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大计划
夏日的天气阴晴不定,前一刻还艳阳高照,后一刻就马上阴云密布,广场的上空甚至还传来了闷闷的雷声,显然,很快就要下一场大暴雨了。
然而,外面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夏尔,他伏在自己的书桌前,快速地批阅那些公文。
办公室内的这种好像能够持续到世界末日的寂静,直到一阵敲门声响起之后,才被打破。夏尔的专职秘书克莱芒-莱钦斯基快步走了进来。
“先生,他来了。”他低头禀告。
“让他进来吧。”夏尔头也不抬地说。
“是。”
很快,他在法兰西通讯社的得力助手孔泽先生就走了进来。不过,他还是如同往常一样地面无表情,并没有显露出多少面对上司的诚惶诚恐。
夏尔虽然发现他已经进来了,但是他并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继续在自己的那些公文当中奋笔疾书,孔泽则一言不发地站在对面。
“啊,终于没了!”在最后一份文件上签完了自己的名字之后,夏尔终于扔下了自己的笔,然后感叹了一句,“我可没想到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份苦活啊!”
“看得出来,您乐在其中。”孔泽不动声色地回答。“就我多年来的观察来看,有着权势傍身的忙碌,总会让人感觉如蜜糖一样甘甜。”
“呵,您倒是看得出来。”夏尔忍不住笑了出来,“不过。您倒是没有说错,这份忙碌有时候确实让人沉醉。哦,请坐吧。”
孔泽慢吞吞地坐了下来。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夏尔,好像是在问“您今天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似的。
“孔泽先生,您在我手下待了这么久了,我们也该是能够互相说些心里话了吧?”夏尔没有故意卖关子,直接开了口,“您老实跟我说吧,您有没有觉得在新闻社里面干着有些无聊。觉得老是跟一些纸片打交道没意思?”
“您是有新的任务想要交给我吗?”孔泽马上领会了夏尔的意思,然后他平静的心里突然引起了一些波澜——难道自己还能重新回到政府里面去吗?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您是过于聪明了。”夏尔干脆地点了点头,“不过。和您想的不太一样,我并不是说,想要让您来部里帮我……”
“那您是想叫我做什么呢?”孔泽的心里隐隐间有些失望,
“轰!”外面突然响起了雷声。然后“哗哗哗”的雨点声不停地传了进来。夏尔站了起来。走到窗口前,看着雨后的广场。夏日特有的急雨此刻正不停地倾泻而下,好像在广场中升腾起了茫茫的一片白雾似的。
夏尔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广场,完全不在意从外面飘入的雨点打湿了自己的衣服。
他把孔泽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当中,当然不是为了说闲话的,然而,他现在却一直在沉思。好像在思考自己的做法到底合适不合适似的。
“您在想什么呢?”看着好像在发呆的夏尔,孔泽不由得问了一句。
这一声问话。让他从恍惚之中回到了人间,也让他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转过身来,认真地盯着孔泽。
“我想要制造军火。”
这突兀的一句话让孔泽呆了一呆,片刻之后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夏尔。
“很抱歉,我并不是关在瓶中的妖精,可以给您变出一大堆军械来……如果您想要问怎么制造军火,您可以去找那些工程师。”
“不,您误解我的意思了。”夏尔轻轻摇了摇头,“知道怎样能够造出军火的人,世界上成千上万;知道怎么把这些军火卖出去,卖到哪里去最好的人,世界上寥寥无几。”
“您的意思是……?”孔泽更加闹不明白夏尔的意思了。
夏尔把窗帘拉了下来,瞬间房间变得更加昏暗了起来。
他转过身来,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先生,当一个人处于我的位置上时,他总能比别的人看得更多。我可以向您保证,接下来法国有的是仗要打……而且是和不止一个国家。”接着,他又放低了声音,“用不着我跟您叮嘱一番保守秘密的重要性了吧?”
听到了夏尔的话后,孔泽微微动容了,他明白夏尔的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保守机密。”他低声回答。
他隐约也听说过一些有关于路易-波拿巴总统的风声,但是在波拿巴党人亲口说明之后,他才明白如今的法国离战争到底有多么近!
“很好。”夏尔微微笑了笑,总算冲淡了一点房间中的凝重,“既然接下来要打很多仗,那么很明显,在未来,这个国家对军火的需求也将前所未有地大。既然如此,我们不应该浪费这样的好机会。”
“我明白了。”孔泽轻轻点了点头,“您想在之后搞一个专门制造军火的企业,而需要我去帮忙。”
“不仅仅是如此。”夏尔摇了摇头,“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他顿了一顿,然后抬起头问,“您有没有去过东方?”
“东方?”孔泽终于完全被弄得晕头转向了。
“准确地说是清国和日本,在企业开张之后,我想让您专门负责对这些市场的开发。”夏尔一字一顿地说,“当然,您也可以从中抽取您合理的佣金报酬。”
“可是那里的商业需求并不大啊?”孔泽马上提出了质疑,“他们又不买我们的东西,连英国人都在头疼呢,最后他们找到了鸦片,这些英国佬可真是狠……”
这倒是实话,出于多种原因。法国在东方的商业利益并不大,出口商品方面完全无法和已经初步完成了工业革命的英国相比。
“没错,法国在东方现在没有什么商业利益。但是……我们可以想办法制造商业利益。”夏尔回答,“就我的观察来看,东方的这种平静,很快就将被打破了。不管他们想不想,到时候他们都必须和世界融为一体……”
“法国将和清国开战吗?”孔泽脱口反问。
“那个可说不准,”夏尔笑着回答,“不过。我们可以断定的是,清国的朝廷已经摇摇欲坠了。没错,在财政状况日益窘迫的当下。清国的统治必将日渐衰颓;况且,脆败给英国人的朝廷军队,也已经失去他们恐吓民众的威望。这种情况下,很难想象大规模的民众起义不会发生——这在东方的历史上是常有的事。”夏尔继续说了下去。“而我们,我们当然可以从王朝的崩塌中获得商业利益,不管是法国的还是中国的。”
孔泽定定地看着夏尔,思考了片刻之后,他才最终想明白了夏尔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用不了多久,清国就会爆发内战?”
“也许叫内战,也许叫起义。也许叫革命,反正都一样。”夏尔点了点头。“总之,到时候他们对军火的需求将是极其旺盛的,两边都会想要最精良、最优秀的武器,而我们必须抢在其他人之前,开发出这种市场。这利润虽然不如鸦片,但是也将十分可观,足以使我还有您、还有许许多多人成为巨富。”
“您真的有那么确定吗?”孔泽虽然貌似平静,但是语调已经有些明显的激动。他的心里也砰砰跳了起来。
“我很确定。”夏尔笃定地回答,“虽然不会是在今天,也不会是在明天,但是清国的内战很快就会爆发。”
果然如此。孔泽轻轻咬了咬嘴唇,让自己强行冷静了下来。
是啊,如果真能如德-特雷维尔先生所说,这一切将是多么大的收益!至少足以让他出人头地了。只要……只要属实的话……他只感到血液都要燃烧起来了。
从孔泽这一年来对这个年轻人的观察来看,这个人说的东西一般都会实现,拥有着令他钦佩的远见卓识,既然他是如此判断的话,那么……那么应该是很有可能的。
一想到这里,他就不再有任何的犹豫了。
“那您打算叫我怎么做?”
………………
孔泽的心理活动,并没有逃过夏尔的双眼,从他问出这句话来之后,夏尔就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完成大半了,这个人太好懂了,只要有一丝出人头地的机会,就绝对不会肯放过的。
没错,夏尔就是想要趁不久之后太平天国起义勃发,清朝廷允许各地自办武装的机会,尽自己所能地,大规模向中国输入军火。
前几天,德-博旺男爵宏大的计划和手笔,给了他一种强烈的刺激。让他比之前任何一个时间都更加渴望建立一番大功业。费了千辛万苦,总算得到如今的一切了,接下来,我总不能比一个土著干得还要差吧?他扪心自问。
在这种刺激之下,他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没有跟孔泽说明的是,他不仅要靠大卖军火来发横财,如果有必要的话,他还准备要给某些人以贷款,扶植起他们的力量——虽然他现在还没有确定要给谁,他并不喜欢洪秀全杨秀清这帮神棍和内讧狂。
毫无疑问,大规模的武器输入,将会让清国原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体制进一步摇摇欲坠,如果在没有可靠的替代者的情况下,甚至有可能让中国陷入到军阀混战当中,几个军阀集团会为了利益而彼此争斗不休(这反而是外**火商最愿意看到的情况)。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原本就已经十分惨烈的那十几年,恐怕会因为自己的扰动而变得更加激烈和血腥,但是他还是下定了决心。因为,对这时中国来说,早一点割除肿瘤的话,总比等到二十世纪才补课要好。
提前八十年陷入到这种阵痛当中,可能让这个国家、这个文明痊愈得比之前更早。至少,能从军阀混战中胜出并且重新统一了国家的强者。会懂得近代军事和科技的意义,再怎么也不会比清王朝的统治者们更差,也再不会出现甲午年的光绪和慈禧了。
他靠清国的内战来大发横财。而汉族军阀依靠他的军火和贷款驱逐了满洲皇室,重建这个国家。这至少是双赢的,不是吗?
一想到这里,夏尔的心里在微微惆怅之余,也有些激动。
我这个计划,比德-博旺的还要大,还要厉害!只要一切都实现了的话。足以让之后的世界历史完全面目全非!
然而,即使热血沸腾,人也需要冷静。
他将这种激动抛诸脑后。重新抬起头来,看着孔泽。
“您现在总共有多少钱?”
“钱的话倒不是很多……”孔泽的脸上微微一滞。
“没关系,即使没有多少钱,您也能够成为我的合伙人。”夏尔马上看穿了他的顾虑。于是开口安慰起来,“只要您付出足够的努力就行了。”
“我明白了。”孔泽的心完全放了下来,然后他挺直了腰,“您准备什么时候安排我去东方……”
“噗哈哈哈哈……”夏尔突然笑了起来。
“您怎么了?”孔泽有些奇怪。
“没什么没什么……”夏尔一边笑一边回答,“您的反应果然和我预想地一模一样。”
孔泽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些尴尬。
“没关系,我们要的就是您这股劲儿!”夏尔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您现在还不用着急。我们的军火企业现在还没有影子呢!我们先要去找找人,把这个架子撑起来吧。等到一切上了轨道之后。我自然会为您支付前去东方的酬金的。”
不过,按时间线来看,现在也必须抓紧了。因为现在已经是1849年,而1851年太平天国起义就将爆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到时候天国起义爆发没多久,孔泽就将刚刚来到中国,然后,他就能够发现其中巨大的商机了。
到了那个时候,不用夏尔催他也会死命去找人推销自己的武器,不管是给哪边。
“我会努力抓紧的。”孔泽连连向夏尔保证。
然后,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到时候,我带人去考察的时候,以什么名义去呢?我这样的外国人,如果在清国的土地上各处乱跑的话,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他没有想到,他的这个问题,让夏尔的脸色突然完全阴沉了下来。
“先生,我……我有说错什么了吗?”他这副脸色,让孔泽产生了些惊吓,生怕触怒了这个大人物。
在片刻令人难熬的沉默之后,这位大人物终于开了口。
“不,这跟你没关系,只是我想到了一些事而已。”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追加了命令,“您和您的手下,到时候就以传教士的身份去吧,您只要有了这个身份,到时候您在清国就可以通行无阻。如果碰到什么事,自然会有领事来出面解决。在几年前,七月王朝政府已经和清国达成了协议,他们已经确认了,在清国的土地上,法国人的法律管辖权由法国领事负责。”
“这倒是个好办法!”听到了夏尔的话之后,孔泽赞叹了一声,他已经完全放下了心来,摩拳擦掌只想着在未来大干一场。
在1843,在清国被英国击败并且签订了南京条约之后,法国的路易-菲利普国王任命了特命全权大使德-拉萼尼(thoedoes-marie-de-lagrene)前往中国商谈签约,大使带着一支载有参赞、翻译、医生乃至商会代表的庞大舰队前往中国出访。
在1844年8月,德-拉萼尼来到澳门,随即与清国的两广总督耆英会晤,并在10月,分别代表两国签订了《中法黄埔条约》。
【在行文中,由于法方强烈要求,路易-菲利普没有使用看上去比皇帝低了一等的国王头衔,而是使用了“大佛兰西国大皇帝”的头衔,和“大清国大皇帝”并列。】
在谈判中,清国官员生怕法国大使前往北京觐见道光皇帝(好像大清国会因此受到什么重大损失似的),拒绝了互派使节的建议;同时,由于害怕其治下子民受到洋夷污染,他们也拒绝了“中国派青年留学赴法,学习造船、铸炮”的建议。
同时,可怕的是,他们却以满不在乎的态度,答应了按照英国例子,给予法国片面最惠国待遇、领事裁判权,甚至还准许法国传教士在中国自由传教(而后来,其他西方国家也同样援引其例,中国对基督教传教士完全打开了大门,因为这些条款,外国传教士在中国再怎么胡作非为,清政府也无法直接管辖,只能跟该国领事商量解决办法)。
为了不让外国公使进京(这是极其正常的国际交往,但是在清国官员们看来却是完全的大逆不道无法想象),清国的官员们几乎竭尽了全力,答应了许许多多出让国家真正权益的条款,贻害无穷。
为了不让外国公使进京,他们为此要损失多少真正有意义的国家主权?因为这些条款,中国未来发生了多少教案?又因为和洋教的冲突,在之后六十年,又惹出了多大的祸端?
他们完全想不到,在这个时点上也完全不在乎。
在最后,已经得到了满意条件的德-拉萼尼对清国官员高调宣称自己暂不进京觐见了,而耆英的得力幕僚和助手黄彤恩还得意洋洋地在日记中写下了“拉使(拉萼尼)之技穷矣”之语。
买椟还珠,莫过于此。
允许外国自由传教的后果,在短短几年后就被显露无疑了。
在鸦片战争后,清王朝已经衰退不堪,日暮途穷,连表面上天朝大国的遮羞布也被英国人的两万远征军所毫不留情地撕开了。
然而,率先挑动了天下反乱的,却是一个号称上帝次子的洪秀全。这位广西的落魄文人,受到传教士宣传册子的影响,成立了拜上帝教,拿着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基督教教义作为构建起义组织的精神武器,这多多少少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当然,毫无疑问,之所以会出现太平天国起义,清末深刻的经济因素才是主因,宗教因素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这样的王朝,不是早灭了早好吗?
不过,至少在现在,清政府这个愚昧而且短视的决定,对夏尔的计划是极其有帮助的——他的代理人可以借着传教士的身份掩护,在中国各地穿行。
“那么,您还有别的吩咐吗?”沉默了片刻之后,孔泽再度询问。
“还有一件事。”夏尔突然拿出了一页纸,然后在上面写了一个名字。“想办法找到这个人,然后安排我去见他。”
“明白了。”孔泽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告退。(未完待续。。)
第二十一章 导师(一)
“见鬼,居然又下雨了。”
在一辆于街道中穿梭而行的马车中,孔泽看着窗外,低声抱怨了一句。
一八四九年六月的天气,和平常的年份一样总是阴晴不定。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他和旁边的这个人高高兴兴地上了马车,但是后一刻就来了暴雨,马车没有行进多远就得想办法躲雨,这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他旁边的这个人虽然嘴上并没有说什么,但是也掏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这更让孔泽心里紧了一紧——现在,在得到了这个人对未来的允诺之后,他比之前的任何时刻都要害怕让这个人心情不快。
还好,在他的祈祷之下,过了一阵之后,这阵暴雨渐渐地又停了下来,然后马车重新上了路。
马车沿着大街小巷四处穿行,阵雨后的城市突然干净了许多,仿佛一下子被粉刷一新了似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随着车夫勒紧缰绳,疾驰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接着,车厢打开了,两个人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然后,他们来到了一幢小小的公寓之前。
这一幢房子,似乎是因为年深日久,又或者是无人认真打理的缘故,整个地都透出一股令人不快的破旧气息。墙根被染成了灰黑色,好像同和整个天空一样阴沉严肃,带着灰蒙蒙的色彩,使得一切都暗淡无光。街面上的石板干燥,上面因为干涸后的泥水而铺上了一层黄色的镀层。因为刚刚下了雨的关系。阳沟内的水混杂着污泥,而沿着墙根边,生满了干枯的杂草。一到这个地方。连最无忧无虑的人,恐怕也会其他人一样,无端端变得不快活。屋子内外死沉沉的,听不到人声,甚至连街墙之外的马蹄声也听不见,简直带有几分牢狱的色调。
夏尔感觉到有几道视线看向了他们两个人,也许是因为他们的衣冠楚楚和这里完全不搭界的缘故吧。
如此衰颓破败的景象。让一直沉默不语的夏尔,禁不住回头看了看孔泽。
“真的就是这里?”
