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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匂宮出夢     花与剑与法兰西txt下载     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八章 药

    秋天的早晨比前阵子要晚来许多,然而却同样的晴朗。

    在一片碧空之下,阳光从天空中抛洒下来,照进了这栋最近被整修一新的宅邸的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座宅邸当中,在仆人的带领下,玛丽-德-莱奥朗小姐亦步亦趋地走向二楼的一间房间。

    她身材苗条,金黄色的头发梳成新流行的发型,分垂向了两边,身上穿着波斯式丝绸晨衣,密密的褶裥掩盖不住她纤细婀娜的身段。透过这花团锦簇般的绣花绸缎,,雪白的皮肤被双肩上华丽的白色镂空花边映衬得更加鲜明。浓密的睫毛覆盖下的双眼,在一颦一笑间更透出可以刨根问底、却又能够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态。

    直到此时,她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正因为如此,她现在神态里虽然有一丝丝紧张,但是更多的却是悠闲,仿佛只是在进行晨间的散步一样。

    很快,她就来到了房间里面。

    “我过来了,侯爵阁下。”一进来,她就把视线放到了正坐在桌子边的特雷维尔侯爵身上,脸上就堆满了亲切的笑容,然后向对方行了行礼,“您把我叫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她的表情十分恭敬,里面又带上了一丝丝的迟疑,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还是特雷维尔侯爵——一家之主——首次把她单独叫了过来,进行面对面的谈话。

    他想跟我说什么呢?在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之余。侯爵小姐心里也充满了疑惑。

    “哦,过来了啊,玛丽。”特雷维尔侯爵也笑呵呵地朝她打了个招呼。然后示意她坐到自己的对面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们最近还好吗?”

    “啊,谢谢,我们还好。”玛丽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对方只是在关心自己了,她顺着对方的指示,在侯爵对面坐了下来。“芙兰最近也很好,比前阵子有精神多了,一直都在抓紧时间学东西。她可是真心想要让自己帮上大家的忙呢。、……”

    “哦,这真是太好了。”老侯爵欣慰地点了点头。“谢谢您,小姐,幸亏有您在她的身旁。我的孙女才能心情好点儿。”

    “您这就过奖啦。”玛丽仍旧微笑着,“她是我的好朋友呀,我只是在尽我所能,做我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嗯,我的孙女儿能够有您这样的朋友,是她的运气,”老侯爵也同样微笑着,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真的非常感谢您,小姐。您已经得到了我们一家的友谊。”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玛丽心中更疑惑了,但是她并没有多想,同样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和老侯爵的手轻轻握了一下,“这是我的荣幸,先生。”

    老人略微枯槁粗糙的手和少女纤细白嫩的手握在了一起,明明如此愉快的场面,却好像犹如两个剑士在动手之前的互相致意一般。

    松开了手之后,老侯爵陷入了短暂的沉吟当中,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玛丽。

    “您刚刚来我家的时候,我还同您交谈过,您还记得吗?”

    “嗯,我当然记得,”玛丽点了点头,“您跟我说过一些您当年打仗时的事情,还说过一些别的。”

    “是的,而当时您的应对十分让我满意,所以我们接纳了您。”老侯爵笑着点了点头,“如今看来,我确实应该为这个决定而感到庆幸,无论在夏尔还是芙兰那里,您都帮上了大忙,玛丽,我真的十分欣赏您。”

    这又是在干嘛呢?玛丽心里仍旧是一头雾水。

    “您千万别这么说,我只是跑跑腿而已啊,并没有帮上太大的忙。”她的脸上仍旧笑容不改,“再说了,我也从您这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夏尔也帮了我不少忙,一开始要不是有您一家人的帮助的话,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世道这么乱,大家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忙嘛!”老侯爵大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您是我们家最亲密的朋友之一了,不是吗?”

    “我对此感到无比的荣幸和喜悦。”玛丽真诚地看着老侯爵。

    “……那么,您愿不愿意同我们一家变得更加亲密呢?”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传入到了玛丽的耳中。

    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他今天特意找自己过来的目的吗?玛丽心头一凛。

    “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她尽量装作懵然,好奇地看着老人。

    “我的意思很简单。”老侯爵脸上的笑容,突然混杂了一种说不出的神气来,“姑娘,您是夏尔的亲密助手,也是我们一家最能够信任的人之一,那么,为什么您不能和夏尔再更加亲密一点呢?”

    玛丽呆住了。

    但是,无情的语言还在继续。“您懂我的意思吧?我希望您能够同我的孙子好好相处,对此我可以给您任何我能给的东西作为奖赏。”

    这是什么鬼话啊!

    如果那个人还没有未婚妻时也就罢了,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自己凭什么要去投怀送抱?

    这个……老混账,把我当成什么了?要陪睡的家庭教师吗?

    一种被人狠狠羞辱了的感觉,让玛丽的脸突然涨红了。

    “您……真亏您想得出来。”她的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恭敬,笑容更加已经荡然无存,“不过,我不想这么做,我觉得我现在的状态就很好了,不需要什么更进一步,先生。”

    “也就是说您不同意?”老侯爵板起了脸。

    仅仅在一瞬之间,玛丽仔细估算了一下形势。

    这个老混蛋虽然老了,但是毕竟当过兵。搞不好现在还有些蛮力,而且外面也许还有身强力壮的仆人在等着,至少现在不能翻脸。

    那就用另一种方法吧。至少先离开这间该死的房间再说,然后离开这里,有多远跑多远。

    根本不需要什么酝酿,泪水突然从她的眼中涌了出来,然后顺着光滑的脸滴落在地,划出两道泪痕。

    “您把我当成什么人了?”玛丽一边抽泣着一边问。“您……您以为,我既然寄人篱下。就毫无自由了吗?您觉得想怎么样摆布我就怎么摆布我吗?我……我……”

    难以遏制的怒火,让她忘却了平素的礼节,满含气恼地反呛面前的老人。她眼角不停流淌着眼泪。怒视着对方,这种含羞带怨的眼神,足以让绝大多数铁石心肠的人都不禁会产生恻隐之心。

    然而,十分遗憾的是。她面前的并不是夏尔。也不是阿尔贝那种心里尚存了一点点浪漫情怀的青年贵族,而是一个早已经从交际场上看尽了各式各样女子的特雷维尔侯爵。

    经过了早年的各种风流韵事之后,这样一个老年的贵族已经无法对女子的任何表现有所触动,在上流社会中,他见惯了太多隐藏在笑容里的讥嘲,见惯了太多包裹在泪水里的刻毒,见惯了太多娇弱的外表下肆无忌惮的灵魂,因此。无论是笑容还是泪水,都无法让他打破平静了——那只是同一种灵魂下的不同伪装姿态而已。

    “药。”

    侯爵得到了一个简单到奇怪的回答。

    “您这是什么意思?”她抬起头来看着老侯爵。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并没有将您当成可以任意支使的可怜虫,恰恰相反,我十分看重您,所以才会跟您提出这样一个严肃的提议。”老人的语气心平气和,“我的孙子得了重病,他需要治疗,而我觉得您是一个足以治好他的人选。”

    听到了老人这句话之后,玛丽刚才的愤怒不由得稍稍被疑惑和焦急所取代了。

    “如果得病了去叫医生不就好了吗?我又没学过医呀?既然是重病,那您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

    “他的病是医生治不好的,太遗憾了。”老人叹了口气,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沉痛,“他得了疯傻病,所以陷入恋爱了!”

    “恋爱?”玛丽不仅倒吸了口气,“他爱上了谁吗?我怎么不知道?”

    “我的孙子,爱上了德-迪利埃翁小姐,也就是您过去的那位同学,好像叫玛蒂尔达来着。”老侯爵皱着眉头回答,“而且他好像陷得很深,就连我的劝告都不听了。”

    “玛蒂尔达!”玛丽惊呼失声。“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您觉得我是在跟您开玩笑吗?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老侯爵又叹了口气,“可是,没办法,就是真的。”

    玛丽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撒谎的痕迹。

    真没想到啊,看上去那么矜持的玛蒂尔达,居然闷声不响地居然干出了这种事!是为什么呢?

    哦,难怪之前她父亲挺过了风波,原来是她为了说动夏尔帮忙而做了这种事啊,真是可怜……片刻之后,玛丽就做出了一个虽然背离事实但却符合逻辑的结论。

    “就算他真的爱上谁了,那也是他的自由和权利吧?您无权干涉!更别说,这种事跟病有什么关系呢?”

    “一个有志青年坠入情网,这本来就是一种病,需要治疗。”老侯爵冷冷地回答,“所以,我要给他找到治疗的药物,让他从病中清醒过来。”

    玛丽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老人,原本姣好的面孔突然变得有些扭曲起来。揪心般的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无视了玛丽的状态,老人继续说了下去。

    “小姐,我观察过很久了,您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要什么。”特雷维尔侯爵冷静地看着玛丽,“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和社交场上那样故意矫揉造作兜圈子呢?大家把事情摊开来讲不是最好吗?

    “那您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吗?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玛丽冷笑了起来,“您觉得我就非这么做不可吗?”

    “我并不觉得您只有这条路可走。但是我认为这条路对您来说并不坏——如果不说更好的话。我知道,您不缺钱,即使今天就离开我们家。您未来也可以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但是,对您来说仅仅如此就够了吗?如果这就够了的话,您就不会想尽办法跑进我们家里吧?既然如此,要做为什么不做到底呢?您依靠芙兰能够得到的东西,依靠夏尔能够得到更多吧?”玛丽还是瞪着他,但是他似乎毫无所觉。

    “一想到要给夏尔来点镇静剂,我就想到您了。我说了,这是对您的肯定。您长得很不错,至少我看来不比那位迪利埃翁小姐差。您您想要什么我们大家都知道,而且我们也完全能够满足,比不可预测的迪利埃翁家族要好多了,也安全多了。不是吗?”

    “也就是说。您想让我作为媒介,将夏尔从对玛蒂尔达的迷恋当中拉出来?”沉默了片刻之后,玛丽冷冷地问。

    “啊哟,您真是聪明的孩子啊!”老侯爵马上点了点头,“有这样的头脑我还怕办不成吗?”

    玛丽仍旧冷视着他,没有作答。

    “仔细想想吧,玛丽,您是个聪明的孩子。用您的理智好好想想。”老侯爵满怀着殷切地看着她,继续劝诱着。“如果您只想要未来平静的生活,那您现在就可以拥有了,不用我们家都可以;可是如果您想要荣华富贵,那除了我们以后还能找到几家呢?而且那个时候您就不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了吗?我想您不至于欺骗自己吧。”

    玛丽微微垂下了视线,没有回答。

    看来对方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如果不答应这个条件就得离开这里,离开已经成为了豪门的特雷维尔幼支——要么离开,然后在角落里生活下去,要么就要按他的话做。

    原本只想着通过影响芙兰就可以达到目标,现在看来,原来是一种不通世情的奢望呢……她心里苦笑了起来。

    “说老实话,其实我孙儿长得也不错吧?这可不是我自夸。”就这个时候,特雷维尔的话仍旧不停地从耳畔飘过,平静得令人可怕,“我觉得您这样也没什么不行吧?只是付出一些本来就要付出的代价而已,而回报……我已经跟您说过了,我能够给的东西都可以给的。而夏尔,您也不是不知道,他是一个对自己人十分慷慨的人,如果您能真的能够……的话,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您是拿不到手的吗?所以,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我都不觉得我这个提议是在故意贬低您,相反,我是觉得这个重任太过于棘手才委托您的。”

    “他不是自己有未婚妻吗?您让那位公爵小姐自己来办不就好了。”玛丽勉强地反驳。

    特雷维尔侯爵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让她自己也感觉到这个提议有多么愚蠢。

    玛丽又垂下了视线,看着被打了蜡的地板。

    在最初的愤怒被洗刷了干净之后,理智重新在这颗漂亮的头颅里面占据了上风。虽然脸上带着泪痕,然后充满了痛苦和迷茫,但是此时她的脑子正急速地转动着,思考着。

    其实,这个提议倒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她的心里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如果真的能够做成的话,自己还有什么必要忍受任何人——哪怕是好友——的颐指气使呢?

    况且,夏尔-德-特雷维尔先生,也并不是一个完全无法接受的人选。

    “当然,这个任务也十分艰巨,毕竟那位迪利埃翁小姐已经同他交往甚密,您贸然插足恐怕也未必能行……”特雷维尔侯爵长叹了口气。

    老混蛋,你觉得故意激我有意义吗!

    “那么……您就不担心我吗!”突然,玛丽抬起头来,满怀挑战地看着老侯爵,“如果他转而迷上了我,那您又该怎么办?再找一剂新的药吗?那还真是忙活您的呢……”

    老人被这种包含着挑战和嘲讽的视线,弄得先是一呆,然后他大笑了起来。

    已经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了吗?

    “那我会祝贺您的成功,毕竟您的利益和我们的利益是一体的。”他一边笑,一边打量着扶手上几乎白得透明的双手。“您是可控的,也有头脑,我不需要担心您什么。”

    在从窗棱间漏过的阳光的照耀下,那细长的手指指尖稍稍翘起,粉红色杏仁的指甲闪闪发光,犹如镶嵌了宝石一般。

    房间再度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怎么样,玛丽?您能够答应我这个请求吗?”好一会儿之后,特雷维尔侯爵低声问。

    而玛丽只是轻轻地站起来,然后向这位老人行了个礼。

    “您的提议太过于重大,我想再好好考虑一下,可以吗?”

    “哦,当然可以了,谁也没有要求您现在就做决定。不过我想您最好还是快些给我答复吧,这样我也可以去做另外的准备。”老侯爵点了点头。

    玛丽没有再答话,而是转身就离开了房间,好想再不肯看这个老人一眼似的。

    老侯爵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他太了解这些女人了——对她们来说,考虑不就是答应吗?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给自己一个理由而已。

    “而且,会很快找到的。”本着多年来在上流社会混迹的经验,特雷维尔侯爵低声自语。(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百折不挠

    特雷维尔侯爵同德-莱奥朗侯爵小姐那种即使不说惊世骇俗,至少也算得上伤风败俗的私密谈话,此时的夏尔当然不可能知道一点风声。

    此刻的他,正端坐在陆军部内的一间会议室当中,忠诚地向国家履行着自己的义务。

    因为会议还没有开始的缘故,会议室当中十分嘈杂,但是夏尔的心绪却十分镇定,他手放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一大群人围绕在长长的会议桌之前,神情各异,他们依照严格的等级秩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而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揣测着前面的那个人今天将自己这些人叫过来,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以及,该怎样才能不失礼貌地将这个年轻人给应付回去。

    任由这种嘈杂声响了好一会儿之后,夏尔终于抬起头来,然后在众人的视线当中,他拿出怀表看了看,这时,会议室的窃窃私语瞬间停了下来。

    差不多也该是时候了。夏尔心里嘀咕了一声。

    然后,他不着痕迹地转动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正襟危坐的官员们,将他们的面貌和态度一一记在了心里。

    今天正是他为了推动自己在陆军中引入米尼枪的计划,而进行的一次努力和尝试——他将负责军备和兵器管理的司长德-特里沃先生,和他下属的负责武器采购事宜的处长德-希尔洛男爵,还有他们下属的一大群官员都给叫了过来。预备进行一次特别的会议。

    “各位,现在就开始会议吧。”眼见气氛已经酝酿足了,他向各位官员们点了点头。

    在一片鸦雀无声当中。夏尔继续说了下去。

    “首先,我表达一下对诸位的感谢。正因为有了之前大家的辛苦,我们在勒芒的军事演习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夏尔的语气平静中又蕴含着一点激情,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自己对这些人的敬意,“没错,演习十分顺利,参演的士兵们的表现十分抢眼。给在场观察的军官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到了夏尔的话之后,眼见他姿态放得这么低而且这么和颜悦色,大家都不禁松了一口气。只有坐在夏尔旁边的德-特里沃先生仍旧保持着刚才那种严肃的姿态。

    这位德-特里沃先生大概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他有一个大而高挺的鼻子,微微弯钩,看上去简直覆盖住了小半张脸。他脸色苍白,脸颊干瘪而且铺满了皱纹。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久经过战场锻炼的军人。反倒像是一个年老的政客。

    然而,仿佛是要与这种第一印象作对似的,他穿着一身十分光鲜的制服,铜纽扣在光线的照耀下闪闪放光,犹如要借这种打扮,来为自己取回并不曾有的威严。

    “德-特雷维尔先生,我们只是做了一些分内事而已,况且。主要的准备工作也并非是我们做的。”也许是平日里对下属们颐指气使惯了的缘故,看着夏尔的时候。夏尔总感觉这个眼神有些尖利,至少并不存在太多善意,“如果您要感谢的话,最好是感谢那些加班加点为您的演习计划准备了日程表和足够的粮秣的那些人……”

    听到了这个颇含有冷意的回答之后,夏尔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位德-特里沃先生,是赫赫有名的特里沃侯爵家族的支系成员,虽然和侯爵本人并非亲兄弟,但是关系向来十分亲密,因此他对夏尔并不像其他人那么诚惶诚恐,反而隐隐然有些对抗情绪——这也许是因为夏尔处在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年纪时,就得到了如此令人艳羡的高位的缘故吧。

    当然,虽然这种态度并不友善,但是夏尔这些日子以来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态度,所以他也不以为忤,只是微微地笑了笑。

    “当然,我也会感谢他们的,而且已经感谢过了,先生。不过……这并不能抹杀你们的辛劳,不是吗?”

    “您能这么体恤我们,那真是我们的荣幸。”被夏尔用这种含而不露的方式回击了之后,德-特里沃先生也只能笑了一笑。

    两位官员在不经意间的含蓄交锋,也被每一个官员都看在了眼里,他们这下不敢说话了,只是互相对了对眼色,暗地里看着两位上司的笑话——不过,从他们的本心来看,大概是更加支持德-特里沃先生的吧。

    夏尔不再看对方,而是重新收回了视线,继续说了下去。

    “当然,就像很多事务一样,我们不仅要看到成绩,还更加应该看到不足……至少,从这次演习当中,我,以及很多人,都看到了目前困扰在陆军当中的某些问题。”

    这句话,让原本已经放松下来的官员们,瞬间又重新变得紧绷了起来。

    “不知道您这又是指什么呢?”特里沃先生不解地看着夏尔。“难道这就是您今天将我们召集过来的目的吗?”

    “哦,您不用看得这么严重,”夏尔笑着摆了摆手,“这只是一场意见交流的会议而已,并不是我在向大家兴师问罪。我只是说,我们现在发现了一些军队运行的缺陷,接下来我们可以探讨一下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不知道是哪些缺陷呢?”

    “您看了就知道了。”夏尔做了个手势,然后他的秘书将一叠叠文件分发给了几位地位最高的官员。

    这是吕西安应夏尔之邀,和同僚们在回到了巴黎之后写的关于演习的总结——其中自然有夏尔授意下写就的关于武器的内容。

    这篇报告十分长,当然不会有人在短时间内看得完,但是这不是问题。因为有关于本次会议主题的段落并不多,而且早已经被夏尔重点圈出来了。

    “……虽然士兵们的勇气和战术纪律无需置疑,但是陆军士兵使用的制式武器颇为陈旧。不能适应新时代的兵器发展,很遗憾地使我们士兵的英勇被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并且让人忧心于未来军队对抗压力的能力和实力……”德-特里沃先生阅读着这些被圈出来的内容,然后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夏尔,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特雷维尔先生,您的意思是。您不满意我们现在士兵们使用的制式武器?”

    “这不是我的意见,是参与演习的军官们的意见。”夏尔微笑着回答。

    “官员手中的报告,一向是反应官员的意见的。否则它根本不会问世,不是吗?”特里沃先生冷笑着反问,好像是在说‘都是在政府混的,您可别想随意糊弄我们啊……’似的。“那么。我想问问。您对这个报告是什么意见呢?”

    “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查之后,我原则上同意这个意见。”夏尔严肃地点了点头,好像这个意见真的是别人提出然后他进行慎重考虑的一样。

    他的话,迅速在会议室当中惹起了一阵喧哗,这下迎向他的视线就不那么友善了。

    “现在军队使用的步枪是前几年才定型生产的,我认为它仍旧是一种先进的武器,这个报告反映的问题是荒谬的。”负责武器采购事宜的处长德-希尔洛男爵马上开了口,“先生。您不应该听信这种毫无根据的道听途说。”

    作为陆军士兵最近采用的制式步枪,mle1842式滑膛枪确实并不是老装备。自从问世之后就一直在被大量生产。如今已经基本普及到了陆军的所有部队当中。而且,平心而论,它确实是一款颇为不错的滑膛枪。

    但是很遗憾,即使如此,它仍旧是该被淘汰的作品。

    “在如今这个时代,科学和文明的发展,足以使得几年就代表过去的几个世纪。”夏尔坚定地看着这位男爵,“没错,它并没有问世几年,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它已经过时了,我们理应用更为优秀、更加划时代的武器来取代它,以便有效提升军队的战斗力。还是说,先生,您反对陆军使用更加先进的武器呢?”

    男爵顿时语塞,这个帽子可谁也担不起。他偷偷瞄了德-特里沃先生一眼,希望自己的上司来阻止这位正在发疯的年轻人。

    “我们当然不反对陆军装备的更新换代,但是这必须是在有能力有经验的人的主导下来完成……”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德-特里沃先生适时地站了出来,“而这种重大事务,我们不可能让外行人来轻易做判断或者决定,他没有相应的知识,也就没有相应的资格。”

    “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在需要的时候为国家效劳,先生。”夏尔颇为不善地看着对方,“军事力量是支撑我国的最重要的支柱,它比任何问题都更加值得人们重视,因此,即使是毫无关系的人,也应该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做一些对我**事力量有益的事情,难道您不认为我说得对吗?”

    这种毫无掩饰的强硬态度,让德-特里沃先生忍不住微微一怔。

    在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反驳夏尔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时,夏尔继续说了下去。

    “也就是说,您也不觉得我的话有错,对吗?”夏尔冷笑了起来,“我有权、也应该去尽公民的责任,更何况现在我还并非无关人等,所以,我请您再详细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先生。”

    沉默了片刻之后,仿佛是感受到夏尔的决心无法更改似的,德-特里沃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姑且不说这种指控到底能不能够成立,就算成立了,您又打算怎么解决呢?责成军工部门尽快开发出一种新型的步枪吗?”

    “不需要这么麻烦了,我们现在已经有了一种不错的选择……”眼见话题终于落到了这里,夏尔禁不住露出了笑容,“在法国,现在就有这样一种步枪,能够使得我们的士兵得到几倍于之前的射程优势,这是一种划时代的武器。”

    “这……这怎么可能呢?您不是在开玩笑吧?”德-特里沃先生同自己的下属们面面相觑。

    “我当然不会在这种重要的会议上一派胡言了。”夏尔从容不迫地回答,“如果您想要证实的话,其实很简单,我这里有这种新式步枪的图纸,甚至连实物都有,我希望你们能尽快安排一下对比实验,这样就能分析出优劣了……”

    “这是对我们工作的粗暴干涉!您无权这么做!”德-希尔洛男爵的脸色已经涨红了,连礼节都不讲,直接怒视着夏尔,“先生,给法**队装备什么样的武器,是我们的责任,而不是您的,您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干涉我们的事务!”

    “这种话完全没有道理,难道发现了一项更好的武器,我连推荐给你们的权利都没有?”夏尔微微皱起了眉头,“问题很简单,我并不想强行按着你们的脖子,逼着你们一定要采纳我的意见,我只是说,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种更好的武器,从实践上看它能够给士兵的步枪带来革命性的变化,大大增强军队的战斗力。”

    “即使这样,也并不是您的本职工作。”德-特里沃冷冷地看着夏尔,“大家应该各司其责,这才是一个机构保持良好运行的正确法则。”

    “也就是说,连试一试都不肯?即使实物我都能摆在诸位的眼前?”夏尔努力抑制着心里的怒气,沉声问。

    “不行,先生,您留着自己玩吧,我们自己有自己的工作方式,不用谁来指手画脚。”德-特里沃马上回答。

    夏尔沉默了,他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位官员,但是没有从中发现任何一个支持者。反而好像个个同仇敌忾,要抵制他的粗暴干涉一样。

    看来,今天是谈不了这个问题了。

    虽然很生气,但是他不能发作,所以他仍旧保持着平静。

    “那么,今天先散会吧,我重新考虑一下。”

    “再见,先生。”德-特里沃马上站了起来,然后冷淡地点了点头,接着带头走出了会议室。

    很快,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夏尔一个人。

    夏尔仍旧沉默着,面无表情地坐在会议室当中。

    他遇到了奇怪的挫折,这让他原本就已经十分糟糕的心情,更跌到了一个新的谷底。

    但是,他并不打算向这个挫折低头。

    原本不就有了心理准备的吗?

    你们挡不住我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章 心意已决

    “啊,玛丽,真没想到有这么多啊!好累人!”

    在明亮的烛光下,伏案许久的芙兰终于停下了自己的手,然后蹙眉凝视着桌上的一大堆凌乱的文件。

    “应该说,‘我们已经努力解决了这么多,好不容易!’才对吧?”坐在她旁边的德-莱奥朗侯爵小姐带着鼓励的笑容回答。

    然后,她伸手指了指自己这边的一堆被整理好的文件,“看!这就是我们的辛劳成果呀!”

    芙兰顺着她的手指,也看向了那一堆文件,然后自己有些怀疑一样地眨了眨眼睛。

    “是啊,我们居然已经看完这么多啦?”

