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质疑与提点
眼看就要下雪了,整个天地都似乎变得空旷了起来。
举目望去,大地一片昏黄,看不到多少生气。
然而,虽然现在已经天寒地冻的时节,但是仍旧有一群人顶着寒风,以严整的队列,在有节奏的鼓点的带动下慢慢地行进着。
这群穿着蓝色军装、红色裤子、大多数还留着大胡子的士兵们,因为天气的原因脸有些焦黄,神情也有些憔悴,军服也颇有些污迹,但是在常年的严格训练之下,他们对军官的并没有任何质疑,沉默地向前移动着。
直到走到了走到了预定的地点之后,在军官的号令下,队列才停了下来。
接着,他们按照口令,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枪。
“预备!”
士兵们微微闭上了自己的一只眼睛,瞄准了远处的靶子,然后打起了全部精神等待着接下来的命令。
“开火!”片刻之后,新的命令终于到来了。
在军官的口令下,几乎整齐划一的枪声响了起来。
“啪、啪、啪”
在远处观看士兵操练的阿尔贝,慢慢地鼓起掌来。
然后,他微笑地看着站在他旁边的吕西安。
“精湛的表演,吕西安,看来你把他们操练得很好啊,我简直看得呆了。”
在来到了萨托里,准备帮助夏尔来进行准备工作、顺便避难之后,阿尔贝在几天里慢慢地适应了这种野外的生活。因为老是窝在屋子里面实在太过于无聊,所以他就干脆趁士兵们操练的机会。和吕西安一起来到了旁边观摩训练,以便打发时间。
现在的他。再也不是之前那样惊魂未定的样子了,因为——对他来说。这一个被一个团的军队所团团围住的地方,现在是世界上最为安全的地方,他再也不用惧怕那位男爵的威胁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现在的心情极好,哪怕今天天气如此糟糕。
“这可不是为了操练而进行的表演啊,阿尔贝。”吕西安对他的这句夸奖看上去并不怎么领情,“这是我们的艰辛努力的成果——士兵们越是能够熟练于各种战术队列,越是沉着冷静,他们在战场发挥的战斗力就会越强。”
“话倒是这么说的啊。”阿尔贝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他继续看着远处的训练。
在他的注视下,士兵们按照一直以来的规程在草地上操练着,寒风当中口令声与枪响声交织在一起,原本寂静的原野一下子变得异样地嘈杂了起来。从远处忘了过去,这些穿着军装的士兵们犹如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一样,简直分不清谁是谁。而那些指挥着士兵的军官们,因为佩戴着勋章,所以看上去光鲜亮丽,神气活现。
然而。在这幅井然有序的画面当中,他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升起,好像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协调感。
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阿尔贝皱起了眉头来,努力思索自己到底搭错了哪根筋。
“阿尔贝?”好像看出了阿尔贝的魂不守舍。吕西安问了一声。“你怎么了?”
阿尔贝浑然不觉,只是在脑中思索。
这些身影们在他脑海里,转来转去……最后。他终于明白了。
“太扎眼了。”他脱口而出。
“嗯?什么意思?”吕西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阿尔贝。
“吕西安。你不觉得……这些士兵们的打扮都太扎眼了吗?”阿尔贝低声问。
“打扮?”吕西安先是怔了怔,然后轻笑了起来。“阿尔贝。这有什么奇怪的,士兵们穿着军服是为了统一指挥,也是为了培养他们的集体感,这样才会发挥他们的最大战斗力,自从几百年前开始,我们的先辈们就已经为士兵们统一制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尔贝轻轻摇了摇头,表情看上去十分正经。
他抬起手来,指着远处的那些官兵们,“吕西安,你难道真的不觉得吗?这些士兵们的打扮太扎眼了,我感觉即使距离增加一倍,我也能把他们都看个清清楚楚。”
“那又怎么样呢?”吕西安还是有些奇怪,“打扮得光鲜亮丽可以激发士兵们的荣誉心里,而且更有利于我们军官的指挥。”
“可是这不是更加容易成为敌人的靶子了吗?尤其是那个红裤子,简直太扎眼了,我一看就觉得有些不妥……”阿尔贝还是一脸的疑惑,“我的朋友,虽然我从来没有打过仗,但是我觉得就像打猎一样不是吗?越是扎眼的目标越是容易招惹到枪子儿。”
“军人有必须不害怕枪子儿的义务。”吕西安挺着腰,颇为有军人风度地回答,“况且,我们一直都是这样打扮的,自从七月王朝开始,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问题。”
在拿破仑战争时代,法**人的制服是蓝上装搭配白裤子;到了复辟王朝时代,军队制服恢复成了旧王朝时代的全白色;而到了1830年七月王朝建立之后,国旗被改回了三色旗,同时为了体现法兰西的特性,军服也被改成了蓝上衣搭配红裤子的经典款式。
虽然吕西安说得十分有气概,神情里还有一些内行人对外行人的轻视,但是阿尔贝并不是那么容易退缩的人。
“以前倒是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大家拿得只是烧火棍而已,在这个距离上面,瞄准不瞄准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大家都等着凑近了来几轮齐射然后冲上去拼刺刀……但是在这个时代就不一样了。”阿尔贝皱着眉头回答,“吕西安,我和夏尔在鼓捣的那种枪。你不是见过的吗?夏尔没有说错,那是划时代的东西!虽然我不敢说我的枪法有多么超群。但是我可以保证,在这个距离上。不,哪怕距离再增加一倍,我也可以以极高的命中率,把我面前的这群红裤子一个个撂倒!”
“打仗和打猎可不是一回事,先生。”看到对方如此说自己的部下,吕西安有些不高兴了,“你在打猎的时候可以尽情地慢慢瞄准,但是战场上可不一样,它嘈杂喧闹。烟雾弥漫,吵得你魂不守舍,而且死神常与你相伴,你根本没有机会慢慢来……”
“可是那不是也能通过训练来弥补吗?也许我会发抖,会拿不起枪,可是总有人能够拿起枪来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他们能够轻松在远距离发现我们的士兵——因为红色十分显眼,即使在烟雾弥漫的情况下也能够看清目标——然后会发生什么呢?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阿尔贝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于是语速也快了不少。“这种武器。虽然现在我们还在保密当中,但是我敢断言,其他国家的军队用不了几年也会开始列装了,到时候您和您的部下岂不是处在了一种不应有的危险处境下?更何况。从现在的趋势来看,未来的武器只会越来越精良,射程和精度越来越高。而那个时候,我认为。这种装束会让我们的士兵吃大苦头——而这完全是可以预先避免的不是吗?”
阿尔贝的这句话,让吕西安又微微怔了一下。
“毫无疑问。我一点也不怀疑你和你士兵的勇敢,不过勇敢应该也没必要用白白送死来证明啊?军队的目标应该是如何快速、并且小伤亡地致胜,而不是尽量多流血吧?”还没有等吕西安答话,阿尔贝又继续说了下去,“所以,吕西安,在我看来,我们应该想办法早点改变这么扎眼的装束才对,这样对你们最好。”
“好吧,阿尔贝,你说的东西我知道了。”沉默了片刻之后,“这种事我们会自己来论证处理的,如果确实有问题,军队会自己想办法改掉的。”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但是吕西安的心里已经微微有些动摇了。
夏尔之前给过他的那种步枪,他早就用过了,确实是十分重大的改进,不过他之前只是想到了这种步枪在战争当中的应用问题,还没有拓展到军服上面去。
也许,正因为是外行人,所以他才不会将吕西安视作习以为常的东西当成不可更改的窠臼,因此想法更加有独创性一些?真没想到,这个人平素看上去慵懒散漫,认真起来的时候却还这么有见地——难怪能够和夏尔那么合拍啊。
在阿尔贝这番话的启发下,他的脑中也慢产生了一些想法,只是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出来。
“得了吧,吕西安!”阿尔贝忍不住嗤笑了起来,“军队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啊?就算你报告了又能怎么样?谁听你的?只要还有条件,大家就都只想着能过且过,这里和那里都一样!”
如果是原本,他还是对军队有所敬畏的,但是在最近因为武器的事情和军队打了交道之后,他再也没有那种敬畏之心了,只觉得那里和自己的部里一样藏污纳垢,而且效率迟缓。
“阿尔贝,别这么说。”吕西安严肃地看着他,“虽然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毕竟是我们在保卫国家。”
“是啊,你们保卫着国家,”阿尔贝耸了耸肩,“然而却不愿意别人帮助你们更好地保卫国家?是为了面子?”
“请不要再这么说了!”吕西安皱了皱眉头。“好吧,阿尔贝,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我会想办法帮你进言的,不过这事得。”
“哈哈,那你就尽管试吧,我保证你会碰到一鼻子灰!要不我们打个赌吧?”阿尔贝大笑,“我终有一天,能把这些士兵们的红裤子都给扒下来,我们看看谁先做到?”
“随便你吧。”沉吟了片刻之后,吕西安耸了耸肩。
他对红裤子并没有什么迷恋,所以就算是被撤掉,也不会有什么痛心——如果能够因此增加部下们的战斗效能的话,他反而会因此倍感鼓舞。
“好了,那我们现在就不用再谈论这件事了。把赌局记在心里头吧。”在这小小的争执结束了之后,阿尔贝重新露出了那种漫不经心的笑容。“等下你有空吗?带着我去打打猎吧,吕西安?这几天呆得我实在是闷死了!”
“要说有空的话也不是找不到空。”吕西安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有些迟疑地看着阿尔贝,“可是……你还是一直呆在这里面比较好吧,毕竟这里比较安全。”
“嗨!都到了这份上了我还用得着害怕什么啊?”阿尔贝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我就不信了,有你的人在这里,还有谁会跑过来对我怎么样?再说了,德-博旺男爵现在也没有发疯,夏尔都已经跟他谈好了!”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那等会儿我们就去吧。”因为觉得阿尔贝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思酌片刻之后吕西安终于同意了他的提议。
他深信,在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会有人能够危害到阿尔贝,让他违背自己对夏尔的承诺。
没过多久,两个人就一起拿着猎枪走到了荒野和树林间,不紧不慢地打起猎来。而吕西安的勤务兵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后面,小心地注视着周围的情况。
经过了一小会儿的相处之后。两个人很快就已经抛下了刚才那小小的不快,重新变得相谈甚欢起来。
甚至,用第三人的眼光来看的话,他们的态度反而比刚才更加热络了一些。
吕西安对阿尔贝已经热情了许多。不是之前的那种应付式的礼貌;而阿尔贝对吕西安也更加随和亲切了。
这反而是因为刚才那番争吵的缘故。
一直以来,吕西安都觉得,这位看似随和的阿尔贝。其实心里却有一种隐隐间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虽然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但是却极少真诚相待。同样的,他感觉对方也一直没把自己当成过朋友。
不过。这也难怪,他姓德-福阿-格拉伊,而自己姓勒弗莱尔,在一个世纪之前,他们两个人这一生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然而即使如此,他的心里也并不对此完全感到心平气和,因为现在的年代已经完全不同了,他完全没有必要对着这样的人低声下气。
不过今天,他反倒对阿尔贝完全改观了——对方确实并非一个只想着吃喝玩乐、并且只会靠着靠山往上爬的花花公子,反而是一个有眼光并且有脑筋的人;而且,他对自己也是真正当做朋友看的,所以才会跟自己说这些东西。
“话说今天还真是奇怪啊,老是看不到一个鬼影!”在花费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猎物之后,阿尔贝有些焦躁地抬头看了看天空,“真是倒霉,好不容易出来一下,却一无所获?”
“如果找不到那也没办法,”吕西安倒还是沉稳得多,端着枪四处看着荒野外,“毕竟今天这么冷,野兽不出没也很正常。”
“这可不好玩啊……”阿尔贝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总得打发下时间吧?”
两个人又找了一会,却还是一无所获,最后大失所望的阿尔贝只得斜靠在一个树旁边稍事休息。
“吕西安,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为了打发无聊,阿尔贝随口说了一句,“继续在军队里呆下去吗?”
“是的。”
“然后作为总统的支持者?”阿尔贝微笑了起来。
“没错啊,我们不都是吗?”吕西安有些疑惑。
“是的,我们现在都是……”阿尔贝略微有些沉吟,“但是,吕西安,我想问你……如果总统先生最终赢下了赌局之后,想要成为皇帝,你会继续效忠他吗?作为他的臣民?”
吕西安稍微有些迷茫,他并没有多想过这个问题。
支持一个共和的波拿巴总统是一回事,支持一个皇帝则是另外一回事了——况且,这个皇帝和他的叔叔还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看来你也对他不怎么放在心上啊……”正当吕西安还在犹豫的时候,阿尔贝继续说了下去,“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有些话我们能够单独说出来的,吕西安,我老实跟你说吧,我对那家伙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因为夏尔,我才为他服务而已,如果夏尔跟我说不用再管他……哼,我是绝不会再为他做任何事的。”
接着,阿尔贝又看着吕西安,“吕西安,我知道,你和夏尔的关系很好,那么请告诉我,你是觉得臣服皇帝好呢?还是追随着夏尔好呢?”
这个问题吕西安还是没有回答。
“嚯,也许你会有不同的想法吧。”阿尔贝耸了耸肩,“毕竟你前途无量,我的部长阁下可是你的岳父啊,你现在不需要夏尔的帮助了。”
“不,不是这样的!”吕西安连忙反驳。“我现在仍旧十分感激夏尔。”
他很不喜欢别人提到自己的裙带关系,可是却又没有办法反驳——毕竟,依靠了妻子家的关系他才得以重新回到军队里,原本就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十分希望尽量在军队中谋求升迁和表现,以便用自己的功绩来堵住那些暗地里嫉妒嘲笑他的人的嘴。
“那么,以后我们继续帮夏尔的忙吧。”阿尔贝笑着回答。(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预见与窥见
“那么,以后我们继续帮夏尔的忙吧。”
听到了阿尔贝的话之后,吕西安忍不住再度打量了这个年轻人,想要再从他的笑容里面看出点什么来。
即使对政治事务再怎么不敏感,吕西安也能够听出来他的话里面好像若有所指。
“阿尔贝,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有些不安地闪烁着眼神,“难道……难道总统和夏尔之间闹了什么矛盾吗?”
他不太相信,因为在他看来,夏尔和他的爷爷一直都在尽心竭力地为波拿巴家族服务,而总统也十分重新特雷维尔一家,所以他们之间应该是十分亲密的关系才对。
“哦,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阿尔贝摇了摇头,不过脸上的笑容却还是一点都没变,“不过,谁又能搞得清一位皇帝未来会想什么呢?”
吕西安一阵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也对,就算看上去再怎么亲密,政治家们之间也经常会关系破裂,又有什么理由可以断定路易-波拿巴未来和特雷维尔家族一定会继续亲密无间呢?
这个问题摆在面前之后,吕西安的心绪突然变得混乱了起来,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呢?
想了许久之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他终于又抬起头来看着阿尔贝。
“好的,阿尔贝,我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如同你所说的那样,夏尔同总统闹翻了的话,我会跟随他一同离开。而不会卑躬屈膝地继续为他效忠。因为我效忠的不是波拿巴家族或者某一位皇帝,我效忠的是我自己的原则和我的友谊。夏尔帮了我。让我重新开始自己了前程,我感激他。并且会记得这一点。”
“可是你的妻子会同意吗?迪利埃翁家族的小姐可不会让你这么挥霍自己的前程啊?”阿尔贝仍旧微笑着问,“你很爱你的妻子吧?如果她一力反对呢?那时候你怎么办?”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吕西安十分严肃地回答,“绝大多数事情,我听她的,并且乐意听她的;但是有些事情,我只能自己作出决定,我会请求她原谅我的,并且愿意为此做出任何补偿……”
在他说的时候,阿尔贝端详着吕西安的脸。似乎在确认他的真心实意一样。等到听完了之后,他蓦地大笑了起来。“朋友,你就是个老实头啊,这么容易认真!我只是说着玩玩而已,又不是真会这样,你说得这么严肃干嘛啊?朱莉要是知道了,岂不是得把我给骂死啊?好了,别当真,就当是开个玩笑。”
然而。虽然说是‘开个玩笑’,但是他此刻看待吕西安的目光却已经完全不同了,那是他少有的看待真正朋友的眼神。
然后,他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的荒野,神情显得若有所思。
“朋友,我认识夏尔很多年了。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至少在我看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值得托付一切的朋友。在我落魄的时候,他从没有抛弃我。现在我不慎落入险境了,他也二话不说立马站出来搭救我……正因为如此,我也会为他做一切我能够为他做的事情,不管是做什么都行。是的,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就觉得他是能干大事的,如今一切都已经证明了我所料不错……那么,我很高兴自己能够助他一臂之力,也很高兴……有其他的朋友能够同样助他一臂之力。吕西安,你知道的,能够被我们两个人看作是朋友的人,绝对不多……所以我很感激你刚才的表态,真的,我很高兴夏尔又多了一个好朋友。”
虽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吕西安当然能够从中听出那种极为罕见的真情实意。
“我很荣幸。”他也努力压抑住了自己的激动,以一种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
然后,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好啦,我们说点儿有意思的事情吧?”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真情流露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阿尔贝故意用那种比较轻浮的语气重新开了口,“老是这样多难为情啊?”
“好啊,那你就说点吧?”吕西安配合地笑了起来,“不过事前可说好啊,我对你们的那种‘有趣的’事情可基本上是一窍不通啊,搞不好接不上茬……”
“别的事情你可能接不上茬,不过这件我敢说你一定是能够了然于心的……”阿尔贝的笑容里面带上了一丝奇怪的促狭,“倒不如说,只有找你才能问个清楚了。”
“什么事情?”吕西安有些狐疑。
“嗯……这事儿……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呢……”阿尔贝突然显得有些闪烁其词,“这么说吧,我们部里面……在私下里……有人偷偷传言……”
“传言什么呢?”吕西安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哈,我该怎么说呢?”阿尔贝还是有些踌躇,片刻之后才下定了决心,“是这样的,我听人传言说,夏尔和我们部长——也就是你的岳父迪利埃翁伯爵——的二女儿,有些过从甚密,嗯,就是那种……十分亲密。”
在阿尔贝任职的部门的最高层的官员们里面,一直都有一种
听到了阿尔贝断断续续说的话之后,吕西安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片刻之后,尴尬让他的脸稍微红了红。
毕竟没有在社交场上历练多年,这种事他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以以人们特有的那种半遮半掩的打趣来回答。
但是没有回答本身就是回答了——他确实是个不太精湛于说谎的人。
“啊,原来是真的啊……”阿尔贝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却并不是特别意外。
说实话,因为夏尔之前一直没有跟他说过自己和玛蒂尔达暗中交往的事情。所以他并不知道两人勾搭上的一切始末,老实说他也和部里的其他官员一样。暗中怀疑夏尔同部长做了政治交易。
如今看到吕西安这个尴尬的样子,他就知道这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呵呵。原来如此啊……夏尔倒是瞒得紧。
夏尔果然是真的会玩啊!平时还假正经,不声不响的就玩了这么多花样……不过,看来他喜欢玩那种出身高贵,态度矜持的啊……以后可以留心帮他介绍两个。
这是他的心里闪过的第一个想法。
在社交界,这样打探别人私下里的风流韵事是一种不礼貌甚至不太得体的事情,但是阿尔贝却满不在乎,同时也并不觉得自己的好友干了什么不好的事。
不过,在吕西安看来就不是如此了。
“阿尔贝,答应我。别把这事儿外传好吗?毕竟这事关玛蒂尔达的名声。”他直接默认了阿尔贝的疑问,“玛蒂尔达的事情朱莉也知道了,她很为自己的妹妹担心。”
“哦,当然了,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怎么会外传?”阿尔贝笑着摆了摆手,“放心吧,这可事关于我的上司和我的好友的名声,我知道分寸的。”
“这就好……”吕西安松了口气,然后又显得有些迟疑。“可是,夏尔和玛蒂尔达老是这样也不太好吧?毕竟……毕竟他都要结婚的。”
“如果他们两个本人都没有意见,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阿尔贝倒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娶那位特雷维尔小姐可不是一个轻松活啊,我们怎么忍心不让夏尔去放松一下呢?玛蒂尔达我虽然见得少,但是可是个有头脑有才情的女子。她既然自己做出了这种决定,那么我们就更加没有资格插话了。不是吗?就任由他们继续交往吧”
阿尔贝当然不会知道,就凭他的这几句话。夏洛特是会一辈子恨上他的——当然,就算知道,他也不是很在乎。
就在他们还在闲聊的时候,阿尔贝突然感觉远处好像有什么异常的动静。
然后,他马上集中起了注意力,看向了远方枯黄的草丛。
很快他就发现,那是一只野猪,看上去是出来觅食的,身形已经被冬天折腾得十分瘦弱。
算了,也可以作为一个合适的目标了。
他拿起枪来,然后瞄准了那只猎物。
“砰!”