“确实就是这里,没错的。”孔泽连忙恭敬地回答。
也许是出于对夏尔的感激。也许生怕惹得他不高兴而浪费自己大发横财的机会,孔泽在得到了夏尔的要求之后,立马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找人的工作当中——这倒也是他的老本行。
在拜托了旧日的老关系之后,他的工作也极有效率地进行了。很快他就帮夏尔找到了这个人——不过。这也是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隐姓埋名,而是直接就来到了巴黎的原因。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夏尔要心血来潮去找明显无权无势的这一家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不折不扣地执行夏尔的命令。
“他们一家住在二楼,因为没什么钱的关系所以才找到了这里,毕竟租金便宜嘛。”孔泽继续解释着,“一开始找着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我们是政府的密探呢,可防着我们呢!我好说歹说。他们才相信您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来拜访一下而已……现在他就在那里等着您呢。”
“是吗?您辛苦了。谢谢。”夏尔轻轻点了点头,难得地向对方致谢,“那就请带路吧。”
孔泽跟房东模样的中年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带着夏尔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穿过了破败而又满是油腻味的饭厅,他们一步步走了进去。他们一路上一直没有说话,只有木质楼梯已经腐朽不堪,发出咿咿呀呀的声响。
很快,他们来到了二楼,然后在一间房间之前停了下来。孔泽凑上前去,轻轻地敲了敲门。“先生?是我!昨天的那个人,我们来了!”
就是这里了吧。
伴随着这阵阵敲门声,夏尔下意识的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跟领带——尽管对方的服装肯定要比自己寒酸得多。
就在他内心突然有些忐忑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了,然后出现了一个妇人,她好奇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不用说,夏尔也知道她是谁了,燕妮,或者该叫珍妮?
怎样都好。
“夫人,您好……”孔泽的脸上,难得地挤出了一些笑容,尽管仍旧十分僵硬,他指了指夏尔,向对方介绍了他,“这就是我那天跟您说过的先生,就是他想要拜托我来找您一家的。这下您可以放心了吧?我们并不是什么政府的密探。”
“先生,请进吧。”也许是因为难得能够见到宾客的关系,燕妮脸上带着笑容,显得十分友好。她朝夏尔打了个招呼,态度礼貌,温和,但是又不失庄重,当然,也有一点点对夏尔来意的疑惑。“他正在等着您呢,刚开始下了大雨,我还以为您可能不来了。”
【燕妮是德国贵族出身,按照当时的传统,从小就是学过法语的,因而可以和夏尔等人自由交谈。而导师本人的语言能力,自然就不用说了……】
“好人可不会为了一场雨而失约。”夏尔笑着开了句玩笑。
房间像每一个破旧的公寓一样狭小逼仄,虽然摆放整洁但是仍旧掩藏不住贫穷的痕迹,但是夏尔并不在意,亦步亦趋地跟在燕妮的后面。
尽管早就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接下来他仍旧被他所看到的这个人弄得微微一怔。
倒不是因为他感受到了什么王霸之气,或者心情过于激动无法自已——他不是那种轻易会为外物所动的人——而是纯粹得感觉到了一种违和感。
是的,一种说不清楚的奇怪。
在那一世,他在历史书中读到这个人的时候,配发的图片都是大胡子老头的形象,而现在,他面前的这个青年时代的卡尔-马克思虽然有着同样的轮廓,但是毕竟有很多不同,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怔住了。这个穿着便装,留着黑色络腮胡子、态度矜持而又略带有哲学家式的傲慢的青年人,真的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导师?就是这个人,如此程度上地改变了未来的历史进程?
难以置信,但是又不得不去相信。
这种动摇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躬身向对方行了一礼。
“马克思博士,很高兴见到您。”他是耶拿大学的哲学博士,当然是当得起这一称呼的。
“很抱歉我不能以同样的方式问好,先生,因为我还不知道您叫什么。”卡尔-马克思博士也站了起来,冷静地朝夏尔点了点头,“不过,处于我现在的这种立场的人,当然不会介意自己多上一个访客。”
他又扫了夏尔一眼,然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不过,我还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您要跑过来拜访一个已经被普鲁士和比利时政府驱逐过,并且很有可能还要被法兰西政府再度驱逐的人呢?”
果然,还是有些奇怪。他的态度虽然礼貌,但是明显有些生硬,甚至有一种不能掩饰的咄咄逼人,让夏尔更加感受到了一种不适应。
但是,也对。一个青年人一路刻苦攻读成为哲学博士,又愤世嫉俗地同祖国政府作对,怎么可能没有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呢?生活还没有抹平他的棱角,还没有让他完全陷入穷困潦倒的境地,还没有给予他像“病死了三个孩子”那种程度的打击,他又怎么可能会像后来那样变得有一种忧郁的沉静呢?
很好,这样倒也不错,也许更好也说不定。夏尔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
“并不是可能,先生。”他温和而又礼貌地回答。
“什么?”博士有些奇怪。
“您刚才说您‘可能’将被法兰西政府驱逐,但这是不确切的。”夏尔继续说了下去,“实际上,根据我得到的确切消息,您将肯定被法国政府驱逐,而且用不了多久。除非,您同意被政府囚禁在布列塔尼的监狱中。”
青年人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痛苦,然后很快就被倔强所淹没了,他冷静地看着夏尔。
“看来真的已经定了啊?您果然是政府派来的人吗?很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向你们告饶求情的,谁也没有资格来对我这个无罪的人说‘宽恕’这个词,我会走的。”
“不不不,您误解了,”夏尔连忙解释起来,“我不是政府派来的人,我只是得到了这个消息,然后将它先行告知给您而已。”
听到了夏尔的回答之后,他再度打量了夏尔一眼,好像闹不懂夏尔到底是想干什么似的。
借着这个机会,夏尔也再度将他看了个清楚。这个刚刚三十出头的人,胡须黑亮,眼神精明,透着青年人特有的活力。但是他的脸上,也已经开始被贫穷的风霜刮出了些许的刻痕,显然坎坷的生活已经在给予他各种各样的打击。
但是,现在还不算很晚。
“既然如此,那我谢谢您了,虽然我并不知道您这样做的目的。”沉默了片刻之后,博士再度开了口,“不过,除了给我报信之外,您好像也有其他的事情吧?”
“是的,先生。”夏尔点了点头,“我正好也有些事情想要问您。”
“尽管问吧。”博士笑了笑,“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了。”(未完待续。。)
第二十二章 导师(二)
“请说吧。”
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夏尔原本平静的心情,骤然升腾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天哪!我是在和导师谈话啊!新中国又有谁能得到这份殊荣?
然而,激动也只持续了片刻。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他,也只是一个坐在自己面前的一个人而已,尽管比常人多了许多睿智,但是他终究还只是个人,尽管值得尊敬,但是夏尔觉得自己仍旧能够平常视之。
他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马克思博士。
“博士,我之前看过您的许多著作,比如《德意志意识形态》、《神圣家族》还有《**宣言》等等,还有您在《莱茵报》上面所发表的一些政治评论,”夏尔小心地漏过了资本论,因为那是1867年后才会出版的东西,“我不得不承认,您有着超越常人的智慧,理应取得比现在更加多的名气。”
博士微微动容,他倒是没想到,面前这个穿着精致、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年轻人,居然会有功夫来看自己那些作品(此时可没有后来那么出名),“谢谢您的夸奖,我会把这当作一种鼓励的。不过,我想您特意跑过来拜访,不会只是为了说一句恭维话吧?”
看样子他还是没有放松对自己的戒备啊,夏尔心里叹了口气,然后不再保留什么,他专注地看着马克思博士。“您的主要政治和经济学观点,恐怕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也没有多大资格评论您在学术上面的成就,但是,我认为在其他方面。您有一个观点十分值得商榷。”
“您是指什么呢?”听到了夏尔的话之后,博士果然大感兴趣。
“您在之前发表的《**宣言》当中,曾经提出过‘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一同去砸碎旧世界,为人类创造更好的未来。这听上去固然不错,但是就我看来。这是极其不可能发生的。”夏尔认真地挑剔着用词,因而说得十分慢,“虽然。毫无疑问,从他们的阶级属性来看,他们确实应该站在一起。”
“您想说什么?”博士皱了皱眉头。
“我想说的是,对于全世界的工人们来说。虽然他们都同时受到了资产阶级的剥削。但是他们并不会认同彼此。这是因为,除了阶级之外,人们还有国家和民族认同。”仿佛是打开了话匣一般,夏尔继续说了下去,“有的时候,在国家和民族认同的感召下,他们甚至还会互相憎恨。”
博士有些好奇地看着夏尔,等着他说下去。
“我打个比方吧。有这样两个国家,a国因为工业发展比较早、科技领先。所以国民率先过上了较为富裕的生活,而b国在落后了很久——比如说一个世纪吧——之后才奋起直追;因为b国更加落后的关系,所以工人的待遇必定低于a国,为了追逐更高的利润,a国的资本家们就将自己的工厂转移到了b国。于是a国的工人们收入必定会大大降低,甚至出现大批的失业……这个时候a国的工人们,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相对合理的进程,他们不仅会憎恨a国的资本家,还会憎恨b国的国民,因为在他们看来,正是b国国民抢走了自己的工作……”夏尔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所以,a国和b国的工人们不仅不会联合起来,一起图谋推翻两国的资产阶级统治,而且它们在情绪上互相对立的。”
博士默然听着夏尔的叙述,一边冷静地思索着。这种互相讨论,终于让他渐渐打消了互相的提防。
“您说得有道理。”最后他微微点了点头,“在生产力不均衡的情况下,确实出现这种反常现象。但是,从长时间的尺度来看,最终a国和b国的生产力水平会大致持平,然后两个国家的工人们将共同面对资产阶级同样程度的剥削,这就能够成为他们联合起来的理由了。”
“也能成为他们互相战争的理由。”夏尔马上回答。“在国家和种族认同的催动下,无产阶级会高高兴兴地被武装起来,然后互相厮杀。英国的和法国的,德国的和俄国的,任何一国和另一国的。世界的资源和市场毕竟是有限的,为了争夺这些有限的东西,各个民族将会倾尽全力开始厮杀,直到分出个胜负高低为止。”
所以发生了世界大战。
“您这是什么意思?”博士明显对夏尔的话有些不满,他不悦地扫了夏尔一眼,“这种论断是毫无根据的,充满了臆测,您是将人们当成毫无智识的群氓了吗?这是可笑的。”
但是,夏尔对他的这种视线毫无所动,他已经不再管自己对面的人是谁了。
“不,这和智识无关,这是人们的天性。被压迫的人会心甘情愿地互相跑过去,为了上层的利益自相残杀,我承认这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确实是历史上经常发生的,不是吗?人们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而会选择一样东西来认同,比起阶级来,他们更加认同的是‘民族’这个概念,法国的穷人不会愿意为德国的穷人考虑,英国的无产阶级们也不会关心中国人的死活,反过来也是一样。至于黑人……哈,这些可怜的孩子,有多少人当他们是人呢?他们现在要么是原始人要么是奴隶,以后的境况也不会好上多少。所以,比起共同联合起来推翻资产阶级统治来,无产阶级们更感兴趣的是跟在本国资产阶级的后面,以民族为单位同别的民族争斗,抢夺资源,以便让自己享受到相对富裕一些的生活……这不是我在凭空推论,而是……”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听到这里时,博士终于听不下去了,他十分不悦地打断了夏尔的话,“先生,您跑到我这里来,就是为了发表这样一种毫无根据的臆测和论断吗?”
毫无根据?未来的历史所发生的一切,不就是根据吗?夏尔将这句话终究还是忍在了心里。
马克思导师是个犹太人,所以他可能不太理解民族主义到底有多么深植于人心,这个年代的人,也没有经历过未来欧洲的民族主义勃发,更没有见识过全体国民被投入到战争当中的两次世界大战,所以当然无法想象无产阶级们在民族主义的感召下互相厮杀的胜景。
然而,在实际上,国家、民族、乃至种族认同,在所谓的无产阶级心中是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很多时候它们会完全盖过其中的阶级认同。
如果说这是因为资产阶级的恶意宣传的蒙蔽的话,就连号称要解放全人类的苏联,为了反对中国,不也鼓吹过黄祸论吗?这个“黄”,已经不是意识形态之争,而是**裸的种族攻击了。
“无产阶级兄弟国家”之间尚且如此,又能对其他国家抱有期待?民族主义比**理想更加符合人们的认同和期待,虽然很遗憾但这毕竟是事实,至少在未来的几个世纪是事实。就算是在中国,不也有许多许多号称认同**的人,同时对“杀白皮”轰然叫好呢?
别说一般人了,身为德意志民族主义者、隐隐间抱有德意志优越论的副导师恩格斯,如果能够活到1914年的话,他会对德意志投身于世界大战抱持有怎样的看法呢?会不会同帝国的社民党人一样,无条件地对德意志民族的神圣战争投支持票?
好在,历史已经无法假设了,这也是历史之幸吧。
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在这种无声的对峙中,气氛慢慢缓和了下来。
“哦,很抱歉,我刚才确实可能有些激动了,说了一些过激的话。”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终于从刚才的激动中缓了过来,“您不用太往心里去。”
“仔细想想的话,您的话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但是确实太过于偏激了。”马克思博士也恢复了镇定,“不过,这也很容易理解,因为您看上去就不是个无产阶级。”
“这跟有钱没钱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夏尔笑着摆了摆手,“只是个人的一点看法而已,您可以认同,也可以不接受,这是您的自由。”
两个人在无声当中达成了“各自保留意见,日后再辩”的共识。
“我可以请教一下您的姓名吗?作为一个访客,您跟主人谈上这么久也不说姓名,这实在也太失礼了。”博士也微微笑了笑,“还是说,您背负着什么重大使命,以至于不敢抛头露面?”
看得出来,虽然他并不认同夏尔的观点,但是毕竟已经把夏尔当作“可以一谈”的人物了。
“我的姓氏并不重要,今天拜访您只是通知一下您这个信息人,让您早做准备,顺便来和您交流一下意见而已……现在看来交流地还不错。”夏尔微笑着,仍旧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如果您非要给我安上一个称呼的话,姑且可以称我为t先生吧……”
“t先生?”马克思博士呆了一呆,然后不仅也失笑了起来,“好吧,那就谢谢您了,t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您也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未完待续。。)
ps: 本人对马导师并无任何不敬,所谓“吐槽”也是带着一种遗憾的心情来说的。
说到底,导师和那一批先贤们,对人们的觉悟抱有太过于乐观的期待了,结果人们却不是如此……勉强用一句颇为时髦的话来说,应该这么说吧:错的并不是导师,而是世界……
第二十三章 导师(三)
“如果方便的话,您也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马克思博士的反将一军,让夏尔微微地怔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马上又平静了过来。
这位导师主动来我问题了,有趣,有趣!
“没关系,您尽管问吧。”他微微笑着,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要我能够回答,我知无不答。”
“很好,”博士微微颔首,然后抬起头来,用那种颇为玩味地眼神看着夏尔。“t先生,您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我也能够理解您。但是,既然您能够这么快就得知到政府内部的决定,知道他们即将把我流放出法国,那么,您肯定是跟政府有一些关系的吧?”
接着,他摆了摆手,作出了一个叫夏尔放心的手势,“您放心吧,我无意对您追根溯源,您既然想要保密我会遵从您的意愿的。我真正想要问您的问题是,既然您如此接近政府,那么您对如今的法兰西总统路易-波拿巴先生是怎么看的?”
怎么是这个问题?夏尔有些吃惊。
他沉默了,在思索应该怎么回答。
“如果您感觉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说些别的。”博士颇为体贴地补充了一句。
夏尔仍旧沉默着,片刻之后他才回答。
“不,这不是什么需要回避的问题。我只是在思考应当怎么回答而已……在我看来,这个人很复杂。十分复杂……”
“哦?”
又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终于开了口了。“他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我们能够在他身上看到两个人。他既聪明也愚昧。既勇敢也胆怯,既是强者也是弱者,既有远见又颇为短视……总之,如果我们仔细观察的话,他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代表人物之一,我们不就是身处于一个进步与反动交织的时代吗?他既知道新时代需要什么,又忍不住对旧时代的光辉抱有眷恋。他的一只脚踏进了新时代而另一只脚却又停留在旧时代。所以,从很多方面来看,他都是一个矛盾而又混乱的人。当然。在大多数时刻,他还是十分清醒的。”
“您说得好像很玄妙,但是却又意外地精确。”仔细听夏尔说完了之后,博士有些意外地看了夏尔一眼。好像在揣度这个人到底是谁似的。
然后。他又失笑了起来,“同时,您还狡猾地避过了我真正的问题,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回答。我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您会这样谨慎,但是这个回答已经是对那个人很好的描述了。”
夏尔同样微笑以对,不再多说。
“那么,我再为您补充一句吧。”马克思博士突然加大了音量,“在我看来。路易-波拿巴既是一个可怜虫,也是一个狡猾的阴谋家。在他的眼里可不仅仅只有共和国总统而已,帝国皇位才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我很惊奇,在法国竟然还没有多少人发觉这一点。”
“也许很多人已经发现了。”夏尔低声回答。
“是的,也许很多人已经发现了,但是他们也没有设法去阻止,或者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去阻止——而原本,他们不是应该阻止的吗?”马克思博士摇了摇头,“如果真的让路易-波拿巴得偿所愿,那么这将是整个世纪最为可怕的笑话,如果登上帝位的是拿破仑,那还好说,他是超越时代的英雄。可是……准备上去的却是这个侄子,一个可笑的模仿者!如果他能够上台,那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法兰西已经沦落到平庸时代了,一个曾经伟大的民族已经失去了她曾经的荣光,以至于需要拉出一个演员和骗子来充数!”
接着,博士微微叹了口气,“一想到这里,我就不禁要为这个国家而担忧,她曾经是多么光辉和伟大啊!如今却要被一个骗子和他的小丑们带到何方呢?她的伟大,会被这个骗子抹消掉多少呢?”