    “你没有看错哟,确实已经看完这么多了。”玛丽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感觉自己很厉害吧?”

    “……好像,确实有一点厉害吧……”芙兰低声自语。

    然后,她的脸上露出了疲惫与欣慰交织的笑容,好像对自己的辛劳成果十分满意一样。

    因为,她真的在帮助自己的家人了。

    遵照之前的约定,在得到了芙兰的回复之后,萝拉果然将特雷维尔和博旺两个家族的商业往来的材料,都送了过来给她过目(当然,仅限于自己能够负责的那一部分而已)。

    刚刚收到这一大堆的材料的时候,芙兰都有些傻了眼,担心自己能不能看完。

    虽然已经得到了家长的同意,但是这种商业往来芙兰却看不太懂。所以只好拉着自己的好友一起来看这些文件和票据了。

    她们花了整整一个白天,才将这些文件整理审阅了大半,也只有少女的细心和耐心。才能在平静中完成这么精细的工作吧。

    在烛光下,两位少女金色的头发闪耀着柔顺的光泽,再配上脸上专注温和的神情,简直可以配到画中一般。

    “先看到这里吧,我们也要休息一下!”芙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从旁边的茶几上拿了一杯茶,一仰头。毫无仪态地给灌了下去,“哈,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累人啊!”

    “想要承担重任。累一点也是应该的嘛……”玛丽笑着回答,然后自己也从旁边拿了一杯茶,“这不是你自己想要的吗?”

    “也是呢,这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吗?”芙兰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事到如今怎么能够嫌累……那不就是最没用的人了吗……”

    “不管怎么样。人总是要休息的,好好休息一下,等下再来把剩下的整理完吧。”玛丽捏了捏自己好友的手,好像在为她放松筋骨似的,“怎么样呢?看完这么多,有什么感想?”

    “感想……倒也不是没有啊。”芙兰垂下了视线,“真没想到,我们家居然欠了他们那么多钱!”

    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整理之后。两位少女这才发现原来两家人的牵扯比想象中还要深入许多,在几个项目当中。德-博旺一家都投入了大量资金。

    “怎么能说是欠呢?我们这边也是付出了代价的……”玛丽继续揉着这双细滑的手,犹如在学画的时候两人的嬉闹一样,“权力也是资本,也能换成股份的嘛,如果没有你的爷爷和哥哥,他们才不会出这么大的力气呢。更何况,我们这边也没有亏待他们啊。”

    “你这么说倒也不错……”芙兰轻轻点了点头。

    无意当中,两个人谁也没有察觉到她口中的“我们这边”有什么不妥,好像在自然而然之间,这位侯爵小姐已经成为了特雷维尔家的一员一样。

    “玛丽,真是多亏你,没你帮忙的话,我哪儿能这么快就把这些东西看完啊……”任由好友揉捏了一会儿之后,芙兰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正色看着玛丽。“能够得到你的帮助真是太好了,玛丽,还请你以后继续帮我,好吗?”

    她的表情十分诚挚,满心是对朋友的好意和感激。

    然而,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玛丽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连忙微微别开了脸,以便掩饰自己心中的动摇。

    原本能够得到这个承诺的话,自己应该是多么开心啊!一阵绞痛瞬间让她喉头有些发干。

    就在今天早晨,这家的主人特雷维尔侯爵将她给叫了过去,然后给了她一个艰难无比的选择。

    毫无疑问,如果自己选择不顺从他的意思的话,就算芙兰再怎么依赖自己相信自己,自己也将不得不离开这个家庭。

    没想到那个老东西居然能够提出如此提议!怒火再度涌上了这位侯爵小姐的心头。

    可是,现在再怎么生气也没有意义,他应该已经打定主意了,绝不会因为自己而再更改。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如果正常来看,是应该保持尊严然后离开这里吧。

    然后呢?回到之前那种空有一笔钱财,但是却只能孤苦伶仃毫无依靠的生活吗?好不容易才想尽办法摆脱了这种处境,结果现在却要重新陷回去吗?到时候是一直呆在那种烂泥里面,还是另外再想办法……?

    重重心思,如同梦魇一般缠绕在玛丽的心头,让她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身处何方。

    上帝啊,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她再度问起了自己。

    “玛丽……你怎么了?”正当她还沉溺在这些纷乱的思绪之时,旁边的好友关切的问候声传到了她的耳中,“怎么突然发呆了啊?”

    “哦,没什么,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而已,”玛丽总算清醒了过来,然后略有些慌乱地摇了摇头,“不用管我啊,我很好。”

    “哦,那就好。”虽然玛丽的表现看上去有些奇怪。但是既然她已经这么说了,芙兰也就不再追问了。“如果累了的话,你先去休息一下吧。反正剩下的东西也不多了,等下我一个人整理完……”

    “不,没关系的,我不累,我们等下就开工吧。”玛丽马上回绝了她。

    “好吧,听你的。”芙兰眨了眨眼睛。

    少女如此俏皮的表情,原本是可以让玛丽瞬间笑起来的。然而现在却反而让她的心里更加难受了。

    难言的歉疚感让她再也不敢直视对方的脸。

    之所以她心里有些迟疑不定,芙兰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这位特雷维尔小姐,对自己的兄长持有怎样的感情。别人看不出来,难道她还看不出来吗?她知道,如果她真的按照那个老东西的话做了,那么这就成了双重的背叛——既背叛了自己。也背叛了好友。

    纵使芙兰所持有的那种感情本来就无法得到回应。但是她如果那样做了的话,无疑也是给她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又划上了一道新的刻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嘲讽的声音突然在她的心里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还充什么好人?如果真的有那么歉疚的话,之前不就直接回绝了吗?”

    一瞬间,她的心情沉到了谷底,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实在太过有道理了。

    我还真是一个过分的人啊,凡事只考虑到自己。她忍不住在心里苦笑起来。

    在这种歉疚感的驱使之下。她忍不住抬起头来,出神地看着墙壁上的一幅幅画。

    这些画。好像都是她的爷爷从意大利搜刮一通之后带回来的,结果这些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画作,却被她不当一回事般地随意挂在了墙壁上,犹如街边的画师的作品一样。

    “这些画你不是看了好多遍了吗?玛丽?”芙兰不解地看着好友,然后禁不住又笑了起来,“这样吧,哪一幅你喜欢的画我就送给你吧,反正我这里还有很多。”

    这种不经意的语气,突然之间就暴露出了两个人之间的地位差距。

    她肯定不觉得是炫耀,然后玛丽听后心里却微微感到有些刺痛。

    “哦,不用啦,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自然,“按我说啊,芙兰,难道对这些画你不该更加珍视一些吗?就这样摆着,恐怕会大大损耗它们的寿命吧……这些画怎么说也是名作,不好好保存的话可不行啊。”

    她们一同在一个画师手下学了几年的画,自然也对这种知识了如指掌。

    “没关系啊,弄坏就弄坏吧,反正我的箱子里还有那么多,到时候可以换一批嘛。”芙兰无所谓地笑了笑,“这种二流画家的东西,我们也不用多稀罕啊。之前刚拿过来之后,我还学了一阵,不过之后就感觉没什么可看的啦,也就是挂在这里当个摆设吧,反正也没办法挂出去或者展览。。”

    “就算是二流的画家的作品,也挺值钱的呢,好好保存下来不是更好吗?”玛丽再度劝解了一句,“芙兰,你看,从最近的趋势来看,艺术品以后会越来越值钱的,再说,到时候这些画还能算古董了,也没人会追究原主人和得手方式的问题……到时候转手的话,你肯定能够赚很多钱的吧?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更加小心保存为好。”

    “钱什么的,也不用那么特别在意吧?”芙兰小声咕哝了一句,然后在好友认真的眼神下,又好似告饶地笑了笑,“好了,好了,就听你的吧,明天我就把它们好好收藏起来。玛丽,你还真是越来越像个管家婆了呢,以后肯定能把家当都管得好好的。”

    她的语气漫不经心,而且也毫无贬损的意思,以至于她完全不会想到,自己的话会在好友心里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听到了后面的话之后,玛丽微微低下了头。

    这一瞬间,她的心再次感受到了抽痛。

    管家婆……管家婆!又是这个称呼!

    你以为真的很好笑吗?开什么玩笑啊!谁也不是天生就想这样的啊!

    我也想像你那样万事不用愁,做什么都有人照看啊!

    芙兰这个不经意间的表露。却再次伤到了玛丽心中那积蓄已久的怨意,以及因为如今寄人篱下的状况而受挫的自尊心。

    以及,虽然从未表露但是却一直深藏在心的嫉妒心。

    以及。想要成为和她重新变得同样地位平等的……

    好胜心。

    你说得对,我确实能够做好一个管家婆。

    那么,我就做个真正的管家婆给你看看吧。

    就这样,在经过了十小时四十分钟的犹豫之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玛丽沉着脸,以那种空洞无物的视线看着芙兰的背影,而此时的芙兰却毫无所觉。

    因为命运的作弄,她不得不跑到了这位好友的身边,成为了她的女伴。

    虽然看似亲密。虽然从来没有人明确表示出来,但是她知道,两个人中,她的地位始终比对方卑下一层。

    如果是旁人。也许能够忍受住这种结果。但是她……确实难以忍受。

    她想要成为和这位好友一样,能够享受到莫大尊荣的人。即使命运让她无法自然而然地得到这些光辉,她也想用自己的头脑和其他一切,重新将这种光辉夺回到自己的手中。

    哪怕要因此伤害到别人,甚至伤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

    就在这一刻,她的主意已定。

    “芙兰,对不起。”

    她低声说。

    “对不起?”芙兰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玛丽。“怎么了啊?”

    “如果以后我让你生气了,你会不会原谅我呢?”玛丽低声问。“比如在我犯下了什么过失的时候……”

    “当然不会生气了。我们是好朋友啊!”芙兰睁大了眼睛,显然搞不懂玛丽突然说这个是为了什么,“你刚刚还在帮我呢,就算以后犯下了什么过失,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你放心吧。”

    得到了芙兰这样的回答之后,玛丽重新垂下了视线,心情重新镇定了下来。虽然她知道这种话并没有任何的意义——芙兰这么回答,只是不知道自己将会犯下什么样的过失而已——但是她仍旧得到了一点稍稍的心里安慰,让自己心中的负罪感减低了一点点。

    当然,即使得不到这样的回答,已经做好了决定的她也绝不会改变想法。

    “是这样吗?那真是太谢谢你了,芙兰。”

    “总感觉你今天很奇怪啊,怎么突然胡思乱想了?”芙兰有些摸不着头脑,碧蓝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你是真的不舒服吗?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吧……”

    “没事,我很好,真的没什么。”玛丽勉强自己挤出了一个笑容,“来吧,我看我们也休息够了,我们接下来把剩下的东西赶紧扫完吧?”

    “嗯,抓紧时间!”芙兰点了点头,然后小声打了个哈欠,“我们早点扫完早点睡觉吧……”

    接着,两位少女强打起精神,将剩下的这些文件和票据都对完了,芙兰还在自己的小账本上将一些重要的事项都给记了下来,以便到时候随时查用。

    “啊,玛丽,我们真的做完了!”当写完了最后一笔之后,芙兰满面喜色地扔掉了自己手中的笔,“这下我可把事情搞清楚啦!搞不好哥哥都没有我弄得明白呢!”

    “嗯,我们总算搞清楚了。”玛丽也满怀疲惫地舒了一口气。

    虽然之前一直在为这家人服务,但是直到这时,她才知道,经过一次带兵远征和在铁道部的一番工作,特雷维尔一家现在的财势变得有多么煊赫。

    还只是现在而已,以后呢?

    以她对特雷维尔先生的了解来看,以后,只可能会变得更加厉害吧。

    也就是说,这棵大树将会变得更加枝繁叶茂,更加……值得抱紧。

    一想到这里,她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唔,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啊?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休息了。”芙兰一边打哈欠一边说,“玛丽,晚安吧?”

    玛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镇定地点了点头。

    “嗯,我回去睡觉了,晚安。”

    然后,她转过身去,一步步地向门外走去。

    步伐虽然细碎,但是却带着异常的坚定,显然她已经完全镇定了下来。

    主意既然已经打定,那么她就不会再有什么迟疑了。

    此时,她的心里已经是一片平静,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想给自己找借口,虚伪地说“都是因为你!是你逼我这么做的!”,不,没有任何人逼迫自己,是自己做出了一个选择。

    是她自己选择了背叛朋友,而对方甚至没有任何对不起自己的地方。

    她不奢求原谅,也不打算再道歉。

    一旦做出这个决定,以她的性格,就一定会坚定不移地执行下去,直到最后的成功——而这这种成功,是确定无疑的,她对此有绝对的信心。

    在她的后面,芙兰不停地打着哈欠然后换了衣衫,打算穿上睡衣去洗漱,她并没有注意到朋友一步步的离开——天晓得这几步路对她和她的朋友来说意味着什么?

    ………………

    走出了芙兰的房间之后,玛丽并没有如同之前所说的那样回自己的房间睡觉,而是沿着走廊,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她的脚步声很轻,但是却出奇的坚定。

    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她的脸上,犹如为她敷上了一层晶莹薄粉,让她的表情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然后,她停下了脚步。(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初战告捷

    正如往常那样,此时的夏尔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坐在自己的书桌旁边,处理着今天的信札和文件。

    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纸上滑动,他的心却并没有随着留在纸上,反而飘到了不知道何处。而因为眉头微微锁住的关系,他神色显得有些阴郁低沉。

    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在给别人的复信上公式化地写着一些套话。然而,直到快写完一封之时,他才发现这封信里面的语句完全漫无边际、离题万里,而且字迹潦草凌乱之极,不得已,他只好苦笑着将这页信纸给扔进了废纸篓里,然后重新拿起一张信纸写了起来。

    但是写着写着,他又陷入了刚才的那种思绪当中,最后心里一阵烦闷,索性干脆将这封信抛开到了一边,拿起其他的文件看了起来。

    没错,此时他心情不佳。

    他的心情变得如此糟糕,当然不只是因为下午在陆军内部会议上的挫折而已——这事虽然让人烦躁,但是毕竟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还不足以让他如此烦躁,他对此有坚定不移地信心。

    真正让他感到烦扰的是那些其他的麻烦事。

    隐隐约约之间,他总感觉最近有一团黑影正缠绕在他的身边,让他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然而,他却又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事情。

    因为思考不出脉络,所以得不出结论;因为得不出结论,所以无法把握事态;而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把握不住事态的状态。

    在万籁俱静当中,他又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忍不住苦笑了起来。

    我是在胡思乱想什么啊?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呢。

    他只能强行压抑住了心中的烦闷。然后继续写信。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心情正糟糕的夏尔,语气不善地问。

    “是我,先生。”门外传来了低声的回答。

    虽然因为门缝的缘故,这声音有些失真,但是夏尔仍旧能够听出来者是谁。

    怎么她跑过来了?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过,这种事等下就知道了、

    夏尔将这些信札收到了自己的匣子里面。然后走到了门口,打开了门。

    “这么晚了你跑过来干什么?”夏尔疑惑地看着门口的玛丽,但还是让开了身。让她走了进来,然后自己重新关上了门,“有什么事情要跟我报告吗?”

    侯爵小姐没有答话,而是一步步的走到了夏尔的书桌旁边。不知道为什么。夏尔总觉得在她的脸上,看见一片平静下深藏的紧张。

    “到底怎么了?”他不由得又问了一句。

    这种出乎意料的严肃态度,让他心里不禁产生了一些担心。

    “刚刚……我同芙兰在一起。”玛丽低垂着视线,完全不看他,语气毫无之前的那种轻松,“我们一起把萝拉给她的东西都看完了。”

    “哦?”夏尔在微微惊诧之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这么快啊。那还真是辛苦你了,芙兰很多东西看不懂。你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嗯……还好吧。”玛丽勉强地笑了起来。“虽然确实有点累,但是也不是特别辛苦。”

    “那么,你是发现有什么问题吗?”夏尔低声问,“还是说,芙兰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没什么问题,至少现在没有,一切账目都是十分清楚的,就连我们都能看懂。”玛丽轻轻摇了摇头,“芙兰也没什么奇怪的举止,一切都还很正常。”

    “哦,那就好。”夏尔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又变得有些奇怪了,“那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向我报告的话,你这么晚了跑过来干什么?让别人看到可不太好吧……”

    哼,如果有人看到然后报告给那个老东西,他反而会更加开心吧。玛丽在心里冷笑了。

    接着,她的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除了这个之外,难道就不能有其他事情跟您说了吗?”

    夏尔再度皱了皱眉头。

    现在他可没有心思跟别人玩什么猜心的游戏。

    “那么就快说吧,我时间很紧。”他颇为冷淡地回答。“你今天怎么有些奇怪啊?平常可不是这样。”

    还不是因为你们。玛丽心想。

    虽然她知道这事其实跟夏尔没有关心,但是心里总是忍不住对他有些怨怪。

    这种怨怪,因为夏尔此时的冷淡态度而变得更加严重了。

    “我最近听说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有关于您的,所以打算跟您求证一下。”因为这种怨怪心理,所以玛丽的语气也带上了一些凉意,“虽然我不太相信,但是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就想干脆还是跟您求证一下为好。”

    “什么事情?”夏尔的心里突然兴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是有关于玛蒂尔达的事情。”玛丽低声回答,然后暗暗瞥了夏尔一眼。果然发现对方突然色变。

    带着心头略微的冷笑,她继续说了下去,“我……嗯,我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您……说您同玛蒂尔达有私情,嗯,这种毫无根据的谣言我当然不会相信的,只是事关重大,所以特意来问一下您而已……先生,这当然不是真的吧?”

    虽然此时的气氛并不紧张,但是夏尔心头狂跳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情的?

    还有,除了她以外还有谁知道?

    各种想法纷至沓来,让他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袋变得更加混乱了。

    也许她只是听了一些臆测的谣传而已,不能让她看出端倪来。

    “这当然是毫无根据的谣言啊!”他马上大声回答。勉强自己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你是从哪里听到这种东西的!这是污蔑!”

    “我就说嘛,果然是这样……”玛丽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放松了下来,“这样就好。”

    “谁跟你说的?”夏尔马上追问。

    “是一个朋友,她也是在别人那里听到的谣言。”玛丽面不改色地扯着谎,“自从您调职的那件事发生之后,大家都对您和迪利埃翁家族的关系有些好奇,所以私下里就有人发布了这种流言……嗯,先生。请您不用介意,毕竟您这么年纪轻轻就能够得到如今的殊荣,恐怕有很多人心里不满吧。他们只是用这种方式来攻击您而已。”

    “哼,这些卑鄙小人!”夏尔忍不住怒叱了起来,“就是因为这些小人在横行,如今的法兰西才到处充满了嫉妒和造谣中伤。”

    接着。夏尔重新看着玛丽。“那芙兰……芙兰听到了这个传言没有?”

    “当然没有啊!这种谣言我怎么可能告诉给她呢?”玛丽马上回答,“您放心吧,我绝不会让您和芙兰受到这种造谣中伤的伤害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的语调放得悠长,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暗示。

    也就是说,就算是真的,她也不会转告给芙兰,更别说夏洛特了——夏尔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来,她也并不像口头所说的那样完全不信。而是将信将疑吧,夏尔心里下定了判断。

    “谢谢你。玛丽,”夏尔长长地叹了口气,“很多事情我都需要你的帮助,真可惜我没有好好回报你。”

    接着,他伸出了手,向对方表达了自己对她守密的谢意。

    “您给我的回报已经够多了。”玛丽低声说,然后伸出手来和他握在了一起,感受着他掌心中传来的热度。“我只希望您不要随意抛开我这个助手,这就够了。”

    “那当然不会了,我对您的表情十分满意。”夏尔连忙笑着回答,“也衷心希望您能够继续我们的合作。”

    在一阵握手当中,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就这个话题达成了默契。

    “说起来,先生,您今天好像看起来很发愁的样子。”玛丽关切地看着夏尔,“是碰到了什么麻烦吗?”

    “嗯,是的。”夏尔干脆地点了点头,“人在事业上总会碰到一些麻烦嘛。”

    “那么,请问是什么样的麻烦呢?您可以跟我说说吗?”玛丽不知不觉地凑到了夏尔的身旁,“我想我也许可以给您帮上一点忙?”

    “哦,别提了!都是一些麻烦事。”一提到这里,夏尔忍不住就又感到十分心塞,“谢谢你的好意,不过部里的事情你可帮不上忙,这些丘八们个个都不好惹,麻烦极了!你还是按照我原来的安排,去看好现在的事情吧。”

    “您这么说我可就不同意了,难道事到如今,您还觉得我们女孩子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吗?可别小看我们呀!”仿佛是被挑起了好胜心似的,玛丽颇有些强硬地看着夏尔,“您就跟我说说,不行吗?如果真的无法帮忙,对您也没有任何损害啊?”

    “好吧好吧……”在对方殷切目光的注视下,夏尔只好叹了口气。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跟她说说这种事情,权当是排遣一下心情吧。

    于是,他就将自己在陆军部里面现在的麻烦事说给了玛丽听——当然,艾格尼丝以及其他人的事情,他就不可能说了。

    “也就是说,您想要推荐一种武器给陆军使用,但是却被负责采购武器的部门给组织了。”听完了夏尔的叙述之后,玛丽很快就理解了夏尔所面临的烦扰,“所以,您的这个想法现在无法实现,一直僵在了这里?”

    “嗯,你的描述很准确,实际情况就是如此。”夏尔干脆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也能够明白我的心情了吧?”

    “嗯,明白了。”玛丽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想为国家做一点事,结果却被一群脑筋顽固的人横加阻挠。这种心情确实很难受……然而,特雷维尔先生,即使在这种状况下。您都没有失去报效国家的热情和决心,这才是最让人感动的。啊,要是我们国家每一个青年的贵族都如同您这样忧心国事,现在国家也不会是今天的这个样子吧……”

    “呃……好吧,其实还好。”这种略微过分的吹捧,让夏尔不禁有些尴尬了,她真的不是在反讽吗?

    “哈哈哈哈……”看到夏尔尴尬的样子。玛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好啦,我只是在开个玩笑而已。”

    她银铃般的笑声。也让刚才略微有些紧绷的气氛变得轻松了下来,至少夏尔感觉心情放松了不少。

    “所以你也看到了,麻烦事就是这么多,”夏尔耸了耸肩。“不过。我终究会想办法解决的。”

    “嗯。您肯定能够想办法解决的。”玛丽的脸上仍旧残留着刚才的笑容,“而且,我也许真的能够帮助您一臂之力哟……”

    “嗯?什么意思?”夏尔有些惊奇。

    她和陆军能够扯得上什么关系?

    “虽然我和那些当兵的扯不上关系,但是我可还是有别的办法的啊!”仿佛是能够看出夏尔心中所想似的,玛丽笑得更加深了,“虽然我不认识那位德-特里沃先生,但是也许我能够让您去碰碰那位德-特里沃侯爵呀?”

    “嗯?是吗?”夏尔心里突然一喜,连忙抬头看着她。

    “论起来。他可是我的远亲呢!而且,我和他的女儿也是朋友。我可以从她那里打探一下消息,看看能不能让您接近那位侯爵。只要您能够说动他,让他为你牵线的话,想必那位德-特里沃先生也会更加好说话吧?”

    “嗯,没错!就是这样!”夏尔忍不住拍了拍手,“玛丽,就按你说的做吧?拜托你了。”

    “可是我也没办法保证一定能够成功啊?”

    “没关系,只要能试一下就行了。”夏尔笑着点了点头。

    “那么您看,我能给您帮上忙吗?”玛丽嘲讽地看着他。

    “嗯,我错了,抱歉,我小看你了,玛丽。”夏尔马上跟她道了歉。

    “您早就该看出来了。”玛丽继续笑着。

    “谢谢你的帮助,真的非常感谢。”夏尔站了起来,严肃地跟她致了谢,“不管能不能做成这事,我都会感谢你的帮助的。”

    “那您打算用什么方式来感谢呢?口头上吗?”玛丽扬了扬眉毛,直接反问。

    “当然不止在口头上而已啊,说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夏尔隐隐约约感觉玛丽好像已经改变了什么,突然变得更加爱开玩笑起来。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变化,但是在最近阴郁的心情中,他也乐得和对方聊得更加愉快一点。

    “那么……”玛丽沉吟了一下,然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夏尔。“您就告诉我,对我的协助是不是满意吧?不要吝啬夸赞之词,我受得住……”

    哦?只要说好话哄吗?这不是小菜一碟。

    “德-莱奥朗小姐,正如我一直所说的那样,您是我得力而且优秀的助手,是给我许多帮助的人,也是我们的事业不可或缺的一员,您的智慧和努力,让我都忍不住叹服。”夏尔故作严肃地回答,“希望在将来,您能够继续给予我们同样的帮助,谢谢您,女士。”

    “真是好听啊……”玛丽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看着夏尔,“那么,您会无缘无故地抛开我吗?当我还对您忠诚服务的时候?”

    “哦,当然不会了,谁会去干这种事情呢!”夏尔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回答,“将您这样的助手无谓地抛开,这岂不是愚蠢之极?事实上,我反倒要祈求您,在今后继续为我们的事业努力呢……”

    听到了夏尔的这个回答之后,玛丽凝视着夏尔,突然一动不动了。

    这种奇怪的神态,让夏尔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玛丽?”他一边保持不动,一边低声探寻对方。

    突然,他发现玛丽的眼角露出了,犹如璀璨的星光一般闪烁不定,

    喂,也不用这么感动吧?这只是客套话而已啊?

