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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匂宮出夢     花与剑与法兰西txt下载     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八章 任务与堂兄

    “国民近卫军?”听到了夏尔的问题之后,小特雷维尔公爵倒并不是感到十分意外,只是和自己的儿子对视了一眼。“你想问这个做什么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夏尔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最近我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风声,所以我打算跟你们确认一下,了解一下民团里面的最新动向。”

    “了解最新动向?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夏尔,别跟我们说得这么弯弯绕绕吗,直说吧。”他的堂伯禁不住笑了起来,“都已经关起门来了,你还做什么政治家的派头。”

    “好吧,实际情况就是,我最近听人说,有人在自卫军里面散步一些危险思想……一些对现政权不利的危险思想。”夏尔笑了笑,直接说了出来。

    “嗯?怎么可能?”小公爵有些疑惑,“现在难道还有人在里面为暴民说话吗?谁啊?”

    他的这个反应倒也情有可原——在腥风血雨的1848年6月,镇压了暴民的暴乱之前和之后,国民自卫军进行了数次清洗,早已经将里面的危险分子(也就是激进主义者和共和主义者)剔除了个干净,他难以想象到了现在还会有些漏网之鱼在里面散播邪恶的造反思想。

    作为国民自卫军的一位高级军官,小菲利普-德-特雷维尔公爵自然也在清洗危险分子的工作上出了大力。所以,他才对夏尔的话这么惊奇。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夏尔摆了摆手,“我只是在担心,有些人想要利用自卫军来对付我们——也就是总统。还有我这一派人。”

    听到了夏尔这个明显的回答之后,小公爵有些惊愕地再看了看自己的儿子。“你的意思是……?”

    “是的,总统和我如今都有些担心,害怕有人利用国民自卫军生事作乱,威胁到……嗯,现有政府的运行。”夏尔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我不是在胡思乱想,根据一些可信的情报,确实有些人在巴黎的驻军和自卫军里面煽动作乱……”

    这下他的堂伯明白了。

    “你是怀疑我们的司令?”他的目光有些闪烁。好像在猜疑夏尔等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尚加尔涅将军不合你们的胃口了?”

    “也不能说我们一定容不下他……只是他需要和我们更加顺畅地合作才行……”夏尔仍旧微笑着,“否则,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怎么样都是令人担忧的。”

    “哦……”小公爵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夏尔。我一直只在自卫军里面呆着所以不大清楚,尚加尔涅将军现在真的有那么桀骜不驯吗?”

    “何止桀骜不驯?他根本不听从我们的任何建议,那么是客客气气的商讨。”夏尔摇了摇头,“既然他拒绝了我们递过去的橄榄枝,那么就只好接受我们递过去的白手套了——一个国家,政令不通的情况是不可容忍的,他必须明白现在到底谁在做主。”

    这个再明显不过的表示,让他的堂伯明白了。波拿巴分子除掉尚加尔涅将军及其支持者的决心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了。

    “那么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呢?”

    “你们先不要动,在里面耐心收集他们现在的动向。尤其是要看着那些军官们,看看到底哪些人铁心了跟我们过不去,哪些人只是随便附和而已,这对我们很重要,因为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人统统都清除……”

    也就是说,如果操作得当的话,特雷维尔家族可以在之后注定要到来的新一次清洗当中保住很大一批人,并且得到他们的感激——当然,也可以得到大笔的金钱。

    得到了这个几乎是露骨的暗示之后,小公爵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呢?”

    “现在还不能着急,我们得慢点来。”夏尔的语气仍旧平稳舒缓,“您先做好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吧。”

    “好的好的。”小公爵连连点头,“我会密切注意自卫军里面的动向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人打算发动叛乱,我们随时都会报告给你们。”

    “好的,那就交给您去办了。”

    夏尔说完了之后,朝旁边的夏洛特笑了笑,表示自己已经把事情说完了。

    说实话,在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心腹们眼里,并不担心真的有人从自卫军里面反动叛乱,因为他们都明白,只要正规军不出动,实质上是民团的国民自卫军是难以仅靠自己来发动军事行动的。

    关键是要保证正规军服从波拿巴——这是唯一要紧的工作。所以,他们把盯紧自卫军的工作交给其他非核心的支持者也可以少费点神。

    “夏尔,现在我看也不用太着急,路易-菲利普那条老狗现在既然即将死去,奥尔良派的支持者们暂时也会陷入到混乱当中,他们现在不会有闲暇来闹什么大事,你们大可以从容对付他们,所以你也不用那么伤脑筋……”夏洛特一边笑着安慰夏尔,一边递过了自己的手绢,示意夏尔擦擦自己头上的汗,“至少今晚好好休息下吧?我看你好像很疲惫的样子。”

    “谢谢。”夏尔向夏洛特笑了笑,然后接过了手绢。

    “嗯,要不今晚就在这边休息下吧?”堂伯父附和了女儿的说法,然后突然看向了旁边的儿子,“菲利普,你这样老是东游西荡的也不是办法,最近我这么忙,你干脆也到国民自卫军里来帮忙吧?”

    虽然语气里是询问,但是父亲的眼神里明显透着一股不容置疑,所以菲利普连忙点头答应了。

    “好的,爸爸。”

    ………………

    和公爵一家商谈完了之后,夏尔趁着仆人前来收拾的空档,跟在菲利普后面,走进了客厅旁边的一间吸烟室里面。

    “菲利普,你有什么事情叫我吗?”夏尔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堂兄。

    “嗯,我是来跟你道个歉的。”菲利普耸了耸肩。

    “道歉?”夏尔有些奇怪。“有什么要跟我道歉的吗?”

    站在他对面的菲利普,穿着一件黑色的燕尾服,打着漂亮的蓝色领结,收拾得潇洒而又不失体面,他的笑容从容而又温和,再加上脸上那种总是满不在乎的神气,俨然就像一个年轻版的父亲。显然,他平常肯定也是一个爱说俏皮话和开玩笑的人,那种欢快兔脱的神气太过于鲜明了,和阿尔贝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小时候虽然往来并不密切,不过菲利普当时夏尔倒也还算是友好,也并不干涉他和夏洛特的来往。

    “也没什么……只是我想告诉你,恐怕我和你妹妹的婚事是办不成了……”他看上去有些窘迫,脸上的笑容都变得有些干涩了,“我们两个志趣不大相投……”

    “嗯?”夏尔仍旧有些不明白,只是心里却突然涌出一股暗喜。“这话怎么说?”

    “哎……这事可真是难讲啊,我该怎么说呢……”堂兄叹了口气,“总之,我不是说你妹妹不漂亮,实际上我觉得她非常漂亮。只是,和她见了几次,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完全谈不到一块儿去,她太严肃正经了,老是看都不看我,也不搭我的腔,让我感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要谈画画吧,可是我完全不懂、也没兴趣啊?总之,我们总是说不了几句就完全没话讲了,这可让人难受极了。你说如果我们这样呆几十年,那岂不是要把人逼疯?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菲利普一脸无奈地向夏尔倒着苦水,“再有一个,老弟,你可太让我难受了……”

    “我?我又怎么了?”

    “你还怎么?”他抬起手来,重重地拍了拍夏尔的肩膀,“你没事搞得这么大本领做什么?样样都做得来,现在还爬上了那么高的位置,搞得父亲和爷爷天天拿你做例子来鞭策我,催着要我赶紧上进,就连夏洛特也几次说我!可是除了你这个怪人之外,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凭什么一定就要我来做那些?今天爸爸都打算把我扔进自卫军了,说是一定要我为家族做点事来……你说这个该不该怪你?”

    “老兄,这也怪不了我吧?到了你我这个年纪,也不能成天只想着玩了吧?总得为家里做点事才好……”夏尔这才回过神来,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吧好吧,既然你父亲都已经下令了,那就好好听着吧。”

    他根本不想结婚,只想着再寻欢作乐几年。

    同时,他放弃了娶自己妹妹的机会,但看上去他倒是并不觉得可惜。

    真是个有眼无珠的笨蛋。夏尔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了起来。“至于婚事的事情,既然你不肯,她也不肯,那我们干脆就一笔勾销权当没这回事了吧?反正也不是你们非要走在一起不可。”

    “就是这话嘛!”菲利普附和了一句。回头你就跟我爷爷说吧,那样我就可以有个交代了……”

    “嗯,我会的。”夏尔严肃地向自己的堂兄做出了保证。

    眼见心事了了,菲利普松了口气。

    “到时候我请你好好喝一顿!”

    突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又抬起头来看着夏尔,“对了,夏尔,你认识个叫伊泽瑞尔-瓦尔特的人吗?”(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解释与质问

    堂兄这无心随意的一问,却在夏尔的心里骤然轰起了极大的波澜。这个名字虽然他并没有听过几次,但是因为印象深刻,所以一直都难以忘记。

    “伊泽瑞尔-瓦尔特?怎么回事?”夏尔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怎么你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看来你真是认识这个人咯?”从夏尔的反应来看,菲利普断定他没有猜错,“难怪啊……我就说嘛,我爸爸怎么会无缘无故干这种事。”

    “老兄,你这样说话说半截可不太好,老实说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夏尔又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直接跟我说实话好吗?到底这个人怎么了?”

    这时,菲利普感觉夏尔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于是自己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消失了。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啊,只是我爸爸最近找了个秘书,就是这个人。你也知道,我们家是轻易不会雇不明来历的人的,但是奇怪的地方就是,我们家过去从来都没有和这个人来往过……所以我就想,是不是你推荐过来的……夏尔,是这样的吗?”

    “当然不是这样了。”夏尔脱口回答。“虽然我确实知道,但是我可从来没有向谁推荐过这个人。”

    虽然表面上装作十分平静,但是夏尔此刻的心情却颇不平静。

    伊泽瑞尔-瓦尔特,这个年轻人到底是怎么和特雷维尔公爵一家又搭上线的呢?而他的堂伯又是怎么想的呢?他陷入到了深深的疑惑当中。

    之前和这个青年人见面时他的样貌,和交谈时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渐渐地涌上了夏尔的心头,也让他的心里有些不舒服起来。

    从之前他就感觉这个人好像很熟悉自己一家人的情况,没想到被自己赶走了之后。这下这个人居然直接跑到了自己堂伯手下当听差——他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特雷维尔公爵一家可以给自己雇佣的人很高的薪水,对一般人来说确实是个值得争取的工作,但是从夏尔之前调查过的情况来看,这个年轻人是不缺钱的。那么,他是为什么非要跑过来当什么秘书呢?

    无论怎么考虑,夏尔都觉得这个人有些心怀不轨。

    “不是你推荐的?”这时,他的堂兄开口了。满脸都是好奇,“那就奇怪了啊……爸爸怎么会突然干这种没头绪的事情呢?对了……夏尔,那个人是个怎样的人啊?很严肃古板吗?我听爸爸说。他是打算让这个伊泽瑞尔呆在我的身边监督我的,如果是个死正经,那我可见麻烦了啊……”

    “我也不太清楚,我和他来往的次数很少。老兄。”夏尔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低声回答,“总之,你是说,这个叫伊泽瑞尔-瓦尔特的人,现在被你的爸爸雇佣了,然后准备派到你身边来?”

    “就是这样没错。”菲利普眨了眨眼睛,“当时你在举办舞会的时候,我爸爸还把他也给请了过来呢……”

    “什么!”夏尔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没有想到。他的堂伯居然暗地里做了这么多古怪的事。

    原来,在自己当时最为春风得意的一刻。旁边居然有一双眼睛,在冷眼旁观着自己。也许甚至还在暗中嘲笑一无所知的自己。

    夏尔想了想,突然觉得有些微微的寒意。

    伴随着这股寒意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我不是亲口跟他说过,不要再纠缠我们一家人、离我们远点吗?为什么还要这么不知死活地往上来凑?为什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地消失?这个人是看不起我吗?还是暗地里有什么危险的企图?

    花了片刻,夏尔才重新将这股怒气暗自强行压抑下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也搞不懂你爸爸在想些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语气里已经有了一种莫名的寒意,“对了,你说那天的舞会他也在场?”

    “对啊。”菲利普点了点头。

    “那么,他有没有去找过我的妹妹呢?”夏尔压低了声音问,“我当时在忙着和夏洛特一起,可没有注意我妹妹,也没有注意到他。那一晚你不是和她见了面吗?”

    “这我可不知道了……见了面之后我们说不了几句话,我就觉得太没意思了,就从她的身边告辞,另外去找了别的女孩子聊天。”菲利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至于之后她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再说了,舞会开始之后大家脸上都戴着面具,我也不知道谁是谁啊……”

    “是吗,我知道了。”夏尔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十分平静。

    接着,他又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老兄,听听你爸爸的话吧,也该收收心了,就算不想娶我妹妹,你这个年纪,迟早不也得结婚的?也不怪他给你找了个秘书,看管住你……”

    这种应酬式的场面话下面,到底隐藏了多少冰冷的杀意,当然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了。

    “嘿,怎么连你都来跟我说这些大道理了啊?搞得跟我爸爸还有夏洛特似的!难道我们就不能说点儿轻松的事情?”菲利普遗憾地耸了耸肩,“好了,老弟,你说的话我都知道了,我会认真的啊……”

    他虽然口中唯唯诺诺,但是话里显然没有多少诚意,看样子还是想和之前那样继续寻欢作乐过下去——不过夏尔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他真正关心的问题是,这个叫伊泽瑞尔-瓦尔特的青年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又到底和自己家有什么关系?

    因为没有什么谈兴了,所以草草再聊了几句之后,夏尔同菲利普友好地告别了。然后,他走出了房间,正好在走廊上碰上了夏洛特。

    “夏尔,刚才你到哪儿去了?”一看到夏尔,夏洛特就走到了他的旁边,“我可找了你好一会儿呢!”

    “没什么,只是和菲利普聊了会儿天而已。”夏尔平静地回答。

    “这样啊,菲利普那家伙肯定不会和你说什么正经事,不用管他。”夏洛特直接给自己的哥哥下了一个否定性的评断,然后关切地看着夏尔,“夏尔,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去休息一下吧?”

    “等会儿再休息吧,我有些事想要找你爸爸谈谈。”夏尔的语气还是平静地可怕,“一些重要的事。”

    “发生什么事了吗?夏尔?”夏洛特看着夏尔,脸上也满是惊诧起来,“突然这么生气,爸爸又怎么惹你了吗?”

    虽然夏尔表面上很平静,但是作为一个和他共同呆了差不多二十年的人,夏洛特当然可以看得出来夏尔在平静中所蕴含的惊涛骇浪。

    “刚才不还是谈得好好的吗?”眼见夏尔如此表现,夏洛特有些微微惊慌了起来,因为她闹不明白夏尔怎么突然就这样发怒了,“怎么突然就这样了?是不是爸爸无意中做错了什么?夏尔,别这样,等下我就去说说他……”

    夏洛特连续不断的询问,让夏尔从恼怒当中渐渐恢复了过来。

    她现在有些茫然失措,眼睛里满是疑惑和惊慌,显然是在害怕自己的未来的丈夫和父亲突然闹出什么大矛盾,这样她就太为难了。

    我可不能吓着她了啊,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夏尔心里暗想。

    带着这种想法,他缓缓抬起手来,抚摸了一下夏洛特微红的脸颊。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同他问问而已。别担心,没什么大事,我也没有和你们家闹矛盾,为了你,我也不会闹出什么矛盾来。”

    “是这样的吗?”看到夏尔如此说,夏洛特总算安心了一些,不过还是有点不放心,生怕两个人等下真的吵架。“那么我带你去见爸爸吧,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跟他问,他要是不肯老实回答,我就说他!”

    眼见夏洛特执意想要跟着夏尔一起去,夏尔想了想也不再坚持了。

    就这样,夏洛特带着夏尔一路来到了自己父亲的卧室门口,然后她抬起手来就在门口大声敲了起来。

    “谁啊?”敲门声响起片刻之后,小特雷维尔公爵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显然因为被打搅了而有些不高兴。

    “是我啊,爸爸。”夏洛特直接回答。

    “我就知道是你,夏洛特……这里还有谁会这样敲我的门呢……”小公爵的语气里,带有宠惯了女儿的父亲所特有的那种无奈,“你就算不这样敲门我也听得到啊!”

    “好了,爸爸,别管这个了,快点开门吧。”夏洛特才不管父亲的抱怨,“我和夏尔有事情要找您。”

    “什么?夏尔也在?他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吗?”里面的声音变得有些惊愕,而且响起了脚步声,“好了,你们进来吧。”

    他话一落音,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中年人以一种好奇的视线打量着突然闯过来的女儿和准女婿。“你们两个这么气势汹汹地跑过来干嘛呢?想要跟爸爸要钱吗?”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比钱重要多了,先生。”夏尔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夏洛特直接走了进去。

    夏洛特朝爸爸比了个手势,表示“他很生气,小心应付”。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中年人只得摇头叹了口气。(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如释重负

    似乎是被夏尔的态度给惊到了,他的堂伯父意外地配合,直接就让夏尔和夏洛特走了进去,然后他才小心地关上了门,然后示意两个人都坐到自己的书桌旁边。

    因为还没有到就寝的时间,所以他身上还是穿着刚才的便服,倒也省了重新换了衣服的事。房间里也只有他们三个人,夏洛特的母亲并不在这里——因为他们夫妇一向都是分房而居的。

    “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啊,夏尔?”他探询地看着夏尔,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这么大大咧咧地闯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们?”

    “刚才我和菲利普聊了聊,发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夏尔的表情还是十分冷峻,目光一直都放在书桌上,并不和他对视。“所以我想过来跟您求证一下。”

    “那个混账小子!”一听到这个,小特雷维尔公爵以为是菲利普刚才对夏尔不敬,惹怒了夏尔,马上嚷了起来,“他跟你说了什么蠢话吗?别放到心里去,回头我就教训他,夏尔……”

    “不,不是这个,菲利普和我很谈得来,您不用担心。”夏尔摇了摇头,然后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想要跟您求证一件事而已……”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搞得这么凝重啊,夏尔?”因为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小公爵终于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您是不是最近雇佣了一个名字叫做伊泽瑞尔-瓦尔特的年轻人?”夏尔不想拖延时间,所以直接就问了出来。

    一听到夏尔的问题。小公爵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显然是十分惊愕。

    嗯。看来是真的了,夏尔在心里暗暗确认,然后一股怒气不期然间从心头升起。

    我给过你机会的。他心里暗想,就连拳头都紧紧地握了起来。

    他之所以这么恼怒,第一是为了担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另一个原因是,到了如今,他很难容忍别人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了。

    “夏尔。你认识他吗?”沉默了片刻之后,小特雷维尔公爵低声问夏尔。

    “算是……认识吧,不过不熟。也不算朋友。”夏尔一字一顿地说,“重要的不是我这边,而是您这边,他是谁?”

    “他就是他啊。”堂伯父有些疑惑地回答。“怎么。夏尔,以前你们来往过?他得罪过你?”

    夏尔当然不想将自己家的那些秘辛就这样都抖落出来了,哪怕对面的人是如此的至亲。

    “这个问题以后再谈,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您要聘用他呢?您认识他吗?什么时候认识呢?他是什么人呢?”

    “就算你一直这么问,我也没法回答啊……”中年人苦笑了起来,“老实说,就在一个月前。我都不认识这个人……”

    “啊?爸爸,这是怎么回事?”他这个回答。让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夏洛特也迷惑了,“既然不认识也不知道来历,那么为什么还要雇佣他呢?我们家现在这么缺人吗?”

    在夏尔和夏洛特的注视下,中年人却陷入到了意外的沉默当中,一直都不做声,低着头好像在想什么心事一样。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先不说话,等着他把事情说明白。

    过了不知道多久,小公爵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旁边的女儿和准女婿。

    “虽然不认识,但是,对来历的话,我还是稍微知道一点的……不过,夏尔,你真的有那么需要知道吗?”

    他的这种态度,让夏尔心里不禁也有了一些微妙的感觉,不过因为事关重大,所以他还是硬起头来点了点头。“这十分重要,请告诉我吧。”

    “那么,你们两个要答应我,对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绝对要守口如瓶,绝对绝对不能再告诉其他人……”小公爵的声音十分低沉,想来已经带上了某些觉悟,“因为,这事关一个人的名誉,你们能答应我吗?”