听到了马克思博士的叹息之后,夏尔并没有因为被他归入了“小丑们”之一而感到生气,他只是感到忍俊不禁,几乎就要失声笑了出来。
在马克思博士的所有政见当中,有关于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帝国的那些,看起来是最令人忍俊不禁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对拿破仑三世十分看不起,并且认为他只是侥幸爬到那个位置的可怜虫而已,他的施政一无是处,他的帝国也毫无建树,对法国的进步完全起着有害的反面作用,除了抹消了法国的荣光外没有给法兰西带来任何东西。
在后来流亡到英格兰之后,从路易-波拿巴加冕称帝的那一刻起,他为报纸写的评论中,所有有关于法国的那些,都是差不多是一个调调:法兰西(第二帝国)正在崩溃,即将崩溃,已经崩溃,路易-波拿巴的戏已经演穿了,就快要退场了。
好在,在他把这个调调喊了差不多20年之后,法兰西第二帝国终于在普鲁士人的铁蹄下崩溃了,路易-波拿巴总算在他临死前的第三年黯然下台离开了法国,终于倒也没有让他的预言失准。
当然,他没有兴趣为路易-波拿巴先生的历史定位问题再与这位哲人争吵一番了,所以他只是轻轻地为自己的老板说了一句话,“我个人认为,他也没有那么糟糕。”
“等到未来,您就会发觉他有多糟糕的!”马克思博士不再叹息,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是不满于夏尔的麻木似的,“而到时候,你们法国人就将追悔莫及!你们因为自己的沉默,而把国家奉送到了一个骗子和他的同伙们手里,到时候他们就会因为你们的沉默而给这个国家带来无穷的祸端,您等着看吧。”
这个骗子的一个团伙。此刻就坐在您的面前,正心平气和地和您聊着天——夏尔当然不会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这个骗子未来将给法国带来什么,我们都可以拭目以待。也许更好,也许更加糟糕,没关系,我们都能看得到。而他的那些小丑们,也终究会被人看了个通透,我们终究能够好好审阅他们一番的。”夏尔冷静地回答,“而现在。我更加担心的是,您之后会经历些什么……”
马克思博士微微皱了皱眉头。“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法国政府除了驱逐我之外还打算再做些什么吗?”
“不,据我了解。它不打算做些什么了。”夏尔摇了摇头,然后颇为冷静地看着博士,“但是,即使它什么都不做。生活的窘迫也会将重担压到您的身上。”
“您是什么意思?”
“情况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博士。我不认为您会看不到。”夏尔仍旧看着博士,不带任何感情地冷静叙述着,“普鲁士已经驱逐了您,比利时已经驱逐了您,法国也已经驱逐了您,您接下来还能去哪儿呢?俄国?不,那是一个蛮荒之地;荷兰?那里同样会驱逐您,看上去您也许应该去英国。但是无论您去哪里,您都要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下生活……并且要想办法养活您的一家子。我说得不对吗?”
在这段颇为尖刻的话面前,即使是马克思博士,也没有了刚才的凌厉。也对,任何一个哲学家,谈到这个东西的时候都总会有些踌躇。“这个问题我会考虑的。”
“博士,我们要谈的东西看上去非常庸俗,但是却没有人能够逃得过它的罗网,那东西就是金钱。”夏尔继续说了下去,“您现在还有多少钱呢?够用吗?足以支撑您不断被流放、以及流放后在异国他乡的生活吗?如果没有钱,您怎么养活您的家人呢?”
“我们总能够想办法的。”也许是因为被夏尔击中要害了,博士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他自己受苦也许并没有什么,但是妻儿跟着受苦的话,那种感觉会让任何一个成年人痛苦万分。
“办法能有多少呢?英国人可不是什么慈善家,相反倒是出了名的吝啬,再说了,即使您去了那里,普鲁士的使馆人员就不会暗中盯住您了吗?才怪!”夏尔的脸上慢慢地出现了一丝微笑,这当然不是出于嘲讽了,“博士,我只知道一个道理,饿死的哲学家不是好的哲学家。哪怕您并不在乎名利,也应该不至于喜欢一贫如洗的生活吧?”
在夏尔如此尖刻的话之下,马克思博士难得地有些颓然了。
“如果这是必须的代价,我也只能默然接受下来,我并不会因此而后悔,先生。”片刻之后他才回答。
“不,没有什么必须,我才不相信这个呢!”夏尔又摇了摇头,然后,他从衣兜里一张期票,“我打算把这个奉送给您,这样您就不至于面临到我所说的这种困境了,不是吗?”
博士看到了期票之后,脸上一僵,接着又闪现出了怒色。
“您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把您当成了一个我可以帮助的人。”夏尔冷静地回答,“我相信我没有看错。”
这上面的数目够他去伦敦后暂时支用,但是又不至于让他丧失继续做学术的兴趣。
“我不需要接受来历不明的资助,先生。”博士颇为恼怒地看着他。
“然后您就打算让您的妻子和孩子跟着您吃苦,为了帮助您保住您的清高?”夏尔颇为嘲弄地笑了起来,“哦,这是何等的高尚啊!”
博士皱了皱眉。
“您放心吧,这是不附带有任何条件的馈赠,我不需要您的回报,更不需要您附和我的观点,您大可以继续自己的学术研究。”夏尔摊了摊手,“您只需要接受它,然后花掉它就行了。”
博士抬起头来看着夏尔,眼中满是不解。
“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意思,只是想要帮助您而已。”夏尔马上回答,“您放心,这笔钱没有任何问题,也不是什么赃款,我更没有打算把您拖进什么阴谋当中,开出这张期票的是英国信誉最为昭著的银行之一,您到了英国去之后尽管去支领就行了,没人会多说一句的。”
接着,他就将支票放到了博士的书桌上。
博士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动了动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虽然有些知识分子特有的高傲,但是绝不至于是个自作清高的傻瓜,更不会为了所谓的清高而故意让妻儿受苦。
这样就好。
夏尔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这样的话,他就不用面临之后的灾难了吧?
马克思初来英国时,花钱颇为大手大脚,他在比较高档的切尔西区租房,房租为72英镑每年(折合约为1800法郎左右,超过一个普通工人的年薪)。但是后来,他很快陷入到了经济窘迫的境地,就搬到索和区迪恩街,租金为22英镑每年(直接缩水到了不到三分之一,可见有多惨……)。
1852年2月27日,他写给恩格斯的信中,如实记录了他所面临的困境,“一个星期以来,我已达到非常痛苦的地步:因为外衣进了当铺,我不能再出门,因为不让赊帐,我不能再吃肉。”
直到1856年后,因为经济状况逐渐转好,他搬到了伦敦汉普斯顿郊区居住,那里的年租金又是72英镑。
这时候他已经死了几个孩子。如果当时他有些钱的话,至少不至于面临到如此惨重的痛苦吧?至少夏尔是如此想的。
【1856年后状况改善,他的收入逐渐增加是一个原因,副导师加强了对他的资助也是一个原因。由此可见,为了帮助导师,副导师也是蛮拼的了……
不知道副导师工厂里的工人,为这些英镑贡献了多少剩余价值……】
“至少,您应该告诉我您到底是谁吧?不管怎么看,您都对我有恩。”半晌之后,博士低声说。
“现在我不想说,博士。”夏尔耸了耸肩,然后他又微笑着说,“如果有缘的话,以后也许我们会在英国见面,而到时候您就会会知道了。”
“希望有那么一天。”
“一定会有的。”夏尔笃定地回答。(未完待续。。)
ps: 即使接受了夏尔的馈赠,导师和副导师之间的感情也一定不会有半分削减的。
一定的,一定的……【握拳!】
第二十四章 识破
就在夏尔带着人前往马克思博士的居所拜访的时候,在他的家里,此时也迎来了一位访客。萝拉-德-博旺小姐,大银行家博旺男爵的女儿,依照自己之前的承诺,终于来到了特雷维尔侯爵府上前来拜访,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小公馆当中拜访。
同喜爱低调的夏尔不同,萝拉的拜访则要隆重得多。四匹精挑细选的白马拉着宽大的马车一路缓缓地奔驰而来,车厢的用料也同样考究,雕着精细的花纹,上面还刻着博旺家族的家徽。这种炫耀气味十足的出行,好像是要刻意地用挥金如土来宣示自己的社会地位似的。
当马车一路来到候爵府门口之后,连见多识广的门房也不禁被这气派给吓了一跳,愣了片刻后赶紧将马车放了进去。
行驶到前庭之后,马车才停了下来,然后萝拉缓缓地从车厢中走了出来,然后站在台阶之下,等待着主人的迎接。
她今天穿着绣着金线的丝绸长裙,一如既往地气派,好像无视了如今的天气一般。她的发髻虽然盘下来了,一头棕色的头发披散了下来,但是面孔仍旧犹如人偶一般精致与冷漠,盛气凌人得不像是一个访客,反倒就像是此间主人一般。
她从不习惯于等人,好在她拜访的人也没有让她多等。
“德-博旺小姐!您真的来了啊!”对面传来了一声颇为欢快的招呼声,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谢您的大驾光临……”
芙兰来到了门口。然后快步走下了台阶,走到了萝拉的身旁。她仍旧穿着白色的短袖连衣裙,显然并没有家里的突然暴富而改变一贯的朴素习惯。她的神态。看上去则是十分欣喜,脸上也堆着笑,口中一直说着欢迎的话。
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人们也能从她眼眸的深处发现一丝焦虑和忧郁的痕迹,这些东西,使得她的笑容失去了过往的真诚,成为了上流社会最为常见的那种礼节性的微笑。
她的这种被暗藏的忧郁。当然不是源自于萝拉的来访了。
“前几天就打算过来了,只是今天才找到了空而已。”相比于芙兰的热情,萝拉却仍旧平静地近乎于冷漠。不过表情总算比刚才要和缓得多。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芙兰又笑了笑,她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冷漠疏离,因而已经能够平常心对待之了。“对了。我还没说谢谢呢,您之前托我哥哥送过来的花束我已经收到了,十分好看呢,我很喜欢。真没想到您居然还会这样一手啊……”
“不用谢,一点小礼物而已。”萝拉淡然回答。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由芙兰引领,一起走进了候爵府中。
刚刚装修一新的客厅,那些地毯、流苏、锦缎以及悬挂着的名画。统统纤毫毕现地展示在了这个大银行家之女的眼前。
啊,真是寒酸啊。这家人大概是最近才刚刚知道什么叫做有钱吧。
她不带任何感情地在心里说了一句。
如果她要是看了翻修之前的候爵府,天晓得还会作何评价呢?好在已经不用去推究这个问题了。
“今天这里就您一个人吗?”沉默了片刻之后,萝拉低声问,“我记得德-莱奥朗小姐不是现在跟您住在一起吗?”
“哦,她呀?”芙兰仍旧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她现在不在家,我哥哥好像安排她去做什么事情去了,她现在已经是我哥哥的助手了……至于我哥哥嘛,您也知道的,他有职务在身,当然不会经常在家里了。”
“哦,是这样啊。”萝拉轻轻点了点头,脸上仍然看不出什么有什么异样。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突然陷入到了略微带有尴尬的沉默当中。
“您想玩些什么呢?”芙兰明显有些局促不安了,显然她对如何招待萝拉已经有些手足无措,“要不我带您去我的卧室看看吧?虽然老师现在已经不开课了,但是我最近一直在坚持画画。”
“您还真是刻苦啊,难怪当时能取得那样的成绩。”萝拉扫了芙兰一眼,好像她不知道自己给主人带来的困扰似的,“我最近可很少画画了,看来,您在绘画上强过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哪的话啊!”芙兰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我也只是闲着没事的时候才画一点而已,哪里还有当初那么刻苦。”
顿了一顿,她的眼睛里突然掠过了一些异样的思绪,声音也低了很多,“再说了,现在哪还有那么多心情去画画……”
“再怎么说,您总比我更加有空吧?我最近可被忙昏头了,爸爸可安排了一大堆的事情给我,好像根本没担心过我的年纪似的。”虽然看上去是在安慰,但是萝拉的语气里却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一丝炫耀。“所以我直到今天才有空跑过来看看您嘛。”
很快,她们就一起来到了芙兰的卧室当中。
芙兰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了自己最近画的一些画,然后递给了对方。她倒不是想要得到对方的赞赏,只是想要替她打发一些时间而已,等到必要的社交时间走完了之后,把这个难缠的客人快点打发走。
现在的芙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喜欢独处,因为只有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才不用强颜欢笑。
然而,萝拉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主人心情似的,只是静静地翻阅着这些画,不置一词。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翻动的速度反而越来越慢了,这让芙兰心里不禁有些焦急起来。
萝拉最初只是为了客套而随意看一下而已,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渐渐地已经沉迷到这些画作当中了。
不是因为画得有多好,而是她突然感受到了作画者当时的心情。然后沉浸到了这种心境的共鸣当中了。
看到了,看到了,多好的画作啊!风和日丽却隐藏着风暴的海面,满面笑容眼中却满是怒火的孩子,满载而归却即将撞上礁石的帆船,枝繁叶茂却怪异扭曲的丛林……
多美丽啊!多美丽啊!
这种隐忍的狂怒,这种掩藏的憎恨。这种平静的风暴!这不正是我想要看到的画吗?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人的心里,也和我一样。充满了恼怒和憎恨。萝拉在心里告诉自己。
从年幼时起,她就对那些旧有的名门高第充满了向往和憧憬,而到后来,她却发现自己恐怕会永远被这些自命不凡的人们拒之门外。在失落之中。这种向往慢慢地就被转化成了解不开的恼怒和恨意——她恨的不是玛蒂尔达和夏洛特两个人。而是拒绝对她敞开大门、不肯承认新时代的所有旧贵族们。
而她对自己哥哥的恨意,至少在同等程度。因为,他的存在,让自己的一切努力都变成了可悲的笑话,无论自己再怎么讨父亲欢心,他只要躺着不动就能继承父亲的一切,这是萝拉永远也无法原谅的一件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恨意越积越深。也越来越难以化解,甚至已经化作了她生活的一部分。然而。尽管如此,她却仍旧将憎恨掩藏在了冷漠之下,小心不让人发现。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年前还无忧无虑的少女在如今突然会变得这么充满了怨恨,但是很明显,她现在跟自己是一类人了。
这一趟果然没有白来。
她的嘴角逸出了一丝冷笑,然后骤然抬起头来,看着芙兰。
芙兰被这种目光弄得一阵惊愕,片刻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问,“德-博旺小姐,您怎么了?是我画得不好吗?嗯,也对啊……”她苦笑了一下,“最近烦心事特别多,一直都没有怎么认真练习,果然退步了好多呢。”
听到了对方的苦笑之后,萝拉终于明白了,画中蕴藏的这股狂怒与憎恨,是她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尽管在画画的时候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以为只是信手涂鸦而已。
这种憎恨到底是源自何方呢?萝拉不禁在心里产生一丝好奇。
一般来说,这样衣食无忧又没有什么物欲的少女,是不至于产生这么厉害的憎恨的吧?再加上她的哥哥又那么爱护她……等等……等等……
也许问题就是出在这里?
她又回想起了那一晚在爱丽舍宫时,她和这位少女的对话,以及她那再也没有丝毫掩饰、狂怒的一瞥。
那一瞥当然不会是针对她的。
原来如此。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不会吧?这太……太令人难以想象了,怎么会……怎么会……
她感觉自己已经把握住了某些东西,某些对自己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但是又不太敢于去相信,因为这毕竟有些骇人听闻。
这个,可以试探一下。
“您的哥哥前几天来我家的时候,好像说他准备正式向那位德-特雷维尔小姐求婚了,大概过得不久他就要结婚了吧,我可要提前祝贺您一声呢……”她有意在‘不经意间’提到了一句。
芙兰的瞳孔骤然一缩,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了,但是她很快就掩饰了过去。
“是吗?我已经听说过了。”她勉强地回答,然后马上转移开了话题,“您觉得这些画怎么样?虽然当时画的时候不太用心,但是……但是……我可能比过去画得更加好了也说不定,毕竟……毕竟……最近的几发比过去又有很多进步了……而且……”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但是萝拉完全听得出来她只是在信口而谈而已,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没想到竟然真的是这样。
可怕……
萝拉的心骤然抽搐了一下,然后难以置信似的再看了芙兰一眼。
这就是当时那个我以为什么都不懂,除了画画之外毫无机心的女孩儿?难以想象。
像德-特雷维尔家族这样煊赫的门第,原来在锦缎与鲜花之下,竟然是如此景象吗?同样难以想象。
但是,这看上去都是真的。
她忍不住又看了芙兰一眼,惹得对方又是一阵莫名其妙。
嗯,没错,哥哥英俊潇洒,谈吐得体,又才华横溢;妹妹漂亮可爱,温柔可人,又有艺术天分,这样看上去倒也不是完全不般配嘛,也难怪会暗起情愫,呵呵呵呵。好像是在嘲讽什么似的,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只可惜,是兄妹而已。
“您的画非常好看,太好看了。”沉默了好久之后,她开口恭维说,“特雷维尔小姐,这是我见过的您的画里,最好看的一些,我很受震动,也很喜欢。谢谢您……”
是的,国王和王后再强,再漂亮,也只是一枚一枚棋子而已。(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未虑胜先虑败
人,整个街道到处都是人。
“新山岳党万岁!”“宪法万岁!”“罗马共和国万岁!”