    星光慢慢沿着脸颊流下,然后滴落到了椅子上。

    “玛丽?怎么了?”夏尔关切地问。

    “没什么……没什么,先生。”玛丽低声回答,好像强忍住眼泪似的,“我只是太开心了而已……能够追随到您身旁真是太好了。感谢上帝,在被亲人抛弃了之后,我还能找到新的归宿,新的同伴……”

    她突然站了起来,然后投到了夏尔的怀中。

    “我真的是太高兴了!请让我任性一次,好吗?”

    一边说,她的眼泪一边止不住的流淌,最后好像泛滥成灾,把夏尔的衣服都打湿了。

    “哎,别哭啊!姑娘!”

    她暗自饮泣的样子,让夏尔看了都忍不住产生了些恻隐之心。

    也是啊,被家人抛弃之后,她也很不容易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夏尔也不推开她,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哭泣。

    “先生,告诉我,您就像家人一样,永远不会随意抛开我,好吗?”

    “当然如此了,放心吧,玛丽,只要我们继续合作,我是绝不会抛开你的。”夏尔连忙说。

    “谢谢您,先生。”带着满足的笑容,玛丽闭上了眼睛。

    无论在任何年代,泪水总是一个女人最好的武器之一。

    在昏暗的烛光中,夏尔像是哄孩子一样,轻抚着她的金发,而在不经意之间,她的手也抚摸到了夏尔的后背,犹如拥抱起来了一样。

    看上去他对我没有什么反感呢。

    玛丽的心里闪过了一次欣喜。

    那么,你逃不了的。(未完待续。。)

春节特别篇(上)

    1859年12月31日

    就要来到新年了啊。

    在从走下马车的那一刻,年轻的加斯东-路易-德-舒瓦瑟尔-普拉斯兰公爵轻声感叹。

    促使这位穿着考究的黑色外套、戴着呢绒帽子的翩翩青年发出如此感叹的,并不仅仅是今天的日期,还有面前的新奇景象。

    没错,此刻的他,正好像身处在一个奇妙的地方。

    在他的右侧是一个宽阔的庭院,而在他的左侧是一个巨大的花园。花园的花除了温室的那些,此时当然都在沉眠着,但是里面散布的精巧的雕刻和栏杆,尤其是中间那个雕着缪斯女神像的大理石喷泉,仍旧让人看得大感新奇。而在庭院里面,则有一些佣仆所居住的小房子,而花园里的车库和马厩与之遥遥相对。在高高的门房两侧是一对漂亮的能通车辆的大门。

    就在他的旁边,穿着合体的红色制服的男女仆役们目不斜视地四处穿行,也正是他们制服上别着的金色丝带,让这位青年的公爵更加感受到了新年即将来临的气氛。

    而就在他的面前,是直通到面前宅邸的宽阔的石子路,和路的尽头矗立的一栋大宅。

    这栋大宅看上去并不宏伟,但是却构造颇为精巧,显然是经过名家的设计,这栋白色的石质建筑,连同各处的雕刻一起,处处都散发着路易十五时代那种纤巧的洛可可气氛。

    虽然他不是建筑专家,不知道这样的建筑到底算是别有风韵还是落伍过时。但是他完全知道,在巴黎近郊搞一栋这么大的宅邸,到底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这位年轻的公爵一下了马车就乖乖地站在原地,毕恭毕敬地等待着。

    他没有等待多久,一位穿着精致的中年妇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请问是德-普拉斯兰公爵吗?”她低声问加斯东。

    “是的,夫人。”加斯东连忙像这位仆役长点了点头,毫无一丝傲慢的神气,“请问女士现在有空吗?我之前给过预约的,但是不知道……”

    “您十分走运。她现在并没有别的事务,可以很快就接见您。”这位中年妇人以平静的语气回答。

    “啊,那就太好了……”得到了这个好消息之后。一直都心情紧张的加斯东,忍不住松了口气。“那您现在就带我……”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又打开了,一阵马蹄声传到了两个人的耳边。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当看清楚了马车上面的徽识之后。这位妇人平静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些遗憾。

    “抱歉。先生,可能您得等一等了……”

    就在这时,加斯东也看清了这辆马车。

    “啊,没办法,我们国家毕竟是女士优先嘛。”

    加斯东耸了耸肩。虽然无奈,但是也只能面对了现实。

    因为……这辆马车的主人,是他只能退避三舍的人。

    就在这时,马车慢慢地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然后车夫下了马放下了踏板。

    车厢门打开了,然后一只粉红色的鞋子落到了踏板上。接着,一个穿着黑色的蓬松呢绒厚裙的女士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身形纤细,容光焕发,打扮得十分入时,犹如是最时髦的贵妇一般。她金色的头发也被精心地盘在了脑后,再加上脸上被精细地装扮过,简直看不出年纪来——不过,这边的两个人倒恰好知道这个答案。

    她就是德-莱奥朗女士,此间主人的好朋友。她来访当然不需要预约,而且参见顺序明显要高于加斯东——加斯东自己也明白这个事实。

    “哦,今天真是难得啊,居然还有客人来访。”一看到这边的两个人,这位夫人挑了挑眉头,然后看着年轻人。“加斯东,今天你怎么跑过来啦?”

    “我有些事想要同德-特雷维尔女士商量一下……”加斯东犹豫了一下,比较含糊地回答了对方。

    “哦,那我还真来得不是时候啊?”看到加斯东这种矜持的态度,玛丽也没有追问,只是微微笑了起来,“那么您恐怕要好好等等了,因为之后我要和女士好好商量一下事情呢……”

    这个混账女人!不就是和他多睡了几觉吗?居然拽成这样!

    一瞬间,怒火涌上了这位年轻贵族的心头。

    但是,他只能把这股怒火压在心里,丝毫无法表现出来。

    因为,这个女人和他的大哥——那位人人都敬惧三分的德-克尔松公爵——的关系,实在是人所共知的亲密。

    “怎么了呢?加斯东?”好像故意要惹他更加生气一样,玛丽-德-莱奥朗女士继续追问。

    这种笑容配上这副精心的装扮,实话说确实十分美丽。

    作为一位常年混迹在社交界的青年人,加斯东当然知道一个女子到了年近三十还想保持这种程度的美貌,当然要付出多大的艰辛和努力。

    她必须每天全副披挂地穿着由花朵、钻石、丝绸以及金属制成的硬挺挺、闪亮亮的“盔甲”,每天穿梭于各种场合直到深夜,有时候甚至需要一直坚持到次日凌晨两三点。为了使自己的纤腰引人注目,她必须吃得很少。晚间实在饿得受不了时,便喝几杯减肥茶,吃点甜食,吃些能产生热量的冰激凌或者几片不易消化的糕点。

    只有毫不放松地坚持这些,才能在社交场上维持住这样娇滴滴、弱不禁风的美态,才能……继续得到他的宠爱。

    “哦,没什么,我们年轻人自然有耐心。”加斯东微微躬身,面上带着微笑。恭敬地回答。

    这是他精心模仿的笑容,和克尔松公爵那种闻名遐迩的笑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温和,冷漠。毫无感情,但是却彬彬有礼。

    自从爷爷、元帅拉波塔伯爵死去之后,少年时代的他就按爷爷的遗嘱,托庇于特雷维尔家族。他也从一出山开始,就跟随克尔松公爵,成为了他的亲信的一员。

    没错,他是克尔松公爵的崇拜者。几乎一举一动都想模仿他。那个人在普拉斯兰公爵的眼中,简直可以说是一种被盲信的偶像。

    这种崇拜,不仅仅是来自于对多年接触中所产生的对他的恐惧。更来自于对他的敬佩——在这位青年公爵的眼中,德-克尔松公爵的形象,几乎就是他最想成为的那种形象:理智,温和。谦逊。谋略深远,以及……必要时毫不留情,意志坚定得让人只能叹服。

    正因为他崇拜那位偶像,所以即使是他的情妇,加斯东也不想过于开罪。

    “德-普拉斯兰先生,您还太年轻,所以有时候可能有些不明白情理,这不是您的过失……”玛丽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淡淡的笑容。但是语气里却似乎暗含着什么刺人的尖刻,“但是。我还是得告诉您,有时候您刻意想要装得更加成熟的话,反而可能会起反作用哦……”

    加斯东的表情骤然僵住了。

    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讪笑。“啊,抱歉,不过我并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这个就不重要了。年轻人,脾气大一点很正常嘛,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反而不好……”玛丽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解释了,“刚才我只是跟您开个玩笑而已,等下您先去见芙兰吧,让您这样时间紧的年轻人等下去,可是我的罪过啦!只是,请您稍微快一点,让您可怜的朋友少等一会儿,可以吗?”

    加斯东有些惊奇地看着玛丽,但是从她的笑容里看不出任何东西来。

    这位女士还不是完全不可理喻嘛……带着这样的想法,加斯东如释重负地再次朝她躬了躬身。“我全听您安排,女士。”

    ……………………

    在女总管的带领下,两位贵人都走进了宅邸当中。

    遵照之前的诺言,德-莱奥朗女士去侯见室等候去了,而普拉斯兰公爵则继续跟着人沿着厚厚的地毯走了进去。

    虽然看上去外表并不宏大,但是当来到里面之后,却意外地能够让人感觉一种扑面而来的富贵奢华。

    巴黎那些富于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设计师以及工人门精心雕刻的门窗,以及仿中世纪或威尼斯宫殿的天花板,处处安置外表为画幅的木制壁橱,时时打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忠实地反射着鎏金烛台上面的烛光,再加上各处的流苏和帷幔,重重陈设用各种方式宣示主人的富有,简直可以称其为现代资本主义的圣殿。

    而就在这圣殿的中央,摆放着犹如御座一般的、高于地面的座位,这个座位被贴上了金箔,再加上镶嵌着一些彩色的宝石,所以闪耀着别样的亮光。

    而在这些亮光的包裹下,一个穿着蓬松的白色宫廷长裙的女子正端坐在座位当中。

    加斯东最初只能看到那双套着棕色薄呢高帮鞋的小脚。

    这双脚虽然被裹在丝绸袜子里面,但是却能够看得出那个纤细的形状,而这双脚此时正微微颤动着,透露着主人此时百无聊赖的心情。

    加斯东的视线慢慢向上滑动,然后看到了他此行拜访的目标。

    金色秀发犹如瀑布般散落在肩头,姣好的五官白皙中透着微微的红色,碧蓝色的双瞳正打量着自己。她的神情十分沉静,似笑又不像笑,就在这个**不清的笑容当中,少女的纯情和妇人的优雅被完美地统一在了一起,令人心神荡漾。而在脸的下面,裹在连衫裙内的优美身段和从绣花绉领中微露出鲜嫩肤色的脖子也同样能够吸引住任何人的视线。

    而她纤细白嫩的右手,此时正拿着一柄木制的折扇,心不在焉地把玩着。

    如果说刚才的那位德-莱奥朗女士已经很美的话,面前的这位女士则更加要美上几分。好像本身就成为了一件艺术珍品一样。

    努力抑制住了心头的颤动,加斯东恭敬地躬下了身来。

    “德-特雷维尔女士,遵照预约。我过来了,希望没有让您久等。”

    犹如冰块融化了一般,她的脸上露出了既欢快又含蓄的笑容。

    “加斯东,在我面前就不用这么拘谨啦。”女士的声音十分轻柔,简直听不出年纪来,“今天跑到我这里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嗯……实际上女士。我是来请您帮忙的。”加斯东并没有沉醉于这种声音当中,而是保持着应有的清醒。“我现在遇到了某些困扰……”

    “困扰?”女士的表情稍微认真了一些,好奇地看着加斯东。“什么方面的困扰呢?”

    “是这样的……”公爵再度朝他所敬爱的特雷维尔女士躬了躬身,然后向她详细地解释起来。

    原来,作为克尔松公爵的亲信部署,自从公爵被皇帝陛下任命为财政大臣之后。年纪轻轻的加斯东就出任了巴黎信贷银行的董事。在公爵事务繁忙的情况下,他就成为了这家银行的实际负责人。

    正因为年轻,所以加斯东想要用实际成绩来击垮所有人的质疑,年轻气盛、背有靠山的加斯东,一点也没有把银行其他的“老朽”放在眼里,自顾自地执行他从自己的偶像那里学来的经营策略,一心想要在他心中得到更高的评价。

    在初期,他的经营确实十分顺利。高风险的投资也获得了高利润的回报。

    但是,正当他为自己的成功深感得意的时候。政治风向突然的变动给了他难以言喻的打击。

    就在今年,在皇帝陛下的坚持下,法国和奥地利和奥地利开战,金融市场一片动荡。

    如果仅仅是如此的话,那还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在年中,最为致命的一击来了——因为和皇帝陛下在内政和外交上面产生了意见分歧,克尔松公爵骤然辞职。

    作为公爵的助手之一,加斯东知道这是一种何等巨大的打击。

    政治打击很快就蔓延到了经济层面,而因为过于追求高利润,加斯东这边也最早面临到了危机——他陷入到了资金链薄弱的困境当中,虽然苦苦支撑,但是局势已经危如累卵,如果再不想办法挽救的话,恐怕过不了多久巴黎信贷银行的困难状况就要成为市场上人人皆知的事实。

    坐在座位上的特雷维尔女士单手支颌,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她低声问。

    “也就是说,您面临了严重的资金问题?如果这样的话,您去找我的哥哥不就好了吗?”

    加斯东白净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痛苦。

    “别担心,加斯东,这不是您的错,只能说现在的时局太坏。”女士的声音仍旧十分平静,仿佛是在安慰他似的,“我哥哥那么看重您,不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责备您的,再说了,您需要的钱也不多。”

    唯独不想在他面前显得无能啊……年轻人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这些年中,克尔松公爵一直教导着他,带领着他,既像兄长又像是老师,唯独在他面前,加斯东不想失败。

    虽然女士口中“钱不多”,但是这是一笔巨大的资本。而正因为如此,他才来找上了这位女士。

    自从上一代克尔松公爵维克托-德-特雷维尔元帅过世之后,承袭了爵位的克尔松公爵就与自己的妹妹分了家,上流社会当中人人都说公爵特别宠爱自己的妹妹,甚至在分家时将超过一半的家产都给了这位特雷维尔女士——而在靠近克尔松公爵的人,比如加斯东眼中,这种传言应该完全属实,甚至可以说还估计得太过于保守。

    也就是说,自己面前的这位德-特雷维尔女士,是克尔松公爵一手创办并且扶持成长的那个庞大的企业联合体的拥有者之一,同时,自然也是全国最有钱的人之一。

    无论是出于公爵的那一方面,还是出于金钱的那一方面,他都必须给予这位女士以最大的敬意。

    “女士,我恳请您不要告诉他。这个问题是我能解决的,不需要劳烦他。”加斯东的语气变得愈发恭敬了,“我来这里只想请您。看在我的情面上,给予我们银行一笔资金支持。我可以向您保证,这笔资金绝不是毫无回报的馈赠,而是一笔极其明智的投资,只要能够得到这样一笔资金,我们就可以撑过这段最为艰难的时刻,到时候一切就都会好转的!”

    女士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就在她的面前。这个年轻人昂然而立,他的语气里带着青年人特有的那种笃定与不容置疑。

    ——简直,就像是当年的哥哥那样。

    “可以。没关系啊,这点小钱。”她的脸上笑容不变,“您什么时候要呢?”

    年轻人的心里,瞬间涌过了一阵狂喜。

    这一瞬间。面前的女士犹如向女神那样。充满了慈爱和美丽。

    多好的人啊!

    “如果可以的话……越快越好……”他颤声回答。

    “哦……越快越好吗?”女士陷入到了沉吟当中,片刻之后重新抬起头来,“这样吧,两天内我就为您筹集好钱,您到时候确认收款就行。”

    “那真是太好了,女士,我……我真的无法用语言来表达对您的感激。”

    一股得到了拯救的感觉,让加斯东整个人都有些虚脱。虽然他努力想要控制情绪。但是他额头上都泛出了汗水。

    “真是可爱呢,年轻人~~好啦。打起精神来吧,都要新年了,不要这么哀愁呀?”

    “嗯!谢谢!谢谢您!”

    “不过,”女士面上的笑容还是那样温和,“您也不必这样辛苦自己吧?毕竟您是一个古老世家的承袭者,明明可以过得更加轻松自在的。”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低垂着视线的加斯东,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他最恨被别人当成“空有爵位的糊涂虫,只配呆在家里享乐”,而这位女士在无意当中却触碰到了这种禁忌。

    然而,最让他难受的是,即使被她刺伤,他也无法回击。

    此时他的心里只有感激。

    “您说得对,”花了片刻之后,他勉强压抑住了自己的心情,“但是……我还是想要为自己,为特雷维尔家族,贡献出自己更多的力量,女士。”

    “噗嗤……”特雷维尔女士用扇子遮住了自己的嘴唇,“那么,我替我哥哥谢谢您啦,可爱的朋友。”

    ……………………

    在年轻人离开宅邸之后,玛丽-德-莱奥朗女士来到了她好友这里。

    “看他走的时候那么欢快,看样子已经从你这里得到新年礼物啦?”她笑眯眯地问,然后走到了芙兰身边。“哎呀,我们的年轻人居然被折磨成这样啦。”

    “嗯,是呀,都已经那样了,怎么能不帮……那不是太可怜了吗?”芙兰还是保留着刚才那种温柔甜美的笑容,轻轻把玩着扇子。“虽然有些冒失,但是毕竟还是个自己人,总不能就这么见死不救吧?”

    “瞧你说的,好像这股风潮不是你弄的一样……”玛丽哑然失笑,然后伸手抚弄了一下她的金发,“他陷入到这种险境,还不是因为你害得啊?”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芙兰挑了挑眉头,“我又不是针对他的,只是不小心波及到了而已……不过,你还真别说,他还是有几分硬气的,我觉得他肯定能挺过去。年轻人嘛,现在吃点亏也正常,以后就知道怎么做了。”

    顿了一顿之后,她又抬头看着玛丽,“好啦好啦,我们不说他了,今天你跑过来是为了什么呀?”

    “不为什么就不能过来看看你了吗?”玛丽笑着反问。

    “哎呀,总是说不过你!”芙兰无奈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时间竟然都像是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在画室求学时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在年轻的普拉斯兰公爵面前的那种矜持和成熟。

    “好吧,不开玩笑了,我只是新年过来想要来看看你们而已。”笑了一会儿之后,玛丽重新恢复了刚才那种端庄的神态。

    “我?我当然很好呀,只是最近有些无聊而已,你要是有空就多陪陪我吧。”芙兰低声回答,片刻之后,她的脸上又泛出了那种恶作剧似的笑容,“至于另外那位嘛……哼,你今天来得好,你的爱丽丝现在简直淘气得过了分啦,下人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都管不住她啦!你赶紧把她带走吧,不然简直要闹翻天了!”

    说是我的孩子,明明不就是你的,拿我来掩人耳目吗?我要是真把这个宝贝女儿带走了,你会肯吗?玛丽忍不住在心里讥嘲——不过她当然不至于说出来了。

    “小孩子淘气一点很正常吧,有什么办法呢?”她小声的叹了口气,“玛丽安娜还不是一样的淘气?整天跑来跑去一点都管不住,我都烦死她了!”

    “哎,这些孩子个个都是魔王,跑过来就是为了让我们伤神的!”芙兰恨恨地说,好像不知道自己也是从孩童长大似的。“迟早我们会为他们折寿,结果他们却从不感激!”

    话虽然说得这么狠,不过她眼中闪动的光泽,和暗藏的笑容,却让这句话变得毫无说服力。

    “好了,不说这个了。”玛丽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芙兰,听先生说这段时间他不在这里,把一切都托付给你来处理了?今后可是辛苦你了啊……”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芙兰也不禁有些黯然。

    “这有什么可辛苦的呢,反正还有你们帮我。只希望他早点回来吧……”她一边说,一边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扇子,“反正我是饶不了波拿巴的,一个都饶不了!”

    “嗯,我们绝饶不了他们!”玛丽也点了点头。

    “我们明天去看看他吧?最近他心情一定很糟糕,需要多安慰。”芙兰突然说。

    “嗯?可是……他一直在家里啊。”

    “那又怎么样呢?”芙兰满不在乎,“我要见自己的哥哥,她有什么资格拦我呢?我哥哥过不久就要去奥地利了,难道我不能在此之前多陪他散散心吗?哼,她还真以为有人想看见她呀?”

    芙兰的脸上露出了一些冷笑,“况且,就算那家伙再怎么不讲理,我看也没人敢拦着我。我圣诞节时就过去了,也没人敢拦着嘛。”

    “……”玛丽无言了,这倒也是啊,谁拦得住你呢。

    “好了,别提她了,让人扫兴。”芙兰挥了挥手,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玛丽,“玛丽,我等下要去选一件衣服,你在我旁边看看吧,我要选一套最漂亮的过去。难得过去一次,可不能让人看笑话啊!”

    “嗯,当然可以了,”玛丽一边点头应下来,一边在心里决定等下一定要最快地帮她随便选一件衣服,“我敢说,到时候你一定会漂亮得让每一个人都目眩神迷的!保准儿让夏洛特给气得发疯!”

    要是让她在数以百计的华服里面挑选一套,天晓得要花上多少时间。玛丽自己也有一样多的衣服,所以自然深深地明白其中的厉害。

    “你总是说得这么好听。”芙兰慢慢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

    “那么……我们走吧。”(未完待续。。)

    ps:  时间线延续圣诞特别篇。

    上一次有好多人大呼受不了,所以这一次将是全部的正能量……大家一起恭贺新年。

    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做人,最要紧的是开心……

    没有肉戏,新年应该清淡一点的说~~~

春节特别篇(下)

    已经即将入夜了。

    德-克尔松公爵府上早已经张灯结彩,以迎接接下来的新年宴会。

    从下午时分就已经有客人从巴黎各个角落赶了过来,以便参加今晚的宴会。

    按照一直以来的传统,这个宴会将会通宵达旦,成为巴黎社交界新年节庆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大概,到明天,就可以在许多报纸的社交新闻里面看到整版的报道了吧。

    虽然因为最近政治风向的关系,来公爵府上参加宴会的比往年少了不少,但是仍旧络绎不绝。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当中,盛装华服的男男女女在其中穿梭不绝,首饰和勋章所散发出的珠光宝气,和烛光交相辉映,刺得人几乎晃不开眼来。

    啊,还真是麻烦啊……

    在一阵喧哗当中,穿着礼服、佩戴着荣誉勋章的德-克尔松公爵暗自叹了口气。

    总有这么多人来跟自己打招呼,而每个人都至少也应付一句。

    太麻烦了。

    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的疲惫和无聊,他颓丧地低垂着视线。

    在一片喧嚣的盛景当中,这个留着金色短发的中年人面无表情,仿佛对这一切都完全不感兴趣一样。

    “你怎么了,夏尔?”旁边揽着他手的公爵夫人夏洛特关切地问。

    “夏尔可能有些累吧?最近要处理的事情毕竟有那么多……”说话的是站在夏洛特的弟弟、也就是公爵的堂弟欧仁,刚才他一直都站在旁边跟她寒暄。“哎。真是辛苦了啊。”

    “谁说不是呢!”夏洛特心疼地扫了一眼丈夫,然后面孔里又忍不住浮现出了一股怒气,“这次的耻辱。我会永远记在心头的,欧仁。”

    “嗯,我们特雷维尔家族永不原谅。”为了附和姐姐,欧仁也肃容点了点头,低声回答。

    然而,他们旁边的夏尔,好像还是没有听见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旁边。

    “夏尔,你倒是说句话啊!”夏洛特轻轻地扯了一下公爵的手。

    公爵这才像是惊觉了一样,将视线重新转到了妻子这边。然后看着她嗔怪的样子,他抱歉地笑了笑。“抱歉,夏洛特,我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情。”

    “你总是有那么多东西要考虑。平时有那么多时间考虑不就够了吗?今天这个日子就快活一点吧……”夏洛特的语气半是责备。半是关切,“欧仁都跟我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你也跟他说几句吧。”

    “好吧好吧。”夏尔笑着应了下来,然后转头看着这个眉目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堂弟,“欧仁,最近在海军干得还顺利吧?”