…………………………
就在这两个人还在闲谈的时候,他们话题中的一位中心人物却并没有多少这种闲适的心情。
此时的玛蒂尔达,正呆在自己布置得如同书房一样的卧室里面,紧张而认真地工作着。
她一边看着旁边的文件,一边手不停笔地在纸上写着信件,同时做着两份活却并没有显得有任何不适应的样子,UU小说的字迹仍旧十分秀丽。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工作,但是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枯燥的活计。当年她为自己的爷爷充当秘书,现在同样也在为父亲做同样的活,而且干得一如既往的好。
也正因为多年来对家族贡献甚大,所以在家里她某种意义上也享受着可以自行其是的权利。哪怕心里略微有些疑惑,但是父母亲也从来不管束她私下里的行为——这是她用自己的辛劳和脑力所换来的优待,也是她自己挣来的权利。
虽然她把这种权利用在了一种奇怪的地方,但这毕竟是她的自由。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太阳已经快要升到天空的穹顶之时,她的这份苦工才总算告一段路。
松懈下来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没有什么形象地伸了伸懒腰,重新扶了扶自己的眼镜。
一向在人前矜持冷漠的大小姐,突然摆出了这种懒散而又毫无矜持的样子,如果是家里的仆人看到的话,恐怕会惊得说不出话来吧。
休息了片刻之后,玛蒂尔达将这些文件都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和最近几天处理的文件对方在了一起。看着这一堆高高的纸张,玛蒂尔达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成就感。
是该要好好犒劳自己了。一定要好好地玩一玩。
然后,她心里突然对过阵子与夏尔的私会产生了万分的期待。
那种两个人在暗地里幽会所得到的快乐。让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了一种难以自拔、放浪形骸的愉悦感。正是因为平日里所过的生活是如此严格自律,所以她才会对这种幽会如此沉迷。乐在其中。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玛蒂尔达的脸上突然显现了片片红云,眼睛都好像变得。不再清明。
说到底,她其实也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啊。
正当玛蒂尔达还沉浸在那种漫无边际、甚至有些令人尴尬的遐想当中的时候,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仿佛是触电一般,玛蒂尔达立即在椅子上恢复了那种笔直的坐姿,然后脸上的笑容也瞬间不翼而飞。
“谁啊?”她以尽量冷淡的语气问。
然后,她从仆人口中得到了玛丽-德-莱奥朗侯爵小姐来访的消息。
……………………
“玛丽,您今天怎么想到跑过来找我了?到底什么事?”
来到了会客室当中之后。玛蒂尔达直接就问玛丽。
她的语气客气,但是却又隐含着距离,显然对对方并不抱有多少好感。
不过这也难怪。说实话,玛蒂尔达虽然感谢玛丽向自己告密一事,但是对她向夏尔投怀送抱一事却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因此摆出这种礼节性的冷漠来接待对方也就可以理解了。
“可不是什么好事,玛蒂尔达。”坐在椅子上的玛丽轻轻朝玛蒂尔达点了点头。“不过,谢谢您还肯接待我。”
“这个我倒是有些心理准备,您好像也没跟我说过什么好事……”玛蒂尔达苦笑了起来。“说吧,这次又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啦?难道那位老先生又有什么糟糕的想法了?”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玛丽今天的表情却有些古怪。好像是有什么心事似的,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感到不快。
“玛蒂尔达,别生气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玛丽轻轻叹了口气,眉头紧锁着。脸色也十分苍白,显然最近真的有些睡眠不足。“我们的事情先放在一边吧,我有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想要跟您商量,我这几天一直都在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决定先来找您商量商量……所以,请听我说好吗?”
眼见对方如此表示,玛蒂尔达的表情不禁也凝重了起来。
“那好吧,告诉我吧,到底是什么事?”
玛丽的神情还是有些犹豫,几次欲言又止,但是最后,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萝拉的哥哥的凶案,想必您是听说了的吧?”
“嗯,我知道。”玛蒂尔达点了点头,“实际上现在也很少有人不知道吧?现在报纸到处都在连篇累牍地报道,都快写成一本小说了……想看点其他的东西都很难。”
然后,她伸手向会客室桌子上的那一堆报纸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这些都家里订阅的报纸,玛蒂尔达每天都会摘要性地看几分,以便了解各个政治派别的舆情。而最近德-博旺男爵的儿子的死显然是最为轰动性的新闻,连续几天一直都占据着报纸的头条,现在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大家莫衷一是,显然已经把它当成了茶余饭后最大的消遣。
那些报纸为了销量,一直都在报道警方调查的最新进展,然而以玛蒂尔达的眼光来看,这些报道只能证明调查其实没什么进展。
因为当天下雨,而且凶案发生在下半夜,所以并没有多少目击证人,警察们花了很大力气,才调查到在凶案当天,有一个个子不高、穿着厚重黑衣的男子在公馆所在的街道附近逡巡的证言。
这个男子很快就被当成了重要的线索人物,被警察们疯狂地寻找着,乃至那位男爵本人也在报纸上写了大笔的悬赏,希望能够逮住他。
可惜这个线索实在太模糊了,因此虽然有许多人对这笔悬赏十分动心,但是直至现在还是没有抓出这个黑衣人。
“萝拉很走运是吧?”玛丽突然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容里面却看不到多少愉悦,反而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在不知不觉当中就变成了几亿财富的唯一继承人。”
玛蒂尔达皱了皱眉头,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她确实挺……好吧,挺走运的。”
“是啊,真是走运。”玛丽的脸上还是挂着那种奇怪的笑容,“她从前就那么自负,以后恐怕会更加目中无人吧?玛蒂尔达,她对您恐怕一直意见都很大……”
“您到底想说什么呢?”玛蒂尔达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我想说的事情很简单。”玛丽抬起头来看着玛蒂尔达,“您是相信命中的幸运呢?还是更相信努力带来的奇迹呢?”
“嗯?”
“我那天晚上喝了酒,然后留在了画馆里,然后我找了个小房间休息——没人看见我,我在那里呆过好几年,熟得很。”玛丽皱了皱眉头,但是语气却还十分镇定,“然后,在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了很轻的响动……于是我就跑到了窗户边,您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玛蒂尔达反问。
“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男装的人,从后门溜了出去。”玛丽以一种令人震颤的语气回答。“一闪而过,然后融进了黑夜当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无事生非
“啊?”
即使以玛蒂尔达的镇定,也不禁惊得睁大了眼睛。
片刻的失神之后,多年的训练让她勉强恢复了镇定,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脑急速地转动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玛蒂尔达皱着眉头看着玛丽,“为什么要躲在那里窥探?玛丽,这不是什么得体的行为吧?”
虽然并不了解前因后果,但是玛蒂尔达知道玛丽的话绝对不尽不实,什么“因为不胜酒力所以找了间房间休息,然后恰好”云云肯定是托词——如果真的不胜酒力,更应该早点离开画馆才对,怎么会在那个阴森森的地方随便找个布满灰尘的房间休息?
所以,至少一个事实是很明显的——那一天晚上,在大家纷纷离去之后,虽然不知道抱着什么目的,但是玛丽是有意躲在一个房间里面,窥探着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的。至于这种可怕的行动是出于对好友的关心还是对萝拉暗地里的嫉恨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要问为什么要这么做……理由恐怕是显而易见的吧?”玛丽紧紧地咬了咬嘴唇,然后苦笑了起来,“玛蒂尔达,那一夜您不感觉很奇怪吗?芙兰和萝拉的表现都太奇怪了……她们先是出人意料地亲密,好像关系突然变得很好,然后又是出人意料地吵了起来,最后决定单独留下来……玛蒂尔达,这一切如果您不觉得心中生疑的话,我才真的奇怪呢……”
玛蒂尔达一时语塞。
“没错。我确实也有些疑惑……但是,就算奇怪又怎么样呢?”。片刻之后,她重新开了口。不过气势已经弱了不少。“我们总不该胡乱去窥人**吧……”
玛丽挑了挑眉头。
“这就是我们性格的差异吧……”她笑着回答。
玛蒂尔达低下了头来,不再与她争论这种问题。
她心里现在已经十分清楚了,虽然头脑未必及得上自己,但是若论胆大妄为和当机立断,玛丽竟然还要胜过自己。
也对,从认识她开始,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虽然貌似胆小怕事,但是只要决定能什么。就会闭着眼睛一路往前冲——恐怕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她才会当机立断地和夏尔……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现在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在骗自己,但是她知道玛丽并不是一个喜欢信口开河的人,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面胡说八道,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换言之,那一夜,在她们离开之后,特雷维尔小姐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人呆在那里?
是和隐蔽的情人幽会吗?
也许不能否认这种情况。但是,谁会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和情人幽会呢?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还有一种情况更加可怕,她甚至都不敢猜想下去了。
“我最初也闹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无视了玛蒂尔达的慌乱。玛丽继续说了下去,“或者可以说,我现在还是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明白。我想。现在您能够理解我这几天承受的是什么样的煎熬了吧?我真是没办法了才过来找您的。”
接着,两个人的视线对视在一起。然后各自看到了各自眼中的惊疑和震恐。
“不,这不太可能……”玛蒂尔达突然摇了摇头。好像在极力向玛丽、也向自己否认着什么似的,“这种事情太荒谬了吧?玛丽,您会不会真的是看错了?”
“好啦,玛蒂尔达,您何必在我面前这么说呢?这可不像您,在事到临头的时候,喊什么‘这不可能’‘这太荒谬’,本身不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还是说,您觉得我会有这个闲心,特地跑过来消遣您吗?”玛丽微微苦笑了一下,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们都应该面对现实,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没必要装作没看见。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只有一个,我看到的东西,到底意味着什么呢?玛蒂尔达……您可以跟我说说您的意见吗?”
虽然她问得好像很诚恳,但是玛蒂尔达却仍旧没有回答,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玛蒂尔达,看来我们真的又想到一块儿去了。”玛丽又叹了口气,“得了吧,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秘密吗?我就开个头吧,如果是半夜私会情人的话还好,伤风败俗的风流韵事虽然传出去会惹出风言风语,但是并不能够致命。真正可怕的是……那种借机隐藏的罪恶,更大的罪恶,比如……那是萝拉?她故意扮成了男装,然后在大半夜地溜了出去?”
玛蒂尔达动了动口,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她刚才也想到了这里。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那桩凶案,其实就是萝拉趁机犯下的?甚至是经过了精心的谋划而犯下的?她故意找个机会留在画馆里面,然后按计划溜了出去,跑到了她的哥哥那里,然后……”玛丽自己也觉得这么说实在太过于惊悚露骨了,于是她慢慢转开了视线,转到了那堆报纸所在的地方,“算了,这些东西说得比我还要清楚多了,我也没什么可以补充的了。”
玛蒂尔达仍旧沉默不语,酝酿着莫大风暴的空气,压得两个人都有些心头沉重。
“您说了这么多,但还是没有什么根据,仅凭在黑夜里的一眼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大家不会相信的。”许久之后,她低声说,“就算是真的,也并不能够当做呈堂证供吧?别人可以轻轻松松否认您的指控。”
“我没有兴趣当法官,今天也不是为了当法官而来的。玛蒂尔达。”玛丽又摇了摇头,“萝拉有这个动机。也有这个胆量和能力,这您和我不都是很清楚的吗?只要我们两个能够达成一致就行了。”
这一点完全不用否认。萝拉她太了解了,就是这样一个妄自尊大而且野心勃勃的人,为了抢到父亲财富的继承权,就算是处心积虑地谋划要弑兄她也不是干不出来。
说到这里之后,玛蒂尔达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慢慢相信了玛丽的推测。
因为这种推测,太符合她自己在心里隐隐间的疑惑。
那一晚芙兰和萝拉奇怪的表现,突如其来的凶杀案,种种种种零碎的细节,终于通过一条线给串联在了一起。
原来……这确实是一桩处心积虑的杀人案啊。
“一说到持刀的杀人案。大家总会下意识地想着一定是男人干的……”,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玛丽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可是,这是完完全全的误解,甚至是一种歧视,女孩子又有什么理由杀不了人呢?她们同样有力气,而且杀人的决心也不会比男人差,甚至有时候还会干得更加漂亮。不是吗?”
“您说得对。这件事她确实干得出来,而且也会干得很漂亮。”又沉默了许久之后,玛蒂尔达略微有些干涩地回答。“但是,如果真是她干了的话。毫无疑问这是一件大蠢事,还将别的人给牵涉了进来。”
为了钱,杀掉了自己的哥哥……这种事她虽然能够理解其动机。但是绝对无法认同,更加不能原谅对方将自己的朋友强行牵扯进来的做法。
玛蒂尔达虽然表面镇定。但是心里其实已经七零八落了。
如果……最恶劣的猜测成真的话,那么。在这桩胆大包天、罪大恶极的凶案里面,她们的那位朋友,到底扮演的是何种角色?
是不知情的被利用者,还是一开始就知道、甚至有意配合的同谋犯?
“牵涉其中……这句话模棱两可。”玛丽皱着眉头回答,“关键的问题是,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那天晚上,在发现了那个黑影之后……您还发现了什么情况?”玛蒂尔达小声问,“您不可能就此罢休,回到脏兮兮的床上睡了一觉吧?”
“那当然不会,”玛丽低着头,回想着那天晚上的事情,“看到了那团黑影趁着夜色从后门离开之后,我当然觉得很奇怪了,再加上心里有些担心芙兰,所以就溜出了房间,然后……我发现,芙兰在倚在窗边作画。虽然夜幕很深,而且烛光不亮,但是我觉得能够肯定,她就是在作画……”
“作画?”玛蒂尔达惊呼了一声。
“您看,这就是我今晚一切痛苦的根源了……一切都简直像是发了疯。”玛丽苦笑这回答。
然后,仿佛是为了缓和气氛似的,她又开了一个玩笑,“不过,话说回来,我后来看了,芙兰那天晚上画得画还真是不错啊……看来这几年她还是有进步,我们这些已经荒废了的人可是只能仰望啦。”
玛蒂尔达没有笑,而是皱着眉头深深地思索着。
如果她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且关于‘萝拉就是那个青年男子’的猜测也是真的的话。
那么,坚持称自己那天和她一直呆在一起的芙兰,就有两种情况了。
第一种,她被萝拉完完全全地利用了,在她作画到最为沉醉的时候,萝拉偷偷变装然后溜了出去,然后趁着这段时间跑到隔了很远的地方杀死了自己的哥哥,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地回来了。
第二种,那就是……她们的这位朋友,配合萝拉做了伪证,给了她一个完美的摆脱嫌疑的方法。
到底哪一种可能性更高呢?
毫无疑问,她们两个都非常希望芙兰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利用,但是她们都是有头脑的女子,不会因为被情感所蒙蔽而完全看不到任何事实。
那么,最有可能的事实就是……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她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干呢?帮助萝拉干下这么疯狂而又危险的事情,对她又有什么好处?”玛蒂尔达脱口而出,“她不缺钱吧?而且也看不出是受人威胁的样子。”
“这个我也想不明白。”玛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不过,要说理由嘛,也未必是完全没有啊……”
又是一阵沉默。
“简直是发了疯,这一切都太过于疯狂了,难以置信。”玛蒂尔达皱着眉头,尖刻地说。
“是的,这一切简直疯狂至极,我从没有想过居然会这样。那么,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我亲爱的朋友?”又过了许久之后,玛丽再度苦笑了起来,“您分享到了我的秘密,想必也就分享到了我的痛苦。这个烦扰了我好几天的问题,现在已经转而要折磨您了……玛蒂尔达,我知道的,您一直足智多谋,而且坚决果断,现在您就告诉我吧,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玛丽的视线,既紧张,又带着无比的期待,让玛蒂尔达感到自己难以躲闪。
“现在,我们的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根据的时候,说出任何事情都是不合时宜的。”玛蒂尔达又沉思了许久才回答,“也许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我们两个疯孩子的瞎想。”
“我承认也有这种可能。”玛丽颇为矜持地回答,显然对玛蒂尔达这个说法有些不满,“当然,其实这样对谁都好。”
“但是既然您都已经来到这里了,那么我也不能完全当做视而不见……”玛蒂尔达放低了声音,“我们总不能看着一切都发了疯。”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她们的思路,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对到了一起了。
“现在,优哉游哉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我们两个都要行动起来,抓紧时间,”玛蒂尔达的眼睛里有些忧郁,但是更多的却是干劲,“趁一切都还没有太晚,我们总要想个好办法来解决。”
“那,夏尔那边那边怎么办呢?”
“您还问我怎么办?您不是一直都没有说吗?”玛蒂尔达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对方的称呼的缘故,“那就先继续保密吧,省得我们都成了无事生非的疯子。”
“我听您的安排,玛蒂尔达……”仿佛是卸下了心头的一颗大石似的,玛丽的表情瞬间就变得重新有了一些红润。
她轻轻地站了起来,然后优雅地朝玛蒂尔达行了行礼。“您总是这样靠得住。”(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通力合作
玛丽虽然表现得毕恭毕敬,但是玛蒂尔达却并不感到开心。
“您每次对我这么殷勤的时候,都会给我带来一个坏消息,”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责备,她苦笑着感叹了一句,“这次也不例外。”
“我会回报您的,玛蒂尔达。”玛丽认真地又微微低下了头来,“您对我的帮助,我一直都记在心里。”
“别,别这样,我可不敢当您的恩人。”玛蒂尔达连忙摆了摆手,脸上还是挂着那种奇怪的笑容,“在大多数人心里,恩人不是比仇人更招人厌吗?我还是继续当您的朋友算了。”
“只要您能够当我的朋友那就好了。”玛丽叹了口气,“玛蒂尔达,我知道您还是生我的气,但是现在……”
“如果您还想继续当我的朋友的话,那就不要再提这件事了!”仿佛是被触动了什么一样,玛蒂尔达的语气突然变得生硬起来,“如果您不提的话,我是会好好淡忘的。”
“好好好,那就不提了。”眼看玛蒂尔达现在还是对那件事耿耿于怀,玛丽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希望今天我没有让您太过于不快。”
眼见话题突然变得有些沉重,玛丽决定转一下话题,稍微缓和一下气氛,“听说您过几天要和夏尔一起出去玩?”
在玛丽那种似乎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神当中,玛蒂尔达仍旧岿然不动。
“您是从哪儿听说的啊?没这回事。”
确实不是出去玩,只是去佩里埃特小姐的沙龙里凑凑热闹而已。
“哦,是吗?那可能是我猜错了吧。”在如此明显的言不由衷的回答面前。玛丽并没有直接驳斥,只是微微耸了耸肩。“您最近肯定也在家里闷坏了吧,也该出去玩一玩。透透气呀?”
“我会考虑的,谢谢。”玛蒂尔达的回答仍旧毫无破绽。
“那就祝您到时候玩得开心。”虽然表面上还是十分平静,但是玛丽在内心深处却发出了一声冷笑,就连语气都稍微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承您吉言,一直以来都十分开心。”也许是受到了什么触动似的,玛蒂尔达的语气也变得奇怪了,好像是不甘示弱一样,“如果不受到什么干扰的话,那就会更加开心了。”
玛丽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那就太好了。真庆幸我也能沾沾您的喜气。”
还没有等玛蒂尔达发作,她又加上了一句话。
“不过,我倒是奉劝您,在享受美好的青春时光之余,可要小心注意,不要给自己惹来麻烦哦?爱情的滋润固然能够让人沉醉其中,但是如果留下什么结晶,那可就不大妙了,尤其是像我们这种情况……”
“够了!这个我会自己注意的。可不用您来瞎操心!再说了,您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自己还不是一样吗?还是去担心自己吧!”虽然玛丽的话十分隐晦,但是玛蒂尔达自然能够听得出其中的奥妙来,也正因为如此。尴尬和羞涩让她脸骤然有些发红,然后就变成了微微的恼怒。
片刻之后,看着玛丽半含调侃的笑容。玛蒂尔达马上醒悟到自己失态了。
她定了定神,很快让自己恢复了惯常的矜持和严肃。不过残留的一些红晕,使得她的这种严肃被大打了一个折扣。“谢谢您的提醒,我会注意的,不过您自己也要注意一下,免得让人觉得您光只会说别人……”
互相讥刺了一通之后,两个人都微笑了起来,又重新变得其乐融融。
在一团和气的笑容当中又互相调侃讥刺,这正是她们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
“那么,再见~”心满意足的玛丽,笑着摆了摆手,然后终于提出了告辞。
而在她离去之后,玛蒂尔达脸上的笑容又完全被凝重所替代了。她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儿,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当中。
她仍旧沉浸在被玛丽送过来的消息所带来的震惊当中。想不到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有一件事,两个人虽然提都没提,但是都心照不宣。
她们之所以选择暂时对夏尔隐瞒,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自己猜错了,无事生非,冤枉了好人,她们真正的担心反而是……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而夏尔又知道了的话,芙兰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命运?恐怕被哥哥彻底疏远都是轻的,搞不好还要面临更加可怕的危险。
正因为对这种前景感到害怕,所以她们在略微思索之后,就作出了同样的对策。
但是这种处理方式真的好吗?玛蒂尔达不敢断言,甚至也不知道接下来一切会不会变得更糟糕。
——恐怕也正是因为处于这种两难的境地苦不堪言,所以玛丽才会跑过来向自己倾诉这一切,让自己来帮助分担压力吧。
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
比起莫里斯的生死和伸张正义之外,她更不愿意夏尔因此而遭受什么麻烦。
有什么办法,能够让这对兄妹都能够不落到可怕的处境当中呢?
在冬日的阴云的见证下,玛蒂尔达陷入到了最为繁杂的思绪当中。
………………………………
此时的夏尔,当然还不知道有一位何等可爱的女子在为他担惊受怕了。他现在正在爱丽舍宫当中,接受总统的召见。
而站在他旁边的,正是最近因为那桩凶案而一直被搅得焦头烂额的内政部长皮埃尔-巴罗什阁下。
“年轻的德-博旺先生的凶案,是极端恶劣的不法行为,我们必须想办法尽快解决,以便安定国民的情绪。”在他们面前,路易-波拿巴把手放在背后,慢慢地在踱步着,语气既生硬又冷漠,“皮埃尔,难道都已经快过去一周了,您还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的吗?”
