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余波与劝谏
在孔泽貌似毕恭毕敬的注视之下,夏尔终于看完了手中的报纸。这份刊载着卡尔-马克思博士将他骂得狗血淋头的报纸,并不是他旁边的唯一一份,实际上,他的书桌上摆着一大堆报纸,既有法国国内的又有来自其他国家的。
不过,似乎是已经兴味索然了的缘故,看完那份之后,夏尔只看了几份就不再看下去了,而是直接看向了孔泽。“先生,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并不是全部,不过他们已经足够代表舆论了。”孔泽冷静地回答,“我们只是挑选了一些有代表性的报纸,而且那些国外的报纸也都是来自于法国的邻国,其他更远的地方——比如俄国——则暂时无法收集到……”
“没关系,已经足够了。”夏尔轻轻耸了耸肩,好像事不关己地评论了一句,“看上去已经成为一个热门话题了。”
“没错,您之前的发言,在整个欧洲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孔泽低声回答,为了强调,他还加重语气再度重复了一遍,“是的,整个欧洲。”
他的表情仍旧十分淡漠,以至于夏尔都闹不清楚他这话究竟是赞许,还是嘲讽。不过,好吧,这都不重要了。
“国内的报纸我已经大概看了几份了,和预期的结果差不离,不过国外的那些,我没有功夫把它们一一看完,那么您能否给我稍微准确一些的归纳?”夏尔也重新变得严肃了起来,“是不是每份报纸都像我刚才看的《新莱茵报》一样。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从我们目前掌握到的情况来看,事实并非如此,您多虑了。先生。”孔泽平静地回答,“确实有一部分国外报纸不满于您的演讲,但是也有一些是持肯定态度的。”
然后,他就朝夏尔解释了起来。
“在我们周边的小国当中,对您这番话的评价大概和那一份报纸的论调立场差不多,大部分都在抨击;但是在原本的神圣同盟国家当中,目前我们得到的情况来看。他们或多或少地都持有一些肯定态度,认为您的言辞或许某些方面有些不妥当,但是总体精神仍旧是积极的。”
“这倒是不出意外啊。”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给出了自己的评价,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孔泽,“您刚才说的神圣同盟国家,是指普鲁士和奥地利吧?”
“没错。最支持您这番言论的就是奥地利的报纸。”孔泽轻轻点了点头。“您主张应该重建均势的观点在那里得到了普遍的欢迎,甚至还有人说您更应该呆在外交部而不是铁道部,以便帮助法国贯彻这一套贴近现实而不是空喊口号的政策。”
夏尔听到了这话之后,不仅微微笑了起来,虽然他不至于把这种话当真,但是心情总归是愉快了很多。“那么俄国呢?”
“俄国舆论界的态度目前还不是很清楚,”孔泽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从目前来看。他们的态度倒不是很正面,就在前天。据说俄国公使还在使馆的招待会中说了‘外交是精密的艺术,应该交给有经验的人来办,锋芒毕露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太容易把事情弄糟,他们最好不要对外交问题过多发表置评’之类的话。”
出于一种暗藏的恶意,他故意把引用的这句话说得很清晰。
但是让他有些失望的是,他的老板并没有因此失态生气,对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好像对这个结果很有心理准备似的。“是这样吗?这倒也不出意外。”
虽然外表装得很平静,但是夏尔心里还是稍微松了口气的。看来自己的那一通讲话,并没有闹出太大的乱子来,俄国人的态度比预期的还要审慎,甚至没有公开发表批判言论,这也让夏尔终于可以不用面对危机地下了台阶。
是的,夏尔在世界和平大会上搅局一般的即席讲话,很快就经由在场的报社记者们传递了出去,然后在报界刊载了演讲的大致全文之后,这席话出乎意料地在法国国内和国外都引发了轩然大波,甚至盖过了大会本身的风头,在各国外交界都惹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不过,在这场风波当中,并不是人人都如同当时在场的和平人士那样反对他的。
在法国国内,虽然有某些“这个人没资格代表国家发声”的质疑,但是在主流的舆论场上,他的这番言论居然同时得到了各个派别不同程度的支持和附和——拥护波拿巴派的报纸自然不必说,保守派当然也支持扩张法国的影响力,就连一贯爱对政府唱反调的自由派,也并不反对他“我国有理由在欧洲处于一种比现在更加优越的地位”之类的言论。
所以舆论界虽然对他有各种质疑,但是并没有形成那种口诛笔伐的声势,反倒让这个年轻人在各种争论当中渐渐有了些名气,在政界颇有些崭露头角的意味。
同样的,他的这番言论在国外也产生了某些争论,一些像比利时、瑞士或者西班牙这样的弱小邦国对他的表态中所暗藏的霸权主义倾向忧心忡忡,深恐这是法国蛰伏已久的征服欲地重新还魂;而在夏尔所说的“大国”当中,虽然表面上不会附和,但是夏尔的论调还是博取了他们的欢心,毕竟有哪个大国或者自认的大国会不喜欢“大国所经之处,小国理应望而却步”这句话呢?
不过,大国们的态度还是有区别的。
在演讲当中,夏尔提到了欧洲目前的均势被打破了,奥地利受到了太多削弱,应该被恢复成为欧洲的重要强国,而俄国不应该在东欧横行无忌——虽然说得不少很明显,但是常年跟外交辞令打交道的外交官们当然看得出来,所以他的主张在这两国出现了冷热之分也就不足为奇了。不过,虽然感到不高兴,但是俄国却保持着令人意外的克制,只是私下里发出批评,而不肯(或者说不敢)在公开层面上否定欧洲均势原则。
就这样,夏尔-德-特雷维尔在欧洲政治和外交界初次露面,就给人带来了一种亲奥反俄的印象。
同时,在欧洲其他国家当中,人们纷纷还在猜测,他这番外表大谈和平主义、内核中满是实力主义论调的言论,究竟只是这个年轻人热血沸腾之下的有感而发呢?还是以路易-波拿巴为首的一个政治集团的集体共识和既定策略呢?究竟是偶然的失言呢?还是有意地向欧洲各国释放出一种信号呢?
就连夏尔本人在发表演讲的时候都没有想到,他这番没有做任何准备的即席讲话,居然竟能够在欧洲大路上引发如此大的回鸣——由此倒也可以发现法国在此时欧洲局势当中的举足轻重的地位。
看到情势比预想中还要乐观,夏尔不禁心里也放松了不少,表情也比刚才更加悠闲了一些。
孔泽看到自己老板这幅模样,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奉劝一番。
“先生,我认为我必须给您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
“我认为,您虽然这次看上去没有惹出太大的乱子来,但是以后可不要再去做类似的事情了。虽然这次您可以涉险过关,但是下次可未必还会如此。”孔泽的语气变得比之前更加冷酷生硬了,“您不会次次都运气好,再说了,您的地位也并不是特别稳固,为了一时意气而发表这种争议性的言论对您来说是危险的行为。如果真的再惹出这种乱子来,危及到了您的地位了怎么办?在我看来这并不是不可能的。您的前途如此远大,不应该随意拿来冒险。”
夏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盯着孔泽一言不发。
而孔泽则毫无惧色地站着,视线停留在他的办公桌上。
如果连这种程度的劝谏都无法接受的话,这种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前途可言吧,只是看上去了不起而已。如果真要发怒的话,自己也该为自己找条其他的晋身道路了。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夏尔并没有生气,而是轻轻叹了口气。“您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在一时冲动之下发表这种不审慎的言论,就算我确实这么想的,在不适合的时间和不适合的地点说出来那也是一种错误。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错误了。”
“而且,总统先生也对此感到不悦。”孔泽冷静地补充了一句,好像生怕夏尔太开心了似的。
“至少他没有因此惩罚我。”夏尔只能以此来辩解,同时安慰自己。
没错,路易-波拿巴在得知他发表了这样一通言论之后,很快就派人对夏尔表达了自己的不悦——倒不是他对夏尔的主张有任何不赞同的地方,实际上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是他心中所想——他认为在这个夺权还没有完全成功的时间点上,实在不应该在对外关系上面横生枝节,惹起外国政府的不满。
好在此时总统对夏尔的宠信还算牢固,再加上他的话并没有惹起一直的反对,所以路易-波拿巴只是不悦而没有大发雷霆,但是,这种事他肯定不希望发生第二次了。
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终于转移开了这个让人不快的话题。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了,告诉我,之前安排给您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您找到了米涅上尉了没有?”(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血缘的羁绊
不管有多么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夏尔都明白世界终究不会完全按照他的意志来运转,所以他默默咽下了自己一时冲动之后失言所酿造的苦果,承认自己现在还没有资格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然而,此时的他却完全不会想得到,即使他原本以为一直会围绕着他转动的身边人,此时也已经进入了脱轨状态。
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呢?已经说不清楚了,也许每个孩子在长大之后,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窥视一番世界吧,无论世界多么阴森可怕,他们总也会忍不住亲手触碰一番。
在唐坦区某条宽阔的街道边,一辆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到了,小姐。”在把马车停好之后,车夫恭敬地向后回禀。
“谢谢,辛苦您了。”车厢里传来了一声轻柔的道谢声。
接着,两位少女从马车中轻轻地走了下来,她们都穿着此时流行的去除了裙撑的连衣裙,虽然看起来有些松垮,倒也将少女苗条的线条给微微勾勒了出来。除了衣服上的装饰之外,她们的头上还戴着一顶红色的呢绒圆顶小帽,一缕缕金色的头发从帽间垂下,看上去就跟刚刚从郊游中回来的小姐们一样。
此时正好是秋天中最好的时节,一切都那么让人惬意,阳光暖热适宜,秋风将若有若无的花香也卷到了空气当中,让人微微有了些睡意。
不过,这两位少女的神情却没有被感染到这种舒心惬意了。她们一下车就左顾右盼了一番,确认这里没有什么异常才走了下来。她们的神情既好奇,又带有一些机警。好像这里是什么域外世界一样
“就是这里吧?”
其中一位少女看了看街道的门牌,又看了看四周的建筑,最后下定了断言。
“应该是这里没错。”旁边的一位少女也点头确认了,不过,她的脸上却有些迟疑,好像在担心什么似的。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心中的不安。再次开口规劝了同伴起来,“芙兰,我们还是回去吧……你这样偷偷跑出来可不好……”
虽然现在是正午时分。但是因为这个街区比较高档的缘故,所以过往行人并不多,这种略显苍凉的气氛,让她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有什么不好的?只是出来见个朋友而已……”芙兰微微笑了起来。“好了。不用担心什么,在外面等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怎么行?我们一起去吧。”玛丽眼见肯定劝不回她了,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你是借着我的名义才跑过来的,怎么说我也该一直跟着吧?”
没错,芙兰这次跑出来,就是借着一同去见玛丽-德-莱奥朗侯爵小姐的朋友的名义。一路上玛丽已经十分担心了,现在哪里还敢再让她自行其是。
“不用那么紧张啊。真的没什么事……”芙兰似乎还是有些犹豫,好像不太愿意让玛丽陪同。“你和车夫都在这里等着我就好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就算没什么事,我也要陪着你。”玛丽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一步也不肯退让,“是我带着你过来的,你要是有了什么意外,让特雷维尔先生给知道了的话,他会杀了我的!”
“没那么严重啦……”芙兰轻轻摇了摇头,“我哥哥才没有那么凶呢。”
就是有这么凶啊!玛丽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跟她说这种话也没什么用,那个人从不在她面前说重话,她怎么能够感受到那种害怕。不管怎么样,一直跟着她就好了,免得出任何意外,玛丽心想。
“反正你就是不能抛下我一个,我一定要陪你去。”
眼见玛丽如此坚持,芙兰最后也只好答应了对方的要求,毕竟她还是需要好友以后继续为自己打掩护。
于是,在短暂地交流了一下意见之后,两个少女一同走到了一幢公寓的门口,然后芙兰轻轻地敲了门。
一个中年女人很快就跑过来了,但是看见访客竟然是两位少女之后,微微有些发愣,显然搞不清楚情况。
“您好,我是来找伊泽瑞尔-瓦尔特先生的,请问他是住在您这里的吧?”眼见对方如此反应,芙兰连忙笑着问。“抱歉,我没有他的名片,不过您可以帮忙代为通传一下吗?希望不用耽误您太多时间。”
在她说完之后,中年女人总算反应了过来。
“嗯,好的,您稍微等一下吧,我这就为您通传先生。”接着,她马上转身就朝屋内跑了过去,因为走路的速度很快,步履都有些跄踉。
“我们吓着她了吗?她好像有些紧张啊。”芙兰对她的反应有些疑惑不解。
“谁知道为什么呢?”玛丽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也许是把我们当成了那种不正当的人也说不定……”
她的回答,让芙兰一时间有些噎住了。也对,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跑上门来找人,如果别人会起一些不好的联想也难怪吧……
一种尴尬突然涌上了心头,让她脸都微微有些发红起来。
“两位小姐,先生请你们马上进去。”没过多久,刚才的那位中年女人又这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芙兰觉得她虽然脸上勉强装得很镇定,但是好像有些莫名的激动,这让她心里更加尴尬了。
这下她突然会玛丽强行跟了过来而感到庆幸了,连忙拉紧了对方的手。
就这样,在这个中年女人的带领下,两位少女来到了会客室当中。
“两位先等一下吧,先生马上就过来。”留下一句叮嘱之后。她小心地退出了房间。
虽说是会客室,但是里面的陈设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和几张椅子而已。芙兰扫了几眼之后就觉得十分无聊,只好静静地坐着,静等对方的到来。
而她旁边的侯爵小姐则明显要紧张多了。
“芙兰,你今天要过来见的人是个男的?你什么时候结识的?”她压低了声音问。
她原本以为芙兰口中所说的“朋友”只是个女孩子而已,直到刚才才发现居然是个男的,这让她原本就有些忐忑的心情愈发不安了起来。
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啊?真的会死的!她的心里陷入到了极度的惶急当中,想要再劝阻芙兰却又觉得没有希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就在这时候,门又重新打开了。
“特雷维尔小姐,您终于来了。”
伴随着这样一声招呼。那位之前来拜访过芙兰,留着一头淡金色短发、自称为伊泽瑞尔-瓦尔特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也许是居家的缘故,今天他并没有穿得和上次前来拜访时一样正式,只是松松垮垮地穿着一件外套。连袖子上的琥珀扣子都没有扣上。也正因为如此,他的笑容也就显得愈发的真诚亲切了。
朝芙兰点头致意之后,他又将视线转到了旁边的玛丽身上,然后再次点头致意。
“刚才听到您是两个人来的时候,我还吃了一惊,没想到是如此美丽的小姐……”
芙兰听出了他隐藏在殷勤问候之中的惊奇与疑虑,于是就笑着指着玛丽,含蓄地介绍了一句。
“这位是我的女伴。也是我的好朋友,玛丽。也多亏了她的照应。我才能这么方便地跑了过来。”
然后她又对玛丽介绍了起来,“玛丽,这位就是瓦尔特先生,我这次过来拜访的人……”
“哦,瓦尔特先生,您好。”玛丽连忙朝对方行了一礼,“希望我的到来不至于让您感到不快。”
虽然用词礼貌,但是她已经摆明了自己一定会一直跟着芙兰呆在这里的立场,而且决不打算往后退。
“哦,当然不会了。”已经明白了过来的伊泽瑞尔,笑着摇了摇头,“相反,我感觉十分荣幸。”
他的笑容极富魅力,而且举止富有教养,这让玛丽稍微放下了心。
不过,这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倒是有些像谁呢?玛丽一瞬间有些恍惚了。
在介绍完了之后,芙兰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话。
“先生,上次我在报上写的评论,您看了觉得怎么样?我自认为可是最近以来我写得最用心的一篇呢……”
嗯?这是什么意思?伊泽瑞尔微微一愣。
“玛丽,这位瓦尔特先生对艺术评论也很感兴趣,最近一直在关注我写的评论,前阵子还几次跟我提过了意见呢。”还没有等伊泽瑞尔反应过来,芙兰又笑着朝玛丽解释了起来,“多亏了他的指点,所以我最近发现了自己很多不足之处。”
“评论?你的评论不是匿名的吗?他怎么知道呢?”玛丽很快就敏锐地发现了奇怪的地方,有些狐疑地看着芙兰。
“你还不知道吧,他是记者呢,就是那家报社的记者。”芙兰笑着回答,好像这是真事而不是她顷刻间想到的谎话一样,“你看,这还真是巧呢!”
“记者……”听完了芙兰的解释之后,玛丽稍稍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再问什么了。
“没错,您最近的评论我已经看了,写得十分好。”伊泽瑞尔显然已经反应了过来,连忙附和了起来,接着,他引用起了芙兰的评论,安心地扮演起了对方给自己安排的角色,好像自己真的是一个醉心于艺术的人一样。
“‘虽然画风狂放不羁,对线条的使用也并不拘泥于格式,但是库尔贝先生的画总能使人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神力量,一种既脱于世俗又热情奔放的豪情。虽然他现在还非常年轻,但是只要他能继续保持现在的灵气,假以时日,我们相信他必将能够成为我国一位优秀的画家’……是的,小姐。我完全同意您的看法。”
【指古斯塔夫-库尔贝(gustave courbet,1819-1877),杰出的现实主义画家。自幼出身富裕家庭,却狂放不羁,青年时代拒绝了父辈安排的道路,立志成为一名画家。他的画风同样以热情奔放著称。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画家在政治倾向上也是激进的自由派,在1848年就积极投身法国社会的革命运动,1871年还参与了巴黎公社运动。担任公社委员和美术家联合会主席,后被抓入监狱。】
这个人真的有看我在报纸上的评论!
芙兰在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虽然有人看她写的东西让她有些高兴。但是她在高兴之余还有些不安——毕竟,她可不喜欢那种被人暗地里窥视的感觉。
真是个怪人。
不过,至少在现在,这个怪人还有用。所以她也把这点不安给压了下去。继续配合了起来。
“原来您也同意我的看法吗?那真是太好了。”她仍旧保持着微笑,“虽然现在人们对库尔贝先生平日里的作为颇有微词,但是我想他的才能是应该得到公认的。”
“您说得没错。”
芙兰发现玛丽并没有参与到两个人的一唱一和当中,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芙兰眼见时机已经成熟了,于是就小心翼翼地问了起来。
“那天我拜托您的事情,您查得怎么样了呢?那位画家现在怎么样了?快点告诉我吧,最近我还想写一篇关于他的评论呢……”
“那位画家啊?听说近况不太好。”伊泽瑞尔轻轻叹了口气,“我最近一查才知道。那可不得了啊……”
“怎么了?”芙兰连忙追问。
“那位画家家世可算是不得了呢……他家原本是很有名望的贵族门第,在卢森堡宫也是有个位置的。只是最近因为革命的关系。已经衰败得厉害了,我还听说他们家的老人最近都已经过世了……”伊泽瑞尔看着芙兰,微笑着说。
【卢森堡宫是王朝时代法兰西贵族院所在地,第二共和国建立之后,贵族院被废除。】
我的外公过世了吗?
芙兰的心骤然一阵抽紧。
不过,虽说是外祖父,但是毕竟从小也没有见过一面,所以她很快也从悲悼中恢复了过来,“原来是这样吗?那还真是让人遗憾啊……”她轻声感叹了一句。
看来哥哥说得没错,确实是败落了才找到自己家的。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吧。
“确实很让人遗憾。”伊泽瑞尔似乎看出了芙兰此时的心情,所以颇为体贴地放低了声音,“不过这也不是您的责任啊?不必放在心上。”
“谢谢您的调查,这也我以后写评论就会更加有把握了。”芙兰暗暗瞥了玛丽一眼,发现对方毫无反应之后才放下了心来。“如果您还有别的情况可以告诉给我的话,那么我就更加感激不尽了。”
“您还真别说,受到了您的委托之后,我还得到了一副画,我相信您是会对此很感兴趣的……毕竟您是要拿去写评论啊。”
“是吗?那请您拿给我吧。”芙兰连忙回答。
“不要着急,我马上就拿给您。”伊泽瑞尔-瓦尔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他把自己一直放在桌面下的手给抬了起来,像是变戏法一样,那只手上还拿着一副小小的画框。只不过因为是背面朝上,所以芙兰和玛丽看不到画到底是什么。
带着一种莫名的预感,芙兰轻轻地接过了画框,然后微微一翻。
接着,她呆住了。
“芙兰,你怎么了?”旁边的玛丽有些奇怪。
“哦,没什么。”芙兰马上回过神来,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就是妈妈的画像吗?我终于知道她长什么样了……芙兰突然感到鼻尖一酸,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止住了泪水。
她紧紧地握住了这幅小小的肖像,好像其价值超过她卧室中的所有名画一样。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母亲的面容,尽管只有一瞬间。
冰冷的黄铜质的外框完全无法冷却此时滚烫的血,肖像中的人此时好像和能够感受到这种热情一样。恬静地微笑着。这种源自于血缘的羁绊,让芙兰真切地感受到了。
蓦地,少女脑中闪过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一个之前几乎从没有想过的问题。
为什么我以前从没有见过母亲的肖像?为什么家里没有?
一般来说,贵族之家肯定会有家庭成员的画像吧,为什么家里没有呢?至少从小到大她是从没有见过的。
简直就像,多年来爷爷刻意地在家中湮灭了所有有关于母亲的痕迹一样。那么,哥哥呢?他是怎么想的呢?会不会……
好像被迎头浇了一头冷水一样,少女突然觉得全身都有些发冷。
不会的。肯定只是我多想了而已,这简直是胡思乱想了。太过分了,她在心里自嘲地一笑。
“真是一幅杰作啊……”抛开了这些繁杂的思绪之后,芙兰勉强地评论了一句。“您是怎么拿到这幅肖像的?”
“没错。这确实是一副杰作。”伊泽瑞尔点了点头,“至于得来的途径……我只能说我们自有办法。”
看来他是打算要守密了,不过就算如此,能够拿到这样一件东西。此行也足够让人满意了。芙兰暗想。同时手里紧紧地握住画框。
这是她第一次得以见到母亲的容颜,尽管碍于某些原因只能惊鸿一瞥,但是已经足够让她满足了。
“谢谢您的帮忙。”一想到这里,芙兰连忙站了起来,郑重地朝对方再次行了个礼,“虽然不知道到底该以怎样的诚意来回报您,但是您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尽管跟我说吧。只要我能够办到的,一定能够去做的。”
“我相信您的这个诺言。毕竟您有那样一个兄长……”伊泽瑞尔仍旧笑着,只是这个笑容里好像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过,正如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样,我并不是为了什么报酬而帮助您的,能够见到您为此绽放笑容,就已经是我最大的报酬了……”
同时,他眨了眨眼睛,将视线放在了画框背面的夹层上。
“哈哈哈哈……”他貌似郑重的态度,逗得芙兰都笑了起来,“您可真是有趣,不过您放心,您的人情我是记住啦,只要有机会我一定会还的。”
一边说,她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夹层中所夹着的纸条攥到了手心里。
…………
当离开了这座公寓之后,两个少女同时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经历了一场奇怪的旅行一样。
“我们回去吧。”芙兰笑着向玛丽说。
“嗯,回去吧。”玛丽朝远处待命的车夫打了个手势,然后,她还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芙兰,我们以后再也别来这儿了。”
“嗯?为什么?瓦尔特先生不是挺好的吗?”芙兰好奇地问。“我感觉他对我和您很亲切啊。”
“就是这样才奇怪啊!”莱奥朗侯爵小姐摇了摇头,“您不觉得他招待起我们来太过于游刃有余了吗?简直就像……简直就像个上流人似的。”
“为什么他就不能像个上流人呢?”芙兰笑着回答。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玛丽有些急了,“芙兰,你是明白我意思的,别装傻了,难道你就不奇怪吗?”