在朝阳的照耀下,一大群人簇拥着来到了广场中,他们呼喊着这样的口号,响应领袖们的号召,开始了今天的示威游行。
游行示威的人们呼喊着,咆哮着,仿佛这个国家又重新陷入到了躁动不安的境地当中了一样,1849年6月13日的早晨,空气中再度充斥着异样的喧嚣,
“夏尔,这下我们可捅了大篓子了。”在一户民居的阳台上,身着便装的约瑟夫-波拿巴偏开头,看了夏尔一眼,“他们果然闹起事来了……”
虽然好像说得很严重,但是他的神态十分轻松,显然并不太在乎这场戏码。
“他们毕竟是少数派。”夏尔微笑着回答,“议会中的大多数还是站在您这一边的,秩序党是支持您的。”
在1849年5月13日,法国举行了新一次的议会选举。在各种手段之下,参加选举的660万选民中,有 330万选了秩序党,200万选了由小资产阶级民主派和小资产阶级社会主义者组成的新山岳党,共和派只得了80万票。所以在议会的750个席位中,秩序党得到450 席,占绝对多数,新山岳派得180席,共和派只得到了区区80席。这两个派别即使联合起来,都无法撼动秩序党在议会的统治地位了。
而出兵罗马的决定。正是路易-波拿巴和秩序党内阁共同决定的。
6月日的立法会议上,新山岳党人赖德律-罗兰在议会发言,强烈指控波拿巴总统和秩序党内阁出兵罗马的举动。严重违反了共和国宪法,因为法兰西共和国的宪法第 5 条中,规定禁止使用共和**队侵犯他国人民的自由。
在身为弱势团体的情况下,他在议会的发言注定毫无效果,于是,这群人决心以街头游行的方式来抗争。
看着在街道中四处穿行的示威者们,约瑟夫-波拿巴轻轻摇了摇头。“啊,一群多可怜的人啊!”
仿佛是为了给他的话添上一副注解似的,他话音刚刚落下。一队士兵就从街道的另一头冲了过来,在呼喊了几句之后,他们直接朝天鸣枪,总算驱逐开了游行队伍。
看着这一幕。约瑟夫-波拿巴毫无感觉意外。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这当然不是因为军队镇压人民,而是因为排除这一队士兵来镇压的人,不是他们。
但是很快,他又将这种不悦给压了下去,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尚加尔涅将军调动部队的速度还真是快啊,这才刚刚起来呢,士兵就赶过来了。”
“他们决定怎么处理?”夏尔问了一句。
“按梯也尔先生和巴罗先生的意思,他们想要趁这个机会。把赖德律-罗兰还有其他一大帮刺头统统都赶出议会,把所有反对党派搅个粉碎。”约瑟夫-波拿巴低声回答。
“就连根本只是摆设的反对派都不想留吗?还真是狠啊。”夏尔感叹了一句。“他们倒也不怕被人群起攻之!”
“他们要是怕的话。早就不会教唆着把军队开进城里来血洗一番了。”约瑟夫-波拿巴冷冷地回答,“这世道不就是这样?人越是胆大,越是心狠,就越能爬的高。再说了,人民已经厌烦了流血和斗争,没有人有兴趣再为几个议员上街,况且……”约瑟夫-波拿巴像是开玩笑般地耸了耸肩,“谁真的关心意大利人的死活呢?”
“我只对一点很奇怪。”夏尔慢吞吞地回答,“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把共和国宪法当做一回事……”
“噗嗤”两个人同时笑了出来,然后互相干了一杯。
“不过,清除了这最后一块挡路石之后,我们和秩序党之间就再也没有共同敌人可言了——共和国的议会里已经没有共和主义者了。”喝完了一杯酒之后,约瑟夫-波拿巴重新开口,“因此,从今天开始,我们两个派别只能互相为敌。”
“而且,我们和他们搞议会斗争是绝对没有胜算的,幸好我们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议会里面和他们争锋。”夏尔补充了一句。
“没错,只要把军队拉进手里就好了。”约瑟夫-波拿巴也点了点头,“只要有了刺刀,议会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夏尔,路易之前就说过了,我们不仅要把秩序党在议会里一扫而空,还要剥夺他们的经济基础,把奥尔良家族的财产都拿到手里来。”
“那就太好了。”夏尔微微一笑。
路易-波拿巴的这一句话,绝对不会是泛泛而谈而已。他会以自己无尽的耐心和事到临头的狠辣,来达成自己的这个承诺。
在1852年1月22日,已经政变成功了的路易-波拿巴颁布法令,宣布没收前朝奥尔良王室在法国的所有遗留财产,这一王室在法国所有遗留的现金、债券甚至庄园都被收归公有(共和国刚刚成立时,这些财产都被保留未动),这些没收的财产,大部分进了他自己的私人腰包,而一部分则被赏给了亲信近臣们,作为他们多年追随自己的犒赏。作为他的亲近臣仆之一,夏尔理所当然也能期待从中分上一杯羹了。
两个人又干了一杯酒,然后重新回到了餐桌前。他们今天秘密聚会,当然不只是为了看看游行的戏码而已。
沉默了片刻之后,约瑟夫-波拿巴抬起头来看着夏尔,表情比刚才还要和煦许多。
“夏尔,德-博旺男爵已经把款子都已经转了过来,你圆满地完成了任务。没有辜负我们对你的期待,谢谢你。”
他说得,当然是波拿巴家族之前参与到金融风潮当中牟利的那件事了。
“这是我应当做的。”夏尔颇为恭顺地回答。“而且。在其中发挥了最重要作用的人不是我。”
“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这么谦虚了,大家都是年轻人嘛……”约瑟夫-波拿巴微笑着,眼中闪动着意味不明地视线,“我们之间不是完全可以开诚布公的吗?”
夏尔同样微笑了起来。“谢谢您对我的看重。”
“只要我们携起手来合作,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们所办不成的呢……”约瑟夫-波拿巴重重舒了口气,仿佛对夏尔的态度十分满意似的。“现在,我们只能给你一个秘书。但是在将来,董事,议员。大臣,只要你想做,我们都可以回报给你的,放心吧。我们未来共事的时间和机会。还长得很呢……”
确实是挺长的。
在拿破仑三世重建帝国之后。约瑟夫-波拿巴也平步青云,当上了参议院议员兼殖民大臣,并在父亲热罗姆亲王于1860年去世之后,继承了亲王的封号。不过,在此时,他当然还不可能知道他日后的“光辉历史”了。
“这同样也是我的荣幸。”夏尔一边回答,一边内心则有些疑惑,他今天这样跟我献殷勤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他有的是耐心,能够等着对方把真实意图给说出来。
“夏尔。”在感叹了一阵之后,约瑟夫-波拿巴又加重了语气,“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们还有一些事,得托付给你来办。”
果然,正题来了。
“你现在是铁道部的秘书,很多事情你都能帮上忙,所以……我有一件事得托你去办。”约瑟夫-波拿巴看着酒杯,慢慢地说,“博旺男爵支付给我们的那些钱,我们不想留在账簿上等死,所以决定要创办一个铁路公司,让它成为源源不断的利润来源。”然后,他又瞟了夏尔一眼,“你也知道,处于我们的地位,是不能公开地去经营企业的,所以我们会让别的人来负责经营。而你,你需要照管这家企业,让它尽可能多地获取修筑权和经营权,你明白了吗?”
夏尔有些呆愣住了。
他明白,波拿巴家族是想要用白手套来敛财。
但是他又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急不可待地这么做——到时候整个国家都是他们的了,用得着以这种亲身下场的方式来敛财吗?
他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在约瑟夫-波拿巴貌似平静但是却又隐含着焦虑的眼神中,他恍然大悟。
因为是穿越者的关系,他总把“路易-波拿巴当上了总统,并且后来发动政变,重建帝国并成为皇帝”当成必然要发生的事情,然而在当时的人眼里——哪怕在路易-波拿巴自己的眼里,这一切却肯定不是必然。此时他的眼里,未来肯定既充满了光明又充满了暗礁,天晓得其中蕴含有多少风险和多少侥幸!
至少在现在,波拿巴家族还没有把握确信自己一定能够夺位成功。
按照法兰西第二共和国的现行宪法,路易-波拿巴的总统任期只有四年,也就是说,他的任期只能到1852年年末为止。虽然理论上可以连任,但是那时候还能不能选上就只有天知道了。更别说,掌握了议会的秩序党人,还有可能利用他们在议会当中的绝对优势地位,强行通过法律,缩短总统的任期。
所以,波拿巴们一切翻云覆雨的勾当,都只能想办法尽快在这四年之间想办法完成。
虽然此时他们雄心勃勃、踌躇满志,但是合格的政治家,从来不会只考虑“我胜利了就如何如何”,他们经常还会考虑“如果我失败了,就该怎样怎样”。
如果真的失败了,四年中没有篡位成功,他们会怎么想呢?
当然就会去想在这四年当中利用权势谋财,以便为将来东山再起奠定经济基础了,至少也可以回家享受富贵生活。
难怪他们会这么急着想要敛财,难怪他们想尽办法,把我这个亲信安插到了这个位置!夏尔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既然想到了这一层,夏尔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处理了——虽然语气谦和,约瑟夫-波拿巴所说的,绝不是什么请求,而是命令,而且是决不能外传的密令。
“我明白了,”他马上点了点头,“您到时候只管说一声吧,我会想办法为这家公司帮忙的,尽我所能。”
“这样就好。”约瑟夫-波拿巴轻轻地舒了口气,好像松了口气一样,然后他又叮嘱了一句。“这是我们几个人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告诉。另外,资金往来我们会尽量简便,而且只通过信得过的人,不通过什么银号,一定要保守机密!”
“我知道了。”夏尔应承了下来。
灵机一动之间,他感觉这对自己反而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是可以借波拿巴家族之力而放手大干的机会——波拿巴家族需要未虑胜先虑败,他可不需要,尽管放手大干就是了。
“很好。”约瑟夫-波拿巴重又微笑了起来,然后伸出了自己的手,“我就知道,你从来没让我们失望过,夏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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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出行
可能是因为对方还有别的事情的关系,夏尔同约瑟夫-波拿巴的会餐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就直接告辞了,于是夏尔也离开了他们聚会的地方。
时间已经是傍晚时分了,所以他并没有选择回到部里去,而是让马车向杜伊勒里花园驶去。
倒也十分凑巧,他刚刚来到那里,那辆铭刻着特雷维尔公爵家爵徽的马车就慢慢地行驶过来,于是他在暗暗庆幸了一番之后,直接跑了过去,走到了停下来的马车旁边。
车厢门很快就打开了,他殷勤地伸出了手,让夏洛特能够搭着他的手从上面走下来。
“没让你等很久吧,夏尔?”夏洛特笑眯眯地看着夏尔。
“当然没等多久了,才半个小时而已,应该的。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夏尔马上说。“总比你等我要好。”
“哦?那还真是辛苦你啦。”夏洛特果然十分高兴,“那你现在还有兴致再逛逛吗?”
“干劲十足。”夏尔笑着回答。
就这样,迎着夕阳,两个人在花园中漫步起来。
虽然已经是傍晚了,日头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毒气,但是夏洛特仍旧秉持着上流社会的淑女套路,戴着白色的丝绸手套,并且专业性地打着一把丝绸小阳伞。
不过,虽然花园确实布置地挺漂亮,但是他们两个并没有多少心思放在观景上面,一半是因为他们早就来过这里很多次了。另一半则是因为他们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牵挂着,太多太多的东西关系着他们的未来。
“事情突然起了一点奇怪的变化了。”夏尔抬头看了看夕阳,然后低声说。“在见你之前。我才同约瑟夫-波拿巴先生见过一面,他跟我说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怎么了?”夏洛特连忙问。
“波拿巴家族,也想直接来掺上一脚。”夏尔回答。
然后他将约瑟夫波拿巴和自己说过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透露给了夏洛特。
“你的主子们,还是没有把握能够在那个位置上呆多久吗?”夏洛特静静地听着,然后眉毛微微一蹙。她也很快想明白了波拿巴家族的想法。“这么快就想着给自己捞钱了啊。”
“我倒是能够理解他们,凡事谨慎一点总不是坏事吧?”夏尔则为他们辩解了一句。“再说了,这对我们来说倒也未必是坏事。如果波拿巴家族自己也来玩,他们就不会让自己变成输家了。绝对会让铁路变成必然盈利的事业……这对我,还有对你们家的投资来说,当然是好事吧?”
这倒是没错的。
为了鼓励私营企业参与到铁路事业,并且提高他们在偏远地区筑路的积极性。在夺回了帝国之后。路易-波拿巴皇帝规定,国家可以赐予铁路公司以经营特许权来帮助它们盈利,并且他还创造性地宣布国家可以保证承建公司4%的最低利润额——也就是说,如果企业因为开发边缘线路而亏钱了的话,国家可以进行补贴,确保它能获益。
虽然这很有公器私用的痕迹,但是运用这些刺激手段,第二帝国毕竟很快就建成了一个庞大的铁路网。而夏尔并没有改变这一政策的想法,他想要做的。只是稍微改变一点点顺序而已。
“你这样说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夏洛特叹了口气,“我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干扰到吉维尼的事情去。我已经付出那么多了,可不想再看见什么波折!”
“当然不会了,”夏尔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他们的计划干扰到我们的计划的,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
他们所说的计划,正是夏尔和夏洛特两个人共同的事业。
在七月王朝末期的1847年,从位于诺曼底地区的勒阿弗尔港口,到西北部城市鲁昂的铁路线已经修好了。而在1843年,巴黎至鲁昂的线路早已修通,于是在此时,巴黎已经有了直达诺曼底港口地区的铁路线路。而他要做的,只是在这条干线的旁边修筑一条小小的、能够直达吉维尼的支线而已,这正好也是他的职权范围以内能够决定的事情。
在吉维尼,在夏洛特那个曾经风光秀丽的庄园,那里正好就有他正在兴建之中的钢铁厂。如今钱也投了,地也开工了,这一切都绝不容有失了。
如果不是熟知历史,知道路易-波拿巴必将大获全胜,夏尔自己也是绝不会敢这样孤注一掷地投身进去吧?
“夏尔,连你的恩主们都暗自有些忐忑,难道你就不担心吗?”夏洛特抬起头来,看着夏尔,“万一他们要真是没保住,那大家可真是都麻烦了啊……”
“担心?不,我绝不担心,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没有什么挡得住我。”夏尔笃定地回答,“相信我吧,我会把一切都弄得万无一失的。”
看着夏尔坚定的样子,夏洛特的眉头渐渐地舒展开了。“好吧,你总是这么自信满满,希望这次你也没错。”
在谈话间,两个人渐渐地也越靠越近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夏洛特看着即将沉入地平线的金色夕阳,低声问。
“大概还要过上几天吧,我很快就会在部里定下行程,到那边去视察一下铁路工程,然后我就顺便去看看厂子的进度。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过去了。”一说到这里,夏尔突然笑了起来,“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那里怎么玩的吧?今年我们抓紧时间再去玩一趟吧?等到了明年,那里就得面目全非了……”
“这还不都是你的错?”夏洛特抢白了他一句,“好吧。好吧,到时候你就通知我一声吧,我也总得看看自家的产业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虽然表面上装得十分镇定。但是她的脸上暗暗有些发红,显然也是想起了某些“过去的事”。
“那样就最好了。”夏尔忍住心里的笑意,然后伸出手来,抚弄了一下夏洛特肩头上的金发,“那现在,时间不早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一起回去?”夏洛特有些疑惑了。“去哪儿?”
“去我家啊。”夏尔理所当然地回答,“这么久了你还没跟我妹妹见个面,都快是以后要朝夕相处的人了。这样可不太好吧?况且这次我们又一起要出远门,你就跟她打个招呼也没关系吧?”
一听到夏尔的提议,夏洛特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起来。
“又不是我的婆婆,谈什么见不见的?再说了。她也未必想要见我吧?你不是知道的吗?”
“这你可就误解了。她现在已经懂事好多了,再也没跟我闹过你的事。再说了,你可不能老是记得那些陈年旧怨啊?怎么说也应该是你这个大人让着她一点吧?”