    “承你的情,还干得不错,同僚们还算合得来吧。”欧仁耸了耸肩膀。“不过,现在找我来玩的人可以少了好多啦……我倒也乐得清闲。”

    “哼。一帮趋炎附势的小人!”夏洛特皱了皱眉头。

    “也不用这么说,人家也要担心自己的前途嘛。”夏尔摇了摇头,“现在同你拉开距离也是正常的,不用介意。”

    “哦,当然了,我不会介意的,形势比人强,有什么办法呢?”欧仁笑了笑,然后小心地看着四周,然后才稍微凑近了一些,在夏尔旁边低声说,“其实,有很多人私下对我表示了对陛下的不满,他对海军太过于厚此薄彼。”

    “哦,是吗?”夏尔只是扬了扬眉头,没有多作置评。

    最近帝国财政吃紧,原本的海军扩建计划只能骤然终止,甚至还有必要削减一些海军军费,夏尔当然能够理解陛下的做法。

    不过,理解归理解,这并不影响他借此从海军当中吸收支持者。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都要呆在奥地利了,你也不能事事都请示我们,凡事多和爸爸商量吧。”夏洛特在旁边叮嘱自己的弟弟,“以后你可要多认真一点,别老是那么没正形!早点结个婚吧,也别让大家担心……”

    “啊,我知道的啊,姐姐。你别说啦,以后我会更加认真的……”在这样的场合里被姐姐这么唠叨,欧仁在感动之余也不禁有些尴尬,感觉自己无论到了什么年纪,在姐姐眼里也只是个孩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吊儿郎当地生活了。”

    “不,按你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吧,欧仁。”夏尔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事情,你不用勉强自己来担负,好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好了,我们有办法处理一切的。”

    “夏尔!”夏洛特有些责备的拉了拉丈夫的手。

    然而欧仁看着堂兄的笑容,却突然感到一阵安心。

    也对,这种程度的政治风潮,怎么能够击倒这位兄长呢?他心里也骤然一松,然后重重点了点头。

    接着,他又看向夏洛特,眼中充满了关切。“姐姐,你还是留在巴黎吧,去维也纳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的呢?这里的交际场才适合你吧?再说了,现在我国和奥地利的关系正在最低谷,你在那里估计要吃闭门羹,那些人都不招待你,那你得多无聊啊……”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决定了。冯-梅特涅亲王是我们的好朋友,虽然他现在在当驻法国大使,但是他在维也纳还有很多朋友,那些人得到了关照,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的。就算是弗朗茨-约瑟夫本人,他难道可以置国家利益于不顾,一直不待见我们吗?不会的,他没那么傻……虽然他已经够傻的了。”夏洛特微笑着回答,“再说了,夏尔是我的丈夫,我应该和他同甘共苦,就算是被冷遇又有什么呢?你还是管好自己吧,朋友。”

    “哦,哦……好吧。”既然被姐姐如此说了。欧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那我祝你们一切顺利。”

    “好了。我们别谈这种没意思的事情了,今天难得的好日子,你干脆好好玩玩吧,开心点迎接新年。”夏尔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姐姐不是很关心你的个人大事吗?今天来了这么多小姐,你可以从里面好好挑一挑。如果有中意的对象的话,到时候我们都可以为你去说项……”

    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个中年人已经失去了在交际场合露面、成为万众焦点的兴趣。然而,今天这个活动,却是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姑且不提新年宴会本身的重要性,他更加不想在自己的党徒和敌人。乃至那位皇帝面前示弱。表现出一丁半点的心力交瘁来。

    正因为如此,他必须打起精神来。

    没错,这是一场已经注定要开始的斗争,充满了艰辛,也许还充满了危险,但是他从容不迫,而且满怀信心。正因为如此,他才故意表现得这么轻松。

    这种悠然自得的神态。就是为了让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坚定的追随者还是心怀动摇的观望者——看到,即使遭遇了重大打击。德-克尔松公爵仍旧屹立在地平线上,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但是夏尔没有想到,他的这番话,却在夫人的心中突然勾起了怒火。

    夏洛特看着夏尔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不善,“怎么?想让我弟弟学你吗?别教坏别人好吗?”

    夏尔刚才勉强摆出的轻松,瞬间就被尴尬所取代了,他讪笑地看着夏洛特,讨好地摆了摆她的手,“哎哟,夏洛特,我这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啊……”

    “哼,什么玩笑?你还不是……”夏洛特正想说什么,突然她看到了刚刚从门口走进来的一位女士。

    这位女士穿着颇为保守朴素的灰色裙子,身上也没有带什么首饰,但是她神情自若,态度淡然,以至于看上去反倒与穷酸无缘。虽然年纪看上去已经三十岁左右了,但是她的面孔白里透红,显然并没有在社交界出没太多,以至于还能够保存住这样的鲜美。更加与众不同的是,她的鼻梁上戴着眼镜,更加让人能够感受到一种知性和静雅的气质。

    看到公爵夫妇之后,她脸上摆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然后恭敬地朝两个人躬身行礼。

    夏洛特先是脸上一僵,但是还是勉强摆出了一个笑容,微微朝她点了点头。

    然而,当这位女士不着痕迹地融入到宾客的行列当中之后,接下来,又一个人走进了大厅,又是一位女士。

    仿佛是和刚才的那位女士唱对台戏一般,这位女士从头到脚发挥着完全不一样的气息。她衣着华贵,暗金色的线纹在白色纱裙中隐隐发亮,胸前还佩戴着玫瑰形状的钻石胸饰,看上去贵气逼人。再加上高高盘起的发髻,和毫无表情的苍白的脸,整个人看上去简直跟玩偶差不多,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使得看见她的客人都是一怔,然后马上转过去各自交谈,不敢与她攀谈——而她好像也完全不为此感到可惜。

    她看到了公爵夫妇之后,只是淡淡地挑了挑眉就算打招呼,然后径自走向一边,一点也没有关注什么礼数,好像习惯了我行我素一般。

    夏洛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个狂妄无礼的人,再度激起了她心中的怒火。

    但是,她知道现在并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一来,这是一个欢庆的场合,这么多客人在,不能表现得失去形象;二来,不管平素如何,但是如今他们一家也需要在世人面前展示一下特雷维尔家族和迪利埃翁家族还有博旺家族之间的友谊,免得让人产生可怕的政治误解。

    正因为如此,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地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最后,她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夏尔。

    “瞧-瞧-你-干-的-好-事……”

    她碧蓝色的眼瞳里满是凌厉的光线,恶狠狠地盯着丈夫,似乎带着一种“今晚之后我再收拾你”的不祥预兆。

    这种眼神,甚至让旁边的弟弟都感到一阵寒意。

    欧仁咬了咬嘴唇。然后慢慢地向后退去,想要不着痕迹地离开姐姐的怒火笼罩范围。

    但是,很快。他的姐夫兼堂兄的哀求视线就传递了过来,仿佛是恳请他不要逃跑似的。欧仁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然后停下了脚步。

    哎,这算是自作自受吧。

    “夏洛特,洛洛特,洛洛特,别这样……这么多人看着呢!”看到欧仁还在旁边。夏尔的心里总算稍微多了一点点底气,然后他大起胆子,轻轻地抚弄着夏洛特的手。“今天不是没办法吗?别生气啦,好吗?”

    在夏尔哄了一会儿之后,夏洛特的眼神总算和善了一点点。

    “你这个混蛋!我真恨不得掐死你!”她冷冷地横了夏尔一眼,然后转开了视线。

    逃过了一劫的夏尔。心里总算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正好对上了欧仁的那种同时带有羡慕和同情的眼神。

    他勉强地撇了撇嘴角,然后拉着自己的夫人往客人们面前走去。

    他走到了一身戎装的吕西安-德-勒弗莱尔将军夫妇面前。将军,他的妻妹玛蒂尔达也站在这对夫妇的旁边。

    “吕西安,这几天我看你好像挺忙的啊!”他笑着朝吕西安打了个招呼,然后不经意间朝玛蒂尔达打了个眼色。“怎么,现在都是陛下的红人了,还肯赏光来我这里看看吗?”

    “夏尔,你这是哪儿的话……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嘛。”吕西安没有听出夏尔的调侃意味。反而认真地回答,“不管时局如何变化。都是如此。”

    就在这时,玛蒂尔达也发现了夏尔的眼神,然后脸上微微地笑了起来。

    “哦,那还真是太让我高兴了!”夏尔长叹了一声,不知道是说给吕西安还是说给玛蒂尔达听。

    “玛蒂尔达,最近还好吧?”就在这时,夏洛特突然朝玛蒂尔达打了个招呼。

    片刻之间,玛蒂尔达和旁人一样惊诧,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夫人,我很好,谢谢您的关心。”玛蒂尔达又朝夏洛特点了点头,“也希望您一样好。”

    “谢谢。”夏洛特的表情十分平静,“那您的外甥还好吗?听说一直都是您在带呀?”

    她的语气很平缓,唯独在“外甥”这个词上面加了重音。

    “……嗯……”一道微微的红晕突然窜上了玛蒂尔达白净的面庞,让她一瞬间几乎失语,但是她很快还是镇定了下来,“他还很好,让您多费心了,真是抱歉。”

    “喂,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夫人?”眼见妹妹陷入到了尴尬当中,旁边的将军夫人马上开口了,“就是因为看到你们现在这么不顺,玛蒂尔达才打起精神来拜访你们的,结果您就是这样招待她的吗?”

    这种隐含的责备,让夏洛特一僵。

    夏尔和吕西安心道不好,然后各自对了一个心惊胆战的眼神,接着夏尔微微做了个手势。

    吕西安心领神会,连忙拉住自己的夫人往另外一边走去,省得她让气氛变得更加激化。

    朱莉先是不愿意,但是在丈夫的劝解眼神下,还是跟着丈夫走了开来,但是走的时候还是给公爵夫妇留了一个眼神,警告他们不要欺负自己的妹妹。

    三个人一下子就陷入到了一种难堪的沉默当中。

    “抱歉,玛蒂尔达……”沉默了许久之后,夏洛特突然说,“我刚才可能有些激动。”

    “没关系,也没什么。”玛蒂尔达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温和的笑容,“您的心情我能够理解,换了您我也不会高兴……”

    “好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别站着聊了,干脆去喝一杯吧?”眼见形势缓和了下来,夏尔连忙向她们提议,“喝点东西,有助于消化嘛……”

    他这个讪笑,却没有得到另外两个人的响应,同时向他投射过来的视线,让他几乎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只好低着头不再敢多说一句话。

    “玛蒂尔达,好了,这样的日子我们就不谈这些事了,”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夏洛特重新开了口,“嗯。您也知道的,过阵子我们就要去奥地利了,到时候很多事情都要托付给您了。还请您多保重身体。”

    “嗯,我知道,你们放心吧。”玛蒂尔达笑着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就算你们不在,这里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那就谢谢您了。”夏洛特稍微点了点头。

    “……那么,为什么不感谢下我呢?德-克尔松公爵夫人?”就在这时。一句话突然飘到了三个人的耳中。“好像我也给了你们夫妇很大的帮助吧?”

    这个声音清脆,但是透着一股难言的傲慢。

    夏尔一听到声音就觉得不妙,连忙回头一看。

    果然是萝拉。他的心骤然一沉。

    接着。他猛向萝拉使眼色,想要让她别闹出事情来。但是萝拉好像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似的,径直地走了过来。

    这位盛装华服的女子,给其他两个女子带来的是一种绝对不佳的感觉。

    “我现在在和她聊天。你过来吵什么?”夏洛特的脸重新凝了起来。同时也拉紧了夏尔的手。“难道这点礼节也不懂吗?”

    “可是在我看来,我同样也是客人啊,为什么不能和主人聊聊天呢?”虽然她的表情拒人之外,但是萝拉完全不为所动,“您说是吗?夫人?”

    “就算是客人,也有受欢迎和不受欢迎之分的,我觉得就算以您那么一点人情世故,恐怕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夏洛特冷笑了起来。“还是说这个要求对您来说太高了?”

    萝拉原本就毫无表情的脸,此时好像更加白了一分。

    对玛蒂尔达。夏洛特可以稍微存有一些尊重,但是对这位傲慢自大和她不相上下、甚至犹有过之的前男爵小姐,她心里却有一种深藏于天性之中的厌恶,以至于根本不可能缓和一点气氛。

    而在萝拉这边,自然对一向以公爵小姐自居、看不起自己出身的夏洛特毫无好感,从来就不对她稍让半步。今天两个人闹到这种地步,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

    正当夏尔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萝拉突然笑了起来——虽然也不知道这种嘴角微微扯动的笑容能不能叫笑。

    “不受欢迎?那可真是稀奇啊,我还以为公爵阁下会很欢迎我呢……圣诞节前他来我那儿的时候,我可是好好招待了一下……”

    夏洛特马上往夏尔脸上看去。

    “萝拉!”玛蒂尔达见状连忙小声喊了出来,“别这样好吗?今天这样的日子,我们何必还要争吵呢?”

    “那也是她先惹我的,我只是来看看你们而已,谁叫她一开始就摆那样的谱。”萝拉微微皱了皱眉头,“您畏首畏尾,连自己的孩子都只敢充作姐姐的,但是我可不怕她……”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玛蒂尔达也僵住了,脸骤然变得煞白。“您以为这是害怕吗?谁会像您一样六亲不认?我不明白您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果然是没教养的人的后代……”夏洛特也怒视着萝拉。

    不好,眼见就又要吵起来了。

    夏尔把心一横。

    “够了!”这个疲惫的中年人,伸手扶了扶额头,“你们真是的,平时就算了,这样艰难的时候还不让我休息一下,还要吵,还要吵……难道非得看到我被人踩到烂泥里面去才开心吗?难道非要让大家都完蛋才舒服!”

    一边偷换概念平息事态,他一边拉着夏洛特离开。“今天,只有今天,我请求你们不要吵架了,好吗?至少让我能够安静地想一想明年应该怎么办!”

    在夏尔貌似理直气壮的责难下,其他三个人也收了声,勉强恢复了平静。

    萝拉和玛蒂尔达目送着公爵夫妇离开,接着各自对视了一眼,然后不再交谈,各自转身离开了。

    “夏洛特,抱歉,”一边走,夏尔一边捏着夏洛特的手。“但是,今天不要闹出乱子了好吗?很多人都看着呢,影响太大。”

    “…………”夏洛特张开了嘴,好像在说着什么。

    因为音量太小,夏尔连忙凑过了耳朵去倾听。

    然后……

    夏洛特的左手突然揪住了夏尔的耳朵,用得力气之大。好像是要将他的耳朵给扯下来一样。

    “啊!”夏尔先是痛呼了一声,然后赶紧闭上了嘴,发出了呜呜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好像耳朵已经失去了知觉的时候,这只手才松了开来。

    “回头再收拾你!”夏洛特松开了揽住夏尔的手,径自向大厅内走去。

    夏尔被一个人抛在了这个角落里,他的耳朵已经通红,现在还在剧烈作痛。

    他抬起头来,然后发现了正以同情视线看着他的堂弟欧仁。

    然后,他做了个手势。将堂弟叫了过来。

    “还痛吗,老兄?”欧仁走到夏尔跟前,半是关切半是幸灾乐祸地问。

    “还好。老弟,只这样已经不错了。”夏尔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压低了声音。

    “等下你去告诉吕西安。叫他想办法留住玛蒂尔达。然后你去缠住萝拉,让她也不要走。”

    “好的。”欧仁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

    抛开了夏尔之后,夏洛特满心愤懑地朝大厅中央走去,心里充满了对丈夫难言的怒意。

    我等下该怎么处置他呢?

    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大厅突然又响起了一阵喧哗。

    她转头往门口看去。

    原来,又来了新的客人——准确来说,是两位。

    两位留着金色长发的女子。都是盛装打扮,亦步亦趋地向大厅中央走了过来。

    一位穿着黑色的裙子。关切地看着旁边的人,时不时笑着打招呼;而另一位穿着华贵宫廷长裙,正用碧色的双瞳,毫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犹如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而客人们,正在为她们让路。犹如《出埃及记》中海水骤然向两边分开一样,这些名流勋贵们很快向两边列好,给突如其来、大名鼎鼎的德-特雷维尔女士让开了通路,这条充满了勋章和珠宝点缀的道路,就这样铺展在她的面前,犹如迎接一位王后一般。

    就在两列人墙的两边尽头,两位金发碧眼的女子互相对视着。

    这种略带冷意的气氛,很快就感染到了大厅中的宾客们,人们也停下了喧哗,然后面面相觑,互相传递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哦,传言就说克尔松公爵夫人和她的小姨子十分不睦,看来果然是并非虚传的啊。

    她们会怎么样呢?现在就吵一架吗?

    如果当着大家的面吵一架的话,就可以成为新年最佳的社交新闻了吧……几乎每一个人,都怀有恶意或者不坏恶意地期待着。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没有过了多久,大厅角落里镶嵌着宝石的巨大的落地式石英钟的三根时针,重合在了一起。

    咚,咚,咚

    新年的钟声随时响起。

    啊,又是新的一年了啊!

    伴随着这清脆的钟声,芙兰微微笑了起来,然后稍稍朝堂姐躬了躬身。

    “新年好,夫人,祝您健康长寿。”

    这种无机质的笑容,很快也传染到了站在另一边的公爵夫人身上。

    “新年好,女士。”她满脸笑容,但是双瞳中却毫无笑意,“看到您还是如此美丽,我也十分高兴。”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两个人几乎同时笑了起来。

    一边笑,芙兰一边往前走,慢慢地走到了夏洛特的面前。

    客厅同时重新变得喧哗了起来,虽然几乎每个人都感到有些失望。

    这时,夏尔也赶了过来,然后站在了夏洛特和芙兰的中间。

    接着,他拿起了酒杯。

    他扫视了一圈,发现自己的亲信朋友、自己的党徒下属们,基本上都来了。

    吕西安,阿尔贝,阿列克斯,克莱芒,普拉斯兰兄弟,孔泽…………这些人都齐聚一堂,穿着各自的制服或者华服,佩戴着各自的勋章。

    这就是我花费了这么多年功夫所凝聚起来的势力啊。

    这就是我为了夺回自己应得的一切,所应该依仗的人们啊……

    他的心里,涌过了这样一丝感叹。

    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必将成功。

    “诸位。新年快乐!干杯!”

    “新年快乐!干杯。”每一个人都同时给出了同样的回答,然后举起了酒杯。

    就这样,特雷维尔家族的几位成员。以及他们的朋党们,就在这个豪华的公爵府邸当中,迎接了1860年的新年。

    ………………

    宴会就这样持续到了深夜,几乎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

    然而,再热烈的宴会,也终有完结的一刻,随着时间的流逝。此时宴会也进行到了尾声。

    宾客们渐渐地向主人提出了告辞,先是那些不太熟的,然后是朋友。最后连阿尔贝和吕西安他们也提出了告辞。

    而正如夏尔所期待的那样,萝拉和玛蒂尔达留了下来。而一直在和她们聊着天的芙兰和玛丽,也在夏尔的关照下留了下来。

    虽然她们都已经有些疲惫,但是好像精神头还过得去。

    “太好了。”夏尔点了点头。

    “你还想干什么?”夏洛特十分不满地看着夏尔。“宴会已经结束了。还不送客吗?”

    眼看夏洛特又要发飙。夏尔连忙朝角落里的欧仁使了个眼色。

    “姐姐,我有个宝物想要送给你。”他的堂弟忠实地站了出来,吸引走了她的注意力。

    “什么?”

    “那东西叫摄影机!”欧仁用了好像献宝似的夸张语气,“这可是个好东西啊,可以把人和物体都拍摄到相片里,比画还写实!”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将一叠照片扔到了桌上,“你们看!”

    此时的摄影机和摄影技术。还相当相当粗糙,即使对这些人来说。也完全是一个新鲜东西——如果不是夏尔给出一些点子进行改良的话,恐怕还会更加粗糙吧。

    在相片的吸引下,这些女子都走到了桌子前面,然后各自拿起了一张相片端详了起来。

    “真的啊!”夏洛特看着照片,惊呼了起来,“这不是我们家吗?爸爸也在里面。”

    “好奇怪……”芙兰也发出了感叹,“这是怎么办到的,感觉比画还要精细,什么东西都存留在了里面,虽然因此失去了艺术感,但是……确实很有趣。”

    “是啊,好奇怪的东西。”

    “有趣,我也要一台试试。”

    这些已经因为年岁而变得成熟起来的女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恍惚间居然又找回到了少女时代的风采。她们因为得到了如此稀奇的东西,平素间积蓄已久的嫉妒和怨恨似乎也让了一步,各自端详起照片来,时不时地惊叹着。

    “没错!照相机就是这样一个好东西,可以让一切都留在相片中。”旁边的夏尔笑着点了点头,“不用感到这么好奇,我们现在就可以试试啊,就在这里拍张照片。”

    “我们……?”芙兰皱了皱眉头,然后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古里古怪的照相机,“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作用吧?”

    “没什么,不用怕。”夏尔摇了摇头。

    “等等,你的意思是……”夏洛特突然皱了皱眉,反应了过来,“我们一起拍一张照片?”

    “是的,夏洛特,这是我的心愿。”夏尔诚恳地看着夫人,然后又看着其他人,“它能够把一瞬间凝固成永恒,最后升华成难以忘怀的回忆。我希望大家能够在今天留个纪念,留着这张照片,我就可以安心地去奥地利赴任了。”

    初时,夏洛特紧皱着眉头,好像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最后,她还是在夏尔的眼神之下心软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拍一张,不过拍完就送客吧,时候已经很不早了!”

    芙兰和玛丽对视了一眼,然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夏尔的提议。

    “把一瞬间凝固成永恒,最后升华成难以忘怀的回忆……”玛蒂尔达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夏尔,微微地笑了起来,“好的,先生,乐意奉陪。”

    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了。

    “我并没有奉陪您的义务吧?先生?”萝拉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但是我请求您,满足我这个谦卑的愿望。”夏尔点了点头。

    “那么,好吧,姑且让您开心一次。”萝拉点了点头。

    然后,就在辉煌的烛光下,这六个人或坐或站,聚在了一起。

    而欧仁则站在照相机之前,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准备好了吗?我数三下!”

    “三……”

    带着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大家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二……”

    大家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仿佛是想要让夏尔在去奥地利之前开心一点似的,玛蒂尔达、玛丽和芙兰都露出了笑容,而萝拉,嘴角也微不可查地动了一动。

    而此时的夏尔,突然好像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感触。

    多少年没有感受到了啊!

    他感到内心一阵激动。

    然后,他颤颤巍巍地拿起了右手,比出了一个“剪刀”的手势。

    “一!”

    几乎是同样的时刻,带着一种恶作剧的笑容,夏尔也大声喊了起来,“茄子!”

    “啪!”聚光灯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愿此刻永恒。(未完待续。。)

    ps:  祝福大家新年快乐。

第五十二章 旧**

    已经是深夜时分了,黑暗已经统治了整座城市。

    虽然这座城市很多地方都是通宵达旦狂喝滥饮的烟花之地,但是仍旧有许多地方早已经陷入到了沉眠当中。

    在拉丁区的一个四下静谧无人的街区当中,有一辆马车在黑暗的街巷当中四处穿行。

    深更半夜里进行这样的举动,看上去本就不同寻常,况且马车的速度很慢,而且赶车人十分注意不让马儿发出声响,更是给这辆马车增添上了几分鬼祟气息。

    随着马车行进的地方越来越偏僻,街上的行人越来越稀疏,直到最后消失一空;而街道上的光亮越来越小,使得马车看上去犹如进入了能够吞没掉一切的黑暗洞窟当中。

    最终,马车停到了一片衰颓灰暗的老屋子中间。

    这种老屋子大概是波旁时代的最后遗留,只是因为房东为了榨取住户的房租钱才勉强苟活着,不过正是因为居住环境恶劣的缘故,因此这儿即使早晨也看不见什么人,更别说现在的时刻。

    远处的高堂华屋和这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给这一片地区投下了永久的阴影。因穷困而带来的阴暗冰冷的空气,配上这些斑驳的墙壁,把那些旧屋变成了地下坟场,更像是活人的墓穴。

    在一阵悉悉索索当中,一位乘客从马车当中慢慢地走了下来。

    从身形和衣着来看,她似乎是一位女子。不过因为黑幕实在太沉的缘故,她的身影显得模模糊糊。她身穿着黑色的裙子,头上还戴着帽子。帽子的前沿还垂下了面纱,将整个人遮掩得严严实实。

    无论从任何方面来看,这辆马车和这个女子都透着一股古怪的神秘气息。

    似乎是在迟疑着什么,下了马车之后,这位女子悄然呆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她才前行。然后,她走到了一扇破破烂烂。几乎让人怀疑还能不能发挥作用的木门之前。

    这位女子并不忙于敲门,而是左顾右盼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在旁边注意自己之后。才轻轻地抬起了手。

    “砰砰砰”她敲门的声音很轻,以至于不远处就完全听不见了。

    没有回音。

    在片刻的沉寂当中,她似乎产生了一些紧张,以至于双手都合起来了放在胸前。

    还好。正当她的心情跌落到谷底之中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了一声低喝。

    “谁?”

    是他的声音,感谢上帝……女子好像长舒了一个口气,然后将手重新放了下来。

    “是我,埃德加。”她低声回答。

    然后,门打开了。

    借助稀疏的星光,她发现站在门口的,正是自己牵挂了许久的那个人。

    “埃德加,你怎么突然换了个地方了啊!”心里骤然放轻松之后。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虽然看上去是在责备,但是她的脸上却又有着难以言喻的激动。“还换到了这种地方!”