    小特雷维尔公爵如此郑重其事的态度,让夏尔和夏洛特愈发感到疑惑了,他们再度对视一眼之后,达成了默契。

    “嗯,好吧,我可以答应您,绝不对外声张。”夏尔点了点头,“我不是一个喜欢饶舌的人,而且也不喜欢干涉别人的事,但是这次是牵涉到我了,所以我不得不过问一下,也请您谅解。”

    “这样就好。”中年人长叹了口气,显然对女儿和准女婿已经无可奈何了,“那好吧,我就跟你们都说了吧……其实这事儿还得从一个多月之前说起……”说到这里时,他有沉默了,好像在踌躇到底应该怎么说一样。

    “好啦,别卖关子了,爸爸,快点跟我说吧。”似乎是已经被激起了好奇心,夏洛特忍不住开始催促起父亲来,“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哎,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收到了一封信……”她的父亲轻轻摇了摇头,“是卡迪央王妃寄过来的。”

    “卡迪央王妃?!”这下连夏尔都不由得陷入到了惊愕当中。

    “信上说了什么?爸爸?”夏洛特立刻追问。

    自从在吉维尼见了面,并且倾谈了一番之后,夏洛特对那位王妃倒也有些敬重,因此愈发好奇了起来。

    “那封信……怎么说呢,除了一些叙旧话和客套话之外,只说了一件事,就是想让我帮帮她儿子……你们都知道的吧?自从卡迪央亲王过世之后,卡迪央家族现在已经绝嗣了,没有人能够继承王位。所以,我当时很震惊,真的很震惊。”

    夏尔和夏洛特面面相觑,虽然之前两个人就猜测过卡迪央王妃应该有个私生子,但是没想到这个猜测居然是真的,而且是以这么奇怪的方式被证实了。

    “我说得不是什么夸张的话,我真的很震惊,你们当时根本无法体会到我震惊!”小公爵又强调了几遍,描绘自己当时的心情,“如果不是看到了那个笔迹和签名,我真的不敢相信信上面说的任何一个字!”

    “也就是说,王妃要您来照顾一下自己的私生子?”夏洛特低声问。

    “是,就是这样。一开始我完全不敢相信,但是……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了现实,”中年人长叹了口气,“这个现实就是,年轻的时候所崇拜和仰慕的女人,在你步入中年之后突然写信来告诉你她有一个私生的儿子,还请你来照顾他……我真的不想让你们也有机会体会一下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夏尔看着唉声叹气的堂伯,心里则觉得豁然开朗。

    “也就是,那个伊泽瑞尔-瓦尔特先生,其实就是卡迪央王妃的私生子。”

    “对,就是这样。”小公爵点了点头,“王妃恳请我,念在旧日情谊的份上,照顾一下这个年轻人,让他慢慢出头,有个能够在社会立足的身份。”

    “这是什么意思?”夏洛特有些不解。

    “这个意思还不明白吗?她想让我带着这个年轻人,让他出人头地,以后当个小官儿或者外交官,然后她再将自己大部分财产慢慢地暗地里转移给他,免得到时候落到某些远亲手里。”小公爵叹了口气,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惆怅,“在信里,她说她感觉自己年纪大了,所以一个劲地恳求我抓紧时间帮忙,那言辞哀婉凄切极了,看得我心疼得想要掉眼泪……你们说,她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能不答应这点要求吗?”

    “你们男人就爱吃这套,只要说几句软话就什么都肯答应。”夏洛特突然横了夏尔一眼,显然不止是在说父亲。“我算是看透你们了。”

    “别这么说啊夏洛特,这就是我们的风度!”她的父亲苦笑了一下,“总之,我答应了她的请求,然后把那个年轻人叫了过来,见了面之后就雇佣了他,准备以后提携提携吧。”

    原来如此,夏尔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虽然初听的时候有些震惊,但是仔细一想的话,王妃这样做倒也不算离奇,特雷维尔家族现在财雄势大,王妃将自己的私生子托付给自己堂伯,应该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了。

    另外,既然那个年轻人是卡迪央王妃的私生子,现在又在仰仗小特雷维尔公爵的恩惠和帮助,应该不至于会对他们一家有什么威胁,所以夏尔暗暗地也放心下来了不少。

    也许,当初那番接近自己一家的作为,只是因为这个年轻人的好奇心而已?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没事了。”考虑了片刻之后,夏尔点了点头,“好吧,先生,对您的侠义风度我无可置评,也不想干涉,看来刚才只是我白白担心了,现在没事了。另外,您也可以放心,这些东西我是绝不会跟任何一个人说的。”

    “嗯,那就好,我刚才还深怕那个人得罪了你呢。”小公爵看上去也松了口气,“如果那样的话,那就只好把承诺放在一边,辞退他了。”

    “看上去不用那么多做了,只是我白白担心。”夏尔耸了耸肩。

    “对了,那位私生子的父亲是谁呢?”夏洛特突然问了一句。

    她的父亲皱了皱眉头,然后垂下了视线。

    “我不知道,她没说,我也没问。”(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国王的离世

    在日渐昏黄的阳光的照耀下,傍晚温暖和煦的岛风,扫过了克拉蒙特的每一处原野。

    不列颠的夏天从来都不是酷热难耐,再加上此时已经是夏秋相交的时节,绿草茵茵的原野和郁郁青青的森林,将整个乡间都点缀得舒适宜人。

    然而,在如此难得的舒适宜人的气氛当中,克拉蒙特乡间的一座别墅里却环绕着令人不安的愁云。在傍晚中休憩的佃户和乡绅们,看着一个个行色匆匆的人影从这座别墅穿梭不停,于是纷纷开始窃窃私语,权当做闲暇时间的消遣。

    “听说那个老人熬不过去了。”在观察了许久之后,一位乡民对自己旁边的人们说,“从上个月起医生就不停来来回回,前阵子他还出来散散步,现在都不见人影了,看样子怕是快要不行了吧……?”

    “呵,那还真是可怜啊……”旁边人随口回答。“都这样一把年纪了还得死在他乡……”

    “总比像可怜的路易十六那样好吧。”一位乡绅模样的中年人耸了耸肩,丝毫不介意自己向一位大人物开了一个相当恶意的玩笑。“至少他还是寿终正寝了不是?”

    “哦……”

    没有哀伤,也没有兴奋,只是随口说一句而已。

    虽然人人都知道这间别墅里隐居着旧日的法国国王,但是在这些不列颠的乡民眼中,也不过是傍晚乘风时的一个小小的谈资而已,用不了多久就会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旁人的概叹。当然无法传入到那间乡间别墅当中了。

    事实上,正如外人所猜测的那样,此时的别墅当中弥漫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氛。仆人们神色紧张,不停地走来走去,连相互间的交谈都极少出现。

    这股无言的暴风的最深处,是二楼的一间卧室。此时,这间卧室已经围满了人,却异常地寂静,没有一个人交谈。

    这些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躺在床上的那个老人身上。

    这个老人,虽然已经病入膏肓,但是他的神色倒还正常。只是闭着眼睛,仿佛只是在沉睡。

    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坐在他的身旁,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眼中不停地流着眼泪。只是以一种莫大的毅力克制着自己。以免哭出声音来。

    这位老妇人,正是法国的前王后,而这位老人,自然就是法兰西前朝国王路易-菲利普一世陛下。

    诚如小特雷维尔公爵所断言的那样,这位前国王已经昏迷了好几天,行将就木了——实际上,按照医生的断言,他甚至可能活不过今晚。

    自从医生告诉王后他们已经无能无力之后。虽然苦痛但仍旧保持着尊严的王后,客气地向医生最近的辛劳道了谢。然后就打发开了他们,自己陪伴到了丈夫身旁,准备目送丈夫离去。

    他们的感情很好,自从1809年结婚了之后,半个世纪的婚姻里他们一直恩爱甚笃,生下了十个孩子。虽然后来贵为国王,但是他也不曾闹出什么风流韵事。如今他们早已经儿孙满堂,这些儿孙正围绕在他们的身边。

    他们一起历经了不知道多少风风雨雨,然而如今却要迎来上帝注定的别离。

    虽然心里明白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但是王后心里仍旧感到一种撕心裂肺的痛。她紧紧地握住丈夫的手,尽管想要在儿孙面前表现出有尊严的模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使她如此肝肠寸断的,不仅仅是和丈夫的别离,而且还是告别的地点。一位法国国王却要在英国告别人世,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别样的嘲弄。

    我的丈夫,不应该死在英国籍籍无名的乡间的,他不是为了法国做了那么多事情吗?如果不是被那些人给赶了出来,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离开吧……王后忍不住这么想,眼泪也流得更加急促了。

    她为丈夫所蒙受的屈辱感到怨怒,更为自己家族所遭遇的一切感到忿恨。

    “陛下……”在这种难言的悲伤的促使下,她拿起了丈夫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但是她浑然不觉,“那个民族有负于你,上帝定会让他们万劫不复!英国人也好,俄国人也好,德国人也好,一定会为您、为上帝践踏这个民族,让他们偿还自己的背信弃义!”

    仿佛是从最深处的深海当中浮上来似的,在一片朦胧的漆黑当中,昏迷中的老人感受到了意识的微光。

    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什么也看不清,只有手上不停地传来微凉的触感,能够让他感受到一丝尚在人世的证明。

    我还活着啊。

    迷雾之中渐渐泛起了一丝轮廓,老人昏花的眼睛终于能够看清离自己最近的人了。

    是阿德莱德吗?

    哦,原来是王后啊。老人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明亮。

    “那个民族有负于你,上帝定会让他们万劫不复!”

    王后带着哭腔的呼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上帝,哦,上帝!

    这个词,仿佛如同闪电一样,划破了蒙在理智上面的混沌,让年迈的国王的骤然清醒了起来。

    眼前的白雾消失了,一切突然变得是那样的清晰,以至于这个老人丝毫也没有发觉自己正置身于回忆的幻景当中。

    天空灰蒙蒙的,下着微微的细雨,在广场的四周,却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这些人虽然衣着都很破旧,但是看上去都很激动。人们互相喜笑颜开,还有人在不停地欢呼着,简直就像是在参加一场欢乐的集会一般。

    他站在人群当中,跟随着他们一起看着远处通向广场的大路。明明如此欢快的场景。却让人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压抑。

    而在广场的中央,正矗立着一个代表着整个时代的机械,两根木柱之间卡着一道铁片。风刃正闪耀着银白的寒光。

    天空的浓云越来越厚,简直像是要遮盖掉所有的阳光,让天上的那位圣父不用亲眼目睹这一刻一样。

    这就是1793年1月21日,他们砍掉路易十六的头的日子。

    老国王这时终于闪过了一道明悟——原来我是在回忆啊。

    他是亲眼看到了这一幕的。

    那时他原本的封号是夏尔特尔公爵,当然,在大革命怒兴勃发的狂潮席卷整个法国之后,这个封号也随着王朝本身。消失不见了。

    那时他的父亲,前奥尔良公爵路易-菲利普,已经改名成为了菲利普-平等。成为了国民议会的议员,同时在自己的远房堂兄路易十六的死刑判决上面投了赞成票。

    国王静静地等待着回忆的推进,犹如在观看戏剧的观众一样。年轻时的他,年老时的他。视线好像重合在了一起。共同凝视着苍穹下的这个广场,再度回味着他永世难以忘怀的那一刻。

    广场中央的那个可怖的机械,比任何物体和人物都更能让他心中发寒。虽然年轻时的他隐隐约约已经看得出来,这座宛如吞噬人命的妖魔一般的可怕机械,在之前已经吞噬了许多条人命,以后必将还要吞噬更多的人命,但是,只有后来的他才知道。在罗伯斯庇尔率领雅各宾派打垮了吉伦特派的统治之后,它很快还将要畅饮一大群革命领袖、甚至他父亲本人的鲜血。

    然后。再饮尽了罗伯斯庇尔和丹东等人自己的鲜血。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直到已经过了快要60年,这个老人也觉得自己无法完全说清楚这一切。

    既然无法说清,那就静静看下去吧。

    没过多久,人群中起了骚动。一队士兵押着一辆马车缓缓走来。

    “他来了!”

    “他就要上刑了!”

    “他就要死啦!”

    直到60年后,这些饱含着快意的窃窃私语仍旧如同昨日一般鲜活,让这个老人须臾都不曾忘记。

    到了广场中央时,马车停了下来。

    然后,4个士兵从车上押下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身形肥胖的人,他的神情温和而又顺从,即使到了如此的一刻,他仍旧一片茫然,时不时给押送自己的士兵露出宽厚而且讨好的笑容。好像对自己如今的处境还是懵然无知似的——尽管国民议会早就已经跟他说过了死刑的判决。

    这是一个多么与世隔绝的人啊!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曾经的国王,反倒和客栈的小店主差不多。

    就是这样一个人,成了必须为革命殉葬的暴君。

    这是他个人的悲剧,却不是这个国家的不幸——这个国家需要有一个人,来为糟糕的统治和无法言喻的贫苦负责,难道身为国王、享尽了荣华的他,不正是最佳的负责人吗?

    这种憨厚的笑容,这种天真的性格,放在一个铁匠铺的主人身上,可以让他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但是放在一个国家的主人身上,又怎么能够不给自己的国家和自己的家族带来可怕的灾难呢?

    明明身为一国至尊,结果他活着的时候受人摆布,要死的时候也不由自主。

    他性格宽厚温和,既不残暴也不冷酷,肯虚心接受别人的建议,也不会轻易对冒犯自己的人发怒。人们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甚至被送上断头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反抗——这样的国王,不是只能走上断头台吗?

    “打倒暴君!”

    “杀了他!”

    “割下他的头!”

    在疾风暴雨的呼喝声和欢呼声当中,表情仍旧平静的国王被押上了刑台。

    在万众的瞩目当中,他“扑通”跪倒在神父面前,仿佛就和当年一样,作为国王完成一个祭典的最后步骤,而不是他最后的死前仪式似的。

    神父一手在胸前划着十字,一手抚摸着他的头。而他顺从地完成了这个仪式,然后他转过头来,看着他曾经的臣民们。

    他说了一句话。但是很快被淹没在了潮水般的怒吼和欢呼声当中,人人都等着他去死,而他自己也不准备反抗这个结果。

    他说完了之后,顺从地伏下来,将头伸到了刑具的凹槽当中。

    时间已到,刀片急速落下。

    “砰!”

    这仿佛是用小木槌砸开了一个硬核桃似的声音,就是一位曾经神圣不可侵犯的国王给世间留下的最后痕迹。这个国家向自己好不容易争抢过来的自由。献出一项宝贵的祭品——以后还会献出更多更多。

    国王的脑袋从滚落,流出的鲜血与凡人也没有任何不同。

    望着这颗平庸无奇的头颅,千千万人人的欢呼声汇聚在了一起。最后变成了一个声音。

    “法兰西万岁!”

    上帝没有夺走他的生命,但是他曾经的臣民做到了。

    在一片嘈杂和欢呼声当中,年轻人听不到这位国王到底在说什么,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在才得知他说的那句话是——“我是清白的。我原谅我的敌人,但愿我的血能平息上帝的怒火。”

    何其愚蠢!到死都没有明白过来!国王为什么需要去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国王又岂能原谅!人民不需要你的宽恕和原谅,只需要你强拉着他们前行!

    好像是要责备这位到死都如此执迷不悟的国王似的,老人突然喃喃自语。

    “陛下?”眼见丈夫好像有了些意识,一直在哭泣的王后忍不住惊呼了出来。“您醒过来了?还好吗?”

    国王再度睁开了眼睛,这次他重新取回了完全的意识,看清楚了自己旁边的所有人。

    王后在身边为自己哭泣,儿孙们也肃立在床边,恭敬地陪伴着自己的最后一刻。并非是幻景。而是实实在在的呆在自己的身旁。他和他的全家都死了,而我却子孙满堂。

    我的父亲签署了他的死刑命令。我驱逐了他的兄弟,夺取了他为之送命的王朝,如果有上帝的话,上帝又何曾眷顾过他?

    向上帝乞求的人,永远不配得到任何东西。

    “呵呵……”路易-菲利普国王忍不住笑了出来。

    “陛下?”旁边的王后对丈夫突然的笑声感到茫然不解,甚至以为这是临终的谵妄。“怎么了?想要说什么吗?”

    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说的东西了,隐居期间他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做,家族的事务早已经安排好了,虽然被叛贼们赶下了王座,但是这么多年他毕竟是积累了庞大的财产,就算经历了革命的冲击仍旧留存下来了许多。这些财产都已经被妥善的保管好了,作为家族的共同基金,每年产生的收益都会发放给儿子和他们的继承人们,如果好好使用的话,这些资财足够让他的儿孙们一代代过上足够富裕的生活。

    但是……对于菲利普-平等和路易-菲利普一世的儿孙们来说,仅仅这样就足够了吗?

    不,完全是不够的。

    那个花费了几代人的时间,千辛万苦才夺下来;又曾经被不慎一瞬间又丢失掉的国家,必须重新揽在怀中。

    就算他再也看不到这一幕了,但是他的儿孙们也必须完成这样一个事业,因为这是这个家族与生俱来的的使命——至少在他看来是如此的。

    视线越来越模糊了,面前的人影若隐若现,犹如那位可怜的国王一样……

    我输了,所以我无能,但是我不是输在你手里的。我绝不乞求宽恕,因为你没有资格宽恕我。

    带着这样一种最后的激情,他转开了视线,看向了妻子的后面。

    在那里,他的次子內穆尔公爵正紧张地看着他。

    我的儿孙们,他们会继承我的事业……而你却什么都没有……

    他鼓起最后的力气,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儿子走过来。

    “陛下?”內穆尔公爵连忙小步走了过来,准备听父亲最后留给他的遗言。

    该说的其实早就说了,留下的文件比比皆是,早已经足够让儿子们接管自己遗留下来的一切事业。

    他现在想说的只有一句话,那是他在回忆时突然想到的。

    “上帝惩罚无能,奖赏残忍,按上帝的话去做吧!”

    接着,在儿子一脸疑惑的表情当中,他闭上了眼睛,迎来了最后的安眠。(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互惠互利

    依托如今沟通英吉利海峡的流畅电报线路的作用,流亡英国的法国前国王路易-菲利普一世的死讯,很快就传到了法国,并且在不同立场的人那里激起了不同的反应。

    有些人会悲伤,有些人会惋惜,但是毫无疑问,在波拿巴分子们的聚会当中,这个消息理所当然地会引起一阵欢欣鼓舞。

    “很遗憾,法国失去了一位曾经卓有名望的大人物……然而,某种意义上这并不是不幸,”虽然并不想表现得幸灾乐祸,但是夏尔确实对这个消息感到由衷的高兴。“在经过了十几年的失败治理之后,这个国家终于摆脱了他和他的弄臣们的桎梏,如今终于走上了一条光辉而且正确的道路,上帝也及时将他从尘世中带走了,我认为虽然我们不应该大声欢笑,这对国家来说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没错!这家伙死得太是时候了,现在还有谁敢跟我们作对!”站在他旁边的卡里昂就没他这么含蓄了,直接喜形于色地喊了出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在法国为所欲为了!”

    “虽然必将有那一天,但是道路终究还是有些曲折的。”夏尔并没有被对方如此做派所搅坏心情,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头,笑着回答,“至少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这话倒也没错,不过也不要这个时候说嘛……多扫兴啊!”卡里昂叹了口气,然后拿起了酒杯。“我当然知道前路艰险。不过,既然老家伙死了,那么就算小家伙们合起伙来我们又需要害怕什么呢?夏尔。来,再来干一杯吧!”

    从七月王朝倒台之后,波旁正统派和奥尔良派两个旧王族君主派别的残余势力,内部一直都有人建议进行合流以便互相帮助,重新在法国建立起君主制的统治。

    之前这一合流没有达成,最大的障碍其实是路易-菲利普本人——波旁王族永远不会原谅他那个成为国民议会议员、签下了路易十六死刑判决的父亲;自然也永远不会原谅曾经加入了雅各宾俱乐部、并且篡夺了王位的他本人,只要他还活着。波旁王家和它的支持者们是永远不会和奥尔良派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合作的。

    但是现在他死了,所以两派政敌合作的空间,突然就变得宽阔了起来。

    不过。诚如卡里昂所言,就算他们这么做了,夏尔和他的同党们也不会害怕——因为,经过几年的发展之后。他们已经再不是当年的失意者、野心家和诈骗犯了。他们已经向水银一样渗入到了国家的各个权力机关当中,成为了官员,将军,甚至总统。

    也就是说,通过一次翻天覆地般的政局变动,他们已经变成了共和国中手里掌握着巨大财富和权力的野心家、诈骗犯,其能量和危害性已经比当年扩大了何止百倍!他们还用得着再害怕谁呢?