“奇怪什么呢?”芙兰仍旧笑着。
“什么地方都奇怪!一个小小的记者,能住得起这样的房子?还有佣人服侍?我才不信呢!他既然不缺钱,那么为什么还要跑到报社去当个记者?肯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的秘密。”玛丽微微皱着眉头,然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芙兰,这个人古怪得很,你最好以后别和他来往了,不然搞不好会出什么意外。你可别不听我的忠告啊,我在这个社会上行走的路终究比你多,我的建议至少你是应该听听的。”
“嗯……我知道了。”芙兰笑着点了点头,同时将手中的画框拿得更紧了。“就按你说的办吧。好了,反正现在拜访已经结束了,我们现在先回去吧。”
说完,她转身就朝马车慢慢走去。
不行,这样太让人不安了。
玛丽看着芙兰的背影,心中愈发感觉不妙。
如果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特雷维尔先生一定会杀掉我的!她痛苦地想。
“等等我吧!”她连忙也赶了上去。(未完待续。。)
第八十三章 苏尔特(一)
“‘大国所经之处,小国理应望而却步。’——夏尔,其实你说得很对,一点都没错,真的,我同意你在那篇演说中的每一个词。这确实就是我的意志。”
站在城堡望塔上的路易-波拿巴,仰头望着天空的乌云,以他那种特有的冷漠语气说。“但是很抱歉,我不得不因为你说了正确的话而斥责了你,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在不正确的时机说正确的话,这就是在犯错。”站在他后面的夏尔恭敬地回答,“我们面前要处理的事情太多,还来不及跟欧洲各个首都的大人物们斗上一斗,所以现在就去撩拨他们,实在是不合时宜的。”
“你能知道这个道理就好,”路易-波拿巴的语气似乎放松了些,“年轻人有些急躁在所难免,犯点错误很正常,你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改进自己,我既然已经公开斥责了你,那么就不会有任何实际上的追究了,不用担心,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谢谢您的宽大。”夏尔连忙致谢。
“不用,”路易-波拿巴轻轻挥了挥手,“对于忠诚的部下,我们向来宽宏大量。”
看出了对方没有什么谈兴,所以夏尔也不再说话,而是同他一样看着城堡外的景色来。虽然秋天的风已经带有丝丝凉意,但是远处的原野仍旧绿草茵茵,空气依旧生机盎然。而在远处,比利牛斯山脉的巍峨身影也若隐若现。这幅富有生机而又气势俨然的画面,让夏尔原本有些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这是一座建造颇为精巧的城堡,砖石虽然已经历久风云。但是并没有如同一般城堡那样古旧腐朽,反而有些让人觉得有一种舒适感。高大的城墙环绕着整个城堡,护城河里绿水盈盈,静静地流淌着。城上的箭垛完整无缺,射孔未被灌木堵塞,爬山虎并未完全覆盖住角楼,反而给它点缀上了几丝淡妆。
显然。自从这里的主人花了几百万,把这座城堡连同周围的花园和其他建筑买下之后,它一直被人精心地维护着。直到主人从巴黎回归此地隐居为止。
这里是法国的南方小镇圣阿芒-苏尔特,是法国最南方的地方,再往南就是西班牙了。路易-波拿巴巡视到了南方之后,夏尔陪同他一同来拜访此间的主人。
说实话。这座城堡与西班牙确实渊源甚深。这种渊源不仅是地理上的,还是经济上的——它的主人用来买下它的,很大一部分就是从西班牙抢过来的……
达尔马提亚公爵在西班牙倒是发了大财呢,夏尔不带任何感**彩地暗叹了起来。
正当夏尔还沉浸在这种漫无边际的联想中时,旁边的路易-波拿巴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们亲爱的大元帅,恐怕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是吗?”夏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接反问了一句,然后他很快就收敛了心神。“他已经80岁了,就算身体现在支撑不下去了也很正常吧?”
“不。不是年龄的缘故,而是权力的缘故,只有权力才会让一个人突然从精力无限变成衰颓腐朽。”路易-波拿巴冷冷地说。
“唔?”
“曾经处在权力中心的人,一旦被命运抛弃,成为无足轻重的人,那么他就会百病缠身,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死亡了。”望着天空密布的乌云,路易-波拿巴喃喃自语,“权力就是最好的延寿药,夏尔。因为失去了权力,达尔马提亚公爵尼古拉-苏尔特活不了多久了,他的国王路易-菲利普也不会多活几天——他们离开了权力,也就是拥抱了死神,这是一回事。所以,我们必须吸取教训,绝不要离开权力,否则我们也活不下去了。”
他仰望着天空,脸上毫无表情,既像是在评述,又像是在为冥冥中的命运而感叹。
“您说的太对了。”夏尔低着头,附和了他的说法。“您决不能退缩,必须一直手握权力。”
确实很对。
此时的路易-波拿巴,当然不知道在原本的世界里,1871年失去帝国之后,1873年他就离开了人世。然而,他却知道,对于像自己这样已经品味过了权力的甘甜滋味的人来说,一旦失去权力,就意味着死亡。
也许是即将下雨的缘故,夏尔突然感到心头突然有些沉闷。
这一世的路易-波拿巴还会再度变成那样吗?或者说,更重要的是,这一世的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突然失去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权力和势力的场景。然而,突如其来的恶寒感浸透到了他的骨髓当中,让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决不,这无法忍受。
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能离开权力场了,这是我耗尽了多大的心力才挤进来的,除非死掉才能出去。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门口外的台阶传了过来,将夏尔从这种难言的不适当中给拉了出来。
两个人同时循声看去,发现一个身穿着仆役制服的老人正躬身朝他们行礼。
“总统先生,公爵现在感觉已经好了许多,医生说他可以见客了。”
“很好,带我们去吧。”路易-波拿巴点了点头,然后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先生……”仆人似乎有些迟疑,好像在担心着什么,“虽然情况已经好转了不少,但是医生也嘱咐了,他还是不能过于激动……”
“哈哈哈哈……”也许是感受到了元帅如今的虚弱状态,路易-波拿巴罕见地大笑了起来,“您放心吧。我们并不会与老人为敌的,只是来心平气和地来聊一聊而已。”
因为他已经死了。夏尔在心里冷冷地加上了一句。
是的,法兰西大元帅。达尔马提亚公爵,尼古拉-苏尔特已经死了,虽然还活着。
在仆人的引导下,他们穿过城堡内的各处小径,径直地向苏尔特元帅的卧室走去。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夏尔仍旧对这位前首相如今的状态感到惊诧异常。
仅仅不到两年。他就比过去老了十倍。头发已经完全白了,脸上的胡子虽然被刮得很干净,但是脸色苍白。却又隐隐泛着青色,最重要的是,他原本目光中燃烧着的火焰,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了死灰般的木然。
他静静地躺在躺椅上。随着躺椅的摆动而慢慢晃动着,好像已经睡着了似的。
拔掉了爪牙的老虎,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吧?
“波拿巴先生,特雷维尔先生,很高兴你们还能够前来拜访。”
在两个人进来之后,公爵慢慢睁开了眼睛,语气十分平静地打了个招呼。另外两个人自然也同样脱帽行礼了。
“自从我来到这里之后,你们是难得的访客。”做出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之后。公爵木然的脸上挤出了一些笑容来,“我真得感到很高兴。”
“能够再度见到您。我也十分高兴。”路易-波拿巴同样笑着回答,“很高兴您还如此健康,帝国时代的元帅,每一个都是民族的精华,我们衷心希望您能一直保持健康。”
他的态度亲切而且温和,好像刚才那个说元帅已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们现在已经衰老腐朽,随时准备被人遗忘了。”公爵仍旧微笑着,“未来的时代,终究还是需要由您来开创的。”
然后,他微微闭上了眼睛,突然感叹了一句。“哦,帝国,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怀念的词啊。”
“是的,帝国如此辉煌,我们怎么能够任由它消失不见呢?”路易-波拿巴点了点头,“我要重建它。共和国对法兰西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有帝国才能带给她光荣。”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公爵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想必我们的来意您是十分清楚的。”路易-波拿巴没有管他的态度,而是继续说了下去,“您作为仅存的大元帅,虽然已经是隐退状态了,但是对军队仍旧有足够的影响力,是的,为了恢复帝国,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承蒙您如此高看……”公爵淡然回应,“不过想必您也看得到,我已经隐退多时了,恐怕帮不了您太多的忙。”
“我们不需要您冲锋陷阵,甚至不需要您跑到巴黎公开露面,只需要在私下里或者书信当中表达对我们的支持就够了。”路易-波拿巴马上回答。“先生,波拿巴家族需要帮助,同时他们也乐于帮助别人……无论何时,不管是伯父还是我,都对帮助过我们的人十分慷慨。”
得到了路易-波拿巴郑重的许诺之后,公爵微微皱了皱眉,嘴唇也微微抿了起来,这难得的严肃表情,倒是能够重新看到这位号称“铁手”的元帅往昔的风采。
“如果您不觉得我这样的老朽碍事的话,我倒是乐于帮助皇帝的后人重新夺回他应得的权力……”沉默了片刻之后,他轻声回答。
路易-波拿巴和夏尔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说实话,对方既然他当年能从皇帝的忠实部下变成国王的忠心臣子,如今条件合适,当然也可以毫无阻碍地变回来。不过能够转变得如此顺利,还是让两个人都有些吃惊。
即使到了这个年纪,他还是有足够敏锐的政治嗅觉吗?
“波拿巴先生,有一点我想告诉您,那就是我并非只为了个人考虑而选择支持您的,我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拿到还能享受什么好处呢?只是一个等着去见上帝的人而已——不过,天知道能不能见到。”正当两个人都在感叹的时候,公爵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又重新响起了,“而是,在参考了所有情况之后,我确实认为只有您才适合带领这个国家。”
“是吗?谢谢。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的。”路易-波拿巴以为他这是恭维话,所以平淡地道谢了。
“只有您才能建立帝国,只有帝国才能拯救这个国家,这是四十年来我终于看清了的真相。”公爵继续说了下去,“这个国家的思想家已经够多了,只是需要有个人来选一种思想来执行而已……是的,思想毫无意义,执行才有意义,对政府来说,只要能够行动,哪怕毫无思想也罢。现在的法国,只有您才能建立起一种绝对的君权,让人们摆脱夸夸其谈的思想,重新开始行动。”
顿了一顿,前首相继续说了下去。
“今天,被过度宣扬的现代平等和毫无节制的自我吹捧,必然会使社会上的三大弊病长盛不衰:那就是骄傲,狂妄,虚荣。是的,人人都自以为自己聪明得不得了,要么将政府看做是充斥了蠢材的疯人院,要么将政府看成是处心积虑欺压他们的暴君的传声筒,殊不知政府岂不是希望他们过得好?他们过得好政府不是能多收税吗?
人人自以为是,殊不知这种人最容易骗。愚人们自以为别人把他们当作聪明人,聪明人愿意人家把他们当作天才。至于天才们,呵呵,他们倒比较谦虚,同意只做个半仙!目前这种普遍的思想倾向,使得到处都是嫉妒和诽谤横行,每个机构都充斥着这种疯子间的撕咬,使得人人不和,效率低落。议员嫉妒领导人,工厂主嫉妒政治家,官员嫉妒诗人,蠢材诽谤聪明人,聪明人诽谤有才华的人,有才华的人诽谤他们当中略微超过自己几分的人,半人半神的才子就要去威胁颠覆制度,王权,以及所有对他们不盲目崇拜的人。反智主义和无政府主义横行,一个民族非常失策地以打倒了公认的伟大人物和道德准则为荣……”
也许是不经意间被革命掀翻了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年纪已经老到了容易陷入谵妄的缘故,一提起这个问题,刚才还十分阴郁寡言的前首相,突然愤愤不平地说了起来,发泄自己被人赶下台之后的郁闷,“这个国家非得要完全整顿一番,确立一个绝对的政治中心,然后让人人遵行才好。我们得尽了分权的害处,好处却完全没有看见!在这个喜欢嘲弄和推翻一切的国家里,您一定要实行绝对独裁,这样才能干出一番伟业来。”
停顿了片刻之后,元帅看着路易-波拿巴。
“是的。我已经看明白了,这个国家需要绝对的权力中心,您能够成为这样的中心。”(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章 苏尔特(二)
不管前首相、达尔马提亚公爵尼古拉-苏尔特的这番“想要统治这个国家并且做一番大事业,就必须实行绝对独裁”的剖白到底是真心实意的看法而是有意为之的恭维话,但是肯定很得路易-波拿巴的满意,因为,这正是路易-波拿巴本人极度想要去做的事情。
虽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什么冷漠,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但是夏尔能够感受到此时他心中的喜悦情绪。也对,被一位大政治家称赞为“唯一可以托起国家的人”,谁都会感受到无比的喜悦吧。
“您的意见,我会好好参考的。”沉默了片刻之后,路易波拿巴才再度开口。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夏尔的错觉,他总感觉此时路易-波拿巴的态度比刚才还要亲切了许多。“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我敢于承担一切责任。”
“是的,这个国家现在就需要您站出来承担责任,除了您之外再也没有这个号召力来重建一个帝国了……”公爵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些疲倦的样子,旁边的仆人连忙将他给搀扶了起来。
重新变成了坐姿的元帅好像重新恢复了一些精神,他扫视了两个人一遍,视线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如果想要实现对这个国家的绝对统治,就需要牢牢地握紧两根支柱,一个是军队,一个是官僚,您必须确保这两个团体支持您,想必您也是这样看的吧?”
“没错,确实如此。”路易-波拿巴点了点头。“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才需要您的帮助,帝国必须得到军队的拥护。由君主绝对负责,然后通过官员们执行君主的政策,自上而下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我们才能真正做一点事。”
“好的,很高兴您能够看到本质上的问题。”公爵勉强地笑了笑,“那么,我衷心祝愿您能够得偿所愿。拯救这个国家。您放心吧,您提出的要求我会完全执行的,我会给那些人寄信。虽然不知道到底能够有多少用处……”
“只要您肯帮忙,那就够了。”总统回答。
“要把财权从议会手里夺回来,不能让他们有质疑和审议政府预算的权力,不然您就无法取得绝对的统治权。”公爵继续提出建议。“同时。要尽量分散议员的权力,削弱议会的影响力,最好让他们成个摆设。”
“我会牢记您的嘱托的。”
“当年为了压服议会,皇帝带着士兵包围了五百人院,我希望您不要落于他之后。至少也得朝议会多开几枪……算上我的那一份!”公爵脸上突然掠过了一抹颇为恶意的笑容,好像是要发泄自己之前担任首相时所积攒的怒气似的,“一定要流血!只有这样才能吓得住这个国家喋喋不休的思想家们……”
“……好的。”
正当路易-波拿巴还在聆听公爵的建议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夏尔连忙跑去打开了门,然后发现一位总统的随从正有些焦急地看着他。
一般来说随从是绝不敢打搅总统的会面的。既然他们胆敢这样做,那么肯定是接到了什么重要的突发消息,正因为如此想,所以他连忙让开了路,让随从走了进去。
这位随从看上去十分紧张,他跑到路易-波拿巴的耳边小声说了起来,路易-波拿巴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他的叙述,然后缓缓地站了起来。
“抱歉,公爵,我现在有些事需要处理一下。”
“您请自便吧。”公爵轻轻点了点头。
“夏尔,您同公爵谈谈吧。”路易-波拿巴马上快步离开了房间。
既然已经得到了公爵的允诺,所以他倒是也不太在乎之后的讨价还价了。
被留下了的夏尔,一时间对着这位行将就木的前首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心里则在猜测刚才到底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才能让路易-波拿巴和他的随从们如此失态。
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夏尔刚想礼节性地说些什么时,公爵突然先开口了。
“德-特雷维尔先生,我听说过您,而且看了您在报纸上的发言。我不得不说,虽然有些鲁莽,但是很合我的胃口。”
“我不胜荣幸。”夏尔连忙道谢。
“很不错,能够在这个年纪就呆在高位上面,十分不容易——在您的这个年纪,我还得扛着枪,不知道自己哪天得挨枪子儿,根本没有想过自己能够有天成为元帅,并且在自己买下的城堡中静静等待老死……”公爵让仆人慢慢转过躺椅,然后看着窗外的原野,“但是,即使如此幸运,您还是能够如此冷静和谦逊,更加不简单。就我看来,能够在得到了如此大的幸福仍旧不当做一回事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愚笨到发觉不了自己有多么幸运;一种是狂妄到认为自己远远不该只有这么幸运,您是哪一种呢?”
“如果是按您这种说法的话,我个人认为狂妄要比愚笨好。”夏尔微笑着回答。
“呵呵,年轻人总是这么富有朝气啊,真让人羡慕。”公爵微笑了起来,“很好,年轻人就该这样,永不满足。”
夏尔仍旧微笑着。
“我第一次见到您的爷爷是在1808年,也就是帝国在连续十几年战争当中难得和平的一年,我们在巴黎见了面,还喝了酒。当时我已经是元帅了,而他也已经是将军,我们谈得很开心,还喝了不少酒……哈哈,结果,一下子就过去四十年了,时间真是快得惊人啊。”
“我的爷爷也曾谈到您。”
“是吗?也许吧,不过肯定是咒骂。”公爵仍笑了起来,“我想之前二十年我应该比他混得好。”
夏尔笑而不答。
“不过现在他应该开心了,我已经被迫隐退,而他却风光无限,还当了远征军的司令!”公爵转过头来看着夏尔,“我看了报纸上的描述,打得不错,祝贺他的成功。”
“我会向他转达的。”夏尔连忙回答,“想必他会觉得十分开心。”
“确实会开心吧,他在旅途的最后一段路上终于超越了我……”公爵仍旧微笑着,然后突然转换了话题,“年轻人,您是怎么看待皇帝的呢?”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夏尔有些措手不及,他想了片刻之后才回答。“一位伟人。”
“一位伟人!没错,确实是一位伟人,你们这些没有见过的人,没法想象他是一位怎样的伟人!”公爵长长地感叹了起来,然后,高亢的声调慢慢重新变得平缓,“然而人们也总是忘掉一个事实,伟人也只是人而已。我就站在旁边,亲眼见证过这位伟人建立起了一个前人所无法想象的帝国,然后又亲手毁掉了它……”
然后,他又看着夏尔,“您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吗?”
惋惜?痛恨?开心?
“我不知道。”夏尔老实地回答。
“我很懊悔。”没有让夏尔多等,公爵直接给出了答案。
“懊悔?”
夏尔有些奇怪,是懊悔自己没有帮助皇帝力挽狂澜吗?
“是的,我太懊悔了。”公爵冷冷地说了下去,“我观察了这位伟人,我看着他从辉煌走向灭亡。我发现了,我与伟人只隔一线,只差了那最后一步而已!我懊悔为什么自己没有成为那样的伟人,原本我也是有机会的!直到最后,我终于发现了这一线之隔在哪里,继而就绝望了,因为这一条线原来我根本就越不过去。”
夏尔突然感到心头一阵发紧。
“您觉得他能够如此成功是因为什么?”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公爵继续问了下去。
“机遇加上能力吧,大概。”夏尔有些勉强的回答。
“一位虽然有些天才但是毕竟没有超脱世俗的人,从几乎一无所有变成了帝国的皇帝,让整个欧洲都战栗发抖,只是靠机遇和能力而已吗?”公爵轻轻摇了摇头,“同样有这些的人,有些成为了国王,有些成为了元帅,有些直接死在了战场上,只有那一位成为了了不得的伟人。”
“那您觉得答案应该是什么呢?”夏尔低声问。
“您觉得波拿巴家族新一代的领袖怎么样?”公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是这个国家目前唯一的拯救者,”夏尔狡猾地回答,避免直接评论自己的老板。“正如您所说的那样。”
“与其说他能够做到这一点,不如说他能够让很多人、足够多的人相信这一点。”公爵冷冷地回答,“人人都说两个波拿巴完全不像,其实在最重要的一点上,他们倒是很像。他们都能够让自己相信自己超脱于世俗,最后再说服世人相信这一点。就因为这一点,所以我确实相信路易-波拿巴能够走到他伯父的位置上。”
“特雷维尔先生,您现在还不理解我所说的这些,那也很正常,我只是闲谈而已。”公爵重新看向了窗外,“不过,我倒是要奉劝您一句。”
“什么?”
“想办法避免的我的教训吧,不要让自己轻易可以被抛弃。您想想看,我一辈子历经了三个王朝,当了元帅又当了首相,最后却还不免要从跌落下来……您不会喜欢告别权力吧?”
当然不会喜欢了,夏尔在心里说。
“那就想办法吧。”公爵咧开嘴笑了。“留给您的时间还有很多。”
他对再次为波拿巴家族投下了裂痕,深感开心。(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章 外交危机
在路易-波拿巴总统一行人离开苏尔特堡的时候,已经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落了下来。厚重乌云已经笼罩住了整个天空,让大地也变得阴沉沉起来,尽管此时才是下午三四点钟左右,但是已经像是来到了傍晚。
淅淅沥沥的雨点,从天空不停地往地上滴下,四周都是一片哗哗的雨声,夏尔打着伞,以尽量一致的步调,跟随着未来的皇帝步步前行。
因为领头的人一直没有说话,所以随从们也纷纷无言,在雨中漫步的这行人,既沉默又有些说不清的压抑。
不知道走了多久之后,路易-波拿巴终于开口了。
“夏尔,我明天就动身回巴黎了,接下来的巡视事务,都由你一个人来处理了吧。”他看着面前的原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当然可以,如果您希望如此的话。”夏尔连忙回答,然后他偷瞟了对方一眼,“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值得您如此改变日程?”