    然而。就在这时,她发现对方手里还拿着一把枪

    “埃德加!”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失声喊了起来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嘘……小声点,芙萝娅……”对面的人看上去有些紧张,不过确认外面没有别的人之后,他拿着枪的手放了下来,而另一只手则突然揽住了女子的肩膀,将她顺势拉在了怀里。“走吧,我们进去说话。”

    刚刚被这只手拉住的时候,女子挣扎了一下,但是还是拗不过对方的力气,只好顺从了事,然后,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这栋破房子里的每一件物事,当然和外表是极为相称的,每间屋的窗帘都是给烟和灰熏黑了的,随处无人处置的木料,显然几乎从没打扫过。而在几间邋遢的房间里面,还摆着一些画布和颜料,更让这种凌乱增添了几分。

    在男子的带领下,他们走到了一间小弄堂里面。

    “芙萝娅,看吧,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创作室,怎么样?”仿佛是开玩笑似的,他笑着摊开了自己的手。

    女子掀开了自己帽子上的面纱,然后扫视了一圈这间房间的环境。

    这间弄堂,不用说也是和其他房间一样肮脏破败的,不过稍微要宽敞。家具很少,也跟房间一样黯淡破落。室内到处杂乱无章,旧袜子挂在马鬃坐垫的椅背上,而灰尘则已经把椅子上的花纹重新演绎了一遍。而就在弄堂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充满了裂纹的书桌,上面还点着一盏油灯,正发出昏黄模糊的光线,而就在桌面上,正摆着一张画布,上面已经被颜料染上了丝丝纹路,显然在被打搅之前,这个住客正在即兴作画。

    借助这种半明不暗的光线,这个男子的形貌,也得以完全地展现了出来。

    和房间的穷酸形象不同,他身穿英国面料的深色外套,系了个颇为潇洒的低领结。看他外表大约是四十几岁左右。

    他留着一头分发,头发盖过了耳朵,在灯光下显出了晦暗的金色。他的面孔带上了一点多年奔波的黄色,也因为年纪在眼角和额头产生了几丝皱褶,但是却方方正正而且非常洁净,棱角分明得如同精雕细刻出来的一般,看得出来,他年轻时是个美男子,即使到如今也仍旧保存着几分俊俏。

    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一双镶嵌在椭圆形眼眶里的亮晶晶的淡蓝色眼睛,这双眼睛特别有神,而且似乎带着一种淡淡的忧郁感。这种忧郁表情,正好能够激发很大一部分女性的那种……源自母性的保护欲。也正是依靠了这副表情,还有一手精彩绝伦的画技,才让他当年在社交界得意通行无忌。让那么多人为他如痴如醉。

    而在时光给他的面孔刻上几轮刻痕之后,这种忧郁则更加增添了几分。

    至少,他给来访的女子带来了难以言喻的触动。

    “你怎么让自己住在这种地方了呀?”看到对方身处于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女子蓦地感到一阵心酸,然后有些痛苦地看着对方。“是缺钱了吗?那怎么不跟我说?”

    “不,芙萝娅,别担心我,”去除掉了刚开始的那种紧张感之后,男子的声音变得更加轻柔动听了许多,“你上次给了我那么多钱。现在还不缺啊。”

    一边说,他一边抚弄着对方的头发,好像十分亲密似的。

    好像发现了对方的动作实在太过于亲昵。女子略带紧张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向后退了退,然后继续用那种关切地眼神看着他。

    “既然这样,为什么非要让自己住在这种地方吗?难道没地方可去了吗?”她突然低下了头。“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去卡迪央公馆吧,我会让仆人们放行的,反正现在那里也没人住……”

    “住在这里才不会有人盯着啊……芙萝娅……”这个中年男人微笑着耸了耸肩,“如果跑到你那里的话,早就被人发现了……”

    “什么意思?有人在盯着你吗?是强盗吗?还是什么人?”这个中年女人吃了一惊。

    然后,她的视线飘到了被中年人随手放到了桌子上的手枪,因而也就愈发担心了,“你跑到这里是因为有人在追你吗?是谁?到底怎么回事啊?”

    因为对方一直没有回答。她也就越来越急,最后眼角都渗出了一点眼泪。“埃德加,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啊?就这么突然跑回来……”

    “我只是怕你白白担心而已,没事的,芙萝娅。”中年人仍旧保持着笑容,然后缓缓地凑近了对方,“有些事,是我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造成的,那么就只能自己承担后果了,我不会有事的,只是一点小问题而已。”

    还是完全不明白啊……夫人抬头看着对方,然而他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一时间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她颓然叹了口气,“那么,你这次回国,打算呆多久呢?”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不过想来还要再呆几个月吧,嗯,应该还有几个月。”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伸手拉住了对方的手,“来,过来看看吧,我刚刚画的画。”

    还没有等对方答应,他就把她拉了过去。

    “这是……?”看清楚了画的轮廓之后,她发出了一声惊咦。

    “嗯,这就是你啊。”中年人拉住了她的右手,然后一起在画布上面未上色的部分上滑动起来,“看,这完美无暇的面孔,这若有所思的神情,这纤细婀娜的身段……不正是你吗,芙萝娅?你再看看这衣服,就是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穿着的裙子吧?我还记得你在上面戴着的花饰呢……”

    “没错,是我……”随着对方的解说,女子脸上翻出了激动的红潮——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这样热烈的赞扬呢?当年她会被这些话迷昏头,现在自然也还是逃不过去。

    不过片刻之后,她的表情又重新变得低沉下来,“可是,现在我已经老了,埃德加,再也没有当年的美貌了。”

    “不,你还同当年一样美,芙萝娅。”这个中年人伸出手来,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顺势摘下了她的帽子,随便放到了一边,“时光永远无法消磨我对你的眷恋,所以我回来了。”

    尽管明知道这些话不尽不实,芙萝娅——或者说卡迪央王妃——的心仍旧难以抑制地颤动了起来,那只在自己脸上缓缓滑动的手,好像在滑动中发出异样的热力,好像能够烧灼一切一般。

    就在那双湛蓝的眼瞳的注视下,她感觉脸被血液和激情所燃烧,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当年……不。

    “不!别这样了!埃德加!”仿佛是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她突然急速后退,离开了那只手。

    “怎么了?”男子十分惊诧地看着她。

    “别这样了,不行的!我们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已经不能肆意妄为了……而且,而且……当年还犯下了那样的罪孽,我们不应该再这样了!”仿佛是被什么东西给触动了,泪水从她的脸上缓缓滑下,好像想起了多少往事似的,“埃德加,以后我们就像朋友那样互相对待吧,以前的一切我们都只封存在记忆里面,再也不要继续犯错了。”

    一边说,她一边哭泣,“我这次过来,只是因为你突然改变了地址,所以想要确认你的安全,并没有别的意思,埃德加,我得告辞了,以后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写信告诉我吧。”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啊,还是这么天真……中年人在心里冷笑了起来,男人和女人之间,还谈什么朋友?

    一边在心里冷笑,他的脸一边紧绷起来,眼皮也微微垂了下来,严肃的面孔变得更加忧郁了。

    “哎,我就知道……我怎么还配得到你的关心呢,像我这样人,肯定早就被你抛在脑后了吧……”他伤心地摇了摇头,犹如是在咏叹的诗人一样,“没关系,看到你过得还好,我就一切都满足了,我以后不会打搅你,会一辈子在无人注目的角落里为你祈祷的。好吧,芙萝娅,你先走吧,等我了结了心愿,我会自觉地消失的,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妨碍,愿你幸福……”

    听到他这种隐含指责的悲叹之后,王妃有些慌了手脚,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好像想要解释什么。

    “不,埃德加,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我的意思只是……我们以后不要越矩……只是……可是……”

    看到她如此慌乱的样子,中年人心里大定——果然还是老样子。

    “所以,你不是要遗忘我吗?”他悲伤地看着王妃。

    “不是,怎么可能!”

    “那太好了……”他一边如释重负地笑,一边凑到了卡迪央王妃的旁边,然后重新揽住了对方的肩膀,认真无比地看着她,“这段时间,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你,恨不得一直呆在你的身边,芙萝娅!”

    仿佛无法承受这种视线一般,王妃闭上了眼睛。“可是……”

    谁还管你可是啊。

    中年人的脸,自然而然地凑了上去。

    然而,正当两唇重新要交贴的时候,突然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响。

    该死!

    他的身体僵住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三章 会面与杀意

    在中年人紧张的视线之下,门口传来的声音一直不疾不徐地持续响着,好像敲门者笃定里面有人,因而气定神闲地非要见到里面的人不可一样。

    中年人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

    “你将我在这儿的地址告诉过其他人吗?”他低声问对面的王妃。

    “其他人我倒是没说……”王妃突然有些忸怩起来,“就是……”

    但是,这个中年人已经没有心思再听她的其他话了,他走到另一边重新拿起了手枪,然后快步向门口走了过去。

    他很小心地走到了门口,然后静静地站到了一边,透过门的缝隙观察外面。

    接着,他看到一个年轻人站在门口,而他后面,是幽深的黑暗异域。

    这是他们的人吗?还是其他什么?

    中年人强行压抑住了紧张的心情,然后慢慢地抬起了手。

    敲门声再度响了起来。

    他眉头一皱,然后猛力拉开了门,然后端枪对准了来客。

    “别动!你是谁?”

    一边说,他一边小心地扫视了他身后一圈,并没有发现另外有人过来的迹象,因而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而这时,他发现面前的年轻人好像还是一脸轻松自在的样子,完全没有把自己手中的枪当回事,更加没有答话。

    “小子,你到底是谁?”他不由得心里产生了一些恼怒,然后用枪顶住了对方的胸口。“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这时王妃也从后面追了过来,然后看到了他用枪顶住了对方的一幕,不由得吓得脸色煞白。“别开枪,埃德加!”

    “嗯?”中年人扭过头来,奇怪地看着王妃,不过手中的枪还是没有放下。

    “他就是我们的伊泽瑞尔啊!你怎么能够这样!”王妃带着责备走到他的身旁,然后伸起手来将他的枪压了下去,“我只跟他一个人说过你这个地方,刚想跟你说你就跑过来了……”

    “伊泽瑞尔?”中年人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重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好像不敢相信一样。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就是伊泽瑞尔?”

    这个年轻人还是微微笑着,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真遗憾。我就是的。”

    接着。这两个男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似的。两个人都闪避着视线,尴尬和无奈夹杂。

    “伊扎……”王妃爱怜地抹了抹他的额头,然后拉住了这两个人的手。“你们这是干什么,明明是父子……是第一次见面不知道该怎么说吗?可怜,真是可怜……我们进去说吧。”

    一边说,她一边拉着两个男人,一边向屋里走去。而其他两个人也顺从地跟着她走了进去。然而,即使走到了屋里面。两个男人还是相对无言,让王妃大为惊诧。

    “你们两个倒是说句话啊?难得见一次面……”这种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之后,王妃急的不行了,“怎么搞成这样?伊扎,快叫爸爸啊!”

    “不,这不行,妈妈。”伊泽瑞尔抬起了头来,“我可以叫您妈妈,但是绝不能叫这个人爸爸,我做不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孩子!”王妃顿时就急了起来,“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他就是你的父亲啊!伊扎,好孩子,快喊啊。”

    “我姓瓦尔特,不姓特雷维尔,夫人。”伊兹瑞尔缓缓地摇了摇头,“从小到大,只有您关心过我,让人将我养育大,对您的恩情我感激不尽。但是,他呢?他在哪里逍遥快活,他什么时候想起过我?像他这样的人,就算偶然赐予了我生命,我也对他毫无感恩,更别说尊敬了。他不是我的父亲,他只是特雷维尔先生而已。”

    接着,他视线转到了这个中年人身上,好像斜睨着对方一样,“您怎么看呢?特雷维尔先生?”

    “哦,朋友,好吧,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和他预想的不一样,没有任何的迟疑甚至郁闷,中年人马上回答,“我是十分尊重你的想法的,如果你坚持的话,那就随你咯,不用叫也可以。”

    虽然这个中年人的笑容仍旧极具魅力,但是伊泽瑞尔心中仍旧不禁微微一痛。

    他真的毫不在乎我啊,一点一点都没有。

    “你们别这样!伊扎,别耍脾气了!”眼看两个人一见面就闹出了这样的争执,王妃不由得更加着急了,甚至眼泪都忍不住流了出来,“他是你的父亲啊!你们……你们……就不能稍微好好相处一次吗?”

    “别哭啦,芙萝娅,孩子们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强求也强求不来的。”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轻轻地拍了拍王妃的背,他的神情里看不出多少遗憾,甚至有些如释重负一样,“至少,我们已经给他足够的帮助,让他长大成人了,不是吗?”

    “别说得这么好听,花钱养育我长大成人的人是妈妈,不是您,您没有为我费过心,不要装得这么亲切。”伊泽瑞尔冷冷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至于您,您这些年不就是花着妈妈的钱在外面游荡吗?有什么可以拿来自居长辈的?”

    “哎,哎,孩子们对我们有多少误解啊!”中年人长叹了口气,然后更加忧郁了。

    “别这么说,伊扎,你的爸爸也是逼不得已啊,毕竟当年闹出了那样的时,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动了阿德莱德女士,让她知会警察们饶过他……”王妃低声说,她的眼角还残留着泪痕,“这些年来他在外面,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头,你就不要再伤害他了。”

    “吓!我伤害他!看他那个样子。有像受过任何伤害的样子吗?靠您的钱他活得好好的!没准就是当在国外旅游而已吧!”伊兹瑞尔指着中年人,一字一顿地说,“再说了。既然有这么多困难,那么如今为什么又要跑回来呢?”

    “说起这个……倒是有各种原因啊……”中年人微微垂下了视线,好像有些颓丧的样子,“在国外呆久了,我想回来看看,毕竟这里才是故乡嘛,虽然样子变化很大。但是回来的第一天我就感到了久违的激动。再说了,家里人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总得看看嘛……”

    “那为什么你不过去见见他们呢?”伊泽瑞尔反问。

    “我已经失踪了这么多年。法律上已经判定我死亡了,万一爸爸出了什么事,孩子们可以直接料理家业。但如果我又重新出现的话,该给爸爸和孩子们带来多少麻烦啊……”这个看上去已经有些苍老的英俊中年人长叹了口气。然后又苦笑了起来。“况且,他们也未必想要再看到我吧,我又没给他们留下什么愉快的回忆。不,我不想再去添麻烦了,只想静静地呆上一会儿,看看孩子长大成人。”

    但是,却一点也不在乎我有没有长大成人。伊泽瑞尔心里又是微微一痛。

    这种痛苦,让他不由得再度露出了冷笑。

    “恐怕不只是这种原因吧?先生?”

    “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恐。

    “刚刚您那么如临大敌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一个在国外游历了多年的人。回到自己的国家应该不会是这种表现吧?”他颇为尖刻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毫无尊重之意,“还是说,您是在戒备着什么?有什么人在威胁在您的生命?”

    “是这样吗?埃德加?”王妃一听也着急了,连忙转过头看着埃德加。“一定是这样的吧?所以你才会突然换了个地址,还拿着枪……是谁?谁在找你?”

    听着老情人问话,中年人一阵阴晴不定,好像是在犹豫什么似的。

    最后,似乎是耐不住王妃的诘问了,他终于叹了口气,重新开了口。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人在追我,为了当年的事情。追我的人是爱丽丝的妹妹艾格尼丝,你应该是知道的,这女孩儿我还真没想到居然那么凶!”他脸上突然微微抽搐,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真是狠啊!当时我在俄国被她找到了,差点就送了命。”

    “那位德-诺德利恩小姐?”王妃睁大了眼睛,然后脸上再也没有了任何血色,“她……她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了?还要跑出来追你?天哪……”

    “天晓得她怎么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了。”中年人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她应该是追踪我好久了,就连我回国之后还没有放弃,我前阵子在原来的地址差点就被她找着了,还好我躲得快!不过她现在肯定还在发了疯地找我……真是的,这姑娘也太过分了,这么多年也不结婚就为了这种小事浪费青春!”

    “我倒不觉得她有什么不对的,甚至我想为她叫好。”旁边地伊泽瑞尔颇为尖刻地插了一句话,“只可惜她失败了,预祝她下次能够成功。”

    “伊扎,别这么说呀!”王妃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惶急地看着中年人,“那你还这么悠哉干什么?快点逃啊,埃德加!实在不行地话,跟警察去坦白自己的身份吧,请求警察的保护!他们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敢在警察手里动手吧?”

    “不行的啊,芙萝娅……”中年人再度叹了口气,“我要是公开了自己的身份,请求警察的保护,那么他们就肯定不会再顾忌什么了,肯定会把一切事情都公开,到时候我们一家人怎么办?我的父亲和儿子该怎么办?他们好不容易才重新翻身,得到如今的地位,难道我应该去给他们染上那样的污点?不……不能这样的,芙萝娅,我既然没办法给特雷维尔家族添上几分荣光,那就不该再去给它抹上几道污泥。”

    这个时候倒是有点气概啊。

    看着中年人慨然而谈的样子,伊泽瑞尔有些欣慰地想。

    “……再说了,如果公开了自己的身份,她就可以公开向我提出决斗了。她师出有名,还是一个女人,我能不接受吗?我不接受,别人就不会再管我了,难道我还能一辈子缩在警察局里?可是如果我接受了的话,天哪,她剑法那么厉害,我可没信心逃得过……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结果,说到底你不还是只为自己考虑的吗?!伊泽瑞尔在心里怒吼。

    尽管他怒视着对方,但是这个中年人依旧神态自若。,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一样。

    也对,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还能对他有什么期待呢?

    伊兹瑞尔在心里长叹了口气。

    在活了二十岁之后,终于见到了父亲,然而父亲的形象却给了他一种难以忘怀的幻灭感。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的儿子,真是遗憾,我不仅是个私生子,还是这样一个人的私生子。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埃德加?”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王妃终于再度开口了,“你就打算一直都躲藏在这里吗?”

    “最近大概也只能这样了,没办法,至少等躲过风头之后再跑出去吧……”埃德加悠然回答,并没有看出太多紧张感。

    “可是,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也不太安全啊?”王妃微微蹙眉,然后很快下了决定。她转过头来,看着伊兹瑞尔,“伊扎,你这阵子留在这边,帮你爸爸看一下,好吗?他现在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

    “不,不行。”

    “伊扎!”王妃惊呆了,“他是你父亲啊!”

    “那又怎么样!”伊泽瑞尔大声回答。

    接着,他颤抖地看着母亲,“我说过了,您生下了我,养育了我——虽然没有亲自养育,所以我承您的恩,尊重您,爱您,为了保护您我愿意付出性命,但是……”

    他又转过视线,怒视着埃德加,“先生,你只把合法的孩子当儿子看,这点我不怪你,贵族都这样。但是你休想一边漠视我,一边叫我为你出力——我不关心您的死活。不,在今天见了您的面之后,我觉得,您还是死了比较好,这样可以不给我们,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王妃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泪光。

    啪

    清脆的鼓掌声,突然从远处传了过来。

    “小子,说得好!我会……饶你一命的。”(未完待续。。)

第五十四章 血光

    正当载着王妃的那辆马车还在这迷宫般的破旧街巷当中四下穿行的时候,在另一边的巷道当中,另外有一群人也正在慢慢地向马车的目的地走了过去。

    他们装束各异,表情也各不相同,但是人人都沉默着,在这种异样的静寂当中,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压抑感。而在他们的手上或者衣装的夹缝里,偶尔却有金属的寒光闪现,更让这种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领头的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不过他们的视线并没有交汇,只是交替着往前走而已。

    其中那个男的,正是被夏尔借调给了阿尔贝、目前正肩负着重要使命的孔泽。

    他目不斜视地朝前走着,好像除了面前的道路一点也注意不到其他的东西——然而,其实在他毫无表情的面孔之下,他的思绪却异常地活跃。

    让他思绪变得如此活跃的原因,正在他的旁边,不疾不徐地以半个身位之差跟随在他的后面。

    在黯淡的星光下,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裙子,手里拿着一把收束起来的伞,犹如是手杖一般不停地点在地面上,发出沉闷而令人不快的轻响。

    虽然并没有有意观察,但是孔泽也可以看得到她的表情十分严肃,甚至可以用严酷来形容,眼睛里闪烁着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激愤的光芒。

    虽然对方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在有意掩饰自己,但是这种表情、这种灵敏而又不失技巧的步伐。在旁人眼里可能看上去不觉得什么,但是在曾经当过很长时间的警察的孔泽看来,却极其不详地充斥着犯罪者的气息。

    这位公爵小姐。很可能是要去犯罪了。借助于多年的经验,他在心里断言。

    原本他不用在意这种事的,他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并没有制止犯罪的义务——更何况他的雇主本来就命令他配合这位小姐的任何行动,但是……一种微妙的感觉,让他不得不在心中保留了一些疑惑。

    ——德-特雷维尔先生,到底是在担心她的什么呢?

    这种沉默的行进。持续了许久,然后,在一个小巷中间。孔泽停下了脚步。

    接着,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的一幢破烂房子。

    “就是那里吗?”艾格尼丝看着孔泽,低声问。

    “是的,小姐。”孔泽也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至少根据我们目前得到的情况来看。那个符合您所说的一切特征的男人,就呆在那幢房子里,而且他一贯深居简出,现在应该也还在里面。”

    艾格尼丝眯起了眼睛,然后握紧了手中的伞柄。

    接着,她顺着孔泽的视线,仔细地观察了那一幢斑驳破旧的烂屋。

    倒是一个,很适合那个人的。葬身之地啊……

    剧烈激荡的激情,让她的嘴角微微颤动着。露出了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孔泽冷淡地问。

    “你们,回去吧。”艾格尼丝低声回答。

    “嗯?什么?”孔泽感觉自己好像听错了。“您说什么?”

    “我说,你们,回去吧。”艾格尼丝冷冷地复述一边,“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你们要处理的事情了,你们已经可以离开了,剩下的我们自己可以处理。当然,如果又踏了个空的话,我会再去找你们的。”

    孔泽陷入到了踌躇当中,本来如果真按“配合她一切行动”的指示,他就应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的,但是此刻内心中残留的疑惑,却让他无法那样干脆地行动。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如果真的办坏了事,反倒触怒了特雷维尔先生,那时又该怎么办?

    “先生?没听见我的话吗?”因为不耐烦,艾格尼丝的话里又带上了居高临下的冷意。

    她的这种态度,让孔泽心里下了决断。

    “好的,如您所愿。”他面无表情地躬了躬身。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现在还只是秋天,他却感到寒风在不断地往衣襟里钻,只感到全身都有些发凉。

    ……………………

    在清凉的晚风当中,艾格尼丝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直到孔泽带人离开之后,她才重新开动脚步,慢慢地朝那幢破屋走了过去。

    此刻万籁俱寂,一切都光线都好像收束在了这桩破屋上面,除了它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进入她的视线。虽然身后还跟着随从,但是她已经心无旁骛。

    虽然刚才那个男人的语气不是很笃定,但是那种似乎属于天赋的直觉,告诉她今天自己真的没有踏空,那个可恶的混账东西真的躲在这里,而且即将迎来自己的末日。

    是的,就是在这里了,上帝保佑……

    一步,两步,三步,越来越近了……

    她来到了门前。

    多年的精习,早已经让她的注意力和观察力变得十分敏锐,她集中起精神,仔细聆听着从门后传来的所有声音。

    从里面传来了话语声,模模糊糊的,似乎有争吵,有几个人的声音,其中有一个好像就是那个人的。

    这家伙给自己带了帮手吗?

    不过不要紧,无所谓。

    她的手轻轻地放到了门上面。

    居然没关?

    连上帝都在帮我吗?

    她用极其轻微地力量慢慢地推开了门。

    ……………………

    “小子,说得好!我会……饶你一命的。”

    听着这句夹杂着笑意、快意和杀意的话之后,房间里的三个人都瞬间呆住了,下意识地往门口的走廊看去,然后,就在他们的视线下。拿着伞的艾格尼丝和她的一个随从,就这样慢慢地走了过来。

    随从拿着枪,如临大敌;但是艾格尼丝仍旧从容不迫。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姐夫,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这样嗜血的笑颜,让伊兹瑞尔和王妃看来都觉得不寒而栗,而在当事人看来,更加犹如在地狱中绽开的鲜花。

    “艾格尼丝!”他禁不住失声喊了出来。

    “嗯,好久不见啊,先生。”艾格尼丝轻轻地点了点头。一边盯着他一边往前走,她已经观察过了,她所来的方向是这间弄堂唯一的出口。所以她一点也不着急。

    “诺德利恩小姐!您行行好吧!”眼见已经大祸临头,王妃惶急地朝艾格尼丝喊了出来。“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闭嘴。”艾格尼丝微笑着回答,“你们虽然很讨厌,但是毕竟不是凶手。所以趁我现在的心情还算好。赶紧给我离开这儿。”

    “艾格尼丝……”

    中年人又张开了口,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最后还是悻悻然地闭了嘴。

    显然,就算机灵如他,此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可以让她收手。

    “我跟您没什么好说的。”

    艾格尼丝抽出了自己的剑,然后将伞扔到了一边。

    “虽然您是个卑贱的混蛋,但是看在您曾是我姐姐的丈夫的份上。我仍旧可以恩赐给您一个机会,您可以死在我的剑下。”她看着自己的姐夫。一字一顿地说,“不要试图逃跑,您逃不掉的,那反而会让您被枪打死。年轻人,带着您的母亲离开这里吧,我不想看到您一眼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伊泽瑞尔,终于从艾格尼丝刚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震撼当中回过神来了

    多么英姿勃发的女子啊!

    虽然看上去这个女子似乎会对他们不利,但是他一点也没有产生对对方的恨意。

    而且他并没有说谎,他根本没有任何一点为这个“父亲”冒生命风险的兴趣。

    “妈妈,我们走吧?”他探询地看了看王妃,“这里这么危险。”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他是你的父亲啊!”他得到了王妃带着眼泪的回答。

    然后,她咬了咬牙,挡在了埃德加的面前。“诺德利恩小姐,当年的事情只是意外而已,谁也不想闹成这样的,他现在在外国游荡了那么多年,已经吃了那么多苦,难道还不够吗?求求您了,饶了他吧!”