    互相干了一杯之后,现在正在爱丽舍宫当中担任总统秘书的中年人卡里昂终于抬起头来。送给夏尔一个憨厚而灿烂的笑容。

    “夏尔,我想你也知道了。总统将负责彩票的任务交给了我……”他小心翼翼地说,“总统说,这个事情是你提议的,因此叫我来跟你沟通,让你协助我。老弟,我你是知道的,我是个粗人,也什么都不懂,所以你有什么要交代的话,尽管跟我说就是了……”

    虽然他口中说得十分谦虚,但是夏尔自然不会把这些话当真了。

    “您放心吧,这事并不难做,只是辛苦了一点而已,我最近那么忙碌,只能给你一些建议,到时候你自己放手做就行了。”他也颇为谦逊地回答,明确地告诉对方自己不打算抢好处。

    作为跟随了路易-波拿巴多年的心腹,总统当然不会无视他多年鞍前马后的功劳,所以准备把这个肥差交给他,让他从里面拿到一些好处作为报酬。所以夏尔很明白这次的事情应该是由对方来主导。

    果然,听到了夏尔如此善意的表示之后,卡里昂的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好像变得更加温和了。“谢谢你,夏尔,我也知道你很忙,不能过于参与这种小事。那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却之不恭了……”

    “应该的。”夏尔点了点头,然后给对方解释了起来,“既然我们打算要送一大批人送美洲去,那么首先要和德-博旺男爵做好沟通,因为他是接收方,而且也是他来准备船只。另外,这段时间要抓紧时间联系印刷厂,尽量在短时间内多印制一些彩票出来,好在全国的主要大城市发行……”

    说着说着,他有意放低了声音,“对了,相同号码的彩票,记得不要在同一个印刷厂印制,也尽量不要在同一个地区销售那些同号的彩票。还有,有些人可能中了奖之后又反悔了,想要私下里把船票卖掉,你一定要表示船票作为奖励概不回购……”

    卡里昂一边听一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牢记了对方的指点。

    “总之,要说的就是这么多了,只要你把这些要点都做到,这次就一定能够达到目的,为总统的事业吸纳一大笔资金。”夏尔拿起酒杯来喝了一口,“当然,虽然我没办法一直参与,但是我一定会卖力帮忙宣传的,尽量让更多人来买。”

    “夏尔,这真是太谢谢你了!”听完了他那些诚恳的建议之后,卡里昂满怀感动地拍了拍手,“你放心,既然你在这事儿上出了那么多力气,该给你的一定还是要给你的……”

    “别这样啊,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就算是为了帮你我也得尽心尽力啊,更别说是为总统先生办事呢,说什么好处就太见外了。”夏尔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想从这次的巨额收入里面插一手,“老兄,你为大家辛苦了那么多年,总该得到一些回报嘛。”

    卡里昂想要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夏尔……”这个技艺高超的文物伪造专家,有些激动地看着夏尔,“好吧,以后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跟我说吧。”

    “现在不说这些了,来,我们再干一杯!”

    虽然都在小心翼翼地谋划,但是两个人没有一个害怕过法律上的问题——姑且不说他们都是总统的心腹,也正是在为总统办差,就算真的触碰到了什么法律问题了,当今的司法部长欧仁-鲁埃先生,正好不也是一个波拿巴党人吗?既然现在是当权派,那么法律现在可不是用来制裁他们的。

    因为合作气氛如此良好,于是两个人都来了兴头,不停地跟对方举杯劝酒,兴致都高昂了起来。

    酒酣耳热之际,卡里昂渐渐地跟夏尔说起了自己的一些事情。因为他现在就是在总统身边工作,所以他的话夏尔都用心注意听着,以便从中挖掘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来。

    “夏尔,你知道总统先生现在最关注什么事情吗?”喝着喝着,卡里昂突然用那种不成调的话问夏尔。

    “这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夏尔低声回答,看上去也有了几分醉意。不过虽然酒精已经让他的脸变得有些微红,但是他仍旧保持着高度的清醒,“我的朋友,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跟我说吧……”

    “其实这事儿说出来也毫不稀奇……”卡里昂一边笑,一边喷着酒气,“夏尔,现在这里就我们两个,我就跟你说了吧……其实……”

    他一边喘着气,一边突然笑了起来,“其实在得知到了路易-菲利普那个老家伙的死讯之后,总统想要从奥尔良家族的私产里挖出钱来……他打算……打算过得不久,就把奥尔良家族的财产……都……统统都充公然后拍卖掉……”

    “嗯?”夏尔微微吃了一惊,然后马上看向这个中年人。

    虽然一副醉态可鞠的样子,但是夏尔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对方也正注视着自己,眼中的视线并不浑浊,反而好像很清醒的样子。

    原来他是想用这种办法来回报我刚才的帮助啊……夏尔心里恍然大悟。

    虽然被驱逐出了国外,但是奥尔良王室的成员们,在法国仍旧留下了大笔私产,包括大片大片的庄园。虽然夏尔自己对土地并不热衷,但是特雷维尔公爵一家显然是很很开心大笔收进土地的。

    况且,他们不还有债券或者其他资产留在国内吗?那也可以狠狠宰上一刀,只要操作得当的话。

    看来,广结善缘并不是徒劳无功的啊……夏尔在心里暗笑。

    至少,可以把这个人拉到自己一边了。

    “我的朋友,”他满脸感激地伸出了手来,握住了这个中年人的手,“对你的帮助我感激不尽,我也会同样对你忠诚的。”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仅仅只有口头上的忠诚那是完全不够的。

    所以他看着对方,等待着对方的要价。

    “夏尔,铁路债券的发行上面,你还管得住事情吗?”

    “这个没有问题……等我的好消息吧,老兄。”他耸了耸肩,慨然回答。“到时候总统那边有什么动向,第一时间告诉我,少不了你的!”(未完待续。。)

第二十三章 创造时代

    这又是一个颇为晴朗的早晨,微风在乡野间四处飘荡。初秋的风总是那样令人心旷神怡,似乎预示着这是一个出门冶游的好时节。

    在巴黎郊外的一个乡间小站的月台上,一队队士兵已经排成了整齐的阵列,肃立在两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这些士兵,都按照如今的式样,穿着蓝色上装和红色裤子的军服,昂首挺胸以站立在月台上,好像是在接受检阅一样。虽然神情里并没有多少凝重和肃杀,但是仍旧能够让人感受到一股属于军队特有的压迫力。

    “夏尔,怎么样?”从这群士兵面前经过的时候,一身军服的吕西安-勒弗莱尔少校,颇为小心地问站在他旁边的那个穿着便服的年轻人,好像是在担心对方对自己的安排不满意一样。

    “我的朋友,你怎么跟我搞得这么严肃啊?别搞得我好像是在阅兵一样啊,那可不是我能有的特权。”夏尔笑着给了他一个回答,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放心下来。“不过,老实说啊,我对你的安排真的很满意,面面俱到,看得出来你是用了心的,辛苦你了,吕西安。”

    “哦,你能这样说就好,这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任务,我也是怕出问题嘛。”得到了夏尔如此正面的答复之后,吕西安明显松了口气。“既然你没意见,那就好,现在我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

    夏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容不迫地从衣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怀表,看了看时间。

    “看来我们还不用着急,还有一小会儿。”确认了时间之后。他低声回答。“再说了,就算到了点也未必能够立即出发,还得希望列车能够准时准点来呢。”

    正如他们所说的那样,今天这些部队集结在一起,就是为了一次不同寻常的军事调动——就在不久前,在施工人员和铁道部职员们的努力之下,从巴黎到勒芒的铁路线就将全线开通了。这条路线全长超过了50法里(约为200公里)。极大地方便了从巴黎到法国中部的交通运输,显然将会成为未来这个国家经济的一条命脉。

    而就在铁路开通的同时,夏尔之前提出的“举行一次使用铁路来运输部队的演习”的建议。也得到了陆军部的认可和执行,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准备之后,今天就将开始执行演习了。

    趁着这个机会,夏尔就有意让陆军部里面的官员们帮忙。将这次演习指定为吕西安所在的团。正因为如此。这两个人今天就又聚首到了一起,共同参与到了这场演习当中来。

    正是为了给夏尔等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同时也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自从得知到了陆军部的安排之后,吕西安一直都在紧张地在自己部队当中进行着准备工作,力求要让自己率领的一营部队以最为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接下来的演习。

    他们已经集结了好一会儿了,而时间已经即将到指定的时刻,可是好像还没有列车进站的迹象。虽然士兵们仍旧寂静无声,但是夏尔却能感到一阵疑惑正在蔓延。

    不过。对此夏尔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要19世纪中期的列车按照预定时刻表达到完全准时准点是不大可能的,更何况还是新开通不久的线路呢。

    在等待列车到站的间隙,夏尔同吕西安站在最前排,一同眺望着远方碧蓝的晴空。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凉爽怡人的威风吹拂着两个人的脸,让穿着正式服装的他们并不感到闷热,天空更加犹如一块蓝色的玉石一般,覆盖着整个大地。

    “真是个绝好的天气啊。”夏尔突然感叹了一句,“吕西安,最近还好吧?”

    “哦,我还好。”吕西安连忙回答。

    片刻之后,他才从夏尔的沉默当中明白过来,原来对方的用意,并不只是跟自己问好而已。

    “最近事情也比较顺利,所以一切都还好。”他连忙改口了,“夏尔,一切都比预想中还要好办……”

    这些人说话怎么老是喜欢弯弯绕绕的啊,他心里不禁掠过一丝苦笑。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夏尔同样也喜形于色,“你在那里找到了同我们志同道合的人了吗?”

    “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少的。”吕西安低声回答,“不仅我在同僚里面找到了一些同样支持总统的人,就连我们的团长本人,他也对总统的理念赞同有加……”

    “哦?”夏尔别过头来,看着吕西安,“那倒是不错啊,等下……”

    正当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从远方传过来的轻微嗡嗡声,让他一时不自觉地住了口。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股声音变得越来越重,显然有什么东西正快速向他这边疾驰而来。

    这是“呜……”的轰鸣声,这是轮子碾过铁轨时的吱呀声,这是代表了一个文明全新时代的声音。

    夏尔将头转了过去,在他的视线当中,铁轨一直向前延伸到了远方的天际线,宛如和苍空融合在了一起。而就在这时,一个黑点从天际的远方冒了出来,渐渐地,黑点变得越来越大,慢慢能够让人看清楚它的轮廓。

    这是一个巨大的钢铁造物,也许是经过了长时间的煤烟的熏染,它的外表呈现出了异常光亮的黑色。它正对着夏尔的面孔,上半部分呈圆形,二随着它一直往前疾驰,连接在车头上的轮轴不断地有节奏地来回传动,牵动着下半部分的车轮。

    它一边鸣着汽笛,一边冒着白色的烟雾前行,仿佛是从铁轨上快速爬过来的巨兽一般,给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视觉冲击感。

    虽然第一眼看上去确实有些难看,但是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在粗粝和狰狞的钢铁轮廓之间,竟然泛出了某些属于异世界的美感。

    就是这样一个美丽的怪兽,引领人类走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多美的东西啊!”看着正从远方奔驰而来的列车,夏尔突然禁不住感叹了一句。

    由于嘈杂声很大,所以旁边的吕西安对夏尔的话听得不是特别的清楚,不过他也无暇顾及自己的这个朋友到底在想什么了,因为他后面的士兵们正起了骚动,以至于连原本密集的队列都变得有些松散了起来。

    一心想要在好友面前表现一番的吕西安顿时就觉得有些尴尬,然后连忙跑到士兵那里去,协同自己手下的军官们大声呵斥,重新维护队列的秩序。

    夏尔对这个情况倒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满,他知道这些士兵里面,还有很多此生都还从没有见过蒸汽机车的人,初次看到这种狰狞的机械造物,怎么样都会有些心虚不安的吧?所以他能够谅解他们的骚动。

    列车越来越慢,渐渐地在尖利的摩擦声当中,向夏尔等人所在的站台滑了过来。在一种近似于呜咽的声响当中,列车最终停了下来。

    他再次拿出了自己怀中的怀表,看了一下时间。

    差了七分钟。

    虽然在后来肯定是一个难以接受的结果,但是……至少现在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在一片喧嚣当中,夏尔无视了旁边的所有人,他再次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停靠着的列车。

    这条铁路线路是我监督着人开工建造的,列车也是我的人监督采购的,甚至建造它的资金,也是我想办法发行债券筹集的。

    这是我为这个世界留下的一个造物,虽然不甚完美,但是也已经足够惊人。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身后的那些军官和士兵。吕西安和手下的军官们已经重新维持好了秩序,然后朝夏尔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这边也已经准备就绪。

    这些人也是按我的要求掉过来的,并且也将继续按我的要求向我指定的地点去……我已经可以做到这么多事了吗?

    一抹莫名的成就感突然从夏尔的心头窜起,让他感觉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那是成功所带来的最为直接的奖赏。

    不,这还不够,我还要做到更多,我能够得到的东西还有更多……他闭上了眼睛,然后又重新睁了开来。

    带着一种十分愉快的笑容,他大声向吕西安和他的士兵们喊了出来。

    “先生们,打起精神来!我们的郊游就要开始了!”

    他的这句玩笑话,不出意外地引来了一阵哄笑,然后就是小小的欢呼。

    能够乘坐列车,对此时的几乎每个士兵来说,都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不管是军官和士兵,都充满了好奇和跃跃欲试。

    不过,虽然他说得如此轻松愉快,但是吕西安仍旧不敢掉以轻心,他一边大声重复军纪,要求士兵们在列车中保持安静,不得滋事;一边招呼军官小心注意自己手下的士兵,以便在到站之后能够理解重新组织起部队的指挥体系——虽然事前就已经说过几次,但是在临行之前,他仍旧免不了要再重复一次,直到每个人都大声回答自己明白了为止。

    然后,这些士兵们井然有序地从月台上走进了车厢。

    确认一切都已经就绪之后,夏尔给列车长下了个命令。

    “出发!”

    夏尔自己也没有发觉,就在这个命令当中,这个国家的军队,也随之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长长的汽笛声再度响起,列车缓缓驶动,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迎向远方的碧空。(未完待续。。)

第二十四章 近卫军

    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一列列车沿着轨道在广阔无垠的原野上纵横驰骋,他一往无前地轰隆前行,同时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犹如现代文明本身一般不可阻挡。当它经过一片片农地的时候,旁边的农人好奇地打量着从他们眼前疾驰而过的列车,好像还没有习惯这种新奇的事务似的。

    夏尔在列车前面的车厢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享用着自己的午餐。窗户并没有关上,因此风不停地往车厢里面吹,让人感觉倍加舒爽,也让这顿本来并不丰盛的午餐平添上了几分美味。

    作为地位卓越的人,他和其他一些军官自然占据着前面最好的几节车厢,而士兵们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二十几个人挤在同一节车厢里,反正也没人可以就舒适性问题进行投诉。

    不过,由于时代的局限性,此时蒸汽机车的功率还并不太高,因此他们也没有办法一次性就将整个团都给运走,只能分作三列进行装运,吕西安这个营是其中的先导而已。

    不过,尽管依靠特权享受着这种种便利,夏尔此时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动。虽然踏上了蒸汽机车拉动的19世纪列车是一种难得的体验,但是经过了最初几分钟的兴奋之后,夏尔也感觉不过如此了。甚至他反而对列车的速度感到有些不满——虽然在旁人来看这已经是无法想象的高速体验了。

    没错,太慢了。

    这也没办法。作为一个从21世纪穿越而来时空旅者,享受了当年中国那超越世界的——毫不夸张地说——方便而且快捷的高速铁路网的体验之后,一个人是很难把现在时速只有几十公里的蒸汽列车当做一回事的。

    不过。既然已经在这个时代呆了那么多年,夏尔自然也能够忍受这种不便——毕竟连没有互联网都能够忍受下去了,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忍的呢?

    一边这么想,夏尔一边慢慢悠悠地将牡蛎汁吸入到自己的口中。

    因为是初秋,所以现在到处还都是一片绿色,一边用餐一边欣赏两边的景色这倒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不过,就在他还沉浸在这种如同旅游般的体验时。车厢的门突然被轻轻地敲响了。

    果然已经来了吗?

    “进来吧。”

    夏尔将杯子里的果酒一饮而尽,然后才喊了出来。

    门马上被打开了,映入到夏尔眼帘的果然是吕西安-勒弗莱尔少校的脸。

    “吕西安。来得正好!来和我聊聊天吧!”夏尔马上笑着给对方做出了个手势。

    然而,相比于夏尔,吕西安的脸色却要严肃得多。

    “夏尔……”他朝夏尔点了点头,好像在暗示什么。

    “哦?”夏尔有些惊异地看着对方。

    然后。他很快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了。

    因为一个中年人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同吕西安一样。这个中年人身穿着一身军服,他身形微胖,眼神却很犀利,一进来就把夏尔打量了一番。他脸上留着焦黄色的大胡子,但是却被修理得十分整齐,整个人看上去既精明又孔武有力。

    虽然吕西安还没有给这个人作出介绍,不过从对方军服上的装饰,夏尔已经明白了这人到底是谁。

    夏尔微微挑了挑眉。

    没想到这人动作还真是迅速啊。

    “德-特雷维尔先生。这就是我们的团长罗查尔中校,我刚才跟您说过的。我们的团长对总统先生的理念十分尊崇……”吕西安向夏尔介绍着来着,他一脸的紧张,好像还很不习惯于干这种事似的,“所以,今天他叫我带他过来见见您了。”

    “哦,谢谢您的帮助,勒弗莱尔先生。”

    为了不让团长感到尴尬,吕西安特意在夏尔面前使用了比较生疏的称呼,所以夏尔自然也用了同样的口吻。然后,他站了起来,伸手示意这位罗查尔中校坐到自己对面这边来。“请坐,罗查尔先生。”

    “谢谢您,德-特雷维尔先生。”这个中年军官马上给夏尔行了个军礼,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帽子,这时夏尔才发现对方是留着光头,头顶简直油光发亮。

    按照原本预定的行程,这位罗查尔团长原本是应该和本团的另一批士兵乘坐下一趟列车奔赴勒芒的,不过既然他已经跑过来见自己了,夏尔当然不会无聊到去问对方为什么不按预定行程办事了。

    夏尔摇铃叫过来乘务员,叫他将自己面前的餐具和食物收走了,于是,乘着凉爽的风,他们一边观赏着周围景色,一边轻松地聊着天——当然,夏尔完全清楚,对方过来找自己,肯定不会是只来一起看看风景的,但是既然对方不急,他自然也不着急,于是一直跟对方聊着沿途的风景和最近巴黎发生的趣事。

    “有了铁路之后,大军的机动真是不知道方便了多少啊!”聊了几句之后,这位团长突然发了一通感叹,“以前我们行军,一天顶多也就是六七里(此为法里,一里约等于4公里),要走完几十里的行程得花上好几天,到了之后还要休整,而如今呢?我们一天之内就能从巴黎赶到勒芒,然后下了车不久就能够去投入战斗!这简直是革命性的突破啊,特雷维尔先生!”

    顿了顿之后,他又缓了缓口气,“当然,现在我们还只是初步进行试验而已,碰到的棘手问题还有很多。我们是步兵团,只要士兵能携带轻武器就好,但是大军呢?有那么多人,还有娇贵的马匹和危险的弹药,这个运输量简直是难以想象!这些课题都需要我们付出极大努力才能解决。”

    “但是我们终将解决的,只要持之以恒。不仅除了士兵。用铁路来运送给养也是十分方便的。只要一路上沿着铁路线推进,那么我们将能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持续行军,并且快速击垮敌军。正因为如此。即使从军事角度来看,我们也应该在法国建设一个高效而且密集的铁路网络,”夏尔点了点头,附和了对方的说法,“不过,这仅限于国内,当我们的军队跃出国门作战时。情况就不会这么顺利了,需要另外慎重准备。”

    “只要铁路四处铺设,至少在国内没有人可以发动叛乱了。”罗查尔团长耸了耸肩。“它将大大增加中央集权,除了巴黎以外,没有人能够不听从巴黎的命令了。”

    夏尔惊诧地扫了对方一眼,却发现对方仍旧笑容满面。

    果然是个滑头鬼啊。

    “是的。先生。”他点了点头。“我国最大的问题现在只有一个,那就是整个国家的精神分裂,即使其他地方已经乐于服从巴黎提出的任何图景,但是巴黎却没有办法给出一个,至少现在还不能。”

    “哎,这种情况真是太让人痛心了。现在这么纷乱的时局,我们的国家却没法做到上下一心!就这样任由国家混乱下去吗?”罗查尔中校又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军人,我们是不应该过于关注政治的。但是我们军人也同样是国民的一份子,我们一样殷切期待国家能够在有作为的领导人的带领下走上正轨。让国家变得繁荣而且富强……”

    “所以我们就应该紧密团结在总统先生周围,让他来带领国家排除一切障碍,打败一切挡在这个国家面前的敌人,不是吗?”夏尔微笑着回答。“既然是要‘上下一心’,现在在‘上面’的,不就是总统本人吗?”

