了这个角落。

    在玛丽离开之后,这个角落陷入了暂时的寂静,这让芙兰不禁有些忐忑。

    “不用担心,我刚才过来,只是想来向您祝贺而已,只是没想到顺便听到了莱奥朗小姐对我的评论。”好在萝拉开口打破了这种寂静,“您在绘画上面的天分确实比我要强,这一点我不会看不到。”

    芙兰勉强地笑了起来。“谢谢您的祝贺!”然后她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萝拉,“博旺小姐,玛丽刚才只是无心地提了一句而已,并不是有意要针对您……”

    “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还没等她说完,萝拉就直接回答了。“这种话我今天都腻了,怎么可能还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芙兰松了一口气。

    “还记得我上次的提议吗?”萝拉突然再次发问。

    “提议?”芙兰先是一怔,然后就想起来了。

    上次玛蒂尔达还没回来之前,萝拉曾找过自己,提议让自己参加萝拉这边的党派,但是被自己婉拒了。没想到她还是没有死心,这次又来了。

    不过,答案还是不会有什么不同的。

    “抱歉,博旺小姐……”芙兰的语气温和但又坚定,“我在这里只是想好好画画而已,并不想掺合别的事情……”

    银行家之女静静地站着,就这么看着芙兰。

    芙兰笑着回视她,内心则有一点紧张,想必她不习惯别人的拒绝吧?

    “长得真是漂亮呢,还这么有才华……”萝拉突然感叹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没关系,以后您随时可以来找我。”

    芙兰心情随之一松。

    正当她以为萝拉会离开之时,萝拉忽然又走得更近了,然后她仔细看着画框中的画。“这是您的家人吗?”

    “是的。”芙兰点点头,“场景就是我家的客厅。人物一个是我的爷爷,一个是……”她轻轻停顿了一下,“我的哥哥”。

    “画的不错。”萝拉评论了一句,然后点点头准备离开。

    “博旺小姐您是独女吗?”芙兰随口问了一句。

    “不。”萝拉突然冷冷地回答,然后转身离开。

    “我家的继承人有两个,这实在有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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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明天有事要出短差,无法更新了,不过后天会两更补上。

    ps2:发现这本小说居然有个贴吧了,好开森啊!没想到我居然也能享受到这个待遇了,谢谢开吧的童鞋们……

    ps3:下周这本书要上强推,这阵子正常更新外我要攒攒稿,榜单期间一日双更不动摇!

    o(n_n)o~

第七十二章 背叛

    处于博沃广场的内务部,此刻正和往常一样,开始着新一天的繁忙工作。

    而作为其中最重要的职员之一,勇敢无畏的孔泽先生正刚刚从公家配给他的马车当中下车,然后一手拿着自己的一个文件袋,昂首阔步地走入了这幢建筑内。

    早晨的空气明明应是十分清新的,但是萦绕在这座庞大建筑内的阴郁气息,仍然让一切都显得那么压抑和紧张。

    他表情庄重而又冷漠,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脚步声滴滴答答犹如有时钟般准确的节奏感,其气质正好与这栋大楼的气度相符。而在他所经过之处,人人都微妙地让开了路,生怕得罪了这位大臣跟前的新红人。

    经过七折八回的楼梯和走廊,他终于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虽然只是靠近楼梯角落中的一间小办公室,但是这是他花了十几年时间,付出了常人所难以想象的努力才得以换来的。而且这里也不是最后的终点,而是他再向前行的一个小小跳板——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他依靠耐心和毅力完成了一个个任务,最终得到了上司的青睐和提拔。而这次首相先生给他的任务,他同样从没有丝毫懈怠。

    坐到座位上之后,他把文件袋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然后放在办公桌上。由于没有接受过系统的技法训练,他所画出的素描并没有多传神,只是依靠自己多年来的苦练,尽量做到还原人物而已。然后,他反复拨弄这些图画,仔细在脑海中搜寻有关于他们的印象。

    一边回忆,他一边在自己的材料堆中寻找有关人士的信息。

    财政大臣杜蒙先生、大银行家博旺男爵、贵族院的资深议员纳瓦兰公爵等等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渐渐和他的图画对上了号,也渐渐地让孔泽先生心中暗暗有些心惊。

    就是这样一些人,就是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集结起来对付首相,而且是明显已经日薄西山精力不济的首相。

    他的面孔依旧木然,但是心跳却慢慢加速。他忽然感觉身体有一些僵硬,仿佛不小心踏入了一个将要吞没自己的沼泽中,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末日的降临。

    我到底在干了些什么啊?!