哼,懂事多了?能懂事到哪里去?夏洛特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不过,能够亲眼看见她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倒也不错啊。
一想到这里,夏洛特心里突然感到了一种别样的痛快感。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的话。我们走吧?坐我的马车过去,它快一些。”
夏洛特如此干脆地答应了。反倒让夏尔有些不安了。
“喂,夏洛特,我们事前可说好,你可不要……”
“啊,嗯,我知道我知道,不用再说啦……”夏洛特白了他一眼,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笑容里略带着些嘲讽,“反正不过就是那些‘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你不能对她不好’之类的老生常谈吧?我听过无数次了,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我……”她嘴角微微一动,有些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反正,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如果惹起了什么事来,我可不管。”
夏尔突然有些后悔于自己的决定了,不过现在他也不好收回自己的决定,只好硬着头皮坚持了下去,寄希望于她们两个能够真的如自己所想般地和谐相处。
“这样就好,那我们走吧。”他又伸出了自己的手。
夏洛特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揽住了他的手,两个人就这样一步步地朝回走,向着夏洛特的马车走去。
………………
当他们两个人回到特雷维尔侯爵府上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放的时间了。
他们两个刚刚走到宅邸门口,正好就碰到了送萝拉离开的芙兰。
看着他们两个人联袂而来的身影,芙兰瞳孔骤然一缩,然后快速地低下了头来,好像不像让自己的痛苦与痛恨泄露出来一样。
而她的这番努力,在另外两个女孩子面前并没有奏效,她们都观察到了芙兰的反应,更为可怕的是,心里都产生了差不多同等的快意。
萝拉看着这两姐妹的互动,心里又是一阵哂笑,经过几次的试探,她现在已经大致了解到了大名鼎鼎的德-特雷维尔家族年轻一代人的恩怨纠葛了,因而更加带有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她朝夏尔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德-博旺小姐,您居然今天过来拜访了啊?要不要多呆一会儿?”夏尔礼节性地问了一句。
“不了,我今天过来只是过来看看芙兰而已。”萝拉冷淡地回答,“我晚上还有事,所以就告辞了,再见。”
说完,她就直接径直地离开了,从头到尾看也没看夏洛特一眼。
哼,下等人也只配跟下等人呆在一起。被萝拉的盛气凌人气到了的夏洛特在心里嘲骂了一句。
在萝拉离开了之后,一时间,三个特雷维尔之间陷入到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这时,芙兰重新抬起头来,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晚上好,先生。”尽管努力掩饰,她的声音里仍旧有一丝颤抖,“您来得正好呢,晚餐就要开始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然而,她缓缓地转过视线,看着夏洛特,“还有您,德-特雷维尔小姐,晚上好。”
“晚上好,芙兰。”夏洛特笑眯眯地看着芙兰,好像没有注意到堂妹的勉强似的,“您的款待让我荣幸之至。”
芙兰眉头微微一皱,然后快速地转过身去,像是要给哥哥和堂姐带路似的,再也不看任何人。
“夏尔,我们进去吧?可别让芙兰久等了。”夏洛特转头看着夏尔,笑得欢畅之极。
虽然事前并不知道多了一个人,但是厨子多准备一人份的晚餐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晚餐很快就顺利开始了。
只是,夏尔却感觉气氛有些僵硬,坐在两边对面的两姐妹都在沉默地进餐,并没有什么交谈,甚至连眼神交汇也很少,这让坐在主位的他颇有些不安。
不过,这比预想中的最坏情况已经好了不少了,总算是个可以接受的开始吧,他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句。
“芙兰,过几天我要和夏洛特一起去外面有些事,所以这阵子你一个人在家注意一点儿。”在吃了一会儿之后,眼见时机已到,夏尔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人来访的话,你帮我记下他的名字和来意吧,然后寄信告诉我,我会处理的。”
听到了夏尔的话之后,芙兰突然呆了一呆,然后骤然偏头看向夏洛特,夏洛特却仍旧笑眯眯地回视着她,这种视线,让她的心情顿时跌落到了最谷底。
又要跑到一起去了吗?
她骤然感觉心头一阵绞痛。
无法言说的现状,让这种痛苦更加滋长,而为了不让夏洛特高兴,她又要花心思去掩饰,这种掩饰更加让痛苦又放大了十倍。循环延烧的怒火灼烧着她的心,她的一切理智。然而,她却更加冷静了。
“是去哪儿呢?先生?”她抬起头来,看着夏尔,脸上满是好奇。
“吉维尼。”夏尔马上回答了。
“吉维尼?”芙兰蹙眉想了想,“我听说那里的景色很不错呢,先生,我也可以去吗?”
“嗯?”夏尔有些惊诧。
夏洛特脸上的笑容也骤然消失了,她连忙给夏尔打眼色,要他拒绝。
“先生,最近我一直呆在家里,闷得太厉害了,我想去个景色不错的地方玩玩,也许能让我好好排遣一下心情吧……”芙兰眼中满是恳求,“您也让我过去看看吧?”
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她仍旧为夏洛特片刻的不悦而感到无尽的快意。
夏尔有些犹豫了。
但是芙兰一直在用恳求的眼神看着他。
“好吧……如果你想要如此的话。”最后,他回答。(未完待续。。)
第二十七章 交换
夏洛特到特雷维尔侯爵家的这次拜访,比夏尔想象中还要顺利,芙兰似乎已经在心底里接受了夏洛特将成为她嫂子的现实,虽然还是闷闷地不说话,但是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抵触心理,这让夏尔原本悬起来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吃完晚餐之后,因为没什么事情做,夏尔被夏洛特叫过去下了几盘棋,而芙兰则直接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了。在边下棋边聊天地掠过了几个小时之后,夏尔和夏洛特互相道了晚安,然后各自回到房间内准备就寝去了。
是的,他们没有一起去夏尔的房间休息。
即使夏洛特也并没有打算如此安排,虽然她并不介意再变本加厉地气芙兰一次,但是她并不希望因此而让这个家庭的所有仆人——也就是她自己未来的仆人们——把自己的给看轻了。毕竟在这个年代,就算已经有了约定,未婚男女之间传出什么绯闻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在一片如释重负的宽慰之下,夏尔总算睡了一个最近十分难得的好觉。
第二天夏尔起得十分晚,等到他洗漱完成的时候,已经是早餐时间了,而两位特雷维尔小姐都已经到了那里。
“早上好,夏尔。”夏洛特笑眯眯地朝他打了个招呼,还调皮似的拿汤勺敲了一下碟子,好像是在给自己的招呼声伴奏一样。
但是芙兰却低着头在喝自己的牛奶,装作没看见。
这气场有些不对劲啊。夏尔从她们两个不自然的表现里。突然觉得她们刚才好像已经冷面对峙了很久一样。
哎,算了……这种事还是先不要追究来得好。他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然后只感到一阵疼痛。
我的未来生活。以后也经常会像今天这个早晨一样沉重吗?算了,还是不要去想了。
“早上好。”夏尔点了点头。“两位美丽的姑娘,看到你们,真是让我感觉今天充满了干劲啊……”他说了一句冷笑话,然后老老实实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着早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原本他吃早餐的时候还要看一看早上送来的报纸,但是今天这次他什么也不看了。唯恐吃得不够快。
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早餐之后,夏尔连忙站了起来,然后准备离开家到部里去办公。
但是。夏洛特突然站了起来,然后伸出手来,整了整夏尔有些发皱的领带,并且还小声抱怨了一句。“您稍微也注意下自己的形象吧?可别让人把我们特雷维尔家族给看轻了!”
等到她整理好了之后。她才松开手让夏尔离开。
“谢谢,”,夏尔低声道谢,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几乎就像是跑了出去一样。他当然知道,夏洛特突然这么温柔娴淑,主要是为了戏弄芙兰而已,但是又不好出言阻止。只好任由她来了,他现在已经懒得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相出那么笨的馊主意了。只是想着早点离开而已,她们的问题就交给她们自己解决吧。
“夏尔,一路好走哦!”望着夏尔离开的背影,夏洛特在后面喊了一声,然后还挥了挥手。
“哼。”旁边传来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冷哼。
夏洛特却浑若不觉,依然微笑地看着夏尔离去的背影。
等着吧,现在整治不了你,以后有你好瞧的!她在心里恶狠狠地说了一句。
……………………
随着马车来到铁道部,夏尔总算暗暗松了口气,他一路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重新回到了文件堆当中,家里的烦心事也终于有个地方可以丢开了。
哪里知道,他刚刚在办公室坐定,他的专职秘书克莱芒-莱钦斯基就跑了过来。
“先生,刚刚卡尔维特先生的秘书来过这里。”
因为有些意外,夏尔停下了阅览公文。
让-卡尔维特?这家伙来找我做什么?他心里一时充满了疑惑。
“他想做什么?”夏尔冷冷地问。
“他说,让-卡尔维特先生想要见见您,如果您有时间,他中午将在咖啡室里等您。”克莱芒知道夏尔和让-卡尔维特之间有些不对付,因而对那个人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尊敬。
嗯?这是怎么回事?这家伙居然要主动找我谈话?夏尔更加疑惑了。
“部长先生今天在部里吗?”片刻后,夏尔皱着眉头问。
“现在还没有来,”克莱芒恭敬地回答,“听说部长先生今天有事,可能最近几天都不会来了。”
哦,是这样吗?特意挑了一个好日子来找我?夏尔的眉头皱得更加紧了,开始紧张地思索起来。
他是想要跟我说什么呢?我该不该背着部长去见他呢?
家里的麻烦事让他烦心,但是这里的麻烦事却能够让他充满了干劲,让他热血沸腾,简直能够把人都给撕碎。
片刻之后,他就做出了决定。
就算去会会这家伙又何妨?难道还怕了他?
“好吧,您等一下去跟那边说一说,我今天中午去那里找他。”夏尔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对克莱芒下令。
“是。”克莱芒低声答应,而后躬身退出了办公室。
……………………
夏尔习惯于守时,因此时钟刚刚指到了十二点,他就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向咖啡室走了过去。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部里的常任秘书让-卡尔维特先生也早就已经等在了那里。
虽说是咖啡室,但是此刻这里只有夏尔和让-卡尔维特两个人而已——和几乎所有其他的政府部门一样,部里高级官员们喝咖啡的地方。和低级官员们完全不会挨在一起。而其他的高一点的官员看见这两个头头突然聚在了一起,那种官员们天生的趋利避害的本能,就足以让他们远远地避开了这间咖啡室。
“德-特雷维尔先生!”看到了夏尔之后。让-卡尔维特站了起来,然后貌似谦恭地向夏尔打了个招呼,“您来得恐怕比想象中要早呢。”
“我一向喜欢守时。”夏尔冷淡地回答,然后点了点头当做回礼。
“哦,这可真是一个好习惯,能够做到的人可不多。”虽然感受到了夏尔的冷淡,但是让-卡尔维特的脸上还是满布笑容。
夏尔坐到了小桌子的对面。然后慢慢地给自己倒上了咖啡。
“您今天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呢?先生?”夏尔并没有什么和他兜圈子的打算,于是直接问了出来。
“并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我们总该偶尔碰碰头吧?”让-卡尔维特笑着摇了摇头,“作为部里的同事,如果我们老是沟通不畅的话,下面的人做事也会无所适从。结果大家的工作业绩不就难以完成了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夏尔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咖啡,接下来才说话,“但是我一直认为,阻碍我们沟通的,并不是我吧?”
夏尔如此不客气的回应,让卡尔维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但是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重新看着夏尔。
“既然您也有同样的想法。那就最好不过了,只要我们一直精诚合作。那么我们的工作肯定会顺利开展的,到时候总理阁下也会对我们另眼相看。我只是区区一个公务员而已,总理对我也不会有多少提携,但是您可就不一样了,总理阁下如果看好您,对您未来的前途可就大有帮助了啊……”
用总理阁下来压我吗?可惜我还真就是不怕他啊,夏尔在心里哂笑了一声。不过,他当然不会摆出一副“总理算老几啊!”的态度了。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他的脸色也放得和缓下来了。
眼见自己的威胁起了效果,卡尔维特也放宽了些心。
“既然您也觉得大家一起合作对各自都有利,那么对补偿基金的事情,您是否能够劝部长一声?”他小声地问。
果然是这个啊。
夏尔明白了,于是他更加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
这个补偿基金,是预计专门用来补偿那些因为征地而权益受损的土地拥有者的。
既然要修建铁路,自然路线是越直越好,但是这就不可避免地要从私人土地上经过,于是补偿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这个东西当然要搞,但是夏尔和部长迪利埃翁子爵都故意地拖延了下来,他们等得就是这一天。
“嗯……这当然是必须要办的工作,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尽快处理……”夏尔不紧不慢地打起了官腔,“但是,您也知道,这事儿太重要了,又牵涉到那么多钱,方方面面都要考虑,而且还要准备和预先调研,更不用说我们还要考虑定价策略了,总之……这不是一下子就能完成的事情。”
听到了夏尔的回答之后,让-卡尔维特有些发急了,这些话是他经常跟那些要他办事的人说的,他当然明白得很了,说来说去只有一个意思——我不想办。
“必要的斟酌,我们当然要了,但是,部里已经研究了这么久,方方面面的东西也差不多考虑了,现在也该加快一下进度了吧?”卡尔维特紧紧地看着夏尔,好像想要叫他别耍滑头似的,“如果一直都在考虑斟酌,那么就算方案再完善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是只能束之高阁?我们可是要做出了一些事来给总理阁下看的……”
很明显,如果不搞出这样一个基金来,土地征用基本上无法进行,土地征用无法进行,铁路的修建当然也就无从谈起了,那么大家的工作业绩说来说去到时候也只能是零,就算再怎么习惯于拖沓,让-卡尔维特肯定也无法接受这样一个后果。
“嗯,您说得倒也有道理。”夏尔点了点头,“我会跟部长先生反映一下的,想来,他也会有所考虑吧?嗯,您再继续等等吧……部长应该很快就会斟酌好了。”
看到夏尔还在躲闪,卡尔维特有些不耐烦了,他终于问了那句话。
“那您觉得要怎样才能够说服好部长呢?”
“这个我可不大清楚。”夏尔喝光了咖啡,“不过,如果部长想要的人事调整都能够完成的话,恐怕他的心情就会好些了吧?只要他的心情好了,工作效率不就提升了吗?”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了,之前他们想要引进的人,被部里的人事部门给卡住了,他们又不好冒着名声的风险直接强来,于是就迂回前进了。
他们两个人故意卡着这个,让工作无法顺利展开,逼迫部里的常务秘书不得不低头,给他们引进的人背书,让他们拥有正式的编制。
“好吧……”犹豫了片刻之后,让-卡尔维特终于开了口,“那我们大家各退一步,我们让部长先生心情好起来,他让总理阁下心情好起来,这样可以吗?”
“哦?也许可以吧?”夏尔笑眯眯地回答,他心头升腾着莫名的快意,“我又不是部长先生。”(未完待续。。)
第二十八章 诈赌者
夏尔那隐含着嘲讽的回答,让让-卡尔维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脸色僵硬到了极点,显然对部长和夏尔两个人如此可恨的胁迫感到十分恼怒。而他这个样子,不由得让夏尔更加感到了开心起来,他仍旧不紧不慢地继续喝着咖啡,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不得不说,在政府内部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历经了两个王朝一个共和国(以后可能还要历经一个帝国),让-卡尔维特先生的养气功夫至少是锻炼出来了,他铁青着的脸,在短短数秒钟之后就重新恢复到了正常。
在得到了夏尔让部长加快速度的许诺之后,他的心也放下来了,于是他也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德-特雷维尔先生,上次的事情,我还没有跟您道歉吧?真是过意不去啊。”喝了一口之后,他看着夏尔。
“上次的什么事情?”夏尔好像有些疑惑地反问,“你是指什么事呢?”
“好吧,特雷维尔先生,上次在您托我办事时候,我承认我当时确实因为上面的压力没有硬顶下来,”让-卡尔维特仍旧诚恳地看着夏尔,“这一点是我做得不大好,但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您不至于还要放在心上吧?”
“您说得没错,所以我现在并没有放在心上啊。”夏尔微笑着回答,“过去的事情我都是看做历史的,对于我们来说,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您能够这么看就太好了。”让-卡尔维特送了一口气。“我就知道,像您这样前途无量的青年政治家,怎么会把那点小事放在眼里呢……”
他现在刻意的恭维态度。让夏尔有些看不懂了,如果这家伙真的想要和自己搞好关系的话,不会拖到现在才开始服软说好话吧?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选择按兵不动,静静地等待对方的下文。
“话说回来,您还真是让人钦佩的青年人啊!”让-卡尔维特又叹了一口气,“当时您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对您这个年纪就能够开展自己的事业感到惊奇了。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您又给了我新的惊奇!啊,真是难以想象啊。就算是名门之后,在您这个年纪就能有如此成就的,又有几个人呢?!”
即使明知道他是刻意的恭维,夏尔仍旧被他的这番话给说得有些飘飘然了。不过。他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清醒。不让自己的被对方的**汤所搞得得意忘形。
“我只是有一些好运气而已。”他谨慎地说。
“运气只能帮助波拿巴先生再回来,可不能帮助他看重您,您既然能够被他委以如此重任,那么就足以表现出来他对您的看重了。”让-卡尔维特又喝了一口咖啡,“先生,不用怀疑我在糊弄您,我已经在这个政府里呆了快四十年了,我刚刚来这里的时候。人们还在管路易十八叫王上!可这么多年来,我还真没看见有像您这样这么年轻就开始得势的人呢……”
“历史。总是用来被打破的嘛。”夏尔不紧不慢地回答,继续喝着咖啡。
让-卡尔维特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夏尔,笑容里面多了一些莫名的含义。
“您说得很好,历史总是会被打破的……所以,我们并没有必要一直作对下去,”他突然放低了声音,“同样的,在我看来,您也没有必要一直抱着拿破仑皇帝的历史幻影不放吧?”
夏尔心里骤然一紧,正题终于来了啊,这个人在想什么呢?