    “可是我们还有议会啊……”罗查尔中校小声回答。

    “议会,哦,议会!”夏尔摊了摊手,“您打算效忠议会?这很好,那么请您告诉我,您是打算效忠抽象的议会,还是里面的某个党派,抑或是某个人呢?如果您打算效忠议会本身,那么您告诉我这个议会的意志是什么?它本身就是精神分裂!那么这几百个人谁来负责给您下命令呢?谁又能拯救这个国家呢?这个议会甚至连自己的国民都代表不了!

    那么您想效忠里面的哪个人呢?这些人要么矫揉造作,要么胡作非为,早已经声名狼藉;就算有一些廉洁奉公的,呸,他们只想着见风使舵,你要是能够在里面找出几个有思想的,那才是更可怕呢,他们只想着个人的私利,何曾想过国家!他们整天空谈,却没有想过行动,他们用言辞来麻痹这个国家,好像国家的强大只靠他们在讲台上的夸夸其谈一样!您想要让这群人来指挥这个国家,或者指挥这支有着如此光荣传统的军队吗?告诉我,您想吗?”

    夏尔的这一大篇长篇大论,罗查尔中校一直都没有回答。

    倒不是说夏尔的话有多少道理,而是……

    “先生,那么总统先生是打算怎样安排那些……嗯……支持他事业的人呢?”罗查尔中校放低了声音。

    “这个嘛……请您放心,总统先生又怎么会亏待那些对国家充满了忠诚、对荣誉满心渴望的人呢?”眼见对方如此上道,夏尔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然后,他同样也放低了声音,“总统先生,打算在不久的将来,在陆军当中恢复近卫军。”

    “近卫军?”这位团长睁大了眼睛,作为对帝国时代耳熟能详的军人来说,近卫军他当然知道代表着什么。

    “那当然了,拿破仑的侄子怎么能不重建近卫军呢?”夏尔仍旧笑着回答,“作为法国伟大的历史传统,近卫军必须得到恢复,这是使命也是荣耀。而您……如果您对国家忠诚,难道您没有资格成为其中的一员吗?”

    在重建了帝国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路易-波拿巴马上重建了近卫军。在当时,近卫步兵由4个精选团、2个散兵团、1个宪兵团、1个朱阿夫团和1个猎兵营——总共17个步兵营组成。此外,近卫军有2个重骑兵团、2个龙骑兵团、1个精选骑兵团、1个骠骑兵团组成的骑兵部队——总共21个骑兵连。近卫军的全部兵力约为2万人,拥有40到50门大炮。

    这支军队是从整个法国的大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给予了最好的待遇和装备。既承担了镇压巴黎可能发生的暴乱的重任,也承担着监视其他可能不稳定的常备军的重任,可以说是路易-波拿巴未来的心腹部队,能够加入到这种部队的话,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前程……至少对面前的这位团长是如此。

    果然,夏尔的这番话,给这位团长带来了想要的效果。

    “先生,请您相信,我一直是忠于国家的。”在夏尔的注视下,罗查尔中校伸出了自己的手。

    “当然如此。”夏尔同样伸出了自己的手,“绝对如此。”(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三杰

    “夏尔,我们这次的演习十分顺利,团长对效果也十分满意。”

    在夕阳的照耀下,仍旧一身军服的吕西安-勒弗莱尔,以严肃的表情向他旁边的夏尔陈述着,“以我个人的眼光来看,能够在一天时间内赶到几十里外的地方,并且在几个小时内就能整队投入到战斗当中,这是一种闻所未闻的体验,甚至可以说是划时代的进步,足可能改变之后的战争形势……”

    “那么,你就没有发现一些问题吗?”夏尔还没有说话,旁边的阿尔贝突然开口问。

    在乘坐了一个白天的列车,赶到了两百公里之外的勒芒市之后,按照预定的演习计划,吕西安所在的团队立即在预定的郊外进行了战斗演习,然后才回到预备好的军营里休息。

    到了第二天,这些士兵又按照原本的计划,完成了预定的演习科目,将这次的计划顺利完成。直到下午,一直在旁边观摩的吕西安和夏尔,才能够抓住空来休息一下。

    而作为负责监督工程进度和这这条新开通线路安全运营状况的副总工程师,阿尔贝正好最近也在这边,于是三个人就聚在了一起,在结束了一天的繁忙事务之后,一起来到勒芒市的郊外散步。

    “要说问题,倒也不是没有……”吕西安微微垂下了眼皮,好像有些犹豫。

    “尽管说吧,吕西安,我虽然原先在铁道部供职。但是现在总归是这边的人啊!”夏尔看出了吕西安的心中所想,于是也笑着说,“再说了。我们现在谈论的东西,都是对国家有重要用处的,我不会对此还有什么听不进去的地方。”

    “其实我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只是觉得铁路既然是这样的好东西,那就应该更加用心维护和改进而已……”吕西安尴尬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夏尔。虽然我们实现了预定的演习计划,但是还有一些甚为可惜的地方。首先,我们只是一个步兵团。没有太多重装备,如果需要运输重装备的话,我们需要的时间就会长很多,因此我们需要发展出一套专门针对重装备的运输方法来。”

    “就算不带大炮。也足够镇压暴民的骚乱了啊?”阿尔贝有些好奇地问。

    “军队最大的任务是和敌**队作战。不是镇压暴乱,阿尔贝。”吕西安严肃地回答,“虽然如今的环境下还未必会有大规模的战争,但是我们不能不考虑到未来。”

    “嗯,这个问题我倒是也发现了,”夏尔点了点头,同意了吕西安的话,“我会想办法解决的。吕西安。你刚才说的是首先,那么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还有更重要的问题。夏尔。”吕西安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我认为铁路的规划和建设,应该更多地考虑一些军方的意见,因为有些线路在经济上也许不划算,但是在军事上意义非凡,比如通向某些人烟稀薄的边境地区的线路。如果完全按照经济需要而不是军事需要来规划,那么可能就会给军事行动带来巨大的不便……当然,这有可能需要军事部门和铁道部更加紧密的沟通。”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夏尔微微皱着眉头,显然是在仔细思考吕西安所提出的问题,“这个确实必须考虑。”

    “不仅仅是规划,在实际运营上面,我认为铁道部也更应该考虑到军事需要。”眼见自己的建议得到了采纳,吕西安也来了兴头,继续说了下去,“我想你们也都知道,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人员和物资的调动都十分频繁,为了避免事到临头时的仓促,我想,我们需要事前就科学地规划好手中的资源,在必要时能够集中最大的运力,并且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安排好时刻表,以便尽最大速度满足军事行动的需要。而为了满足这样的条件,恐怕铁道部现有的架构是无法胜任于重任的……甚至现在的陆军指挥体系也难以满足。”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们需要专门的聪明头脑来规划,然而再交给专门的聪明头脑来执行?”阿尔贝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是的,我昨天想了想,发现铁路在军事上的运用既重要有复杂,尤其是在未来铁路越来越多、时刻表也越来越精密之后,为此我认为陆军里面应该要有一个专门机构来协助铁道运营部门,以便在需要的时刻尽量高效地使用铁路来满足陆军和战争的需要。”

    “瞧瞧,瞧瞧,真是敬业啊,三句话都不离战争!”阿尔贝颇为夸张地喊了出来,不过脸上却带着笑,显然是在调侃而已。“吕西安,就是跑出来演习顺便透透气而已,你太认真了吧?”

    “这是职责所在啊……”吕西安有些尴尬地回答,“我认为应该注意这些问题……”

    “好了,吕西安,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说需要让陆军成立专门机构,来‘协助’管理铁路,对吧。”夏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知道吕西安是怕夏尔以为自己在批评他之前在铁道部的工作,所以才说得这么弯弯绕绕。“没关系的,在我面前你当然可以畅所欲言嘛。”

    “对,我认为陆军应该对铁路了如指掌,应该知道现有运力和闲置下来的潜在运力、知道每一个交通枢纽的通过能力,精心制定备用的运输计划,并且帮助民事部门管理铁路系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铁路的功效……我确实认为,日后铁道部在规划铁路的时候,需要更多参考陆军的意见。”

    “说得很好,很有道理。”夏尔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手,“吕西安。谢谢你的说明,这下我的思路更加清晰了,看来这次特意挑你过来。真的是没找错人啊!如果方便的话,回去之后,你更加完善一下自己的想法,然后写一份书面报告交给我吧,尽量详细一点,我会作为重要的参考来仔细看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吕西安显然大喜过望。满怀感激地看着自己的朋友,“夏尔,我还担心你们都不把我的意见当回事呢。”

    “怎么会呢?只要有用。我谁的意见都听。”夏尔微笑着回答,“好了,专业上的讨论现在就告一段落吧,吕西安。难得休息一下。我们就好好散散步谈谈天嘛。”

    “嗯,好的。”吕西安连忙应了下来。

    话题很快就从严肃的军事方面,转到了日常的闲聊上,三个人一边四处没有目的地漫步着,一边谈论着最近巴黎发生的趣事,以及自己最近听到的笑话,一时间三个年轻人都得十分高兴,浑然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在不经意之间。他们漫步到了卢瓦尔河的堤坝边,夹在两块堡垒般的台地中间。

    台地上全是葡萄架或成排的果树。这是防止水土流失的土方建设。这条小路从高处台地的脚下开出来,又几乎完全为低处台地上的树木所遮掩。而就在他们脚下,是一路奔流不息的卢瓦尔河河面。

    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日渐西沉,也烧坏了天边的白云。天空一朵朵浮云犹如在燃烧般浮现出金黄或者橘黄色,这片片云彩在空中漂浮蠕动,赋予这壮丽景致的每一细部的无穷变幻。

    三个年轻人,一个穿着军装,两个穿着便服,就这样看着天空,沉浸在这乡野间壮美的景色当中。

    “好漂亮的景色啊,巴黎哪还有这种场面!可惜我们都不会画画,不然可以叫人把这场面给画下来!”好一会儿之后,阿尔贝嚷了起来,“我们三个人站在高台上,背景是这漫天的霞云和金光……我敢说一定会成为一幅绝佳的作品的。”

    “你倒还真不害臊啊,阿尔贝……”夏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有什么可害臊的?”阿尔贝笑着反问。

    如同往常一样,阿尔贝的打扮十分精致,衣服质地优良而且裁剪得体,头发也梳理地整整齐齐。不过,也许是有了工作缠身的缘故,虽然还是有当年那种时髦公子的派头,但是眉宇间已经多了几丝稳重。

    倒也确实不算是夸口啊……夏尔不含嫉妒地暗自评论。

    他再转过了视线,看着旁边的吕西安。他的年纪比夏尔和阿尔贝大了几岁,再加上多年的军伍经历和生活历练,所以肤色微黑,而且面孔棱角分明。尽管是在散步,但是他一直表情认真,走路也十分规矩,再加上一身军服的衬托,显得严肃而又挺拔。

    这就是我的朋友们啊。

    真正值得信赖,也信赖我的朋友。

    夏尔缓缓地转过头去,一直看着远方的天空,迟迟没有发话。

    正当阿尔贝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准备发问的时候,夏尔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两位朋友。

    “阿尔贝,吕西安,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几句心里话。”夏尔以一种平常罕见的郑重语气看着两个朋友。“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我只有对你们才能说这些心里话。”

    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真诚的一刻之一。

    他突然变得如此凝重的表情,让旁边的两个人都有些惊愕,但是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什么事呢?夏尔?”吕西安问。

    “倒是说啊,夏尔。”阿尔贝笑了笑。

    “你们都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一切都很不稳定的时代,什么都可能突然拥有,也什么都有可能突然消失。”夏尔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橘黄色的天空,看着那变幻不定、犹如命运般玄奥莫测的浮云,“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经受住一次次灾祸的考验,一切的更迭快得吓人。仅仅六十年,我们就埋葬了三个王朝,一个帝国,还有一个共和国,我们砍下了一位国王的头颅,将两位国王和一位皇帝驱赶到异国他乡——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六十年之内。那么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呢,还有什么是不能发生的呢!谁又能说得清楚,我们这个共和国下面。又会不会是一个帝国或者说一个新的王朝呢?

    我的朋友们,只要还有一点头脑,那么谁也不敢对未来的事作担保。你们知道我是忠于波拿巴派的,但是未来会怎么样呢?难道现在就能够断言总统一定会完成他的心愿,然后永远高居于帝座之上吗?在旁人面前我自然信心满满,但是对你们我是可以交底的,我没有信心……”

    阿尔贝和吕西安没有做声。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低下了头,好像从中也感受到了夏尔的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怀。

    夏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叹了出来。

    “正因为一切都太没有定数。所以我们大可以嘲笑永恒不变的东西,因为我们得到忠诚和友谊,所以我们就嘲笑它们……但是即使再怎么玩世不恭,我们也知道。可悲的不是它们。而是我们。正因为知道这些东西有多么宝贵,所以我们从来都不敢滥施于人……”

    “夏尔?”阿尔贝终于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没错,我就是想告诉你们,只有你们才是我珍视的朋友。”夏尔仍旧看着远方,好像不好意思面对他们似的,但是语气里却充满了感怀,“‘朋友’这个词太吝啬了,我活了二十几年。也只能送给你们两个,我希望你们能够不加嫌恶地收下。可以吗?”

    在夏尔的注视之下,吕西安点了点头。“当然了,夏尔,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不接受呢?”

    而阿尔贝则根本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好,那就太好了。我希望,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我仍旧可以高傲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之间,是尽可以互相忠诚的。”夏尔饱怀真诚地看着他们,“只要我还有余力,我都会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帮助你们;就算命运用各种方式嘲弄我,让我不慎败落,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因此无辜受累。”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阿尔贝重重拍了夏尔的肩膀,“难道你倒霉了,我就会背弃你吗?别这样小看人啊,夏尔。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难道你还用怀疑我吗?”

    “夏尔,你帮过我那么多,我是不会背弃你的。”吕西安也颤声回答。“虽然我认识你的时间没有那么长,但是对于你,我心里只有感激。你是我的朋友,其他的我不需要保证太多。”

    看着两位朋友近乎于推心置腹的剖白。

    夏尔脸上禁不住露出了十足欣慰的笑容。

    “这样吗?太好了……至少我们是志同道合的。”

    “那还用说吗?”阿尔贝耸了耸肩。

    就这样,他们就站在堤坝边,欣赏着整个法国中部丰饶美丽的千里沃野。

    这一段的河岸边,布满令人赏心悦目的葡萄园,勾勒出岩丘的半圆形河岸。而放目远处,在那淡蓝色的天边,有着许多园林和古堡。在他们脚下,是那一望无垠的河面,从早到晚,总有船只在水面行驶,盆地里几乎从不停息的微风,吹胀了船上的点点白帆,在夕阳下被染得近乎于金黄色。

    没错,这真是一副美到了极点的图画啊,就连夏尔也不禁在心中感叹。

    只可惜,有了铁路之后,这幅图画维持不了太久,自己现在看到的,可能就是画卷的最后一次、落日的最后余晖而已。

    但是即使这样的一瞬间,那也足够了,不是吗?

    他伸出了手来,然后另外两个人一人握住了一只手。

    “谢谢你们,我绝不会让你们后悔的。”他在心里喃喃自语。

    【勒芒市是于讷河、萨尔特河以及法国最大河流卢瓦尔河的交汇地,得益于这种地理优势,在历史上勒芒曾为重要的水陆码头,货物从巴黎出发在此装船,可通过河流和运河一路直达南特。但是,在后来法国各地铁路修建完成后,勒芒的航运运输逐渐萎缩,最后完全废弃。】

    在落日的余晖之下,三个年轻人就这样并排看着远处的这幅壮观的画卷,他们心中原本就已经被点燃的感情,在金色的光线下被助燃得更加炽烈。

    “看到那个地方了吗?吕西安?”仿佛是为了暂时宣泄心中的这股激动似的,夏尔拿起了自己的手杖,指向了远处的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手杖,吕西安将视线投向了远方。

    触目所及,那是一座占地甚大、被葡萄园所围绕的庄园。在绿树、无数蔷薇及各色鲜花的缝隙间,幽深的宅邸若隐若现。深夏初秋的时节,正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的时节,映衬得那座庄园格外的好看。

    “你是说那个庄园吗?”吕西安问。

    “是啊,”夏尔笑了笑,“它美吗?”

    “嗯,确实挺漂亮的。”吕西安点了点头,同意了夏尔的看法。在不经意间,用上了一种羡慕的语气,“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谁呢?真是有福了,能够在这种庄园里面消夏,一定会很舒服吧。”

    “没错,我也觉得很漂亮。”夏尔点了点头,“而且,我知道这是谁的。这是儒尔维尔亲王(路易-菲利普的第三个儿子)的产业,虽然他本人不在,但是果然一直都被经营的很好。”

    夏尔的语气十分平静。然后,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吕西安,脸上带着那种令人心情十分愉快的微笑。“不过,那只是现在而已……它很快就将是你的啦!吕西安!你的玛蒂尔达,一定会在这里玩得很开心的。”

    “嗯?你在说什么呢,夏尔?”吕西安疑惑地看着夏尔,好像不明白他的意思。

    夏尔没有搭话,只是继续微笑地看着他。

    而阿尔贝似乎明白了什么,也笑了出来。

    “可是……夏尔,这地方好是好,我没有钱啊……”吕西安有了些踌躇,“难道你打算买下来吗?不,别这样,这么好的地方,价钱一定很贵吧,别破费了,我不能接受的。”

    这句话,无比形象地表达了他对贵族们的行事方式,还有多少地方迷茫不解;对这个国家风云诡谲的政治形势和规则,还有多少懵然无知。以至于,阿尔贝和夏尔同时都大笑了起来。

    不过也只有这样,才最是一个令人放心的朋友吧。

    “不用担心这个,吕西安。”笑了好一会儿之后,夏尔才慢慢悠悠地回答。“用不了多久,它就分文不值啦。”

    然后,他又抬起头来,看着无尽的苍穹。

    “不仅仅是它,我们什么都夺得过来。”(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惊闻芳踪

    望着川流不息的卢瓦尔河和河面上鳞次栉比的小帆船,欣赏着的夕阳下的壮观景色,虽然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了群山之后,将自己威严的光线收拢于黑暗之中,但是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三个人的心情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荡感。

    “我的朋友们,既然你们可以不离不弃地帮助我,那么我就能够、而且应该将自己能够送出的东西馈赠给你们。不管是庄园,还是金钱,还是官职……还是别的什么……”他摆了摆手,制止了好像想说什么的阿尔贝和吕西安,“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说不是为了这些东西才同我站在一起的,也知道你们并非特别在乎这种东西,但是就算如此,我也应该这么做——我知道奇珍异宝也难以回报真正的忠诚,但是如果连珍贵的东西都不肯分享的话,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可以说自己重视同你们的友谊呢?”