    首相的任命状,即有可能是甜蜜的恩赐,也将会变成致命的毒药。到底哪一种可能性最大?

    孔泽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不再是当年的愣头青了,因而不会被人轻松一句话就被骗得失去理智。能一步登天当然很好,但是前提是不能在登天之前一脚踏空而粉身碎骨。

    他知道,相比其他人而言,自己没有资格走错任何一步。

    一边思考,他一边无意识地翻阅着昨晚画下的素描。

    直到他回过神来时,他发现自己面前的素描正好是昨晚那一对青年男女。

    接着他仔细回忆了昨晚所看到的场景。

    男女都很漂亮,看他们的举止,应该是贵族出身。

    不!能够以这种年纪就参与到这种等级的密会当中,肯定不是一般的豪贵之家出身,必定有什么很大的来历。

    会是哪里呢?

    随着思考,一种无意识的愤恨和怒火突然在他心中燃烧。

    同样的人,仅仅因为出生在不同的家庭,就必须走上完全两样的道路。结果一些人要努力奋斗拼搏一辈子才能稍微接近的地方,一些人却生来就盘踞在那里。自己每天就必须绞尽脑汁地工作,战战兢兢完成每一个上司指派的任务,生怕惹得哪个大人物降下横祸,而有些人年纪轻轻的时候就已经能够优哉游哉地和他们侃侃而谈。

    社会就是如此。人们管这个叫做秩序,或者,命运。

    但是,凭什么!明明血管中是一样的血液,明明自己的才能不比任何人差!为什么就要面对这样的结果。

    他知道这个念头所代表的那种精神是多么不合时宜的,是多么地与自己所效忠的王朝完全格格不入。

    只有在一人独处的时候,孔泽的心中才会闪出这些念头。

    他决定要将这对青年男女的来历好好查个清楚。都不知道是为了任务还是只为了发泄自己这一番心底里的恼恨。

    “叮”

    门口传来极小的一声敲门声。

    孔泽下意识地惊醒了。“是谁?”

    没有人回答,敲门声却仍在继续。

    孔泽小心地将桌上的画像收好,然后走上前去小心地打开了门。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略显矮胖的秃顶中年人,带着和善的笑容正看着自己。

    “阁下?”他吃了一惊,然后慌忙让开了路让对方进来。

    大臣的表现却很奇怪。他轻轻走了进来,然后小心地往左右窥视了一番,接着才小心关上了门。

    “阁下?”惊奇之下,孔泽不由得再次问了一句。

    大臣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高声说话,然后慢慢走到他的办公桌后,坐上了原本属于主人的软藤木宽椅子。

    “挺舒服的啊。”大臣阁下调侃了一句。

    孔泽自觉地站在办公桌前,老实地低着头。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严肃了。”大臣忍不住又笑了。“你老是这样,你的部下们肯定很痛苦吧?”

    自从那次孔泽帮助大臣立下了大功,并且保住了在首相那里的印象分之后,大臣对孔泽的印象大好,对他的态度也越发和蔼了。

    但是孔泽知道,这只是上司对得力助手的那种和蔼,如果自己不清醒地保持本分,反而自以为是的话,那后果肯定会很惨——至少他亲眼目睹过很多这种实例。

    “对工作我们理当严谨。”他低声回答,同时心里则在猜测大臣今天的来意。

    “最近你的工作还忙吧?”大臣似乎随口问了一句。“我看了你最近的那些报告,似乎没有之前那样大的进展了啊?”

    孔泽心中一凛。

    自从接手了首相先生的秘密任务之后,孔泽已经完全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侦查外交大臣这一方面。对大臣交待的追查叛党组织的任务,早已经抛在了脑后。不过,他为了掩饰,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写工作报告,小心不露出痕迹。

    难道大臣发现了什么?

    “因为叛党分子十分狡猾,所以调查暂时遇到了一点挫折,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持之以恒那么很快就能找到新的突破口的。您来这里,是对此有什么新的指示吗?”孔泽小心地试探了一句。

    大臣看着孔泽,表情有些古怪。

    孔泽低着头不敢多说些什么。

    “孔泽先生,你太聪明了。”沉默了很久之后,大臣突然感叹了一句,感慨里带着一股疏离。“简直是过于聪明了!”

    孔泽心头一紧,但还是强自镇定了下来。“阁下,您是指……”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大臣轻轻摇了摇头。“你这阵子完全只是在随便应付着我而已。报告完全不知所云,这完全不是我所了解的你。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大臣的目光让孔泽骤然紧张。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这位大臣阁下只是个靠着运气爬上这个职位的平庸之辈而已,没想到今天的大臣却几乎完全变了个样。

    “你是突然平庸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是不是接受了什么别的任务?”大臣继续追问,“据我所知,最近以来你对我之前交待的任务几乎都没有管过,只是随便写了些报告来糊弄我对吧?”