“刚刚收到了消息,普鲁士的公使想要紧急约见我。”路易-波拿巴淡然回答,“以便探听一下我国的态度。”
“出了什么事了?”夏尔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
“他们又怎么能够不急?”路易-波拿巴反问,“现在黑森的局势一触即发,如果一个不小心,没准明年普鲁士和奥地利就要打起来了。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想要知道法国的看法。”
接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容,“夏尔,现在整个欧洲终于有人肯听听我们的话了……”
普鲁士和奥地利因为黑森即将打起来了。
夏尔马上明白了这是什么事了——1849年德意志的黑森-卡塞尔危机。
这事儿说源远流长。
黑森伯爵领是德意志一个重要的诸侯领地。1567年菲力普一世死后黑森伯爵领地被按照古代的遗产分配规则分开,从而形成了四个不同的贵族领地:黑森-达姆施塔特、黑森-卡塞尔、黑森-马尔堡和黑森-莱茵菲尔斯。其中黑森-马尔堡和黑森-莱茵菲尔斯至1604年全部无后代,只剩下了黑森-达姆施塔特和黑森-卡塞尔两个支族流传了下来,在古代他们之间爆发了严酷的、长时间的对立,三十年战争期间还曾互相站在不同的阵营厮杀过。
不过这次的危机跟古老的宗族仇恨没有关系,这是新时代的问题,近代而非封建时代的问题。
简单说来。就是黑森-卡塞尔伯爵领历代的统治者都跟自己的领民关系十分不好,所以黑森领民在数百年来积累了极大的愤恨——比较有代表意义的是,在美国独立战争期间。当时的黑森-卡塞尔伯爵路德维希二世接受了英国人付出的金钱,然后将接近3万子民送去给英国人镇压暴民,最后接近8000人客死异乡,然后他自己还克扣了50万英镑酬金的绝大部分。
这种仇恨心理。到了法国大革命时代之后就被愈发点燃了起来。拿破仑在1803年将黑森-卡塞尔由伯爵领提升为选侯之余(而另一支黑森-达姆施塔特伯爵领则在1806年被拿破仑提升为了公国),还将《人权宣言》和《拿破仑法典》也送了过去,让德意志领主们头痛不已。
虽然拿破仑很快消亡了,但是被点燃的民权意识终究还是保留了下来。1831年,在得到法国1830年推翻了波旁王朝的消息的鼓舞之后,黑森人也行动了起来,最终迫使当时的黑森选帝侯威廉二世流亡出外(他的儿子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摄政),同时颁布了一部新宪法。极大地限制了选帝侯的统治权力。
到了1848年,再次受到了法国二月革命的鼓舞之后。黑森人又闹了一番,结果弗里德里希-威廉一世被迫答应再次颁布一部更加自由主义的宪法,才稍稍平息了骚动。然而,在争取到了时间之后,选帝侯直接向奥地利帝国求援,请求他们的帮助,以便压服暴民,取消之前的1831年宪法。
此时的奥地利,已经在俄国刺刀的帮助下,从1848年革命中的瘫痪状态稍稍恢复了过来,新君弗朗茨-约瑟夫心里颇有抱负,想要在德意志再次确立奥地利帝国的优越地位,于是就答应了黑森选帝侯的请求,并且准备出兵帮忙镇压暴民。
因为旧的德意志联邦议会被革命浪潮扫除了,这样一来,全德意志联邦的总的中心便不复存在了。在这种情况下,奥地利的皇帝想要恢复法兰克福的旧议会,那里它的影响力始终是占居绝对优势的,黑森选帝侯为了换取奥地利的支持,所以答应了奥地利的要求。
而正在此时,德意志另一个强大邦国——普鲁士也正蠢蠢欲动,一心想要和奥地利一较短长,他们力图在爱尔福特建立北方联盟,想利用这个联盟来为自己的利益服务并把它置于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为了抵抗奥地利的影响,黑森议会决定加入这个新的帝国会议,以便保卫宪法。
就这样,奥地利支持黑森选帝侯,普鲁士支持黑森议会,德意志的两个巨人开始了正面的碰撞,两国间不仅外交口水战频繁,连军队都已经开始了初步的调动,大有冲突一触即发之势。
当然,普鲁士支持黑森议会,不是想要为了保卫黑森的自由主义宪法,事实上他们比谁都痛恨所谓的自由主义。之所以这么干只是为了削弱奥地利在德意志的影响而已。于是,黑森宪法就成了奥地利和普鲁士之间斗争的口号。
“现在事态日益危急。”看着远方的水雾,路易-波拿巴平淡地说。“据刚刚收到的消息,奥地利军队已经和普鲁士军队在黑森边境各自集结了。面对这么严峻的形势,他们开始不得不思考最糟糕的情况。于是向欧洲各个主要大国探询态度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口称局势紧张,但是夏尔看得出来路易-波拿巴现在很高兴——还有什么比邻居倒霉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吗?
当然,他更加高兴的是,在默默无闻了数十年之后,终于……终于他走到了个人意见可以影响到整个欧洲局势的地步,虽然现在还只是开始而已。
“那您打算如何处理呢?”夏尔低声问。
“我会鼓励普鲁士,会支持他们继续和奥地利较劲儿。”路易-波拿巴想也不想地回答。“如果能够打起来就更好了,他们要是打个两败俱伤,我们以后行事就方便多了。”
“您要支持普鲁士?”夏尔的手微微颤了一下。还好没有让雨滴砸到对方。
“是的,我们需要削弱奥地利,普鲁士如果能起到作用,那么支持一下也无妨。不过……””未来的皇帝摇了摇头。好像十分惋惜似的。“我们现在在欧洲投不下多大的赌注,现在国内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们解决。所以我只能口头怂恿而已,真希望我的话能够给他们以信心!”
可是他们并没有打起来。
虽然有路易-波拿巴的怂恿,但是普鲁士人现在还不敢冒险摊牌,因为奥地利还貌似很强大,因为等下俄国会表示对奥地利的支持。
按照历史,普鲁士人会在压力面前最终选择退缩和屈服,普鲁士首相冯-曼托伊费尔于1850年11月29日在奥里缪茨会晤了奥地利首相施瓦尔岑堡公爵。向他屈膝求和,在有关议会、黑森—加塞尔和什列斯维希—霍尔施坦的所有问题上完全放弃了普鲁士实行独立自主政策的一切要求。普鲁士时放弃了自己组织北部邦联的计划。重新加入到了法兰克福的帝国议会当中。黑森危机被以普鲁士出卖了自己的支持者的方式解决了。
直到1866年,已经羽翼丰满的普鲁士,才最终和奥地利就德意志的主宰地位摊牌了,然后他们在七个星期内打垮了奥地利帝国,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然后将整个黑森选帝侯的领地给吞并了。那时候黑森人再也不用担心什么宪法危机,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黑森宪法了。
“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们需要德意志人彼此厮杀,但是我个人觉得普鲁士人不会因为您的鼓励而动手,而奥地利却会对您的态度怀恨在心,这对我国的外交并不是什么”夏尔暂时放弃了对历史的回忆,小心翼翼地说了起来,“因此,我认为我们没有必要同奥地利人过于交恶……”
“哦,我会注意尺度的,不会让维也纳的大人们神经过于紧张。”路易-波拿巴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不过,我们也该刺激刺激他们,让他们知道波拿巴家族终究不是好惹的。我就不喜欢那群破落旧贵族的高傲模样!”
“如果刺激过头的话,我们可能会失去同奥地利结成友谊的希望……”硬下心来,夏尔再度说了一句。
“那又怎么样?谁怕他们呢?”路易-波拿巴直接打断了夏尔的话,“我的伯父从来都是摁着奥地利人狠揍的,那时他吉星高照,等到他娶了个奥地利女人之后,他就厄运连连!同奥地利人交好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哈布斯堡只配被我们拿着马鞭狠狠地抽打几下,直到那时候我们才有友谊可言!”
总统先生难得的疾言厉色,让夏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所以他只好选择了沉默。看来,劝他在奥地利问题上保持平和的理智确实有些艰难。
因为早年在意大利的经历,路易-波拿巴十分讨厌奥地利人,他的哥哥甚至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奥地利人而死的;后来他发迹了,成为了法国皇帝,但是哈布斯堡皇室仍旧很看不起他,不肯给他以足够的尊重,于是这种憎恨又加上了一倍。
在这种憎恨心理的驱使下,他同奥地利一直关系就不好。最终在1859年同奥地利帝国走向了战争,他同撒丁王国结盟,出兵意大利攻击奥地利人,在付出了6万士兵伤亡的代价之后,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好处,白白使得撒丁王国取得了除威尼斯之外的北意大利全部土地,同时让奥地利人被削弱并且走向1866年的大灾难。
最终,也让法国走向1870年的大灾难。
政治家因为私人感情而做出错误决定,尽管听上去难以置信,但是在历史上却屡屡发生,即使是精明如路易-波拿巴,也难以免俗——人还真是复杂呢。夏尔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
从路易-波拿巴的表情来看,夏尔知道他主意已定,继续说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他只能缄口不言。
“好了,我们现在不用谈论这个问题了,我知道你很喜欢关注这些外交事务,但是你现在是铁道部的国务秘书,不是外交部的,我想比起外交事务来,你更应该做好那些本职工作,其他人会把外交事务给办妥帖的,相信他们吧。”
也许是发现了和自己亲信的谈话已经陷入到了一种令人不快的氛围当中,路易-波拿巴缓和了语气,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不过我倒还真没有看出来,前阵子还咄咄逼人说要什么改造欧洲旧体系的你,居然今天就变得这么小心谨慎了,一个劲儿地叫我小心谨慎,哈哈,夏尔,如果不是亲眼目睹我还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你说的呢。你放心吧,我不会过度刺激他们的,现在国内还没有理清,我哪有功夫去关注欧洲?”
“我只是担心过度了而已。”夏尔接过了路易-波拿巴递过来的梯子,“请您原谅。”
有才能的人一般会相信自己的才能,尤其是自己一步步走上了顶峰之后。
好吧,虽然黑森危机会以和平的方式解决掉,但是未来呢?他会认同我的外交理念吗?我真的能够改变这样一个人内心中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成见吗?
如果不能,那又该如何是好?
雨越下越大了,雨水顺着伞哗哗地留了下来,形成了一道道水帘,尽管身上穿着还算厚实的双排扣大衣,夏尔仍旧感觉有丝丝冷气直往身上钻,一时间竟然暗暗打了个寒噤。(未完待续。。)
生日特别篇(剧透满满)
1866年4月16日,早春的晴空万里无云。
在枫丹白露宫郊外的原野间,法兰西帝国步兵的蓝色军装一片片地覆压而过,让草地上原本的绿色黯然失色。
千千万万只脚和刺刀随同迎风飘扬的旗帜向前移动着,听从军官小声的口令或停步,或转弯,或与本部队的其他的士兵保持间隔排成队列,绕过另一个队列的步兵方阵。
而在就在他们的旁边,可以听见节奏均匀的马蹄声和马刺的碰击声,这些穿各色制服和盔甲的骑兵,骑在高大笔挺的战马上,英姿勃发而又杀气腾腾。一些穿着绣花衣服的军乐乐师站在队列的前面。
炮队拉长了距离,一门门擦得闪闪发亮的大炮在炮架上颤动着,可以听见炮架零件震动的响声,甚至好像能够闻到火药的味道。炮队在步兵和骑兵之间爬行前进,在指定的地点拉开距离停下来。这些都是最新式的后装线膛炮,威力与十年前的滑膛炮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军官和将军们都全身穿着检阅用的制服,站得笔挺,衣领衬托着脖子,胸前佩戴着各种勋章。为了迎接这场盛大的阅兵仪式,军官们都穿戴得极其考究,不仅抹了发油,而且制服上的每一个铜质纽扣都亮得晃眼,每个士兵都露出一副精神充沛的的面孔,每一个方阵当中,一簇簇明晃晃的刺刀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每个骑兵都把装具擦得锃亮,每匹战马都受到精心饲养。毛色像绸缎般闪耀着光彩,湿润的马鬃给梳得一丝不紊。由于士兵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恍惚间好像人类之中个体的界限已经消失了一般。数万人被捏合成了一个无所不能的整体。
依托于高度的组织纪律性,接受检阅的这几万人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就如组织者预期的那样排好了队列。每个人都站在自己应该身处的位置上,紧张地等待着。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只等检阅的人过来,审视他们的成绩。
“轰隆”“轰隆”
如同天上的雷鸣一般,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阵列边缘位置的军官和士兵们。循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刚刚到下午一点,高大的天蓝色的维也纳轿式四轮马车。,在四匹纯白色的马的拉动下,沿着没有铺砌路面的宽阔的周围种满树木的大路,奔驰而至。而马车的周围。簇拥着一大群身着制服的宫廷侍从和武官。以及瑞士的卫兵。
随着距离越拉越近,轰隆轰隆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响,最后好像踏在了每个人的心头上一般。
“是陛下!”
“陛下要来了!”
“首相阁下陪同陛下来检阅啦!”
队列中突然响起了压抑着激动的窃窃私语。
当来到受检阅部队的正前方之后,整支队伍跟着马车一起停了下来,然后,马车的踏板也放了下来。
数万人同时屏息凝视,等待着主角们的到来。
没有让他们等待多久,雕刻着精细花纹的车厢门打开了。一个留着金色短发,穿着黑色大礼服。披着红色绶带,戴着大十字勋章的中年人慢慢地从车厢上走了下来。
“首相阁下。”
“是德-克尔松公爵。”
一阵骚动再次扰乱了之前的寂静,队列中的军官们慌忙发布号令,命令士兵们继续保持安静。
这个中年人,就是法兰西帝国的首相,封号为德-克尔松公爵的夏尔-德-特雷维尔先生。
克尔松是克里米亚半岛上的著名要塞塞瓦斯托波尔的古称,在遥远的古代,古希腊人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发达的殖民城市。在先代公爵维克托-德-特雷维尔——当时的爵位还只是特雷维尔侯爵——作为总司令,率领帝**队在此历史性地打垮了俄**队之后,他被上代帝国皇帝拿破仑三世赠予了此爵位。战争结束后不久公爵即告过世,这个爵位也就传袭到了他的孙子夏尔-德-特雷维尔手里。
然而,即使身份如此尊贵,他依旧并不是此次仪式的主角。
他走下马车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依旧站在门口,然后恭敬地弯下了腰,伸出了自己的手。
一只戴着白色丝绸手套的纤细小手,从车门中伸了出来,但是并没有握住了中年人的手,然后抓住了车门的边缘,好像其主人想要独力从马车下走出来一样。
然而,哪怕反抗如此微小,她的主意也注定是要落空的。
中年人不着痕迹地抓住了这只纤细的小手,然后微微用力一扯,将她给拉了出来,然后他无视饱含着怒气和憎恨的视线,伸出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貌似恭敬地将她给迎了下来。因为无法对抗成年人的力量,所以她也只好顺着中年人的臂膀,走下了马车,然后站在数万人的视线之前。
就这样,这位年仅十岁、穿着华贵的丝裙、胸前同样佩戴着大十字勋章的娜娜莉一世女皇陛下,就这样迎向了阳光,也迎向了这数万名曾宣誓要对她矢志效忠的陆军官兵。
她的面容姣好而且白皙,五官也十分精致,栗色的头发和蓝色的眼睛搭配得极为相宜,虽然此时对首相先生的不敬举止暗怀怒气,但是这种恼怒并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而为她更加增添了一丝凛然的高贵气息。仅仅只有十岁的年纪,就能够拥有如此的美丽,实在是世所罕见。在女皇陛下的注视之下,军官和士兵们紧张得一言不发,气氛在一瞬间似乎凝固了,喜好浪漫的法国人,并不拒绝一位如此美丽的小女孩儿成为他们的女皇陛下,欣然发誓忠诚于她。
眼看仪式如同预定般顺利。德-克尔松公爵满意地挥了挥手。然后,在下一个瞬间,整个空间似乎都被激昂的情绪融化了。
军乐队的奏曲声骤然响起。而士兵们也在军官们的带领之下,同时高喊了起来。
“法兰西帝国万岁!”
“女皇陛下万岁!”
整齐划一欢呼声响彻云霄并且不断重复,震得旁边的树木都好像哗哗作响。
如此充满了气势的吼声,让说到底还只是个十岁女孩儿的女皇,微微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头,但是很快她就克服了这种恐惧心理,仍旧以严肃的面孔。看着自己的士兵们。
“很好,陛下,您已经越来越像个皇帝了。”
旁边的讨厌声音。此时却再度响起。
尽管这个中年人温和而又礼节备至,但是女皇陛下却压抑不住自己的憎恨。
然而,根本无视她的心情与意志,德-克尔松公爵又礼貌地拉住了女皇的手。然后牵着她开始检阅起部队来。
随着帝国最为尊贵的两个人的脚步。一声声口令声从各个纵队间飞速传递,兵团的队伍又颤动了,一齐举枪致敬,发出铿锵的响声。
一个纵队接着一个纵队鸣奏着军队的进行曲来来迎接陛下,连续不断的“女皇万岁”的欢呼声,大进行曲的乐音,汇聚在一起,越来越高。越来越强烈,终于汇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让女皇陛下完全沉醉到了其中。
即使年仅十岁。即使心情已经被旁边的权臣搅得七零八落,但是她仍旧为自己的军队感到心驰荡漾。
这就是我的国家,它是如此的强大!就算是旁边岛国的那个名为维多利亚的老太婆,她能拥有这样的军队吗?她没有!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皇陛下!
“没错,您就是世界上最尊贵的女皇,陛下。”
旁边的中年人低声说,仿佛能看穿这个小女孩儿的心中所想一样。
可恨!要是帝国没有这个人,一切就都完美无缺了!女皇心头不禁再次掠过无边的怒意。
也许是为了成功激怒了女皇陛下而开心,公爵笑眯眯地看着女皇,他好像特别中意这个小女孩儿对他怒不可遏而又不能不强自忍耐时的表情。
不过,虽然怒气勃发,但是小女孩儿也注意到了,即使是如此重大的仪式,德-克尔松公爵的精神却还不是十分良好,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干劲,只是应付了事而已,声音里也少了平时的那种激情。
女皇陛下知道这是为什么——如果侍女的传言没错的话,这家伙昨晚是在自己的老师德-迪利埃翁小姐的床上呆了一整晚吧?
谁都好,早点死在哪个女人的床上吧,这条可恶的老狗,无耻的篡权奸臣!女皇在心里恨恨地诅咒了一句。
“您对这些士兵太过于冷漠了,先生,可小心别寒了他们的心。”女皇终于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娇柔婉转,却又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傲慢,“可别忘了没有他们的话,您可就得和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地滚下台哟。”
“谢谢您的关心,陛下。”公爵微笑着回答,“不过您多虑了,他们无疑是会拥护我的。因为他们本质上就是机器,这个时代,已经把军队变成了活着的机器了,您或者我,只需要牢牢掌握住它的机钮,我们就能随心所欲地指使他们。”
“是吗?”女皇挑了挑眉。
“正如我之前跟您说过的那样,陛下。一个好学生可不该忘记老师的话。”公爵恭敬地说。
他并没有夸张,在繁忙的公事之余,公爵还负担有教育女皇的责任,女皇陛下的很多课程都是他亲自拨冗教导的。刚刚年满10岁的女皇陛下,当然还不可能懂得一支军队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只看到了华服、勋章和刺刀而已。
女皇的表情愈发生硬了,然后强行抑制住了心中的恼怒。“什么意思?”
“尊敬的陛下,说到底,这些军队都只是木偶罢了,”帝国首相,德-克尔松公爵低声回答。“我们从工厂中制造出用来杀人的机器,而他们负责使用这些机器。我们甚至不需要他们思考,只需要他们在吹响了冲锋号之后笃直前进就行!这是全民族的军队,将一个民族武装起来之后。我们就能够得到数以百万计的士兵,然后将他们送上战场。简单来说的话,他们都是炮灰。”
他的这一番陈词,因为旁边的欢呼声的干扰,只能传入到女皇耳中,所以士兵们当然无法得知公爵竟然是这样看待他们的。
教训完女皇之后,公爵沿着队列走过去了。有时他停步对他在相熟的将军和军官们说上几句亲密的话,有时也对士兵们说几句俏皮的话,逗得他们哈哈大笑。亲热得好像是一家人。
“这个表里不一的杂种。”跟在他旁边的女皇陛下,再度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因为年纪实在幼小,女皇陛下在这样的仪式中只是充当一个吉祥物一般的角色,就算是给军官和士兵授勋。也是由公爵代劳的。她完全插不上手,只能眼睁睁地在旁边当个看客,任由这个人偷取原本属于她和她的家族的光辉。甚至,即使在关于自己最重要的事情上,她也完全无法做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和这个混蛋私相授受,决定了自己未来的终身大事,让波拿巴和特雷维尔两个家族合二为一。
没错。在先代皇帝拿破仑三世陛下猝然崩逝的危机关头,德-克尔松公爵果断而且严厉地镇压了趁势而起的革命分子。并且平息了皇族间的动乱,然后力排众议,拥立先代皇帝唯一的女儿,娜娜莉-波拿巴为帝国皇帝。虽然初时还有“拥立女帝不符合法兰西传统”的异议,但是在公爵的冷酷高压下,这些异议者都不得不识趣地噤声了。
为了表彰公爵的功劳,皇太后任命公爵为帝国首相,并且在女皇成年之前摄政,并且还确定,在女皇陛下成年之后,即与公爵的长子结婚,以延续帝国国祚。
出于对先君的敬重,首相阁下还特意请求,让到时候女皇陛下生下的帝国皇位继承人,不用德-特雷维尔而用波拿巴作为姓氏,以延续伟大的拿破仑一世和拿破仑三世陛下的光荣血脉,特雷维尔用作名即可。
从现在的形势看来,法兰西帝国进入特雷维尔-波拿巴王朝的时代,似乎已经是指日可待了。
随着阅兵仪式的顺利进行,阅兵场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热烈,在按照预定的程序进入到实战演习阶段之后,阅兵仪式达到了**。数十门新式的线膛炮齐声轰鸣,而几个营的胸甲骑兵以整齐的队列,齐齐的碾压了过去。然后,几十个纵队的部队,在军官们的口令下,同时向远处发起了冲锋,士兵们歇斯底里的呐喊声覆压过了一切,也消灭了在场几乎每一个人的理智。
大家所希望的只有一条:在陛下的统率下尽快去歼击敌军。法兰西帝国必将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任何挡在帝国面前的敌人,将会被碾成齑粉。
………………
当持续了差不多半天的阅兵仪式结束之时,女皇陛下已经满身疲惫,回到了自己枫丹白露宫的寝室,但是由于这次的阅兵仪式盛况空前,她的心情却好上了许多。当然,如果没有那个人的干扰的话,一切自然会更加理想了。
她现在正站在镜子前,任由侍女们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之前出发时的妆容,换上新的裙子。即使年仅十岁,女皇陛下的妆容打扮,也是一项精细而且浩大的工程,由不得她们不小心。
然而,她们的工作,突然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陛下正在整装!”女官连忙呵斥了一句。
但是敲门声还在继续,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呵斥一样。
女官们对望了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门口,打开了一条缝。
确定了来者是谁之后,她们顺从地打开了门,然后德-克尔松公爵傲然走了进来。
他的脸难得地铁青,冷冷地看着女皇,似乎心情十分不好,这让这群侍女和女官也惴惴不安起来,深怕糟了池鱼之殃。
好在,公爵挥了挥手。做了个让她们离开的手势,她们如蒙大赦,连忙离开了寝室。留下了一个刚刚换下了裙子还没来得及穿上新裙子的女皇。
这些人到底把谁看成帝国的主宰了!只穿着丝绸内衣的女皇陛下,心里又是一阵恼怒。
“您肯定很为在一个孩子面前耍威风感到开心吧。”她强自保持着镇定。
“您放心吧,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有什么卑鄙的企图,”公爵冷冷地回答,然后又颇为恶意地加上了一句,“更何况她还是我未来的儿媳。只是事情紧急而已。”
“那是什么事!”