    然后,他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况且,我刚才也说了,这个世界变幻莫测,我们只有抱成一团,才有可能在激流的狂潮当中岿然不动,保住自己曾经夺取的一切……你们的成就越高,那么我就越可能从中得利,虽然波拿巴家族现在看上去已经能够……所以,你们倒也别忙着感动,其实我也是在为了自己。”

    他如此坦白的陈述,不禁让阿尔贝和吕西安再度笑了起来。

    “那么,为了别人。也为了自己,让我们好好地团结在一起战斗吧。”直到最后,阿尔贝说出了三个人的心里话。

    接着。三个人不再留恋,转身就往回走去,而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入夜之前的最后一缕阳光也消失了,整个天地都渐渐隐没于黑暗当中。

    ……………………

    当他们回到了之前军队驻扎的地方之后,因为有些疲累、而且答应了要为夏尔写一份详细的报告,所以吕西安就回到了他们在当地早就准备好的军营当中休息去了。

    而夏尔和阿尔贝则没这么轻松。作为官员,更重要地是作为贵族,他们还要去参加一些名流的宴会——虽然不是每个人家都必须去拜访一次。但是这座城市里的那些最有名望的人家,他们必须去拜访一趟,否则这是极其严重的失礼行为,几乎可以被当做“这些巴黎人果然自私堕落而且目中无人”的典型例证。

    而德-利涅勒侯爵正是他们不得不去的人家之一。

    “德-特雷维尔先生。德-福阿-格拉伊先生。非常感谢两位的大驾光临,”在两个年轻人准时赶到了场之后,这位侯爵彬彬有礼地朝他们两个致意。“虽然外省不如京城那么吃喝玩乐应有尽有,但是请尽管玩吧,两位的姓氏,足以为鄙人的客厅增光添彩。”

    他的面孔端方,但是僵硬冷漠,两鬓也早已经斑白。虽然言语客气却并没有多少温度。似乎唯恐人家看不出自己只是为了礼节才招待这几位客人、并且因而给了客人们多大的荣耀。也许是从小所受的教育的原因,他言谈举止中总带有一些旧时代才用的词语。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显示出自己的高贵门第似的。

    这位侯爵丝毫不带感情的致意,让夏尔和阿尔贝很快就明白了对方那种“你们这样的姓氏,但是也勉强可以进我的客厅,但是请别得意忘形摆出巴黎人的威风”的意思,于是禁不住相视一笑。

    “感谢您的盛情招待,先生。”夏尔笑着回答,“但是我们只是公务之余顺道前来拜访一下而已,所以也没办法过于叨扰到您……”

    接着,夏尔和阿尔贝就同这位侯爵说起了客套起来。

    尽管其贵族门第出了几十法里之外便无人知晓,可是在省内这位贵族却被认为不容置疑,是这个城市小小的上流社会的领军人物,享有极大的名声,而且似乎还因此被看成了一个聪明人。

    同大多数这种地方贵族一样,他对十九世纪产生的新贵一概不予承认,因而也就对之前的旧贵族们尊重备至。虽然表面上装作矜持冷漠,但是他心里却还是对自己能否让这两位拥有更显赫姓氏的年轻人满意招待,有些惴惴不安。

    正因为如此,看到夏尔和阿尔贝如此好说话,这位侯爵在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因而对他们的语气变得更加和缓了一些。

    寒暄了几句之后,他们两个走进了这位侯爵的客厅。

    跟几乎所有地方贵族一样,客厅的装饰十分简朴,而且因为修缮不及时而变得有些老旧。客厅镶有灰色护壁板,墙上挂着几幅家人的肖像,客厅的地面上铺着白色的大方砖,中间摆着一张大餐桌,上面已经摆满了各式的乡间野味。而在客厅的远角,摆着几张牌桌,显然是供客人们在闲暇之余玩惠斯特的。

    也许是因为侯爵对自己的初次检验感到十分满意的缘故,接下来侯爵夫人亲自招待了他们。这位夫人同丈夫相比要显得年轻许多,显然是因为不缺乏奉承者的缘故。出于同样的原因,说话嗓门很大,语气斩钉截铁,显然早已经习惯了在家里说一不二。

    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这对高贵的夫妻,两人都对当代的奢侈一无所知,他们还保留着现在只有舞台上才穿戴的服装,虽然点缀了一些几年前式样的花边。餐桌上的餐具和旁边家具,不用说都是老式的,同这对夫妇相映衬居然倒也显得十分和谐。

    而客厅里面已经有了一些客人,虽然门第显然没有侯爵一家那么优越,但是个个也是神气十足,而那些夫人们也是同样的神气,好像以为披上披肩。戴上软帽,就是盛装华服了。其实,她们一年买两顶帽子。可是都要经过反复盘算,通常是求人顺便从巴黎带回来的——能够被如此古老守旧的贵族邀上客厅的,又怎么可能不是这样的一群人呢?

    这种古老的排场倒是与外省的俭朴风气恰好能融为一体。总之,这是些贵族遗老,只是没有征收土地转移税的权利,没有法律上规定的长子世袭财产,也没有成群的猎犬和镶着饰带的巴洛克式的服装而已。他们洋洋自得。一心效忠于(当然只是口头上效忠而已)他们只是远远望见过的王公——而那些如今已经被赶出了国门的王公,甚至都不曾知晓他们的存在。

    “我从没有想到过今天能够一次性看到这么多老古董,夏尔。简直让我感觉重新回到了可爱的十八世纪呢!”在笑容可掬地应付着在场的贵族们的应酬的同时,阿尔贝禁不住咬了咬夏尔的耳朵。

    “这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应该面对现实。”夏尔耸了耸肩,低声回答。两个年轻人,以自己从小就锻炼出来的隐匿感情的能力。极好地掩饰住了自己对这群贵族们不耐烦和看不起。

    没错。这就是这个年代的法国。虽然已经成为了一个近代化的国家,虽然科学和文明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发展,但是所谓发达和进步只是集中在巴黎和少数几个大城市而已,在远离巴黎的外省和乡间,一切都还照旧,同一两个世纪之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甚至就连大革命时代的狂潮,也没有在这里留下多大的痕迹,一切都被封闭到了平庸和一成不变的乡村当中。而这些人也并不以为憾事。他们对世间事物一成不变的裁决形成了一门传统学科,谁也休想再加进一点新精神。这些墨守成规的人。他们的生活就是在习惯的圈子里打转。

    “真庆幸我摆脱了这样的生活!”在应付住了又一位夫人的无聊的问候之后,阿尔贝终于又小声了抱怨了一句,“我都没法想象当年如果我留在老家,如今会变成个什么样子!”

    阿尔贝之所以被如此青睐,倒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在刚才的交谈当中,只用了几句拐弯抹角的交谈,这些夫人们就以她们特有的机灵把两个年轻人给掂量个透了。

    夏尔-德-特雷维尔,在京城的政府机关当中职位甚高,据说还有大笔的财产,但是却有了未婚妻……啊,真是可惜。

    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同样有一个相当优越的姓氏,而且是一个级别低一些的政府官员,未婚。更重要的是,根据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介绍,这个年轻人还有大笔可以自由支配的财产,光是从政府里面拿的年俸就在三万法郎左右……啊,简直完美无缺!整个法国都难以找到这么理想的女婿了!

    于是,只用了几分钟,在心照不宣之间,阿尔贝就成了有未嫁女儿的夫人们特别照顾的人,也几乎成了整个宴会上最为忙碌的人了。夫人们一边殷勤地问他各种问题(顺便套他的话),一边不着痕迹地推荐自己的女儿,同时互相非议其他人家,尽力使人相信在这个圈子里她是个例外——在短短的一两个小时内,种种出于利害关系而出现的真情流露,让阿尔贝应付得叫苦不迭。

    这个圈子里,种种盘算代替了情感,礼貌只不过是义务,连最简单的见解都暗含着伤人的成分。在这个小小的社交界里,生活中的每件事物都十分协调而且单调,一切都清清楚楚,贵族的身分和土地的价值都明码标出,任何一个人都对别人家的事情知之甚详,并且以谈论对方权当做单调生活的一种消遣。这种外省的乡村生活,有些人觉得简单,有些人觉得令人窒息,但是只要在这里呆过一阵时间,就会适应这种无所事事、无所用心的日子,习惯这种令人头脑迟钝的空气,并且将其视为是一种理所当然,并且把巴黎的那种激进、几乎每天都在变化的生活当做是一种堕落的罪恶。

    直到晚宴的尾声,阿尔贝才从刚才那种难言的尴尬和苦恼当中解脱了出来。

    然而,出于礼节上的必要考虑,他们也还不能从这家人告辞。因为外省的惯例就是吃完晚餐后大家打几圈牌,不管怎么说,他们得和其他客人一样打上几圈惠斯特才能安安稳稳地告辞离开而不受人指摘。

    “夏尔。为什么你要突然故意地跟他们说那么多我的事情?就为了让自己轻松一点吗?”趁着仆人们收拾餐桌的当口,阿尔贝忍不住对夏尔抱怨了起来,“这下可麻烦透我了,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夫人们带着笑容吵架,简直是让人头疼透顶!”

    “我的朋友,这有什么不好的吗?应付女人不是你的专长吗?”夏尔笑着回答,“再说了。听听她们的话有什么不好?你都有这个年纪了,也该给自己找一个夫人了吧?我觉得这里的姑娘挺好的啊,她们都被父母从小看管着。还有教士给她们灌输服从的天职,不像巴黎的姑娘们那样无法无天……”

    “这种事我自己都不关心,你那么操心干什么?”阿尔贝有些不满地抱怨了起来,“还有。给自己找一个刚才那样头脑浅薄的夫人。就算忠贞不二又有什么意思呢?如果我只是当做艳遇,钓上钩之后就跑了,那就更加不行了,在这种乡间,互相知根知底又民风保守的地方,少女失贞的问题比其他地方要严重得多!我倒是不担心女孩子那边的问题,我是担心到时候人家的父兄来找我决斗了怎么办?那可麻烦得很……你以为我没吃过这样的亏吗?”

    “啊哟,你居然想到了这里去了?”夏尔突然隐隐间对阿尔贝有了一些佩服。

    不愧是常年从花丛里混迹过的人啊。居然把事情能够掂量地这么清楚。

    “好吧好吧,我的朋友。看来是我思虑不周……不过没关系,要烦也烦不了多久了。”他有些抱歉地拍了拍阿尔贝的肩膀。“我们反正就是来客套一下,又不打算在这里呆多久,老实说我自己也觉得同这些人呆在一起浑身不自在呢。”

    说罢,两个人走到了牌桌边坐了下来,开始了同这些客人们的牌戏。

    虽然一开始两个年轻人都是怀着一种优哉游哉的心情坐上牌桌的,甚至有一种“我们来教教你们这些愚笨的乡民吧!”的感觉,但是很快他们两个人就重新变得凝重了起来——因为他们的对手,牌技实在太高超了。

    平心而论,他们的技术都不差,夏尔也是在巴黎的社交场上历练过的,阿尔贝甚至可以说是个老赌棍,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对面的技术比他们犹有过之。

    看来,这些几十年来一没事就聚在一起吃饭打牌的乡间小贵族们,在不经意间早已经练成了高超的打牌技术,甚至可以在毫无表情的情况下打出心照不宣的精妙配合。

    ——难道这些人都把自己的智力天赋加在了牌戏上面了吗?在连输了几把之后,两个年轻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起来。

    很快,被挫伤了自信心的夏尔和阿尔贝开始认真打起牌来,虽然赌注不大——在外省,一晚上输几百个法郎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大新闻了——但是那种年轻人常有的胜负心仍旧使得他们不愿接受这种失败。不经意之间,时钟开始走向了深夜,两个年轻人谁都没有想起来自己最初是打算打几圈就走的,而仍旧坐在牌桌上和那些面目已经没有那么可憎的对手们奋战。

    按照乡间的习惯,在牌桌上的间隙,仆人们不断送来苹果酒和各种果饼来作为点心,同时大家也不间断地闲聊中,偶尔不同牌桌上还会交换对手。

    这种闲聊当然会经常扯到政治话题,一开始夏尔还担心自己会被问到政治立场的问题,但是很快他就发觉了,这些乡间的贵族们对正统君主的热爱绝对仅限于口头上而已,他们原本也许有各种各样的抱负和经历,但是在历经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乡间生活、并且呼吸够了这种平庸空气之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在自己的庄园里悠哉游哉地打发日子的生活,他们对一次伐木或自己酿造的苹果酒的关注更甚于对君主政体的兴趣。

    夏尔和阿尔贝都在路易-波拿巴手底下任职?但是他们毕竟还是姓德-特雷维尔和德-福阿-格拉伊啊,毕竟都还有大笔的家资,这样不就够了吗?——从人们的神色当中,夏尔读出了这样一句话。

    哎,其实这群人也是不错的嘛……夏尔突然这么想,然后顺手抽出了一张牌扔了出去。

    就在他沉迷于这种牌戏当中时,旁边的夫人们的窃窃私语突然传递到了他的耳中。

    “那位德-诺德利恩小姐过来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来了好久了,说是来庄园里消夏的,只不过一直没有出门露面而已。”旁边的一位夫人回答,“这些京城的贵族们,真是过分呢,也不来我们这边拜访一下……”

    她言语间有些隐藏的愤愤不平,好像觉得对方不过来拜访自己,是一种极大的无礼行径一样。

    “就是啊,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自傲的?当年还不是我们这样的地方跑到凡尔赛去呢,现在倒是看不起人了!”她的话引起了一阵共鸣,很快就有人附和了起来,“她不来就不来,我们也决不过去看她,看谁更加难受。”

    “德-诺德利恩公爵我当年见过,还说过话呢!明明是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儿呢?”另一位夫人一边抱怨,一边暗自炫耀自己当年认识一个大贵族——尽管可能只是在某个公共场合随便寒暄过两句,转头就忘了而已。“虽说我们这里不是什么大地方,但是跑过来不打招呼也实在太不通情理了。”

    “老公爵前年已经过世了,现在的德-诺德利恩公爵是他的儿子,”侯爵夫人那傲慢而尖利的声音仿佛响彻在他的耳边,“所以,那位老小姐应该算是德-诺德利恩公爵的妹妹……”

    侯爵夫人的声音拉得很长,好像在卖弄自己熟悉多少贵人的身世似的,“恐怕正因为如此,现在才没有人能够对她施加管教,她才会这样不通情理吧……哎,真是可惜呢。”

    “听说德-诺德利恩家族现在很麻烦了吧?”出于某种暗藏的嫉恨,话题转到了对德-诺德利恩批判的道路上,“老公爵死了,贵族院的席位也没了……”

    “哼……”一切的嘲讽,就被浓缩在这个回答当中。

    然而,夏尔已经完全听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手中的牌落到了牌桌上,但是他浑然不觉。

    “德-特雷维尔先生?”一位贵族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仿佛是被惊醒了似的,夏尔突然打了个激灵。

    他嚯得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这突然的动作,以至于成了多少人视线的焦点。

    他径直地走到了角落边这几位正在闲聊的夫人们旁边,然后在她们惊疑不定的视线当中娴熟优雅地行了个礼。

    然后,他抬起头来,脸上仍旧带着那种过度完美的微笑。

    “很抱歉,夫人们,打搅了你们愉快的谈话,但是……请原谅我,因为我是有原因的。如果我刚才没有听错的话,您们好像是在谈论一位姓德-诺德利恩的小姐?”

    几位夫人瞬间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互相对视了几眼。

    不管怎么说,背地里嚼人舌头总是很不好的,尤其是在嚼一位公爵小姐的舌头。

    “抱歉,先生,您可能听错了吧。”侯爵夫人开口了,一副‘你没资格来兴师问罪吧’的表情。

    “夫人,我完全无意于为谁辩解,或者说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情而已……”夏尔蓦然抬起头来,除了笑容之外眼中还有一种惊人的压迫力,“那位小姐现在在哪里?”

    被夏尔的逼视搞得有些心里发慌,侯爵夫人禁不住后退了一步,最后她还是定了定神。

    “在西南方几里外吧,一个叫泽格的小庄园,德-特雷维尔先生。”她在后面的姓氏上加了重音,提醒对方,刚才到底有多么失礼。

    “谢谢,夫人。”夏尔再度深深地鞠了一躬。(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艾格尼丝

    同侯爵夫人交谈了一阵子之后,夏尔就陷入到了一种异样的情绪当中,好像没有什么兴趣再和这家人纠缠了一样。接着,眼见时间已经磨得差不多了,他就径直地向主人提出了告辞。

    侯爵并没有做出什么挽留,礼貌而冷淡地跟他告了别。虽然之前他的谦和让侯爵一家感觉他还算不错,但是最后的表现仍旧给他们留下了一种“目中无人”的印象——当然,夏尔对此倒也不是特别的在乎。

    不过,阿尔贝却同样也对他的表现大感惊奇。

    在两个人离开的路上,阿尔贝看着一直沉默不语好像有重重心事的夏尔,忍不住问了出来。“夏尔,刚才你为什么要那样失态,发生了什么吗?”

    “啊,没什么。”夏尔低声回答。

    ……眼见夏尔如此表现,阿尔贝只好将自己的疑惑重新放到了心里,继续跟着一言不发的夏尔往前走。

    最近天气一直都比较晴朗,所以到了晚上月光也十分明亮,照得路上都是一片通亮。在仆人的带领下,夏尔和阿尔贝走到了马厩边,然后仆人将一直在休息的车夫也给叫了过来。

    “先生,是要回去吗?”车夫一边重新套马,一边问夏尔。这是他们临时从当地的车行租来的马车,车夫也是雇佣的一个当地人。

    “不,我们要去另外一个地方。”一直都沉默着的夏尔终于开口了,语气出乎意料的严肃。“西南方几里外,是不是有一个叫泽格的小庄园?如果有的话,带我们过去吧。我有一点事。”

    “先生,这个我倒是知道啊!”车夫一听就嚷了出来,“离这里不是很远,我马上就载您过去吧。”

    “好的,谢谢。”夏尔点了点头。

    接着,马车重新开始奔驰,车厢中的两个年轻人静静地看着窗外。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马蹄声在两侧的林间不断回响。窗外的月光十分明亮,照得整个地面几乎都被染上了一层银白。随着马车一路前行,整个乡间的景色都映入到了两个人的眼中。如果他们只是纯为游玩的话,这倒也不失为是一种极好的游览体验。

    “在巴黎呆久了,很久没有看到这种乡景。偶尔看一次倒也感觉不错啊。”阿尔贝突然笑了气来。“不过,夏尔,你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我们要去那个地方?”

    “为了见一个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平静地回答,“如果运气好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准确的话。”

    “见一个人?到底是谁呢?你的亲戚吗?”阿尔贝有些疑惑地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德-诺德利恩家族,好像……好像就是你的母亲的姓氏吧?”

    夏尔再度沉默了。

    “好吧。如果你不愿意回答的话,倒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估计我到时候就能看到了。”阿尔贝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我们这样深夜去拜访人家,恐怕不大好吧?为什么不明天再正正式式地去拜访呢?”

    他没有想到,在他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之后,夏尔突然长叹了口气。

    “我的朋友,我也知道这样不合适……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嗯?”

    夏尔将视线从窗外转回了过来,凝视着自己的好友。

    “我不知道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现在她还在不在,我甚至都不知道我是不是找错人了。但是……我必须跑过去看一下,哪怕希望渺茫,我也想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

    “她?”阿尔贝敏锐地发现了关键词。

    “没错,就是她。”夏尔的表情十分平静,“我想要去找到的人,就是上一代诺德利恩公爵的小女儿,艾格尼丝-德-诺德利恩小姐,哦,不,我现在都不知道她还是不是这个姓氏,姑且就这么称呼吧。”

    “也就是你的姨母?”阿尔贝马上反应过来,“你母亲的妹妹?”

    “是这样。”夏尔干脆地点了点头。

    “你平常不是不和外公一家来往的吗?”阿尔贝更加好奇了,“至少我不记得你有这么做过。”

    “对,没错。”夏尔苦笑了起来,“但是她是个例外……我小时候,外公一家都和我们不太亲近,基本上可以说是不相往来的,不过这位小姨倒是例外,她时常来看我……所以我倒是同她挺亲近的。”

    “这下我倒是理解了,”阿尔贝终于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情,“可是……就算这样,你也不用这么急着连夜跑过去吧?搞不好都打搅别人的休息了,明天我们再一起去拜访不好吗?”

    “不……你根本不理解。”夏尔长叹了一口气,“我说了,我根本都不能确定是她,只是听到了一个不确定的消息所以跑过去的而已……上帝都不知道我此刻到底有多么不安。”

    “啊?”阿尔贝没有再说话,只是有些担心地看着夏尔,好像要确认自己的朋友没有发烧似的。

    “别这样看着我,我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夏尔又长叹了一口气,“在十年前她不见了,我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音讯。”

    “不见了?”虽然夏尔说得还是轻描淡写,但是阿尔贝却仍旧再度吃了一惊。“一个公爵小姐,失踪了?”

    “没错,就是这样。”夏尔耸了耸肩,“这下你能体会我的心情了吧?”

    “夏尔,你这是……”阿尔贝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确定没有弄错吗?”

    “我怎么知道?希望没有弄错吧……”夏尔苦笑了起来,“至少,我没有听说我的外公还有个另外的女儿。”

    得到了夏尔的解释之后,阿尔贝就没有再问什么了,两个人重新恢复了刚才的寂静,随着马车一路前行。

    夏尔的眼睛看着窗外,耳中虽然满是回响马车前行的声音但是他充耳不闻。

    那时,也是一个如同今天般的夜晚吧?