    孔泽明白了,果然在自己的部下里有大臣的眼线。他低垂着头,双额渗出点点冷汗。

    看到孔泽这个样子,大臣明白自己的棒喝起了效果,于是就放缓了口气。“年轻人想要上进,我很理解,这个太正常了。但是,你不要因为过度炽烈的**而灼伤了自己的脑子!”

    孔泽抬起头来,眼中有些疑惑。

    “我是你的直属上司,结果你却瞒着我,随意用些东西来糊弄我,你以为你这样就叫上进了吗?”大臣此刻眼中满是精明,完全不是之前那种平庸模样。“是不是首相先生给你安排了什么特别任务?别忙着否认,我知道他单独召见过你,然后在他召见了你之后,你就以现在这种态度来敷衍我。我只能猜测,他给你安排了别的什么重要任务。是这样吗,孔泽先生?”

    孔泽在这种灼人的视线面前,再也没有了一贯的冷静。

    自己终究只是个专业一些的警探而已,政治这种活,确实不是自己应该玩的。他明白了这一点。“是……是的……”他沉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已经最终老实下来的手下,大臣暗暗也松了口气。

    他是今天才知道手下的小动作吗?并非如此,他之前选择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因为还没有选好站哪边而已。直到今天为止。

    他是最终确定了下注方向之后才来找自己的这位得力手下的,毕竟他还很需要这位得力手下在未来给自己刷取功绩,不能现在就用废掉。

    “孔泽,不要和我们的首相先生绑得太深!要记住,我们应该效忠的是权威,而不是某一个具体的人,谁当首相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能保住我们的位子就行,不是吗?”大臣谆谆善诱,“现在,把首相先生布置给你的任务都告诉我,原原本本告诉我。”

    孔泽原原本本地全部说了。

    “你真是的,竟然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听完之后,大臣忍不住叹了口气,“幸好今天我来搭救了你,否则……你自己想想,如果基佐先生赢了你会落到什么下场?”

    “这样说来,您是选择站在基佐先生一边了?”孔泽小声问。

    “是的,当然了。”大臣点点头。“你之前查到了些什么了?”

    孔泽从抽屉中拿出了那些画像,而大臣则接过了一张张看了下去。

    “哦!连他也来了!”

    “哈!还有他啊!”一边发出感叹。

    翻到最后一张时,大臣罕见迟疑了一下,显然他也惊疑于对方的年轻。他皱起了眉头,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位女士,不就是特雷维尔公爵的孙女吗?我有次在晚宴上见过。看来连这位公爵都忍不住要掺上一脚了啊……”

    “那男的是谁呢?”孔泽连忙问。

    “不知道,你这又不是画得很清晰,我哪有时间把每个年轻人都记住。”大臣随手扔到了一边,“应该是特雷维尔公爵的某个孙子吧,这也很正常。总之,既然我们已经选择站在那边了,这些东西就完全不应该保留了,知道吗?”

    “我明白了。”孔泽缓缓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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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了一觉就什么都好了,对不起,昨晚把工作上的一些情绪发泄到这里来了,是我不对。我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当时只是感觉很郁闷,觉得自己耗费的心血白费了,完全没有得到认同。

    其实仔细想想,还有很多人喜欢这本书的,一直在追不断在支持,我文笔有限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但是至少会为喜欢这本书的人写下去的,谢谢大家。

    真的谢谢大家了。

第七十三章 落幕

    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法兰西王国的现任首相达尔马提亚公爵,应国王陛下的传召来到了杜伊勒里宫中,等候国王陛下的召见。

    难得地得到了国王陛下的主动召见,但是老迈的首相先生却并不感到欣喜,与此相反,他心中甚至有些不安。

    现在的形势无法不让他忧心忡忡。

    在议会内,他的反对派们几乎已经连成一气,正在紧锣密鼓地推动着对内阁的不信任表决。而在政府内外,有关于他不利的流言都比比皆是,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他仅剩不多的声望。毫无疑问,他的职位已经风雨飘摇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老首相自己也进行过深刻的反思。说到底,还是目前法国陷入的混乱实在太过厉害,天灾**不断,内政外交上都乏善可陈。而首相自己拘于各种原因也没有好的办法来解决问题,导致现在人人都心思浮动,都想要有些大的改变。

    于是,就连这个久经战火的老元帅,此刻也自觉这次的难关很难挺过去了。

    但是没关系,至少还能再坚持一下,坚持到和那个人一起倒下为止,他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此刻在他心中,对所有其他王朝敌人的憎恨,加起来也不如这个前同事和部下。

    “您没事吧?首相先生。”提问的中年人穿着宫廷的礼服,风度翩翩,礼节备至,笑容十分亲切和蔼,头发甚至还扑了粉,一副标准的廷臣模样。“陛下正在等您进去呢。”

    他掌玺大臣迪利埃翁伯爵的儿子,那天就是这位子爵先生跑过来给首相告密,才让首相得知自己的外交大臣正在谋划把自己赶下台的。因为这个缘故,首相对他和蔼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问。“陛下今天心情如何?”