    艾格尼丝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地继续走了过来,越来越近。

    “求求您了,发发慈悲吧……”因为自觉有负罪感,所以王妃根本不敢和对方的视线对上,只是不停地流着眼泪,看上去凄惨可怜。

    “死者是无法复生的,大家为什么还要为旧日的仇怨争执不休呢?就算您在这里杀了他,爱丽丝也无法复生吧?所以,求求您了,都放下吧……”

    “闭嘴!”因为耐不下王妃喋喋不休的劝告,艾格尼丝皱起了眉头,“姐姐无法复生,我知道啊,但就因为姐姐无法复生,所以我就要放过杀死她的凶手吗?天大的笑话!谁关心他过得怎么样?我只要他死!别挡着我,否则我连您也不放过!特雷维尔先生,您要是有一丝作为男人的廉耻,就从您情人的背后滚出来,拿把剑来和我打一场!太恶心了,您还想玷污这个姓氏到什么时候!”

    然而,回答她的只是“扑通”一声。

    她的姐夫从王妃背后扑倒在地,然后打了个滚,直接就往书桌下面滚了过去。

    “真是条狗!”艾格尼丝想也没想,就拿着剑向他冲了过去。

    但是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腰被人抱住了。

    她往旁边一看。

    这个婊子!真是不要命了吗?

    她暗骂一声,然后拿起左手狠狠地扇到了她的脖子上。

    估计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殴打的王妃,一瞬间几乎都双眼翻白,但是她仍旧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死命抱住艾格尼丝。天晓得她哪来的力气!

    看到母亲被人如此殴打,伊泽瑞尔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可以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但是绝对不能容忍自己的母亲被人如此无礼地对待。一瞬间他的热血也往头上涌,完全不顾自己也将置身于危险当中,疯狂地向艾格尼丝扑了过去。

    被王妃抱住了腰的艾格尼丝,不得不同扑过来的伊泽瑞尔扭打了起来,再也无法去追上那个中年人。而得到了这短暂空隙的中年人,很快就从桌子底下滚了出来,然后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那把枪。

    看来这条狗连最后有名誉的死亡都不想要了。

    “开枪!”艾格尼丝果断地阻止了随从过来救援的企图,大声喊了出来,

    然后,她自己拿起手中的剑,狠狠地向埃德加投掷了过去。

    此时,这个中年人的手离桌上的枪只有咫尺之遥了,求生的本能让他的动作比原本都要快上了几分,他疯狂地凝视着这把枪,仿佛上面就凝聚了他的所有希望。

    “啊!”

    艾格尼丝的那边剑带着可怕的风声,几乎刺穿了他的手。

    血光绽现。

    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还没有传到大脑当中,他陡然看见一个黑洞洞地枪口正正对着自己。

    顾不得再去取枪,这个中年人再度蹲下,重新滚到了地上。

    “碰!”

    子弹从他脑袋刚刚所处的位置划了过去。

    “杀了他!”艾格尼丝一边应付王妃和伊兹瑞尔,一边大声呼喝。

    而她的随从也毫不迟疑地向中年人跑了过去。

    被求生欲所驱使,中年人一边捂着手上的伤口,一边连滚带爬地向弄堂的角落里跑了过去,但是,那是一条死路。

    “别留情,杀了那条狗!”艾格尼丝一边呼喝,一边不停地有拳头殴打伊泽瑞尔。

    而中年人继续想那个死角跑了过去,看上去已经无路可逃……然后,仿佛是绝望了似的,他疯狂地朝一面墙撞了过去……

    “哗!”

    仿佛是破布被划烂的声音,墙壁突然裂开了一个大洞。

    这是画上去的吗?该死!这条老狗真是狡猾!

    艾格尼丝心里大骂。

    眼看中年人已经冲入到了这个黑洞当中,那个随从又拿起了枪再度发了一枪。

    仿佛是被人大力推了一把一样,中年人几乎跌倒在了地上,但是他很快恢复了平衡感,顺势在地上打了一个滚,继续连滚带爬地往黑暗深处跑了过去。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在乎被留在这里的情人和儿子会被怎样。

    只打中了肩膀?真是可惜。

    “快去追,我马上过来!他受了伤跑不远!”

    带着无限的恨意,艾格尼丝继续加重了对伊泽瑞尔的殴打,而早已经被推开在一旁的王妃,看见情人已经暂时逃脱了之后,终于带着虚脱和无限的惊恐晕了过去。

    啊,为了这种人受伤,真是不值啊……带着这个无奈的想法,伊泽瑞尔也在被狠狠打中了脖子之后晕了过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五章 拯救

    当一切重新陷入到沉寂之后,整幢房屋只剩下了一个清醒的人。

    短短一分钟,一切都已经变换了个模样。一个原本就处在黑暗之下的“家庭”,在黑暗当中重逢,然后又以一种奇特而又危险的方式,重新归于到黑暗当中。

    艾格尼丝从容地站在原地,不慌不忙地注视着一切。尽管她心里比谁都急切,但是她仍旧不慌不忙,调匀了自己的呼吸,让自己恢复精力。

    接着,她慢慢地走上了前去,重新拿起了自己的剑。随着剑柄那冰凉的触感,信心和决心又重新回到了她的心中。虽然右手因为刚才的搏斗还隐隐有些发疼,但是并没有大碍。

    你跑不掉的。她冷冷地想。

    接着,她转过身来准备离开。

    在不经意间,她的视线放到了地上那对仍在昏迷当中的母子身上。

    王妃的脸色白得可怕,似乎刚才冲过来抱住她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所以已然虚脱。

    而他们那个刚才跑过来阻拦自己的私生子,也已经昏迷倒伏在她的身旁,不过虽然看上去鼻青脸肿,但是呼吸还算是平顺,并没有收到太大的伤害。

    也就是说,不用管的话,他过不久也会自己醒过来,然后带着母亲离开。

    哼,坏种的儿子,果然也是个坏种。

    确认了所有事态之后,已经完全恢复了精力的艾格尼丝,一脚踏在了伊泽瑞尔的身上。激起了他一声无意识的痛呼,然后不管不顾地从那个被画出来的墙壁所遮盖的缺口离开了破屋,重新投入到了黑暗当中。

    ………………

    而此时的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则没有这种从容的心情了。

    在黑暗阴森的巷道当中。他呛呛踉踉地朝前跑着,求生欲和恐惧感给他一种莫大的激励,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仍旧勉强保持着平衡,以一种还算过得去的速度,从刚才那可可怕的地方逃离。

    肩膀还在流血不止,带来一种火辣辣的痛感,但是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东西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妹是怎么发现当年的事情的。但是他无比清楚地知道,只要自己落到了她的手中,就将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伤口的疼痛和身体的疲惫让他的状态变得愈发难堪。甚至不可抑制地喘息了起来,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悠闲。

    虽然借助这段时间内对地形的熟悉,他仍旧在小巷当中四处穿行,但是他耳后一直都能听到急如鼓点的脚步声。显然艾格尼丝带来的人还在追着自己。甚至她本人也肯定会在之后跟来。

    尽管靠着预先的布置侥幸逃脱,但是他的心情仍旧极度紧张,死亡的阴影还是没有从他身边离去。因为他知道,从自己肩膀流下的血是最好的指引物,甚至只需要循着气味,别人也能紧紧地跟在后面,直到在自己因为筋疲力尽而脱力之后,再度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那时。恐怕再也没有生还的机会了吧。

    即使是在受伤中,即使是在紧张地逃跑中。这个中年人脑子也还是转得很灵光,对自己的命运也愈发悲观起来。

    当然,虽然心里知道这些东西,但是他仍旧没有放弃希望,仍旧在拼尽全力往前跑着,直到最后一刻他仍旧在渴盼着奇迹的发生。

    是的,渴盼着运气再度拯救自己,就像……就像18年前那样,自己再度从深渊的边缘被拉了回来,重新回到人间。

    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过,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不,不行……太荒谬了,太荒谬了,谁来救救我?谁都好啊!

    疼痛和恐惧,让他的眼泪几乎都流了下来,原本俊朗的面孔也变得稍稍有些扭曲。

    然而,事与愿违,奇迹还是没有发生,这位中年人很快就发现,自己居然在惶急当中跑进了一条死巷当中,前面是一堵砖石构筑的墙壁,光秃秃的犹如像是一个嘲笑自己的面孔一般。

    混蛋!

    在黑暗当中,这位侯爵之子、天才的画家大声在心里咒骂。然后他转身就打算换个方向逃跑,但是在焦急当中却不小心踩中了一个地上的小坑,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唔……”他忍不住低声痛呼。

    一股带着一种污泥和煤灰混合后的臭味的刺鼻气息冲到了他的鼻尖,几乎让已经十分虚弱的他给熏得晕了过去,而原本裁剪得体的高级外套,此时已经被污秽所渲染,并且在刚才的争斗和逃跑当中已经变得破破烂烂,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材质。

    无意,这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这一生最狼狈的时刻。

    但是,比起接下来的这一刻,之前所受的一切苦痛都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因为,那个一直在追逐着他的、面孔犹如死人般毫无表情的高大男人,走到了半跪于地的他的面前。

    因为刚才已经开了枪来不及重新填装子弹,所以他已经把枪扔掉了,手里只拿着一把小匕首,但是对此时的中年人来说,这样已经足够危险了。

    他想要勉强自己站起来,但是已经没有力气了,只得放弃了这个打算。

    而这个追兵则一步步地走了过来,虽然步伐很慢,但是却毫无怜悯。他手里紧紧地握着匕首,目光十分凶恶,显然是打算在这里就了结掉这个仇敌。

    他的小姐在之前给他下达的命令是“杀了他”,他完完全全地记得这个命令,然后打算执行到底。

    “别这样!”埃德加捂着胸口一边咳一边低喝,他感觉全身的精力都好像在随着血液流失,“朋友,别这样!”

    对方一言不发,眼见已经走到了埃德加的面前。

    “别这样!你知道的吧?我是特雷维尔家族的人,你要是杀了我,你自己也跑不掉!”带着一丝惶急和一丝哀求,这个中年人强忍着剧痛,快速地说了起来,“而且你现在在法国也知道的吧?我家现在很得势,我的儿子很有钱,只要你救了我……我就让他给你一大笔钱,一大笔钱!这样你就不用屈居人下,给艾格尼丝办事了?是吧……如果你想要别的,我儿子都可以给,你看怎么样?怎么样?”

    一边说,他一边小心地注视着对方,心里祈祷对方真的听进了这番话。

    然而,在他带着哀求的眼神当中,这个人终于开口了,不过说出的内容却让埃德加如坠冰窟。

    “亏你还姓特雷维尔?死都要死得这么难看……”

    接着,他抬起了匕首,狠狠地向埃德加扎了过去。

    自知死到临头的埃德加,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真是不甘心,居然死在了这种地方……

    “啪!”

    一声重重的闷响传到了埃德加的耳中。

    不过,却很奇怪地没有传来那种被利刃刺破身体的剧痛。

    是因为太痛了所以感觉不到疼痛吗?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因为自己的意识很清醒。

    这时,又是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人摔倒了地面上去一样。

    这个中年人终于睁开了眼睛,然后骇然发现那个一直追逐自己的人,摔倒到了一边,挣扎着呼痛,好像遭遇到了什么袭击一样,而另外则有一个人则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个人大概三十岁不到的年纪,面孔苍白,鹰钩鼻子,神态冷漠但却专注,穿着一声黑色外套,犹如不过看上去他却对自己没有恶意。

    一股无法言喻的狂喜终于涌上了他的心头。

    难道,奇迹终于发生了?

    “救我,先生,我是……”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先生。”这个人平静地回答,然后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强行将他拉了起来。“还好吗?还能跑吗?”

    “可以。”他点了点头,然后瞟了一眼旁边那个还在不断摇头晃脑、显然已经在恢复当中的追杀者,眼中突然充满了愤恨,“不杀了他吗?”

    这个人突然冷笑了起来,好像对中年人刚才还在哀求现在立马变脸感到有些可笑似的。

    接着,他拉着中年人,突然快速跑了起来,牵动得中年人刚刚凝结的伤口突然变得更加

    “现在可没有那个时间了,难道您觉得等下那位小姐来您可以解决?”一边跑,他一边说。

    “说的也对啊,艾格尼丝……”中年人的嘴角都抽搐了起来,好像还是心有余悸,“我们快点跑吧!”

    黑夜当中,两个人快速地奔逃起来,而后面则是失手的人的怒吼。

    “先生,谢谢您,我一定不会忘记您的恩情的……”

    在一辆疾驰的马车中,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带着无比的感激,向对方致谢,“您可以留下您的姓名吗?我会让人报答您的。”

    虽然他说得这么恳切,但是对方并没有丝毫动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不用谢,这是为特雷维尔先生服务,是我应该做的。”

    然而,虽然表面上十分平静,但是他内心里的激动却犹如惊涛骇浪。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道,就这样铺设到了自己的面前——就因为自己在怒火中做了一个决定。

    我救了他的父亲,他该怎么感谢我呢?(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惊醒

    当夏尔被人从睡梦当中叫醒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平心而论,最近他因为心事比较多,一直都睡得不是特别好——正因为如此,当门被重重地敲响、直至将其惊醒的时候,他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谁?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要来敲门!”带着一种迷迷糊糊的倦怠感,他粗声粗气地问。

    “少爷,有重要的事情要向你报告。”房门外传来了一声低声的回应。

    从声音来听,是爷爷的那位贴身仆人。而这位仆人难得一见的凝重态度,让夏尔慢慢地从困倦的泥淖当中拉回了意识。

    也对啊,没有重要的事情,他们怎么敢这样做呢。夏尔心想。

    “我知道了,你等一下。”他的声音放柔和了许多,然后迅速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穿上了衣服。

    等他穿好衣服重新打开门,发现对方还站在门口。

    “到底怎么回事?”他低声问。

    “有一个人跑了过来,说他叫孔泽,是您的一位下属。”对方恭敬地回答,同时探寻地看着夏尔。

    “嗯,是的,是有这么一个人。”夏尔点了点头,“不过这么晚了,他有说找我什么事吗?”

    仆人迟疑了一下,然后才低声回答。

    “他说是今天碰到了老爷。”

    “嗯?他碰到了我爷爷?什么时候?在哪里?爷爷不是在家里休息吗?”夏尔有些疑惑地问。“再说了,这种事也没必要特意叫醒我啊?”

    “呃……这个……”仆人再度迟疑了一下。最后好像才下定了决心。

    “他说的是您的父亲,少爷。”

    直到沉默了好几秒钟之后,夏尔才反应过来。

    “什么?!”

    然后。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快带我过去。爷爷现在知道这件事吗?”

    “他现在还在睡觉,所以我跑过来找您了,先生。”仆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想了想,这件事最好您先搞清楚状况了再去告诉老爷比较好……”

    “干得好,干得很好。”夏尔伸出手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然后。他们两个一起走到了接待室当中。

    接着,夏尔就看到了仍旧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的孔泽。

    “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夏尔挥了挥手,制止了对方站起来行礼的动作。“简明扼要一点,抓紧时间。”

    “好的,先生,我尽量。”孔泽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您之前命令我配合您的姨母德-诺德里恩小姐的要求,所以我一直在帮他找人。结果,我们找到了,并且在今晚,我们一起跑到了他的住处……”

    “你的意思是,她要找的人就是我的……”夏尔花了片刻,才让自己能够说出那个词,“父亲?”

    “至少那个人自称是埃德加-德-诺德里恩先生。”孔泽垂下了视线。表示自己不想追问任何东西,只想陈述事实。

    多年在社会上的摸爬滚打。早已经让他明白了越是富贵的家庭,里面不可告人的阴私和秘密就越多的道理,对此越是不追问,就越能够活得久。

    他只要老老实实地干下了这份功绩,就可以了。

    而夏尔的心情,此时则跌落到了谷底当中。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心里一直到底在隐隐约约地担心什么。

    自己的“父亲”在十八年前失踪,艾格尼丝在十年前骤然消失,然后在十年后骤然归来,然后要找一个人……种种事实,终于在脑海中串联在了一起,以至于都让夏尔奇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想清楚——也许是潜意识里不敢去想吗?因为有可能要与自己的姨母为敌?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都必须直面了。

    “之后发生了什么?”抱着一种万一的侥幸心理,他低声问,但是语气已经十分干涩了。

    “之后……”他偏了偏视线,看了看旁边的仆人。

    “没关系,他可以知道。”

    “他们发生了冲突,十分剧烈的冲突……”孔泽的视线仍旧放在地面,“那位先生受了重伤,幸好被我救走了。”

    “是吗……”夏尔微微张开了口。

    看来,事情已经很明显,一切侥幸因素都不存在了。

    “先生,正因为他自称是……嗯,您府上的人,所以这件事我不得不重视起来,于是就将他带走了,带到了一个您的姨母暂时找不到的地方。”孔泽等夏尔稍稍从失神状态之中恢复过来之后才重新开口,“我来就是想要请示一下您,到底应该怎么做?”

    夏尔紧咬着嘴唇,而其他两个人都在看着他。

    片刻之后,他总算从惊慌当中恢复了镇定。

    “先把我带到他那里去,我要好好地确认一下。”然后,他转头看了看老仆人,“您也跟我一起去吧。”

    “我明白的,少爷。”仆人马上躬了躬身。

    虽然表面上还是很平静,但是实际上他的心里在微微发酸——因为他知道少爷的考虑是什么。

    经过了快20年的离别之后,少爷已经不能靠自己认出父亲了。

    ………………

    因为已经是凌晨时分了,所以马车被催赶地时分快,但是夏尔的焦急的心却让他觉得还是不够快,几次催逼车夫加快速度。这种罕见的失去冷静的样子,也让旁边的孔泽看了暗暗心惊,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知道得太多。

    还好,正当三个人都在各怀心思地想着心事时,马车终于赶到了孔泽指定的秘密地点。

    一下车,夏尔就不管不顾地带着仆人一起走了进去,然后在孔泽的带领下走到了三楼。

    接着,孔泽打开了一间卧室的门。

    这间卧室布置得十分简陋,没有什么陈设和家具,但是还算是很干净,显然时有打扫过。而夏尔看到在白色的床单上,躺着一个人。

    这个人看上去灰头土脸,脸上全是泥巴,身上也,看上去十分狼狈。而且已经陷入到了沉眠当中。

    他的外套看上去已经被去掉了,手上和光溜溜的的肩膀上打着绷带,显然之前受过了不轻的伤。

    而即使如此,这个人的面貌看上去也还是颇有几分俊朗,或者说,和夏尔有些神似。

    “我救下他的时候,他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尤其是肩膀还中了枪,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带了过来。”孔泽低声解释起来,“带到这里之后,我马上叫了一位能守密的医生,给他小心治疗了一下,取出了子弹,现在他还在休息。”

    夏尔看了看旁边的仆人,做了一个手势。

    而老仆人心领神会,马上凑上了前去,走到了床边,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夏尔一动不动地看着仆人翻检的动作,仿佛在寄望出什么意外似的。

    但是,仆人翻检了一会儿,仔细地看了看他的面容和身体之后,抬起头来,颤抖着向夏尔点了点头。

    “少爷,我的老天啊,这……这真的是老爷啊!”

    嗯,这个老仆人跟了爷爷好几十年,他说不错那就不会错了。

    这位躺在床上的中年人,看来就是埃德加-德-特雷维尔,他失散多年的“父亲”。

    该死,真是见鬼了。

    夏尔这一瞬间,脑海里只闪过了这样一声咒骂。

    他不激动,一点都不激动。

    看着“父亲”遍体鳞伤地躺在床上,他的内心没有产生任何的类似于同情或者悲伤的情绪,甚至都不对艾格尼丝的行为感到过分——因为他知道发生这一切的理由。

    虽然理论上说,这个人给了自己这副躯壳以生命,不管实际上还是伦理上都应该可以算作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却无法产生任何这样的感觉。

    是的,因为身为穿越者,他并不觉得这个素昧平生的人算是自己的亲人。和爷爷与妹妹相处了二十几年之后,他可以将他们都看做亲人,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但是对这位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很抱歉,他没有任何这样的感情。

    也许这是天性凉薄,也许这是自私自利,但是他就是没把他当成父亲。更加不必说,自从得知了对方杀死了——虽然是意外——自己的妻子之后,他还选择了逃离,更加让夏尔早就在心里抛却了对这个人的最后一丝尊敬。

    他现在不仅不激动,他反而有些疑惑,甚至忿怒。

    既然已经消失了那么久,那么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还要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正因为沉浸在这种思绪当中,所以其他两个人只敢站着,不敢多说一句话,深怕惹怒这位大少爷。

    这种郁闷的思绪,持续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出声打破了这种可怕的压抑。

    “他现在在休息?昏迷多久了?”

    “我离开之前他已经在休息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了吧。”孔泽连忙回答,“他受了伤,也受了惊吓,所以很容易就睡了下去。”

    “把他给我叫醒。”夏尔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少爷,老爷现在受了伤,叫醒的话恐怕对身体不好吧……”旁边传来了一句迟疑的问话。

    “把他给我叫醒!”夏尔再度重复了一遍,语气之严厉甚至让两个人都差点打个哆嗦。

    “是。”仆人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中年人的身体,越摇越重。

    最终,在一声呻吟当中,中年人重新睁开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章 父与子

    随着一声沉闷而且难听的呻吟,埃德加-德-特雷维尔醒了过来。

    大脑从模糊当中渐渐变得清醒,他慢慢地想起了自己今晚被人找上门来追杀而后受了伤而后又被人救走的处境,而视线也随着意识的清醒而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一醒过来他就感觉这间房间的气氛有些诡异。

    他转过了头来,然后就看到了无言地站在房中的三个人。

    更主要的是,站在门口的那个年轻人。

    他的面孔平静而且冷淡,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这种平静之下所蕴含的某种怒气,看不到一丝久别重逢后的的激动。

    但是,到底还是来了啊……中年人心里叹了口气。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一直谁都没有说话。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也许是觉得气氛实在太过于尴尬,中年人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夏尔……”

    夏尔没有回答,而且慢慢地抬起了手来,做了一个手势,其他两个人见状对视了一眼,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马上离开了房间。

    但是,即使在两个人都离开了之后,夏尔还是没有说话,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躺在床上的“父亲”。

    “这么久了没见,就没句话想跟我说的吗?夏尔?”埃德加苦笑了起来。“不过,我也能够理解。毕竟我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你们,你们生气也很正常。”

    “生气?不,我不生您的气。”夏尔轻轻摇了摇头,终于说出了一句话来,“我只是不知道该和您说什么而已。”

    虽然他的语气很和缓,但是总好像透露出一种‘你连被我生气的资格都没有’的气息。

    这种态度,甚至比大发脾气更加让中年人感到尴尬。

    “好吧,其实我知道就是这样的结果,所以也不想出现在你们面前……”中年人叹了口气。原本就很散乱的头发更加套拉了,“但是,我还是要说一句。夏尔,对不起……”

    虽然这个态度并未见得有多么沉痛和悲伤,但是夏尔如果知道他几个小时前对私生子伊泽瑞尔态度的话,也许还是可以感受到某种诚意的。

    至于这种态度有多少是出于父亲对儿子的爱。有多少是出于寄人篱下的讨好需要。那就不得而知了。

    “你对不起的人很多,相对来说我还是比较无所谓的。”夏尔冷冷地回答,“我现在还在思考,等下要不要把你的事情跟爷爷说,你觉得怎么样?”

    “还是不要说了吧,不然他又得生气。”中年人连忙勉强地轻轻摆了摆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

    “那么看样子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嘛。”夏尔忍不住嗤笑了起来。“没错,他很生你的气。一点都不想你,所以我也觉得最好不要跟他说……”

    “看样子你都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中年人试探着看了看夏尔。

    “嗯。应该是都知道了。”夏尔点了点头,“所以,我想您应该也不至于责备我的态度吧?”

    “嗯,不怪你,这都是我自己找的……”父亲长叹了口气,因为受伤而显得苍白的脸,现在变得更加没精气了,“哎,有什么办法呢?”

    “既然都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了,那么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安安静静地生活在外面不是挺好的吗?”夏尔平静地问,“我个人认为,这样对大家来说都是不错的结果。”

    “都快二十年了,我就算再怎么样,总会有些挂念你们吧?”埃德加垂下了视线,显得有些颓丧,“不过我也知道我露面未必能让你们高兴,所以我只是想跑回来看看而已,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原本我是不想给你们带来什么麻烦的……”

    “有一点您说对了,您的露面确实不能让我们感到高兴。”夏尔的回答十分直接,一点也不关心是否刺伤了他的心,“倒是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震惊,还带来了一点麻烦。”

    他慢慢地走上了前去,仔细地看了看父亲那些缠绕着绷带的伤口,“这些都是艾格尼丝干的?”

    “手上的伤是她砍的,肩上的枪伤是她的随从,不过反正都是一回事吧。”中年人叹了口气,“她可真是狠啊,居然追了我好几年!”

    “准确地说应该是十年左右吧,因为她是那个时候离开这个国家的。”夏尔不动声色地回答,“说实话我觉得她挺不值得的,把十年的青春耗费在了您的身上。不过,某种程度上我倒是能够理解她的动机。”

    “其实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啊!”中年人再度叹了口气,“当年的事……哎,哎!”