“我刚刚收到了报告,说您好像暗中派了个侍从去英国找了您的那些堂叔?”公爵虽然是在问。却用了肯定语气。
不好,女皇心里又是一凉。
在紧张中,她感受到了公爵眼中的嘲弄视线。
然后。血脉之中的高傲,让她重新挺直了腰。
“是的,那又怎么样?”
“这是未经允许的行为。”公爵冷冷地说,“您干出这种事来。让我很痛心。”
“我只是想要问问他们的近况而已。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有什么不行的?”女皇反问,“您的妹妹,德-特雷维尔女士之前同意了……她说……”
“她同意了又怎样?那您为什么不向我报告?”公爵直接打断了女皇的话。
“我为什么要向您报告!我才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我要做什么就是做什么!”女皇也同样还以颜色。
公爵没有说话了,只是冷冷地看着女皇。
在这种视线的触及之下,女皇不禁微微打了个寒噤,早春的温度还是比较低的,穿着一件丝绸内衣并不是什么很舒服的事。
“即使您是女皇。也不能为所欲为,宪法是您所必须遵循的东西。陛下。”然而,对面的中年人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她的窘迫一样,“更何况,这是一种相当不明智的行为,对您没有任何的好处。”
“可是,您将我的亲族,我的堂兄弟们都给您驱逐出去了,我不这样做的话还能怎样得知他们的消息呢?”带着反抗的目光,女皇诘问公爵,“您有什么理由指责我呢?”
“我不驱逐他们的话,他们势必会威胁到您的继承权,陛下。说到底,这是一个从没有过女性登基传统的国家,事实上他们当年就已经蠢蠢欲动了,您何必去再和他们有什么牵扯呢?”在帝王的愤怒面前,公爵仍旧保持着令人惊讶的冷静,“其实我已经够宽大了,按照东方的传统的话,他们恐怕一个都活不下去。”
“其实您只是为了您自己而已吧!”女皇冷笑了起来,“您只是想要一个方便您施行统治的工具而已。”
“如果您非要这么想的话,那倒也可以。”夏尔平静地回答。“不过您何苦这样让自己不舒心呢?”
公爵满不在乎的态度,让女皇彻底陷入到了愤怒当中。
到底是因为他苛待自己和自己的亲族而生气,还是因为他不重视自己而生气,女皇已经无暇分辨了。
“像德-特雷维尔女士那样宽厚温柔的人,怎么会有您这样的哥哥!”在如此无礼的冒犯面前,终究还是只是小孩子的女皇陛下终于忍受不住了,她闭上了眼睛,毫无顾忌地大声喊了出来。“你这个恶魔!伪君子!卑鄙无耻的逆贼!”
宽厚温柔?
她还真是……公爵在心里苦笑了起来。
“随您怎么想,陛下。”公爵毫不在乎女皇陛下的怒吼,只是随意地耸了耸肩,“不过我要提醒您一句,您如果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失态的话,恐怕会影响到您的威严……”
公爵的冷漠,终于浇熄了女皇心中喷薄而出的怒吼,她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只是胸口在不断起伏,而且不住地大声呼吸着,显然已经激动到了极点。
“那您打算怎么处理他?”最终,女皇恢复了平静。“杀掉吗?还是流放?”
“不怎么处理,我会让他回来,继续担任宫廷的侍从。”
“什么?”公爵的回答,让女皇陷入到了迷惑当中。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有这么宽厚了?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现在没有时间再去处理您这种孩子气的胡闹了……我有更重要得多的事情要做,”在她还在疑惑时,公爵继续说了下去,“已经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刻,我数十年来的功业即将迎来一个了断,今天的阅兵式只是一个开端而已,我们要用战争,而不是演习来解决一切。”
“打仗?”
“是的,打仗。普鲁士和奥地利也许就要打起来了,为了德意志的最高主导权。而我,而我们,就是在等着这一天。”公爵淡然回答。“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了,我就要发布最后通牒,让普鲁士人马上屈从于奥地利的要求,我不是为了什么奥地利,只是找个借口而已,我要用最严厉的语句羞辱他们,用最苛刻的条件让他们无法退避,让他们不得不和我们一战。亲爱的陛下,为了防止您到时候在后方捣乱,我将带您跟随大军亲征,将我的妻子留在帝都中负责后方。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将以百万大军夺到最终的胜利,而您将见证帝国最辉煌一刻的到来。”
然后,他以令人无法反抗的力量,将女皇强行抱了起来,报到了和自己平齐的高度。然后无视了她的挣扎,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女皇胸前的勋章磕得他胸口有些发紧,但是他一点也不在乎。
“当然,凡事都有万一。如果万一命运女神真的抛弃了我,那么我将用毒药承担起我应负的责任来,而您……”他又亲吻了一下她的嘴唇,“您将于我共赴天堂。”(未完待续。。)
ps: 今天是作者生日,自斟自饮庆祝中……发送特别篇以示庆祝。
夏鲁鲁大王调教娜娜莉女帝,真心酸爽啊哈哈……
这是结局篇之一,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写到那个时候,所以先发出来给大家留个底。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我还会继续努力的……嗯,希望如此吧。
第八十六章 债券
“先生们,我们都能够看到,在当代,铁路对国家商业的发展的作用,是怎么高估也不为过的。它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可以排除一切干扰,定时、定点地实现大量物品和人员的运输。只要铁路所经之处,商业就会兴旺发达起来,所以我们可以说,铁路就是现代文明的基石。”
在一片寂静当中,站在讲台上的夏尔,对着台下的听众们侃侃而谈。
“在两个世纪之前,先人们孜孜不倦的努力,给法国构筑了一个庞大的运河体系——包括离在座各位不远的南运河。如今,两个世纪过去了,难道后人不该以更加辉煌的成就来向这些先辈致敬吗?”
【南运河,又叫朗格多克运河(canal-du-languedoc)或者双海运河(canal des deux-mers ),是法国南部一条连结了大西洋与地中海的运河。运河东起地中海港口埃罗省的赛特港,西至上加龙省首府图卢兹附近与加龙河相接。
运河主干长为240公里,整个航运水系涵盖了船闸、沟渠、桥梁、隧道等328个大小不等的人工建筑。运河建于路易十四时代的1667年至1694年之间,是17世纪法国的重要工程,也是法国运河系统的主要组成部分。在18-19世纪,法国主要的货物运输就依靠】
他的听众,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这些人都是地方的贵族和资产者们——也就是,都是有钱人。他已经耗费了颇多的精力,试图向这些人宣扬铁路的好处——不过。有钱是一回事,是否肯捧他的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正因为如此,为了国家的繁荣和民众的福祉,总统先生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开展铁路建设。此举势必将会极大地促进我国的经济发展,最终……”夏尔扫视了下面的听众一圈,“也将使得诸位在国家经济的发展当中得到应有的实惠。”
果然如同他所料,听到了这句话之后。这些精明的听众总算才有了一些反应。
“既然总统先生能够给国家带来和平,那么他也能给国家带来繁荣,前一个波拿巴引领民族追逐荣誉。后一个波拿巴将使得民族走向富裕——他们为国家奉献一切的精神,值得钦佩,他们的理念,也值得支持!所以。我请求诸位在以后的地方选举当中。支持那些认同总统先生理念的人,只有这样,总统先生才能够毫无阻碍地施行他的那些优越理念,带领诸位在和平和繁荣当中积累更多财富,谢谢!”
在夏尔提高了声调之后,稀稀落落的掌声从座位上响了起来。
“我再次强调一遍,支持总统先生,不是为了他一个人。而是为了我们自己!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能够从中获利的事业!”夏尔突然又重新开口了,而且提高了声调。“而且这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这是切实可靠的行动!为了推进国家的建设,在总统的促进之下,政府成立了铁道部,而我……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我是铁道部的国务秘书,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有理由相信总统先生的决心!最后,告诉大家一个消息,铁道部的第一期债券已经准备妥当了,很快就将公开发行,虽然具体的细节还没有敲定,但是我可以保证这将是非常优惠的投资。所以大家看,只要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我们就不会毫无收获。所以,请大家到时候踊跃认购!”
“太好了!”
“我们都支持总统先生!”
不同于刚才的冷淡表现,他最后的鼓动得到了这些人的热烈应和,人们纷纷鼓掌欢呼,甚至还站了起来。显然,他发布的这个消息得到了每个人的欢迎。
总算没有冷场,夏尔在心里松了口气。
………………
傍晚时分,总算从不间断的应酬活动当中脱开了身的夏尔,选择了以散步来舒缓心情。
此时太阳已经即将下山了,金黄色的阳光将整个世界染成了一种虚幻的色彩,夏尔走在乡间的小路中,呼吸着不同于城市的清新空气,突然感觉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而在他的旁边,小溪静静地流淌着,在微风的吹拂下,路边的小草也在纷纷摇动着,让人更加心旷神怡。轻柔舒缓的乡间节奏,让夏尔一时间都沉迷于其中了。
“这儿真是不错啊!”再度深呼吸一次之后,夏尔感叹了起来,“我们尊敬的达尔马提亚公爵,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养老的好地方!”
“刚来时当然不错,等到住了一阵之后你就会觉得无聊了。”他的好友阿尔贝在旁边回答,“要是在这儿得住几年的话,我敢保证你绝对会发疯!这里除了一成不变和昏聩迟钝之外,什么都好。”
“你说得倒也不错。”夏尔微微叹了口气,“要是整天得看着这些蠢驴,我真会发疯。”
“看上去你和他们的交流不太顺利?”阿尔贝笑了起来。
“是的,阿尔贝,这些人可真是伤透我的脑筋了,怎么说他们都不为所动!”夏尔抱怨了起来,“这些外省人也不知道是精明狡诈呢,还是纯粹是榆木脑袋呢,任凭我怎么说都不为所动!好像一点感情都没有一样!但是我一提到债券,他们就像见了血的苍蝇一样,一直围着我团团转,我算是受够这帮外省人了。”
虽然不如像夏洛特那样讲外省人都看成愚昧无趣的土佬,但是夏尔也无法避免地沾染下了一些这个时代巴黎人对外省人的那种优越态度。至少在他看来,今天这些对他的鼓动丝毫没有表示——哪怕只是礼貌性——的那些人。既无趣又令人生厌。
“夏尔,你好像忘了,其实我也是外省人。”阿尔贝看似严肃地回答。
“哦。你不一样,这么多年了,已经被改造得很好了,”夏尔看着渐渐下沉的夕阳,慢悠悠地回答,“你已经是正牌的巴黎人了,比一般的巴黎人还风雅时髦。”
“我该为此感到荣幸吗?先生?”
“当然了。”夏尔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班里见面吗?自我介绍的时候,你很紧张,不知所措。然后跟全班同学说了一大段你的家谱,还有什么什么荣誉,从十二世纪开始说了二十分钟……哈哈哈哈哈,只有外省人才那么干!当时同学们都笑得不行。”
“当时只有你没笑。”阿尔贝也看着太阳。“所以当时我就觉得也许能够同你交个朋友……”
“其实我当时也是很想笑的。只是因为看的小说突然进展到了悲剧阶段,所以没什么心情笑你而已。”
“…………”
在谈笑之间,他们一起来到了一个小山包上,然后居高临下地放眼四望。
眼前是一片充满了生机的沃野,一片片被田垄分割开来的葡萄园此时正迎来它们最重要的时期——葡萄开始开花了。在微风中,看不见的花粉四散飞扬,为秋天的收获奠定坚实的基础。然后,一桶桶美酒就从这片沃野中流淌而出。奔向欧洲各地。
“这是一个多美的地方啊!”此情此景,让夏尔不由得再度感叹了一句。在一种莫名的感情的驱使之下。他拿起手杖,指着面前的虚空,“我们一定要拯救这里!”
“拯救这里?”阿尔贝有些奇怪,“这里怎么了?”
“……没什么。”夏尔很快就重新镇定了起来。
至少现在还没有什么。
席卷整个法国,乃至整个欧洲葡萄种植园的狂潮,现在还没有到来。
在原本的世界中,帝国时代的1860年代晚期,因为从美洲传来的生物入侵,法国境内葡萄园中,根瘤蚜病全面爆发,结果摧毁了超过四分之三的葡萄产量,大量葡萄种植园被迫荒废,并且最终使得法国农业遭受了沉重打击。夏尔宣讲时在座的那些人,不知道有多少人还会因此破产。
在1868-1871年间,欧洲各国的农业界也进行过不少消除根瘤蚜的研究,包括试验种植、打农药、水淹法、土壤类型研究等等。最后,法国人朱尔斯-埃米尔-普朗松(jules-emile -planchon)和美国人查尔斯-瓦伦丁-莱利(charles-valentine-riley)等人组成的研究小组找到了一个解决方法,那就是将欧洲葡萄枝嫁接到美国土生抗蚜品种的根上,这才使得这种病害得以被预防(而无法根治)。
不过,夏尔当然没必要等到危机全面蔓延之后再去公布新的办法了,他打算在未来这种病害出现之初就公布解决办法,避免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突然陷入萧条和破产的境地当中——虽然他确实不喜欢那些对他响应寥寥的庄园主们。
“好吧,我们不提这个了。”眼看夏尔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阿尔贝只好耸了耸肩。多年的来往当中,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位好友突如其来的的感叹,所以也不会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了。“最近,按照你们的要求,我已经招募了不少人,都是相当可靠的。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都对能够吃上公家的饭十分开心,只要有一个月几百上千法郎,就能让他们什么都干了……”
这个“什么都干了”的真实意思,当然不会是两个人表面上这么斯斯文文了。
“很好,太好了,比预想的还要快!只要把人找齐了,我们接下来的事情就方便很多了。”夏尔十分高兴,重重地拍了拍阿尔贝的肩膀,“部长阁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哦,希望我以后能够让他更加高兴……”阿尔贝微笑了起来。
虽然言辞恳切,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嘲讽。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假期之后,他们的部长阁下在克服了丧父之痛之后,已经重新回到了部里,重新履行了他的职责。当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引以为臂助的两个青年助手,竟然都合起伙来想要对付他。
“你今天说的债券事情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夏尔点了点头,“不过,刚刚出来的这批可是紧俏货,可没多少份儿会留给这些人,呸,你看他们刚才那个得意劲儿!还真以为他们有资格认购多少似的!”
“他们暂且不论,这次的筹资意义重大,绝对不能搞出什么意外。”阿尔贝郑重地提醒。
“我当然知道,所以早就和德-博旺男爵他们商量好了。就是因为怕出问题,所以我才拖了这么久,现在所有的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到了,我的朋友,不会有问题的。”
“那就好。”阿尔贝也放心地点了点头,多年以来,夏尔的表现总是不会让他失望。“夏尔,干得真漂亮!也让我分上一点儿吧?”
“那还用说吗?我早就准备好了,不会少了你那份儿的。”夏尔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说过,我会竭尽所能回报你一直以来的帮助的。”
阿尔贝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重新转过身来,看向了远方的沃野。
此时,太阳已经几乎完全隐没到了群山之后,原本金色的大地,慢慢被灰暗的颜色渐渐吞噬了。
“这东西好是好,不过还是要注意控制一下吧,夏尔,我最近看你好像完全不顾忌了似的,很快就在筹备第二批第三批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阿尔贝又提醒了起来,“摊子如果铺得太大的话,就算有国家的担保,债务仍旧是个大问题——说到底铁路的投资实在太多巨大,除非那些最好的线路,否则回本盈利是短期无法实现的,需要多年的大量投资……”
“你说的对,原本我是想以尽量稳妥的方式实现这一目标的。”夏尔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的葡萄牙和辛勤忙碌的农夫们,“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当处于一种比较有利的态势下时,我们可以更加激进地放手去做,不是吗?”
“出了问题怎么办?”
“如果真的出了问题的话……”夏尔突然微笑了起来,然后悠然回答,“难道不应该由我们的上司承担主要的领导责任吗?”
“…………”阿尔贝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夏尔,然后点了点头。
“好的,夏尔。”(未完待续。。)
第八十七章 助手与惊恐
夏尔结束了自己在南方的活动,重新回到了巴黎城当中。虽然路易-波拿巴总统的突然回归打乱了原本的预定安排,但是夏尔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独自代替他完成了原本的巡视工作,并且以自己的口才和利益的诱惑,为波拿巴党人在南方拉到了不少的支持者,圆满地完成了任务。
当然,即使回到了巴黎,也并不代表他有时间来悠闲度日,仍旧有大把的公务和私人事务,以及阴谋诡计等着他来处理,所以他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原本的那种忙碌的节奏当中。
等到他处理完所有公事回到家中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放的时候了。
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得不到休息的空闲。
顾不得满身的疲惫,他很快就在府第内的会客室里,找上了她妹妹的女伴玛丽-德-莱奥朗侯爵小姐。
“先生,您可总算回来了!”玛丽好像松了口气似的。“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好多事情我们都很难办……”
“所以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夏尔笑着回答,然后在招呼仆人送上两杯咖啡之后,他就让仆人离开了房间。
接着,他往咖啡当中放了糖,然后慢慢地用勺子摇晃了起来。
“那么您现在可以好好跟我说说了,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来听。”
“那么您想从哪一部分听起呢?”玛丽也露出了笑容,像是开玩笑似的回答。
“就先从债券的事情说起吧……市场上差不多已经听到有关于这个的传言了吧?反响怎么样?”夏尔看到时机已经差不多了。拿起咖啡,小小地了一口,“哦。这味道还真不错。”
“没错,先生。”虽然夏尔神态轻松随意,但是玛丽还是认真以对,“现在市场上确实已经听到了铁道部即将公开发售债券的消息了,因为有国家担保的关系,所以大家的反响颇为热烈,基本上都持乐观态度。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发售了的话,市场能够以票面价值甚至更高的价格来吸收这一批债券,应该是可以预期的。”
“这可是几千万啊。这都能完全地接受吗?”夏尔有些意外了,“有这么热烈吗?”
“真的有,请相信我的判断。”玛丽笃定地看着夏尔,“这是我在市场上观察得出的结论。”
“好吧。既然这样。我相信您的判断。那还真是个好消息啊……”夏尔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陷入到了沉吟当中。
片刻之后,他重新抬起头来看着玛丽,“那么您觉得市场上到底能够接受多少?如果在第一批债券之后,很快就出现了第二批甚至第三批的话。”
“有这么多吗?”玛丽也吃了一惊。
夏尔没有回答。
“一开始的话,因为市场有心理预期,也许能够筹集到上亿的债款也说不定……”明白了夏尔的意思之后,玛丽重新定了定神。“不过如果短时间内就大量筹资,恐怕不会一直都这样顺利下去……”
“能够有这么多。已经不错了。”夏尔仍旧沉吟着。
“先生,您为什么要如此急迫呢?您这种做法,恕我直言,短期虽然可以募集大量资金,但是长期来看,反而有害,会伤害到铁道部的信用。”眼看夏尔已经做出了决定,玛丽有些不解地看着夏尔,眼中满是疑惑,“依我看根本不需要动作这么快啊?以现在的市场反响来看,只要稳定地以固定频率发售债券,市场是完全能够吸纳这些债券的,这样的话债券的价格也可以保持稳定……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
“您说得没错。”夏尔干脆地点了点头,“如果时间足够的话,细水长流当然最好。”
“您的意思是时间不够?”玛丽敏锐地感觉到了问题,满面都有些惊诧起来,“难道政治上……出现了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不用紧张。”夏尔笑着摆了摆手,“托上帝的保佑,总统先生的地位尚且稳固。”
“那您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因为,就算总统先生的地位稳固,我也不能保证我或者部长先生会一直呆在那里。”夏尔轻轻地叹了口气,“德-莱奥朗小姐,您是个聪明人,现在又是我的助手,所以我也不瞒您——您能看到吧,政府的内阁如今变换有多么频繁?天知道几年后这个部还是不是我能做主的地方……如果真的不是的话,接替我的人还会不会沿用我的规划,也是一个大问题。政府因为政党更迭或者接任者的嫉妒心理而朝令夕改的例子,我们面前可比比皆是。”
接着,夏尔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所以,我仔细考虑了之后,觉得想要完成我初步的铁路规划的话,还是先造成既成事实比较妥当。”
“也就是说,您打算先大量筹集资金,让您规划的几条铁路线先开工?”思考了片刻之后,玛丽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没错!我就说您很聪明吧!”夏尔拍了拍手,“我就是这么考虑的,先筹完资金,然后直接开工,这样就算中途我因为意外得走人了,因为已经开始建设了,接替我职位的人就算想要废除我的计划,也完全停不下来。”
“原来是这样……”听完了夏尔的解释之后,玛丽感叹了起来,“政府可真是奇怪,想要做点事还要花这么大心思!”
“很抱歉,我国政府的体制就是这样,人人都以妨碍他人为荣。”夏尔颇为遗憾地耸了耸肩,“别担心,我仔细估算过的,风险不会很大,顶多是有些损失而已。况且,就算真的出了事。我倒也可以保证,最后倒霉的不是我……”然后,他轻轻地瞟了对方一眼。“现在,我已经跟你交了底儿,您应该明白之后怎么做了吧?”
“嗯!我知道了,”玛丽了然地点了点头,“债券发行之后我们就短期持有一下,在您发行新的债券之前就全部清空出去,接着让他们哭去吧!”
“对。就是这样,”夏尔十分满意地回答,“所以说。您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助手……您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您真是厉害,先生。”玛丽一直盯着夏尔,“太厉害了!才这个年纪就能如此游刃有余!”
“…………还好。”
接着,夏尔和玛丽又商谈了其他几个的问题。直到都得到了夏尔的指示之后。玛丽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先生,现在需要您解决的问题都已经被解决了,剩下的我都知道该怎么去做了。”
“很好,辛苦你了,玛丽。”夏尔点了点头,仍旧温和地笑着,“我会用足够的报酬来回报您的辛劳的。我说过,您是我的合作者。”
他这句夸奖是发自内心的。确实。他对这个助手很满意——一个有脑子,很低调。又从不用无聊的道义观念阻碍行动的助手,确实是最符合他需要的那种助手。
因为难得地被夏尔用“你”和“玛丽”来称呼,玛丽不禁睁大了眼睛。片刻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没什么,先生,能够为您这样的杰出人才服务,是我的荣幸。”
“就算您这么夸我,我也不会为您涨薪的啊。”夏尔笑着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然后站了起来,打算回去休息。
但是,他发现,玛丽还坐在那里,好像有些犹豫的样子。
“怎么了,玛丽,还有什么事吗?”好奇之下,夏尔又重新坐了回来。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啦……”玛丽好像有些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地一直说不出来。
“到底什么事?”夏尔微微有些奇怪了,“不用犹豫了,告诉我吧。”
似乎是得到了夏尔的鼓励一般,侯爵小姐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关于芙兰的事情。”
“嗯?什么?”夏尔连忙追问。
“就在前几天,芙兰跟我说她要去见个朋友,然后让我带着她出去了……”玛丽有些不安地看着夏尔,“我看她态度坚决,所以就照办了。”
夏尔静静地看着玛丽,一言不发。
“结果……结果……带出去了……之后……”玛丽在这种视线的压迫下,愈发不安了,话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她把我带到了一个年轻人的家里……然后告诉我说那个人是她的朋友……接着……接着他们聊了好一会儿……先生,您知道她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朋友吗?”