“我的部下们……正在不遗余力地寻找一切线索,先生。”部长那椭圆形的脸蛋,此刻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额头上也密布汗珠,就连声音都有些发颤,“相信不久之后……”
“相信不久之后,他们就能够成功地将巴黎翻个底朝天,让每个人都陷入到恐慌情绪当中了,就因为这么一件案子——虽然十分恶劣——就要让国民感觉国家现在极其不安定?不,这样可不好。”总统打断了部长的话,“皮埃尔,为社会伸张公义是好事,但是大张旗鼓就没有必要了,只会给民众造成不好的印象,而稳定民心对我们至关重要……”
“您的意思是?”部长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把您的手下里面所有具有不协调的思想的人都派去调查这个事件吧,让他们尽量平静地去调查,”夏尔低声给部长解释,“所有不服从您和总统的人,都肯定是无能而且办事不利的。”
这个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就算再怎么心绪不定,内政部长也不可能听不懂。
“我明白了,”部长终于恍然大悟,然后连连点头,然后感激地朝夏尔点了点头。
是的,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显然,路易-波拿巴也和他一样,对莫里斯的死毫不感到惋惜。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打着为可怜的莫里斯-德-博旺先生,在巴黎的警察队伍当中排斥异己,
对他来说,甚至现在找不出犯人反而是好事。
“既然明白了,那么我也就没有什么需要对您交代的了,您赶紧去办吧。”路易-波拿巴看上去已经对部长兴致缺缺了,随意地摆了摆手。
一直承受中极大压力的部长,此刻终于如蒙大赦一般地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了路易-波拿巴和夏尔两个人。
路易-波拿巴一直都站在那里,显得若有所思。
夏尔一直恭敬地保持着沉默,等待着这位未来的皇帝的垂询。
“夏尔,我想你不至于为可怜的德-博旺先生的死感到伤心吧?”沉默了许久之后,路易-波拿巴终于开了口。
“我想也很少有人会为此而伤心,”夏尔笑着回答,“除了那位大银行家本人。”
“是啊,除了男爵本人……”路易波拿巴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是在冷笑。“那么,你之前去见了那位男爵?”
“是的,就在得知这桩凶案的次日,我去拜访了他。”夏尔并不奇怪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个情况。
“那么,就你看来,这位先生……”路易-波拿巴微微皱了皱眉,看着夏尔的视线似乎变得更加锐利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还好吗?我的意思是,他现在还能够保持之前的状态,作为一个卓有能力的人与我们合作吗?我这里最近好像得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信息……”
夏尔心里明白了。
路易-波拿巴是想重新评估是否需要和博旺男爵继续合作——总统现在的实力和影响力已经今非昔比,他现在并不依赖于男爵的支持了。如果男爵现在被证明难以理事的话,他会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夏尔微微定了定神,因为他接下来的这句话,将会价值巨万。
“当连您也这样想的时候,我想他已经成功了,先生。”(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金融家
“当连您也这样想的时候,我想他已经成功了,先生。”
“嗯?”夏尔的回答让路易-波拿巴有些惊诧。
“恐怕那位男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虽然儿子死了肯定让他伤心不已,但是他并没有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夏尔低声解释,“相反,就我个人来看,他仍旧维持着足以和我们合作的理智。”
“可是,我听人密报说他现在经常发脾气,闹得很厉害,就连商业事务也停下了不少啊?”总统还是有些不解。
“那正是他想要别人看到的样子。”夏尔微微笑了笑,“这是他的一种策略。”
“策略?也就是说他是在装疯卖傻?”路易-波拿巴终于明白了过来。
“是的,他想要用这种方式来躲开所有人的视线,以便静静地观察一切。然后再不声不响地重新跑出来,对付所有那些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人。”
“啊……他怀疑针对自己儿子的凶案不是孤立的,而是他的某些敌人蓄谋已久的行为?”路易-波拿巴脑子也确实十分灵光,“这样说来也有道理啊……”
“至少他现在已经给人足够的假象了,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在静静地等着别人来撕咬自己。”夏尔耸了耸肩,“这位先生,确实是有资格博得他那样巨大的财富的。”
夏尔的语气里露出了一种不自觉的钦佩。
“说得对,死了儿子还能这么快就重新站起来,我都忍不住有些钦佩他了。”路易-波拿巴轻轻点了点头。显然和夏尔的想法一致。“这确实是个可敬的人。”
这些雄心勃勃的人,最为敬佩的就是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同类了。无论是路易-波拿巴还是夏尔,虽然提防甚至讨厌这位白手起家的大银行家。但是却绝对不会不尊重他。
“如果这样的话,那倒也可以考虑继续倚重这位先生。”路易-波拿巴微微沉吟了起来。
“甚至还可以更加倚重。”夏尔突然加重了语气。“这位男爵恐怕可以给我们更加难得的帮助。”
那种令人焦灼的视线,立刻又回到了夏尔的身上。
“什么意思?”
“通过和男爵的倾谈,我发现现在他反而可能更加符合您的需要了。”夏尔低着头,恭敬地解释了起来,“先生,您给国家描绘了一幅壮观的蓝图,而这幅蓝图就需要一位有足够的脑力和影响力,从而足以承受这副重担的人选来执行。而我认为,尊敬的德-博旺男爵,就是一位符合这种需要的极好人选。”
“说下去。”
虽然音调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夏尔知道路易-波拿巴已经被勾起了兴趣。
“您的理念之前已经跟我详细透露过了,不得不说这是我见过的最有远见的治国策略,这足以证明您正是带领国家的最好人选,我完完全全赞同您的所有策略。”先送上一大票恭维之后,夏尔才继续说下去,“而在几次和那位男爵的接触当中。我发现在很多方面,他也有和您一样的看法,甚至可以这么说——他是巴黎少有的能够理解您的金融家之一。”
“竟然有这样夸张?”
“毫不夸张。”
接着,夏尔将自己初次碰到那位男爵之后。他说的那些应该摈弃自由放任的经济政策、集中投资推动国家工业进步,以及通过财政扩张来扩大公共支出、然后以公共支出带动就业率和整个国民消费的一整套经济观点,全部转述给了路易-波拿巴听。
路易-波拿巴先是静静听着。然后越听越有兴趣。
“真没想到这个胖子居然还有这样的脑筋,真是难得啊!”等到夏尔说完了之后。路易-波拿巴略微赞赏地点了点头,“我还以为这帮狡诈的家伙只想着高利盘剥和搞金融投机呢!”
“无疑那位男爵也十分精于此道。”夏尔略带嘲讽地回答。“但是很明显,金钱还没有将他的脑筋腐蚀干净,反而让他的视野更加宽阔了。”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爬到这样的地位吧。”路易-波拿巴显然心情好了不少,不过他看上去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夏尔,你难道就不担心吗?他一直都不是我们的人,而且他太有钱了,以至于过于有独立性……虽然我们想要做的事情对国家有利,可是那些银行家哪里有什么爱国心?这群人眼里只有钱,而且完全不择手段。如果吞掉我们能够让他们大发横财,他们马上就会这么干!他们只会在你成功的时候锦上添花,然后在你落难的时候落井下石!”
带着满脸的猜疑和厌恶,路易-波拿巴冷冷地说,显然对金融家们毫无好感,“夏尔,我们既要利用他们,也要提防他们。”
“您说的完全没错,即使现在,德-博旺男爵恐怕也仍旧将扩张资本看做他的人生价值。”夏尔点了点头,同意了老板的看法,然后,他突然话锋一转。“不过,现在,对他来说,在有生之年看到自己的理念成为现实、并且亲自来施行他,同样也是自己的人生价值。”
“嗯?什么意思?”
“现在,除了金融家扩张财产的本能之外,他现在已经失去了顾忌,所以对自己的理念反而会更加执着……我的意思是,他告诉我,他不再因为担心儿子而害怕得罪人了。”夏尔将自己的声音放得更低,“哪怕是同行,他也不怕一个个从他们头上踩过去……”
一阵沉默。
路易-波拿巴陷入到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夏尔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他知道自己的提议对这位未来的皇帝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和仓促之间几年就崛起并且夺取了国家的伯父不同,拿破仑三世在登基之前就已经对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觊觎了20年。为了施行统治,他早已经对如何治理国家进行了颇为深入的研究,有了一整套的治国理念。
姑且不管是对是错,他在夺取了整个国家之后,马上就在政治和经济上面进行了一整套影响深远的改革。
而作为国家经济的命脉,金融对国计民生的影响力怎么夸大也是不为过的。
作为国家主义和干预主义经济政策的先驱代表,皇帝的社会改革,实际上一直都与金融措施密不可分,甚至可以说金融改革正是他的社会政策的基石——为了扩大经济流通,提振就业率,就需要大量的国家支出和公共工程,而要做到这些,就需要庞大的资金支持,同时也需要一些积极可行的金融工具。
为了满足这种需求,在第二帝国时代皇帝创立了两大国有的银行——地产信贷银行(credit foncier)及动产信贷银行(credit mobilier),还在法国各地建立了不少小型的金融机构。
这些金融机构,吸纳了政府和社会的资金,然后将它们集中起来,投资到政府指定的领域当中去,极大地促进了社会经济的发展。
也正是在路易-波拿巴和他的主要助手们不遗余力地推行着这些政治和经济举措的帮助下,第二帝国时代的工业革命才会进行得如此顺畅,在二十年间就让法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建立了完善的铁路网和发达的工业体系,也使得法国成为当时世界上最为发达的国家之一——当然,同样的,也让这位皇帝和他的同党们大发横财。
而要实现这样的计划,就需要实现国家对金融的相对控制,也就需要某种程度上驯服国内的银行家们。
如果夏尔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话,那毫无疑问,德-博旺男爵正是实现这些目标的有力工具之一。
沉默了许久之后,路易-波拿巴终于慢慢地开了口。
“夏尔,其实你的想法没错。这些银行家贪婪冷酷,诡计多端,如果需要驯服他们的话,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他们中间的人来对付他们。”然后,他的语气里面出现了一切迟疑,“不过,博旺男爵是不是这个人选,我们还需要再观察一下,不能贸然就作出结论。再说了,我们现在考虑这种事还为时尚早,只有排除掉我们的一切敌人之后,我们才有余裕去把我们所有的蓝图都变成可靠的现实……”
“我当然明白您说的。”夏尔连忙撇清了自己,“我只是说一些自己的想法而已,最终的决定权在您手里。”
虽然口中是如此说,但是夏尔心里却放松了许多。
他试探了一下,发现路易-波拿巴并不是特别反感那位博旺男爵,只要对方能够帮助到自己,他不会抱有任何成见——那就代表着,在男爵之后的合作确实是有前景的。
因为,男爵想要当法兰西银行的总裁,只有在未来的皇帝首肯之下,他才有可能实现这个野心。如果皇帝特别反感抵触对方的话,那么夏尔就不会再去为这件事伤神了。
而现在路易-波拿巴的态度表明,这桩交易有实现的可能性……他突然被那位大银行家所许诺的那些东西,弄得有些目眩神迷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差距
小心地试探了路易-波拿巴的心中真意之后,夏尔的心情顿时就放松了不少。
他终于发现,自己同德-博旺男爵的合作,完全有继续持续下去的曙光。
而只要自己能够得到那位大银行家的支持,那么以后他从路易-波拿巴那里得到的东西,很快就将和自己付出的东西一样多。
“夏尔,萨托里的事情你准备得怎么样了?”路易-波拿巴终于问起了他眼下最为关注的问题来。
“如您所愿,一切都十分顺利,”夏尔点了点头,“我接下来就将会过去那里视察,现在那里已经来了许多官兵了。”
“那就好,夏尔。”路易-波拿巴明显地松了口气,“祝你一切顺利。”
“好的,我知道的。”因为看出了对方已经打算结束这场接见,夏尔站直了腰,打算跟他提出告辞。
“对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想要告诉你。”正当夏尔打算提出告辞的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路易-波拿巴突然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夏尔,作为您一家功劳的酬报,我打算晋封您的爷爷为元帅。时间的话……就在阅兵式的那一天吧?您的爷爷,将在全军的高级将领面前成为元帅……”
即使是事前已经听到了一些风声,此时的夏尔也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是的,他现在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爷爷即将被授予这个法**队当中这个荣耀的头衔之一(最荣耀的当然是大元帅),而且还因为。他用自己的努力,改变了原本熟知的历史。
他清楚地知道。在原本的历史当中,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和第二帝国是没有特雷维尔元帅这号人物的。而如今,他的爷爷却将成为这“历史上不存在”的元帅。
我,一个原本平凡无奇的青年人,居然办成了这样的功业……即使习惯于镇定,夏尔此刻也不禁喜形于色。
但是,还不能满足,这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而已,更长、更远、更为荣耀的路还在后面,我必须坚定不移地继续走下去。不管前面有什么在挡着,都要一脚踢开……
看出了夏尔此时的心神荡漾,路易-波拿巴带着笑容拍了拍夏尔的肩膀。“年轻人,你能够得到的东西还多着呢,继续干下去吧。”
“是……”夏尔弯下了腰来,再度朝自己的老板躬了躬身,“谢谢您,陛下。”
这个提前预支的尊称,显然让路易-波拿巴心情更加舒畅了。他做了个手势,然后一直微笑着目送夏尔离开。
……………………
带着这种轻松愉快的心情,夏尔告别了爱丽舍宫。一出来,他就直接走上了自己的马车然后让他载着自己出城。踏上了前去萨托里的路。
一路上,他已经可以看到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在路上行军了。
这些士兵是从巴黎西郊的火车站下车,然后一路向萨托里行军。准备驻扎在那里参加预定当中的大阅兵的。
因为已经行军了一段路程,所以他们的军服都已经有些发灰。士兵们也因为一直没怎么休整而现在有些衣衫不整,武器也只是被随意地扛着而已。而他们的军官也并没有呵斥他们的意思,同样套拉着头随着他们一起行军。这与其说是准备接受检阅的大军,看上去反倒像是从战场上败退的溃军一样。
看到他这辆标示着陆军部公车的马车之后,这些官兵都自觉让开了道路,让夏尔得以一路轻车地向目的地奔行而去。
然而,坐在车厢当中一直打量着他们的夏尔,却并不因此而感到开心。虽然知道这些士兵在到达目的地、得到了休整和充足的食物之后,这些官兵的精神面貌将会焕然一新,重新成为具有强大战斗力的部队,但是他仍旧免不了有些恼怒。
这种恼怒不是对这群官兵的——经过长时间的行军之后,任何人都会表现出这样的精神状态,不足为奇;这种恼怒是针对自己的。
这是我准备的活动,但是却准备得如此不能让自己满意。
夏尔更加觉得自己应该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更加加快铁路网的建设,以便在任何可能的行动当中尽量缩短士兵们的行军时间,让他们能够将精力都投入到与敌人的交战。只有这样一点一滴的努力,他才能够积累出胜利,才能够给自己带来最为荣耀与光辉的结局。
就这样,经过了数个小时的颠簸之后,夏尔终于再次来到了萨托里。
这一次,前来迎接他的人除了阿尔贝、吕西安和罗查尔团长之外,还更加多了一些陆军将领。他一走下马车,这些人就统统围了上来,殷勤地朝夏尔打着招呼,而他父亲的那位老相识德-克尔维将军也赫然正在其中。
这群陆军军官,都是已经决心加入波拿巴派的人,因而他们也对这场阅兵仪式更加热心,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同时也借着这个机会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夏尔礼貌地朝每一个人都打了招呼,尽量不要让任何人觉得自己受到了怠慢,而这些军官们也个个对夏尔笑脸相迎,态度好得出奇。
没错,“特雷维尔侯爵即将被总统晋封为元帅”的消息早已经在军界扩散开来。不同于完全只是担任一种礼仪性职务的热罗姆-波拿巴亲王,特雷维尔侯爵是真正具有从军和作战经验的老军人,更加是拿破仑时代就为老皇帝效劳的将领。再加上夏尔如今据有的职位,人人都知道此时的特雷维尔家族才是波拿巴家族在军队内的总代言人。
正因为如此考虑,这些高级军官们人人都对夏尔殷勤备至,想要在夏尔、进而在那位元帅面前讨一个好印象。让自己未来的仕途变得更加顺利。
就这样,被这群将领簇拥着的夏尔。众星拱月般的在阅兵场当中巡视着,恍惚间突然生起了一种“大丈夫生当如是”的豪情——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孜孜以求的东西吗?
不得不说。自从让阿尔贝在这边监工之后,阅兵场的施工进度变得愈发顺畅了,显然,最近闲居在这里的阿尔贝,已经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夏尔交代的事务当中。一边巡视着有条不紊的阅兵场,夏尔一边在心中暗自点头。
而这群人,闲聊的时候话题当然不可能离开最重要的地方。
“特雷维尔先生,您刚刚是从总统那里过来的是吧?有没有他的什么最新的指示呢?”有一位军官问。
“暂时没有,朋友。”夏尔微笑着回答。“目前总统对我们的进度十分满意,他鼓励我们继续按照现有的轨道继续前进。”
“总统能够这么看那真是太好了。”另一位军官看上去有些忧色,“不过……最近不是有一些不好的风声吗?我听说议会那边恐怕会有些异动……”
“什么异动?”还没有等夏尔说话,许多人纷纷紧张地问了起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为了掌控住话题的节奏,夏尔自己回答了,“国民议会最近有人提出了动议,它想要建立一支直属于议会的武装力量。推动这项动议的人,据称是想要更好地保卫共和国……”
虽然夏尔语气说得十分平淡。但是其他人却受到了一些震动,他们中的某些人用隐蔽的视线互相看了看,显然有些动摇。
国民议会的这个动作,即使再怎么没有政治眼光的人也看得出来。这是同样在拉拢军队。
在波拿巴党人大肆向军队渗透的今天,议会想要建立一直直属于自己的部队,以便架空陆军部对军队的掌控。守卫自己,顺便击碎路易-波拿巴的图谋。如果他们的想法真的实现了的话。两派人之间的摊牌,恐怕不会像他们之前想象的那么简单。
夏尔发现了一些人心中的游移不定。但是他装作毫无所觉。
“然而,我只能说很遗憾,这个想法令人耳目一新,但是实际结果只能是可笑的。”他有意提高了声调,“任何动摇军队指挥体制的图谋,都是在危害国家,我们都将坚决地予以抵制!”
由一帮参与了二月革命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当然是有些荒谬的,不过谁也不会因此而嘲讽夏尔了。
“国民议会里面的党派林立,并不是拧成一股绳,想要通过这样的决议是十分有难度的。”德-克尔维将军适时地为夏尔接上了一句。
自从被夏尔和特雷维尔侯爵许诺了巴黎卫戍司令的职位和大笔的收入之后,这位将军已经死心塌地地成为了他们的党徒。
“况且,就算真的建立了这样的部队,那又如何呢?他们听谁的呢?议会并不是一个人的,相反,它充斥了好几百个自命不凡又爱喋喋不休、然后又谁也不服谁的人,这些人甚至我们不管他们都得自己厮打在一起,他们有什么威望?谁肯服从他们?”看着远方荒野中的阅兵台,夏尔突然冷笑了起来,“就是这样的一群人,怎么指挥军队?各位都是军官,想必比我更加了解指挥层游移不定给部队战斗力所带来的损害吧。我敢说,先生们,只要我们予以坚决回应,这些官兵最后只能听从我们。”
因为夏尔的这席话实在太过于露骨,所以并没有人接腔。但是大家都暗暗点头,显然十分认同这席话。
军队蔑视议会,确实是从古至今的传统。
“另外,我得说,议会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的约束力,先生们。”趁胜追击,夏尔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只对国家和人民的当然代表——路易-波拿巴总统阁下负责,他才是国家当然的领袖。精神分裂的元老院制止不了凯撒,精神分裂的国民议会同样制止不了总统——它们连延续自己的寿命都做不到!这是一个不代表人民的议会,又有什么资格对民选的总统指手画脚?不,先生们,我们不需要听他们!”
议会没有经过全民的认可,就擅自剥夺了一大部分选民的投票资格,这样的议会是没有底气宣称自己代表国民的,更加没有胆量诉诸全民来保卫自己的权力和合法性——相反,他们还心惊胆战,生怕总统干脆来一次全民表决,看看谁更加能够代表民意。
所以,在如此投鼠忌器的情况下,议会当中占据了绝对多数地位的秩序党,明明掌握了立法权,却竟然在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党徒们的进攻之下一筹莫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优势一步步被侵蚀殆尽。
决定性的差距就在这里了——虽然从古至今,议会不代表人民是常有的事,但是如此公开地对人民不屑一顾,确实是第二共和国议会的致命硬伤,而波拿巴党人,却可以自称自己代表人民——虽然从根本上说,他们都不代表。
“您说得对,先生。”在夏尔的鼓舞下,这群军官们纷纷回答。(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见证与革命
在冬日的寒风当中,夏尔在一群陆军将领的簇拥下,以狂妄的言辞发表了一通对国民议会的攻击之词,言谈间显然充满了对议会和政党政治的蔑视。
虽然他并不像嘴上那么安心笃定,但是他现在必须在所有人面前装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只有这样,别人才不会那么轻易地发生动摇。
而现在,他很欣慰的发现,在场的军官们当中,赞同他的意见的人确实居多。甚至最议会的最激烈的攻击反而是来自别人那里。
不过这也很正常——蔑视议会和议员,是各个国家军官的传统,至少从两千年前的罗马时代就是如此了。
当大家都发表了一通或真或假的攻击之后,夏尔轻松愉快地扫视了这群军官一圈。
“算了,对那些满口空谈的议员们,我们确实没有多少话可言,先生们,现在我们谈点更加令人愉快的东西吧!”为了吊起他们的胃口,夏尔有意拖长了音调,“我相信大家都会很感兴趣的。”
几个军官面面相觑,然后都探询地看着夏尔,想要他说出自己到底在买什么关子。
夏尔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罗查尔团长做了个手势。
罗查尔团长心领神会,这时候也笑着朝其他人开了口。
“先生们,特雷维尔先生最近给了我们团一些好东西……”罗查尔上校卖关子的能力不下于夏尔,“我敢保证你们都会大吃一惊的,正如之前的我一样。”
也许是着力想要在夏尔面前表现自己的缘故。团长的表情夸张得厉害,这个身形矮胖的人。留着两撇大胡子,满面的红光。如果不是这一身军服的话,看上去不像是个军官反倒是一个路边的摊贩一样,夏尔花了很大功夫,才没有让自己在这位团长惟妙惟肖的表演之下笑出来。
“哦?到底是什么啊?”一如团长的期待,其他人纷纷都问了出来,显然已经完全被激起了好奇心。
“准确来说,是一种武器……”夏尔慢慢抬起手来,做出了一个相当有力的手势,“是一种划时代的武器。能够让你们立即获得对此刻欧洲大陆的所有假想敌的优势。”
夏尔说出了这句话之后,立刻在这群军官当中引发了一阵骚动,不过许多人眼中闪现出怀疑的神色,显然不太相信夏尔说得如此夸张的言辞。
夏尔也不再解释,只是微笑地看着罗查尔上校。“先生,您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吗?”