    对方还是那种公式化的亲切笑容。“陛下今天的心情不错。”

    接着,两个人往国王的书房慢慢走去。

    “还记得上次我跟您说的吗?”在四下无人的走廊中,跟在子爵后面的首相突然发问。

    在上次小迪利埃翁前来拜访时,首相曾跟他许诺了一大堆好处,希望让他去拉拢他的父亲,结果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对方还是没有回音,因此首相就想问问进展。

    “说了什么呢?”声音还是那么温和,没有丝毫波动。

    “您……您难道忘了吗?”首相对他的态度有些吃惊。

    “说了什么呢?”子爵微微侧过头来,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完美。路易十四时代的风度,在这位中年人身上似乎完全复活了。

    一瞬之间,首相明白了,自己的盘算已经宣告失败,这一家子已经站到自己的对立面去了。

    “很好。”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跟在他后面继续走,再也没有说话。

    他此刻的内心里已经没有惊疑,甚至连愤怒也没有,只有一种平静。老迪利埃翁那种老狐狸既然现在敢于站边,那说明一切都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也就是说……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注视着走廊尽头的门。

    这大概是最后的一幕了吧,倒真希望看看是什么样的表演。他心中突然冷笑起来。

    门打开了。

    对面的人正好把视线投了过来,在和首相双目相触时,国王陛下的脸上表现得很镇定。

    小家伙,你就装吧!他内心闪过一丝不屑。然而在表面上,他依旧和往常一样平静地行了个礼。

    “陛下。”

    “我亲爱的公爵,我今天召见您过来,是想询问您一些事的。”国王的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您可以如实回答我吗?”

    一位国王使用如此亲切的称呼,只能说明疏远而不是尊重。

    “当然可以,这是我的义务。”首相的言辞很恭敬,但是配合上微微的冷笑却像是在嘲讽。

    国王陛下并没有纠结于首相的态度。“最近对您的指责很多。”

    “是的,但那些基本都是不实之词。”首相随口回答。“有很多人希望通过污蔑我来打击政府和您的威望。”

    他并不指望能够改变什么结果,他只是想看看对方怎么演好这一出戏。

    “仅仅是污蔑而已吗?”国王脸上漫出一丝冷笑,然后他拿起了自己手上材料。“您挪用公款的指控并不只是污蔑吧?至少,就我看来财政部对资金流向的调查是十分严谨的……”

    首相同样冷笑出来。

    “但这很重要吗?如果我强烈否认这些指控呢?”

    国王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对首相的这种态度十分不满。“您当然可以否认,您有权利这样做。但是……如果是真的话,您是应该负起责任的吧?”

    首相还是冷漠地站着,仿佛事不关己。

    “对普拉斯兰公爵夫人的死,您又有什么话说?”国王陛下继续追问,“杜查特告诉我,您曾收受了这位公爵的贿赂,替他隐瞒了杀害妻子的恶行。”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首相吃了一惊。他居然也站到那边去了?

    “我这是为了跟他交易,让他交待出他的同党。”

    “但是您毕竟还是收受了贿赂,然后替他隐瞒了不是吗?”国王垂下了视线。“这无论如何都是一项过失。”

    “多大的过失?”首相的语气里带着一点挑衅。

    “足够让您声名扫地的过失。”国王冷冷地回答,“我可以告诉您,基佐先生已经告诉我了,他已经找到了证人和证据……”

    “也就是说,如果我不让位给他,他就要用这种武器让我声名扫地,对吧?”首相冷笑了出来,“即使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维护您的这个王朝?即使我之前还为维护您的王朝付出了那么多努力?”