    …………………………

    天空上高高悬挂着圆月,满地都是如同水银一般的月光,一个少年站在庭院的角落里,抬头看着对面的女性。

    这个少年虽然身形尚嫌瘦削,但是苍白的脸上表情十分沉静,甚至接近于冷漠,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比原本的年纪似乎要大上很多。

    而他对面的女性早已经成年,而且看上去身形纤细,比他几乎高了一个头。她穿着一件褐色的褶裙,面孔白皙而且姣好,脖子则十分细长。因为面上带着微笑,所以连眼睛都半眯了起来,褐色的头发也在月光下染上了一抹奇异的亮色。

    “夏尔,恭喜你,就要去上中学了吧?就快成为大人了……”在平静的对视之后,她伸出手来,抹了抹夏尔的头发。“以后要在那里好好学习啊,别丢了特雷维尔家族的脸。”

    “谢谢您的关心。”少年点了点头,不过神情当中还是有些不太领情,“另外,我现在已经是大人了,小姐。”

    他严肃认真的表情,让对面的女性不禁大笑了起来。然后抓起他的头发重重地揪了一把。

    “哈哈哈哈,你就是这点最讨厌呢!十三四岁的小孩子装什么大人?”

    因为头发被抓得很疼,所以少年禁不住眼睛都闭了起来。

    “早就说叫你别这样了!”他忍不住大喊了起来,“很痛的你不知道吗?”

    “是吗?”虽然还是问句,但是她手上的力道却没有任何放松。直到许久之后,她才松开了手。

    “那么,您今天跑过来,就是为了揪我的头发?”少年抬头看着对方。因为刚才被人如此对待,所以他还是有一丝不耐烦。“我亲爱的姨妈?”

    对面的女性因为仍旧在微笑,所以眼睛还是半眯着,不过眼中的寒光,却让少年不敢再有任何造次。“叫我艾格尼丝吧,别老是叫姨妈什么的,我也只是比你大个十几岁而已。”

    “可是大个十几岁已经是老了很多了啊……”少年低声嘟哝了一句,但在寒光的逼视之下终究还是不敢大声说出来,“好吧,艾格尼丝,您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放在他头顶上的手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重新看着少年。

    在这短暂的间隙当中,少年发现对方的表情十分严肃,而且眼睛全部睁开了,里面闪耀的神采让人几乎不敢对视。

    “最近我不会再过来了。”她的语气,平静然而严肃,“我要离开这个国家一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的吧,夏尔。”

    “嗯?”因为太过于意外,所以少年几乎都忘记了惊奇。

    片刻之后,他才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为什么?你要去哪里?是去旅行吗?”

    “旅行?哦,也许是吧……”女性重新笑了起来,只是这个笑容却和刚才的微笑完全不同,让人完全感受不到温度。然后,她低声加了一句,“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义务。”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没有听清后一句话的少年又问了一句,显然他对对方的感情,也不像嘴上那样讨厌,“需要很久吗?”

    “嗯……不知道。”她轻轻摇了摇头,“也许很快,也许很久,谁知道呢?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呢。”

    “哦,那祝你好运。”明白了对方的意志无可更改之后,少年点了点头。

    “嗯,也祝你好运!可怜的孩子!”她叹了口气。

    然后,她轻轻俯下头来,亲吻了一下少年的额头。“愿上帝保佑你们。”(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再别重逢

    “先生,我们已经到了!”

    不知道行进了多久之后,马车小径之前停了下来。车夫向后面昏昏欲睡的两个年轻人大吼了一声。

    他的吼声,瞬间把夏尔和阿尔贝惊醒了过来。

    也许是因为经常混迹于花街柳巷的缘故,在这种深夜的时刻阿尔贝的精神比夏尔要更好一些,他打起了精神然后掐了一下夏尔的手,接着自行跳了下来。

    “夏尔,真希望我们今晚不是白跑一趟!”

    “是啊,希望如此……”夏尔也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结婚,甚至不知道等下要见到的人是不是自己的那位小姨。但是,就算机会十分渺茫,他也一定要去试试。

    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了,如果是的话最好;如果不是的话,那就马上道歉然后离开。

    吩咐车夫等在这里——当然,他另外给了不少钱——之后,他们两个小心地沿着小径往前走,试图尽量不闹出什么动静地跑进去。

    庄园看上去没有多少防备,除了一些作为区隔的小树林之外,只有一道篱笆把庄园同外间的乡野隔绝开来,想要跑进去简直太简单了。

    借助着明晰的月光,两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越过了低矮的篱笆,然后一边四处张望着,一边慢慢地踏着草地走进了这个庄园。

    他们不得不谨慎小心,因为这确实是有些风险的。庄园里肯定有些佃户或者仆人。而且按照法国乡间的一贯作风,他们不可能没有打猎的枪支,要是一个不小心。因为偷偷潜入而被谁不小心来了一枪的话,那岂不是太过于冤枉了。

    “你们是谁?举起手来!”

    就在他们小心地行进了一段路之后,突然前方传来了一声大喝。

    他们两个连忙停住了脚步。

    然后,犹如幽灵一般,一个人影从树林当中的阴影里突然冒了出来。

    他身材匀称,脸部表情十分凝重,这是力量和警惕相融合的结果。方方的脑袋上,一头浓密的黑发没有好好梳理,显然是那种不太注重自己仪表的人。

    虽然现在还只是初秋。但是他身穿着一件长大衣,也许是为了平常在身上隐藏武器的缘故?在短短的对视当中,夏尔发现这个人身强力壮,而且视线里带有那种残酷而且危险的气息。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上拿着一把枪。

    “谁都别动!”这个人一边用令人心悸的视线盯着他们两个,一边慢慢地走了过来,然后在达到一段距离之后停了下来。“你们是谁?为什么跑到这儿来?”

    夏尔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杖,这种生命受到了威胁的感觉太难受了,令他的呼吸不由得微微变得有些急促。但是,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们是来拜访这里的主人的!我们没有恶意!”他低声回答。

    听到了他的回答后,对方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这个笑容。放在他的脸上居然有些狰狞。也许只有那种久历生死的人才有可能拥有那种狰狞的笑容。

    “哦?这样的深夜你们跑过来拜访主人?有预约吗,先生们?”

    此时正月光最为明亮的时刻。高悬于天空月亮照得世间万物都好像晶莹透亮,简直犹如身处在清晨当中一样。

    也许是夏尔的错觉,但是夏尔总感觉他放在扳机上的手好像更加紧了。

    “真的!我没有说谎!”夏尔加大了音量。

    虽然表面上十分镇定,但是夏尔内心还是颇有些紧张的——如果不小心因此死在这种地方,那也太搞笑了。

    “我是夏尔-德-特雷维尔,是已故的德-诺德利恩公爵的外孙,我是偶然听说他的女儿、我的姨母德-诺德利恩小姐最近呆在这边,所以才临时起意过来拜访的……请原谅,我并没有预约,因为她之前多年都不在国内……先生,您可以告诉我吧,我有没有找错人?如果我找错了,那位立即救走,绝不给您造成任何麻烦!”

    也许是夏尔的错觉,当他说到了“德-特雷维尔”这个姓氏的时候,对方的脸上突然掠过了一丝煞气,几乎就像是马上要开枪了似的。但是当听到了夏尔后面的话之后,他的表情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哦?这么说,你是小姐的外甥?”他仍旧狐疑地看着夏尔。

    “对的!就是我!”一阵狂喜突然涌上了夏尔的心头,他几乎是喊了出来,“旁边的这位是我的好朋友。”

    第一,确实是她没错;第二,她还没有结婚。

    太好了。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呢?”冷冷的一句话,让他的心情终于稍稍冷静下来了一些。

    “您当然可以不信了,不过,这种事是可以轻易确认的,不是吗?”夏尔抬起头来,凝视着对方,“请将我带到她的面前,一切不就是昭然若揭了吗?如果我骗子,她没道理连自己的外甥都不认识……先生,我只是很多年都没有见到她,所以想要尽快同她见一面而已,所以才冒险在这种深夜跑过来……”

    和夏尔对视了片刻之后,对方垂下了自己的视线。

    “如果你们敢于耍花样,我会让你们两个都死掉。”他恶狠狠地说,“你们走在前面,听我的指示走!”

    夏尔两人服从了他的命令,然后顺着他的指示朝庄园内走了进去。

    沿着葡萄园下面的山沟,里面有一条林荫小径,他们一起在小径里前行,周围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小路尽头的菩提树丛中,他们看到一所房子。这所石头搭建的房子。就屹立在这最高处的平台当中,屋前是爬满葡萄藤的拱形台阶,看上去年代如同久已逝去的王朝那样古老。住宅四周都是葡萄架和石榴树。几乎将整个房子都给隐藏了起来。

    在两个人走到台阶下面之后,对方命令他们停下脚步,然后吹了一声口哨。

    然后,又有一个拿着枪的人从宅邸里面走了出来,以同样严肃而且危险的神情注视着两个年轻人。

    “你们给我老实呆在这里别动!”他呵斥了夏尔两人一声,然后自己走上了台阶,留下同伴看管着他们。

    很显然。他就要去跟主人通报两个年轻人的不请自到了。如果顺利的话,夏尔可以得偿所愿,如果不顺利的话……

    在初秋的晚风当中。两个年轻人端正地肃立在台阶之下,犹如来朝圣的游客一样不敢妄动。

    “夏尔,这都怪你!事前可没人告诉我会这么危险!”阿尔贝阴郁地轻叹了口气,弯下了腰。好像十分郁闷似的。

    夏尔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从怀中掏枪了,而他自己也准备见势不妙就动手逃命。

    “别担心,我的朋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一边安慰阿尔贝,一边轻轻地摆弄自己的手杖。

    “如果不是你这样突发奇想的话,我现在已经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睡觉了,夏尔。”阿尔贝继续抱怨了起来,当然实际上只是为了麻痹看管他的人而已。“真希望你够走运!”

    “我也觉得我会足够走运的,因为……”夏尔的话突然中断了。

    阿尔贝疑惑地扫了夏尔一眼。然后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上面,他连忙也顺着夏尔的视线看了上去。

    大门已经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就在他的视线所及之处,两个人有正走下一级级台阶,向他们走过来。

    一个是刚才押送他们走进来的男人,而另一个则是女人。

    这个女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长得十分漂亮,不过更加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笑容。因为笑容满面,她的眼睛都半眯了起来。这个笑容是如此富有感染力,以至于让她的年纪看上去都比实际要年轻一些——当然,她也确实还算年轻,面孔没有一丝皱纹,白皙而且光滑。

    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裙子,裙摆却比较短,只到了脚跟处,所以露出了一点点白色的袜子,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刺眼。她头上戴着一顶圆顶小帽,在帽子的间隙处,露出了一些灰色的头发。

    这幅打扮虽然不算时兴,但是至少还算正常,真正让阿尔贝感到吃惊的……

    好像是要躲避光线的照耀似的,她打着一把小阳伞,即使天空中只有并不明晰的月光,但是丝绸花边那精细繁复的花纹似乎也能够纤毫毕现。她纤细的手握在细细的伞柄上,显得愈发地晶莹透亮。

    就这样,这位女性就以这样的笑容,亦步亦趋地向两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仿佛是漫步在黄昏下的布洛涅森林当中的名门淑女一样。

    可是……这是晚上啊!我们头顶上的不是太阳而是月亮!我亲爱的女士!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突然从阿尔贝的心头上升腾了起来,忍不住在心里痛斥了一句。

    没错,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置身于舞台下,在欣赏一段夸张的戏剧一般。

    但是,从夏尔的神情来看,他断定这就是夏尔要找的人了。

    这个人,和他的亲戚们,果然都挺怪的。

    叹了一口气之后,阿尔贝只得在心里得出了这个结论。

    然而,阿尔贝的所思所想,此时的夏尔却完全无法顾及了。

    他的视线,已经无法从面前的人离开。

    没错,这种打扮,这种笑容,还有这个样貌,一切的一切都如他所愿那样。绝对不会错,这就是他的小姨艾格尼丝-德-诺德利恩小姐。

    真没想到即使快要过去十年了,她居然还能够和当年几乎毫无变化。

    随着她一步步地走了下来,她面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浓厚了。在离夏尔还有几级台阶的时候,她终于停下了脚步,然后仔细端详着夏尔。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充塞了夏尔的心头。

    过了片刻之后,夏尔总算定了定神,想要跟对方打个招呼,然后刚刚动了动嘴,他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出话来。

    她会不会不记得我了?毕竟十年了我也长了这么多……要是真的认不出来也不足为奇吧。夏尔心里出现了一些忐忑不安。

    但是,很快,他的不安就被扫却了。因为……

    “夏尔,好久不见。”对面的女子,轻轻地朝他打了个招呼。

    嗓音还是犹如当年一般清脆,而且带着一种似乎是在嘲笑的鼻音,还有那种仿佛看穿了一切的淡然。

    嗯,还是一点没变啊……

    仿佛是取回了记忆似的,夏尔脸上也露出了和当年一样苦乐参半的笑容。

    然后,他躬下身来,朝她行了个礼。

    “好久不见,艾格尼丝。”(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完败

    夏尔躬下身来行礼的时候,对面的女子还是一动不动,正当阿尔贝以为她可能是在生气的时候,她蓦地抬起头来发出了一声大笑。

    “哼哈哈哈……你倒是还记得我的叮嘱啊,果然还是个好孩子!”

    这笑声虽然有些不成体统,但是确实十分动听,也让刚才那种紧张凝重的气氛随之烟消云散。

    然后,她又慢慢地走到了夏尔的面前。

    “你倒是已经长高了不少了呢。”

    虽然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但是她很快发现两个人还是差不多高,于是貌似欣慰地点了点头,“就是不知道脑子和个头有没有一起长?”

    “我想还是长了的。”夏尔抬起头来,微笑着回答。

    “是吗?我可没看出来啊,”姨母的笑容里面带上了一丝嘲讽,“晚上大咧咧地跑到不知道情况的地方,还差点被人乱枪打死……这就是你的头脑吗?”

    “这是因为我得知到了您的消息,而且一定要跑过来见您,就算为此要冒一些风险我也在所不惜。”夏尔诚恳地看着她,“事实证明我没有做错,也不需要后悔。”

    “啊哈哈哈……确实长了脑子了啊,”她突然伸出来来,又揪了一把夏尔的头发,“都学会怎么哄女人了!看来这些年应该没少浪荡吧?”

    “这……这话从何说起?别开玩笑了好吗?”因为阿尔贝和其他人正在旁边看着,所以夏尔觉得微微有些尴尬。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您倒是还没有变啊……”

    “为什么要变?”艾格尼丝仍旧微笑着,“这不是很好吗?”

    “可我已经长大了啊,我不是孩子了。不是自夸。现在我是个人物了……您总不能在大家面前老是这样吧……”夏尔低声抱怨了起来。

    突然,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急迫地要赶过来了——他想要走到对方的面前,告诉她自己已经取得了什么成就,告诉她自己已经成长了多少。

    真是孩子气的举动啊。

    一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起来。

    “这个我倒是知道呢,一回国我就知道了,你已经是个大人物了。”艾格尼丝轻轻松松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但是就算如此,难道你就不是夏尔了吗?”

    “这个……”夏尔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最后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随便您吧。”

    看来,确实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啊……

    “我倒没想到你自己跑了过来,居然在这种地方!”艾格尼丝仔细地打量着夏尔。好像是在抱怨似的。“你刚才可是把我吓了一跳,我都要睡觉了。”

    “感到意外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您当年一声不响地就跑了出去,回国了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夏尔马上反驳,“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老实说我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明白,您能不能发发善心告诉我呢?难道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不明白不是很好吗?”艾格尼丝笑着回答,似乎想要回避什么似的,只是在夏尔一直的盯视之下。她终于认真了一些。“好吧,你放心吧。我可不是对你有什么不满的,我是准备在事情完成之后再来找你……”

    “事情完成?什么事情?”夏尔追问。

    “这个嘛……”艾格尼丝突然握紧了一下伞柄,然后又轻轻摇了摇头,“我可就无法奉告了。”

    两个人又对视了片刻,最终夏尔败下了阵来,低垂下了视线。

    “好吧好吧,这个不重要,您当然有自己的行动自由,我也祝福您一切顺利。不过,这次事情办完了之后,应该就不至于再不声不响地又消失十年了吧?”

    “嗯……不会了。”艾格尼丝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了,她微微抬起头来,注视着天空中的月光,神情有一种异样的严肃,“必须履行的义务,就要完成了……直到那时,我就可以重新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虽然不明白所谓“必须履行的义务”是什么,但是夏尔却仍旧感受到了她语气里的魄力,和不容置疑的决心。

    当年也是在这种决心的驱使下,她才会不声不响地跑出国外吧。

    而夏尔在这位姨母身上最为倾慕和佩服的地方,也正是这种不输于男子的决心和气魄。从小到大,只要她说要去做什么,那么就一定会去完成,不管碰到多少麻烦也决不退缩和放弃。

    既然如此,那就不需要再多问了,静等她做完自己的事情吧。

    “这么晚了,您不会打算让我们在这个地方就站一夜吧?”夏尔笑着问,“难道您就不能让我们进去,招待我们一下?”

    “招待?哦,当然可以了。”艾格尼丝挑了挑眉毛,然后突然又笑了起来,“不过夏尔,你做好准备了吗?”

    “准备?”夏尔有些疑惑。

    “怎么?已经忘了当年我教给你的东西了吗?那可不行。这么多年了,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什么进步。”艾格尼丝的笑容里面,带上了一些摄人心魄的含义,“夏尔,如果等下你让我失望的话,你可能会哭得很厉害哦。”

    这种饱含恶意的笑容,让夏尔瞬间就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年。

    在那时,她就是一边带着这样的笑容,一边让自己吃足了苦头的。

    是啊,就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这位公爵小姐,让人佩服的地方可不仅仅是意志。

    他体内的血液都好像流速加快了几倍,体内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

    也许自己这么兴冲冲地跑过来,也就是为了这样的一刻?

    “那你就想错了。我这些年都在进步,一直在变得更强。”他直视着对方,目光里满是挑战。“我在学校里的成绩,可是全校第三。”

    “真不知道第三有什么可吹嘘的,我可是感到很心寒呢……”艾格尼丝仍旧冷笑着,然后跳下了最后一级台阶,“我那么耐心教导过的孩子,居然只能拿到第三……我改变主意了,等下你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哭得很厉害!”

    一直站在旁边的阿尔贝,眼见亲人间的叙话突然变成了这样诡异的言语交锋,心里感到莫名其妙。

    “夏尔。怎么回事?”他连忙也跑到夏尔的身边。

    一阵沉默。

    “我的朋友,你不奇怪吗?为什么我喜欢用细剑。”半晌之后,夏尔一边看着自己的小姨,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阿尔贝说。

    “嗯?”

    阿尔贝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起这个来,我倒确实挺奇怪的呢,毕竟也没人特意教你这个啊,怎么用得那么熟。”

    夏尔在学校里的剑术课上成绩斐然,拿到过全校第三,而他的好友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则是当时的全校第二。当年他们两个不知道互相交手了多少次。

    而令阿尔贝十分奇怪的是,明明在学校里剑术教师们主要偏向于重剑的教习。但是夏尔却好像对细剑更为精熟也更为喜欢——要知道这两种剑的使用可是有许多不同之处的,想要用好非要下一番苦功不可。

    当时他以为是夏尔自己家里的人教的——毕竟用剑是多少个世纪以来贵族家庭的传统习俗。就算特雷维尔家有什么家传的剑法也很正常,他自己家就是这样。

    然而……他今天终于得到了答案。

    因为,就在他的面前,那双纤细白皙的手移向了伞柄的尖端,然后,轻轻动了一下,动作之快几乎让人完全无法看清。接着,好像水光波纹一般的金属光线掠过了他的眼睛,面前的这位德-诺德利恩小姐拿着一柄细细的剑,巧笑嫣然地看着自己的外甥。而那把伞已经被扔到了一边。

    原来这把伞的伞柄里面藏着一把剑啊,怪不得这时候了还拿了出来——换句话说,夏尔喜欢使用细剑,应该也就是面前的这位公爵小姐教的吧。

    虽然难以置信,但是看上去应该是真的了。

    “夏尔,你难道不应该多一些紧张感吗?如果刚才我想的话,你已经死了……”

    锋刃忠实地反射着银色的月光,几乎都有些刺眼。这些寒光也让这令人轻松愉快的笑容,多上了不知道多少冷意。“可要先说好……就算是外甥,一旦动手我也不会留情的啊!”