“从昨天收到您的信开始,我们就已经开始准备了,现在当然已经准备就绪,先生。”罗查尔中校殷勤地回答。“您可以马上验证我们准备的效果。”
“哦?那就开始吧。”夏尔点了点头。
“好的,先生。”
得到了大家瞩目的上校,几乎是喜形于色地从夏尔身边离开了,然后朝远处一直都带着自己的士兵等待命令的吕西安挥了挥手。
然后。吕西安马上走到了团长的旁边,接着两位军官一起重新走了回来。
“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勒弗莱尔少校。”走过来之后,团长马上伸出手来向大家介绍吕西安。“他是我手下的一位营长,今天将由他来负责向大家演示这种新式装备……”
他的语气十分和缓。并不像平素里那种高级军官对待下属的态度,这让其他的军官有些奇怪,但是他们的奇怪,很快就被夏尔的解释所打消了。
“对,这位勒弗莱尔少校就是我的好朋友,一直以来都帮了我不少忙。”夏尔在旁边淡定地加上了一句,“在我的爷爷率军出征意大利的时候,他还充任了我爷爷的副官……他的表现十分优异,我的爷爷还几次在我的面前夸奖过他呢!”
经过夏尔的解释之后,大家纷纷恍然大悟,明白了他是特雷维尔家族的亲近人士,未来前途肯定无可限量,不能因为现在军衔低而等闲视之。于是他们马上都抛开了那种长官的矜持,朝这位少校打了招呼。
此刻的吕西安,心里只感到一阵难言的激动,他知道经过这样一番引见,以后这些上校甚至将军们都不会只只把他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了。
在非洲服役的时候,一位团长就能将他吆来喝去,一位将军甚至可以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而在这里,将军们却反而对他殷勤备至,拍他的肩膀,亲切地朝他打招呼。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他当然知道原因。
他感激地朝夏尔扫了一眼,将自己的谢意全部传渡了过去,然后他忍住了心里的喜悦和激动,一一回复了这些高级军官,然后以一种尽量平淡的语气对着这群军官说。
“我受命向各位展示一种能够大大提升我军作战效能的新式兵器,诸位请跟我来吧,相信诸位绝对会不虚此行。”
接着,他朝军官们又敬了个礼,转身以矫健的步伐向自己那些已经整装待命的士兵们走了过去。
他知道,因为夏尔的成全,他得到了这种划时代的武器第一次军事展示的机会,今天他以及他的部队、甚至这一场展示本身,绝对会在这个国家的军事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在这一路前行当中,他又想起了那天阿尔贝对自己说的话。
你是想要忠于一位皇帝呢,还是要忠于一位如此真心对待你的朋友呢?
他仍旧只能给自己同样的回答。
…………………………
在冬日的寒风当中,一群士兵僵硬地站在空地当中,平端着自己的枪瞄准着远处的目标。寒风在他们面前呼啸,刮得他们脸都发疼,但是他们毫无所觉。只是目视着前方。而在他们周围,有一群衣着华美、佩戴着各色勋章的高级军官。正注视着他们。
“开火!”
在军官们声嘶力竭的一次次命令当中,枪声不断响起。一次次地命中了目标,也惹起了其他军官们的一阵阵的骚动。
这种骚动,很快就成了混杂着莫大的惊诧的喧哗声。
“居然这么远?”
“先生,这是什么武器,怎么会会这么准?”
“能给我看看吗?”
这些人的惊诧并不是装出来的。
也许一开始的时候,为了给夏尔助兴,他们都会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但是在观察得越来越久,看到了这种武器的实际展示之后。他们的应付了事的敷衍,很快就变成了真正的感兴趣。
因为这种武器确实十分优越,以至于只要认真观察几分钟,就都能够发现到它相比旧式的制式步枪的无与伦比的优越性。
在比平常的步枪射程远多了的距离上,这种步枪居然能够以极高的命中率击中目标,而且看上去并没有携带不便之类的毛病——这究竟代表什么?
虽然道德上也许有些瑕疵,但是毕竟都是在军队当中服役了许多年的人士,他们对军事、尤其是士兵们的装备绝对不会陌生。
在军官们的催促和激动当中,夏尔仍旧保持着镇定。只是微笑着应承着他们。
“先生们,这种新式武器,我预备是要在未来的阅兵式当中,在总统、全军面前展示它的。今天只是预先让大家看看而已……”在有意无意中透露出对这些人的看重之中,夏尔话锋一转,“所以。我要拜托下诸位啊,千万不要让消息泄露。否则到时候我就在总统面前难堪了……”
听到夏尔的玩笑话之后,大家都笑了起来。
“当然了。我们谁也不会扫了总统的兴致啊!”德-克尔维将军连忙笑着回答,“不过,特雷维尔先生,想必您也不会拒绝在吊起了我们的胃口之后,让我们能够再亲眼一睹吧?我感觉自己的好奇心都已经抑制不住了。”
“哦,好吧,既然您这样说的话,那么我也不能真的违了您的愿。”夏尔点头应了下来,“”然后伸手招过了吕西安。“勒弗莱尔少校,您可以先停下演练了,将这些武器交给诸位看看吧。”
吕西安马上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做了一个手势。
他手下的军官们看到了营长作出了停止的手势之后,马上大声喝令让士兵们停下了演练,然后重新收队。
接着,夏尔带着这群军官们走到了这群士兵们面前。
夏尔好言抚慰这些士兵们,称赞他们的表现,而其他几位军官直接从士兵们手中拿下了武器,仔细地端详了起来。
“看上去也平平无奇啊,并没有多少外形改变,怎么会造成这么不同的效果?”德-克尔维将军一边仔细检视这种枪支,一边口中在喃喃自语,“哦,原来是在枪管内刻了一道膛线?难怪子弹的准度提高了那么多,不过你们是怎么解决卡弹的问题的呢?勒弗莱尔少校?”
“为了解决卡弹的问题,这种步枪使用的是一种新型的子弹。”吕西安在将军的旁边耐心地解释着,然后从另一名士兵手中拿过了这种枪的专用子弹,递到了将军面前,“您看,这种子弹在未发射之前可以轻松放入枪管当中,但是在发射的时候,子弹的尾端在受热之后会产生膨胀。从而让子弹卡入到膛线当中,这样它在飞出枪管之后,实际上是旋转着向前击中目标的,这就大大地提高了它的准确度。”
“哦?是这样吗?”将军睁大了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然后他伸手从吕西安的手中接过了子弹,“那我可以试试吗?”
“悉听尊便,先生。”
德-克尔维将军无言地拿起了枪,此时他的表情十分严肃认真,看上去已经完全沉迷在了这种新式武器当中一样。
将子弹放入枪管,并且用通条压紧之后,他平端起了枪。
“哦,手感还不错啊。”在开枪之前,他笑着朝自己的同事们说。“我敢说我一定能够得到一个好成绩……”
然后,他不再多言。闭上了一只眼睛瞄向前方。
“砰!”
开完枪之后,将军将手中的步枪竖了起来。然后透着烟雾看着远方的靶子。
“居然真的打中了啊!”他惊呼了一声,然后有些难以置信似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枪。“这真是厉害,我一定要让我的部队都用上这种武器!少校,这种武器是什么型号?现在有哪些部队列装了?我一定也要给我的部队也申请一下,赶紧装备到我们这里来,我们比首都的部队更加需要它!”
在他热切的目光的注视之下,吕西安并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着夏尔。
随着他的样子,将军的视线也转到了夏尔身上。“夏尔,难道这是……?”
“先生,您想的没错,这种枪现在并不是军队的制式装备,只是我通过特殊渠道弄到了一点过来而已。”夏尔的脸上仍旧带着那种平静的微笑,“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我用不了多久,您的部队。还有其他人的部队,都可以用上这种武器。至于名字嘛……它的名字倒也是平平无奇,就叫吉维尼1850式。”
“吉维尼1850式”这个名字,对将军并没有产生多少触动。真正让他极感兴趣的是自己的部队何时可以得到这种武器。
“那真是太好了,夏尔!”他十分开心地看着夏尔,“只要你能帮上这个忙。我想全军都会感激你的。”
“我们只是在为国效劳而已,并不奢求什么感激。”夏尔不慌不忙地回答。
还没有等别人发话。他马上又说出了自己的另一项要求。“那么,诸位。如果真的有心的话,请干脆写一封请愿书吧,告诉你们所看到的一切,让总统可以听见你们的呼声,这样我也可以尽快推动,让我军的实力早日更上一个台阶。”
没有什么犹豫和推托,这些军官很快就按照夏尔的要求写了请愿书。
夏尔带着心中的窃喜,以平静的表情收下了这些请愿书——有了这些东西,他可以更加名正言顺地通过部长,把那些让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统统踢走了。
这将是何等的快意啊。
……………………
结束了白天的忙碌活动之后,有些疲乏的夏尔选择来到阅兵场的边缘散步。
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众星拱月,身边只有德-克尔维将军一个人。
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在草地和林间走着,呼吸着乡野间清冷的空气。
天色已经接近傍晚了,士兵们已经回营驻扎,路上的行人也早已经绝迹,天地间一片茫茫,只剩下了茫茫的荒野。
然而,虽然这是一幅壮观的美景,但是夏尔却毫无所觉。即使是一次难得的散步,他也一直在思索着自己要处理的事务,已经没有功夫再欣赏大自然的美景。
“夏尔,其实这种枪是你的人弄的,对吧?”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德-克尔维将军突然开口询问夏尔了,“而且,我猜,你之前碰到了一些麻烦,所以现在还没有让它进入到军队当中?”
夏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啊,这帮人一直都是这个德性!”将军冷笑了起来,显然对陆军部内的官员们也不甚恭敬,“和他们打交道可真是麻烦你了,他们个个都是鬼精鬼精的,而且油滑到了极点!”
“无疑他们都是这种人,不过我想我们确实是有办法驯服他们的。”夏尔平静地回答,“如果无法驯服,至少我们还可以鞭笞他们,让这群狐狸痛不欲生。”
“哦,真是个有豪气的回答啊!”将军笑了起来,“夏尔,你比你的父亲要神气多了,你知道的……他是一个十分有才华的艺术家,而不是一个斗士。”
“我没有上过战场。”
“斗士的精神可不是看上不上战场,只要有那种一定要事竟其成的决心,那么人人都可以成为一位斗士。”将军悠然回答,然后他又笑了笑,“这次不是刻意的恭维,夏尔。”
“那么,我谢谢您的夸奖了。”
在半明不暗的光线当中,将军端详着夏尔的脸。
“啊,真是可惜啊,如果没有革命的话,你大概是能当首相的吧!”将军突然叹息了起来,“真可惜革命毁了这一切,我们两家都不得不先逃亡,然后重建自己的一切。”
“只要我们活着,就有机会夺到一切,这并不看时代。”
“是的,我们个人有机会,”将军的语气还是有些奇怪,“但是我们的整体已经完蛋了,我们不得不跟随在拿破仑的旗帜下冒充国家的代表!我们,贵族的后代,居然成为了革命的造物,这真是一个巨大的玩笑,革命已经摧毁了我们的阶级了,夏尔。”
“这一点我完全同意。”
夏尔抬起头来,看着远方。
如果要问革命到底是什么,答案其实出奇的简单。
除去那些自由、人权之类的口号之外,革命在各处都有自己的实质。
在美利坚,它是殖民地精英摆脱宗主国限制、独自掌管国家;在中国,它是实现土地的公有化、并在土地公有化的基础上为工业化积累资金;而在法国,它的实质就是废除了贵族的免税特权,同时废除了长子继承制。
二十年的腥风血雨,一个共和国出现又消失,一个帝国崛起又覆灭,仅仅做到了这两件事,也只需要做到这两件事,就让整个国家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贵族如果没有财富和权势相伴,那么就只是一个空有头衔的招牌而已,而废除了免税特权之后,原本就不善经营又习惯于挥霍的贵族地主们几乎每一个都会向破产的深渊滑落;而废除了长子继承制之后,贵族们的财富会在几代人之内就会被稀释,最后每一家都维持不起贵族标准的生活。
这两者结合起来,实际上就是摧毁了贵族阶级本身。
教科书上所说的“资产阶级取代贵族阶级”,并不是说用铡刀将贵族杀个干干净净,而是资产家们在财富上面赶超甚至取代贵族,最后成为整个国家的真正拥有者。
革命已经平息了,拿破仑帝国被毁灭了,但是革命的成果依旧被保留了下来,而且再也无人敢于触动。哪怕是重新回国复辟的波旁王族,同样也做不到这一点,只能哀叹旧日的美好时代。这些高居宝座的国王亲王公爵们,只能承认现实,向革命时代的胜利者们笑脸相迎,恭维他们的成功,艳羡他们的财富,同时小心翼翼地不至于触犯到他们。
复辟王朝都做不到的事情,第二帝国更加做不到,也绝对没有兴趣去做。
路易-波拿巴大可以封不知道多少个亲王公爵,但是却无法在法国重建完全的封建贵族统治——革命可以被延缓,被短期镇压,但是难以逆转。正因为深深地知道这种现实,所以即使身为贵族,夏尔和德-克尔维将军这些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重新复辟这一切。
“不过,我们仍旧能够改造整个国家,不是吗?”他突然微笑地看着将军。(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预防
“改造整个国家?”也许是因为夏尔口中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实在有些离奇,德-克尔维将军不由得怔了一怔。“这是指什么呢?”
“总统有一整套的治国计划,所欠缺的只是执行的机会而已。一旦被我们把握住机会,我们就可以从根本上让这个国家变个模样,纵使未必能够一直维持统治,至少我们的勋绩将会被所有人铭记。”夏尔一直看着远方,若有所思,“皇帝和王朝来来去去,然而只有最宏伟的业绩才会留在那里,让人民铭记。”
“最宏伟的业绩?”将军还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夏尔,好像闹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一样。
不过,夏尔已经不想再说得更多了。
无论是古今中外,交浅言深始终是大忌,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和堂伯的朋友,毕竟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来往过,用不着跟他说太多东西。
然而,已经被勾起了兴趣的将军并不打算放弃自己的好奇心了。
他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夏尔,“你是指总统想要发动战争吗?”
他的语气有些保留,好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似的,表情里并没有许多军官听到‘战争’这个词所瞬间产生的兴奋。
他的心情夏尔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在整个陆军内部,有许多人并不那么热血,没有被所谓的荣誉和勋绩冲昏头脑,也并不热衷于战争和征服,他们对路易-波拿巴的快速崛起毋宁说是有些疑虑的——他们深怕这位总统也是一个隐藏得很深的战争狂热者,一旦得势就会将整个国家拉入到连绵不绝的战争当中。再度重演一次数十年前的惨剧,让国家陷入到几十年之后才能恢复元气的绝境。
“您不必担心。将军,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夏尔转过身来。矜持地朝将军笑了笑,“我想我跟您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您应该看得出来,我并不是那种被热血冲昏了理智的人,更没有那种狂想。我的意思是,总统,打算带着我们这群助手,为这个已经饱受了多年创伤的国家抚平伤口,然后。我们会齐心协力,率领一个焕然一新、重新被集合在一起的民族,创造出前所未有的巨大财富,也让这个国家进入前所未有的繁荣时代。”
听到了夏尔的解释之后,将军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一点。
“很好的想法。”他微笑着恭维了夏尔一句,不过看上去并不太认真。
“是的,我知道,多少年来这些话都被国王们来来回回说,每次都没人做到。于是现在大家都只是把它当成空话而已,”夏尔也笑着回应,“但是这一次,请相信我们是认真的。这不仅是因为我们强有力的决心。还因为科学和文明的进步,使得我们拥有了比前人更加强有力的工具来实现我们的目标。比如说,一百年前的人们。又怎么能够想想得到这个国家某一天会拥有几千甚至几万里的铁路网?而这必定会在我们手中实现!另外,还有军队。还有教育,还有乡村。还有一切……法兰西的一切都会被换一个模样,焕发出让世人炫目的神采。是的,命运和努力,让我们承担起来难以想象的重任,那我们就必须将它发扬光大!”
夏尔的这一席话,倒是稍微有些打动了老于世故的德-克尔维将军。
虽然未必能够做到,但是至少精神可嘉。
“我说过您是个斗士。”他笑着朝夏尔点了点头,以示鼓励。“你之前的铁道部的业绩人人有目共睹,未来我想你会在这上面发挥更大的作用——毕竟总统是非常看重你的。你也说得没错,如果你真能在十几二十年内完成你说的这个业绩,我确实深信你将能够名垂青史。”
“十分荣幸。”夏尔理直气壮地回答。
看着夏尔神采飞扬的样子,将军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埃德加确实有了个好儿子啊!”笑完了之后,他再次感叹了一声。
感叹完了之后,他小心地看着夏尔。
“那么,也就是说,就你看来,在未来,我国进行大规模的对外战争并不可取?”
夏尔是总统的心腹,如果他都反对战争的话,那么总统的态度也也就可以预期了。
“我确实不是特别喜欢战争,因为凡是只要开战,一切都没有了定数,这就像是进行一次赌博一样,有可能辛辛苦苦多少年建立的功业,在一夕之间就完全崩塌。”夏尔微微苦笑了起来,“就算皇帝那样的天才,不也没有经受起一次失败的打击吗?”
夏尔的回答让这位将军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他的心很快又被提了起来。
“当然,当国家有需要的时候,某种有限度的战争也许是必须的。在胜利就能得到一切的前景下,赌博也并非恶行,”夏尔仍旧保持着笑容,只是语气听起来就不那么和善了,“当然,我们绝不打算为打仗而打仗,否则即使得到再大的胜利,接下来也只有败亡的一条路可以走。”
也就是说还是要打仗啊……将军心头微微一紧,难道我作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吗?
他倒并不是害怕上战场,只是害怕波拿巴家族再被权力冲昏头脑,又跑去同整个欧洲开战,把法国再次变成孤家寡人,重演一遍被外国联军征服的历史。
“那么,你可以稍微跟我透露一下,目前谁最有可能成为你口中的‘必须’吗?”强行压抑住了心中的不安之后,将军低声问。
因为心中特别在意,所以他的语气也不知不觉中变得十分严肃起来。
夏尔微微皱了皱眉头,略微有些犹豫了。
今天说得已经够多了,到底应该不应该继续向他透露一些事实呢?
向他说太多东西显然是危险的。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泄密;但是如果想要进一步拉拢他的话,跟他说一些机密。安定他的心,显然又是必须的。
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后。夏尔在心中很快衡量了一下这位将军的重要性,最后还是得出了结论——这位在军中有一定威望的将军,对现在的波拿巴党人来说价值巨大,值得让他冒一冒险。
“我想我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我们只会有理智地选择敌人,然后进行绝不超过国家承受限度的战争。”夏尔无意识地凑近了对方,直视着将军的眼睛,“一句话——总统还记得他的伯父是怎样从巅峰走向覆灭的,所以他绝不打算重蹈覆辙。我们有强大的外力可以借助。”
“强大的外力?那是什么?”如同夏尔所预料的那样,将军马上追问了起来。
夏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起手指来,指向了西北方向。
“嗯?”将军先是有些奇怪,但是,几秒钟过后,他恍然大悟……“啊!竟然是这样吗?难怪……难怪!”
英国,那个傲然宣称‘不列颠统治整个海洋’的岛国,就在他们现在所处地方的西北方向。
如今。即使再怎么傲慢自负的法国人也承认英国是世界第一强国,如果能够将其引以为助力的话,发动一次针对任何国家的战争,都不是什么令人烦忧的事情了。
“那总统的假想敌是谁?”惊愕了片刻之后。将军总算平复下了自己心中的激动。“夏尔,告诉我吧,过几年之后。我将于哪个国家作战?”
“将军,我今天已经说得够多了。”夏尔微微耸了耸肩。略微遗憾地笑了笑,“剩下的东西。您可以自己猜测,我相信以您的智慧,是不难猜测出来的吧。”
眼见夏尔已经不再想要多说,将军于是自己陷入到了沉思当中,直到片刻之后,他慢慢地抬起了头来。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现在,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十分清明,“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您明白了?那就太好了。”夏尔平静地看着对方,“不过,我想今天我们什么都没提吧?”
“哦,是的,当然了,您什么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切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而已。”将军连忙精乖地回答,“恐怕我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是吗?那真是遗憾。”夏尔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又挥了挥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想我已经呼吸够了这种新鲜空气了,那我们先回去吧?”
还没有等对方回答,夏尔就自顾自地转身打算离开。
但是将军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夏尔,好像若有所思。
“怎么了啊,将军?还有别的事情要说吗?”夏尔有些奇怪,于是停下了脚步,疑惑不解地看着将军。
而将军还是有些踌躇,好像还在犹豫着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您尽管跟我说吧,对我,您还用害怕什么呢?”夏尔轻轻地叹了口气,鼓励了对方一句,“今天就我们两个在这儿,我们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说过,就像刚才那样。刚才我可是对您毫不设防的啊,先生。”
也许是被夏尔这个激将法给激了一下,将军终于下定了决心。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夏尔,目光中好像带有一种之前从没有过的东西。
“夏尔,谢谢你刚才对我如此坦率。那么,接下来,对我的问题,你可以继续坦率一下可以吗?”
“请说。”夏尔不置可否。
“你说‘我们要谨慎从事,只需要有限度的战争’,完全是总统的想法吗?”将军的语气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以你对他的了解,他日后也会是如此吗?而不会像他的伯父那样,被轻易得到的胜利所冲昏头脑,最后毫无顾忌地与所有人为敌?”