    “我并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国王回答。“非常非常不希望,这对大家的声誉来说都不是好事,所以……”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我希望你静悄悄地辞职下野,只要你这样做,一切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贪腐也好,别的也好都可以。

    “您比谁都清楚,不是吗?这些都不算什么,谁都会这么干不是吗?您只是希望我离开这里而已!”首相的声音变得严厉了。“你讨厌我,你害怕我。”

    国王沉默了。

    “不止这些问题,”国王别开了视线,“您私自派人对自己的同僚进行监视,这也是极其不适当的行为吧?被您指派的人,已经跟他的上司坦白了一切……”

    首相苍老的脸上,血色更加少了,他感到脑中有些晕眩。

    连他也背叛了,也对自己反戈一击。

    真是……干得好。

    那张年轻的面孔闪过他的脑海,表情严肃,满是野心,很像那时的自己。

    干得好,干得漂亮,干净利落的背叛。

    国王不再说话,任由首相静静地站着。

    书房再度陷入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首相的声音重新响起。

    “你不敢看我,是吧?”

    没有回答,首相也没有等待回答。

    “你害怕我,你讨厌我,然而多年来你一直试图掩饰这一点。正如你们当年害怕第三等级,却又竭力把自己打扮成第三等级一样!可笑,可笑极了!”首相突然大笑起来。“您只是个半吊子的人物,您和您的父亲都是。想要扮演革命者却拿不出气魄,想要扮演**者却没那份残忍!你是个平庸之辈,喜欢倾谈却才能寥寥,好高骛远却没有胆量!丹东赞扬了你,你也转身就逃离法国;波旁容忍了你,你转身就带人毁灭了它!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竭力想要在我面前扮演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装得像个拿破仑似的……哈哈哈哈!”

    【路易-菲利普在法国大革命最初阶段跟随着自己的父亲投机革命,成为积极的“革命分子”还得到了身为革命领袖之一的丹东的勉励和嘉奖。但是到了最恐怖的血腥阶段,他于1793年逃出法国,几个月后他父亲被革命政府送上断头台。】

    哈哈哈哈!

    伴随着首相的笑声,国王脸色越来越难看。

    “够了……”他一拍桌子,“够了!”

    这位至尊站了起来,怒视着首相。“我就知道你一直在轻视我……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一点。我无法忍受你了,我不想和你翻脸,但我至少能让你离开!”

    “我轻视的不只是你一个,”首相仍旧微笑着,“而是所有只会夸夸其谈的你们。”

    “所以请你离开!”国王几乎是喊了出来。

    这恐怕是两人之间第一次如此推心置腹的谈话,当然也肯定是最后一次。

    “我当然会离开的。”首相冷冷地回答。“就是不知道你还能坐在这里多久。”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我还要谢谢你,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对你说出心里话。”他突然轻声道谢。

    接着不再管有些气急败坏的国王,大步离开。

    ……………………

    看着步履蹒跚的老人,迪利埃翁子爵优雅地伸出手来想要搀扶,结果却被他一手甩开。

    “留着这只手吧,先生,某一天您还需要它来抓一只救命绳。”他若有所指,但是又像是什么都没说。“现在,我是一个共和主义者了,而你……”他的冷笑让子爵有些不寒而栗,“你将很快也会变成一个共和主义者,是的,很快。”

    接着,他继续朝前走。

    就这样,他慢慢地朝前走着,仪态仍旧像来时一样端正,似乎不像是一个很快就要向国王提交辞呈的首相。

    宫廷精巧的建筑和雕塑,他都视若无睹,他只是看着前方。什么都映入眼底,却又什么都没看。

    路易十六曾在这里颁布诏令,宣布自己成为立宪君主;拿破仑曾在这里颁布诏令,宣布退位;波旁王朝曾在这里颁布诏命,将王位让给路易菲利普,一切的风云变幻他都曾经历过,见证过,参与过。

    而今,他将最后一次见证这座宫殿所上演的历史。

    “在世界上,在所有的告別中,再也没有比与权力告別更令人痛苦的事情了。”

    【此言是法国最伟大的政治投机者塔列朗亲王所说的,他于1838年死去,生前备享尊荣,历经几朝而不倒。】

    他脑中再次回荡起这句话。

    然后首相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你是对的,只可惜你死得太早了。

    而我……

    首相最后回头,看了看背后那些华美的宫室。

    我将亲眼见证这个朝廷的灭亡,和那些来来去去的王朝一样。

    他重新回头,离开了这座宫廷,此后,他再也没有进入此地。

    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亲身参与大革命的那伟大而又激情的一代人,最终也随着他的脚步,离开了法兰西的最高舞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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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穿越者,来到19世纪中期的法兰西。以其勇气和智慧,不畏艰难,不惧坎坷,最终达到荣光彼岸的故事。 对朋友以鲜花相赠,对敌人以利剑相迎; 这就是,历经磨难仍傲立世间的法兰西! 这就是,荣光之所庇耀的法兰西!花与剑与法兰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与剑与法兰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