    月光下,她紧紧地盯着夏尔,虽然没有做出别的动作,却让人感觉好像马上要扑了过来一般。月光让她的脸显得白皙透亮,其人本身就好像一柄出了鞘的剑一样锋利,让阿尔贝微微打了个寒噤。

    确实是玩真的,而且确实很厉害——作为一个用了多年剑,并且决斗过好几次的人,他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难怪裙摆只到足边,原来就是为了用剑方便啊。

    等等,还是不对,为什么两个亲人一见面就要用刀剑来交流啊!

    “阿尔贝,你就为我们做个见证吧。”夏尔拿起了自己的手杖,表情十分沉静,“她趁我还小的时候,欺负过我这么多回,今天终究该得到一些回报了……”

    “你……”阿尔贝刚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毕竟是一家人,不奇怪才是怪事。“好吧……好吧……祝你们玩得尽兴。”

    他一边说,一边退了开来。

    台阶下的空地上,只剩下夏尔和艾格尼丝两个人了。

    好像证人一样,他和刚才押送他们过来的人都站到了远处,远远地看着对峙着的两人,一种决斗般的气氛弥漫在两个人之间,让人几乎都难以想起他们原本应该算是至亲。

    难道在过去,这位小姐也是这样教夏尔的吗?阿尔贝脑中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然后又不禁想象了一下夏尔当时的样子……算了。还是给朋友一点面子吧。

    而此刻的夏尔早已经无视了旁人,眼中只有面前的老师和对手一个人而已。

    而她却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压力似的,月光下的她仍旧如此优雅美丽。悠闲轻松得犹如在林间漫步一样。

    你会后悔的。

    夏尔轻轻地从手杖里抽出了细剑,然后将手杖扔到了一旁。

    和小时候不同,此刻他们都是用真正的兵器交战,这当然十分危险,但是夏尔却不可思议地毫不担心两个人的安危。

    我们两个谁也不会刺伤对方的——他就是如此坚信。

    两个人就这样拔出了剑,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

    “准备好了吗,夏尔?”艾格尼丝平静地问。

    “嗯。准备好了。”夏尔回答。

    艾格尼丝抬起左手,轻轻做了个手势。

    “开始!”阿尔贝和另外一个人同时都喊了出来。

    仿佛是听到了发令枪似的,一听到这声话。夏尔就提剑冲了上去,直刺对方的肋部。

    虽然看似有勇无谋,但是这是夏尔一开始就想好的战略——在细剑的使用技巧和步伐的掌握上面,他自酌是没有办法胜过这位“老师的”。但是同样他也知道成年男子和女子。在力气上有绝大的差距,所以他打算使用逼近战略,尽量用近身缠斗消耗对手的力气。

    看着夏尔直刺过来的这一击,艾格尼丝脸上的笑容还是没有改变,微微向旁边一闪,然后手中的剑向夏尔的腹部划了过去。

    夏尔连忙将剑改变了方向,格挡住了这一击,然后顺着剑身向下划了下去。却被艾格尼丝反手压住,然后又退了开来。

    两剑相交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交鸣。

    夏尔当然不会让对方就此脱身。继续提剑刺了上去,一定要以缠斗来击败对方。

    艾格尼丝不停地以巧妙的步伐和精熟的剑术格挡着夏尔势大力沉的攻击,虽然夏尔的攻势猛烈,但是她的神情却没有任何的不安,好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其中。

    随着剑身地不停碰撞,叮叮当当地声音不绝于耳,犹如不停弹奏的乐曲似的。

    月光下,穿着裙子的女性如同舞步一般的剑技,令人目眩神迷。

    然而夏尔却没有精神欣赏这样的舞步了,他发现自己反而陷入到了不利状况当中——因为他使用的是不停进攻的方法,却没有压垮对方,反而让自己消耗了大量的气力。

    技巧确实超群,他不得不在心里感叹——当年就算学校里的剑术教师,也未必能够躲得过他如此投入的进攻。

    为了挽回局面,他不得不收敛了攻势,放慢的脚步,试图微微向后退,以便赢得喘息机会。

    “就只能到这种程度而已吗?”姨母的嘲笑落到了他的耳中,然后波纹一般的剑光向他的脖子划了过来。在夏尔格挡住了之后,细剑突然又刁钻地向腹部刺去。

    夏尔连忙一边格挡一边向后退,他知道现在已经进入了艾格尼丝的节奏。

    这种左支右绌的格挡,然后无法抵抗住艾格尼丝的攻势。

    终于,夏尔在格挡开刺向自己肋下的一剑之后,然后这剑突然顺着自己的剑身撩了下来,眼看就要削中自己的右手。

    就是现在!

    然而,夏尔此刻却只是感受到一种难言的欣喜。

    他用力沉下剑来,然后然后用自己最大的力气狠命一绞。

    如此重的沉势,让艾格尼丝都难以掌控,一瞬间两把剑都猛地向下沉了下去。

    然后,夏尔趁势向前倾,以手掌向艾格尼丝的脖子挥了过去,重重地击向了艾格尼丝的脖子。

    虽然这种战法近乎于是耍无赖,将比试变成了街头厮打,完全没有了“贵族比剑的优雅”,但是夏尔此时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为了一场从没有得到过的胜利,他根本就不在乎所谓的优雅。

    在艾格尼丝略微惊讶的视线的注视下,夏尔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向她纤细白皙的脖子劈了过去,越来越近……

    只差这一下了……夏尔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狂喜。

    然而,就在他的手掌即将打中艾格尼丝的时候,让所有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

    艾格尼丝放下了手中的剑,然后突然往后仰去。

    夏尔这势在必得的一击挥了个空。

    然后还没有等他收过身势,仍在后仰中的艾格尼丝抬起了自己的一只脚。

    夏尔没有时间为这种舞蹈中的高难度动作而喝彩,几乎是让夏尔难以看清的速度,艾格尼丝重重的一脚踢中了夏尔的腹部。

    “噗”得一声,连站在远处的阿尔贝都皱起了眉头,想象着自己好友该承受怎样的痛苦。

    如此重重的一击,让夏尔痛得几乎失去了力气,他感到喉头突然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低下头来只想呕吐。

    然后,艾格尼丝已经恢复了平衡,站在了他的侧面。然后,他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白色光线。

    但是,他已经来不及闪躲了。

    洁白的袜子离他的脑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砰!”几乎是完美的一击。

    就差了这么一点……可恨……就差了这么一点!

    在晕眩之前的最后一刻,夏尔脑中只能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我可是说过的啊,你会哭得很厉害……哈哈哈哈!”

    在这句话、这声大笑的伴奏之下,脑部受到了重击的夏尔,陷入到了昏迷当中。(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报应

    “夏尔,昨晚你真的被打哭了。”在晨曦的照耀当中,站在床头的阿尔贝严肃地看着夏尔,“我亲眼所见,在昏过去之前,你流下了眼泪。”

    “那是因为没办法啊,”夏尔一脸的郁闷无奈,配合着有些发青的半边脸,看上去简直有些滑稽可笑。“受到了那么重的击打,不可能不流出眼泪吧?”

    没错,虽然脑袋还是有些发疼,但是夏尔也还是记得,在比试的尾声,自己的小姨以残酷无比的一击,重重地提到了他的侧脸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在晕过去之前流下了哀痛的泪水。

    “确实是很厉害啊……”阿尔贝点了点头,“我看得简直呆了,没想到她居然能有那样的身手!夏尔,昨晚你真的被打哭了。”

    “她从小就喜欢练剑,又是那样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当然会拼命钻研下去了……”夏尔长叹了口气,“她当年就很强,没想到过了几年之后不仅没退步,反而更加强了一些。”

    “我可真算长了见识了,一个女的居然能够这么强,闻所未闻!简直是不知道用多少辛劳和努力换来的奇迹!”阿尔贝夸张地喊了出来,“夏尔,昨晚你真的被打哭了。”

    “我说你就不能不提这句话吗!这么调侃我有什么意思呢?”夏尔怒吼了一声,然后牵动得右脸更加隐隐作痛,在羞耻和疼痛的作用下,这半边脸好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别在我旁边说什么风凉话,你行你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见夏尔如此罕见的气急败坏,阿尔贝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夏尔,真没想到你也有这种时候啊!”

    在夏尔的怒叱声当中他又笑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收敛了笑容,平静地看着夏尔,“你说得没错,我也打不过,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们两个水平差不多。从她昨晚的剑术来看,就算我强一点点,上去也是挨打的份。别忘了。夏尔,昨晚你真的被打哭了。”

    “我还可以打哭你!”夏尔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气,几乎是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后冲阿尔贝来了一拳。

    因为夏尔并没有真用劲。所以阿尔贝很轻松地就挡住了夏尔的攻击。他仍旧带着刚才的那种笑容,“看到你这么精神,我倒是放心了。”

    “如果你没有嘲讽我的话,我会更加精神……”

    就在这时,这间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啊哈,一大早你们就闹得这么大动静,年轻人还真是朝气蓬勃啊……”

    艾格尼丝-德-诺德利恩小姐出现在门口。

    依旧是昨晚的装扮,仍旧是笑得半眯起了眼。看上去温和而又娴静。

    不过此时阿尔贝却再也不敢用昨晚的那种轻松态度来评判她了,他已经见识到了这位好友的姨母。在突然爆发出来的时候,到底拥有怎样恐怖的内在。

    现在她没有带伞,阿尔贝下意识地又仔细打量对方,好像想要判定她是不是用什么其他的方式隐藏了兵器似的。

    “您在看什么呢?先生?”发觉了阿尔贝在打量自己之后,艾格尼丝笑眯眯地看着他,只是视线就不如看夏尔时那么富有温度了。

    “您的魅力让我目眩神迷。”阿尔贝职业性地马上给出了一个回答。

    “是吗?这套话术我当年就在社交场上听惯了呢,如果想要恭维我的话,能不能更加有些创意呢,小朋友?”艾格尼丝仍旧微笑着,“还是说,您其实是想要也和我切磋一番?”

    “至少现在我还没有这个勇气。”阿尔贝潇洒地耸了耸肩,“在亲眼目睹到了夏尔被打哭的场景之后,我个人认为还是需要更加谨慎一些为好。”

    然后,因为他明白对方实际上是在暗示要自己离开房间一会儿,所以他躬身行了一礼,退出了房间。

    就这样,房间里只剩下了这两位亲人。

    艾格尼丝一直微笑地看着夏尔,直到阿尔贝的脚步声已经渐行渐远之后,她才悠然开口。

    “你很走运,夏尔,有一个如此忠诚的朋友……他刚才一直都在警惕着我,直到确定我没有恶意之后才肯离开。在自己也身处窘境的情况下,还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实在不多……人啊,一辈子只要有两三个朋友,岂不是已经可以满足了吗!”

    “没错,他确实是我最好的朋友。”夏尔重新坐到的床上,“虽然有些担心过度,你又不会对我有什么伤害……”

    “不会吗?”艾格尼丝慢慢地走到了夏尔面前,然后用虽然满面笑容但是饱含恶意的视线看着夏尔,然后她突然伸出手来捏住了夏尔之前受创的那边脸,“那这是什么呢?”

    “啊!”剧痛之下,夏尔不禁痛呼了一声,“您别这样啊!”

    “啊,看来真的肿得厉害啊。”艾格尼丝平静地说。

    “这还不是怪您吗?”夏尔苦笑了起来,“话说回来,第一下您踢到我的肚子上时我就已经输了,为什么还要特意再踢一下我的脸?”

    虽然语气里面有些抱怨,不过说实话,其实他也并不生气——因为这本来就是正式的比试,而且人家事前就说过下手绝对不留情面的,输了是实力不济,有什么好生气的?

    “打出兴致来了,一下子就没收住手,抱歉。”艾格尼丝微笑着,看不出有任何的歉意。

    说到底,在夏尔小时候,都已经被这样打过多少回了,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呢?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当年都没有被你打怕,现在我都这个年纪了。还有什么?”夏尔耸了耸肩,“反正过几天就会好了,没关系。”

    “就是这样。这才是男子汉!”艾格尼丝笑着夸赞了夏尔一句。

    然后,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她继续看着夏尔,“对了,我回国之后,听说你都要结婚了?是和你堂爷爷家的那个小丫头?”

    “嗯,是的。是夏洛特,我和她已经订婚了,再过不久就会结婚。”夏尔点头应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啊。果然……”好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艾格尼丝轻轻点了点头。

    “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艾格尼丝重新露出了笑容,“夏尔。以后可有你受的呢。那个小丫头可不是好相处的。”

    夏尔倒是能够理解小姨话里的意思——在他小时候,艾格尼丝和夏洛特虽然见得不多,但是夏洛特傲慢自大、颐指气使的个性,自然也给她留下了印象——不过说到底,这些公爵小姐不都是这样的个性吗?也没什么不正常的,横竖反正都是这样啊。

    “没关系,我会好好相处的,”夏尔再度耸了耸肩。“人生嘛,反正不就是这样。”

    “才二十几岁的年纪。亏得你还有脸摆出这幅已经看淡了人生的样子来,真是让人难以忍受!你以为这样发出几声不着边际的感叹就是看透了生活吗?真是可笑。”艾格尼丝再度伸出手来,揪住了夏尔仍在发痛的那边脸,“从小就是这样喜欢装大人,没被打怕吗?”

    姨母的制裁让夏尔再度尝到了难言的痛苦,好一会之后她才停下手来。

    “听说你这次跑过来是随军参加演习的?”

    “嗯,是的。”因为脸上还在作痛,夏尔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准确来说,这次的演习本身就是我策划并且参与组织的,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检验使用铁路运输军队的优越性和需要注意的事项,同时为陆军慢慢总结出一套适合于铁路机动的行动方式来,这个对未来很重要,因为在未来,很明显,将会是一个铁路的时代,我们迟早将会依靠这一划时代的发明来改变一切军事形态。另外,顺便说一句,其实这条铁路也是我筹划并且参与修建的,如果顺利的话,在未来我们还会有更多更长的线路……”

    因为谈到了自己感兴趣的地方,夏尔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浑然忘记了别的一切——犹如一个想要在过去的老师面前显摆自己如今有多么能耐的人一样。

    艾格尼丝静静地听着夏尔的长篇大论,显然她有一些地方听不明白,但是她并没有打岔而是认真地听完了。直到夏尔说完之后,她还是沉默着。

    “也就是说,我的外甥,那个经常挨打的孩子,在突然之间,就变成了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了?真是让人有一种很不能相信的感觉。”最后,艾格尼丝说出了自己的感想,“真的,不可思议!夏尔,你没说谎吗?”

    “……没有说谎,也没有吹嘘,都是真的。”夏尔无奈地笑了起来。“如果您不信的话,回到巴黎之后大可以找人问问啊?”

    “太好了,太好了……”看着夏尔,艾格尼丝突然喃喃自语。

    此刻的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的神情,甚至还带着一丝缅怀和沉痛,以及……欣慰。

    夏尔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闹不懂她怎么突然如此表现。

    这种失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艾格尼丝就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再度伸出了手来。

    这一次,是小心地放在了额头上,没有触碰到肿起来的地方。

    “爱丽丝有了一个好儿子,我很欣慰。感谢上帝,一切都很好。夏尔,继续努力,我会祝福你的……”

    “谢谢,艾格尼丝。”感受到了对方的诚恳,夏尔也微笑着回答,“也希望你早点把事情办完吧,这样就可以回归到正常的社会活动当中来了不是吗?消失十年已经够久了吧……”

    “我会的,谢谢你的祝福。”艾格尼丝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笑容,“正义终将得到伸张,只是时间的长短而已。到现在,已经就快要到来个了解的时刻了……”

    虽然直到最后,夏尔也还是没有搞懂自己姨母的意思,但是这不妨碍他给对方一个鼓励的笑容。

    “好了,不说这些了,”艾格尼丝笑了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夏尔,你脸上的伤没事吧?”

    “没事,也就是瘀伤而已,我跟别人说碰上了意外就行……”夏尔马上回答。“反正我又不是女演员,非得要靠脸才能见人……”

    然后,他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您不打算招待我了?怎么了?”

    “嗯,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艾格尼丝点了点头,“等下吃完午餐就走。”

    从对方的视线当中,夏尔感受到了她决心已定。

    “哦,这样也没办法了,幸亏我昨晚临时起意,所以才能见您一面……”夏尔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艾格尼丝,希望这次您不要再消失十年。”

    然后,他从放在床边的外套衣兜里拿出了一章名片,小心地递给了她,“如果来巴黎的话,有机会就来找我吧?拿着这个,只要不是非常忙,我一定会见您的。”

    “嚯,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啊!”艾格尼丝一边笑着,一边接过了名片。

    ……………………

    接着,两个人又聊了一会,直到吃完了简单的午餐之后, 夏尔和阿尔贝才提出告辞。

    艾格尼丝就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打着自己的阳伞,微笑着目送两个年轻人离开,一边不断地挥手。

    直到两个人的人影都消失不见之后,她才悠然开口。

    “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了吗?”

    “是的,小姐。”之前用枪指着夏尔两人的那个男子,恭敬地站在她的后面,表情十分恭顺,完全没有当时的凶恶。“他之前在这里停留了几天,然后就去了……”

    “让我猜一猜……”艾格尼丝仍旧微笑着,“是去了巴黎吗?”

    “是的,小姐。”

    “哼,知道儿子要结婚了,所以想要回来看看……偏偏在这个时候,倒是像个正常人了。”艾格尼丝冷笑了起来。“这样也好,在哪里犯下的罪孽,就在哪里结束。”

    “是的,小姐。”还是同样的回答。

    “我们要尽量快速地解决。”艾格尼丝仍旧看着远方,“他还有远大的前程,这种事情不应该妨碍到他们。”

    然后,她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优雅地握紧了伞柄。

    “十年的追逐……十年的等待!眼见梦想成真,突然感觉好激动啊!”

    “免不了的,小姐。”声音还是不变的恭敬,“上帝也会原谅您此刻的激情。”

    “上帝?我可不喜欢祂。”艾格尼丝又笑了起来,“伸冤这种事情,我们自己来就行了,何必劳驾祂老人家呢?”

    【引自《圣经.新约罗马书》第十二章第十九节,全节为:“亲爱的兄弟,不要自己伸冤,宁可让步,听凭主怒,因为经上写着:主说,伸冤在我,我必报应。”】(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三少女

    作为巴黎城郊的一个胜地,布洛涅森林的今天依旧游人如织。

    初秋的季节凉爽怡人,略带着日温的微风在林间荡漾,从每一个人的面前吹拂而过,让人感到一种秋日独有的舒爽。游人在林间穿行而过,人影和人声在树林间若隐若现,既不让人感到孤寂,也不让人感觉拥挤——也能互相说一些私人的话题。

    在这初秋的暖风当中,三位少女在黄昏的微风当中漫步着。她们衣饰打扮都极其精致,显而易见是富裕家庭出身,只是她们的容貌也足够秀丽,才并没有使得自己淹没于华贵的衣装当中。她们在林间悠然漫步着,本身似乎就成为了精致的一部分。

    虽然各处都传来了若明若暗的视线,但是三位少女都没有过于关注这些,只是慢慢地漫步着。阳光在她们后面播撒下了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好像就连造物主都对她们有所偏爱一样。

    她们之中走在最中间的那一位少女,容貌最为出众。她有一头靓丽的金发,都被红色的缎带给束了起来,只有一些从额边垂下的头发,在微风当中微微摆动。她打着一把小阳伞,漫步在森林当中,只是神情却有些若有所思,抬着头视线却没有焦点,蹙眉顾盼之间,仿佛有一种莫名的哀愁。

    不过,这种淡淡的哀愁感,并没有削弱她的美貌,反而好像又给她增加了一种别样的魅力,让许多人都忍不住暗中驻足注视起来。

    “特雷维尔小姐。为何您最近总是如此愁眉不展呢?”站在她左边的萝拉-德-博旺小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芙兰,“照您的年纪和地位。明明应该很开心才对吧?”