他的问话,突然引起了一阵可怕的沉默。
我是不是问的太多了?一瞬间将军心里有些后悔。但是这时候他已经没法收回他的话了。
“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至少现在一切都还好。”夏尔终于打破了那种冰冷的寂静。“如果未来真的会变成如此的话,我会想办法劝阻他的。”
“如果到时候他不听从你的劝告呢?”将军追问。
又是一阵沉默。
“我会尽我的一起努力来使他,哪怕为此触怒他,破坏掉我们之间的信任也罢。”夏尔回答。
他的回答,终于让将军松了口气。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极端自私自利的野心家呢,还是心怀壮志的理想家呢?
他实在看不清这个晚辈。
他不清楚的是,这个在史书上见证过一切的年轻人,并不是多么理想主义,只是不想落得为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帝国陪葬的下场而已——为此他愿意做出一切。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在冰冷的寒风当中,将军在夏尔耳边低声说,“我希望……我们能够阻止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野心与预见
难以想象当夏尔听到将军这句话时的惊愕。
他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了,然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这个叔叔,好像要从中看出阴谋或者疯狂的味道。
这个提议太令人惊悚了,几乎让他下意识地怀疑这个人其实是反对派派过来的卧底,实际上是为了离间夏尔和总统才故意接近夏尔的。
与路易-波拿巴分道扬镳,他虽然确实有隐隐约约地担心过(这年代又有什么东西是确定无疑的呢?),但是并没有认真考虑或者策划过,至少现在还完全没有想过。
而如今,就在不经意之间,这位将军突然将这样一个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这让他都几乎难以保持镇定。
片刻之后,夏尔重新镇定了下来。
面前的这位将军,只是气定神闲地和他对视着,没有任何的躲闪和害怕,显然既不是在搞什么阴谋诡计也不是在发疯。
然后,他抛弃了那种荒谬的猜想,直接单刀直入。
“我想我不清楚您到底在想什么。阻止他?”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请你放心,我绝不是在开玩笑。”在夏尔的诘问面前,德-克尔维将军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当然最希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我安安心心地在军队当中步步升迁最后光荣退休,但是世事谁能预料呢?我只是想说,如果某一天,总统和他的伯父再一次走向自我毁灭的边缘的时候,在他把您和我们都拖到毁灭的深渊之前。我们一起想办法阻止他——而不是等到一切都为时太晚。所以,你不用如此惊慌……这只是一种预防措施而已。说到底没人希望他成真。”
还没有等夏尔再回答,他继续说了下去。“再说了,其实这对你也未必很糟糕,不是吗?也许确实有很多人崇拜皇帝和他那个自封的继承者,但是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德-特雷维尔这个姓氏至少要比波拿巴要好听多了。”
“我的认知与您完全相反。”在将军说出更加露骨的挑动之前,夏尔开口阻止了他。“在甚至仅仅几年之前,我们的这个姓氏还默默无闻,至少我和爷爷都无人问津——而等到总统重新出来之后,我们才得以发迹。而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才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不是吗?”
也许是因为被夏尔暗含的‘我们家寒酸的时候你何曾管过我们,你还不是因为我们发迹了,才趋炎附势跑过来巴结我们家?’的指责实在太过于犀利和真实,将军的脸因为尴尬而略微抽动了一下,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靠着这种指责把将军的嘴堵上了之后,夏尔终于暗自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鼓动自己跟路易-波拿巴对抗。
虽然看上去热诚。但是肯定别有居心。
就算不是别有用心,至少也选错了时机。
至少在这个时间点上,特雷维尔是没有资格和波拿巴分庭抗礼的,而只能继续在它的冠冕之下。分享它的荣光——夏尔对此有清醒的认识。
“将军,我知道您的想法,其实也不无可以理解的地方。但是……您的提议对我来说实在太过于脱离现实了。现实是什么?”带着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笑容,夏尔不着痕迹地从将军的问题面前躲闪了开来。“现实就是我们强敌环伺,随时都有可能风雨飘摇!我都不知道我们这个岌岌可危的政权还能不能够在十个月之后保住现在的权势。而您却想叫我为十年后、甚至永远都不会发生的事情担惊受怕!更何况,您还当着一位部下的面,议论如何对付他们一家追随了几十年的领袖,而这位领袖刚刚打算把他的爷爷封为元帅!先生,这样的忧虑,对现在的我来说既毫无意义,也充满了危险。”
在夏尔的笑容面前,将军脸上的尴尬也慢慢地消失了,从夏尔的语气里,他也明白了,这个话题夏尔并不想要再继续下去。
“您这样说的话,确实也不乏道理。”他显得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我们现在都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并没有余裕来关注久远的未来……不过,夏尔,请你放心,我刚才说的那些话绝对都是认真的,并不是有意在消遣你或者跟你开玩笑。”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些话我们都不应该继续说下去了。”夏尔耸了耸肩,然后做了个谈话到此为止的手势,“好了,我先回营休息一下,您继续散散步吧。”
接着,还没有等将军回应自己,夏尔就径直离开了将军的身边,强行告别了这个对他来说有些过于沉重的话题。
而将军则呆在原地,目送夏尔的离开。
虽然夏尔最后对他的态度已经不太友善了,但是他反而因此觉得十分开心。因为夏尔给他的回答,并不是斩钉截铁的断然拒绝,也不是勃然大怒的痛斥,而是——甚至连夏尔自己都没有发现——一种‘时机未到’的暧昧回应。
这也正符合他预先的猜测。
他深信,这个人对权势有异乎寻常的迷恋,而且这种迷恋肯定会超过他对波拿巴家族的忠诚心——如果真的存在这种忠诚心的话。
那么,当路易-波拿巴只能给他危险而不能给他权势的时候,他会怎么做呢?
答案并不难以猜想。
当然,这位将军这样口口声声说要支持特雷维尔家族,并不是因为他出于贵族世系的缘故真心仰慕这个家族,这只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野心而已——半路改换门庭追随路易-波拿巴,只是会被看做一个有分量但不是特别重要的兵卒而已,也许会被赏一些残羹冷炙。但是肯定吃不上大餐;而要是从头开始就和特雷维尔合作,那么重要性就会被大大提升。会被委以重任——就像车和马一样。
没准是相,看着这个青年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德-克尔维将军平静地想。
不过,他确实没有想过只靠几句话就能完成一切,让这个年轻人马上就同总统分庭抗礼——如果夏尔是那样蠢的人,他反倒会马上背弃夏尔。
但是,他只需要静静地播下一颗种子就够了,权力的游戏从来都不缺乏盟友突然变为敌人的例子,而不管哪一边都需要借重帮手。
而且,在那一席话当中,有一句话他确实是认真说的。
在波拿巴和德-特雷维尔两个姓氏当中。德-特雷维尔对他来说确实中听得多。
…………………………
因为日程繁忙,所以夏尔并没有在萨托里呆上多久。过了一夜之后,他在第二天的清晨就乘坐马车赶回到了巴黎,然后一路马不停蹄地赶回到陆军部当中。
而当他回到部内的时候,他明显地发现部里的空气十分紧张,人人的面色都十分难看,好像遭遇到什么重大打击一样。
他很快就心中了然了。
显然,议会打算进行军事改革的决议已经传出了风声,并且已经震撼了整个陆军部。
国民议会打算建立一支直属于议会的军队。无异于直接削弱部内的威权,这是所有人官员——不管是夏尔的支持者还是反对派,都难以容忍的恶行。
一到部里,夏尔就被部长的秘书请到了部长的办公室去。
而到了部长的办公室之后。夏尔发现部长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一见到夏尔,他也不多话,直接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而夏尔也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他的面前。
经过了这几个月来的部长经历之后,圣阿尔诺将军比之前见到的模样要胖了一点。原本在阿尔及利亚晒得黝黑的肤色,现在也变得浅了不少。不过。他眼中的那种精悍之气倒是并没有折损半分,还是如此慑人。
“夏尔,你一路上已经看清楚了吧?这群小家伙都已经吓坏了。”夏尔刚刚坐定,部长就不怀好意地冷笑了起来,“得了,现在消息已经传遍整个部里了。”
“我一路上确实看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情绪。”夏尔谨慎地回答。
“哼,这些人就是没定力,孬种!”部长怒哼了一声,显然充满了对部里官员们的蔑视,“我们都还没慌呢,真不知道他们慌个什么!”
没错,如果官员们只是看到了权威被削弱的话,对夏尔和部长来说,就更加麻烦了——因为这个举措如果成真,恐怕就会使得他们的‘将陆军反对派统统赶到非洲去’的计划,完全宣告破产。
这也难怪将军在几天前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会变得那么暴跳如雷,怒骂了那么久。
“他们确实不顶事,但是至少这次会同心协力支持我们。”夏尔轻轻耸了耸肩,“虽然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靠他们我们早就得完蛋了!他们能做什么?只是能跟机器一样执行命令罢了,唯恐让自己多负一点责任!万事还是只能靠我们自己,夏尔。”部长现在显然还是有些烦闷,“不过,真没想到那边居然能够搞出这样的法子来,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啊!”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令人赞叹的一击。”夏尔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即使再怎么蔑视议会和反对党,夏尔也并不能够否认,里面确实有许多脑筋十分厉害的聪明人,尤其是在政坛摸爬滚打几十年之后,更加奸猾无比。
他们看清了陆军部已经被敌人掌握、军队的行政和人事权力即将都落入到波拿巴党人手中的现实之后,干脆地想了一个另起炉灶,自己扯起一支军队的办法,真可谓是釜底抽薪。
“好在他们只能缩在议会当中。”赞扬了敌人一番之后,夏尔颇为庆幸地叹了口气,“如果只和他们为敌的话,那还真是难以对付,所幸的是,他有那么多各自怀着机心或者愚蠢的同僚扯他们的后腿。”
“而我们只需要对一个人负责,这真是太好了。”部长也颇为庆幸地叹了口气。
“是的,总统会一如既往地给予我们坚定支持,”夏尔毫不犹豫地回答,“一个对一个,也许总统不能说必胜,但是一个对七百个,总统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肯定赢得了胜利。”
“这句话真是说得极妙啊,夏尔!”听到了夏尔的嘲讽之后,部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真希望他们能够亲耳听到!”
“他们会亲耳听到的。”
“嗯?”
“我的意思是,我们稍微改动一下计划吧,将军。”夏尔微微笑了起来,“您坚决否定了这项提议之后,议会一定会召您过去质询……而那时候,让我过去替您接受质询吧。”
愣了片刻之后,部长马上点了点头。
“好啊,求之不得,夏尔,我才懒得去面对那些鬼灵精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听证
在无比的嘈杂声当中,沉默不语的夏尔,站在议长的座位下方的讲台前,静静地等待着注定要来的暴风雨。
因为数百人齐聚一堂的缘故,寒冷被驱赶到了这座宏伟的建筑之外,反倒给人一种炽烈的暑意。
一排座位比一排高,最后犹如高山一般压在了会场中央的人身上。
今天的波旁宫几乎座无虚席,绝大多数国民议会议员都出席了对陆军部的听证会。
数百名议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以各自复杂的视线审视着这个虽然穿着厚重的老式外套、但是仍旧显得年轻得过了分的金发男子。虽然背对着大部分人,但是马蹄形的坐席设置,值得他能够感受到那种混杂着嫉妒、厌恶乃至憎恨的视线。
正襟危坐的议员们似乎是想用自己的视线构成一种无声的威严,震慑住这个初出茅庐的青年。
而在夏尔的正对面,议长马拉斯特先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因为脸色不善,所以这张长长的脸看上去更加生硬了,其神态专注中又带着凌厉,仿佛想要借着这人多势众的场面将他碾平一般。
【阿芒德-马拉斯特(armand-marrast,,4),法国政治家,在七月王朝时期成为《国民报》的总编辑,在二月革命之后当选为国民议会议员,并且加入了秩序党,成为主要的党派领袖之一。
其人极端反对共和主义者,在1848年6月卡芬雅克将军镇压巴黎暴乱的行动中提供了大量支持。并且在那之后成为了国民议会的议长。】
在夏尔提出要求代替部长出席听证之后,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犹豫。圣阿尔诺将军就马上同意了他的要求——倒不如说将军还乐得有人能够代替他去和这群议员饶舌。
今天正是听证的日子,所以夏尔早早就来到了议会当中。
于是。这群议员——其中大部分是总统和夏尔的反对者,自然想要以极其不合作的态度给他一个下马威。
然而,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夏尔并没有怯场,从一开始他的脸上就保持着那种若隐若现地模糊微笑。既不失礼节,但又毫不退让,一点也没有因为势单力孤而怯场的意思。
呵呵,今天来的人倒是挺多的嘛!倒是和他们未来的后辈们大不相同啊。
看到这人山人海的场面,他在心中不无恶意地想。
是的。和一个半世纪之后相比,如今的法国国民议会出勤率高得让人难以置信。
或者应该说,在所有民主国家当中,法兰西第五共和国的议会无足轻重得让人难以置信?
在路易-波拿巴发动军事政变的整整一百年之后,备受敬仰的戴高乐在军人们的拥护下同样发动了政变,成立了第五共和国,然后强行驯服了议会。
根据第五共和国的宪法规定,总统不仅可以解散国民议会,还可以把法案直接提交公民投票决定(绕过议会)。总统在“非常时期”有权根据形势采取必要的措施,颁布法令,这些都无需经过国民议会的同意。此外,依据该宪法第三十八条的规定:“政府为了实施其施政纲领。可要求议会授权它在一定时期内以法令对于通常属于法律范围的事项采取措施”。因此,总统和政府在必要的情况下,随时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然后可以限制议会的立法权或直接取代议会的立法权。
而在关键的财政权上也是如此。议会理论上有权决定国家年度总预算,追加预算。以及各项经济建设法案。然而,预算的编制却是由政府负责——第五共和国宪法第四十条规定。议会议员提出的建议案和修正案,如果通过后其结果将减少国家收入或者将新增或加重国家支出时,则政府可以不予接受。这又一次将财政预算的最终决定权给了政府,因为政府可以利用该条来支持其预算案,议会的驳回权形同虚设。
在这种情况下,第五共和国的议会权力和影响力被削弱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以至于议员自己都对出席议会兴致缺缺。
在第五共和国,议会经常有许多议员无故缺勤,出席率往往不及一半。甚至有一次,还闹出过仅仅只有几十位议员出席会议,然后每个人代替十几个同僚投票的笑话。
直到2008年之后,宪法修正后通过的国民议会新规章规定,凡每月委员会议事缺勤超过两次者,将受到当于议员公务补贴的25%的罚金,这才勉强把议员的缺勤率控制在五分之一以下。
所以,在实际情况下,20世纪后期乃至21世纪的法国,都是一个总统拥有绝对权力的国家——亦即为19世纪的政治理论家们所鼓吹的“民选皇帝”。
路易-波拿巴未竟的事业,终于被出身贵族家庭和军队的戴高乐完成了;法**队和议会超过一个世纪的斗争,也终于在他的政变当中落下了帷幕。
而我……现在还要和这群猴子咬一咬。
夏尔带着某种遗憾和兴奋交织的心情,看着面前这群严肃的议员们。
毕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他需要一些心理慰藉来使得自己看上去更加好斗而不露怯。
无声的较量,甚至在听证还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就已经持续多时了,然而直到现在仍旧不分胜负。
时间已到。嘈杂的议会大厅突然陷入到了一阵短暂的寂寞当中。
“德-特雷维尔先生,”也许是对这个年轻人不卑不亢的态度感到恼怒的缘故,议长的声音一开始就十分傲慢生硬,“您今天是代替您的部长来出席听证的吗。为什么直到昨天仍旧没有人告诉我们?”
“很抱歉,先生。部长得了急病,突然无法视事。”夏尔的脸上仍旧带着那种模糊的微笑。语气也十分平静,“所以,尽管他十分乐意来聆听您和其他议员先生们的指点和教诲,但是医生的嘱托仍旧让他无法成行,不得已之下,他就只好让我过来了……这是一个临时措施,还请您原谅。不过,我相信这对今天的听证并不会造成什么妨碍,因为部长已经委托我全权代表他了。”
“那么……”议长微微抬了抬下巴。“在今天,您可以对您的部长的一切行为、以及您今天您自己的言行,作出解释,并且承担责任吗?”
“毫无疑问,先生。”夏尔马上回答,不带任何迟疑,“我为所有事情负责。”
“好的。”议长狠狠一笑,然后声音突然提高了,几乎像是怒吼。“那么,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陆军部拒不执行国民议会的建立议会直属部队的决议?”
“为什么不执行?”几乎像是得到了一声发令枪似的,在议长发问之后。许多议员也在议席上纷纷鼓噪了起来。排山倒海般的吼声充塞到了夏尔的耳膜。
然而,这个阵仗并没有吓倒夏尔。
“我认为我们并没有并不执行议会的决议,先生。”夏尔平静地回答。“我们只是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这个决议。众所周知,军队最重要的是要保持军令的一致性。一直以来。我**队都是经过陆军部的指挥体系来指挥调动的,现在您要求我们建立从属于另外一套指挥体系的军队。从根本上违反了我们所知道的任何军事规则,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我想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研究和协调,看看这到底可不可行。”
“我们不是叫您研究,只需要您服从命令!”议长打断了他的话。
大声的喧哗也在同时响起。
如果是一般的年轻人的话,已经会被这种阵势吓慌了吧。
但是,夏尔事前早有准备,所以还是不慌不忙。
“执行命令虽然只是两个词,但是有时候却无比复杂,先生。”他昂然抬起头来,直视着议长,“试问,如果有一天——比如说明天吧,某个国家突然对我国发动了进攻,我们是应该第一时间就让所有军队准备好迎击,然后调动全部军队去和敌人殊死搏斗,还是应该先来这里,静静等待着议会的决议?否则我们将有很大一支部队,根本无法用来迎敌?”
也许是因为这个反诘实在太过于有效,以至于大多数人一下子哑然失语。
“所以说,自从得知了诸位的意见之后,我们也一直在为此伤神准备,看看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兼顾诸位尊敬的议员们对安全的顾虑,又不妨碍到陆军一贯的光荣传统……”
“议会是国家的立法机关,它有权保卫自己,并且有权修订法律,将一支卫队寄于自己的掌控之下。先生,这不是一个要求,这是一个命令!”听到了夏尔这种虽然谦恭但是明显敷衍了事的回答之后,议长终于勃然大怒了,“我们,以法兰西的名义,命令您和陆军部,马上执行我们的决议!”
“如果您要提宪法的话,那么……我想说,根据共和国的宪法,总统是军队的最高领导者,他对军队有支配权……一切对军事体制形势的改动都应该得到总统的准许。”夏尔貌似犹豫地皱了皱眉头,“而现在,我们没有得到总统任何形式的首肯,请问如果未经他的认可而随意更加军队体制的话,这究竟算不算尊重共和国的法治精神呢?这究竟算不算尊重议会呢?”
“您是在藐视议会吗?”议长反问,“我提醒您,您要为今天所说的一切负责。”
“不,我想您误解我了,我对共和国,对总统,对议会是一样的尊重,所以我按照我的职责来行事,总统如果不点头的话,我们确实难以执行这种决定。当然,在这之前,如果您或者其他议员先生们觉得不安全,那么我愿意为了保护诸位的安全而竭尽全力,我可以让部里增调两个营,甚至增调一个团来保卫诸位……”夏尔的表情虽然温和而谦卑,但是语气几乎像是在调侃一下,“当然,如果您觉得不够的话,我还可以想办法调集更多人来,只要波旁宫周围塞得下!”
这个回答,因为实在滴水不漏,所以愈发惹起了议长的怒火。但是这种火即使燃烧得再为炽烈,也只能被他强行摁在了心中。
因为,他们没有办法公开说建立直属部队就是因为不信任总统和陆军部。
“从您的回答来判断,我想您是无法胜任目前的职位的。”议长冷冷地说,“或许您的部长也是如此,我们有理由要求总理更换更加可靠的人选。”
“毫无疑问您当然有权利这么做,”在这种露骨的威胁面前,夏尔低下了头。
正当人们以为他这是在对共和国的立法机关表示谦卑时,他突然抬起头来,然后加大了声调。“那么,我可不可以用自己的私人身份说出一些自己的看法呢?”
“不!”也许是感到不对劲了,议长直接制止了他,“您今天只是被召来听证的,您无权就无关于您的事情发言!”
“您刚才指责我藐视议会,我认为这个指责十分偏颇,不符合事实,因为我对共和国和议会充满了尊敬。”夏尔直视着对方,好不退让,“真正值得争议的是,这个地方是否尊重自己?当共和国的数百万公民,被毫无理由地剥夺了自己的公民权时,这个立法机关是在自己玷污了自己的神圣性……”
“砰!”“砰!”
议长敲了敲自己的锤子,但是毫无效果,夏尔继续说了下去。
“……当总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毫无理由地侵蚀了自己对军队的统辖权时,这个立法机关是在玷污了自己的合法性……”
已经有人向夏尔走过来了,看来他马上就要被架出去了。
这种毫不尊重议事规则的行径,毫无疑问会受到惩罚——但是在总统的庇护下,他不会受到任何真正的惩罚。
夏尔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我想,在这些问题上,总统也许需要诉诸全民,让国民来判断对错!只有这样,共和国的宪法才能够得到保障,所有公民的合法权益才会得到尊重!”
“诉诸全民!”
“诉诸全民!”
就在这个时候,按照总统之前的授意,少部分支持路易-波拿巴的议员突然从沉默当中爆发了,他们整齐划一地喊了起来,“发起公决!”
来架夏尔的人,在这一片吼声当中迟疑了,停下了脚步。
看着这群突然跳起来大声鼓噪的家伙,夏尔心里不由得感觉到了一种‘羞于与他们为伍’的厌恶感。
啊,我们的盟友和我们的敌人一样讨厌。
算了,迟早他们都得闭嘴,不着急。
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真正让多数派秩序党有些慌神了。
他们互相面面相觑,好像在问事情为什么要闹到这一步。
诉诸全民表决——对他们来说,比在权力斗争当中失败还要可怕。
如果是梯也尔或者马拉斯特这种人,自然宁可斗到底,但是对数百名不那么坚定的议员来说,反正可以随时改换门庭,又何必闹到这种地步呢?