他没有在说话,而是抬起头来和这个人对视了起来。
让-卡尔维特毫无拘束地和他对视着,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不用我说您也会知道,对一个政治家来说,一个有志于在政界走得更远的人来说,他是没有必要、而且也不会死抱着一棵数不放的,尤其是在像您这样处于优越地位的时候。这不是什么坏事,相反是一种明智。几十年来这种事我都见多了,丝毫都不足为奇……”
“您的意思是,我应该理智地同总统先生告别?”夏尔马上反问了一句。
他已经明白了让-卡尔维特的意思——他是想要劝告自己离开波拿巴家族这艘破船,改换门庭。至于改换到哪里去,那就不言而喻了。
“哦,不,不不不,”让-卡尔维特连忙笑着摆手否认了,虽然他看上去并不是在否认,“您是政治家,是专门干这一行的,而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公务员而已,我哪里有资格对您的前途作出判断和劝告呢?我只是随口说上两句而已……”
“可是这个问题,我并没有办法随口回答您啊。”夏尔微笑着回答。
他并不想对卡尔维特作出任何回答,而是直接切断了这个话题,因为他不配。
是的,他不配来负责劝诱自己改换门庭,他一个公务员哪有这个资格?就算他和巴罗总理阁下据说有些什么关系,他仍旧不配。
尽管理论上公务员们是不应该和政客们有所牵扯的,但是在这种秩序党在议会一党独大的情况下,让-卡尔维特这种高级官僚和党阀们走得很近也就不足为奇了。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也只是部里的公务员而已,尽管他可以在部门事务上给夏尔和部长各种为难,但是政治家们的事情他是绝对没有资格插嘴的。
他当然也会明白这个道理,那么他为什么非要跑过来找这个没趣呢?除非…………夏尔明白了什么。
“您的难处我当然能够理解了。”果然,听到了夏尔模棱两可的回答之后,让-卡尔维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无根无据地我跟您说这些话。当然您没办法好好回答了。但是……如果今天来问您的不是我呢?您能不能根据您自己的利益,作出一个明智的决定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呢?”夏尔装作毫无所觉地问。
让-卡尔维特从自己衣兜里拿出了怀表,看了看时间。然后他重新看向夏尔,“特雷维尔先生,您现在应该还有空吧?”他有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等下部里会有一位重要人物前来访问,今天部长先生不在,要不等下我们两个一起接待一下?”
果然如此!
看来今天他是为说服自己改换门庭打前站的。而后面的这位才是重头戏。夏尔终于搞明白了他们的路数。
那么我应该怎么对付他们呢?是该立刻就拒绝然后拂袖而去,表现出自己对波拿巴家族的忠诚呢,还是应该先慢慢应付着。看看这群人到底在想什么?
在片刻之间,夏尔的脑子就飞速地运转着,思考自己应该采取的对策。
没用多久,他就快速地作出了决定。先看看再说。
说到底。他自己也有些好奇,想要知道今天到底是哪位大人物来亲自招揽自己。
“这是我们应该尽的礼节。”想通了这一切之后,夏尔低声回答。
“很好,这样就最好了。”让-卡尔维特果然十分高兴的样子,笑得比刚才真诚多了,“您果然前途无量!”
正当他还在恭维的时候,他的专职秘书突然闯了进来,然后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啊。还真是巧呢!我们刚刚说到他,结果他就来啦!”听完了之后。他回头看着夏尔,大笑着说。
夏尔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们一起去迎接吧?”
此时的夏尔,虽然已经知道今天是极其重大的一天,但是尚还不知道这一天到底有多么中。
……………………
当夏尔在大厅中发现那个矮小的身影的时候,他才发现今天是多么不同寻常的一天。
是的,这位访客,身材极度矮小,即使穿着能够增高的皮鞋,也达不到夏尔的脖子上。但是,他顾盼之间,仍旧神采飞扬,自有一股气度藏于胸间。
这位秩序党的党魁与精神领袖之一,在政界和商界、以及历史学界中同时享有盛誉、更加在未来的世界史上恶名昭彰的路易-阿道夫-梯也尔先生,今天居然亲自来到了自己所处部门来访问,这实在让夏尔始料未及。
然而,即使心里极度震惊,夏尔仍旧保持着自己应该有的冷静。
他和让-卡尔维特同时向梯也尔先生行了个礼,而这位先生春风满面,在随从们和夏尔、让-卡尔维特等人的跟随之下,他在部里随意走了一圈,好像是前来视察的领导一般。
夏尔一边耐心地跟随着他,一边暗自揣度自己应该怎么应付他。
他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很快,让-卡尔维特就将梯也尔先生和他一起带到了夏尔刚才呆过的那间休息室。
“今天倒是不虚此行啊,”坐了下来之后,梯也尔先生好像比站着时要高了不少,他随口感叹了一句,然后喝下了一口咖啡。
接着,他扫了夏尔和让-卡尔维特一眼,“由此可见,你们也确实是用心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一个新成立的部门有了个基本的样子,顺利开始运行了……”
“这都是因为有总理阁下还有您的亲切关照和指导,所以我们才能这么顺利地开展工作……”让-卡尔维特立即开始恭维了。
“为国家和人民服务,我们理应竭尽全力,这是应该的。”夏尔同样不落于人后,他微笑着回答。
“没错,就是如此,作为政治家,我们的天职不就是为人民服务吗?目前看来,您服务地很不错,比预想中还要好……”听到了夏尔的回答之后,梯也尔先生也同样微笑了起来,好像真的是这么想似的,“特雷维尔先生,我必须承认,在一开始选择您来担任这个职位时,我们是有一些疑虑的,但是您现在已经用自己的工作表现打消了我的疑虑,我认为您虽然令人嫉妒地年轻。但是确实能够胜任这一职位。”
“谢谢您的夸奖。”夏尔谨慎地回答。“我会以您的话作为激励,在接下来的工作当中继续努力,争取为国家和人民创造更多的贡献。”
“嗯。那样就太好了,我们就是要这样的决心啊!”梯也尔先生感叹了一句,然后他转头看向旁边的让-卡尔维特,“所以说,您能和这样的人共事,确实是您的荣幸啊,只要你们两个合作起来。那么还怕不能在这里作出什么大作为吗?我看,您尽可以名留青史了,先生。”
“德-特雷维尔先生确实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力。部里的人们提到他,都是赞不绝口呢!”让-卡尔维特也附和了一句。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地给夏尔灌**汤,但是夏尔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地坠入云里雾里,搞不清楚他自己是谁。相反他反而更加提高了警惕。不过。他表面上当然会装出一副激动的样子,一如大多数和他一个年纪的人一样。
看着夏尔十分开心的样子,梯也尔先生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继续说了下去。
“英国人让威廉-皮特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当上了首相,我们就算不能完全效仿,但是让一个二十四岁、甚至哪怕更年轻的人来担任部长,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一个人有才能,只要一个人能够证明他是值得被委以重任的。那么我们就不应该只考虑他的年纪……”他紧紧地盯着夏尔,“只要他能够证明他值得。那就够了。”
说到这么露骨,夏尔要是还听不懂,那就未免太愚蠢了。
“那么,他应该怎样证明呢?”他也喝了一口咖啡,定了定心神。
“他应该表现出有足够的理智和判断力,不会被某些无聊的心态所牵扯。”梯也尔先生看着夏尔,慢慢地说,“他应该知道怎样做对自己最有利,应该知道什么人最能够帮助他,同时,他也应该抛弃那些陈腐的旧观念,好好地同新时代握手……”
夏尔沉默了片刻,陷入了深深地思索。
“德-特雷维尔先生,我说过,您是个聪明人。”眼见夏尔已经意动对方样子,梯也尔先生马上进一步说服了起来,“既然您是个聪明人,那么您自然就可以看出来,现在的形势到底对谁有利,又是谁能够掌控局势的发展。我们的人已经占据住了议会和政府,现在没人能够挡得住我们——而路易-波拿巴先生呢?不可否认他是一个不错的人,但是他毕竟也是势单力孤,就算有了那个总统位置那又怎么样呢?他能够经受住多少次的风暴呢?难道您没有想过这些问题吗?不,我不相信,您肯定是想过的。”
夏尔沉默不语、
梯也尔先生继续说了下去,“既然您会考虑这些问题,那么现在您有一个极好的机会来改换门庭了,只要您能够做出明智的决定,那么我刚才对您说过的一切就不会只是空谈,我想您当然能够掂量出哪边对您最有利吧?”
在扫光了一切反对派之后,原本隐隐间还能算是政治同盟的秩序党与路易-波拿巴,正式走到了分道扬镳的边缘了。作为前朝遗民,路易-波拿巴这个拿破仑的侄子,从来不是这些旧王朝权贵们心中的属意人选——尽管他们同样想要终结这个意外产生的共和国,但是秩序党人并没有想过把路易-波拿巴扶上台,奥尔良王室才是他们喜欢的人选。
但是,纵使他们这么想,路易-波拿巴当然也不会肯乖乖自己走下台去,所以两派之间的互相攻讦,看上去已经是蓄势待发了。
既然要准备争斗,那么两派自然会想要尽量壮大自己的实力,夏尔因为自己表现出来的能力,所以也被梯也尔先生所看重了。更何况,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之后,他们早已经确认了夏尔脑子活络,野心也很大,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愚忠之辈,所以想要把夏尔拉到自己阵营来,也就十分正常了。
不仅如此,梯也尔先生还考虑到夏尔和波拿巴家族的关系十分密切,只要他能够倒戈,那么路易-波拿巴肯定就有无数的把柄可以被握进到自己的手里,到时候要推翻这家伙还不是易如反掌?
正因为考虑到这一点。所以眼见夏尔有些犹豫,梯也尔先生又耐着性子继续劝说了下去,“德-特雷维尔先生。您是特雷维尔家族的成员,这样显赫的姓氏,难道还需要靠波拿巴来添光加彩吗?难道有什么东西是他能给您,而我们给不了的吗?想想吧,只要您能够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未来您就能够有光辉的前程,还能继承侯爵的爵位。在国王的宫廷中受到宠信和重用,以您的聪明才智,到时候有什么东西是拿不到手的呢?那么。现在您还需要犹豫什么呢?相反,如果您执迷不悟,一直要跟着路易-波拿巴先生的话,那么这些东西您可能都得不到了。搞不好连已经得到的东西也要失去!我不是在劝您为谁着想。而是在劝您为自己着想!现在,请跟我们站在一边吧!”
说完之后,他微笑地看着夏尔,仿佛丝毫不担心他作出什么选择似的。
夏尔静静地听着对方的利诱,他的心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平静。
他不是因为被对方的条件所打动,而是兴起了别的感叹。
我确实不需要犹豫,因为我知道现在我应该怎么做,但是。假如我现在不知道的话,我会不会犹豫甚至动摇呢?也许会吧。他暗暗地想。
夏尔必须承认,目前的形势确实对梯也尔等秩序党人更加犹豫,以至于波拿巴家族自己也在想着留些后路,在这种情况下,受到了如此蛊惑的人,肯定会动摇吧?除非他们真的知道路易-波拿巴真的能够打碎一些加在他身上的桎梏,完全斗翻掉面前的挡路者!
以前读历史的时候,他曾嘲笑过一些历史人物,因为他们做出了一些看上去完全不可理喻的决定。而今天,当他也能够成为历史人物的时候,他才发现,当一个人背负着如此多、如此重要的东西之后,要做出明智的判断和有远见的决定,到底有多么困难!
能够穿透面前的迷雾与浓云,这又是一种何等的幸运啊!
还好,我是一个知道了应该怎么做决定的人,至少现在是。他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
此刻,这位坐在他对面的梯也尔先生,就像是一个赌局里的玩家一样,桌面上摆着一把好牌,他不断加注,不断加注,叫嚣着自己是必胜的,想要叫夏尔知难而退,作出理智的决定。
然而,我却已经把两家的底牌已经看完了,我已经知道谁会胜,夏尔在心里告诉自己。
这一刻,他抬起头来,看着满脸期待的梯也尔先生,他的头脑一片清明。
非常抱歉,您确实是个人物,但是我却是一个诈赌者。他当然不会说出这句话了。
看着夏尔犹豫了那么久,梯也尔先生却一点也不急,他相信一个有野心的人是不会愚忠于路易-波拿巴那样的人的。
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没有看错,夏尔考虑决定的时候,并没有从忠诚与否的角度来考虑,一秒钟也没有。
但是,他仍旧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先生,您对我的看重真的让我十分感动,”夏尔平静之极地回答,“但是我来到这个部门里,是为了做一些事的,为了国家为了人民,我不想牵涉到政治斗争当中。”
show-hand.
听到了夏尔的回答之后,梯也尔满脸的期待顿时化作了不解,他僵硬地看着夏尔。
但是,仿佛这个回答还不够坚定似的,夏尔又加了一句,“但是,如果形势逼得我不得不做出选择的话,我,将和我的爷爷一样,与波拿巴家族共同进退,哪怕因此而丢掉现在的职位也没有关系。这就是我的回答。”
不解化作了怒色,但是很快就又重新变成了平静。
“您是这样考虑的吗?那还真是可惜啊……”梯也尔先生叹息了一声,“原本我还真的十分期待与您共事呢!”
“即使现在,我们也是可以共事的,不是吗?”夏尔微笑着回答,然后站起了身来,“我这边还有很多事要做……”
“哦,您尽管自便吧。”梯也尔也微笑着说。
夏尔马上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他心里完全明白自己刚才作出的这番宣示意味着什么,所以也完全知道接下来他可能要面临更多的麻烦,甚至惊涛骇浪。
但是他完全不怕,因为……哈哈哈哈,至少现在,我就是一个诈赌者啊!
带着心里的这种莫名的快意,他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他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把今天梯也尔对他说的话全写给路易-波拿巴。如果他什么都不说,路易-波拿巴迟早也是会知道的,到时候后果就严重了。
然后,他的重点,当然是要突出自己如何“忠贞不屈”,如何大义凛然地拒绝了梯也尔的威逼利诱。
从外人看来,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如此吗?
……………………
“这真是个不知好歹的混账小子!”在夏尔把门关上之后,让-卡尔维特再也忍不住了,怒斥了一声,“真是一得志就忘乎所以了,他以为他是谁?姓特雷维尔就了不起了吗?呸!我们迟早要让他好看!”
然而,梯也尔先生只是静静地坐着,并没有任何发怒的表示,在让-卡尔维特发泄完了之后,他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口咖啡。
“先生,我们不能干涉别人的自由意志,他有权为自己的前途作出任何决定。”
接着,他又微笑着放下了杯子。
“毕竟,未来还长着呢,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对策与忠诚
当夏尔的信件被他派克莱芒直接送到了爱丽舍宫之后,路易-波拿巴甚至没有等到第二天,在当天下午就直接召见了夏尔。
得到了他的召唤之后,夏尔也不敢耽搁时间,他驱车直接赶向了爱丽舍宫,然后在侍从的带领下走向了一间小房间,然后在那里静等波拿巴的降临。
这间房间位置十分偏僻,而且布置得也十分静谧,厚厚的墙壁和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音,显然这是总统先生专门用来私会重要人士的地方了。
他没有等多久,门就打开了,然后路易-波拿巴就快步走了进来。
一见到路易-波拿巴,夏尔就连忙站了起来,但是路易-波拿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拘礼,然后自己也坐到了夏尔的对面。
尽管路易-波拿巴的脸上仍旧十分平静,但是微皱的眉头仍旧表现出他内心里隐隐约约的凝重,看出了他的心情之后夏尔也连忙选择了缄口不言,于是一开始竟有好几分钟整个房间都陷入到了沉默当中,气氛浓郁而又压抑。
过了片刻之后,路易-波拿巴终于先开了口。
“倒是比预想中还要快。”
在整垮了议会里的其他反对派之后,秩序党人和波拿巴党人的斗争迟早都要到来,但是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倒是有些让人心生敬佩。
“我们终究会走到这一步的。”夏尔低声回答,“不排除掉他们。我们怎么独揽大权?他们那边自然也会这么想。”
“是啊,您说得没错,夏尔。今天您是第一个跟我报告的人。我估计等得不久跟我报告的人会更加多了,不过恐怕有一些人永远也不会报告。”他的语气十分冷漠,其中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残酷,“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早在意料之中,至少最坏的状况还没有发生。”
夏尔附和似的点了点头。
梯也尔先生大摇大摆地跑过来策反夏尔,除了他对夏尔会为利益背叛波拿巴这一事十分笃定之外。显然他是有恃无恐的,丝毫不害怕夏尔不答应他的招揽而跑过来向路易-波拿巴告密。
当然,在现在这个情势之下。他的这个判断倒也不能说不对,至少在现在,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党徒们确实不能拿他怎么样,反而还要担心他会不会作出什么事来。。
“我们必将搬走这些挡路石。”他坚定地说。
“那您觉得。我们应该怎么搬走这些挡路石呢?”路易-波拿巴好像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这个……这是您负责决定的事情。我只是以不惧一切的热情来执行您的意志而已。”夏尔回答。
“噗哈哈哈哈……”路易-波拿巴大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之后,他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夏尔,都这个时候了,我们没必要再说这些虚话了,有什么心里话就直接跟我说吧。”
“这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夏尔也讪讪地笑了笑。然后小心翼翼地说了下去,“不过。我也有我个人的一点看法。”
“说罢。”
“毫无疑问,现在秩序党人在议会中占有绝对优势,如果我们同他们在议会中角力那是毫无胜算的。”夏尔平静地说,他知道路易-波拿巴不会不接受这种程度的直言不讳,“所幸的是,在共和国的宪法当中,总统的职权界限并没有详细的界定,我们可以找到很多地方来为您扩张影响力,您只有慢慢积累影响力,才足以和他们抗衡。”
说起来,这一点确实是第二共和国宪政体制的弊病之一,也是路易-波拿巴能四处弄权最后篡位的基础。但是这其实是有意而为之的:在1848年末,掌握了立宪会议的秩序党人以及其他君主派们,有意在这个问题上模糊以对。他们留下这个后门,是为了让奥尔良王室在躲过最初的革命风暴之后,在某个风平浪静的念头回到法国,先竞选总统,而后恢复王权,正如路易-波拿巴做过的那样——也许比他还要容易得多。
也就是说,在无产阶级和共和派先后被驱逐出共和国的议会之后,共和国的死亡是已经注定的结果了,即使没有路易-波拿巴篡权,也将是奥尔良王室复辟。
在没有明确的职权界定的情况下,一个总统的权力范围,说穿了就是以威望作为基础的,有威望的总统可以强势,没有威望的总统什么都办不成。
“获取威望,说的没错。”夏尔的意思,路易-波拿巴挑了挑眉,他当然听得懂了,“现在我们既没有他们那么多的议席,也没有他们那么多的钱,那么我们现在就只能去博取威望了……”
他抬起头看着夏尔,“意大利的远征能够帮我获取威望,但是这还不够,这场战争是秩序党与我共同要打的,人们不会把它看成是我一个人的功绩。所以,我们还要在别的地方获取威望……”
“您说得完全没错。”夏尔附和了他一句,“而要获取威望,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办到的事情,我认为您有必要多离开巴黎,四处走走,让人民看到您本人,让人民感觉您关心他们的疾苦,这样您才能提高自己的威望。如果单单只呆在巴黎的话,您终究将只是被反对派们包围着的一个孤独者而已。”
夏尔的直言进谏,让路易-波拿巴再度陷入了深思。
“好吧,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片刻之后,路易-波拿巴挥动了下手,下定了决定。“我将想办法安排一下,过得不久我就去全国各地巡视,让人们见见我。”
夏尔当然知道他会接受这个主意了。实际上,这也确实是原本历史上,他当时着力去做的一件事。
“当人们看到您比那些庸庸碌碌的议员们强上多少倍时。他们会做出何种选择也就不言自明了。”他谦恭地回答。
“您总是如此会说话。”未来的拿破仑皇帝轻笑着扫了夏尔一眼。
不过,他的笑容马上就被平静所取代了,“夏尔,我上次交代给您的事情,您筹备得怎么样了?”