夏尔仍旧没有说话。
“先生?”玛丽鼓起勇气问。
“男的?”夏尔终于开了口。
“是的,是男的。”玛丽点了点头,“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觉得不对劲……”
“所以,您想要告诉我的情况就是——您把我妹妹,带到了一个青年人家里?”夏尔低声问。此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生硬,表情有多么冷漠。
要死了,真的要死了,真的会死的!
在巨大的惊恐之下,玛丽感觉心脏都要停跳了一般,她发现自己之前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我当时不知道情况啊,只是芙兰跟我说她要去见朋友,我以为……”她连忙为自己辩解起来。
“那么当时您为什么不直接拉她走?”夏尔冷冷地问。“就让她见了?”
“当时我以为您知道这个朋友是谁,没准儿还是您的朋友呢。”玛丽小声回答,“不过您放心吧,我当时一直呆在他们旁边,没有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一直在谈论芙兰的艺术品评论而已……”
“您想用这种话来掩饰自己的无能吗?还是愚蠢?”夏尔慢慢地站了起来。
夏尔的影子盖到了玛丽的头上,她只感觉有一种全身麻痹般的无力感,就好像在猎豹面前的羚羊一般。
如果真的再不做点什么的话,恐怕就要完了……少女在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先生,您也要讲道理啊!”她闭上了眼睛,大声喊了出来,“为什么您要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是她一定要这么做的,这难道能怪我吗?”
她的尖叫声,终于惊醒了夏尔。
夏尔又重新坐了回去。然后,繁杂的思绪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玛丽刚刚说的这些事,完全击碎了他之前的好心情,一瞬间的恼怒让他几乎丧失了理智。他无意识地扫了玛丽一眼,发现对方现在还残留着惊恐,脸色发红,眼角甚至还有泪光浮现。
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夏尔心里突然发出了一声叹息,因为他平生最讨厌的是迁怒于人——从玛丽的描述来看,这确实不是她的过错。
说到底这是过错吗?
如果是21世纪,女孩子跑去见朋友——哪怕是男性的——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吧?
不,即使是在19世纪,社交场上这样的事情也比比皆是,并不是什么大事。
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么恼怒呢?夏尔满心疑惑。
好吧,不管怎么说,妹妹突然多了一个不知道根底的朋友,总归不是一件可以让人放心的事。
“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片刻之后,稍微定了定神的夏尔,勉强地问。
“伊泽瑞尔-瓦尔特……”玛丽依旧畏畏缩缩地看着夏尔,然后将那天所见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夏尔。“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将他的住址也告诉您……”
“原来这人还在我的手下工作啊,还真是巧呢。”夏尔点了点头,然后眼看对方如此不安的样子,于是就笑着安慰了对方一句,“好了,别这么紧张,您知道的,我是一个脾气很温和的人。”
接着,他再次站了起来,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对方眼角上的泪水。
“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他叹了口气。
“……没关系。”玛丽垂下了头。“您也只是担心芙兰而已。”
脸上微微传来的触感,让她感到了一阵如释重负,因为接下来再发生什么,就不用她来承担责任了。
芙兰,对不起,违背了你的嘱托,可是我也害怕啊……在一种莫名的对好友的愧疚之下,她在心里默念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您继续陪伴在她的身旁吧,有什么新的问题一定要告诉我。”夏尔的声音有了一些疲惫,“我先去休息下。”
“是。”(未完待续。。)
第八十八章 寻根究底
离开了小会客室之后,夏尔一步步地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中,因为刚刚从侯爵小姐那里的消息,此时的他已经心事重重,就连步伐都沉重了许多。
芙兰是什么时候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朋友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又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他心里被这几个问题搅得七零八落,怎么也想不出好主意来。在别的问题上素来智计百出的他,在这些问题上却有一种一筹莫展的感觉。
平心而论,他自己也知道芙兰差不多也该到了这个年纪,可是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很不舒服,想要找她去谈谈,但是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名目。
想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要跟芙兰说起这件事,自己先把那个叫伊泽瑞尔-瓦尔特的年轻人好好调查一番——如果对方是有什么不轨企图的话,就一定要用最严厉的手段来处罚。
可是如果是正常的来往又该怎么办呢?他心里又再问了自己。
如果是正常的来往的话,也没有办法阻止吧,毕竟她本来就应该有自己的社交生活……夏尔刚刚这么想的时候,心里突然一阵抽紧,好像很反感这个问题似的。
难道是嫉妒吗?嫉妒她已经某种程度上脱离到了你的视线之外?已经不再完全从属于你了?
蓦地他脑中闪过了这样一句话,心里一阵发凉。
算了,还是不要去想了。就算是为了妹妹的安全,也该过问一下这件事,不能随着她任意妄为。直到最后。夏尔还是放弃了再深究下去了,想要用睡眠来驱散这一切烦心事。
但是,门口突然的一阵轻响,熟悉的脚步声,让他的睡意瞬间就完全消失了。
夏尔重新睁开了眼睛。
果然是芙兰,她正拿着一柄小烛台,小心地关上了门。
“有什么事呢?亲爱的小姐?”夏尔轻轻叹了口气。一边叹气,他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
“话说你不能总是这样不请自来吧?我才刚刚从外面回来呢。”
虽然语气上他好像很不情愿似的,但是除了烦扰之外。实际上他隐隐间还有怀念这种感觉——至少她还是需要我这个兄长的帮助的,不是吗?
“就是因为知道您回来了,我才跑过来找您啊,因为事情很重要。所以也没管那么多了。抱歉,先生,这次我是有要紧事要找您的。。”芙兰小心地关上了门,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
等到她走进了之后,夏尔终于能够好好看清如今的芙兰了。
因为已经深秋的关系,所以芙兰穿着一件比较厚的白色呢绒睡衣,衬托得脸更加白皙,在昏暗的烛光下。金色的头发随意披散到两肩,因为表情很凝重。碧蓝色的双瞳显得更加莫测高深。另外,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夏尔总觉得她胸前的凸起好像微微地比之前几个月高了那么一些……好吧,这也许是错觉吧。
能够有这么美丽的妹妹,老实说夏尔一直在心里是颇感骄傲的,这也是从小到大他几乎对芙兰百依百顺的原因之一。
“这种欢迎仪式可让我吃了一惊,亏我刚才还以为您睡着了呢,也不来跟我打个招呼……”夏尔勉强地笑了起来,“这次又是有什么事呢,芙兰?”
因为暂时还没有完全掌握住情况,所以关于侯爵小姐刚刚报告给他的事情,他决定还是先隐瞒下来不说。
“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先生。”芙兰小心地把烛台放到了夏尔的书桌上,然后走到了夏尔的床边,同样坐到了床边,和夏尔对视了起来。
和往日相比,此时的她虽然礼貌备至,但是却没有了过去的那种亲密,好像是要努力与哥哥同等而坐一样。
同时,因为对方的表情十分严肃,所以夏尔也不自觉地认真了起来。
“那么,现在就跟我说说吧,”夏尔点了点头,“您知道的,我刚刚回来,想要早点休息。”
芙兰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她却还是沉默了片刻,好像是在犹豫什么一样。但是最后,她还是下定决心开了口。“上次我问过您母亲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夏尔的心里骤然紧张了起来。
“什么?”
“小声点啊……”芙兰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我现在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啊?”在一片紧张和慌乱当中,夏尔好不容易才重新平静了下来,努力使得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尽可能平静一些,“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情不用再去管了,我们都有自己新的生活了不是吗?”
“就算您这么说,可很多事情还是很令人在意啊。”芙兰轻轻地摇了摇头,“先生,难道您从小到大没有什么觉得很奇怪的事情吗?”
“什么事情?”夏尔努力压抑住了自己心中的不安。
“您难道没有发觉吗?”芙兰略微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夏尔,“从小到大,我们从没有见过母亲的肖像,爷爷也从没有提到过她,明明爸爸他都说过几次的……但就是从来没有提过妈妈,好像是要努力让我们遗忘掉妈妈一样……”
危险,太危险了,不,不能再让她追问下去了,夏尔额头上掠过了冷汗。
“这没有什么吧?大家只是照顾你的感情而已,你看就连我也从来不提。”
“不,这不一样。”芙兰轻轻地摇了摇头,显然没有接受夏尔的说辞,“而且,就算为了照顾我们的感情,也不至于连一副画像都不留给我们吧?”
够了,真的够了……
“也许是本来就没有呢?”夏尔勉强地回答。
“不,有的。”芙兰再度摇了摇头,“我就得到了一张,是妈妈以前留下的。”
“……你……”
“不仅外面有,家里原本也有。”没等夏尔说完,芙兰继续说了下去,“我向我们的厨娘套了话,听她说我们家以前有很多妈妈的肖像,都是爸爸画的。”
接着,她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夏尔,“难道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在妈妈去世之后,她所有的画像都从家里消失了,然后爷爷也从来不提她,爸爸……爸爸也很快消失了……”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夏尔反问,“芙兰,听我的,不用管那么多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就算穷根究底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那是我们的母亲啊?那是赋予了我们生命的人!”芙兰也不肯让步,“既然有这么多可以疑惑的东西,难道我们能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那么你从中得出了什么结论了吗?”夏尔强行压抑住了自己的心情,涩声问。
“现在还不知道。”芙兰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又抬起头来看着夏尔,“不过,也许我们可以去问问别的人,说不定他们可以告诉我们什么。”
“那么去问谁呢?问爷爷吗?”夏尔没好气地问。
“问爷爷他也不会告诉我们什么吧……”芙兰叹了口气,“我是说问问另外的知情人。”
“所以您是指谁呢?”
“我们的外公前阵子过世了。”芙兰没头没脑地回答了一句,“好像我们家没去参加葬礼吧?甚至都没有通知我们一下……哥哥,您不觉得这样的情况很奇怪吗?一般来说就算看不起我们这种穷亲戚,也不至于到这一步吧?而且……而且现在我们又不算是穷亲戚了,他们还有很多地方会想要仰仗我们吧?前阵子还派人来找了爷爷……所以,所以我觉得他们那么多年都不和我们家来往,其中一定有一些隐藏的原因,我们应该去……”
她的话突然被打断了。
“您肯定是觉得这种侦探游戏很好玩吧?”
夏尔知道自己的表情现在肯定很吓人,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您无视了我的建议,还是去管那些事吗?而且还想去找那家人?我不是说了不许找吗?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
“可是……可是……”在夏尔的诘问之下,芙兰终于有些畏缩了。
“我知道因为和夏洛特的婚事,让你很不满意我……但是,就算因为这样,您也不应该事事去同我作对吧?”夏尔继续说了下去,“让您服从我一次,就这么难吗?”
“说什么故意作对……您这真是太过分了!”芙兰伸出手来,狠狠地掐了夏尔一下。
接着,她低下头来,语气好像有些沉痛,又有些不满,“她也是您的母亲啊!您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吗?”
可是我从来没把她当做母亲——虽然很抱歉,但是这也没办法,谁叫这是一具被寄宿的躯壳呢?
夏尔在心里暗叹了一句。
正当他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突然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夏尔,已经睡了吗?”
两兄妹同时对视了一眼,心里同时紧张了起来。
是爷爷。
没等他回过神来,门继续传来了敲门声。“我有事要找你谈谈,让我进来吧。”
夏尔对芙兰眨了眨眼睛。怎么办?
“让他进来吧。”芙兰轻轻地说,“开门时慢点儿,我藏起来。”
“可是……”夏尔皱了皱眉头,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该死,今天怎么会这样。他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然后走下了床。(未完待续。。)
第八十九章 “只剩下您一个人了”
在爷爷的敲门声当中,确认芙兰已经躲藏好了之后,夏尔轻轻地打开了门。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爷爷正看着自己。
他现在也穿着一件睡衣,脸色有些老年人特有的疲惫。
显然,他是刚才已经就寝了,然后得知到自己已经回来了之后,直接从床上爬起来过来找自己的。
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让他牵挂到这种地步呢?
“爷爷,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夏尔伸出手来,小心地将他搀扶了进来,一起坐到了书桌旁边,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其实也没什么,”老侯爵勉强地笑了笑,“只是最近你一直不在家里,所以有些想要见见你。”
“哦,那您尽管看吧。”虽然心里明知道不是这个理由,但是夏尔仍旧没有多说什么,笑着回答。
接着,果真如同夏尔说的那样,老侯爵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端详着夏尔,于是,房间陷入到了异样的静默当中,。夏尔心里的疑惑也堆积得越来越浓厚了。
“夏尔,你现在越来越出色,我很高兴。”过了不知道多久之后,老侯爵终于微微叹息了一声,打破了这一片平静,“我们这个家族,终究还没有倒霉透顶。”
“您这是……这是什么意思呢?”夏尔有些闹不明白了。
“没什么,我只是很欣慰而已。”爷爷再次叹了一口气,“我已经老了。只想看着你们都平平安安,所以现在看到你们都长大了,很开心。真的非常开心……”
虽然他口中一直说很开心,但是夏尔却只感觉奇怪,因为从这个表现来看,他一点都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等等,他说的是“你们”?
“芙兰怎么了吗?”夏尔的心里也骤然紧张了起来,“她是不是最近不听您的话了?真是的,我明天一定要好好说一说她……”
“不。她没有什么错,只是长大了而已……”老侯爵摇了摇头,脸上竟然有些少有的犹苦笑。“我原本以为可以就这样过下去的,结果却没想到……哎……你们都长大了。哼,果然是兄妹呢,连起疑心的时间都差不多。”
夏尔终于明白了自己爷爷今晚为何如此表现了。
恐怕芙兰私底下找仆人问话的事情。被他知道了吧。也对。毕竟是一家之主,小姐有什么异常,不可能不知道吧?
可是芙兰现在就在这间房间里啊!这件事不能再说下去了。
“您现在精神很不好,我也有些累了,我们明天再谈这件事吧……您看,现在都这个时候了……”紧张之下,夏尔也有些慌不择言了,“芙兰一向是很敬爱您的。虽然现在偶尔有些不听话,但还是……”
“你现在连听爷爷话的兴致都没有了吗?”老侯爵不满地扫了他一眼。表情突然变得严厉了许多。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夏尔连忙解释起来。
这种语气,这种态度……
没错,老人显然是在之前喝了不少的酒。
“太糟糕了,夏尔,一切都糟透了,你不知道最近以来我都是怎么过的。”老人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里有酒吗?有的吧?赶紧给我拿过来。”
“可是……好吧。”夏尔也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然后,他走到了自己床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瓶酒和两个杯子。
然后,他朝被子下面隐蔽地做了一个手势,要求芙兰保持安静不要闹出响动来——没错,在慌不择路的时候,她缩进了夏尔的被子里,也幸亏是个子娇小,才没有让老侯爵看出异常来。
然后,夏尔就将酒和杯子拿到了书桌上,轻轻地给自己两人倒上了酒。
“爷爷,您还是少喝一点吧。”他小声劝解了一句。
然而他的爷爷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似的,拿起杯子直接咕哝咕哝地灌了下去。
“啊,真是好酒……”喝完之后他还畅快地喊了出来,“喝下去之后,感觉有精神多了。”
然后,他像是恢复了往日的气派似的,振作起来重新看着夏尔。
“糟透了,夏尔。最近芙兰几次都跟仆人们问起爱丽丝的事情,她起疑心了。”
正因为起了疑心,所以她才会来我的房间里问啊!
“其实也没什么吧。”夏尔勉强地笑着回答,想要帮爷爷含糊地混过去。
“也许你是觉得没什么,可是她呢?她会怎么看呢?”老侯爵却理解错了夏尔的意思,再次叹了口气,“在她眼里,我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呢?一个不近人情的怪物,还是一个冷血的老屠夫?”
“不会的,她不会这么想的。”夏尔连忙安慰了起来,“她怎么会这样看您呢?不就是将母亲的画像都收起来而已吗?那也是为了她好啊。”
不,不要,真的不要再说下去了,否则什么都瞒不住了啊。虽然表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但是夏尔心里已经在大吼了。
“画像,见鬼的画像……就是因为该死的画我们家才会变成这个七零八碎的鬼样子的!”仿佛是被触动了什么似的,老侯爵突然咒骂了起来,“在这上面我犯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夏尔,以后你绝不要重复。男子汉决不能去学什么见鬼的艺术!”
然后,他又颓然地再度给自己灌了一口酒。
“哼,见鬼的画害了我们几十年!”
夏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于是也给自己狠狠地灌了一口酒。
他其实很能够理解自己爷爷的心理——他倒不是有什么良心不安,而是担心事情败露之后自己的孙女无法理解自己的作为。进而对自己产生憎恨。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这么迟疑不决患得患失吧。
也对,无论再怎么果断坚决、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经受住被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儿看成是坏蛋,进而亲情断却的打击吧。
也许是听到了夏尔的心声,老侯爵没有再说下去了,只是一杯一杯地继续喝着酒,很快一整瓶白兰地都被他喝光了。
“夏尔,再给我拿一瓶来。”
“爷爷,不要喝了。”夏尔连忙劝阻起来,“您已经喝了够多了吧。”
“再给我拿一瓶来!”
“……好吧。”夏尔无奈起身。
“我现在还没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还没等夏尔离开座位,老侯爵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为什么我要碰上这么多倒霉事!”
“爷爷?您醉了,早点休息吧。”夏尔慌忙前去搀扶他。
“我们本来命该拥有一切。结果却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一切照原样运行,至少运行到我死的那一天,不是很好吗!结果……却要闹什么革命,路易十六瞎了眼,全国人发了疯,无聊无趣地自相残杀了几十年,却让我整个青春陪葬!我突然丧失了一切,好不容易捡回了命。结果却要去修十年的鞋!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没有怨天尤人,我咬牙修了十年鞋。找了机会回来,对拿破仑鞠躬俯首,讨他的欢心,好不容易重新发迹起来,结果拿破仑却自己完蛋了!一夜间我又失去了一切!我做错了什么吗?
这些我都忍了,我老老实实地苟活着,我怕我的儿子再和我过一样的青年时代,满足了他的愿望,结果……结果……却带出了个可怜虫,他用逃跑来回报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有苦也没法说,只能默默忍受这一切,我没法去跟别人说,难道我的心里就很好受吗?难道我就很开心吗?结果到头来临到老了我还要碰上这种倒霉事!糟透了……真是糟透了,该死的革命,该死的路易十六,该死的拿破仑,该死的儿子,该死的鞋,该死的画!”
他已经完全陷入到了醉酒的状态,大声咒骂了起来,好像要借此发泄出心中憋闷了几十年的怨愤一般,他紧紧地握住了夏尔的手,“夏尔,你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夏尔蓦地感到鼻子一酸,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小声安慰起他来,“真的,您没有错。”
“那么为什么要碰上这么多倒霉事?”老侯爵狠狠地瞪着夏尔,好像是在质问命运女神本人一样,“为什么!”
老人的头发杂乱,声音嘶哑,显得凄惨极了。
沉默。
夏尔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没法再看下去了。
是的,自己的爷爷不该这么凄惨的,他应该精明自负,他应该冷漠沉着,他应该绝不为感情所动……正如他之前二十年在自己表现得那样。
“够了。”
沉默了很久之后,夏尔重新睁开了眼睛。他抓住爷爷的双肩,突然猛烈地摇晃了起来。
“没错,您确实碰上了太多倒霉事,但是就算如此,您也足够幸福了——因为至少您还有我们,至少这世上还有爱着您的人!我们尊敬您,爱着您,会为您的健康担心,会为讨您的欢心而努力,会继承您的家庭,会完成您未完成的心愿!这就够了。贵族决不能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烦扰,这不是您教给我的吗?”
也许此刻芙兰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兄长和爷爷喝酒撒酒疯,但是夏尔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他继续摇晃着爷爷的双肩,“怎么,开始怨天尤人了,人老了就不行了吗?那个拿着马刀向敌人冲锋的骑兵跑到哪里去了?被时间给吞噬了吗?哈,真是可怜啊,连孙子都忍不住可怜了,您觉得这样很好吗?很好吗!”
他一边说,一边摇晃。
在他一连串的诘问之下,老侯爵也渐渐地清醒了过来。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孙子,默然看了半晌。
然后。他突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真是可怜啊,我居然混到了被自己孙子嗤笑的地步。哈哈哈哈!”
笑了很久之后,他才停下了笑声。
“夏尔,你说得对,是我失态了。”他重新坐了下来,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那么,你觉得这件事我应该怎么处理?”
“告诉芙兰吧,把一切都告诉她。”夏尔同样也坐了下来。“让她自己做出决定吧。”
“告诉她?”老侯爵反问,但是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
显然,他的心里也有这种觉悟吧。也许今晚找上夏尔也只是为了最后的决心而已。“你平常不是最疼爱她的吗?”
“既然她自己想要知道,那就告诉她吧,想要寻求真相,就要有承担真相的觉悟。”夏尔平静地回答。“没错。我确实很担心,但是……我相信她还是能够承受这一切的。因为她终究身上流着这个家族的血。况且,到现在这个地步,就算我们不说,她到头来还是会自己知道一切的,与其如此还不如我们主动说出来……”
接着,夏尔同老侯爵对视了一眼,好像是在确认彼此的决心似的。
“好吧……那就按你说的做吧。我明天就把一切都告诉她,省得她疑神疑鬼。”良久之后。老侯爵重重地叹息了起来,“真是见鬼!这个可怜的孩子会伤心成什么样啊!”
“有时候,人在伤了心之后,才会长大吧。”夏尔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拦不住的。”
“也对,那就这样吧。”老侯爵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回去睡觉去了,明天事情很多,还得留足精神呢!”
然后,他不再理会夏尔,而是离席,步履坚定地走了回去。
在他走了之后,夏尔重新关上了门,然后走回到床边。
“出来吧,已经没事了。”他平静地说。
然后,被子慢慢掀开了,芙兰怯生生地看着夏尔,好像很难为情似的。
“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爷爷是喝醉了吗?你们吵得好像很厉害……”她颤声问,好像带着心知大难临头之前人们惯有的侥幸似的。
一直以来,她奉若神明的两位长辈突然失态成这个样子,实在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对,他是喝醉了,我们刚才也吵得很厉害。”夏尔还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但是现在,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不用再吵了。芙兰,我有事情想要告诉你。”
芙兰呆呆地看着夏尔,没有回答。
“听着,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十分重要,事关我们一家人的名誉。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在听了之后保守秘密。”夏尔先叮嘱了一句。
要告诉我了吗?可是……看上去好像很不妙啊。
不祥的预感突然占据住了芙兰的心,让她突然有些想要退缩了。
“如果……如果十分麻烦的话,您……您不告诉我我也可以理解的……”
“不,这是有关于你的事情,我判断了之后,绝对对大家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开诚布公。”夏尔认真地看着芙兰,“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听我说完。”
既然她想要知道,那就告诉她吧,这是他最后做出的决定。
“那好吧,您说吧。”
“我们的母亲,是因为一次意外而引发流产的。”夏尔突然皱了皱眉,“好吧,我不想说得这么云山雾绕了,直截了当地说吧,我们的母亲,是被爸爸不小心杀死了的。”
芙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尔,好像想要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来似的,然而,她没有找到。
接着,夏尔一五一十地将关于父亲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原原本本,毫无保留。
………………
“唔…唔……唔……”芙兰早已经泣不成声,只是为了不发出惊吵声,所以一直用手捂着自己的嘴。
“好的,小姐,现在我已经将一切的事情都告诉您了。”说完了之后,夏尔长长地舒了口气,自己也感觉轻松了不少,“虽然很抱歉一直都对你有所隐瞒,但是请您相信,我隐瞒只是为了不要让你像现在这样伤心,而没有对你的任何恶意……”
“唔……唔……”
夏尔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然后摊开了自己的双手。
“来吧,哭个够吧,如果这能够让你好受点的话。”
芙兰扑到了他的怀里,然后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胸前,但是夏尔没有任何抱怨,只是抱住了自己的妹妹,然后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怪我吗?”