他们好不容易才剥夺掉了数百万公民的投票权,自然不可能希望这一切再度回到原样。
就在这种少数派欢腾,多数派沉默的难得一见的奇景当中,夏尔终于感到一阵窃喜。
因为他知道,他们的威胁战术已经奏效了。
“先生,我再说一次,部长阁下随时准备给议会增调一个团,让诸位更加有安全感。”在面面相觑的议员们面前,夏尔微笑着朝议长耸了耸肩,“请随时给我下令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卡尔马克思再论特雷维尔
在这数年当中已经给欧洲人民奉献了极多荒唐事的法国,如今又闹出了一桩大笑话。
这一场笑话发生在波旁宫。
神经过敏的资产阶级布尔乔亚们,总爱宣称议会是解决当前一切问题的最好方法,夸口说这是上帝最为伟大的造物,可以消除一切祸端,然而这场丑剧却让这种无聊可笑的吹嘘一下子就现了原型。
这场笑话是这样的:在一次议会质询当中,夏尔-德-特雷维尔,一位法国政府官员,公开宣称议会违背了宪法,并且拒不接受议会的命令。
而貌似不可一世的法兰西国民议会议会,虽然在受到了他的挑战之后怒不可遏,但是却在一片吵吵嚷嚷当中并没有给予他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这是一桩多大的笑话啊!
1848年6月杀气腾腾地宣称要血洗巴黎才罢休的国民议会,如今却被人公然挑战却毫无办法!甚至连保卫自己也是如此迟疑!
一言以蔽之——这个貌似强大的怪物,如今已经因为精神分裂而陷入到了瘫痪当中。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恐怕我们要从夏尔-德-特雷维尔这个人身上说起。
——如果之前注意过笔者的文章的话,恐怕会对这个人并不陌生。这个年轻人是路易-波拿巴最为倚重的部属之一,协助他谋篡最高权力的助手。
而这个人也因为犯下了这累累罪行而受到了路易-波拿巴的无数奖赏——先是在铁道部中任职,现在又被放到了陆军部当中。
正因为如此,我们倒可以从这位年轻人的言行中。看出那位爱丽舍宫内捉摸不定的幽灵的倒影。路易-波拿巴将自己的这位亲信和得力助手放进陆军部,本身就证明了他现在的心情有多么急迫。他急于拉拢军队,以便为自己那昭然若揭的目的做铺垫。
议会中的秩序党当然也能够看出这种阴谋的痕迹。他们也同样作出了一个措施——他们要建立一支只属于议会的军队,以便同路易-波拿巴分庭抗礼。
然而,在波拿巴党人控制下的陆军部,直接拒绝了议会的决议,然后特雷维尔就在议会的质询当中发了一大堆的言辞,表示自己拒不接受任何分散陆军部指挥权的措施,最后公开宣称自己怀疑议会的合法性。
一个政府官员,公开质疑议会的合法性!
数年未息的法兰西荒诞剧终于又演到了全新的一章。
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个年轻人在国民议会当中的表演是早有预谋的。而不是一时冲动,这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反对议会的公开鼓动,甚至可以说是波拿巴党人和秩序党人公开决裂的总预演。
两派政治人物镇压人民时其乐融融的假笑,终于在排除了一切敌人之后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恶毒嘴脸。
这再一次重复证明了布尔乔亚议会迷的虚妄——议会绝不会天然地带来国家的团结,相反,如果国家在撕裂,议会除了痉挛之外什么也不会表现出来,甚至会给国家带来更加剧烈的痉挛。
而透过他们所争论的焦点。我们还可以发现更加有趣的东西。
那就是,这两派政治人物,一开始就将斗争焦点转移到了军队上面。
出于伯父留下的教义,路易-波拿巴一开始就注意夺取军队欢心。根据宪法规定,总统对军队也确实有支配权。但是,他不能亲自指挥军队——这就意味着只有当军队中最高指挥对总统俯首听命时。总统才能真正掌握军权,也正因为如此。几乎从一开始他就谋求让军队的统帅变成自己人。
经过了多次的努力之后,这位奸猾的野心家终于让自己的党徒当上了部长。而且还让他那个除了年纪之外,狡诈、贪婪和其他恶党毫不逊色的亲信也一同参与到了其中。
很显然,如果他的计划继续实施的话,那么法国除了军事政变之外,将不会有任何其他的结果。
路易-波拿巴的狂想,虽然邪恶但是并且新事物。
如果通过明智的双眼来透视历史的话,我们可以明明白白地看清楚——不管多少年来法国政府的御用史学家们怎么掩饰这件事实、怎么鼓吹所谓的‘光荣’与‘秩序’,自从1789年法国大革命以来,这个高傲而又谦卑、冲动而又保守、杰出而又充满了庸俗的国家一直都是受到她的军队的支配的。军队可以任意服从或者抛弃一个政府,而得不到军队支持的任何一个政府都只能垮台了事。
当然,在帝国时代、在复辟王朝、在七月王朝以及在1848年的共和国时期,依靠或者协助军队进行统治的阶级有所不同。在帝国时期,是获得了土地的农民以及小资产阶级这个1789年革命的产物占统治地位;在复辟时期,是跟随着波旁家族回归法国的大贵族大地主们占统治地位;而在路易-菲力浦统治时期,是银行家们占统治地位。
而1848年的共和国,不也是同样的吗?那位屠夫卡芬雅克将军,不也正是在军队的支持下,才得以血洗巴黎,镇压掉真正的革命者的吗?
这些人在1850年继承者们,难道除了继续向军队献媚以夺取可鄙的权力之外,难道还会有别的创见吗?
由此我们可以看见,这群匪帮即使再怎么狡诈凶残,他们也无法给出什么新事物,而只能随着老拿破仑的教义来行事——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这个国家最腐朽、最反动、最落后的一群渣滓。
路易-波拿巴除了狡诈之外,并没有德行和威望,在其他欧洲国家的眼中他也不值一提。为了谋夺原本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他只能战战兢兢地请出亡灵来给他以帮助,借已经逝去的名字、借助已经垮台了的帝国,以便博取那些仍旧沉醉在旧日幻象当中的人的欢心。
而这一套,却出人意料的受欢迎——人们在历史长河当中总会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认为一切是可以重现的,而过去的总是好的。
靠着“帝国”这个已经被洗去了血腥气只剩下了所谓的‘荣光’的招牌,路易-波拿巴还将骗取到多少东西呢?
然而,路易-波拿巴的敌人们却更加虚弱。
在以欺骗手段夺取了议会多数地位之后,七月王朝的残渣们——那些精明务实的资产阶级们——并没有想要耽误任何时间,他们从一开始就为排除自己最厌恶最害怕的革命者而努力。他们通过一次次的内部清洗,将坚定而有战斗力的议员统统赶出议会,然后他们立法,剥夺了一大部分法国公民的选举权。
这些躲在阴影后的蛊虫们,自以为已经吞噬了革命的一切成果而沾沾自喜,他们绝没有想到他们的成功吞噬了他们自己。
他们削弱了自己的合法性,使得议会在人民心中非但不能成为代表机构反而声名狼藉,当他们面对波拿巴党人“诉诸全民”的威胁时,他们甚至一动都不敢动!甚至连多少抗议也做不出来!特雷维尔在波旁宫对他们的嘲笑,其实颤动着的是爱丽舍宫的黑影。
然而,任何具有头脑的人都看得清楚,德-特雷维尔这样的小丑的威胁,只是威胁而已,波拿巴匪帮是绝对不敢如他们自己所说的那样将权力都交给人民的。但是,这些虫子们在这种威胁面前只敢瑟瑟发抖,因为他们绝对不敢面对人民!为了继续享受自己偷窃来的果实,他们甚至不介意向一个姓波拿巴的小人物摇尾乞怜!
在人民面前有多么穷凶极恶,在匪徒面前就有多么软弱无力——这是一切自诩为国家精英的布尔乔亚的宿命。
就这样,两帮政治娼妇在波旁宫这个貌似严肃实则滑稽的舞台上,争相表演哪一边更加胆大妄为、厚颜无耻,他们将法国的命运,托付到了一个可笑的舞台上,甚至都不屑于掩饰一下自己的丑陋嘴脸。直到最后,那位披挂着奥斯特里茨的炫目光环的野心家获得了胜利。他的‘辉煌’胜利,正如我们所看到的那样,将会继续侵蚀这个共和国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根基,并且最终将使得这个一开始就已经走入歧途的共和国,迈向最后的终结。
而对法国人和欧洲人来说,灾难在那时候只是一个开始,而绝不是结束!
时间将会证明,路易-波拿巴和莫尔尼、富尔德、特雷维尔这群小丑们所组成的马戏团,将会在篡夺了一个伟大国家的最高权力之后,给我们献上多少可怕的丑剧和恶行,让欧洲大陆染上多少多少无辜者的鲜血。
还有多少人记得,特雷维尔在世界和平大会上面所做的大放厥词?有无数的证据证明,这帮匪徒的勃勃野心,绝不仅限于法兰西国境之内而已,不将整个大陆搅得血雨腥风直至最后的自我毁灭,他们是不会罢休的。
但愿法国人民早点从他们所给予人们的那种带毒的名为‘帝国’的麻痹药中醒悟过来,早日摆脱压在他们身上的一切枷锁!(未完待续。。)
五一特别篇(人渣夏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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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4年的某一天
已经是早晨了。
天空早已透亮,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到了整个房间当中,金黄色的光线将房间染得带上了一抹异样的亮色。
这间房间,门口是一扇饰着红色丝绒、镀金大钉的双扉门,地上铺着花纹十分复杂的织锦地毯,壁上都蒙着绸缎,和色彩艳丽的挂毯,暗色的木器家具上配着丝绒面子,看上去既气派又庄重,显示出主人的富有和格调不凡。
虽然已经天明,但是一个中年人仍旧躺在床上,正安静地沉睡着。
这个中年人,留着一头金色的短发,虽然因为年纪和爱好思考的习惯,而看上去有了些疲惫,但是仍旧不失俊朗。他穿着薄薄的绸制睡衣,露出来的手臂和胸膛上的肌肉紧密结实,并没有发福,显然年轻时曾经得到了不错的锻炼。此时的他紧闭着双眼,呼吸节奏十分平顺,好像难得能得到如此畅快的休息似的。
一切意识在昏沉和清醒当中不断徘徊,仿佛能够看到什么东西,又仿佛什么都看不见。
正当他还在这种舒适的睡眠当中沉眠的时候,一只纤细而又白皙的手突然轻轻地放到了他的额头上,然后轻轻地摇了起来。
“先生?先生!”
轻轻的招呼声响彻在了他的耳边,清脆而又不失温柔。
中年人还是没有醒过来。他模模糊糊地好像地应了一声,好像听到了召唤。却又什么都听不太真切。
“先生?先生!”眼见对方一直都没有回应,女子不由得加大了力气。“都已经这个时候啦。别再睡了,您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她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
“嗯……啊……”中年人模模糊糊地应和着,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慢慢重新有了焦距,夏尔渐渐地看清了面前的女子,然后重新取回了自己的意识。
面前的这位女子,正站在床头,俯下身来看着夏尔。她的表情平静中又带着笑意,显然心情不错。她穿着按晨衣式样裁剪的白色连衫裙,因为刚刚起床不久、还未精心梳妆的缘故。露出一角雪白的胸脯。连衫裙的袖口十分宽大,她伸出的手臂还套有一层灯笼袖,饰着精巧的绸缎花边,更加把手衬托得白皙透亮。
她的年纪看上去已经并不十分年轻了,大概三十几岁的样子,眼角微微有了一些细不可查的鱼尾纹。然而这种刚刚显露的时光刻痕,非但没有破坏她原有的美丽,反而让她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她淡金色的头发十分浓密,两个发环在额旁形成两道宽宽的曲线。上面高高地盘成一个辫结,使得人看上去增加了几分端庄。白净的长脖子上长着小巧的脑袋,表情也丰富,在审慎的平静之余。又暗藏着一种类似于狡黠与无礼的嘲讽意味。
然而,也许是因为见惯了这种美丽的缘故,夏尔却并未沉醉在其中。
“玛丽啊。怎么了?”他脱口而问。
夏尔的这个问题,让她微微皱了皱眉。
“什么怎么了。先生,不是您叫我早上把您叫起来的吗?说是中午要接见俄国的大使。看您睡得那么沉。我还特意推后了一下呢……”带着一种调皮的笑容,她微微抱怨了夏尔一句,“不过,再怎么说您也该起来了吧,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再不起来就要赶不上时间了。”
“哦,啊!”夏尔终于完全醒了过来。“是这样啊,今天我确实有这些安排。”
接着,他一个激灵,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真是的,每次都要人来叫……”玛丽一边咕哝着,一边拿过床头上夏尔的衣服,小心地帮助他穿了起来。
“这个可不能怪我啊,昨晚你可花费了我老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把你喂饱睡着,当然累的不行了。”任由玛丽帮助自己穿衣,夏尔笑着调侃了起来,“怎么,第二天一早起来就忘了我昨晚的辛劳,翻脸不认人啦,小猫?”
明明昨晚折腾得那么厉害,她却可以那么早起床,果然,在这种事上面吃苦的永远是男人么……夏尔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玛丽被这句调笑给弄得脸红了起来,她恶狠狠地拧了一把夏尔的后背。“先生,都这个年纪了,您也该正经点,别老开这种不着调的玩笑了,多不害臊啊!”
“啊哟,这话说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害臊的事情没做过吗?”她的抗议一点都没有起作用,夏尔仍旧笑着调侃,“说给我听听吧,我都试试。”
还没有等玛丽回答,他突然凑近了过去,亲了亲她白皙的脸颊。
如果是不知道的人,绝对难以想象,这个略显得有些懒散和诙谐的中年人,正是当今法兰西帝国宰相、权倾朝野的摄政者,克尔松公爵夏尔-德-特雷维尔公爵阁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在这个国家当中,极少有人可以、而且敢用这种语气向他说话,而这个女子正是其中之一。
“您真是的!”玛丽的脸变得更加红了,赶忙帮夏尔扣上了最后一个扣子,然后想要退开。
然而,夏尔却仍旧揽着她的腰,然后向自己的怀中揽了过去。
玛丽些微的挣扎,很快被这只臂膀所粉碎了。然而她也并不真的抗拒,只是想要稍微表现出那种欲拒还迎的姿态、更加讨取夏尔的欢心而已。很快,她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白日的晨光和夏尔轻柔的温存。
夏尔抱着玛丽。抚摸着她的后背,然后嘴唇贴到了她的脸上。轻轻地轻吻着,许久之后才重新分开。
“玛丽。今天真是难得的舒服啊,谢谢你。”夏尔长长地舒了口气,“最近可真是忙坏了我啊,好不容易才把事情处理完……”
“是啊,您好不容易才能够从夫人的眼皮底下溜出来,可真是不容易呢。”玛丽调侃和嘲讽并存的微笑,“很高兴您能够玩得开心。就是不知道您下次再想起我来又是什么时候呢?”
“玛丽,别这样,我真的是因为公事繁忙而已。再说了也就是一个星期而已,何必这么大怨气?”夏尔微微苦笑了起来,然后又重新抱住了她,哄了起来,“你看,这一有空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得了吧,先生,您就不要骗我了,你们男人不更喜欢涂满了胭脂、鲸腊和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护肤霜的玩偶吗?”玛丽微微皱起了眉头。好像是在指责夏尔似的,“我现在都已经这个年纪啦,您又怎么还会在意我呢?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孩子在想方设法贴近您……”
“哎,真别这么说啊。我要那种女子用来做什么?纯为发泄**?不,我可不是那样的人。”夏尔连忙辩解了起来,然后更加用力地抱紧了玛丽。“只有我们几个才是贴心的,其他女子我才不看啊。”
“哼……您就知道花言巧语。”玛丽的语气还是不太好。“就是不知道您会对多少人这样说?”
“这还真不多。”夏尔貌似认真地回答。
然后,夏尔和玛丽又重新对视了起来。
因为刚才的挣扎的缘故。裸露的肌肤更加多了,看上去白晃晃得刺得人眼睛都发疼。看着她酥胸半露、欲拒还迎的样子,夏尔原本已经疲累的身体,突然又重新燃烧起了激情。
他猛得往前倾,然后把玛丽给压到了床上。
“唔!”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玛丽惊叫了一声。
更加让她措手不及的是,夏尔一只手伸到了自己刚刚穿好的衣服上,轻轻解开了扣子,而另一只手则放到了她的身上,解开了连衫裙背后的束带,然后在她的背后不断游走抚摸着。
迎面而来的是男人粗重的呼吸声,而随着这种呼吸,炽热的空气让**慢慢在她的体内延烧,而背后的那只手所带来的热力,更加犹如在炙烤着每一寸肌肤。
“先生,您……您等下还有事情要办啊!”鼓起最后的理智,她小声说了一句,心里却反而期待对方继续下去。
她没有失望,夏尔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反而加快了动作,直接一把就扯开了碍事的连衫裙。
“去他的大使!叫他继续等着吧!我现在就只想要你!”他大喊了一声,然后重新压到了玛丽身上,吻住了她的脖子,手也在不停地抚摸着。
“唔……嗯……”玛丽还想要再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口了,在夏尔轻车熟路的抚摸之下,她突然之间好像感觉浑身都有些绵软,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微哼声。
到了这个年纪,再加上又被各种重要的国务所牵累,他再也没有过去的那种充沛精力了,再加上多年的经历也让他更加懂得了这种事的乐趣所在,因此抛弃了过去那种蛮干蛮冲、只顾着自己爽的做法,而更加注重技巧和气氛的调节,以便让对方能够享受到同样的快乐。
眼见玛丽已经慢慢进入了状态,他轻轻地抬起了玛丽的双腿,架到了自己的双肩上,然后将自己重又膨胀起来的利器,又重新放到了那被稀疏的毛发所遮盖的地方。
房间里又重新响起了由喘息声和娇吟声所组成的奏鸣曲。
……………………
已经是下午时分了,在昏黄的天幕下,克尔松公爵的马车在卫兵的敬礼下,驶入到了皇宫当中。
走下了马车之后,他毫无顾忌地在随从的跟随下在皇宫当中逡巡着,走向自己的目的地。
在自己亲自任命的侍卫长的带领下,夏尔在皇宫曲折的走廊之间漫步着,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是特别好。走路的时候微微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和凑过来的人打招呼——任何一个年近四十的人。在昨晚胡天胡帝了一夜之后,今早又来了一次。显然精神都不会特别好的。
在来皇宫觐见之前,他还接见了俄国大使一次,虽然花了他一两个小时的宝贵时间,但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和大使说了什么。
不过无所谓,反正所谓外交接见,本来就是双方毫无诚意、漫不经心地说一些无聊的废话而已,不记得也没什么。
一路上碰到他的宫廷官员和女官们纷纷避让行礼,即使得不到他的回应也丝毫没有任何不快——当年敢于这么做的人,如今早已经被他发配到各个乡间的皇家林苑去了。甚至据说还有些人无缘无故地就从世界上消失了,再也看不到踪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明明是面相和善的中年人,然而他在这些人心中却犹如鬼怪般可怕,避之唯恐不及。
不过,说实话,他来皇宫的次数并不是十分多,因为现在需要在皇宫事情解决的事情也不多——绝大多数他在自己的首相府邸里面就能够解决了,不需要劳烦年幼柔弱的女皇陛下。
走了好一会儿之后。公爵的脚步终于在女皇陛下寝殿旁边的一间会客室停了下来。
当他走进这间房间之后,他发现女皇陛下的老师德-迪利埃翁女士早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她和往常一样衣着朴素,除了玳瑁框的眼镜之外,也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但是却总能看出一种超脱于常人的气质。面对着夏尔人,她蹙着双眉,微微显出额头上一点点细细的皱纹。不过那种带着书卷气的白皙面孔,却依旧魅力十足。
见到夏尔之后。她先是面色一喜,然后马上重新恢复了平静。用严肃却毫不冷漠仔细打量了夏尔一番。
只有夏尔等寥寥几人,才能够看得出这种冷淡视线背后所蕴藏的深情。
朝对方轻轻点了点头之后,克尔松公爵轻轻抬起手来做了个手势,侍卫长和侍女们连忙纷纷地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您可比平常来迟了啊,先生。”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间房间之后,这位女士用温和而不失礼节的语气问夏尔。“晚上我还要去给陛下批改作业呢,所以我们快点谈吧。”
“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夏尔耸了耸肩,语气不善地抱怨了起来,“不过可别生气啊,玛蒂尔达,我只是和俄国大使多谈了一会儿而已……这些俄国人就是不懂礼数,一点也看不到别人想要早点完场的暗示!”
出于一种可以理解的考虑,夏尔并不打算将自己延迟的真正原因透露给对方。
“没关系,您的公事更加重要,”眼见夏尔有些疲惫的样子,玛蒂尔达的态度变得更加亲切了起来,她慢慢起身走到了夏尔身旁,“那么和大使谈得怎么样呢?可别闹出什么不愉快来。”
“哦,放心吧,我只是用眼神暗示这家伙,告诉他我有多讨厌他而已,表面上绝对无可指摘,”夏尔微笑着摆了摆手,“再说了,当有六十万军队的时候,想要说话动听简直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
“夏尔,别这样!这种事情,就算是开玩笑也该审慎点。”玛蒂尔达轻轻摇了摇头,显然对夏尔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些不满,“现在您可是国家的掌舵人,一言一行都事关重大,老把打仗挂在嘴边可不是什么好事,可别忘了帝国两代皇帝的教训啊!”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眼见玛蒂尔达又进入了劝谏模式,夏尔不由得连连应了下来,然后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对方的手。
这只手白皙修长,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近乎透明,上面没有佩戴戒指,手指尖尖,粉红的指甲则呈完美的椭圆形。
夏尔紧紧地握住了这只手,然后轻轻地将玛蒂尔达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最近宫里没什么问题吧?”他低声问。
“没有,太后陛下最近安静多了,不再给我们那么多为难伤神的事情去办了……”玛蒂尔达微微垂下了视线,语气里面微微有一些含而不露的不满,“只是她的开销越来越大了。真是不明白花那么多钱买那么多从来不用的衣装和珠宝,到底有什么意义……”
虽然拥有难以计数的财富。但是玛蒂尔达一向生活节俭,所以看不惯皇太后陛下挥金如土的做派也就十分容易理解了。
“这没什么。毕竟是太后,想花钱就花吧,只要不给我们造成麻烦记好了,反正我们养得起。”夏尔脸上仍旧带着微笑,然后,他的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了些,“那么,我们可爱的女皇陛下呢?”