“如果您是指成立一个对您效忠的支持者组织的话,我必须说,十分顺利……”夏尔谦恭地低下了头来。“有很多人,十分愿意为波拿巴家族的重新崛起而贡献自己的力量,比我想象的都还要多。”
“是吗?那很好。”路易-波拿巴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喜色。“其他几个我委托过这事儿的人现在也办得不错了,看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成立一个支持者组织了。至于名字嘛……”他沉吟了一会儿,最后给出了那个夏尔预料之中的答案。“就叫十二月十日会吧。你们要尽快筹备一下,让这个组织尽快搞起来,然后当我出去巡视的时候,让这些人跟着我一起去,不过不要大摇大摆,要混在群众里面,这样就可以最大程度上保卫好我的安全了。”
他没有明说,但是很显然已经暗示了:在保卫安全之外。这些人最大的作用就是敲边鼓,调动群众气氛了。人是有从众心理的。人越多的时候越是如此,在大型的聚会中,只要有一小部分人喊出“总统万岁”、“波拿巴家族万岁!”、“皇帝万岁!”之类的口号,人们也就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喊了起来,甚至有些人还是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并且认为这是自己发自内心的表示,这种群众性的心理暗示戏码,路易-波拿巴当然十分了解了。
出于一种人们可以理解的原因,路易-波拿巴担心自己在法国民众之间的威望不足,不仅不能获得人们的欢呼,反而会因为应者寥寥而陷入到冷场的尴尬局面。所以他想要让一部分党徒混进群众里面来摇旗呐喊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一定会尽力去办的。”夏尔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您一直都是十分可靠的人,夏尔。”路易-波拿巴脸上表现地十分满意,“我不会忘记您为我鞍前马后所付出的辛劳的。”
还不等夏尔推辞,路易-波拿巴继续问了一句,“听说您过几天要出去到地方巡视?”
“是的,我打算沿路去诺曼底地区,中间休息几天,一路巡视一下铁路建设工作,并且为之后的支线建设做些准备。”夏尔恭敬地回答。
“嗯,这阵子您这么劳心劳力,到乡间去散散心也好。”路易-波拿巴笑着点了点头,“另外,您可以顺便去看看自己的投资嘛,等建好了,您大概就可以大发一笔了吧?”
他的话虽然和风细雨,但是在夏尔心中不啻是一道惊雷。
他怎么知道的?夏尔的额头出现了一点冷汗,但是还是勉强保持着镇定。
不,这种事说穿了也算不上是什么机密,他就算知道也毫不稀奇吧,夏尔在心里回答。
那么他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夏尔心里又有些疑惑。
但是,时间紧迫,他马上尽量装作自然地回答了一句,“是的,确实是有这个打算……”
这个时候还妄想否认就太没有脑子了。
“不用那么紧张,夏尔。”路易-波拿巴轻轻摇了摇头,“您有眼光去投资工业,这是一件好事,有什么值得羞愧的呢?尽管去做吧,不用怕什么,一切都有我们担着。您一家人为我们鞍前马后效劳了那么多年,难道这点恩惠我们还不能给吗?”
听到了他的安慰之后,夏尔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点。
是啊,他选择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场合下说出这个,原本就没有什么追究的意思吧?说穿了,无非是想给我一个小小的敲打,让我不要忘记自己上头还有一个人在不断注视着自己而已。
至于钱的事情……后面第二帝国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路易-波拿巴对自己的那些宠信的臣仆们借着权势敛财,是具有很高容忍度的。
“夏尔,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路易-波拿巴突然又问了一句,“您为什么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呢?怎么看现在我都是处于下风吧,为什么您直接就跟我挑明了有人在招揽您呢?您从来就没有动过心吗?”
恐怕这个问题是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吧。
对于这个问题,夏尔当然不会回答“因为我是穿越者,我知道您会赢得最终的胜利,所以我押注您”了,他早就想好了另外的一个回答。
“忠诚于波拿巴家族,是我们家三代人共同奉行的信条。”夏尔脸色凝重地回答,“皇帝陛下当年给予我家的恩惠,我的爷爷从来都没有忘记,所以我也不会忘记,我不会因为梯也尔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的一点小小诱惑而背弃了我的这个信条。正如我在信中告诉过您的那样,我已经跟梯也尔先生明确说明了,我将于波拿巴家族共同进退。如果命运真的赐予您不幸,上帝将您从原本属于您的宝座上推开的话,我也将如同过去那样继续支持波拿巴家族。是的,您的家族必将统治这个国家,除此以外我不会去厚颜无耻地侍奉任何另外一个家族……”
“这真是我们难以回报的忠诚啊!”即使是路易-波拿巴这样的人,听到了这一番忠诚宣示之后,仍旧忍不住闪过了一丝异色——这种忠诚是他自己完全不可能做到的,甚至在他的党徒中间也很少能够见到,“不过,您放心,即使再怎么难以回报,我们也会一点一点地去回报的,科西嘉人绝没有恶待朋友的习惯。”
尽管他一辈子实际上没去过科西嘉。
“另外,还有一个别的原因。”夏尔突然又加上了一句。
“嗯?”
“我们理念相同,先生,您能理解我的理念,我也能理解您的,我看不出奥尔良或者波旁家族里的哪个人能够做到这一点。您能够代表新时代,只要您希望的话……”夏尔略有保留地说,但是路易-波拿巴当然听不出来了。
“理念!原来如此!”路易-波拿巴又笑了笑,“那么,我们就一起继续干下去吧。夏尔,如您所言,我们一定将开辟一个新时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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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程度上夏尔也不是违心之言呢,因为波拿巴家族之后他再不用侍奉谁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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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旖旎与警示
低垂的野草,有气无力的虫鸣,夏日的晴空好想让一切都失去了神采。时间已经到了中午时分了,日头越来越毒,晒得整个路面都好像结固起来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有气无力的沉闷。
只有马车沿着大路疾驰的声音,才稍稍打破了这份沉闷。
这几辆马车,是从巴黎出发了,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驾驶之后才到达这里,而在这几辆马车的正中间,是一辆四驾马车,个头比其他的马车要大得多,显然是这群人中的主导者。
而在此时此刻,这位主导者的心情却不是特别好。
他心情不好的原因倒也十分容易让人理解——一个人在一直被旁边的女孩子面色不悦地看着时,他的心情又怎么能够好起来呢?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未婚妻子了。
当夏洛特再次将冰冷的视线扫到这个可怜人身上时,夏尔终于忍不住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好了,夏洛特,难得出来一次,你不要摆出这幅模样来好吗?惹得大家心情都不好。”
“这难道还能怪我吗?先生?”夏洛特没好气地回答。
好吧,也许这确实不能怪她。
真正造成这一切的人是…………那个正紧靠着他的人。
他的妹妹芙兰,此刻正趴伏在夏尔的腿上,胸口微微地起伏着,看上去睡得很舒服很香甜,好像在做什么好梦一样。
没错。正如当时她所要求的那样,在今天夏尔带着夏洛特一起去吉维尼巡视的时候,她也跟着一起来了。
这一路上的田野景色。初时尚且让她有些兴趣,但是看久了之后她就觉得十分单调乏味,于是就慢慢地睡着了,先是靠在夏尔肩上,而后就慢慢地滑了下来,最后就成了现在的这幅睡姿。
“好啦,夏洛特。事到如今,都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再不高兴又有什么意义呢?”由于害怕吵醒芙兰。所以夏尔将声音放得很低,“放开心一点儿,等到了那里,我们再一起去玩玩吧。”
“到那儿之后你以为就不会被缠着了吗?”夏洛特的脸上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低声嘟囔了一句。“你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蠢货,特雷维尔先生。”
夏尔低下了头,不再多说什么,此刻的他,真心地希望这一段路程快点跑完。尽管未婚妻就在旁边,尽管妹妹就睡在他的腿上,但是这一切仍旧让他感觉无比的煎熬。
这和原本的计划可完全不同啊!他在心里苦笑了起来。
在原本,他是想借着视察的机会先跑到自家的庄园看看工厂的建设进度的。顺便在庄园里消消夏,更妙的是。这一趟旅途的全部支出还是由政府来承担的。
对一位政府官员来说,世界上比公费旅游更加舒爽的事情吗?
当然有,那就是带着人一起公费旅游。
结果,在夏尔带了人之后,他却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上车之后,坐在夏尔和夏洛特中间的芙兰就几乎阻绝了两个人亲昵谈话的所有空间,夏尔只得和夏洛特不咸不淡地扯着社交场的新闻趣事,结果说着说着连两个人自己都没有谈兴了,最后大家只好沉默以对。
夏洛特很明显对这种状况十分不开心,所以也闷闷不乐起来,一直冷眼看着夏尔,仿佛在质问他为什么要答应妹妹的请求。最后,一切都只能变成这幅样子了。
“不管怎么说,让她出来散散心,不也很好吗?”夏尔摇了摇头,“老是呆在家里,她会闷坏的。”
“那也不能事事都迁就她吗?”夏洛特直接回答,好像丝毫不顾忌芙兰可能听得到似的,“你好像忘了,那座庄园是我的,难道我不能选择谁能来谁不能来吗?”
“别这样,别这样,你都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还能跟个小孩子怄气呢?宽容点吧。”夏尔轻轻叹了口气,“好啦好啦,你也睡一下吧?来,洛洛特,靠过来吧?你也累了,也好好睡一下……”
夏洛特又怒视了夏尔一眼,但是在夏尔疲赖的笑容面前,一会儿之后,她终于叹了口气。
“我怎么找了个这样的蠢货!”
但是她终究还是没有敌得过夏尔的召唤,片刻之后她板着脸也靠了过来,坐到芙兰的另一边,靠在夏尔的肩膀上,看着外面的景色。
“我们就快到了吧?”她低声问。
“是的,按时间来说应该快了吧。”夏尔回答。
“真难以想象那里会变成什么样呢?”夏洛特定定地看着窗外,思绪却已经飘到了那座庄园那里,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她突然感叹了一句,“那里原本是个多么漂亮的地方啊!”
“以后也会同样变得很漂亮的。”夏尔微笑着用右手抚弄了一下夏洛特的头发,“你不觉得吗?高高的烟囱,宏大的工厂,轰鸣的机器,整齐的厂房……这些也是很美的啊。”
“不觉得,又脏又丑,有什么好看的?”夏洛特直接一句话就打断了夏尔的感叹。
“呃……”夏尔一阵无语。说实话,他确实不知道怎样能够让夏洛特这样的贵族女性体会到工业文明的壮美。
“不过,既然现在都已经这样了,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有什么区别呢?不管怎么样,只要你喜欢就好吧,”夏洛特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谁叫我选择了你了呢?既然你爱把那里变成那样,那就由你去吧。”
夏洛特难得如此温柔的表白,让夏尔心里也骤然一阵感动。不管对旁人怎么样,不管平素性格如何,夏洛特却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从来都没有,她从小时候就一直深深地爱着自己。
可我呢?我却有好多地方对不起她。夏尔心想。一时间,他的内心里也升腾起了一股对夏洛特的歉疚感。这种歉疚,让他在看着夏洛特姣好的面容时,忍不住将她搂得更加紧了。在不期然间,他的嘴唇,也向着夏洛特那白皙透亮的脸缓缓地凑了过去。
“你干什么啊!”夏洛特马上不满地抗议了一句,不过她的身体却没有任何躲闪的表示,这种身体上的语言,或多或少地也暴露了她本人的真实想法,“有人在旁边呢!”
“一开始不是你想着这次我们好好聚一次地吗?怎么,特雷维尔小姐,您现在倒还害羞了?”夏尔促狭地笑了起来,“再说了,芙兰现在不是已经睡着了吗?我们就…………呃……唔……啊……”
他的声音突然变了调,然后骤然中断了。
“你怎么啦,夏尔?”夏洛特有些奇怪地问。
“呃……没什么……呵呵,我没事。”夏尔勉强地笑了起来,慢悠悠地回答。
他花费了大量努力,才使得自己能够忍受住骤然加身的疼痛,使得自己的声音没有变调、表情尽量自然。
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是从大腿间传来的,利齿的啮咬,每时每刻都让这个痛感增加了一分。
趴伏在夏尔腿上的芙兰,以这突然的一击,告诉夏尔他猜错了。
可是这种方式也太粗暴了吧,还真是咬得下口啊,这妞!不管怎么说者都有些过分了吧?……夏尔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拍了拍芙兰的背,示意她停下来。
但是,痛觉仍旧不停地从那里传来,芙兰好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显然,她心里积攒的怒气比之夏洛特更加不逊色。
“夏尔,怎么了?”似乎是看出了夏尔的脸色有些异常,夏洛特再次问了一声,“哪里不舒服吗?”
是啊,不舒服极了!夏尔当然不能这么回答了。
“啊,真的没什么,我只是也有些疲惫了而已,这样坐久了,我都有些想睡觉了,哈哈。”夏尔一边微笑着回答夏洛特,一边让自己的手慢慢从滑动,然后慢慢地从芙兰的背上移动到了她的颈部。他抚摸了一下这纤细而又肌肤滑润的脖子,然后轻轻地捏了捏,示意芙兰赶紧停手,呃,停口。
“哦,是这样啊?说起来我也有些累了”因为视角的关系,夏洛特看不到夏尔和芙兰的动静,她神情中略微有些郁闷,好像对刚才两个人没有亲上去而感到遗憾似的。“好吧,我们先睡一下吧?等到马车到了之后,自然就会有人来叫我们的。”
“嗯,好好睡吧。”夏尔忍住一直不觉的痛感,温声对夏洛特说。
接着,他也加重了卡在芙兰脖子上的力道,好像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教导她尊敬兄长似的。
也许是因为夏尔的回击起了作用,也许是因为看到已经成功破坏掉了两个人的“好事”,芙兰终于停下了在夏尔腿上的啮咬,这也让夏尔总算松了口气。
夏洛特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沉沉睡去;芙兰仍旧伏在他的腿上,然而,此时的夏尔,却比刚才更加盼望赶紧到达目的地了。
仿佛感应到了夏尔的心意似的,原本就已经在疾驰的马车,骤然又开始加速了,一路向前狂奔。
如果此时的夏尔,能够知道来到这里之后所发生的一切的话,也许,他会盼望这辆马车就这样永远疾驰下去吧。
如果。(未完待续。。)
第三十一章 视察
在万里无云的青空之下,夏尔和夏洛特一同骑着马向前奔驰,四周的原野是那样青翠,又是那样得充满了勃勃生机,简直叫人难以想象过得不久这一切就要消失不见。
这里是他们的庄园,但很快也就将成为他们的工厂。
初夏的天气让人热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没有跑上多久,夏尔和夏洛特的脸颊上就出现了细密的汗珠,所幸他们的目的地里他们出发的别墅并不远,所以倒也没有在烈日中煎熬多久。
到达了目的地之后,他们停下了马,而早有准备的施工者们,也早早地迎了上来。
“小姐,先生,一大早就跑了过来,你们辛苦了。”一位花白头发、长面孔的中年人走在最前,向两个人打招呼。
他原本是这座庄园的管家,此时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监工头子,负责整个项目施工的监督和维持,当然,他把对夏洛特招呼放在前面,也就可以理解了。
夏洛特只是点了点头就算做回答,然后她下了马,撑起了自己的丝绸小阳伞,四处张望着,好像对这里感到很新奇一样。
而夏尔则温和地朝对方笑了笑,然后回答,“不,我们只是跑了一段路而已,辛苦的是你们,谢谢您,先生。”
“先生,瞧您这话说得。”中年人也笑了笑,“这是我们为特雷维尔家族服务的本分工作,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哈……您知道的。我们可不是那种吝啬的人,”夏尔仍旧微笑着,然后他用手绢擦了擦额头的汗。“现在的天气真是挺热的啊,接下来几个月恐怕更厉害吧。您等下回去跟工人们说说吧,只要工作进度一直跟上计划,我们每个月都可以给出一点额外的补贴,算是奖励吧。当然,您和其他管理者也可以得到一份儿。”
“哦,那样就最好了。”中年人躬身向夏尔致谢。
一边和管家聊着天。夏尔一边也和夏洛特一样放眼四望,看看这片已经大大变了个模样的土地。
这里曾是一片肥美的谷地,有农田有溪流。还有农庄,然而现在都已经面目全非,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痕迹,光秃秃的露出了泥土的峥嵘。原本清澈的溪流现在也混杂了泥尘。变成了一种灰黑的颜色。
这是一年之前夏洛特带着“大军”所“收复”的谷地,如今却已经成为了工厂的雏形,在按计划完成初建之后,它就会竖起几座高炉,然后吞吐着煤渣和矿石,排出一块块钢铁和一阵阵黑烟,让山变得更黑,让水变得更脏…………
多好看啊!