    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之后,他重新抬起了头来,“夏尔,结婚的时候你一定要看准,还要把持住自己,千万别让自己陷入到婚姻的泥淖里面,不然你就会失去自由,失去理想,失去一切!我们这些贵族,娶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家族有合法的继承人而已?结果……结果我却倒了霉,不经意间给自己套上了一副枷锁。

    你知道吗?你的妈妈,爱丽丝……爱丽丝结婚前是那么温柔可爱的女孩儿,那么天真,那么有情趣!可是结婚了之后,她却完全变了个人……毫无乐趣,毫无风情,整天就关心一些无聊的社交新闻,还有可笑的家长里短,还有就是想方设法想要约束我,让我不能干这不能干那,你要是稍微不顺她的意,她就整天喋喋不休——这样的婚姻,对谁来说不是一种苦熬呢!夏尔,你选择了夏洛特。夏洛特这孩子我也看过,非常漂亮。这很好,我会祝福你的。虽然现在看来是没法见证你们的婚礼了。不过,爸爸要给你一个建议,你娶了她之后一定要想办法维持住自我,千万不要让自己被捆住手脚,否则你就会发现了,你到底陷进到了多么可怕的陷阱里面……哎,我当年就是一时糊涂。被她那可爱的外表给迷住了,所以就跟她求了婚,结果把自己给陷了进去。你千万可不要让自己也受到同样的苦刑……”

    在父亲以诚恳的态度,长篇大论地给自己讲着,然而夏尔却没有答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在昏黄的烛光下。他那苍白的脸上泛着奇特的黄色光线。好像带上了一副精致的假面具一样。

    他的疑惑,也随着父亲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而再度升腾了起来。

    既然并不为妻子的死特别伤心,那么为什么在妻子死后还要离开呢?

    “那么,请告诉我,既然您并没有那么有伤心,为什么还要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不通音信?”

    中年人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些尴尬,

    “请说吧。难道事到如今,您还怕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吗?”

    “这个嘛……夏尔。你也知道,你妈妈死的时候是1832年,那时候路易-菲利普国王刚刚上台没多久,政局十分不稳,所以你的爷爷和他的同党们就觉得时机到了,就加紧谋划。而那时候,你的爷爷就叫我收了心,来帮他干这种事业……”

    夏尔的心,彻底跌落到了谷底。

    “然后,你觉得太麻烦,所以就离开了?”

    “也不能说是怕麻烦吧……”中年人避开了夏尔的视线,“只不过,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有些事情是没法勉强的,那还不如不要添乱呢……”

    这是一个多么自私自利的人啊!

    他毫无顾忌,蔑视道德,一心只顾自己,他把别人阻止他寻欢作乐——哪怕是妻子——当成了罪大恶极。对当时的意外,他没有任何的歉疚感,更别说负罪感了。间接杀死妻子,在他眼里,也许就是一个还算不上不幸的不幸意外,仅此而已。换言之,就是一个标准的贵族。

    如果只是这样也还算了,他还不愿意背负义务,哪怕他是一个家道中落的家庭重振旗鼓的最大希望。为了不要为义务所束缚,为了继续过自己自由自在寻欢作乐的生活,他竟然直接选择了离开,跑到各地去浪荡。

    而这个人,却是自己的“父亲”。

    真是有路易十五时代的遗风啊……夏尔在心里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他不想从道德上谴责任何人,因为从任何标准来看,他自己也都是一个道德败坏的人。但是在这一瞬间,他仍旧不禁对父亲产生了一丝厌恶和蔑视。

    突然,他的脑中闪过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那么,当年,对……对妈妈,”夏尔带着疏离感说出了这个词,紧紧地盯着父亲,“到底是意外,还是你有意动的手?”

    中年人的眼睛骤然睁大了,然后翻起身来就想跟夏尔解释。

    “哦,不用解释了,我已经知道了。”夏尔摆了摆手,示意他顾及下身体,“好吧,确实是个意外。”

    蓄意杀人是需要气量的,更别说杀掉自己的妻子了。从任何方面看,他的父亲都不像是有这种气量的人。

    “是啊,就是个意外,当时我们吵了一架,结果我气糊涂了,一不小心就推了一下,真的只是一不小心而已!”也许是因为刚刚的挣扎崩裂了伤口,埃德加疼得脸都抽搐了,声音也更加虚弱,“结果就为了这事,我就要遭受这么多苦楚,你说这合理吗?”

    “我不知道这合理不合理,反正现在艾格尼丝一定要杀掉您。”夏尔颇为生硬地回答。“虽然面前她不小心失败了一次,但是您认为接下来她就会放弃吗?”

    “不,当然不会了,她这个人我是了解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个人认为,您还是离开重新离开这个国家为好。”

    “看上去也只能是这样了。”父亲点了点头,“哎。原本还想呆到你结婚再走的,现在看来也只能算了。”

    “那好,你先在这里养养伤。伤养好了就离开吧,我会给你一笔钱的。”夏尔以尽量不带感情的语气说着,“这次最好就不要再回来了。”

    也许是被夏尔的态度给刺伤了,中年人的目光里面终于闪过了一丝沉痛。

    “夏尔,别这样好吗?虽然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我终究是……”

    “正因为考虑到您是我的父亲。我才没有直接将您抛下不管。除此之外您还想叫我怎么样?半跪在床头抱着您哭泣吗?抱歉我做不到,先生。”夏尔不经意间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如果您期望这种事情的话。那我可没法帮忙了。”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父亲看着儿子,呼吸越来越急促,但是最后还是慢慢平静了下来。

    “好吧,我也知道不该再强求你什么。你能够救我一回。我已经很感激了,不想再要求什么。不管怎么说,祝你将来能够幸福吧。我到过你和夏洛特订婚的宴会,很盛大,也看到你们很开心,这就太好了……”

    “你到过?”夏尔疑惑地问。

    “嗯,我回来之后找过菲利普。不过不要怪他,是我让他不要跟你们说的。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没说。”埃德加低声解释着,“假面舞会的也是他有意提议的。这样就能够让我想办法溜进去……”

    “啊,原来如此。”夏尔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要对堂伯生气也没有意义,况且没有造成什么损害,所以他也只是无所谓地表示知道了。

    “如果没有这种意外的话该多好啊!我在你们旁边,注视着你,不打扰你们的生活。”埃德加又感叹了起来,“可是……现在一切都乱了套!艾格尼丝一定已经知道是你救了我,因为你的那个手下被认了出来,接下来我敢肯定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个我知道,我会想办法应付的,我会拖住她一段时间,让您有机会在这里养伤,然后溜掉,离开这里。”夏尔面无表情地回答,“不过先说好,我帮了你这一次,欠过您的恩情就已经还完了,如果以后,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您再度被找到了的话,那我也就没办法了。”

    虽然这么说很绝情,但是夏尔觉得有些话还是先说清楚为好。

    “知道,知道,只要帮忙先拖住她就行了。”埃德加连连点头,看上去也从刚才的颓丧中走了出来,“我这次会注意隐蔽自己,远远地离开的。”

    接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那么,您不至于连自己父亲的手都不愿意握一下吧?”

    夏尔犹豫了一下,但是最后还是伸出了手,和他握了起来,但是很快就抽开了。

    “看上去这些年你还过得不错。”

    虽然他的手虚弱无力,但是看得出仍旧颇为白细,保养得颇为良好,显然这些年来过得并非是颠沛流离的凄惨生活。

    “那是,虽然逃的时候没带什么钱,但是我这些年来过得还可以,总有那么多善心的女士会为我慷慨解囊。”虽然是在劝解自己的儿子,但是埃德加的脸上还是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炫耀的神色。

    “这些年我从法国跑到了意大利,从意大利跑到了埃及土耳其,又跑到了俄国,中间还去过远东……世上大部分地方我都跑遍了。不过到哪儿,我都能给自己找到立身之所,倒不是爸爸自夸,世上女人其实都挺好骗的,只要你能够掌握到方法……只要能撬开她们的心,撬开她们的钱袋也就容易得很了。我在俄国就把一位贵妇上了手,你是不知道啊,在俄国土地真是不值钱,她拥有的土地大得很,光是一个庄园就比几个巴黎还大!”

    “够了!”夏尔厉声喝断了父亲的炫耀,然后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他再也不想说什么了。(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同心协力

    当夏尔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发现孔泽和仆人都等在门外,担心地看着自己。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重新打起了精神。

    “你和人一起守在这里,等候我的指示。”夏尔看着孔泽,“不要让任何人再接近他。”

    “好的,我明白。”没有经过任何质疑,孔泽直接领命,甚至也不多问一下他打算怎么处理。

    然后,夏尔做了一个手势,让仆人跟他一起离开。

    “少爷,这件事要不要跟老爷说?”仆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夏尔后面,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了,一切都让我来解决。”夏尔生硬地回答,“记得守口如瓶。”

    如果说的话,恐怕只会惹他更加伤心吧。

    “是。”只犹豫了短短一会儿之后,仆人躬身应了下来。

    在这对父子之间,到底孰轻孰重,他自然早已经有了答案。既然未来的主人已经下了这样的命令,那么就算看上去再怎么不合情理,他也只能服从。

    ………………

    当夏尔重新回到了侯爵的府邸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生理上对休息的渴求、心理上的重大打击,混合在一起变成了难以遏制的疲惫感,让他只感觉眼皮好像有万钧之重。

    但是回到了卧室之后,他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各种思绪都重重地压在他身上。今天碰到的事,听到的“父亲”的那些话。犹如在深湖上投下的一枚枚石子,激起了道道涟漪,搅得他不得安宁。

    该怎么办?他不断地扪心自问。

    虽然第一次见面就对“父亲”观感十分恶劣。但是确实没有理由见死不救,不过,夏尔的这种报答,正如他自己所说,只想以这唯一一次为限了。

    那么,要达到这个目的,至少就要让一段时间内拖住艾格尼丝。让她不要再找上父亲,以便让他有个逃离的时间——而且需要的这段时间恐怕不短,因为父亲需要治伤。

    他感觉到了一阵头疼。

    但是他仍旧不敢休息。他必须早点想出对策。

    发现是孔泽救下父亲之后,没准艾格尼丝就会直接找上门来,到时候必须想出一个应对的办法来。

    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陷入到了深深的思索当中。清凉的晚风不停地经过窗户吹拂到他的脸上。但是他浑然未觉。

    这一夜他通宵都没有睡。

    等到第二天早晨时。他匆匆梳洗了一下,然后走到了餐厅当中,而这时他的妹妹早已经在餐桌边就坐了——而他们的爷爷则因为身体缘故,今天没有来吃早餐。

    这样正好。他心里也松了口气。

    “先生,您怎么回事?”看到夏尔这眼圈发红的疲惫样子,芙兰又惊奇又是心疼,“昨晚没有休息吗?”

    “哪里还睡得着啊!”夏尔苦笑了起来,然后朝妹妹摊了摊手。“快点吃完吧,芙兰。我有件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说。”

    没错,他想要将这些事都告诉自己的妹妹。

    夏尔昨晚想了半晌,最后还是觉得,如果既不想同姨母翻脸、又想暂时保全住局面的话,最好还是用亲情攻势来打动艾格尼丝。

    而如果用亲情的话,就只能由自己这种小辈来劝说了——那么叫上芙兰一起的话,可以大大增加成功率,毕竟芙兰小的时候艾格尼丝特别疼爱她,如果芙兰流泪劝说的话,艾格尼丝应该会心软那么一点——希望如此吧。

    另外,父亲回来之后,她总该知道一点东西吧?再怎么说,也是她的父亲啊……

    因此,昨晚思虑了许久之后,他最终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您想要跟我说什么呢?”芙兰疑惑地看着兄长,她嘴角上还残留着一些面包屑,看上去可爱极了。“很重要吗?”

    “嗯,十分重要,所以你赶紧吃完吧。”即使是身处如此重压下,夏尔也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我不吃了!现在就可以去说了吧!”芙兰拿餐巾抹了抹嘴,然后颇为欢快地跳了起来。“走吧,先生……”

    “嗯,好吧。”夏尔轻轻点了点头。

    但愿你不会怨我。

    ……………………

    接着,两个人一起走到了小会客室当中,然后夏尔将最近的事情——碰到小姨开始,到碰到父亲为止,简明扼要地跟芙兰说了个清楚。当然,具体的细节——比如和小姨、和父亲的那些对话,为了照顾妹妹的心情就没有细说了。

    随着夏尔的讲述,芙兰的表情也不停地变幻,从刚刚听到小姨消息时的惊喜、到听到夏尔被她暴打一顿之后的焦急、再到听说父亲后的惊恐,最后变成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茫然。

    “上帝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评说一般,她不停地喃喃自语,眼神茫然而没有焦距。

    夏尔当然知道这些话给妹妹将带来多大的冲击,所以他也有意地放缓了谈话的节奏,以便让她能够快点清醒过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看妹妹的表情慢慢变得平静了下来,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这确实是不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是即使如此,既然发生了我们也只能坦然接受。芙兰,你不要怕,艾格尼丝只是针对父亲一个人而已,对你她不会有什么恶意,毕竟她连我也并没有特别的恶意。小时候她那么疼爱你,现在应该也不会……”

    “真的吗?”芙兰抬起头来看着夏尔。

    “真的,虽然你那时候还小,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可都还记得啊……”夏尔笑着抹了抹妹妹柔顺的头发,小心地抚平着她的情绪,“那时候她整天打我。对你可就呵护有加了,总给你带好吃的,还喜欢像我这样摸你的头发……”

    “整天打您?您可说得太可怕啦!”芙兰还是有些焦急,“再说了,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姨妈真的是想要杀爸爸啊!难道您不觉得可怕吗?”

    我确实不觉得怎么害怕。夏尔在心中想。

    “好了,现在该说的我都给你说清楚了。看上去您也明白了事情紧急。”夏尔拿起了芙兰的右手,轻轻地捏了捏,“所以。特雷维尔小姐,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助。”

    也许是被夏尔的郑重语气所感染,也许是被那种“我可以帮哥哥的忙了”的感想所打动,芙兰终于从慌乱当中恢复了些许镇定。

    “也就是说。您需要我去帮忙劝说姨妈?让她不要再为难父亲?”芙兰终于理解了哥哥的想法。

    “至少暂时不要为难。”

    “如果我们两个的劝说失败了呢?”芙兰还是有些不安。眼中满是惶急,“那岂不是……”

    “那后果就麻烦了。”夏尔点了点头,“所以我希望一定能够成功,帮助我吧,芙兰。”

    “天哪!天哪!”芙兰不停地低声感叹,额头上都出现了汗水。

    “不要那么担心,表现出你的真心实意就行了。”夏尔拿出了自己的手帕,擦了擦她额角上的汗滴。“剩下的都交给我处理,明白了吗?”

    “好吧……好吧。”似乎是明白已经别无他途。芙兰终于点了点头。“真希望我能够帮上您的忙啊……”

    “你一定能够帮上忙的,这么可爱,又有谁会忍心伤害呢?”夏尔笑着回答。

    就在这时,小会客室的门被人敲响了,夏尔打开了门,发现敲门的是那位老仆人。

    一看到开门的夏尔,老仆人马上附耳到他耳边轻轻说了起来。

    竟然这么快?夏尔心里一惊。

    然后,他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妹妹,努力挤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她来了,比预想当中还要快啊。”

    芙兰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似乎难以置信,然后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身周,深怕自己有什么没打扮好的地方。

    “别怕,我们可以好好解决的。”夏尔看着她那慌乱的样子,于是做了个让她安心下来的手势。

    接着,他又看着老仆人。

    “把她给我叫到这里来吧。”

    当仆人离开之后,房间陷入到了一种异样的死寂当中。

    “哥哥,我好害怕啊!”芙兰的呼吸还是十分急促,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和惊恐当中恢复过来,“如果我要是失败了的话,那岂不是……岂不是……”

    “不要怕,芙兰。”夏尔走到了芙兰的座位旁边,然后任由她倚靠在自己的怀中,“一切都有我在。”

    “可是……可是……”芙兰还想说什么。

    但是,到最后,她重新恢复了平静。

    坐在椅子上的她,伸出双臂抱着自己的兄长,然后抬起头来,仰望着他的脸。

    “您说得对,我们能够走过去的,先生,一定能的!”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

    身穿着黑色衣裙、手上拿着一把收束起来的伞的艾格尼丝,在仆人的带领下出现在了门口。

    她平静中含杂着怒气的视线,不带任何感情地扫过了整个房间,扫过了这一对兄妹,最后停留在了夏尔的脸上。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起来。

    “您之前给了我一个惊喜,特雷维尔先生。”对视了许久之后,艾格尼丝冷冷地说,“是您的人,带走了那个人对吧?”

    “是的。”夏尔干脆地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我想请您,马上把我的猎物还给我。”艾格尼丝的视线变得更加犀利了,几乎让芙兰打了个寒噤,“马上!”(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罪证与暴起

    听到了小姨这种语气之后,夏尔禁不住皱了皱眉。

    这种充满了命令的语气,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对他使用了,但是,他仍旧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情。

    “所以,您现在是要求我们,把父亲交出来,给您杀死?”他以一种尽量温和的语气反问。

    “他是您父亲,但更是一个卑贱的杀人犯!”艾格尼丝厉声回答。“而你,你想庇护这个卑贱的杀人犯吗?一个害死了你母亲的杀人犯?”

    “恐怕我不能接受您的这种说法,那是个意外。”夏尔轻轻摇了摇头,他感觉芙兰的手都有些发抖。

    “意外……是吗?真是意外吗?难道不会是他有意干的吗?”艾格尼丝冷笑了起来,“况且,就算是意外,难道杀死我的姐姐、你的母亲,就不应该付出任何代价了吗?不,这不可能,先生,您说什么都没有用的,马上把他交给我。”

    “不,这不行,我不能让您就这样杀掉他。”夏尔再度回绝了对方,“没错,我确实对他有很多不满,但是我总不能就这样见死不救吧?”

    “你……”艾格尼丝气得有些发抖了,“你倒是记得你有个父亲了啊,那么母亲呢?你难道不记得她了吗?难道她就命该遭受这样的厄运吗?”

    看着夏尔的样子,她禁不住又冷笑了起来,“也对,你终究还是姓特雷维尔的,你的心怎么会向着我们呢?夏尔。我再问你一次,他在哪里?”

    “我……还是无可奉告。”夏尔摇了摇嘴唇,然后用手轻轻推了推芙兰。示意让她来说些软话,“话说回来,这么多年了,您还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呢?”

    芙兰扶在他身上的手也轻轻地捏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我倒是恨不得我永远不需要来。”艾格尼丝冷冷地回答,“您不用把您的爷爷叫过来了,我不想见他。当初如果不是他一心一意想要包庇。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

    “那么,您对我们一家的恨意,难道连一个孩子也包括在内吗?”夏尔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然后让开了身体,让她们两个得以视线相交,“看看您的外甥女吧,她被您吓成什么样了啊?”

    芙兰迟疑地看着姨母。然后略显紧张地站了起来。身上还微微有些发抖。

    “艾格尼丝姨妈,您好……”她颤声朝对方打了个招呼,“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

    这种怯生生的样子,几乎让每个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

    然而,她的姨母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倒是认识您,特雷维尔小姐。”她颇为冷淡地回答,“不过我现在想要谈重要的事情,没有空和您聊天了。抱歉。”

    眼见打个招呼都如此艰难,芙兰禁不住和哥哥对了一个眼色。

    这有些不对劲啊……夏尔心里闪过了一道疑惑。

    他明明记得在小时候。这位姨母十分疼爱妹妹的,怎么今天会变成这么冷漠、甚至还隐含敌意的样子了?太奇怪了吧?

    更加奇怪的是……自从见了面之后,她一直都没有问过妹妹近况如何,一次也没有。

    这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和父亲的仇怨的缘故吗?那么为什么对我态度还有一些保留?

    一丝莫名的惊慌闪过他的的心头。这时他突然感觉,把妹妹留在这里,恐怕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芙兰并没有发现哥哥现在的紧张,虽然开初就遭遇了打击,但是她仍旧遵照哥哥的嘱托,继续和这位看上去很可怕的姨母周旋。

    “姨妈,其实您的心情我也十分理解。妈妈……妈妈有那样的遭遇,确实无法不让人同情,”一点点的泪光出现在了她的眼角,让她的话更加显得情真意切,“可是,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我们除了面对现实又能怎么样呢?难道上帝夺走了我的母亲之后,您还要夺走我的父亲?那……我,我真的就太悲惨了不是吗?我恳求您,行行好,看在上帝的份上,看在我们兄妹的份上,饶过我们的父亲吧……我一定会让他向您道歉的……”

    一边说,她一边也哭了起来,显然已经想到了伤心事。

    然而,虽然她说得很凄切,但是这种泫然欲泣的哀求,一点也没有打动艾格尼丝的心。

    “这是我们的事,您没有资格来管,小姐。”她冷笑着回答,“我说了,我没有时间同您闲聊,也不想看到您,所以您不用再说下去了,我的意志是绝对不会改动的!”

    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似乎表达了一种再也不想谈判的心情。芙兰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显然已经被姨母如此绝情的话给打击的不清。

    这也同时宣告,夏尔想要用芙兰的亲情来打动对方的计划,彻底宣告破产了。

    疲惫,烦闷,恼怒一起袭上了夏尔的心头。

    “也就是说,您一点也不想考虑我们的意见了吗?”

    “是的,我只想要那个人的命,其他的东西我什么都不想要。”艾格尼丝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你们说什么都没有用的,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倒不如说……我对你很痛心,夏尔,我当初以为你不知道真相,所以没有跟你透露过,结果……我没想到你在得知了真相之后,居然还是选择包庇那个畜生,你……你对得起母亲吗?”

    “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想我比您更有资格做决定。”眼见软的方法完全不奏效,夏尔也选择强硬以对。

    他松开了芙兰的手,然后走到了对方的身前,直视着对方的脸,“也就是说。您今天并不是为了交涉而来的,而是为了通牒?”

    “是的,就是这样。”艾格尼丝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为了你,那么我连交涉都不会有。”

    “谢谢您对我的厚爱,”夏尔冷冷地笑了笑,“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如果我拒绝了您的交涉,那么您会怎么样?”

    因为恼怒,艾格尼丝的手抓得更紧了,伞微微地抬了起来。以至于夏尔都有些她等下就会动手的错觉。

    但是,伞最后还是放下了。

    “如果那样的话,我只能放弃对你的照顾了。”

    “什么意思?”

    “我会在社交场上。在报纸上,在任何地方,把这件丑闻给公开出来,然后正式向你的父亲提出决斗。”艾格尼丝的表情十分平静。显然早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夏尔,听我一句劝告,为了你自己,不要再做傻事了,我不想闹到这一步。你还年轻,有自己的前途,不用掺和到这种事情里来。为了那种混蛋搭上自己的前程……”

    她后面的那些话,显然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深情厚爱。但是夏尔已经听不见了,他被姨母之前的那些话所深深震动了。

    她想要把这种事情抖露出去?

    不,这不行,绝对不行!

    这件事如果公开,对特雷维尔家族的声誉将是一个绝大的打击——而且肯定会影响到他的前程,更别说父亲和爷爷还有犯罪嫌疑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此时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样一个想法。

    “……没有证据的话,这种事是不能被采信的吧……”他颇为干涩地问,“这只是捕风捉影而已!”

    “捕风捉影?不,夏尔,我们早就查出了真相了……”艾格尼丝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叫他不要再抱有侥幸心理。“这是有证据的。”

    夏尔心头如同增加了万钧重压,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慌乱起来。

    “这不可能,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像是不情愿接受现实似的,他大声反驳。

    “没错,确实已经过了很多年了,但是罪行却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失。”艾格尼丝仍旧冷笑着,然后,突然用一种很奇特的语调又加上了一句,“我们的面前,不就是有一个罪证吗?”

    “我们的面前?”夏尔皱了皱眉头。

    然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回头看了看一直茫然坐在椅子上的芙兰,“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艾格尼丝脸上的笑容突然崩解了,然后变成了一个融合了震惊、憎恨和冷酷的扭曲表情。

    “你真的想听吗?好吧……那我就给你说个故事吧……”

    “什么意思?”夏尔又凑过去了一步。

    “你静静地听着吧,希望你听了之后还能保持镇定。”艾格尼丝的表情还是如此骇人,“在十年前,我得到了确切的证言,确定了我姐姐的死并非纯粹的意外之后,我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夏尔疑惑地问。

    “我……”艾格尼丝的语气都变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起来,“决定把姐姐的遗骨带回我们家。”

    “你去挖了我母亲的坟墓?”

    不仅夏尔大吃了一惊,连芙兰都忍不住尖叫了起来。“啊!您!您怎么能这样!”

    这个年代,大多数的巴黎市民死后,坟墓都会被草草地葬入公墓甚至只是一埋了事,但是特雷维尔家族自然不会如此简陋,自从回国之后,特雷维尔公爵在一个庄园里设置了家族的坟墓并且在大革命时代丧生的父亲的遗骸也迁入到了此地,夏尔的母亲当年自然也被葬在了那里。不过,虽然下葬的时候他这个小少爷要跟着去,后来他确实没有去过几次。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一边害死了姐姐,一边又虚伪地将她葬在自家的坟地里面,还有比这个更加可耻的事情吗?”艾格尼丝厉声回答,似乎整个身体都在因为愤怒而颤抖,“而那时……那时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夏尔被她目光看得全身都有些发凉,只是勉强才维持着镇定。

    “发现了什么?”

    “在那个被剖开的棺木里面,我……我除了姐姐的遗骸之外。还看到了另外一个人的遗骸。不,也不能说是另外一个人吧……因为,那……”

    她突然冷笑了起来。但是在夏尔看来,这个笑容比任何怒容都更加可怕。

    “那是一个婴儿的遗骸啊!”

    哐当一声巨响。

    芙兰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她剧烈地喘息着,犹如一个溺水者一样,全身大汗淋漓。

    而夏尔的情况也没好上多少,他的脸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不!这不可能!您在骗我!”