“陛下……”玛蒂尔达的语气有了一些转变,显然轻松了不少。“陛下还好啊,最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倾向,只是最近好像心事有点重的样子,上课突然变得不那么认真了,说了几次也不听。”
“心事?什么心事?”夏尔连忙追问了起来,语气也变得十分严肃。“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吗?”
显然,这个问题是必须认真对待的。
“还需要有人跟她说什么吗?她是皇帝啊……”玛蒂尔达摇了摇头,微微苦笑了起来,“这个孩子已经在渐渐长大了。当然能够明白她这个帝位太过于名不副实……”
“还不到十岁就想着当真正皇帝了吗?”夏尔冷笑了起来,“倒是比我原本想象的还要厉害呢?”
“倒是不至于想那么多吧,可能只是因为大家对她太过于不敬而已。”也许是感受到了夏尔语气中的不祥意味,玛蒂尔达马上为她辩解了起来。“夏尔,不是我说你,你平常对她态度太生硬了。老是呵斥她,这样怎么让她喜欢你?现在反正她也无法对你怎样。你就算在表面上多一些恭敬又怎么样呢?毕竟是皇帝啊……”
虽然名义上是帝国的皇帝,但是因为年幼、而且是自己的学生的缘故。玛蒂尔达始终无法对她产生那种对皇帝应有的尊崇感,反而多了不少亲近。
被安插在宫廷当中充任女皇的老师,虽然肩负着监视宫廷的重要任务,但是在数年的相处当中,玛蒂尔达还是忍不住对这个孩子倾注了一些感情。
“皇帝又怎么样?就因为是皇帝,我就该对这个小孩儿俯首吗?不,我对皇帝们已经恭敬够了,现在也该直起腰来。”夏尔仍旧冷笑着,显然被勾起了某些不愉快的回忆了,“再说了,要说尊敬也该是她尊敬我,如果不是我,她根本就坐不到这个帝位上面!再说了,我对她严厉是为了她好,对我来说让她当个什么都不懂的文盲不是更好吗?可是我还是严厉地督促她!”
“小孩子总是不会理解这一点的。”玛蒂尔达轻轻摇了摇头。
“她不理解的话也没什么,我只要她恭顺就行了,哪怕是被强迫而来的恭顺。”夏尔冷冷地说,丝毫也不觉得身为‘臣下’的自己说出这种话来有多么违和。“总之,现在这种状况就很好,你继续看着她吧,别让她和她那些流亡在外的亲戚们扯上任何联系。虽然我倒是不怕他们,但是闹出这种事情来总是麻烦。”
“嗯,我知道了。”玛蒂尔达轻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夏尔的意思。“我会看紧娜娜莉的。”
师生感情是一回事,现实和利益是另外一回事,玛蒂尔达是能够清醒地做出取舍的。
出于她自己的安排,现在她的一家和公爵已经紧密地绑在了一起,她当然不会让克尔松公爵的势力受到任何损伤。
看着颇有些低沉的玛蒂尔达,夏尔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欢快笑容。
“好了,玛蒂尔达,沉重的事情已经说完了,我们再来点欢快的事吧,几天不见,可想念你了!”
然后,他突然一把猛地将玛蒂尔达拉了过来,坐到了他的腿上。
玛蒂尔达这时才反应过来,剧烈地挣扎了起来,然后却怎么也挣不开他的臂弯。“先生!别乱来啊,这是在宫里呢!陛下要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好啦,别怕,玛蒂尔达……一切都有我呢……”夏尔轻轻地在玛蒂尔达耳边呵气,然后欣赏着她慢慢泛红的肌肤,“闭上眼睛吧。”
接着,他伸出手来,沿着裙摆内侧滑了上去。
玛蒂尔达的挣扎反而让他的**更为高涨。
他不停地抚弄着对方,直到玛蒂尔达的反抗越来越小为止。
玛蒂尔达压抑着自己的呻吟,却让夏尔因此感到更加有趣,总想要恶作剧似的让她喊得更大声一点。
就这样,公爵在皇宫会客室的椅子上,和皇帝的老师融合在了一起。(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决心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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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得实在太漂亮了,夏尔!”
在点着烛光的餐厅当中,主位上的特雷维尔侯爵喜形于色,然后重重地将自己手中的报纸往餐桌上一摔,“我真遗憾,自己没有办法亲眼去看看你当时的表演!”
虽然烛光让他的面孔看上去有些模糊不清,但是这种溢于言表的兴奋感,足以让任何人看出他对夏尔的欣赏,和对自己孙子如此奋发有为的欣慰。
“你看看,你看看,这些报纸都把你骂成什么样了!你都快已经成为他们口诛笔伐的第一对象了!”
在爷爷如此热烈的夸赞之下,夏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答话,只是悠然喝了一口汤,将自己的得意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与那些为他暗自担心或者私下里幸灾乐祸的人不同,从议会中的质询里回归之后,夏尔如今的表现却十分沉稳,甚至可以说是悠然自得,好像一点也没有担心过因此受到什么政治打击。
这不是他强装出来的镇定,而是一种权衡得失之后的笃定。
在他公开质疑了议会的合法性之后,两党之间的内斗已经被摆到了明面上,因此,抛开路易-波拿巴本身就十分支持夏尔在这个时机发难的事实不提,哪怕仅仅只是为了不向政敌们示弱,他也要想尽办法来保护夏尔和部长不受议会压力的影响——不然。如果他和部长被迫辞职,那么人人就会认为路易-波拿巴已然在斗争中失败。或者至少处于极大劣势。
至于那些政敌会不会因此更加憎恨他,这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只是。坐在他对面的芙兰却听得有些迷糊了。
“爷爷,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骂哥哥你还这么高兴?”
“如果有这么多人骂他,说明他干出了大事了,我的孩子。”特雷维尔侯爵笑着摆了摆手,“尤其是夏尔这次干得这么漂亮,他们自然骂得厉害了。”
芙兰小心翼翼地从接过了爷爷的面前拿过了报纸。
“这种东西你就别看了,对你没什么用处的。”夏尔连忙出言,但是妹妹置若罔闻,拿起来仔细地看了下去。
很快。在一片“匪帮”“小丑”的咒骂之语当中,芙兰的脸色慢慢有些发白了,连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这些人……这些人……”她皱起了眉头,颤抖着将报纸扔到了旁边,好像是什么有毒的物品似的。“真是没教养!难道人跑到报纸上就可以胡言乱语了吗?”
“早说了叫你别看了啊,多闹心啊……”夏尔笑着耸了耸肩。
“先生!难道您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这样污蔑吗?”眼见夏尔还是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芙兰有些不满了,“如果您对此不闻不问,他们以后岂不是会攻击地更加厉害?”
然后。她又重新瞥了一眼报纸上末尾的署名。“这个……这个叫马克思博士的,您一定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第一,这位马克思博士是德国人,不是法国人;第二。这是一份外国报纸,我同样没有权利管辖,甚至连投诉也未必有用。”夏尔仍旧是十分轻松的样子。“再说了,只要一个人走上高位。攻击便会如影随形,又不是仅仅我一个人才这样。如果都为这种事情生气的话,谁都不能去办正事了……”
至于这个“恶毒攻击”了自己的人甚至还领了自己的津贴,夏尔就没跟妹妹说了,免得让她太过惊骇。
“可是,我们总不能任由他们就这样恶毒攻击您吧?”虽然听到了夏尔的解释,但是芙兰仍旧有些愤愤不平,“他不是个外国人吗,我们又没有得罪过他,他凭什么这样说您?”
“也许是为了立场吧。”夏尔笑着回答。“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不讲理的事情,我们习惯了就好。”
夏尔漫不经心的态度,让芙兰有些郁闷,只好按下这个话题不提。
但是,尽管口中不说,她已经记住这个人了。
哥哥被人如此毫不留情地咒骂,惹起了她发自内心的恼怒,甚至比自己遭到了辱骂还要生气——至于对方这种咒骂到底有没有道理,她就懒得去分辨了。
强压住的怒火之后,她又重新扫了文章末尾一眼。
混账东西,别以为躲在外国就可以胡说八道了,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以后迟早要让你好看!她暗暗对自己说。
“夏尔,现在你可出了大名了。”特雷维尔侯爵接过了话头,“不过,这也让你成为了众矢之的,以后一定要小心提防那些明枪暗箭,明白了吗?有自信是好事,但是千万不要过于自鸣得意。”
“是的,我知道的,爷爷。”夏尔马上点了点头。“我会小心注意,决不让任何人有机会偷袭我。”
爷爷的暗示,夏尔完全能够领会——明枪是从前方刺过来的,虽然可怕但是至少可以防备,但是暗箭却是从自己后方投射过来的,叫人防不胜防。尤其是在这种对己方有利的形势下,同党的嫉妒心比敌人的仇恨甚至要更加可怕,尤其是在夏尔在同党内还有不少敌手的情况下,更加是如此。
“嗯,这样就最好了。”看到夏尔如此不骄不躁的样子,老侯爵也放心了不少,“以后一定不要骄傲自满,记得多听听别人的意见!处于你这种地位的人,最大的敌人只是自己了……”
“这是当然的了,您还不知道我吗。爷爷?”夏尔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的爷爷。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再说了。能够得到特雷维尔元帅的指点,是一种难得的荣幸,我怎么会觉得厌烦?”
“嗨,还在我面前提这个干嘛!我都这把年纪了,就算得到了元帅的封号又能怎么样呢?”老人笑着挥了挥手,但是神情之间自有豪情,显然并不像口头上那么不在乎这个头衔,“只要你们都能够过得如意,这个头衔对我可有可无。”
“这可不像是元帅说出的话。”夏尔仍旧微笑着。“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荣誉,您却说得好像不值一提一样。别忘了,到时候,您可是会在全军的代表面前被总统封为元帅呢,这可是难得至极的荣誉。”
“荣誉是好东西,但是对我来说比不上你们。”老人十分真诚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和孙女儿,“夏尔,我的功业已经到了顶了,再走也走不到哪儿去了。而你却还年轻,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我真希望能够亲眼看见你走到最顶峰!”
“那您一定会看到的。”夏尔笃定地回答,“您所要做的就是好好保养身体。”
“是的。你会办到的,我绝对相信。”老人长叹了口气,然后突然提高了声调。“拿破仑带人冲进五百人院的时候,一时还犹豫踌躇。说了一大堆让人害臊的语无伦次的话,没关系。这是因为他当时没经验……但是,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他们明白,是我们不可动摇的意志摧毁了他们!”
特雷维尔侯爵好像来了兴致似的,突然拿起餐刀向前比出了一个刺击的手势,“……谁不服从就朝谁开枪!”
“我先替他们默哀吧。”夏尔笑着回答,丝毫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话说回来,那天我们拜访总统的时候,苏尔特元帅也是这么说的呢,他说我们要流血,一定要流血,只有流血才能镇住这个反复无常的民族和国家。”
“毕竟是当过首相的人啊,苏尔特这个老家伙其实真是不错!只可惜做了我们的对手。”老人低下头来叹了口气,“听说他现在的身体很不好,怕是这一两年就要故去了吧……”
“听医生说大概就剩下一年的寿命了。不过,正如您所言,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夏尔同意了他的看法。
“那就按他的说法……”老侯爵拿起了酒杯,饮下了猩红的酒液,“流血吧!”
在少女的注视之下,祖父和兄长神态自若地交谈着,因为习以为常的缘故,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东西有多可怕、多么无所顾忌,他们甚至都没有想过,他们的语气、他们的态度,会在多年间给这位少女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在他们眼里天使一样纯洁善良的芙兰,又怎么会被一直以来他们不经意间灌输的“只要达到目的,一切手段都是好的”的信条所污染呢?贵族家庭一代代的潜移默化,又怎么可能偏偏对她一个人失效呢?
亲情总是会遮蔽人的双眼,使人看不清想不到摆在面前的事实。
………………
用完餐之后,夏尔向爷爷告退离开了餐厅,而芙兰则因为之前得到了爷爷的暗示,所以留了下来。
“爷爷,您找我有什么事呢?”在夏尔离开之后,她探询地看着老侯爵。
而老人没有先行回答,只是端详着自己的孙女儿。
芙兰今天仍旧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并没有佩戴什么首饰,然而因为生活优裕的缘故,肌肤同样显得洁白而带有珠光,象花瓣一样柔嫩细滑,透出碧玉花纹似的蓝色小血管,虽然两肩略嫌瘦削,但日后肯定会发育得圆滚滚的。
在这个满心溺爱的老人看来,那张碧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无忧无虑和天真无邪的茫然。
看到此种超凡脱俗的样貌,岂不是人人都会说只有特雷维尔这样的名门才能养得出来吗?
不管怎么样,她都是自己最亲爱的孙女儿。
“姑娘,你太漂亮了!”难以言说的复杂心情,让他不由得脱口而出,“我敢说,你该成为无数人心中的偶像!”
听到了爷爷的夸赞之后。芙兰微微有些脸红,“您……您这话说得太过了吧?爷爷。我在社交场上看到好多人都比我漂亮。”
“呸,怎么可能?那些庸脂俗粉比不上你。我是说真的。”老人断然回答,然后,他又笑着看着孙女儿,“怎么样,最近找着意中人了没有?”
芙兰只是低着头,不敢和老人对视,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邪了门了啊!如今的年轻人都瞎了眼了吗?”老人有些不可置信地喊了出来,“这么美的孩子,还有一大笔嫁妆。居然没人动心?”
“爷爷,人家才不会将我放在心上呢。”
芙兰的语气有些沉闷,只有她心里才知道,这是在说谁。
“哼,我就不相信了,总不会人人都瞎了眼吧?”老人皱了皱眉头,“没关系,你的爷爷是元帅,他可以帮你找。难道在全军当中还找不出一两个配得上你的?你只管挑吧!”
一听到爷爷这么说,芙兰的心里有些暗暗发急了。
如果爷爷真的热衷上了这件事,那就是大麻烦了,天知道他能找出多少个人来?就算一个个都拒绝掉。那也是大麻烦。
想了片刻之后,她决定主动出击。
除了想要让老人别那么着急之外,少女的心中。还有一种别样的期待。
她在心里暗暗希望,一向宠爱着自己的爷爷。能够稍稍理解自己的心。
“其实……其实这种事上面,我也……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啊。爷爷。”在老人的注视之下,她期期艾艾地说了出来,“您还是别给我添乱了,让我自己慢慢去找吧,我肯定能够找到合适的人选的。”
“哦?已经有想法了啊?”老人先是一惊,然后笑了出来,“那你给我说说吧?想要什么样的人?”
“我想……我想……”芙兰略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横下一条心来,抬起头来看着爷爷,“我想找一个哥哥那样的人。”
“啊?”老人微微呆了一下。
他倒是没有领会出孙女儿心中的真意,只是吃惊于她的眼界之高。“那你可真难找了啊,现在全国的年轻人,有哪一个像他那样的地位?如果是说性格和学识,那和他差不多的人倒是能找……”
接着,他笑了起来,“降低点要求吧,别因为哥哥而把胃口养刁了啊,姑娘。不然以后你可有得苦头吃,别以为爷爷是在开玩笑,这种事情爷爷可是见多了啊。”
“可是,我为什么要降格以求呢,爷爷?为结婚而结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勉强自己和看不上的人呆在一起,岂不是坑害自己吗?”芙兰却毫不示弱,“如果……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的话……”
她重新低下了头来,脸上也微微发红,“那我干脆就不嫁人了,就和哥哥一直呆在一起算了,也给家里省一笔嫁妆。”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心里骤然变得紧张了起来,偷偷地瞟着自己的爷爷的反应。
然而,一切并不如她所期待的那样。
“那怎么行!”听到了孙女儿这种怪话之后,老侯爵皱起了眉头,“你怎么能够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呢?我们家什么时候要为了省嫁妆而让孩子当老姑娘了?”
“当老姑娘也没什么吧,如果能和哥哥生活在一起的话,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芙兰罕见地以这种强硬的态度回应爷爷。“这不是我自己的事情吗?”
老侯爵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孙女,但是芙兰的视线并没有退却,最后老人只好苦笑了起来。
“孩子,我是该说你天真还是说你笨……你的哥哥是要结婚的啊,难道他结婚了之后,你还要腻在他身边了?再说了,结婚生子有什么不好的,用得着那么排斥吗?听我的吧,眼界别那么高,放低点心气儿,其实现在好的年轻人也不是那么罕见……我会帮你找的,别怕。”
眼见爷爷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芙兰紧紧地咬了咬嘴唇,不再说什么。
她并不生气,也并不失望,因为现在的她已经习惯于挫折和痛苦了,就算再多一个打击,也无法让她更加伤心——人是不会害怕从绝望走向新的绝望的,尤其是那种意志坚韧、认准了之后绝不回头的人。
她只是在桌子底下攥紧了自己小小的拳头,暗暗给自己鼓劲。
就算是爷爷,也挡不住我的。
“谢谢您的关心,我知道您爱我。”在爷爷的注视之下,她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昂首看着对方。“但是您对我的爱,不是能够随意支配我的理由——爷爷,我也爱您,但是我想自己支配自己的命运,请不要阻拦我,好吗?”
眼见芙兰突然发作,老人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哎,什么支配不支配……也不用说得这么严重吧?爷爷只是担心你啊!就是为了你好,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么多。”
“我知道的,所以我很感激您,真的十分感激。”芙兰的语音微微有些颤动,眼角中也泛出了泪光,“但是,请不用担心我,我会自己把握一切的!”
说完了之后,她不再多说,向爷爷行了行礼之后,转身就离开的餐厅,最后只剩下了老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还是不理解自己平时乖巧温柔的孙女儿怎么突然好像换了个模样。
“现在的孩子啊,都一个个让人看不懂。”最后,他苦笑着叹了口气,然后喝下了杯中剩下的酒。(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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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芙兰才让自己勉强保持表面上的平静,一步步地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只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她才卸下了所有虚假的伪装,直接扑到了床上去,毫无顾忌地倾泻自己的泪花,除了一起一伏的后背之外,只有床单上渐渐扩大的湿迹才能证明此时她心中的痛苦。
爷爷不支持自己的想法,原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真到了必须面对这种窘境的时候,她的心仍旧忍不住有些发疼。
她数不清自己已经这样暗自垂泪多少次了,自从那一天开始,这种可怕的煎熬,一直都在灼烧着她的心房,让她痛苦不堪,表面上越装作行若无事,内心所受到的折磨和所产生的忿恨就会越增加一分。
不知道哭了多久之后,她总算从已经被泪水打湿了的床单上翻过了身来。
仍然被泪水模糊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所幸,这种可怕的煎熬再也持续不了太久了,再过几个月,一切就都必须做个了断,要么就得到一切,要么就抛下一切逃到美洲,要么……就迎向死亡,无论哪一个结局,都会让她从现在这种痛苦不堪的境地当中解脱出来。
上帝会保佑我的,一定会的。
带着一种饱含了绝望的期盼感,少女在心中对自己说。
强打起精神之后。她重新从床上爬了起来,勉勉强强地走到了书桌前面。从调色板当中拿起了画笔,开始继续自己最新的那副未完成的画作。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来。画布上只是一片片模糊不清的色块,凌乱地纠缠在一起,看不到任何东西,然而在她本人眼中,这些色块却犹如生动的音符一般,演奏着她脑中最为精彩的乐章。
也是她最为留恋的乐章。
就在那一天,她和自己的哥哥拥抱在了一起,然后哥哥低下了头来,和她的脸越来越近。他的眼睛是那样明亮,里面似乎燃烧着火焰,而她离幸福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那个拥吻是如此迷醉,以至于虽然戛然而止,仍旧让她时刻回忆着那种美妙的感觉。
她慢慢停下了画笔,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再一次地回味着那永世不忘的一刻。
要是时间能够停在那一刻就好了。
……………………
第二天,芙兰是迷迷糊糊中被佣人叫醒来的。
她昨晚画画挨得太久,所以很晚才迷迷糊糊地躺回去睡着。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有些精神不佳,正当她打算先推掉早餐再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突然,她的密友玛丽-德-莱奥朗小姐来到了她这里。
“玛丽?”她强打起了精神。将玛丽引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然后自顾自地又重新躺到了床上,“今天怎么舍得来见我啦?这阵子一直都看不到你的人影……”
“最近有些不舒服。怕传染到你,所以才没见你。”玛丽有些迟疑地回答。“现在好多了,所以就跑过来看看你啦……”
“你真是的。得了病又怎么啦?有什么不能见的。”芙兰笑着摇了摇头,“我才不怕这个呢。”
玛丽没有答话,只是走到了床头,仔细端详着芙兰的脸。
“我的朋友,你是这么脆弱,谁又忍心再伤害你呢?”端详了半晌之后,她低声说。
“嗯?”
虽然从字面上看上去,似乎是在担心芙兰娇弱的身体,但是芙兰却总感觉这位密友的态度有些奇怪。
虽然,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但是她好像没有了过往的那种亲密感,倒像是多了几分距离。
“出什么事了吗?玛丽?”她不由得稍稍打起了精神,看着对方。“你今天好像有些奇怪啊?最近碰到什么事情了吗?”