“唔……不,先生……”芙兰一边哭一边回答,“我要是不去追问该多好啊!”
“现在才这么说不是已经晚了吗?几次跟你说了,你就是不听。”夏尔无奈地笑了。
接着,他又重新郑重了起来,“芙兰,我希望你不要怪爷爷,你要理解他的选择,正如他刚才所说的那样,他也不想这样子的。”
“我也不怪他,不,我还是有些生气,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上帝啊!上帝啊!”芙兰语无伦次地回答,紧紧地抱住了夏尔的腰。“上帝啊!我应该怎么办?”
夏尔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坚强点,你毕竟姓特雷维尔,不是吗?”
芙兰仍旧伏在哥哥的怀中。
哭了许久之后,芙兰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夏尔。
“世界太荒谬了,只有我们才能够互相理解。哥哥,我只有您一个人了!我只有您一个人了!”
她的目光,让夏尔的鼻子突然一酸。
“说什么傻话啊。”他勉强地笑了笑,“你还有爷爷,还有朋友,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好了,早点休息吧,时间已经不早了,明天爷爷还要找你呢,可不要伤他的心了。”
芙兰轻轻点了点头。
“那好,回去休息吧。”夏尔想要松开妹妹的怀抱。
“抱着我睡吧,哥哥,我的心太乱了,只有抱着您我才睡得着。”芙兰突然抱得更紧了,“小时候我睡不着的时候,您不也经常这样吗?”
“可那是小时候啊。”夏尔感觉有些尴尬。
但是在芙兰恳切的目光之下,夏尔终于点头答应了下来。今晚她受了这样的精神刺激,也确实应该好好安抚一下吧。
而且,说实话,胸口也挺舒服的……夏尔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喂,现在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吗!而且那是你妹妹啊!一种罪恶感突然涌上了心头。
“好吧。”他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抱住了芙兰,“如果你希望的话。”
他把手放在芙兰的眼皮上,怀中的芙兰闭上了眼睛。
接着,他斜躺在床头,准备沉入睡眠,
然而,当夏尔睡着之后,芙兰重新睁开了眼睛,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哥哥。
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和夏尔一样睡着呢?
我只剩下您一个人,只有我们才是一起的。她心里再度默念。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十分重要,事关我们一家人的名誉。”她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如果这些秘密都抖露出来的话,其实受伤害最大的是哥哥吧,毕竟名誉事关重大。
况且他还好像掌握着其他很多事情的样子……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未完待续。。)
第九十章 掩饰与邀请
也许是实在太过于疲惫的关系,夏尔睡得很沉,直到天已经大亮了之后他才醒了过来。而当清醒了过来之后,他发现自己仍旧保持着昨晚沉沉睡去时的姿势,而他的妹妹,仍旧伏在他的怀中。
她现在依然闭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十分均匀,显然还在沉睡当中。虽然头发凌乱眼角还有泪痕,但是少女的丽色仍然遮掩不住,像是童话当中的睡美人一般。
既然是睡美人,那么要不要来个唤醒之吻呢?夏尔突然开玩笑般地想。
呃,还是算了,片刻之后他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
接着,他小心地将芙兰推开,打算下床。然而虽然动作很轻,但是芙兰仍旧被惊醒了过来。她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湛蓝的双瞳逐渐有了焦距,最后汇聚到了夏尔的身上。
“啊,早上好,美丽的特雷维尔小姐。”夏尔连忙笑着打了个招呼,“我得起床了,要不您继续睡一下吧?”
渐渐回过神来的芙兰,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了,谢谢,我也已经睡够了。”
“那么,你先闭上眼睛吧,我换一下外套。”
“有什么可看的啊,都看了多少年了。”
“那也好吧,差不多也该到了早餐的时间了,我们去吃早餐吧……啊哟不好!”夏尔换好了外套之后,原本还在笑着,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连忙又转头看向芙兰,“你赶紧回自己房间去吧!”
是的,已经到了早餐时间了。但是他们两个人都还没有就座,夏尔姑且不论,但是芙兰平常基本都是早早就起床的,所以说不定爷爷会让仆人去叫她——也许,说不定已经叫了。
如果仆人发现芙兰不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然后原来是在她哥哥的房间里过了一夜的话,会怎么样……?
该死。昨天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已经十六岁的妹妹,跑到二十一岁的哥哥房间里睡了一夜,可不是能用一句“她不开心所以我抱着安慰了她一夜”就能搪塞过去的事情吧。如果在仆人们中间引起什么奇怪的流言的话。那就太让人不安了…………
“芙兰,快点起床回去吧。”在这种焦急心理的催使下,夏尔不由得又催了一遍,“等下被人看到你不在房间里就不好了!”
“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嘛……”芙兰好像还没有睡醒似的。慢慢悠悠地从床上走了下来。“我只是昨晚在您这里睡了一夜而已,又没有突然失踪。”
“我就是担心这个啊,傻姑娘!到时候有什么流言蜚语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夏尔气得都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的仆人可都喜欢传些主人家的闲言碎语……”
然后,他顺手整理了一下芙兰的睡衣,因为刚刚起床的关系现在有些凌乱。露出了胸前一大片的白腻肌肤,“真是的。都到了这个年纪了,也还像个小孩子似的。”
“我已经长大了!”芙兰再度不满地抗议了起来。
“既然长大了那就快点儿,不要磨蹭了。”夏尔叹了口气,“不然真要闹出事来就完了。”
虽然和女孩子睡了一晚之后,一睡醒就把人往外赶,这好像是一种很失礼行为,但是夏尔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算现在我赶回去,恐怕时间也晚了吧?”芙兰好像终于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似的,她指了指夏尔床头的座钟,“现在都这个时间了,恐怕早就有人在叫我了。”
“那应该怎么办?”夏尔皱了皱眉头。
“其实这也没什么吧,仆人们要传闲话就随便他们传吧……”芙兰小声回答,不过在哥哥的凌厉视线之下,她总算认真了起来,“好吧,那您去找找玛丽的,她现在应该还没有起来,等下就让她说我在她房间玩了一晚就行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和她说一下。”夏尔点了点头,然后自己走出了房间,悄悄来到玛丽的房间之前敲了敲门。
果然如同芙兰所预料的那样,她的女伴德-莱奥朗侯爵小姐此时确实还在房间里休息,听到敲门的人是夏尔之后,她马上打开了门。
“您有什么事吗?先生?”她毕恭毕敬地问,脸上还带着一些紧张的痕迹,显然昨晚夏尔的突然爆发让她还有些心有余悸。
“嗯,是这样的,昨晚芙兰在我的房间里呆了一夜,我怕有些麻烦,所以等下麻烦您跟他们说一下,说芙兰昨晚在您的房间里玩了一夜……”
虽然他说得十分淡然,但是玛丽显然十分惊愕,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尔。
好吧,此时她的心里,大概会有两种想法。
一种是认为我发怒了之后,把自己的妹妹直接叫到了自己的房间狠狠地训了一晚上;一种是认为,我带着自己的妹妹睡了一夜……无论哪样都不是我想要建立的形象啊。夏尔心里苦笑了起来。
如果非要选一种的话,那还是选第一种算了。
“嗯,是这样的,昨晚听了您的报告之后,我非常生气,所以把她直接叫到自己的房间里训了很久。大概是训得太严厉了吧,所以她哭得很厉害,最后就趴在我那里睡着了……”夏尔随口解释起来,“哎,现在看来我可能确实说得太过分了一点吧。”
“您还真是……严厉啊……”玛丽有些害怕地眨了眨眼睛,“不过,这也是一种爱护吧。”
“嗯,总之等下就靠您了,谢谢。”夏尔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样?”他一回到房间,芙兰就问。
“嗯,很顺利。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夏尔点了点头,“等下你们一起下去吃早餐吧,我得先走了。”
“您不和我们吃早餐了吗?”芙兰有些奇怪。“早上吃一顿早餐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吧?”
“嗯,部里有些急事,最近在外面耽误的时间太多了,我想我还是早点去处理一下比较好。”夏尔低声回答。“可是爷爷也在等您啊?”
“不,他是在等你。他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所以我就没有必要在旁边碍事了。”夏尔微笑了起来。然后,他低下头来亲了亲自己妹妹的额头,“本来我还有些担心你的。不过看到现在你的表现,我已经放心了。就用现在的态度去面对爷爷吧,不要再让他伤心了……好吗?”
“好的,我知道了。”芙兰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笑一笑给我看看?”夏尔又捏了捏她的脸。
“才不呢!”芙兰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
“哈哈哈哈!真是个不听话的孩子啊!”夏尔大笑了起来。然后拿起了自己的帽子,快步走了出去。
一时间,他因为觉得之前有所破裂的兄妹关系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而感到心情极为愉快,就连脚步也轻快了许多。等下芙兰和爷爷之间大概会再哭上一场吧,然后重新变回到以前那样,他颇为欣慰地想。
………………
早晨的城市活力充沛,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因此马车的速度快不起来,直到已经快到十点时候的才来到夏尔所供职的铁道部当中——不过。好在这一世已经没人可以跟他考勤了,晚一点上班倒也无所谓。
一路上碰到的职员都恭敬地跟着他打着招呼,虽然没有多少敬意,夏尔也毫无热情地点头致意,一边快步地走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中。然后,他招呼自己的专职秘书克莱芒到自己的办公室来。
“把目前最需要我解决的事项交给我。”在自己的亲信面前,夏尔褪去了自己刚才一直挂在脸上的微笑。
“好的,先生。”克莱芒连忙答应了下来,然后从自己手中的文件中抽出了一叠递给了夏尔,“我已经分门别类好了,这是您目前最需要处理的那些。”
“很好,谢谢你。”夏尔点了点头,接过了文件,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
“另外,还有一件事。”克莱芒仍旧低着着,“是部长先生的秘书刚才跟我说的,说是只要您一来就报告给您。”
“什么事?”
“部长中午想和您一起喝杯咖啡。”
“哦?好的,我知道了。”夏尔挥了挥手让克莱芒离开自己的办公室,然后埋头与那些公文苦战了起来。
………………
等到了中午之后,夏尔直接就走向了部长的办公室。
“哦,夏尔!”一看到夏尔之后,新一代的德-迪利埃翁伯爵满面都堆起了笑容,“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请坐。”
“我也一样。”夏尔恭敬地回答。
“哎,真是抱歉……”在夏尔落座之后,迪利埃翁伯爵长长地叹了口气,“之前因为……结果我休息了这么久,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和那群混蛋对抗。我已经看了会议记录了,这群混蛋真是嚣张,我们一定要整治他们!”
“没关系,我一个人能够应付他们。”夏尔还是一脸的严肃,“更加艰难的是您这边吧?看到您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来了,我很为您感到高兴。”
“哎……这是上帝的旨意,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再艰难也只能接受了,我的父亲已经走到那个年纪了,还有什么可以苛求的呢?”迪利埃翁伯爵再度叹了口气,虽然显得还是有些颓丧,但是已经不像之前那样茫然无措了。“死者已矣,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只能咬着牙继续挺过去。”
“您说得对,我们只能向前看。”夏尔连忙附和了一句。
“我的父亲虽然离世了,但是他的朋友、他的关系都还在,而且我还有你和阿尔贝这样的好部下。”部长微笑地看着夏尔,“所以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夏尔,接下来我们继续努力吧,别忘了我之前和你说的,只要联合起来,我们是谁也不怕的!”
哼,失去了名望卓著的迪利埃翁伯爵之后,这个家族的影响力看来是要日渐衰落了,对付起来恐怕更加简单了吧……死得真是时候啊。夏尔在心里冷冷地说。
“阁下,伯爵的离去是我国的重大损失,但是我对您也同样充满了敬佩,我深深地为能够和您共事而倍感荣幸。”他充满感情地看着部长阁下,“不管发生了什么,我始终会站在您这边,给予您不遗余力的支持的,请相信我吧,我这是发自内心的承诺。”
“谢谢你,夏尔。”
显然,部长被夏尔这充满了感情的表述给感动了,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今天叫你来,是想给你一个邀请。”
“邀请?”
“嗯,后天是玛蒂尔达生日,我们要给她办个舞会,你来给她捧捧场吧。”
“好的,我没有问题。”(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情投意合?
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霞光开始笼罩大地。对这座城市的多数人来说,现在差不多是应该回家休息、为明天的工作储备精力的时间,但是对某些人来说,这却恰好是社交界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
在迪利埃翁家族的宅邸中,仆人们纷纷忙着张灯结彩,把一个月前的丧事的最后痕迹给努力抹除了。
虽然老伯爵的突然离世仍旧给这个家庭留下了一些悲伤,让他们的欢庆也变得含蓄而有保留,但是他们毕竟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冲淡一个月之前的噩耗所带来的阴影。
“玛蒂尔达,怎么了,不开心吗?”
在伯爵府的花园当中,朱莉看着自己的妹妹,有些担心地问。
“嗯?啊……没有啊,我很开心。”一直正仰头看着漫天霞云的玛蒂尔达,好像刚刚被惊醒了似的,连忙回答。
虽然她的面孔上并没有多少证据来正面这句话,但是朱莉姑且也就接受了她的答案。
“那就好。”朱莉点了点头,“今天可是你的宴会呢。”
然后,像是恶作剧似的,她又有些促狭地笑了起来,“别忘了,特雷维尔先生也要来,如果不打起精神来的话,可是会怠慢客人的啊。”
“就算不用这么紧张也可以的吧?我们又不是非要讨好他不可。”玛蒂尔达微微皱了皱眉头,“爸爸妈妈也真是的……”
“也谈不上讨好吧?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把握住一个难得的结婚对象而已,毕竟他们可是被我伤透了心。可不希望你重蹈覆辙……现在像他这样年轻有为有门第卓越的年轻人,可是很少很少见了。”朱莉仍旧笑着回答,“当然了。如果你能够迷住他,那就太好了!”
“说什么迷住啊,哪有那么容易。”玛蒂尔达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我这么没有魅力……”
“谁说得!”朱莉不满地打断了妹妹的话,然后伸出了双手,扳住了玛蒂尔达的双肩,让她和自己对视起来,“我的妹妹这么漂亮。怎么可能会不讨人喜欢呢!你看看这皮肤多白?头发多细滑?五官多么精致?人有多么聪明?只要稍微了解你一点的人,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也说得太过了吧……”玛蒂尔达有些尴尬了。“我只是个戴着眼镜而且不通情趣的女孩子而已……”
“一点也不过分,就算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也知性极了,太好看了!卖弄风情的这一课虽然你还没学会,但是总可以慢慢学的嘛!”朱莉继续说了下去,“好啦。别担心那么多。就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接着,她就拉着自己的妹妹离开了花园。
………………
当夏尔来到迪利埃翁伯爵府的时候,宴会已经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当仆人们通报上他的名号时,迎出来迎接他的正是今天宴会的主角、迪利埃翁一家的二小姐玛蒂尔达。
“迪利埃翁小姐,生日快乐。”
夏尔连忙向玛蒂尔达献上了祝福,然后递上了自己的礼物。
“谢谢您赏光驾临,先生。”玛蒂尔达也连忙向对方行了礼。只是夏尔却感觉她好像有些畏缩,像是害怕什么似的。
接过了夏尔的礼物之后。玛蒂尔达原本理应再去应酬另一位客人的,但是她却好像有什么事情似的,有些踌躇地看着夏尔,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时间,两个人好像成为了视线的焦点。
“啊,您有什么事吗?”夏尔好奇地问。
“嗯……芙兰今晚没来吗?”犹豫了很久之后,玛蒂尔达突然问。
“她最近因为有些事,所以来不了了,她还让我来跟您道歉呢。”夏尔马上回答,“所以我也特地为您准备了两份礼物,希望您不要放在心上。”
“哦,当然了,我怎么会……怎么会生她的气呢……”玛蒂尔达勉强地笑着,然后微微抬头看着夏尔,“特雷维尔先生……嗯……我有个请求,不知道您能否答应?”
“您尽管说吧?”夏尔有些好奇了。
“嗯……等下……等下舞会开始的时候,您能否与我共舞一曲?今天好像来的年轻人当中……嗯……合适的没有几个……嗯,您明白的。”玛蒂尔达断断续续地总算说出来了。
“当然愿意了,这是我的荣幸。”夏尔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玛蒂尔达,今天您怎么了?这可不像您啊?”
“只是因为有些激动而已……没什么。”玛蒂尔达低下了头来。“那么,请您记得刚才答应我的事情啊。”
“好的。”夏尔再度点了点头,然后目送她去迎接新的一位客人。
因为是上流社会有名的门第,所以虽然只是一个小型的宴会,但是此时伯爵府中依旧高朋满座,不过都是以年轻人居多。夏尔时不时地和认识的人打招呼,最后和玛蒂尔达的姐夫吕西安攀谈了起来。
虽然一直在听吕西安谈论他随军远征意大利时所碰到的奇闻异事,但是夏尔间或也用眼角暗中关注中玛蒂尔达,因为她之前的表现给他的感觉太奇怪了。
在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下,玛蒂尔达正客气地接待每一个客人,偶尔也和朋友聊聊天,但是在夏尔看来,此时的她却没有任何激动或者开心的心情,仍旧平静地看着大家,游离于整个宴会之外,好像今晚她不是主角而是一个角落里的看客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夏尔觉得这才是真正正常的玛蒂尔达。
也就是说,和我攀谈的时候,她才会变得有些不正常吗?再加上。她还要求我和她共舞……那么会不会是,她在暗恋我?
夏尔突然被这个想法弄得有些心驰荡漾了起来——虽然已经确定了和夏洛特的婚事,但是人总是会为此开心的。
嗯。到时候拒绝她的时候就温和一点吧,尽量不要伤了她的心。带着这种飘飘然的情绪,他悠然地想。
………………
随着乐曲的演奏声,夏尔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和玛蒂尔达共舞在了一起,出乎夏尔意料的是,虽然看起来有些冷漠甚至木讷。但是玛蒂尔达的舞姿却十分轻盈,简直可以和那天的萝拉相比了。
“他们可真是般配啊,”朱莉在旁边坐着。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舞姿,然后转头看向了吕西安,“亲爱的,你说是不是呢?”
“啊。确实很般配。”吕西安也点了点头。“不过我听说夏尔好像已经……”
似乎是感觉这时候说这个不太合适,吕西安很快就住了口,继续欣赏起两个年轻人的共舞。
此时的夏尔和玛蒂尔达,已经感觉不到旁人在说什么了,他们已经沉浸在舞蹈当中,伴随着轻柔舒缓的圆舞曲,好像是在林间漫步一样。
随着舞蹈的节奏,玛蒂尔达初时的畏缩已经无影无踪了。轻松随意地随着夏尔踏出舞步,看上去确实是在享受着自己的生日宴会。
“您今晚可真美啊。”夏尔适时地恭维了一句。
“谢谢您的夸赞。”玛蒂尔达也笑着回答,“您今晚同样也是魅力十足。真难为您了,好像什么事都要做一样,大忙人还要来我这儿。”
“这是我的荣幸,我一点都没有觉得麻烦。”夏尔连忙回答,“况且,您的父亲是我的上司,我讨好他的女儿不是应该的吗?”
“呵呵……”玛蒂尔达笑得更加深了,“看不出来您可这么尊崇我的父亲啊……明明那天我们不是一起……”
说到这里,她突然住口了。
夏尔当然明白为什么了——那天玛蒂尔达在情妇的床上把父亲拉了出来,可不是什么好见人的事情,玛蒂尔达当然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一想到这里,两个人会心一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到这支曲子跳完之后,夏尔同玛蒂尔达一起走向休息的地方。
“说到我的父亲,他好像很欣赏您呢,经常跟我提起您……”走了一会儿之后,玛蒂尔达看着夏尔,轻轻地摊了摊手,“所以今天他一直叮嘱我说要好好招待您。”
“我十分感谢他对我的栽培和厚爱。”夏尔严肃地回答,好像那个一直在密谋对付部长阁下的人不是他一样。“所以也乐意陪您解闷开心。”
“是吗?那就太好了,他们听到了这话肯定会很开心的。”玛蒂尔达又笑了笑,眼中好像若有深意。“可是,对他们来说,今天的宴会可不止是帮我庆祝下而已啊,他们可是有别的打算的……”
夏尔心里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他刚想开口,玛蒂尔达就继续说了下去。
“没错,他们就是想给我找个合适的婚姻对象。很简单,他们对姐姐失望了,所以希望能够让我找一门好亲事,来帮助家族…………”
接着她看着夏尔,“目前看上去,您好像很得他们的中意呢。”
呃,果然是这样……夏尔心里叹了口气。
“那么您是怎么想的呢?”他小心翼翼地地看着玛蒂尔达。“难道您不反对吗?他们这样来决定您的未来……”
玛蒂尔达回给夏尔的眼神,让他感觉自己问了一个蠢得不行的问题。
“好吧,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虽然谈不上什么爱不爱的,如果是您的话,我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无法忍受的。”玛蒂尔达突然说,她的脸上虽然有些尴尬,但是语气却仍旧十分平静,显然她早已考虑过很多次这个问题,“很抱歉,此时我应该满脸昏红,低着头来小声说我爱您……但是,我……果然还是做不到。我只能说,如果您真的选择了我的话,我会按照上帝所教导给我们的那样来尊敬您,帮助您。并且试着以后爱上您——当然这一点我就无法保证了,想必您也不会介意。怎么样?您能够接受吗?”
当快速地说完这一通话之后,玛蒂尔达马上别开脸去了。显然。她也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随意,而是鼓起勇气才说出这席话的。
少女异乎寻常的魄力,让夏尔一时间也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良久之后,他也向另一个方向别开了自己的脸。
“我真的很感激他们对我的看重,但是,很抱歉……我已经和人缔结了婚约。”
玛蒂尔达回过了头来。
“果然如此啊……”她轻叹了一口气。但是好像并不显得意外,“是那位德-特雷维尔公爵小姐吗?我好像听说过一些传闻,没想到是真的呢……”
“我很抱歉。”夏尔仍旧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显然还是有些尴尬。
然而,玛蒂尔达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呵呵,太好了……”玛蒂尔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了似的。“这下我终于不用担心该怎样面对您了!”