    她的打扮一如往常,穿着满是褶皱花边的丝绸长裙,高高的盘着发髻,傲慢地扫视着周围。她并不看任何人,神态也十分坚定,好像从不被外物所打动似的。

    “最近芙兰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精神有些不振。”她还没有答话,右手边的玛丽-德-莱奥朗侯爵小姐突然给了她一个回答。“最近她一直在家里呆着,今天才出来散心……”

    她的面容同样姣好。淡黄色的卷发盘绕在额边,不过因为经常抛头露面的关系,相较萝拉神情显得有些世故圆滑,不过却经常不经意之中来回看着旁边的密友。显得对她很担心似的。

    原本按照那些大小姐们的习性。中间这位少女如此出众的容貌当然会引得旁边两人的嫉妒,但是她们两个却好像完全不受这种习性的支使似的,都十分关切地看着芙兰,真诚地为她担心着——只是这种真诚有多少算真心,有多少只是表面功夫,就让人不得而知了。

    “哦,那还真是抱歉,这样的日子还把您给叫了出来……”得到了玛丽的回答之后。萝拉挑了挑眉,表示了自己对芙兰的歉意。

    “没什么啊。反正我也在家里闷久了,早就想跑出来透透气了,”仿佛是被惊醒了似的,芙兰的视线重新有了焦点,微微偏过来扫了萝拉一眼,“谢谢你,德-博旺小姐。”

    “哈,您对我可不用如此客气,我们不是朋友吗?”萝拉笑着回答,然后突然又转换开了话题,“最近您可是出了大风头了,我在好多地方都听说过您,人人都说您是社交界一颗被遗忘的宝珠,然而才被发掘出来就已经熠熠生辉……”

    “这恐怕是因为,我的家人的权势最近开始熠熠生辉吧……”芙兰微微垂下了眉头,显然并没有显得多高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的话,那就算我打扮得再花枝招展又有什么用呢?”

    经过了短时间在社交界的出没之后,芙兰早已经渐渐地熟悉了如何与其他和她一样的小姐们抛头露面。在黄昏的残迹当中,她像模像样地穿着颇为贵重的衣裙,恰如其分地演绎着一位新鲜上市的上流社会明星,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在惊艳之余艳羡不已。

    在初涉社交界的时候,虽然有所保留,但是她还对别人的恭维话感到有些开心和激动,但是过了一阵子之后,她就和绝大多数的前辈一样,明白这种恭维其实只是裹着糖衣的苦味酸而已——有时候甚至还是毒药——所以早已经可以对再恳切、再肉麻的恭维话都不为所动,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大小姐们的必经之路吧。

    芙兰略带着冷淡的回答,并没有让萝拉感到不快,反而让她的笑容不自觉当中变得更加深了。

    “这份清醒倒是更让人觉得佩服啊,美丽的特雷维尔小姐。没错……社会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美貌和才干只是金钱和权势的点缀品,如果没有财势的话,就算再怎么漂亮、再怎么样有才华,也得不到别人的敬重,更别说在社交界占据显赫地位了。正因为如此,我们这些有头脑的人,才不应该像那些脑中空空的松鸡一样,整天只想着怎么打扮得花枝招展来卖弄,过个十几年后被人人嫌弃扔到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而是应该想办法去积累、去夺取财富,只要我们有这个,只要我们能够占据住这个,我们就是世界上最美貌的人,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地崇拜我们,恭维我们,乐意为我们做任何事情,不是吗?”

    芙兰和玛丽悄悄对视一样,对她突然的长篇大论感到有些迷惑不解,但是因为她的这席话意外的很有说服力,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好。

    “也许确实是如此吧……”最终,芙兰还是决定不与她纠缠,直接进入到正题当中,“可是,这不应该成为今天的主题吧?多好的日子,多好的景色,我们不应该谈谈别的东西吗?”

    “财富和权势。在任何时代都是永恒的主题啊,难道不是吗?”萝拉的脸上还是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其实。今天我叫您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主题。”

    “嗯?”

    “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要想在这个年代活得轻松自在,实现个人财务的独立自主才是唯一可信也可行的办法,占有越多财富我们就越幸福。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女子,就更加如此了……”萝拉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如果没有这个东西的话,我们的一生不就是个毫无意义的悲剧了吗?随波逐流的生活着,父母兄弟爱怎么摆弄我们就怎么摆弄。我们一无所靠,只能俯首听命,同时还得跪在地上祈求上帝派个不嗜酒不好赌不喜欢寻花问柳的夫婿给我们——哦,还得父母允许!然后。我们还要祈祷能够有爱自己的孩子。还要祈祷他们平安……我亲爱的朋友们,难道你们不觉得上帝实在太忙了吗?”

    “确实是这样,有了钱我们才能有幸福。”玛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她猛然又抬起头来,疑惑而且防备地看着萝拉。

    她本能地感到她的话中隐藏有一些莫大的危险,这个人实在太危险了,几乎每句话都是别有用心。

    “就算您这么说,又有什么办法呢?”芙兰的眉头仍旧微微皱着。“我们只能听从上帝的旨意。”

    “不,上帝只帮助肯自助的人。特雷维尔小姐。”带着绝对的自信,萝拉一字一顿的回答。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又重新开了口,“再说了,您现在也不是毫无自主的机会。相比于很多人而言,您的状况已经足够幸运了,如果不好好利用这种幸运的话,那简直就是令人叹息的浪费呢。”

    “这是什么意思呢?”芙兰的脸上带着很深的困惑。

    “没别的意思,”萝拉仍旧微笑着,然后突然好像问了一个丝毫无关的问题,“您的哥哥最近不在家吧?真是可惜,我还有好多业务上的问题想跟他谈谈呢,最近爸爸催得好像有些紧……”

    从这种明显的暗示当中,芙兰和玛丽都听出来了她的意思,然后她们又不安地互相看了一眼。

    原本颇为悠闲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紧绷了起来,萝拉的视线如此咄咄逼人,以至于芙兰一瞬间都有些畏缩起来。

    “他只是短时间外出公干而已,迟早是会回来的……”沉默了片刻之后,芙兰小声回答,“您到时候跟他好好谈谈不就行了?”

    就是因为他不在,所以才能够这样不着痕迹地找上你啊。萝拉在心里冷笑了起来。

    “芙兰……”萝拉突然叹了口气,脸上也闪过了一丝失望,“您难道就没有听懂我刚才的话吗?人贵在自主,空等着别人帮忙是毫无意义的。而您明明有这个能力和机会却不用,那就更加让人叹息了。”

    “能力?”芙兰睁大了眼睛。

    “您现在不是企业的董事吗?作为董事,就算想要关注自己企业的经营状况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为什么就不能了解一下企业的业务呢?没准您能够从中得到一些利益,也没准您能够发现大家没有发现的风险,使得我们幸运地避免了损失。”

    “可是这些东西我贸然来干涉不好吧?哥哥他们一定是有自己的安排的……”芙兰的脸上还是有些犹豫,“我是女孩子,而且年纪又小。”

    “哥哥,哥哥……事关您的命运,难道您连自己了解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吗?女流之辈又怎么样?年纪小又怎么样?!”萝拉的面孔突然变得有些严厉起来,她的声调也提高了不少,简直不像是在跟朋友、而是在跟整个世界宣言似的,“就算是女孩子,难道天生就该低人一等吗?难道就只配当个附属品吗?不,绝不是这样!都已经是这个年代了,难道您还相信这种迂腐之见吗?上帝既然让我有幸可以染指无比巨大的财富和权利,那么除非我死,否则我就绝不会放弃自己的希望!我才不想仰仗谁的鼻息过完余生呢!”

    面前的两位少女下意识地退开了一步,让萝拉骤然明白了,自己的面孔突然变得有多么可怕。

    不。还不能急,要一步步来,不能吓着孩子们。

    她的心里恢复了平静。然后重新摆出了刚才那种冷淡的笑容。

    “抱歉,我刚才有些激动,我只是在为您着想所以着急了一点而已,请您谅解。”她微微低下了头,“另外,请您放心,我绝不是在唆使您和兄长失和。实际上我反而是在帮助您。您想想看,您的哥哥非常忙,对吧?他哪有时间去照管每一个商业行为呢?还不是得交给最信任的人去处理。这样才不至于吃亏——那么,难道您不能成为他最信任的人吗?难道您对他会有任何恶意吗?您肯站出来为他分忧,实际上他应该会感到高兴才对。”

    在夕阳的金色光线之下,头发似乎在闪闪发光的萝拉。底气十足地问出了这一连串问题。因为她知道,面前的人是不可能做出否定的回答的——因为,她爱他。那种盲目的爱情,是最为容易牵动的激情之一。

    为了给这一腔爱意注入一团嫉妒的火焰,她又故意再加上了一句,“当然,也许那位未来的德-特雷维尔夫人才是他最信任的人也说不定,但是我想您的聪明才智。至少应该不会低过那位小姐吧?”

    果然如同她之所料,听到了她的话之后。芙兰低下了头,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德-博旺小姐,请您自制一点吧!”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玛丽突然发话了。她打起勇气,直视着萝拉,“我不知道您有什么图谋,但是这样说芙兰也太过分了吧?人都有擅长或者不擅长的东西,为什么非要扯上什么自主不自主呢?”

    她这是第一次如此大胆地正面直斥萝拉——在三年的画室学习中,她可从来没有这个胆量。

    之所以突然无视了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一来是因为自己如今多少也算是个有地位而且有财产的人;二来,更重要的是为自己之前的行为做补救。

    自从玛丽将芙兰私下里同伊泽瑞尔-瓦尔特见了面的事情告诉给了她的哥哥之后,两位好友之间就有了一些说不清的隔阂,也正因为如此,玛丽才会想着尽力修补两个人的关系,至少让芙兰感受到自己是全心全意为她的心意。

    这种努力,竟然能够使得她在一段较短的时间里面能够战胜深藏于心的那种对萝拉的恐惧,硬起头皮来当面和对方周旋,也是殊为不易的——只可惜,却不知道有没有得到对方的感动。

    “图谋,我能够有什么图谋呢?就算有也是为了帮助芙兰啊,不是吗?”萝拉的脸上仍旧是那种从容不迫的笑容,“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们的特雷维尔小姐越是能够独立自主,就越是能够帮助到自己兄长,因而也就越能够被他所重视,也可以借此得到自己足以一辈子在上流社会立足的资本,我不明白这么一举多得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去做呢?”

    停顿了片刻之后,萝拉又微笑看着玛丽,“更别说,这种情况不是对您也很有利吗?您是芙兰的密友,也是她能够信任的人。既然她可以去多多管事了,从结果上来说,不也是您被予以重任吗?”

    萝拉的话,让玛丽突然一阵语塞,她想要再反驳,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才好。

    平心而论,她是支持芙兰,也真心希望她不用背负上和自己一样的倒霉命运的——而无比巨大的财富,不正是能够安享荣华的最大保证吗?

    况且……自己也可以借此机会,以密友和最佳顾问的身份,成为能够间接使用她那些财势的人,那可比给德-特雷维尔先生当什么手下更有吸引力多了……尤其是在自己没有办法成为德-特雷维尔夫人之后。

    这一切的一切,只要响应这个人的建议就好了……

    一想到这里,玛丽突然感到脊背有些发凉。

    真是恶心啊,这个人……这个人还真是能够洞悉人心,她的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恐慌。

    但是即使如此,她也还是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来,就算数次张开了嘴,她也还是说不出口来。

    芙兰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好友的纠结,她只是低着头沉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太阳即将落山,最后一缕残阳即将消失的那一刻,她才慢慢抬起头来,眼中闪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

    而萝拉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对方注定会来的答案。

    “我觉得您说得东西确实有些道理,回头我会跟我哥哥商量一下的……我也希望能够帮到他。”

    果然,等到了。

    一种莫名的畅快感在萝拉的心头涌动,让她几乎想要笑出来,但是她没有笑,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计划还只执行了最初的一步而已,前途还渺茫无期。

    但是她的内心毫无动摇,因为她已经立下的誓愿,决不让自己的命运无法自主。

    就这样,就在夏尔、阿尔贝、吕西安三个人还在对着夕阳大发感叹的时刻,三位少女之间也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再会

    “我觉得您说得东西确实有些道理,回头我会跟我哥哥商量一下的……我也希望能够帮到他。”

    虽然芙兰的声音很低,还带着一种不确定的胆怯,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大堤已经崩塌了一角,最后的溃散也就指日可待了,完全不必着急。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不用迟疑什么啊。”在不知不觉间,萝拉的心情变得愈发愉悦了起来,带着笑容,抬起头来看着前方,“别忘了,您可是在为自己,也为别人行事,有什么需要觉得抱歉的东西吗?事实上我觉得,看到您这么努力上进,您的亲人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啊。”

    “希望如此吧。”芙兰又垂下了视线看着地面,“总之,不管怎么样,我不希望给别人带来麻烦……”

    “那当然了,怎么会有麻烦呢?”萝拉微笑着回答。“清醒地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是一种值得别人敬佩的品质。如果您需要了解什么东西的话,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

    “至少在特雷维尔先生回来之前,我们还是不要有什么行动为好。”玛丽突然插言了,语气十分坚定,“如果他不同意的话,一切就算了。如果他同意的话……”

    玛丽突然拉紧了芙兰的手,诚恳地看着好友,“芙兰,我会帮助你的,尽我全部的能力,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她最终还是觉得萝拉的提议并没有什么不好。于是自己也不再反对,而是将最后的决定权交给了自己的那位雇主……如果连他都同意的话,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吧。

    “哦。真是让人感动的友情啊。”也不知道是真感动还是在嘲讽,萝拉若有别意地看着玛丽,然后她慢慢转开了视线,“那就这样说定了,回头只要你们那边拿定了主意的话,我这边就准备好资料,大家一起好好干吧。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为了各自的家族……还有什么是更一举两得的吗?”

    正当还在说着的时候,萝拉的视线突然聚集到了前方。“哦,可真是意外啊,那里不是有我们认识的人吗?”

    顺着她的视线,其他两个人都看了过去。然后瞬间都呆住了。

    因为。在林间若隐若现的身影当中,她们确实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那是特雷维尔公爵的长孙、直系继承人,也是芙兰的堂兄菲利普-德-特雷维尔先生,他笑容满面,神态潇洒自如,正殷勤地同旁边一位同样打扮入时的女子交谈着,他们贴得很近,好像关系十分亲密似的。

    与其他人稍微有些不同的是。他并不是身着便装,而是穿着一身自卫军的制服。这身制服用料考究而且裁剪得体,因而将他衬托得更加英俊挺拔——不过在芙兰看来,还不如自己哥哥当年身穿制服的样子。

    毫无疑问,在这样的好天气当中,菲利普也跑出来和人寻欢作乐了——只是十分不巧的是,却被这三位少女不慎撞见了。

    只看了一瞬,玛丽就偷偷地将视线转到了芙兰身上,但是却发现芙兰毫无所动,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玛丽暗暗咂了咂舌,然后收回了视线,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还真是完全没有把这位堂兄当回事啊,一颗心都已经全部盲目了吗?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们不去打个招呼吗?”萝拉看了看芙兰,轻声提议。“我没看错的话,那是您的堂兄吧?哈,他看样子好像玩得很开心似的……”

    “不,不用了,没必要去吧。”芙兰轻轻摇了摇头,“别人玩得那么开心,我们干嘛要去打搅呢?”

    “哦?既然您这么说,那么我们干脆还是绕道吧?”萝拉也从善如流。

    “不,反正时候也不早了……”芙兰抬头看了看已经变成了暗金色的天空,“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们就先回去了。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今天倒是没有了。”萝拉摇了摇头,“那么,再见,我等着您的好消息……”

    突然,她的话停下来了。

    顺着她的视线,其他两人也发现,那位菲利普-德-特雷维尔先生似乎已经发现了她们,正离开了身边的女子,向这边走了过来。

    “啊,看来我们还是得同他打个招呼呢。”她轻轻耸了耸肩。

    还没有等其他人答话,菲利普就已经跑了过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好像在担心什么似的。

    “芙兰,下午好。”他勉强地挤出笑容,朝堂妹打了个招呼,“今天您的打扮可真是漂亮极了。”

    “下午好,我的堂兄。”芙兰也轻轻地点了点头,表情十分端正礼貌,“谢谢您的夸奖。”

    “嗯,没想到您今天也跑过来玩了啊……哈,哈,这真是个好天气啊!”菲利普想要找个话题,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所以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呃……刚才您也不用误会,其实……其实我……嗯,只是跟个朋友出来玩一玩而已。”

    “我并没有误解什么啊?”芙兰平静地回答,“您当然可以和任何一个朋友出来玩了,这是您的自由。”

    “哦……这样啊。”菲利普悻悻然地点了点头,一下子突然有些灰心了起来。

    虽然本来就没打算过要和这位堂妹发生点什么,但是她对自己和别人寻欢作乐表现得如此视若无睹,完全不当做一回事,这种完全没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仍旧让菲利普暗地里有些灰心失落。不过正因为如此,他也更加坚定了之前下定的决心——绝对不要娶这样严肃无趣的人为妻。

    “今天……今天我在这儿的事情,你能不能够当做不知道呢?”他特意压低了声音,然后有些讨好地看着芙兰,“……我的父亲,他最近,心情不是特别好……嗯,其实今天我也是有任务,不过我看到有些空,所以就干脆叫朋友一起过来玩一下了,啊哈……”

    “这个您放心吧,我们都会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的。”芙兰心里明白了,对方肯定是从自卫军的操练当中偷偷跑出来玩的,于是连忙给出了保证,“而且也没有对外饶舌的坏习惯。”

    说到底自卫军也只是民团,里面的军纪约束并不是特别严格,再加上他的父亲小特雷维尔公爵是自卫军里面的高级军官,所以就算偷跑出来了,菲利普的上官恐怕也只会睁只眼闭只眼吧——只是,让他的父亲知道了的话,情况恐怕就会大为不同了,尤其是在最近父亲正严厉督促着他的时候。

    “那就太好了,谢谢你。”得到了堂妹的保证之后,菲利普也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然后,仿佛是怕堂妹误解似的,他又连忙解释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怕父亲误会,你也知道,他的脾气不是特别好,呵呵……呵呵……”

    他一个劲地想要掩饰,但是这幅既尴尬又庆幸的样子,让芙兰在好笑之余又有一些郁闷。

    就是这样的人,爷爷之前想要塞给我,做我的丈夫?

    她不由得心里一阵无聊和厌倦。

    然后,她又想起了萝拉刚才的长篇大论。

    也许萝拉暗地里是包藏了什么坏主意,但是她刚才的话是没有错的——女子应该想办法把握自己的命运,不能让别人随意摆布,塞给一个天晓得是好是坏的人。

    “嗯,您尽管和朋友好好玩吧,我今天也是和朋友出来玩的。”她的语气十分平静,“不过,现在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哦,没有问题,您尽管自便吧。”眼见心事已了,菲利普也心情大好,巴不得早点送走这位堂妹,重新去和那位最近才上了手的情人好好腻在一起。

    接着,他同样朝芙兰旁边的两位少女打了个招呼。

    正当他们打算告别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招呼。

    “德-特雷维尔先生,我可总算找到您了!”

    菲利普的脸色顿时一变,他回头一看,发现正有个人向自己这边跑了过来。

    “啊,这个烦人的家伙怎么也跑了过来。”他小声嘟哝了一句,然后转身就打算离开。

    而就在这个时候,芙兰和玛丽也看清楚了来人,然后各自心头都是一凛。

    一头淡金色的头发,还有那张带着笑容的眼熟的脸。

    他虽然同样穿着国民自卫军的制服,但是芙兰和玛丽看得清清楚楚,来者就是那位伊泽瑞尔-瓦尔特。

    怎么又被这个人缠上了?玛丽眼中闪过一阵厌恶和恼怒,之前的那次不愉快的经历再次浮现在心头。

    “先生,他是谁呢?”努力压抑了心中的恼怒之后,玛丽低声问菲利普,打算盘问出对方是以什么手段再次接近特雷维尔家族的。

    “哦,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在国民自卫军里面是个上尉,而他就是我的连队的副连长,”菲利普叹了口气,“这是我爸爸强行塞给我的,好像是还下了监视我、督促我的命令,所以我怎么也甩不掉他,真是烦得很!”

    “真是烦得很……”玛丽低声重复了一句。(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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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剑与法兰西介绍:
一位穿越者,来到19世纪中期的法兰西。以其勇气和智慧,不畏艰难,不惧坎坷,最终达到荣光彼岸的故事。 对朋友以鲜花相赠,对敌人以利剑相迎; 这就是,历经磨难仍傲立世间的法兰西! 这就是,荣光之所庇耀的法兰西!花与剑与法兰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与剑与法兰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