玛丽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苦笑着伸出了自己的手,抚摸着芙兰光洁的额头。
这双手,微微有些发凉,而她的眼神,也十足的古怪,好像在感慨着什么一样。
芙兰任由好友抚摸着自己,只是好奇地看着对方,等待着她的回答。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玛丽终于轻轻地开口了。
“奇怪的是今天而已吗?奇怪的只是我而已吗?”
“你在说些什么啊?”芙兰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都完全听不明白了……”
“不,你应该明白的。”玛丽继续抚摸着她的额头,然后微微垂下了自己的视线,“我的朋友,我想,除了你之外也不会有人更加明白了……”
这句若有深意的话,让芙兰的心里微微打了一个激灵,她的整个人都在那一瞬间因为紧张而绷了起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知道了什么吗?她的心里转过了许多念头。会不会……
不,不会的,这件事那么隐秘,她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虽然已经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但是心里的一点侥幸心理让芙兰选择了继续装迷糊。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玛丽,如果你不舒服的话,那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芙兰鼓起全部的精神,努力让自己尽量显露出悠然的笑容来,“是不是最近被闷到了,所以天天胡思乱想?可怜的朋友,没关系,过两天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吧,虽然现在外面天气冷,但是总会有些好玩的地方的……”
多美的笑容啊,这么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谁又能想得到这样的笑容里面。隐藏着一颗无所顾忌、蛮横到了极点的心呢?看着好友的笑容,玛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然后。她再有没有兴趣和芙兰玩那种躲躲闪闪的游戏了。
“芙兰,我今天跑过来找你。就是为了你好……所以,请跟我开诚布公好吗?算我求你了,请跟我说实话……那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完了。
这突如其来的诘问,让芙兰的思考都整个停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晓得了多少东西,但是毫无疑问她已经对那天的事情起了疑心——如果已经起了疑心的话,那么距离真相还会有多远呢?
然而,此刻让她感觉如坠冰窟的,更多的并不是被发觉恶行之后的恐慌。而是受到了背叛之后的痛楚。她感觉自己的心受到了狠狠的一击。
虽然事前就曾想到也许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但是她绝没有想到,最初的一击,居然是来自于自己所信任的好友那里。因而,这愈发让人痛楚万分。
“事到如今,不要再用装傻来糊弄我了,好吗?”也许是看出了好友所受的打击,玛丽的声音被放得更加轻柔了,“另外。别害怕,我不是为了来向你问罪的,更不打算告发什么——否则我就不会跑过来见你了,你只需要告诉我实情就好了。我绝不会声张。”
芙兰仍旧没有回答,只是挣开了玛丽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然后倚靠在床背上坐了起来。冷冷地看着玛丽。
她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那种故作的轻松也已经被抛开。只剩下了最为险恶的冷漠面孔。
“好吧,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先说吧,你可以看看我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感受着那种似乎能够刺伤人的视线,玛丽决定先打消她的任何侥幸心理,“那天晚上,因为感觉你和萝拉都太不对劲,所以我想办法留了下来,然后就看见……”
接着,她将自己和玛蒂尔达说过的那一席话重新说了一遍。
而芙兰的反应相比玛蒂尔达则要平静得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玛丽,一言不发。
玛丽努力不让自己在好友这从未展露过的表情面前显得退缩,因而抬起头来和她对视了起来。
“所以,请告诉我,那一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从你们房间里面窜出来的黑影,到底是谁?请告诉我好吗?”
“为什么?玛丽?”然而,芙兰却答非所问,只是盯着玛丽。“为什么要这么做?多管闲事对你有任何好处吗?”
“为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因为我担心你啊!”玛丽皱了皱眉头,然后大喊了起来,“正因为弄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和萝拉走得那么近,担心你被她欺负,所以我才会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你们……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你们竟然胆大妄为到了这种地步?!”
“胆大妄为?”芙兰冷笑着反问,“请问我们做了什么吗?”
“没错,我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来证明你们做了什么,你大可以完全否认。但是,我们心里都已经清楚了不是吗?”也许是因为心情激动的缘故,玛丽的呼吸有些急迫了起来,“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再怎么样我也猜得出来了——你和萝拉串通一气,然后,她在你的掩护下乔装打扮趁夜杀死了自己的哥哥,而你……你则躲在画室里面,假装她也同你整晚都呆在一起,然后帮她洗脱掉一切嫌疑!我说得对不对?”
芙兰转开了视线,没有回答。
但是没有回答本身,就已经代表很多了。
“看来确实是这样了……”玛丽的声音微微颤抖了起来,“多完美的计划啊,又多么可怕!你们两个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串通好的?”
“也不是太早,我到了很晚之后才下定决心。不过,实际上就我看来这个计划也并不十分高明缜密。”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之后,芙兰淡定地回答,“但是我们要理解一下萝拉,仓促之间她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好了,毕竟她的时间也不多。”
这种语气之平淡,让玛丽不禁一瞬间有些胆寒。
“你们竟然一点也没有害怕过、犹豫过吗?这是杀人啊!”
“一开始是有些犹豫过的。但是自从我下定了决心之后,就没有犹豫迟疑了——我想萝拉也是这样的。”芙兰据实以告。“不过,又不是我自己亲手杀人。我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好了,不是吗?”
“你被萝拉愚弄到了何种地步啊?”玛丽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重重地摇一摇芙兰的肩膀,让她清醒过来,“这种共谋和包庇也是在犯罪!”
“啪!”
玛丽的手被芙兰推开了。
然后,芙兰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愚弄我?”她脸上的笑容好像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明媚了起来,“她有什么资格愚弄我?你有机会的话就去问问她吧,看看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愚弄谁?啊,不过我倒是建议你不要这么做。她为了守密现在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啊,哈哈哈哈!”
玛丽一时间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芙兰毫无顾忌的笑声。
这时她才明白,她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一开始,她以为,芙兰只是被萝拉哄骗、一时糊涂才上了贼船的;结果看上去,芙兰也是同谋,甚至还是主观配合着这一桩罪行。
也就是说,她的这位好友。比她想象得还要厉害许多。
“你……你……”激动和恐惧交织的心情,让她有些语无伦次,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你帮着萝拉犯下了如此的罪孽,上帝会惩罚你的!”
“罪孽?”芙兰仍旧微笑着。转过视线来盯着玛丽,“哦,没错。这确实是罪孽,可是……人世间罪孽还少吗?如果每一桩罪孽都要受到惩罚的话。这世界早已经不复存在了!上帝为什么要惩罚我呢?我,我们一家。我们姓特雷维尔,我们是上帝最钟爱的子民!上帝才不会因为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来惩罚我呢,所以……所以我们一家才能千百年来都屹立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吗?我的先祖和其他人一起征服了高卢,得到了领地,他们杀死了多少人?我的先祖,在路易大王废除废除了南特敕令之后,他带着人杀死了多少新教徒,夺取了他们的财产?我的爷爷,在意大利抢下了多少珠宝和名画?有谁惩罚过他们吗,没有!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们特雷维尔家族是受上帝偏爱和祝福的子民,不管我们做了什么,上帝只会为我们鼓掌叫好!哈哈哈哈!所以,我和我的哥哥一样,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绝不受任何束缚!哈哈哈哈!”
【南特敕令是法国宗教战争(1562-1593)期间,继承法国王位的亨利四世于一五九八年颁布的敕令,该敕令为了避免法国再次因为宗教纷争而陷入内战,宣布保障新教徒的信仰自由及与旧教徒平等的待遇,并且禁止以宗教名义迫害新教徒。
然而,到了波旁王朝中期,出于对政府财政的考虑,此项敕令被路易十四于一六八五年十月十八日下诏撤销,致大批新教徒被强迫改宗或者杀死,不少人流亡英、荷、德诸国,为法国史上最大规模的移民潮,而这些移民留下的财产均被路易十四充公或者被他的宠臣、官员们中饱私囊。】
在玛丽惊异的视线当中,芙兰在大笑当中,傲慢地说出了隐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话语。
夏尔和特雷维尔侯爵多年来的潜移默化,早已经将某种独特——也许该说可怕——的世界观根植到了这位少女的心中,只是在十几年的生涯当中,被她好好地隐藏了起来而已。
“好了,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了,那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样吧,你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笑完了之后,芙兰轻声叹了口气,然后略微颓然地低下了头,“你现在知道我是一个多么讨人厌的家伙了吧?玛丽,去告发我吧……我是不会怪罪你的,既然我们失算了,那么我们自然就该受到报偿。这是我们自己的疏失,我们必须独自吞咽苦果。”
“然后就遂了你的愿,对吗?”已经回过神的玛丽,冷冷地问。(天上掉馅饼的好活动,炫酷手机等你拿!关注起~點/公众号(微信添加朋友-添加公众号-输入dd即可),马上参加!人人有奖,现在立刻关注dd微信公众号!)(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决裂
“然后就遂了你的愿,对吗?”
玛丽的反问,让芙兰顿时就停下了笑声。
她微微皱起眉头,盯视着对方。
然而玛丽在这种视线面前却毫无退缩,同样和她对视着。虽然站得十分近,但是横亘在她们之间的距离却好像有几里宽。
“我一直都在奇怪,为什么你那么聪明,却要把自己陷进这种危险的境地里,拿到你对萝拉会有这么大的信心吗?万一她要是有个闪失,岂不是你也会遭到莫大的风险?想不明白……所以我以为可能你被萝拉要挟了。”玛丽一字一顿地说,“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之所以会敢于冒这么大的险,是因为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害怕过失败,因为你觉得甚至失败都对你有利!”
芙兰心头一紧,那种好像被人看穿了的感觉,让她浑身更加不舒服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
“难道不是这样吗?到了现在还想欺瞒我吗?”玛丽凑近了一步,眼中似乎散发出了慑人的光,“如果不是这么想的话,你不会像刚才那样跟我说话了,你会拿友情来来要求我守密,甚至哀求我饶过你的一时糊涂。你那么可爱那么娇弱,又有谁会忍心让你万劫不复呢?至少我不会——你从小就懂得利用这种资本。而你刚才是怎么样的?你在故意气我,想要激我去告发你……”
芙兰没有答话。她从没有想到,这位朋友居然会这么了解她。
也正因为如此了解,她从小到大所得心应手的武器。对她现在是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好吧,要猜测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其实也不难。”玛丽看着已经明显有了些慌乱的芙兰。继续说了下去,“如果被告发了的话。你就会面临生命危险了,而这个时候,为了保住你的生命,先生也就只好带着你离开——你就是这么指望的吧?”
眼见芙兰并不否认,玛丽又皱了皱眉头,“可是你就那么笃定,先生一定会抛下一切带你离开这里吗?”
“如果那样的话,死了不就好了吗?”沉默了片刻之后,芙兰平淡地回答。
“为了这么一点希望而冒上这样的风险。真亏得你敢去做啊!”得到了真正的答案之后,玛丽带着惊诧地苦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该取笑你好,还是该佩服你好……好吧,至少我羡慕你。”
“羡慕你?”
“是啊,至少你可以全心全意地爱上一个人,哪怕赌上自己的性命。至少我是做不到这一点的。”玛丽微微垂下了视线,“算了,事到如今说这种话也没有意义……总之。你的打算就是先和萝拉合谋,如果成功了就借助她的力量,如果失败了就干脆用最激烈的办法决一生死?”
“随你怎么想吧。”芙兰漫不经意地回答,然后。她微微抬起了头,用自己最严肃的表情看着玛丽,“玛丽。既然你都已经猜想到这个地步了,那么你就应该知道我到底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所以,作为朋友。我恳求你……不要阻止我好吗?”
还没有等玛丽回答,她继续说了下去,“介入到我们两个人的事情里,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呢?为了给非亲非故的莫里斯伸张正义吗?你不是这样的人吧?再说了,就算你不念及我们之间多年的友谊,也请别忘了,当年我是怎样帮助了你……”
在她劝说的时候,玛丽的表情一直都十分平静,但是唯有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很明显地闪过了一丝痛苦。
“是啊,你帮助过我,我一直都记得呢。”玛丽勉强地将痛苦掩藏到了笑容之下,“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真的一直都非常感激你——哪怕这种恩情让我在你面前变得卑下,我也还是十分感激你。而且,你说得不错,我也确实不是那样的好人,我确实不对莫里斯的死感到有任何悲伤,更加也没打算过为他伸张什么正义……”
正当芙兰因为这个回答而心中暗喜的时候,玛丽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心头发紧。
“那么,你可以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芙兰充满戒备地问,此时的她,已经再也不敢小看这位密友了。
“在你的计划里,是将我摆在了什么位置呢?”玛丽低声问。“毕竟,你看,其实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风险吧?我是你的密友,又和萝拉那么熟稔,别人恐怕也会怀疑到我吧?尤其是在你逃亡了之后,那位男爵如果气得发疯了,他会不会在乎我的辩解而那我的性命来出气呢?”
芙兰没有回答,碧蓝的眼瞳似乎突然被蒙上了一层灰雾。
“你是根本就没有想过,还是想到了却完全不在乎?”玛丽的声音仍旧那么平缓,好像是在说什么事不关己的事情似的,“……姑且就当做你没有想到过吧,那么,我现在还是想要问你,如果事情非要闹到你必须逃亡的地步,你会打算怎样安排我?”
“如果到时候真的出现那种最坏的状况的话,我……我也可以安排你也逃出这个国家。”停顿了许久之后,芙兰涩声回答,“不过我想你应该不至于碰到这种风险。”
“也许确实不会,但是……这绝不会是我想要看到的结果。”玛丽低声回答,“如果你死了,我失去了好友,会很伤心;你逃亡了,我就得失去特雷维尔家族的庇护,同样也会十分伤心。”
“那你就祈祷我和萝拉一切顺利吧,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不是能够得偿所愿了吗?你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反而会继续得到我们尽可能的帮助。”芙兰微笑了起来,“所以。现在,你就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吗?”
“你的意思是。叫我祈祷你和萝拉的胜利,然后等待你们恩赐的奖赏?”虽然语气平静。但是玛丽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丝笑容,“我已经知道这么多东西了,比起收买我来,难道不是让我永远闭嘴比较安全吗?”
芙兰想要说什么,但是被玛丽摆手制止了,“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但是萝拉呢?她连哥哥都可以杀死,为什么会在意我可怜的生命?”
“我会保护你的,决不让你受到生命风险。”芙兰连忙保证。
“是啊。你将恩赐给我奖赏和保护,只要我继续服从你……继续做你口中的管家婆……”玛丽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笑容愈发深了,“是这样吧?”
“不用说成这样吧?”
“难道不是这样吗?”玛丽反问。
然后,她微微蹙眉,给出了自己的答复。“不,我亲爱的朋友,我托庇于你已经够久了,我想我是时候让自己来面对一切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自己可以挣取过来,而不需要你的恩赐。”
“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的,我已经可以自己来面对一切了,因为我得到了机会。”玛丽微微低着头。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正因为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现在的希望,所以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毁损这种希望……哪怕是你也不行。是的。我的朋友,现在。我绝不会让你破坏你哥哥的利益,因为那就是我的利益。我不会让你逼着他逃亡的,因为他要留在这里,在我的帮助下实现他自己的野心,同时也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混账!”心头突然燃起的怒火,然后芙兰下意识地痛斥了起来。
“这是什么胡言乱语!”来自好友从未见过的反抗,让芙兰心里头微微发怒了,“你何来的勇气,可以说自己和他已经绑在了一起?”
“很意外吧?我居然敢于这样对你说话……没错,对自己的恩人说这种话确实十分混账,但是……”玛丽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了,然后毫不退缩地看着芙兰,“混账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吗?为了自己的爱,你绝没有顾忌过任何东西,你顾忌过莫里斯的生命吗?你顾忌过你爷爷的感受吗?至于我……呵呵,那就更没资格奢盼了。
更有甚者,你打算强迫自己的哥哥抛下自己所建立的一切,带着你落荒而逃,以便成全你最浪漫的少女梦!你想过他为了现在的一切付出过多少努力,耗费了多少心血,冒了多少风险吗?你如果不知道,那还有得可说,你明明知道却还是要这么做,这难道不算是混账吗?以爱的名义作出这种事,利用他对你的爱强迫他失去一切……你觉得又比混账的我高上了几分?恐怕未见得好在哪里吧?”
在玛丽一句句的诘问之下,芙兰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只是最坏的打算而已,就算我也不希望抛弃一切离开这里,所以……所以对你来说,最好不就是什么都不做,让我安安心心得偿所愿吗?”
“抱歉,恐怕对我来说,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玛丽严正地回答。“我信不过萝拉也信不过你,比起你们来,我更相信我自己——你们要是把事情搞糟了,那么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希望就化成了泡影。所以……我今天过来跟你说这些,就是想要告诉你,不管你们有什么图谋,我都会想办法挫败你们的,同时也决不让你能够真的逼迫先生带你离开。”
“是吗?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什么希望希望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芙兰心里蓦地产生了一些焦躁,“还有,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这跟你有任何关系吗?”
她确实已经对这位朋友完全闹不明白了,发现了自己和萝拉暗地里的罪行之后,她既不告发也不袖手旁观,却选择了一条极为奇怪的路,就好像……就好像……是在完全以那个人的立场来考虑一样。
她到底在想什么?
心里突然产生的恐慌,让芙兰打定主意要追问到底。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请不要插手好吗?也许你不满于我的处世方式。但是这就是我的方式,如果你不想告发。那么就请继续缄默吧!否则强行掺和到这件事里,对你来说有任何好处吗?如果你在心里还有一分我们的友情的话。就请听从我的劝告吧,否则……否则我恐怕,恐怕没法再让你呆在我的身边了……”
“如果我不听从你的话,不听任你去干傻事,不对你毁掉我的前途袖手旁观,你就不打算再恩赐给我近侍的地位了,对吧?”玛丽略带嘲讽地反问。“也罢,你是有这种优势地位的,自然可以随意威胁我。”
芙兰没有再多说什么。玛丽的嘲讽语气让她很不爽,所以她选择了默认。
“可是,你还不明白吗?既然我今天已经走到了你的面前,那就是代表我已经想好了一切……所以不用再劝我或者威胁我了,因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了,所以……所以你知道的,这到底代表着什么,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早就已经互相了解了吧。”玛丽端详着好友的脸。然后苦笑了起来,“另外,作为今天追问你那么多事情的补偿,我就告诉你一件事情吧……”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突然从芙兰的心头冒起。
她突然在心里产生了一种感觉——自己即将面临到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渊。
“刚才你一直说我没有资格掺和你和你哥哥的事情,其实……在不久之前,这句话还是成立的。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没有等芙兰缓过气来,毫不留情的打击终于随之而来了。“因为,我现在和你的哥哥已经有了亲密的关系。嗯……非常亲密的关系。”
芙兰睁大了眼睛,好像一时间没有听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事情似的。
“没错,就在不久之前,我和你的哥哥上了床,虽然个中也许有不少原因,但是至少这一点是事实,无可更改的事实,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几天我都不敢出现在你的面前,生怕让你看出什么端倪来……但是,在现在的这种状况下,我想我已经没有必要再跟你隐瞒了。”毫不留情的打击仍旧在持续着,“所以,你明白了我说‘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毁损这种希望’的意思了吧?现在,我确实已经和他连在了一起,我想你大概是没有办法把我驱赶开的。”
虽然口中说得如此笃定,但是玛丽的心中并没有那么有底气,她现在也不能确定夏尔对她到底喜爱到了何种程度,但是现在必须以最强硬的语气和态度和对方交涉,不能在对方面前显示出任何退缩。
不过,她确实深信,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夏尔确实是不会轻易抛开她的。
芙兰此时的表情已经难以用语言形容了。
从胸中涌上的血,让她的脸涨红了,然而大脑里的血却好像被瞬间抽空了似的,让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在这种愤怒的驱使下,她的面孔已经不受控制地扭曲了起来。
她绝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好友如此背叛——在不声不响当中,她居然就爬上了哥哥的床。
更大的愤怒,是针对另一个人的。
即使跟这个长得不如我的婊子上床,他也不愿意和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难以言喻的绝望感伴随着无比的愤怒,让她的心里似乎燃起了可以灼烧一切的怒焰。
她只觉得胸口闷得无法呼吸,剧烈地绞痛着,张开口大声喘息着,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
“你……你……”她微微颤抖着抬起右手,指着玛丽,好像想骂但又骂不出声的样子,最后低下头捂住了胸口。
眼见对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玛丽心中不禁闪过了一丝恻隐之心,暗中怀疑自己究竟需不需要做到这一步。
“你没事吧?”在关切之下,她下意识地又向芙兰挨近了过去。
就在这时,芙兰重新抬起了头来。
她灿烂的金发已经散开,有些铺到了前额,遮住了眼睛,在这些头发的缝隙间,美丽的蓝眼睛里,透露着一种让任何人都极度发寒的仇恨视线。
不好!
从心底里蹿升的危机感,让玛丽下意识地往后急退。
就在这时,芙兰的右手已经抄起了墙边的烛台,狂乱地向她扫了过来。“去死吧,混蛋!”
玛丽只感觉烛台的尖端伴随着一阵强风吹拂着自己的脸,然后感觉脸上突然有些火辣般的痛感。
我的脸,被划伤了?
“呀!”
至高的恐怖,让她忍不住尖叫了起来,然后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对于她这个年龄的女子来说,毁容是比死还要恐怖的一件事。
触手可及的是温热的血液,玛丽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会吧……不会吧……
她内心哀嚎了起来。
但是很快,她摸到了脸上那一条细细的伤口。
还好,只是轻微的划伤而已,可以愈合。
她终于稍微定下了神来。
然后,她重新看向了躺在床上剧烈喘息的芙兰,刚才在狂怒驱使下所发出的那一击显然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以至于她的面孔都失去了血色。
现在我不欠你的了。
看着那张依旧姣好的脸,玛丽忍不住流下了一滴眼泪。
“可是我仍旧爱你。”她轻声自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