“嗯?”夏尔惊讶地转过了头来。
“自从知道了父母的意思之后。我一直在担心,不知道该如何同您来往,深怕惹得您不开心,也让父母失望,现在这样真实太好了!”玛蒂尔达的喜悦看上去是发自内心的,她笑着看着夏尔,“特雷维尔先生,我们终于又能做朋友了。”
……也就是说刚才我只是自作多情而已吗?
夏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吧。这样其实也好。
“看来爸爸又得失望了啊……”玛蒂尔达轻笑着喝下了一口酒,“不过。最近的话我请您最好不要跟他说这事儿,不然他们马上又得给我找一个新的目标了,我又得对另一个人伤神——嗯,至少先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好的,这个倒是没有问题。”夏尔连忙答应了下来。
“我就知道您够朋友!”玛蒂尔达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光了,然后突然伸出手来拉住了夏尔的手,“来,我正好有些东西想要给您看看呢!”
不容夏尔分说,她拉着夏尔就往一个方向离开了大厅,丝毫没有顾及大厅中其他人们的视线。
“看样子十分顺利呢,亲爱的。”看着两个年轻人离开的背影,朱莉笑着朝吕西安说。
“啊,大概吧。”吕西安含糊地应了下来,心中猜测自己之前听到的那个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
没有经过多长时间,玛蒂尔达将夏尔带到了一间房间里。
这间房间装饰十分简单,除了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床之外,只是窗户边有几个醒目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分明别类的书籍和文件,书桌上也摆满了各种信札。
“这里就是您的卧室?”夏尔惊奇地看着玛蒂尔达。
“对,是的,这里就是我的卧室。”玛蒂尔达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掏出一块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镜,“很冷清吧?姐姐也说过了,一点女孩子气都没有,所以我一直不敢带您过来呢。嗯,现在经您这样一说,倒是不用介意这个问题了……”
“其实……其实也不错啊。”夏尔笑着回答。“这样的布置,倒是很有玛蒂尔达的风格呢。”
“谢谢您这么说,其实不用恭维我也能够受得住的啊。”玛蒂尔达也笑了起来,“您等一下吧,我马上就把东西给您。”
接着,不等夏尔回答,她就快速走到一个书架之前,然后不停地搜检起来,最后抽出了一个文件夹。
然后,她拿着文件夹,又走回到了夏尔的面前,“特雷维尔先生,我要给您的是这个。”
“嗯,好。”夏尔接过了文件夹,随意翻看了起来,然后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这些都是您爷爷的文稿?”
“是的,这些都是我爷爷生前留下的文稿,不过都是我写下来的。”玛蒂尔达点了点头,然后神色间突然有些黯然,“爷爷当年很多文件,都是他口述然后由我代写的。他过世了之后,我把一些自己觉得重要的文件挑选出来收集到了一起,这只是一部分而已。这些论述我都分门别类好了的,有说国内政治的,有专门谈论外交的,还有些是纯粹记录对某些人的看法……”
“哦!那还真是好东西啊!作为老一辈政治家,迪利埃翁伯爵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能够借鉴到他的智慧,对我们这些人一定会很有帮助的。”夏尔顿时感到有些吃惊,然后更加细心地翻看了起来,“嗯,玛蒂尔达,多亏了你。”
“我只是帮忙整理了一下而已,真正厉害的是我的爷爷,不是吗?”玛蒂尔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特雷维尔先生,不知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谈的事情吗?”
“嗯……”夏尔沉吟了一下,“好像我们当时在下棋,然后谈到了奥地利人?”
“对的,就是如此。您说了一些关于奥地利人的评论,意思正好同爷爷之前和别人说的差不多。”玛蒂尔达点了点头,“我当时就在想——这个年轻人好厉害啊,居然能够和爷爷想的不谋而合!”
然后她将文稿翻动到了某一页上,“您看,就是这里,爷爷在给一个朋友写信的时候提到的‘可怜的奥地利帝国现在衰颓腐朽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它已经成为了一具僵尸,死气沉沉,无可救药,谁来也无法使它焕发生机。它现在的君主是个白痴,而被寄予厚望的弗朗茨-约瑟夫也只是这具僵尸上一道新的脓疮而已……然而,正因为如此,它对我国才更有被利用的价值……’”
接着,她看着夏尔,“所以,当时在我从您家里回去了之后,就跟爷爷说了您的见解,他也十分惊诧,说您未来必定大有前程呢!”
“原来是这样……”夏尔有些惊奇地继续翻开着文稿,发现不只是关于奥地利人,已故的迪利埃翁伯爵,在其他很多地方的观点都和他十分一致,还有一些观点则让他在意外之余感到有些启发。
于是,在翻看了一会儿之后,他郑重地看着玛蒂尔达,“玛蒂尔达,如果方便的话,这些文稿能不能够借给我看一看呢?”
“如果不肯的话,我干嘛还要把您带到这里来呢?”玛蒂尔达又笑了起来,“当然可以了,先生,您尽管拿过去吧,反正在爷爷过世之后,还能够在意他的也只有您一个人了而已。就连爸爸也……”
似乎是觉得背后议论自己的父亲不好,她马上转过了话题,“特雷维尔先生,不用想办法讨好您之后,和您聊天真是太愉快了!现在能找个合得来的朋友真是太难了。”
“我也是这样。”夏尔也同样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哈布斯堡小鲜肉
正当夏尔还在为玛蒂尔达的生日庆贺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的奥地利美泉宫,有一场更加要盛大许多的宴会正同时进行。
“皇帝陛下驾到!”
随着侍从官的一声断喝,当今奥地利帝国皇帝弗朗茨-约瑟夫一世陛下以刻意缓慢的脚步,一步步地踩着地毯向前走去,而沿着他的路线,宫廷的大小官员和卫兵们都肃立两旁,目送君主。
这位少年皇帝身材修长,穿着一身蓝色的礼服,脸色有些过度劳累后所带来的苍白,表情却十分沉静,好像已经涂上了一些帝王本应有的威严。
跟从在皇帝和其随员之后的,是帝国各个亲王家族的首脑和他们的夫人们,紧随其后的是各国派驻在奥地利的公使,接下来是各个政府大臣和他们的夫人,在接下来是帝**队的元帅和将军们……他们按照几个世纪以来所确定的阶次秩序,跟在皇帝后面缓缓地走入大厅当中。帝国的煊赫声势,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出来。
难道皇室的威仪,不正是靠这些繁琐的礼节,和宏大的排场才能体现出来的吗?
在侍从的簇拥之下,皇帝陛下走到大厅当中,尽管身为万众视线的焦点,但是他恍然不觉,轻轻落座,长长的餐桌边,一时嘈杂声四起。在他之后,亲王和贵族们也纷纷鱼贯而入,没有头衔的绅士们则只能被宫廷的礼仪官们带到其他的房间当中,享用皇家提供的自助餐。
餐桌上的席位也按照帝国的礼制。以等级的高低安排好了,不需要皇帝多加费心。于是,在人们的视线当中。他轻轻地拿起了餐具,也正式宣告了晚宴的开始。
“可怜的奥地利帝国现在衰颓腐朽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它已经成为了一具僵尸,死气沉沉,无可救药,谁来也无法使它焕发生机。它现在的君主是个白痴,而被寄予厚望的弗朗茨-约瑟夫也只是这具僵尸上一道新的脓疮而已……”
尽管曾被迪利埃翁伯爵如此嘲讽。但是从外表看上去,历史悠久的哈布斯堡皇室仍旧矫矫不凡,光鲜亮丽。而皇帝本人……虽然苍白瘦削。神情忧郁且看上去心事重重,但是仍不失为一位颇为俊俏的金发少年。嗯,应该说是小鲜肉?
也许是早已经习惯了大场面的关系,即使是如此盛大的宴会。刚刚登基不到一年的皇帝仍旧神态自若。同两旁的人聊着天。
看上去,这是一场皇宫中司空见惯的宴会。
然而,周遭的窃窃私语声却比平常还要大了几分,人们一边小声交谈着,一边不时用眼角扫过皇帝和他身旁的人,视线要么疑惑,要么兴奋,要么兼而有之。
他们反应如此剧烈。当然与今天伴随在皇帝身旁用餐的人有关。
在皇帝的右边,坐着当今帝国的首相、身份尊贵手揽大权的施瓦岑贝格亲王;他是如今皇帝陛下最为信任的大臣。甚至某种程度上还被视为老师——不过在此时此刻,人们更为关注的是另一个人,坐在皇帝左边的那位年轻人。
说实话,这个人他们基本上都认识,而且有些人还与其相交多年,之所以显得惊奇,完全只是因为如今这个时间点而已——他就是梅特涅亲王的儿子与继承人,刚刚从外国归来的理查德-冯-梅特涅。
【理查德-冯-梅特涅(richard-von-metternich,1829-1895),梅特涅三任妻子所生的孩子当中,他是当时在世最大的一个,并且在1859年,30岁的他在梅特涅去世之后继承了他的封号,成为了第二代梅特涅亲王。
他和父亲一样,在成年之后即进入了外交界,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于1855年成为了奥地利驻法国大使馆的秘书,并且在1859年至1870年间充任奥地利驻法国大使一职,是一个颇为亲法的政治人物。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在1856年娶了自己的亲外甥女波丽娜(时年20岁,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的女儿)为妻——在当时的欧洲社会,这种亲属间的内婚屡见不鲜,并不局限于上流社会。
这位夫人在当时的法国社交界也颇为有名,并且成为了欧仁妮皇后的密友。】
这位20岁的青年人,面孔英俊,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脸型轮廓颇有父亲当年的神韵。他穿着一身礼服,不停地微笑着,得体地应对着皇帝的垂询。
原本以他尊贵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是不至于引起如此大的骚动的,但是今时可不同往日——在风起云涌的1848年中,他的父亲梅特涅亲王因为维也纳市民的暴乱,不得不选择辞职并且离开了奥地利,流亡国外,也失去了新皇帝弗朗茨-约瑟夫的宠信。
而今天,理查德-冯-梅特涅却再度出现在了皇帝旁边……这是不是代表已经失势的梅特涅亲王又重新赢得了君王的眷顾了呢?人们纷纷在心中揣测。
然而此时,皇帝和两位亲王却浑然无视了他们的视线,仍旧在貌似亲切地交谈着。
“陛下,十分感谢您之前拨冗垂询了我父亲的健康状况,父亲十分高兴……”谈了一会天之后,理查德恭敬地向皇帝低下了头,“他要我转告您,他现在身体十分健康,只是因为担心国家和陛下,所有有时候难以成眠而已。另外,由于自己现在还无法回国,所以他要我务必向您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是的,就在今年8月,梅特涅亲王收到了一封来自皇帝陛下的信件,这封信以热情洋溢的笔端表达了皇帝对亲王亲切的慰问之情。也燃起了亲王重新回到奥地利终老的希望。
正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才让自己的儿子回国,向皇帝和首相阁下讨好。
“哦。亲王康健就好。”皇帝之前微微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点了点头轻声回答,然后偏头看了看旁边的首相施瓦岑贝格亲王。
他显然听懂了理查德话中暗示的意思,所以想叫首相予以作答。
“亲王殿下的身体康健,实在令我十分高兴。”得到了皇帝的示意之后,首相马上直接回答了,显然对这个问题早有所备。“作为亲王殿下多年的下属。我对亲王一直以来都是十分尊敬和佩服的,也对他如今的处境十分同情。作为一个多年来为国家做出了极大贡献的卓越的国务活动家,年老之后还要漂泊在外。这诚然是一个巨大的悲剧。所以,我也十分希望亲王殿下能够早日回到国家颐养天年。”
只是“回家颐养天年”而已吗?青年人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也对,他的首相位置就是在父亲流亡之后才捞到的,怎么可能再让回来?至于皇帝陛下……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算了。能够回国颐养天年就已经很好了。总比客死异乡要好。
好在梅特涅家族的父子两个对此早有觉悟,因此他也并不伤心。
“您说得对,阁下,经过了之前的暴民作乱之后,现在我的父亲早已经心力交瘁,他再也不想重归政坛了,只想在国内的庄园里颐养天年……”他连忙将父亲之前教给他的说辞说了出来,“另外。在流亡的日子里,他也一直关注着国家的变化。他深信国家在陛下和首相的带领下,必将走进繁荣昌盛的新时代……”
听到了他的回答之后,皇帝又和首相对视了一眼,然后首相点了点头,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我也很希望能够早日见到梅特涅亲王,”沉默了片刻之后,陛下终于开口了,“虽然已经年老体衰,但是以他的智慧,一定能够给我们不少教益。”
终于完成了……理查德蓦地松了口气。这下父亲终于可以归国了。
“谢谢您的宽仁,陛下。”他真诚地再次向陛下道了谢,而这位金发少年只是淡然一笑。
因为完美地解决了梅特涅亲王的问题,三个人的心情都更好了不少。而此时,理查德-冯-梅特涅打算逗皇帝开心一下。
“哦,陛下,您看看普鲁士公使的脸,可铁青着呢!”他在礼仪的限制范围内,尽量夸张地笑了出来,“一个劲儿地喝着闷酒,好像被人痛打了一顿一样。”
“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效果,只可惜没把他气哭。”旁边的首相冷冷地回答,“普鲁士人就是这样,你不给他们几下狠的,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厉害!只有展示实力,才能够得到他们的尊重。”
而皇帝只是继续微笑。
按照传统宫廷礼节,在这种宴会当中,皇帝出席之后需要和各国公使简短地寒暄几句——哪怕只是说几句废话,而今天皇帝也照办了,唯独除了普鲁士公使。这种明白直露的外交羞辱,显然会让普国公使愤愤不平了。
“那么,黑森问题他们打算怎么办?摊牌吗?”理查德当然明白他们这么做的用意了,于是继续追问了下去,以便讨得皇帝更加开心。
“普鲁士人怎么敢摊牌?他们平时虽然叫嚣地响亮,但是只要和他们表露出决心,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首相冷笑着回答,同时喝了一口酒,“普鲁士人总是忘了,只是因为当年各大国在维也纳会议的仁慈,他们才有资格在欧洲舞台上冒充大国,他们总是需要有人站出来让他们重新明白这一点。”
【在1815年维也纳会议当中,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坚持吞下整个波兰。为了补偿普鲁士,同时增强普鲁士对抗法国的实力,在俄国沙皇的支持下,普鲁士得到了萨克森选侯国和莱茵诸省的土地,实力大为上升。】
“您说得对,我们必须限制住普鲁士人的狂妄野心。”理查德连忙附和了起来,“德意志终究还得由帝国来领导。”
“所以。这次我打算让普鲁士人明白这个教训,让他们乖乖地回到法兰克福帝国议会当中。”皇帝再度点了点头,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略略有些发红。“如果需要打仗,我会应战的。我国需要向世人证明自己仍旧是不可轻视的力量。”
正如同他所希望的那样,在奥地利貌似强大的阴影之下,普鲁士人最终还是向帝国屈服了——这也是最后一次。
“理查德,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呢?”又聊了一会儿之后,首相颇为轻松地问。
“嗯……就如父亲之前希望的那样,我也想要到外交界工作。”沉吟片刻之后。青年人回答。
“哦,当然了,梅特涅的儿子如果不进外交界的话。岂不是一大损失?”首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这个想法,“那么你想去哪儿呢?”
未来的梅特涅亲王又偷偷瞟了皇帝一眼,发现他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样子之后。他轻声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去法国的。”
“不错,那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年轻人不都喜欢巴黎吗?”首相又笑了笑。“理查德,以你的门第家世,如果你想要做到这一点的话,这倒不是难事,希望到时候你在那里玩得愉快。”
“个人……个人是一个方面。我认为……我可以到那里,为帝国。嗯……作出某些贡献。”又犹豫了片刻之后,理查德-冯-梅特涅鼓起了自己的勇气,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想法——这确实是需要勇气的,在皇帝和首相面前,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毕竟还是一个年轻人啊。
“哦?为国家作出贡献?”皇帝有些好奇了。
“我……我是这么想的。如果单独应付普鲁士人的话,虽然我们并不害怕它,不过……总归还是有些吃力吧?孤身作战并不是什么好事。”青年人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和首相,“正如我父亲所说的那样,整个欧洲是一个巨大的体系,它需要一定的平衡,当普鲁士破坏平衡的时候,别的国家应该同我们一样厌恶——在我看来,也许法国人会更加厌恶,因为他们同样首当其冲。”
听到了他的话之后,首相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环视了周围一圈。
“话倒是没错,不过法国人现在值得信赖吗?更别提他们刚刚还元气大伤呢。”这时,皇帝陛下突然开口了,“再说了,路易-波拿巴是个狡猾的骗子手,而且对我国怀恨在心,和他们交好并没有多大好处。”
皇帝看不起路易-波拿巴这样的暴发户。
青年人在心里瞬间闪过了这个念头。
不过说实话,他自己也看不起,但是……外交是能够让感情插足的地方吗?如果对国家有利,就算对一只猴子献媚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青年人当然不敢让这种想法表露出来了。
“嗯……陛下,您说得对,路易-波拿巴这种人奸猾狡诈,总是令人难以信任。”他字斟句酌地回答,“不过,在国家利益面前,他们也未必一定会感情用事。另外……陛下,恕我直言,如今早已经不是讲原则的时代了。”
一说出最后一句话,理查德就已经后悔了。
果然,听到了这句略微有些说教意味的话之后,陛下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精致的五官和细细的眉毛并不能给人以多大的压迫力,但是帝王的身份仍旧足以吓到任何人。
“陛下,我只是随便说说自己的看法,您不用当真。”理查德-冯-梅特涅连忙致歉了,“这都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已……”
“在这种场合,我们还是不要谈论这么严肃的话题了吧。”施瓦岑贝格亲王适时地打了圆场,“这么多人盯着……”
“也许您说得有道理吧。”听到了首相的话之后,皇帝陛下的眉头重新舒展开了,颇为冷淡地说了这句话,然后就继续用餐起来。
无奈之下,理查德也只能放弃了自己的长篇大论,跟着用餐起来。
**政体最大的悲剧,就是它时常将还尚且茫然无措的青年和行将就木的老人放在至尊的位置上,结果行事要么莽撞冲动,要么暮气沉沉。
而他面前这个略显拘束的金发少年,也许也是其中可悲的一例?青年人心头掠过了这个略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
“亲王殿下现在还打算继续住在英国吗?”过了会儿之后,看到气氛重新缓和了下来,首相笑着问理查德。
“不,他打算回到大陆居住,”理查德连忙回答,“就在比利时。”
“您这段时间跟在他旁边,也见过了不少外国的奇闻异事了吧?”首相仍旧笑着,不着痕迹地将刚才理查德和皇帝之间的小小不愉快给掩盖了过去,“嗯,年轻人多在外面走走有好处,日后当外交官也方便了不少。”
“谢谢您。”理查德真心实意地道谢了。
“既然这阵子你都在国外,那么有没有听说过法国前阵子引起的外交骚动呢?”
“外交骚动?”理查德先是怔了一怔,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您是指那位夏尔-德-特雷维尔先生的演讲吗?那确实是够有意思的。”
“嗯,就是他。”首相点了点头,“您之前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他了,简直一模一样,都是在大谈什么欧洲均势和平衡。”
首相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事儿呢?年轻人心里有些疑惑。
片刻之后,他心里一喜。原来首相阁下也是支持我的看法的!他在不动声色地引导皇帝啊。
“不仅如此,他还特意谈到了法国应该帮助奥地利恢复欧洲的平衡。”想到了这里之后,他连忙回答,“总之,那个人说的很有意思,我父亲也在报纸上看到了……”
“德-特雷维尔?”皇帝低下了头,沉吟了起来,“倒是个不错的姓氏。”
“是的,德-特雷维尔一族是法国有名的贵族家庭,不过他却是个拿破仑党人,大概是因为爷爷是拿破仑的将军的关系吧。”理查德小心地向皇帝解释着,“这个人可不得了,才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就已经是法国政府的国务秘书,手握重权。年纪轻轻就能够有如此成就,实在难能可贵。”
“您倒是了解了不少啊?”首相有些惊奇。
“报纸早就把他给介绍个通透了。”理查德笑着回答,“更何况他还很得波拿巴的信任,看上去未来没准能够成为一个人物。他的想法很大程度上与我不谋而合,我倒真想到时候有机会的话去见见他呢……”
“按目前的情况来看,您会有机会的。”首相仍旧笑着,给了理查德一个赞许的眼神。
“德-特雷维尔吗……”皇帝陛下还在沉吟着,好像已经把这个姓氏给记住了一样。
片刻之后,这位身形纤细的金发少年重新站了起来,因为宫廷舞会就开始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宪制危机与党内斗争
“也就是说,在你看来,大部分的议员们会不太认同我撤换掉总理的决定?”
在爱丽舍宫的会议室当中,当着夏尔等一大群人的面,当今的法国总统路易-波拿巴先生对着自己的堂弟温和地问。
在堂兄的视线之下,约瑟夫-波拿巴心里有些微微不适,但是他还是打起了精神回答。
“是的,没错,最近我去秘密和一些议员们沟通了,但是他们都不大认同我们的决定。”
“总归是有些人同意的吧?”路易-波拿巴不动声色。
“有倒是有,”约瑟夫-波拿巴勉强地笑了起来,“不过,他们大多数是墙头草,如果大多数人表示不认同您的决定,那么他们也不敢冒险轻易表态。”
接着,仿佛是对堂兄的视线不堪重负了一般,他像是求援式地把视线扫到了端坐在一旁的夏尔身上。
“不止是我们,其他人面临的情况也是差不多的,比如,夏尔就好像也碰到了这类困难?”
“是的。”夏尔连忙从静止状态中恢复了过来,“我同几位议员交谈过,发现他们的态度也差不多,只是程度不一而已。”
“比如雨果先生?”路易-波拿巴的视线转到了他的身上。
“嗯……”夏尔轻轻点了点头,“那次我和他谈了这个事情,他明确反对了我的意见。从他的态度来看,想要争取到他的支持是不大可能的。”
“哼。也好,本来也没指望得到他的支持。反正那种人只会夸夸其谈,只配钻进书堆里去。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用。”在夏尔的注视下,路易-波拿巴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显然,在他心里,并不是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
眼见他有些不悦,大多数人都不敢再说话了,房间登时就陷入到了一种压抑的沉默当中。
眼见大家都有些噤若寒蝉,路易-波拿巴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突然又笑了起来。
“你们不用这么担心,在我看来这反而是好事。”
“好事?”约瑟夫-波拿巴有些不解。
“当然是好事了。”路易-波拿巴仍旧冷笑着,“我们私下里接触了这么多人。按理说现在我的想法已经是个人人皆知的秘密了,但是不管是政界还是新闻界,却一直没有什么骚动发生……你们不觉得这是好事吗?”
“这样也对。”约瑟夫-波拿巴恍然大悟。“就算现在是议会休会期间,也不可能就没人理会这件事。既然没有什么骚动……”
确实。既然接触过这么多人,那么路易-波拿巴的打算就不可能隐瞒得住,在一向喜欢传递谣言的政坛当中恐怕早已经传遍了。那么为什么在传遍之后仍旧没有发生什么骚动呢?