    虽然一边嘴上在这么喊,但是他的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事可能是真的。所以……

    所以才能解释她对芙兰的态度变化吧。

    “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呢?这就是真的,夏尔。姐姐和她的孩子都死了。想想也对嘛,她那种情况下怎么能保住婴儿呢?我们都被骗了,呵呵,哈哈哈哈!”艾格尼丝的笑容愈发深了。其中的憎恨也更加溢于言表。“看到遗骸的时候,我哭了……因为我想象到了当时的情景。她当时滚在地上哀嚎,而你的父亲就站在旁边,事不关己地看着!她痛啊,痛得不行,痛得难以忍受,她在向上帝哭泣着求救,可是没有人帮助她。一个人也没有,结果她就这样在痛苦中离世。最后还带走了孩子……一想到这里,我的心,我的心就疼得难受!她蒙受了这样可怕的冤屈,如果没有人能够给她伸冤的话,那就太可怜了不是吗?所以,我就一定要杀掉那条狗,只有这样,我的心还能停止绞痛,只有这样,姐姐才能够安心离世。”

    夏尔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他的头脑也变得一片茫然,这个事实太过于具有冲击性,以至于沉稳如他,这一瞬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艾格尼丝没有再看夏尔,而是转头看着地上的芙兰。“特雷维尔小姐,您听见了吧?哼,别在我面前摆出那样可怜的样子了,虽然这不是您的错,但是您越这样,就越只能让我生气。您到底是谁?是那个混蛋从路边捡来的孩子吗?或者,事实更加恶毒,您是那个人的私生女儿,结果却顶替了姐姐的女儿,代替她享有了应有的尊荣呢?

    算了,事到如今我不想再追究这个问题了,您到底是谁都无所谓,总之我不关心您。您是特雷维尔小姐,但不是我姐姐的女儿,因而也不是我的外甥女,我没有您这样的亲人,甚至,一想到您是窃据了我那位亲人的位置,我只会打心眼里感到愤怒……”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芙兰已经失神了,趴在地上,不自觉地喃喃自语,眼泪在不停地流淌,一滴滴落在地摊上,染出了一片湿迹。

    姨母的恶言,妹妹的哭泣,让夏尔终于从片刻的恍惚当中清醒了过来。

    不管她说的东西是不是真的,但是现在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他的姨母掌握了某些当年父亲恶行的证据,因而也就掌握了一个足以打击到他的大丑闻。

    这已经不是他父亲的事了,而是已经关系到他自己的切身利益。

    一个重要的把柄现在掌握在他人手里,这次可以通过交出父亲来解决,以后呢?以后一定就会风平浪静?

    应该听姨母的话吗?然后把命运托付到他人手里?

    不,就算是姨母,也不能如此。

    绝对不行。

    他突然感到双膝一软,然后跪倒在了地上,眼泪也同时流了出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软弱的声音犹如哀鸣。

    眼见夏尔如此表现,艾格尼丝终于不再说话了,而是走到了夏尔的面前。

    “夏尔,别哭了,你得像个男子汉!我当年是怎么教你的?你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她半是责备办事鼓励地对夏尔说,“这点打击不算什么,你也没做错什么,一切都是那个混蛋犯下的罪孽,他只需要用自己的命来偿还罪孽就可以了!而你,你有你的大好前程,谁也伤害不了你。所以,你看,你还要包庇那种畜生吗?听我一句话,把他现在的地址告诉我吧……”

    虽然她对埃德加乃至特雷维尔侯爵都充满了仇恨,但是在她眼里,夏尔毫无疑问是她姐姐的儿子,也是她的亲人。她并不希望这个她从小照看到大的亲人因为自己而一蹶不振——威胁败露此事,只是她的最后一招而已,她和夏尔一样都不希望此事发生。

    然而,她的这种心情却无法传达到夏尔心里,或者说就算能够传达,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两兄妹都在地上哭泣着,犹如一曲悲哀的伴奏一般。

    夏尔仍旧在哭着,好像已经失神了似的。

    “好了,站起来!”艾格尼丝皱了皱眉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样子太丢人了!”

    夏尔顺从地站了起来。

    “别哭了,看得真是恶心,一个男子汉……”艾格尼丝一边责备,一边拍的肩膀,恍惚间犹如回到了当年教授他剑术的时光一样,她的手也无意识地松开了手中伞。

    然而,她忘记了,这个外甥已经长了十年。

    就在那一刹那间,夏尔扑到了她的怀中,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

    当艾格尼丝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脚已经被紧紧地束缚住了,男性女性的力气差距,让她一时间无法挣脱这个紧密的环抱。

    该死!她睁大了眼睛。

    然后,外甥的头很快地冲她的头撞了过来。

    “砰!”

    “砰!”

    “砰!”

    一次,两次,三次,在一次次的撞击当中,她终于失去了意识。

    她最大的失误,就是忘记了这位外甥……也是一个特雷维尔。(未完待续。。)

    ps:  三更完成~~~

第六十章 父与女

    “砰!”

    “砰!”

    一声声的碰撞声在房间当中回荡,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好像聚焦到了这里一样,这些响声淹没掉了其他所有声音,也让其他一切都暂时停了下来。

    至少,房间中那位趴在地上的少女,正在将她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这一幕也许有些可怕的场景之上。

    就在这碧色双瞳的注视下,夏尔正将自己的姨母紧紧地抱在怀中,然后不停地用头撞击她的头部,犹如是机械式的运动一般,既没有犹豫也毫不留情。

    砰

    也许在其他人看来,这一幕有些有些过分,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残酷,但是在她那精致白皙的脸上,却不仅看不到任何害怕或者反感,反而隐含着难以言喻的钦佩和崇拜。正因为这种激动,让她犹沾着泪痕的脸好似蒙上了一层晶莹的白光。

    而夏尔当然看不到妹妹注视着自己的视线了。现在,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制服这位姨妈上面——从小到大的经历,使得他知道小姨如果被解放开了手脚,事情就会变得有多么可怕,而如果让她重新拿到了剑,那一切就都结束了。

    正因为抱着这种源自于敬畏的担心,夏尔不得不以表演得到一个贴近她身旁的机会,然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不给她任何施展自己技巧的机会。

    很遗憾,即使有过再多的联系。在这种贴身的搏斗中,男女之间的力气差距仍然还是难以逾越的,更别说是身体还算强健的夏尔了。

    在不停撞击的过程中。艾格尼丝看着夏尔,表情里面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不甘,甚至还有些痛心。但是,即使看到了她的表情,夏尔不管不顾地继续撞击着,并没有任何的停歇。

    在这一次次拼尽全力的撞击当中,艾格尼丝的挣扎也慢慢地变弱了。直至最后,她再也没有了挣扎,看样子是晕了过去。

    即使如此。夏尔也不敢松懈,他仍旧紧紧地抱着对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终于确认了对方真的已经晕了过去。

    “哈……”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松开了臂膀。艾格尼丝顺势倒了下去。躺在了地毯上。

    而这时,夏尔也感受到了刚才那种粗暴行为的后果——他的头疼得厉害,几乎天旋地转。

    跌跌撞撞地扶住了桌子之后,他才总算重新清醒了过来。

    “先生……您,您没事吧?”芙兰担心的问候从他的旁边响了起来。

    “嗯……嗯……”夏尔轻轻地摇了摇头,试图借此让自己更加清醒,“还好,我现在还好。”

    接着。他转过头看了过去。

    他的妹妹此时正站在旁边,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眼角还挂着残留的泪珠,显然是被吓坏了。

    我刚才作出了那么粗暴的举动,肯定吓着她了吧……他心里暗想。

    不,不止是刚才的举动,还有……还有艾格尼丝说的那些话。

    一想到这里,他不禁也有了些慌乱。

    除了慌乱之外,他更多的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居然把妹妹也拉了进来,结果让她听到了、看见了这么可怕的东西。

    “芙兰,别怕,别怕!镇静点!”他连忙低声喊了出来,然后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强行忍住了那种晕眩感,“来,过来,到哥哥这儿来。”

    此时的夏尔头发和衣衫早已经凌乱,而且因为昨晚没有休息、而且突然暴起发难的缘故,他的眼睛里面也布满了血丝,如果是不认识的小女孩看过来,恐怕会吓一大跳吧?

    但是,芙兰并没有任何的犹豫,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姨母的身体,靠到了夏尔的身边。

    “先生,您还好吧?”她关切地问。

    “可怜的孩子!”夏尔忍不住感叹了起来,“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我反倒担心你啊!没有被哥哥吓到吧?抱歉……因为事态紧急,所以我只好这么做了。”

    “我能理解您的,先生……”芙兰低垂着视线,轻声回答,“刚开始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嗯,那就好,那就好。”夏尔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耳朵外面鸣叫,一直都在发出嗡嗡声,“刚才她说的事情,都是一派胡言,肯定是为了惹我们生气而有意说谎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好吗?”

    芙兰下意识地看了躺在地上的艾格尼丝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那是谎言,不是真的,你明白了吗?!”夏尔提高了音调。“不要相信她的那种荒诞不经的故事!”

    也许是因为很少见到哥哥如此疾言厉色的缘故,芙兰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嗯,我知道,那是假的,她是在骗人。”仿佛是为了让他安心似的,芙兰连忙重复了一遍。

    “嗯,就是这样,不要怕,一切都有我在,没人伤得到你。”夏尔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然后低下头来,认真地看着她,“不管怎么样,你就是我的妹妹,是我的至亲,什么谣言也无法击碎我们之间的羁绊,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不管实际是真是假,我们都必须当成假的,我绝不会抛开你——夏尔将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地透露了出去。

    仿佛是感受到了夏尔的热忱似的,芙兰呆住了。

    最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了,那就这样吧,没什么值得担心的,虽然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是毕竟现在一切都重新到了我们的掌控之中,我是能够解决的。”夏尔故作轻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那……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首先,我们得想办法把人给藏起来,可不能一直摆在这里。要是被嘴巴不严的人发现就糟糕了。嗯,干脆藏到阁楼里去吧。”忍受着脑子里越来越大的疼痛,夏尔紧张地思考着,“你去把老雅克叫过来,我要和他好好商量一下。”

    他感觉自己头昏目眩,好像已经走不动了似的。

    “嗯。”芙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怀抱。

    “等等……”夏尔突然伏下了头来。然后伸出了舌头,轻轻地舔下了她眼角的一滴泪珠,“你先收拾一下自己。可别闹出笑话来了。”

    有点咸,似乎还有点甜?

    “先生!”芙兰脸上略微闪过了一道红晕,然后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接着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快步地跑了出去。

    ………………

    “上帝啊!”

    当老仆人跟着芙兰回到会客室。看到这一片狼藉的时候,他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感叹。

    “别感叹了,正事要紧!”夏尔没好气地回答。

    “是……是,少爷,”仆人连忙回过神来了,“那您叫我怎么办?”

    “首先,把她绑起来,送到阁楼去。”夏尔抬了抬下巴。向昏倒在地的艾格尼丝示意,“注意隐秘点。不要让其他人看见,还有,今天开始要把仆人们看紧点,别让他们搞出什么事端来。”

    “是!”仆人连忙答应,然后又有些犹豫起来,“那……都已经闹出这样的事情了,我们要不要跟老爷说一声?”

    “当然要说了!现在还瞒着,有什么意义?!”夏尔没好气地回答,“等下我自然会跟他去说的。”

    “那就好。”仆人也松了口气。

    “把这件事处理完之后,你就去……嗯,去爸爸那里吧,告诉他艾格尼丝现在落到了我的手里,暂时是没办法来威胁他的生命了。让他自己离开那里,小心点养伤,然后爱去哪去哪,永远别再回来。”带着一种难以遏制的怒气,夏尔一字一顿地命令着,“你告诉他,只要他不惹麻烦,我和妹妹会过得很好,请他不要再来干扰我们的生活了,我救了他一次命,债务已经偿清了,接下来不想再看见他可!”

    老仆人微微躬身听着他的话,面上的表情显然有些痛苦,但是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好的,少爷,我会原原本本地跟他说的。”

    “我也要去……让我去看看吧!”芙兰突然在旁边说。

    “嗯?”夏尔转过了头来,疑惑地看着芙兰。

    “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了,就让我和了见一次面吧?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我总该去见他一次吧?”她的眼角又重新泛出了泪光,“先生,我只是想跟他说一些话,作为一个女儿,向父亲好好问一下,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然后,我就和您一样,再也不管他了……”

    眼见她这么伤心,一直看着她长大的老仆人也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少爷,就让小姐也去看看他吧,说些告别的话……毕竟是女儿啊。”

    夏尔沉默了。

    夙夜未眠的疲惫,纠缠头部的疼痛,让他只感觉身心俱疲,好像整个脑袋都要裂开了一样。

    也对啊,有什么理由不让女儿见父亲一面呢?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正的父亲……

    不,必须是真正的父亲。

    “好吧,那你带她去,不过小心点,也别说太久。”他微微叹了口气,“先把这里的事做完吧,快,赶紧把她绑起来!我……我先休息一下,等会儿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等我处理,你们赶紧办吧……”

    很明显,仅仅只抓住艾格尼丝,并不意味着事情的解决。那些威胁着他的“罪证”,现在还老老实实地躺在某处,需要他接下来想办法排除……但是,正因为如此,他现在才更加需要得到休息。

    于是,再也不多说什么,他跌跌撞撞地坐到了一个椅子上,然后趴伏在桌面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

    接下来。老仆人遵照夏尔的指示,把昏睡当中的艾格尼丝绑了起来,并且带着另一个靠得住的女佣人悄悄地将她抬到了阁楼上。

    然后。他带着芙兰走上了马车。

    一路疾驰的马车上,芙兰一直都低着头,表情十分严肃,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得出来心情十分愁闷。

    此情此景,让老仆人心里有些不忍。

    “小姐,想开点吧……有时候人也只能面对现实。毕竟虽然老爷是那样,但是至少您的爷爷还有少爷,都是十分看重您的。您不用因为老爷而灰心失望。”

    仿佛是被人从梦境当中唤醒了似的,芙兰抬起头来。

    然后,她勉强地笑了起来,这个笑容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谢谢您。我的心情已经好多了……”

    多好的孩子啊。这个时候还要强颜欢笑!老仆人心里忍不住感叹了起来,然后又不禁暗中责怪起了她父亲来。

    ………………

    当门外的马车慢慢停下的时候,已经在这里呆了一整夜的孔泽,终于等来了给他最终指示的人。

    虽然这次他的老板并没有过来,但是他当然认识夏尔的妹妹,而且也并不奇怪这位小姐为什么要突然来到这种地方。

    秉持着之前的原则,他继续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不问。只是微微朝两个人躬了躬身。

    “谢谢您的帮助,先生。不过现在你们的任务结束了。可以离开这里了。”老仆人代替夏尔给他发布命令,“现在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养伤就好了,之后不用再管他。”

    “不再管他?”孔泽有些错愕,他当然不知道在夏尔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是的,您可以带着自己的人离开这里,不用再管他了,他现在已经安全了。”芙兰接上了话,虽然声音放得很低,但是还是十分清晰,“我替我的哥哥谢谢您,先生……我们会报答您的恩惠的,虽然不是现在。”

    嚯,这家人真是奇怪!爸爸受了那样的伤,结果做儿子做女儿的却一个个都这么不当做回事?孔泽心里满是疑惑。

    算了,既然女儿都不管,我还管什么?随着他们自己去弄吧,我最好不要在掺和了……只要安安稳稳地拿下这份功劳就行了。

    他很快打定了主意。

    “是,小姐。”他躬了躬身,然后执行了对方的命令。

    看着孔泽等人离开的背影,芙兰良久无言,直到片刻之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转头看向老仆人。“我去看看父亲,您在下面等等我吧。”

    “是的,小姐。”仆人连忙点头应是。“他就在二楼的卧室里面,您走上去打开门就能看到。”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加上了一句,“小姐,老爷现在受了伤,精神也不好,您……您最好不要再和他吵了,说上几句就可以了……”

    “我知道的,谢谢您。”芙兰笑着点了点头。

    然后,芙兰一步步地走上了楼梯,她的步伐虽然细碎,但是却透着一种难言的坚定。

    走到门口之后,没再有丝毫的迟疑,她拉开了门,然后,正好和床上的中年人对上了视线。

    ……………………

    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此时的心情还算不错。

    虽然刚刚经历了一次可怕的厮杀,但是他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得了性命,还有什么比死里逃生更能让人感到快意的吗?至少在他看来没有。

    所以,当从床上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他忘却了昨天发生的可怕一幕、以及和儿子的不愉快的交谈,重新回到了那种颇为悠然自得的状态——只可惜,那些画具没有带过来,没有办法为劫后余生画上一幅画来纪念啊。

    正当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为这种事情感叹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

    他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过去。

    一个留着金色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带着粉色发夹的女孩出现在了门口。

    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而且手也放在了背后,但是她精致的面孔足以让人着迷。而碧色的瞳孔则犹如清泉一样幽深。

    真是漂亮的女孩儿啊。

    大概也可以画进画里吧。

    这个已届中年的浪荡子脸上微微浮现出了笑容,这种笑容里竟然出现了他极其罕见的真诚。

    “姑娘,看到爸爸。开心吧?”

    芙兰没有回答,而是一步步地走了进来,好像有些防备的样子。

    “哦,看来是不开心啊……不过也难怪。”中年人笑着叹了口气,显然也能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不过,孩子。别老是这么板着脸嘛,开心起来吧……”

    “我们,之前见过吗?”走到了床前不远处之后。芙兰低声问。

    虽然对父女再相逢之后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感到有些惊奇,但是埃德加还是点了点头,“是的,那天。在你哥哥的舞会上面。我们见过。”

    “原来那个戴着面具的人是您。”芙兰轻轻点了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谢谢您那一晚对我的安慰。”

    “没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埃德加仍旧微笑着,散发着久经锻炼的魅力,“怎么,看你的样子,现在还是没有接受爸爸回来的事实?”

    “是的……”芙兰低下了头来。“我现在……我现在很矛盾,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样对待您。”

    “所以我就不愿意出现在你们面前啊。多让你们为难!”中年人感叹了一句,显得有些颓丧“好吧,好吧……没关系,随便你们怎么对待我吧,这都是我应得的。”

    一般来说,看到自己这个颓丧的表情时,女人——更别说是女孩了——就一定会心软的,这是他屡试不爽的技能。

    “随便我们怎么对待吗?”芙兰抬起了视线,看着父亲。

    “是的,随便怎样,像你哥哥那样也行啊。”中年人笑着回答,“不过,乖孩子,你心肠软,肯定不会像他那样绝情吧?”

    接着,他勉力摊开了手。

    “来,孩子,到爸爸这儿来吧,好好哭一场,哭完了爸爸就离开这里,再不给你们添麻烦……”

    他的殷切期盼,却无法得到预想中的回报了。

    是啊,如果是哥哥的话,现在就不会犹豫吧?少女的脑中,突然回想起了刚才哥哥那狂暴的英姿。

    所以,我也不会犹豫了。

    “那么,您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芙兰颤声问。

    “要求?”中年人有些惊奇。

    “刚才,就在刚才……艾格尼丝姨妈来到了我们家。”

    “啊?她去了那里?”

    “她想要叫哥哥交出您,但是哥哥拒绝了她的要求,然后他们起了冲突,现在哥哥把她逮起来了,所以您现在安全了。”以冷淡的眼神看着父亲,芙兰慢慢地说了下去。“哥哥的意思就是您先好好养伤,然后离开这里,永远别回来。”

    “好样的夏尔!”中年人忍不住为儿子叫了好。“这下我可就放心了。”

    “但是,在这中间,艾格尼丝姨妈跟我们说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

    “她说,她曾经掘开了……妈妈的坟墓,”芙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继续用这个词,“然后,在里面……您知道她会看到什么吧?”

    中年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原本就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如今已经白得如同纸一般。

    看来,是真的了,芙兰心里骤然一痛。

    她努力抑制住了心情,然后怒视着父亲。

    “我想问您,我到底是不是妈妈的女儿?”

    “这个问题,真的很重要吗?”中年人沉默了片刻之后,终于叹了口气,“反正现在你已经是特雷维尔小姐了,以后肯定也会继续是,因为夏尔和爸爸都那么疼爱你。既然这样,那不就够了吗?孩子,为何一定要寻根究底呢?”

    “这个问题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知道。”芙兰坚持不退让,“请告诉我!”

    看着芙兰如此焦急的样子,中年人终于“恍然大悟”。

    “你是我的女儿,是夏尔的妹妹,不要怕,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不会丢开你的。”他安慰着芙兰。“有些事情,大家都会互相体谅的。”

    “不,我不是!我才不要做您的女儿呢!您这种人!”芙兰大声喊了出来。“我才不要做您的女儿呢!”

    虽然已经是怒气冲冲、情绪激动。但是从小所受的教育仍旧使得她下意识地使用了敬称,这看上去倒是颇为有趣,不过——当事人就不会感到有趣了。

    也许是被女儿的态度给气到了,中年人皱了皱眉头。“这样撒气又是何必呢?我不觉得这样对你有什么不好啊?”

    芙兰慢慢地恢复了平静,不过她的眼睛好像被一层雾给蒙住了,看上去没有了刚才的光彩。

    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我想请您写一封信,简短一点就行了。告诉爷爷和哥哥,我不是您的女儿,而是您杀了妈妈之后。从别处抱养的。”她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直接说出自己的要求,“我太讨厌您了,像您这样的人。没有资格做我的父亲。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从根源上就一刀两断!”

    “喂,你在想什么呢?”中年人有些着急了,他惶惑不安地看着芙兰,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

    他确实是难以理解,说实话也没有人能够理解这位少女此时心中所转动的念头吧。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不管我到底是谁,总之。我绝对不想和您这样的杀人凶手扯上任何关系……是的,我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您的女儿。所以想要您也承认这一点,现在,赶紧写吧!”

    “当年那真的是意外啊!我不是什么杀人凶手!”中年人忍不住抗辩了起来。“还有,你这是在犯什么傻啊?做特雷维尔小姐有哪里不好的?就算跟我赌气也没必要这样吧?”

    芙兰皱起了眉头。

    “从五岁开始,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这次肯定也是一样。”她小声说。

    “什么?”中年人先是一愣,然后大惊失色。“喂!你手上这是什么?”

    芙兰一直藏在背后的手终于出现了,不过,此时,手上还多了一样东西。

    一把斧头。

    虽然并不大,但是想来砍人应该足够了吧。

    这柄斧头,是她上楼之前在房间的角落里发现的,因为下意识觉得用得上,所以静悄悄地放在了身后。

    结果,果然派得上用场啊。

    “听着,我只说一次,我今天一定要您写这个东西,否则……否则我就会动手,”芙兰的呼吸十分急促,显然现在情绪十分激动,斧头也随着她的呼吸而上下翻腾,锋刃闪耀着危险的寒光,有意无意间,她的表情似乎和夏尔在冲撞姨母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

    在她的眼中,哥哥干任何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那么既然是合乎情理的,为什么就不能去效仿呢?不,应该努力去效仿才对、

    正因为哥哥为了需要而果决行动的作风令她深受触动,所以这个以兄长为偶像的少女,很快就下定了决心。

    “你想怎么样?对爸爸刀斧相向吗!”中年人惶急地喊了出来。

    “为什么不行?您有什么资格自称父亲?您做了什么值得我尊敬的事情?!”芙兰大声反问,气势之盛,完全将父亲的怒吼给压了下去,“既然如此,那您就做最后一点值得让人尊敬的事情吧!”

    “你……!”

    “这是我不可更改的意志,所以您没有拒绝的权利……不,您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拒绝。”她冷冷地看着父亲,然后从怀中拿出了纸笔,“我给您三分钟时间,您赶紧给我写,否则……否则我就不再顾忌后果了!”

    芙兰越走越近,手中的斧头也渐渐地抬了起来。

    现在受了伤的自己,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吧。中年人在惶急当中心想。

    他终究还是没有那种胆量。

    “好吧,好吧!”他颓然叹了口气,“你想叫我写什么,我就写吧……”

    她对我居然厌恶到了这种程度!这是上帝给我的报应吗?

    这个平素浮华浪荡的中年人,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这一生产生了怀疑。

    ………………

    就在芙兰的注视下,埃德加将她想要自己写的东西都写完了,然后签上了名字。

    虽然因为虚弱他的笔迹有些歪斜无力,但是仍旧看得出是十分好看的字体,带有一种艺术气息。

    芙兰小心地将短信收入到了怀中。

    然后,她转头看向这个中年人。

    该怎么处理他呢?

    杀了吗?

    也许这么干是最安全的吧……

    但是,用斧头威胁父亲是一回事,用斧头杀死父亲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到底是不是父亲,她都无法下定杀死人的决心。

    “请离开这里吧,永远都别回来!不要写信给我们,我们根本不需要这些!”带着一种无奈的懊恼,她大声喊了一句,然后扔掉了斧头,转身跑开了房间。

    在她的身后,传来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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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994/ 第一时间欣赏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 作者:匂宮出夢所写的《花与剑与法兰西》为转载作品,花与剑与法兰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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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剑与法兰西介绍:
一位穿越者,来到19世纪中期的法兰西。以其勇气和智慧,不畏艰难,不惧坎坷,最终达到荣光彼岸的故事。 对朋友以鲜花相赠,对敌人以利剑相迎; 这就是,历经磨难仍傲立世间的法兰西! 这就是,荣光之所庇耀的法兰西!花与剑与法兰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与剑与法兰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