“既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那么这就说明政界并不反对他走人,哪怕是他们的同党。”未来的皇帝冷冷地回答。他拿自己的同党们作为试探的气球,然后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那么接下来他就无需要顾忌什么了。
“不用怕,巴罗先生在党内也有不少敌人,我们只要得到了那些敌人的欢心。就不用害怕撤换他会引起整个秩序党的反弹。”然后,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早说过了,秩序党人貌似强大,但也只是表面强大而已,他们是一群无能者的集合体,我们有的是办法,能叫他们分崩离析!我已经决定了,在议会一结束休会,我就告诉他们,我要把巴罗先生从总理的职位上拿下来——当然,在同时,为了安抚他们,我会继续让一位秩序党人接任总理的。毕竟,我们现在还没有把握发动兵变,只能先用政治手段扫一扫敌人的威风……哼,他们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不管什么繁文缛节,直接用大炮来和他们说话了!”
和其他人一样,夏尔也同样恭敬地聆听着领袖神谕,然而,他在心中的想法却和其他人有些微妙的不同。
经过了一场革命之后,法国人打垮了一个王朝,赶走了一位国王,成立了一个共和国,还制定了一部在当时世界上最为民主的宪法。然而仅仅过了4年,共和国就完蛋了,一个复辟的**帝国就拔地而起,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吗?还是说任何一种脱离现实的民主体制,一旦操作不慎,最后都会走向**?
确实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命题。
路易-波拿巴能够篡权成功,不得不说是个人能力与一时机缘相混合的结果,他野心勃勃而又精湛于权术,但是如果没有革命的机缘,他是成不了总统的,甚至如果没有当时特殊的政治和法律环境,他就算当了总统,也无法如愿以偿。
总统和议会即使到了现代,仍旧是西方或实行了西方体制的重要职能机关,它们之间的权力对比则依照各国国情有所不同。一旦在法律规定上,国家元首(也就是总统)有权更换掉政府负责人(也就是总理),那么总理就会在实际上变为对总统(而非议会负责),这会极大地增加总统的权力。
在21世纪实行西方式体制的国家当中,议会或者国家元首,谁握有对政府首脑的任命权,谁就是权力对比中处于更大优势的一方,德国和以色列等国属于前者,而韩国、俄罗斯等国家则属于后者,因而在这些国家之中,总统要强势许多,很多时候甚至能够凌驾于议会之上。
在1848年初创的第二共和国,最初是想要把初生的国家搞成议会制共和国的,然而因为经验不足和私心作祟(当时议会占有优势的党派是倾向于奥尔良派的,希望奥尔良王室在躲过风潮之后回国担任总统)。并没有在总统的职权划分上作出明智的界定,以至于路易-波拿巴可以身处于国家总统的荣誉性职位上任意操纵更换政府首脑,这岂不是一种自作自受吗?
既然总统能够随意撤换总理。那么接下来的总理也就会只对总统负责了,一旦接下来军队也只对这样一个人效忠,长期篡权乃至称帝不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当宪政的基石无法被牢固根植于国家的时候,在人的私心的操作下,民主体制最终的归宿也只能是异常的**而已。
当夏尔还沉浸在这种“超越时代”的思辨当中之时,爱丽舍宫的这个小型的阴谋聚会已经到了尾声。
…………
“夏尔,谢谢你……”在晚餐的间隙。约瑟夫-波拿巴特意走到了夏尔的身边,有些忐忑不安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没关系,您面对的困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帮您说话也是应该的。”夏尔笑着回答。
“别您来您去的了,夏尔,我说了,对我不用这么客气。”约瑟夫-波拿巴有意板起了脸。“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
“呃……好吧。”夏尔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如果你坚持的话。”
“嘿!就是要这样嘛!”约瑟夫-波拿巴轻轻地鼓了鼓掌,“夏尔,有时候你就是太拘谨了,最近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郊外玩玩?”
“嗯……”夏尔沉吟了片刻之后,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歉意地看着对方,“抱歉。最近我部里的事情比较多,我可能抽不开身来。”
“哦。这样啊,那么下次吧。”约瑟夫-波拿巴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夏尔,热心公务是好事,但是过于操劳的话就没有必要了,你还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已……”
接着,他小心地看着周围的人,确认没有人特别关注着他们之后,又凑到了夏尔的近旁,“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淡了?夏尔,之前你跟着总统先生在外面出巡,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呢?”
这个他,不用说夏尔也知道是指谁了。
他心里猛然跳动了一下。
眼前的约瑟夫-波拿巴的面孔,突然变得愈发令人不悦起来。
然而即使不悦,他也依旧不得不小心地应付着。
“这个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到啊。”忍住了心中的不耐烦,夏尔以尽量平缓的语气回答。“总统先生一般不会对我们讲这些事情。”
“那今天你也看到了,总统对我居然这样!”约瑟夫-波拿巴脸上浓云密布,“不光是今天,最近总统一直对我有些疏远……哼,肯定是莫尔尼那个混蛋,天天在他面前讲我们的坏话,早晚我们要收拾了他!”
我们?
他倒是丝毫不顾忌啊。夏尔在心里冷笑了起来。
不过,他倒也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为路易-波拿巴没有儿子,约瑟夫一直是把自己的父亲热罗姆王和自己本人,当成是家族当然的继承人的。然而,在波拿巴党人当中,却有很多人根本不承认他的这种地位,这一派人的领袖就是莫尔尼。
既然如此,莫尔尼和他十分不对付,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一个是路易-波拿巴同母异父的弟弟,一个是,波拿巴家族的内部争斗,在还没有篡权完毕的时候就已经愈演愈烈了,也让波拿巴分子隐隐间也分成了两派,而且也经常互相攻讦。
夏尔平常并不参与到这种斗争当中,希望自己保持一个不偏不倚的“不热衷于政治的铁路狂热者”的形象,然而他虽然十分希望身处事外,但是他的地位使得他不可能丝毫不参与到这种斗争当中。
眼下虽然暂时还可以置身于事外,但是未来当不得不参与的时候,我应该身处何方呢?夏尔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疑问。
“夏尔,这个莫尔尼对你也很不客气吧?别忘了那次的会议里,就是他带着人有意要驳你的面子的!”似乎有些余怒未消,愤愤不平的约瑟夫-波拿巴继续说了下去,“仗着有总统先生的宠信,他现在越来越嚣张了,丝毫也没有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他好像以为我们没办法回击他似的!总有一天……”
似乎没有发现夏尔的沉思似的,约瑟夫-波拿巴继续在夏尔的旁边抱怨了起来,然而他突然住嘴了,望着一个方向沉默不语。
夏尔心里也感觉有些不妙,连忙抬头往他看着的方向看去,然后发现他们正在谈论的对象——未来的德-莫尔尼公爵——正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两位先生,刚才在谈论什么呢?”他貌似温和地问,但是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温度。
“哦,我们在谈论一些年轻人共同的话题。”带着**的笑容,约瑟夫-波拿巴直接回答,浑身散发着一种“没错,我们就是在私下里骂你,你想怎么样”的气场。
夏尔微微皱了皱眉。
约瑟夫-波拿巴是故意的,要在这个人面前坐实自己“热罗姆派”的立场。
“哦,那么真可惜,我已经这把年纪了,没有办法体会一下你们年轻人的乐趣,真是可惜。”莫尔尼冷淡地回答,然后转头看向夏尔,“德-特雷维尔先生,您忘了吗?总统先生还在等着您呢。”
“我当然还记得,只是波拿巴先生刚刚找我有些事情谈,所以……”
“那位波拿巴先生才是总统,您应该优先服务于他才对。”莫尔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总统先生等会儿就要吃完晚餐了,我想您应该不至于想要让他等着您吧?”
接着,他无视了约瑟夫-波拿巴饱含怒色的视线,直接转身离开了。
“你瞧,这家伙就是这么目中无人!”面对着莫尔尼离去的背影,约瑟夫-波拿巴忍不住又抱怨了起来,“区区一个私生子而已,居然还敢这样对着我们说话!”
没错,他是热罗姆亲王和符腾堡公主的儿子,当然有资格看不起一个私生子了。
不过夏尔却仍旧在沉思当中。
“那位波拿巴先生才是总统,您应该优先服务于他才对。”他在仔细琢磨对方的这句话。
也就是说,我在他的眼里,还是属于“可以挽救”的行列,只要离约瑟夫-波拿巴远一点吗?
片刻之后,夏尔得出了答案。
那么这是他的意思,还是路易-波拿巴的意思呢?新的一个问题又接踵而至。
“嗯,这家伙确实古怪得很。”他低声回答。(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教育
在被莫尔尼提醒了之后,得到了借口的夏尔也不再与约瑟夫-波拿巴纠缠,匆匆同他告辞然后向总统的办公室走去。
一边走,他心中依旧在反刍刚才与波拿巴家族内两派人的交锋,希望能够为自己之后的行动找出一点启示来。
就这样,带着一丝隐藏的不安,他走进了路易-波拿巴休息室的门。
“总统先生,我来了。”夏尔低下了头,恭敬地向对方问了好。
刚刚酒足饭饱的路易-波拿巴脸色红润,神态温和自若,但是夏尔显然不会因此而对他有所轻慢。
“哦,来了?”未来的皇帝陛下微笑地看着他,显然心情不错,“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刚才还没有吃饭吧?看你和约瑟夫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从他的表情上来看,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的样子,不过既然会刻意提到这种事,那就是一种很明显的提醒了。
“您刚才也看到了,我们只是偶尔聊下天而已,”夏尔思考了片刻之后,说出了自己之前想好的说辞,“毕竟都是年轻人嘛,我们偶尔一起谈谈年轻人的话题……”
“年轻人是该多来往来往,”路易-波拿巴仍旧笑着,“不过,有时候你也该跟年长者多聊聊天,这样才会得到更多有用的东西,毕竟有些经验可是十分宝贵的,不是吗?”
哦,是的。我明白了。
“好的,我会的。”夏尔谦恭地低下了头。
“哦,那就好。”路易-波拿巴只是点到为止。然后就看了看旁边的座钟,“夏尔,时间就快要到了,要不你先吃点东西吧?”
“不,不用,正事要紧,”夏尔笑着回答。“反正那里也是我的亲戚家,吃什么都可以。”
“哈哈哈哈,说得也对。走吧。”
………………
当夏尔跟着路易-波拿巴来到特雷维尔公爵府上的时候,公爵一家人早已经盛装等候了许久。不光是年轻的小菲利普,就连一直不怎么露面的特雷维尔公爵,也在孙女夏洛特的陪伴下出席迎接。
而今天并不是只有
“作为杰出的国务活动家。我衷心希望您能够在之后给我们以更多帮助。”路易-波拿巴带着笑容说着客套话。“虽然之前我和您的政见并不大相同,但是我相信我们为国家、为人民服务的热忱是共通的,只要抱有这种热忱,我们终究是能够找到共识的。”
“承蒙您的看重,总统先生。其实我完全当不起‘杰出’这种形容词,在任的时候我只是尽我的义务和能力服务国家而已,辞任之后也只能赋闲在家。”公爵也热情地说着客套话,“不过。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当然会尽我绵薄之力。为您提出更多的建议。”
“德-特雷维尔先生,您实在是太谦虚了。谁都知道您才干卓著,只是看不起德-奥尔良先生才隐居了而已。”旁边的一位中年人轻轻摇了摇头,“作为波旁时代的大臣,您的业绩远远在我们之上,只可惜法国人民不识货,把一个如此有作为的政治家连同一个如此辉煌的王朝给葬送了……”
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像在追忆那个已经逝去了的年代似的,“我的父亲当时就十分佩服您,他认为您是当时的贵族们当中最为明智的一个,只可惜……哎!”
坐在夏尔旁边的夏洛特,突然狠狠地恰了一下夏尔的手。显然,这位保王党分子的话,惹起了她的某种共鸣,以及对自己爷爷、父亲还有爱人的恼恨。
“德-法卢先生,那个时代确实可惜,不过我们也不能完全停留在惋惜上面。”她的父亲,小菲利普公爵笑着开口了,“上一代人失去的东西,我们这一代人一定要想办法重新夺回来,暴民从国王手中夺走法兰西,我们要把它重新交还给上帝!现在您已经是政府的部长了,您有能力为我们实现这样一个梦想,不是吗?”
“暴民从国王手中夺走法兰西,我们要把它重新交还给上帝!说的太好了!”这句话显然引起了这个中年人的共鸣,他大声重复了一遍,然后举起了酒杯,“让我们干一杯吧?”
“干杯!”其他人都举起了酒杯。
这位中年人,就是当今法国的教育部长德-法卢伯爵,除了政府公职之外,他更为重要的身份是波旁派保王党的领袖,正是为了得到他的支持,路易-波拿巴才会在百忙之中来到特雷维尔公爵府上参加这场会面。
【法卢伯爵,即弗雷德里克-皮埃尔-德-法卢(frédéric-alfred-de-falloux,1811-1886),其父是平民出身,但是在查理十世时代(1824-1830)被封为贵族,他后来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贵族。
其人政见十分保守,极其拥护恢复旧时代的贵族统治,鼓吹恢复王国的旧秩序,利用教权和贵族权利统治国家,是当时法国正统派的精神领袖之一。
在1848年第二共和国建立之后,他被当时的总理巴罗任命为教育部长,后在路易-波拿巴和总理巴罗等人的支持下,提出了《国民教育法》,即《法卢法案》,规定凡属天主教教士及教会教友,不论男女,均可担任教育职务,所有初等学校均归教区教士管理。到了第二帝国时代,此法依旧施行,作为帝国钳制思想的重要举措而沿用下来。】
“伯爵先生,正如您所说的那样,我们竭力想要让国家变得更好。”眼看时机已到,路易-波拿巴开始准备进入正题了。“可是您也看得到。有些人却不会这么想……”
“您是指什么呢?”伯爵貌似好奇地问。
“恐怕您已经听到这个风声了,”路易-波拿巴悠然地喝下了一口酒,“没错。我确实打算撤换掉总理先生,因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我认为他并不足以适任这个职位,没有办法服务好国家……”
伯爵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是显然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就我看来,他似乎干得还可以吧。”他看了路易-波拿巴一眼,眼神有些闪烁。“况且,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将我邀请进内阁的人。我总不好支持您将他赶走……”
“我必须提醒您,他是个奥尔良派,也就是说,他实际上并不是您的同路人。”总统冷静地回答。“而我是您的同路人。我是支持波旁王族的。”
听到了他的后半句话之后,中年人的脸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仿佛觉得这个笑话很好笑一样。
“当然,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会用诚意来证明这一点的。”
“什么诚意?”伯爵马上被勾起了兴趣。
路易-波拿巴故意停顿了一下,在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之后,他冷冷地说了下去。
“正如您之前所说的那样,‘暴民从国王手中夺走法兰西。我们要把它重新交还给上帝!’,所以。我之前已经和教皇陛下达成了协议,准备让教会来承担起重新教化国民的重任。”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一听到这话之后,伯爵马上起了兴趣,好奇地看了一下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打算在撤换掉总理之后,彻底地更改如今的教育体制,把法兰西的孩子们从无法无天的自由派手中夺过来,让教士来教育他们,让他们懂得什么叫做敬畏和服从……伯爵,在议会重新复会之后,我希望你尽快提出一个这样的教育改革提案来……”
伯爵静静地看着总统,显然还在消化他刚刚得到的信息。片刻之后,他大声喊了出来。
“太好了!先生,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我们应该立即就着手去做!在获取知识之前,人民应该首先明白什么叫做服从和道德,不,毋宁说人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都懂,他们只需要服从上帝制定的秩序,并且在贵族们的带领之下工作和生活,这样就可以了!他们自以为掌握一切,结果给法国和欧洲带来了什么?只有几十年的血腥仇杀而已!只有教会和贵族才能够治理好这个国家,我们每个人都终究应该明白这一点……总统先生,既然您已经将这个光荣使命重新交还给了我,您放心,我会热忱地去完成的。”
总统笑而不答,仍旧看着伯爵。
“……好吧,我支持您的一件,总理阁下目前确实不太适任于现在的位置。”沉默了片刻之后,伯爵给出了总统想要的回答,“我和与我志同道合的人,十分欢迎您的举措。”
“就算是此刻尚在埃姆斯的那位先生,恐怕也无法做得比您和我更加多了,我想没有任何举措更加能够表明我的诚意和决心了吧?先生,正如同您一样,我也是一个正统主义者。”路易-波拿巴慢悠悠地说。
【此时的波旁王族的继承人,尚博尔伯爵亨利,已经从所居的奥地利来到了德意志的埃姆斯,窥伺法国局势,随时准备回国接位。】
“我衷心希望您能够保持此种状态。”伯爵同样笑着回答。
“那么……”总统再次拿起了酒杯,“让我们为上帝和国家干杯吧!”
“干杯。”
………………
当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夏尔陪同着路易-波拿巴,慢慢地从公爵府邸当中走了出来。
虽然晚风已经颇带凉意,但是路易-波拿巴看上去仍旧十分兴奋。
这倒也不足为奇,因为他的目标达成了——他一手促进了秩序党内的分裂,可以放手撤换一位不顺他心意的总理,向全国人民展示出自己的说一不二的威权——而且这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能够使用出巨大的权力,当然也能给人带来巨大的兴奋。
“夏尔。这些老派人物真是好糊弄啊!几个好词就能让他们兴奋不已……那位特雷维尔公爵倒是不一样,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任何触动,无论是对上帝还是对国王——嘿。我倒真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个保王党了!”走着走着,路易-波拿巴突然笑了出来,“不过这样更好,倒是省了我们不少事。”
“能够达成心愿,他当然会满足了。”夏尔低声回答,“说到底,他们只要法国能够重回到旧有的秩序上面。倒也不是特别在乎谁呆在王位上……”
夏尔有意在‘倒也不是特别在乎谁呆在王位上’上面加重了音,因为显然这样能够讨路易-波拿巴的欢心。
“真可惜,我却没有想要完全满足他们。”路易-波拿巴突然冷笑了起来。然后拿起手杖,对着虚空轻轻挥舞了几下,“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如今时代大不相同。只靠宗教来愚弄人民是毫无意义的。”
“也就是说您不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地打算推行这项法令的。但是我当然不会让这些无聊的天主教士来掌控教育了,这只是用来装点门面的而已。”路易-波拿巴低声回答,“因为这从根本上不符合我们的理念和计划。”
“……您这样说的话……”
“难道不是吗,夏尔?”路易-波拿巴抬头看着远方,“我要把这个国家建设成一个工业和商业强国,你要建设一个庞大的铁路网,我们还想要一支庞大的军队,这些东西哪样也不是天主和教会能够带给我们的!我们需要的是成千上万受过教育的官吏和军官。还有工程师,而不是被教士们洗得头脑空空的白痴!”
“我认为您说得完全正确。”夏尔马上回答。
“是的。我就知道。”路易-波拿巴点了点头,“我们的想法总是很一致。”
然后,他们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马车所等候的地方。
“夏尔,你不回去吗?”
“……我先不回去了,今晚我还没有在这里好好吃晚饭呢,毕竟是亲戚家嘛。”夏尔微笑着回答。
“哦,这样也好。”路易-波拿巴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走上了车厢。
末了,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又从车厢门探出了头来。“夏尔,你和你的亲戚们不一样,不要把自己降低到政治掮客的等级上,你的前途要比那个远大得多!”
“我当然不会了,先生,我说过的,我将忠诚于您。”夏尔躬身回答。
“很好。”路易-波拿巴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车厢之内,然后马车直接启动,载着总统向爱丽舍宫疾驰。
夏尔看着远驰的马车,心里却突然充满了一种别样的思绪。
他在回味着路易-波拿巴刚才说的话。
毫无疑问,他说得没错,一个国家要向进行工业化,就不能把自己的教育沉溺在旧日的愚昧当中,而是需要掌握大量专门知识的人才——这就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教育体系。
随着受到教育的人口越来越多,就有越来越多的人力资源可以投入到工业化生产当中,然后让工业社会创造出之前几千年都无法比拟的社会财富。
除了知识之外,教育体系的另一个产品是阶级流动性,毕竟除了急速的暴力革命之外,最能够使下层的人摆脱贫穷命运的就是知识了。
可是当一个国家的工业化完成之后呢?当这个国家的社会财富不再急速扩张之后,还需要这么有效的教育体系吗?或者说,还需要那么多拥有大量知识又雄心勃勃打算上升的年轻人,来和精英阶级来争抢资源吗?
显然是不需要的。
于是,在各个已经进入到了后工业化时代的发达国家内,教育体系又不可避免地向宽松化挺进,以“兴趣教学”、“激励教学”的名义,让尽可能多的年轻人沉溺在年少时的玩乐当中,尽可能地让他们长大之后当一个消费者,以“微小而确定的幸福”来沾沾自喜。
认为宽松教育能够“激发孩子的创造力,让孩子的思维更活跃,学习更加有效率”的观点,完全是可笑之极的。人的懒惰是天性,更别说是没有自控力的孩子了,如果学校提供的教育十分宽松,那么有动力去主动努力学习的人往往是凤毛麟角,大部分只可能是在玩乐中安享自己的青春,根本不会有什么自我探索的想法。
可是,即使逻辑如此荒谬,宽松教育却并不被人们所反对,哪怕是下层阶级。因为宽松和舒适让所有人都开心——它很顺孩子的心,甚至连家长也十分开心。于是在人们欢呼声当中,教育越来越宽松,能够通过教育上升阶层的人也就越来越少,大部分人在青少年时代当中迷失在了舒适和享乐当中,然后溺死在温吞水一般的社会当中——当然,这或许是一种幸福也说不定吧。
关于宽松教育,日本倒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自从昭和时代的工业化阶段结束,进入平成时代之后,在日本社会当中宽松教育越来越成为主流呼声,但是有趣的是,社会上越是鼓吹宽松教育,那些官僚、政治家和富豪就越是将子弟送进那些以管理严格著称的私立和公立精英学校里面,以升入好大学为最终目标,接受十分严格的教育。
虽然看似矛盾,但是却一点都不矛盾。
那么,21世纪的中国也会变成那样吗?夏尔突然想到这样一个有趣的问题。
因为当他穿越的时候,中国还在急速的工业化进程当中,宽松教育还没有完全成为现实。
但是未来呢?
也许也会吧……
不过,总比权贵们只靠推荐信,就能把孩子送进常春藤的合众国要好吧?夏尔略带自嘲地笑了笑。
当然,这并不是说在后工业化时代的教育体系中,下层子弟的上升空间已经完全断绝,这是不可能的——哪怕只是为了公关效应、为了让人能够做上梦,社会维持一定的上升空间也势在必行,宽松教育也给少部分真正有天赋又有自控力的天才留下了出路,让他们可以进入到精英群体当中,可是这样的人又能够有多少呢?
当这种趋势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太好了!先生,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消息!我们应该立即就着手去做!在获取知识之前,人民应该首先明白什么叫做服从和道德,不,毋宁说人民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都懂,他们只需要服从上帝制定的秩序,并且在贵族们的带领之下工作和生活,这样就可以了!”
大概又会回到这样的时代吧。
算了,都已经到了这个年代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呢。
夏尔颇为潇洒地耸了耸肩,然后向着灯火辉煌的特雷维尔公爵府重新走了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