至于那些被赶走的农民们现在跑到哪里去了。夏尔就懒得去关心了。
“啊哟,德-特雷维尔先生。您可总算来了!”就在夏尔还在心中大发感慨的时候,一声招呼声打断了夏尔的思绪。
他抬起头来,然后看到一个人正快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这是一个留着粗粗的八字胡的黑发鹅蛋脸的中年人,脸上十分严肃,看上去倒像是个传教士一般,但是满是灰尘的衣服和脸庞,倒也不会让人猜错他的职业。
“德-斯蒙先生,早上好。”看清了来者是谁之后,他也马上笑着打了个招呼。
“听说你们今天要过来看之后,一大早我就等着呢,真的,没想到现在才来,耽误了好多功夫呢……”德-斯蒙先生小声抱怨了几句,然后他恭敬地朝一旁的夏洛特躬身行了一礼,“当然,我不是在说您,美丽的德-特雷维尔小姐,为了等待您,花费多少时间都是合情合理的……”
夏洛特微微笑了笑,然后稍微向他欠了欠身。
“您真是爱开玩笑,先生,因为昨天太过于劳顿的关系,所以我们睡得比平常久了一点,请您不要介意。”
“哪儿的话啊!您这样美丽的小姐当然有这种特权了。”德-斯蒙大声恭维着。
夏洛特这下稍微动了点礼数,倒不是没有原因的,谁叫对方也多少是个贵族出身呢。
西奥多-德-斯蒙先生出身于一个南方的小贵族家庭,所以姓氏里面能够带有那个贵族标缀。但是,因为身为幼子的关系,所以他能从家里得到的东西,除了姓氏之外也并不多。从中学毕业之后,他考入了巴黎综合理工学院,在经过了数年的学习之后,他从学校毕业,并且在不久之后成为了冶金工程师,脱离了家庭自立门户。
自从毕业之后,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在做工矿设备的设计和制造工作,积累了相当丰富的工作经验,而且在业内也有了谨慎、靠得住的口碑,因此在经过特雷维尔公爵介绍之后,夏尔就选择他作为自己钢铁厂的设计工程师。
“好了,我们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您带我们过去瞧瞧吧。”夏尔笑着打断了向公爵小姐献着殷勤的中年工程师,“夏洛特可是一直都挺好奇的呢。”
“好叻,我们这就去吧。”德-斯蒙倒也没有废话,直接就带起了路来。
……………………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谷地的深处,然后就发现了几座刚刚兴建的土质建筑。
“小姐,这就是那些高炉了,钢水就将从这里滴溜滴溜地跑出来的,然后再被制成各种各样的制品,”似乎是因为和专业有关的原因,他口沫横飞神采飞扬,对撑着小阳伞的夏洛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而且,您可别小看它,这可是我专门设计的高炉,我敢保证,在建成之后它们也将是世界上最为先进的高炉,没错的!”
“至少在目前,它将是领先于世界的。”夏尔温和地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听到了德-斯蒙的介绍之后。夏洛特果然有些意动,她凑得更近了,仔细观察那些正在铺设的砖石。然而,她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就是这些灰灰黑黑的东西,就能领先世界?她有些弄不明白了。
“没错!建成之后,它能以低得多的成本生产出钢铁来,让整个工厂的成本降低大半。我敢说这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简直能够改变世界!我一定会因此名留史册的!”德-斯蒙大声吼了一句,眼中满是激动。然后,他又似乎略有些心虚地看了夏尔一眼,“当然。德-特雷维尔先生跟我说过的一些想法也十分有用,对我的启发很大,我想人们也是不会忘记他在其中的作用的……”
改变世界?而且是我的夏尔做得?夏洛特心头一动,然后回头看着夏尔。好像少女时代一样眼中既有赞叹和崇拜。又充满疑惑,“夏尔,你什么时候又懂这些东西了?”
“呃……啊……这只是我稍微提了一点点想法而已,都是外行人的异想天开,能够实现这一切的,当然需要德-斯蒙先生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当然还需要多年来的技术积累。”夏尔的心里满是尴尬,连忙解释了起来。“德-斯蒙先生,您不用太谦虚。能够搞出如此惊世的发明,您当然理应享有大名。”
“呵呵,哈哈,哪里哪里,这都是因为有大家的帮忙,我才有这样的机会啊……”工程师连声自谦起来,但是他脸上的开心和得意是怎么也隐藏不了的。
这也难怪呢,能够搞出这么划时代的发明,一个工程师又怎么可能不得意?
不过,夏尔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并不是他有意说的那么低,他确实起了极大的作用——只不过是盗用了别人的智慧罢了。
人类对钢的应用和研究历史相当悠久,但是直到19世纪贝氏炼钢法发明之前,钢的制取都是一项高成本低效率的工作。在近代的钢铁冶炼史上,有一次极其重大的革命性突破,那就是贝氏炼钢法。
它是1856年由英国科学家贝塞默(henry -bessemer)发明的。他设计的高炉,原理上是通过从炉底向铁液吹风,让空气中的氧气充分参与反应,最终能在10分钟内将10-15吨铁水炼成钢,比过去的炼钢方法节省90%的时间和费用,从而第一次真正能使大量生产钢材成为可能——也就第一次使得工业化能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铺展开来。
当然,贝氏制钢法并不是没有缺点,因为空气中氮气含量很高的关系,所以钢中具有较高的氮、磷含量,杂质较高。
1879 年出现 了托马斯底吹碱性转炉炼钢法,它使用带有碱性炉衬的转炉来处理高磷生铁。虽然转炉法可以大氧气顶吹转炉,但它对生铁成分有着较严格的要求,而且一般不能多用废钢 。随着工业 的进一步发展,废钢越来越多。
在酸性转炉炼钢法发明不到十年,法国人马丁利用蓄热原理,在1864年创立了平炉炼钢法,1888年出现了碱性平炉。平炉炼钢法对原料的要求不那么严格,容量大,生产的品种多,所以不到20年它就成为世界上主要的炼钢方法。
但是,最终还是贝塞默笑到了最后,早在刚刚发明这一技术,贝塞默就曾倡议过用纯氧气取代空气在转炉内炼钢,但是因为纯氧制备困难成本太高的关系,直到二十世纪这种生产方法才推广开来,最终,于1952年,在奥地利出现纯氧顶吹转炉,它解决了钢中氮和其他有害杂质的含量问题,使质量接近平炉钢,同时减少了随废气损失的热量,可以吹炼温度较低的平炉生铁,因而节省了高炉的焦炭耗量,且能使用更多的废钢 。由于转炉炼钢速度快且节约能源,故转炉炼钢又成为当代炼钢的主流。。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留给未来的工程师们慢慢去考虑的问题了,我只要开个头,现在能抢先一步把这种高炉建成,然后依靠这些高炉源源不断地炼出钢铁来挣大钱,这就够了。不是吗?夏尔心想。
因为前世并不是工程师的关系,所以夏尔也只是大致记得一些有关于贝氏制钢法的原理的介绍——所幸,在1849年。实现贝氏炼钢法的技术储备都已经达到了,所欠缺的也只是思路而已。
在得到了夏尔提出的某些思路之后,工程师德-斯蒙感觉豁然开朗,多年来在工作中原本就有的一些想法,也慢慢地串联了起来。于是,在经过了几十天的精心思考之后,他终于拿出了自己的新设计的高炉方案。然后经过夏尔的拍板,最终决定在吉维尼开始建设。
于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足以载入科技发展史、甚至可以改变世界面貌的发明,已经安到了西奥多-德-斯蒙先生的头上?
德-斯蒙炼钢法……呃,听上去倒也不错。
接着,德-斯蒙又滔滔不绝地谈起了自己设计的高炉是多么多么有创意。又是怎样得高效实惠。茫然不懂的夏洛特,虽然脸上还摆着微笑,心里慢慢地有些不耐烦起来,她完全不懂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玩的,所以目光也游移不定起来,等着对方快点讲完。
夏洛特的心情,和她共处了那么多年的夏尔当然完全明白了,于是他也不打算多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就和德-斯蒙先生讲起了正题,“先生。我们对您的工作业绩和态度十分满意,我希望在这里建设完成之后,您能够留在这里担任总工程师,报酬您不用担心,绝对比同行要高许多。”
“嗯?”德-斯蒙先是惊喜,然后又有了一些迟疑,“可是,我的妻子和孩子都不在这边……”
“那就把他们接过来吧,费用我可以负责。”夏尔直接回答,然后说出了自己另一个考虑,“您也知道,这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够尽量久得把它保有在自己手里……”
夏尔的意思十分明确了,他不想让德-斯蒙马上走掉,让发明直接扩散——当然,也只能一时有效而已,这个年代的工业间谍可丝毫不会有什么专利或者法律上面的顾忌,保密措施迟早会被他们攻破,技术也迟早会外流扩散的,不过,只要能够多留一段时间,这不就够了吗?
在夏尔的视线之下,德-斯蒙慢慢地住了口,他呆了片刻,显然内心陷入了考虑当中。
在夏尔笃定的语气面前,德-斯蒙窥见了这个年轻人在和善外表之下不容置疑的命令态度,他不敢去赌对方到底是不是开玩笑。
“您不用担心,您不是囚徒,而是这里的总工程师,只要您好好干,我是亏不了您的。”夏尔淡定地再加上了一句。“还是说,您不同意我的看法?”
“好吧……好吧。”考虑了片刻之后,德-斯蒙终于做出了决定,“由您的意思办吧,我明白我明白。不过,报酬您可千万不要太低了……”
“这个没问题,我说过……我们不是吝啬的人。”夏尔微笑着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
在对钢铁厂的兴建情况视察完毕之后,下午时分,得到了满意结果的两个人,踏上了归途。
不过,这一次,在夏尔的要求和夏洛特的半推半就之下,他们两个是共乘一骑了。
也许是知道机会不多的关系,他们有意放慢了马的脚步,让它慢慢地向回走。夕阳的金色之下,乡村的旷野又多了几分柔媚,空气也没有中午时分的闷热了,绿草在微风轻轻摇荡,好像是在为两人列队欢迎似的,这一如诗如画的美景,让人看得心旷神怡。
“多可惜啊!这一切都快要消失了!”此情此景,让倚靠在夏尔怀中的夏洛特,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我们还能看几次呢?”
虽说是视察,但是她只是随意走马观花了一下而已,在最初的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她就没有了什么兴致,只是跟着夏尔随处走了走,小阳伞一直没有离手,甚至连丝绸手套都没有弄脏一点。
“不要紧,我的姑娘,这里没了,其他地方不还有的是?”夏尔马上安慰起了她,“等我们弄到了足够的钱,要什么美景要不到?到时候我们可以住进比这里还要美十倍的地方,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
夏洛特的脸上掠过了一丝红晕。
“这可是你说的呀。”半晌之后她才低声说。
夏尔没有回答,只是抱得更加紧了。
“夏尔,你刚才可差点把那个可怜人给吓得魂不附体了……”夏洛特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打趣了一句。
“没办法,不吓吓他,我们未来的钱从哪儿出来啊?”夏尔开了个玩笑,然后轻轻抚弄着夕阳下愈发灿烂的金发。
“好了,别提他了,来,让我亲一下吧。”
“想都别想!……哎……别闹……别闹……马要失控了……唔……唔……”
“哈哈哈哈”得逞的夏尔发出了得意的狂笑。
这原本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然而,当他回到了别墅之后,他积累了一天的好心情,也马上被仆人的禀告给清洗一空了。
“什么?小姐不见了?”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夏尔一声怒吼,几乎让整个别墅都抖了一抖,“你们这些家伙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给我去找!赶紧去啊!去啊!!”(未完待续。。)
第三十二章 意外
随着夏尔的怒吼声,紧张的气氛骤然笼罩了整座别墅,怒气冲冲的夏尔,让仆人们都噤若寒蝉,一时间竟然没有回话。
夏洛特虽然在那一瞬间也被暴怒的夏尔吓了一跳,但是她还是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先拉住了夏尔的手,示意他镇定,然后冷然看着向自己禀告的仆人。
“说罢,到底是怎么回事?早上我们出去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中年仆人一脸的为难,在主人们如此的情绪之下,他本能地知道报告这种坏消息绝没有好结果,于是就连忙快速地叙述了起来。
“是的,小姐,当您和先生一起出去的时候,小小姐还在这里面,她还坐在窗台前看着你们两个骑着马离开了呢。”他尽量不去看旁边的特雷维尔先生的脸,这样才让自己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在您和先生离开了之后,小小姐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坐在那里发了会儿呆,然后就说自己要出去散散心,想要在野外画些风景画……”
“所以你们就让她独自出去了吗?”夏尔大声反问。
他的担心,不仅是源于这个突然事件,而是内心中一种莫名的隐忧:最近妹妹的心情似乎十分糟糕,她不会……不会想到要去干离家出走这种傻事吧?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更加惶急了些。
不会的,她不会那么做的。夏尔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是这种不安感还是越来越浓烈。
夏尔突然的怒吼让仆人脖子都缩了一下,害怕极了——他当然知道这位特雷维尔先生未来可不止是小姐的堂弟而已。由于过度害怕,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先生……我们……我们当然不会让小姐一个人出去了,我安排了……安排了一个人跟着她,就是这里的一个厨娘,结果……结果……”
“叫她过来!我要问她!”夏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是,我马上就叫她过来!”仆人巴不得夏尔下这道命令。因而忙不迭地答应了下来,快步冲了出去。
很快,他就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微胖的中年妇女,夏尔一见到她就直接吼了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去哪里了?!”
原本就满面惊慌的厨娘,这下就更加魂不守舍了,她嘴唇不断颤抖着。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是好像完全说不出完整话的样子。
夏尔不得不勉强定下了心神,然后强忍着内心中的焦急与惊慌,尽量温和地再问了一遍。
厨娘总算恢复了一些神志,这才期期艾艾地把话说出了口。
“先生……太可怕了……上帝啊……”
夏尔皱紧了眉头,但是强忍住了怒吼,任由对方继续说下去。
“小姐说要去找个地方画画,所以仆人们也给她牵了一匹马,又让我跟着她。小姐拿着画具。先骑到了一个地方,下马画了几页画。但是她好像很不满意的样子。所以又叫我给她带路,找个更好的地方。我想了想,附近有一个小湖那边景色很不错,所以就跟小姐说了。小姐一听就说想去,我就指了个方向,哪知道小姐直接就赶着马朝那边跑去了……”
“然后呢?”夏尔大声追问。
“然后……哦,天哪!我现在还害怕极了,路上崎岖不平,结果马一不小心被凸出的石头给刺伤了腹部,结果这匹天杀的畜生竟然受了惊发了狂……小姐……小姐当时就在马上,好像都被吓得魂不附体了,就这样被那畜生给驮着窜跑了,它本来是这里最温顺的马啊!天晓得发了什么邪!上帝啊……上帝啊,这一切就突然在我面前发生了,实在太可怕了……”也许是因为受到了过度惊吓的关系,厨娘现在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说话也没什么纲领,眼泪都流了下来。
不过,这一段话已经能够让夏尔和夏洛特大致判断发生了什么状况了。
“也就是说,马受了惊,然后带着她四处乱跑?”
芙兰想要去画画写生,于是就牵了马,结果马受了惊,一路狂奔,把她也给一起卷跑了。
该死……夏尔只感觉脑袋一阵发疼。
虽然妹妹并非有意离家出走让他的心里宽慰了不少,但是他知道,芙兰的骑术很不怎么样,突然骑着这种受了惊的马,会变得怎么样呢?
他都不敢想下去了。
而且,还有一点也很让他害怕,马就算受惊,一阵子之后也该恢复正常,按理说应该也跑不远,但是时间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仆人们还是没找着她,而且她也没骑着马回来,会不会……
他再次不敢想下去了。
为了拜托这种隐隐间的恐惧感,他直接就向外走去,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妹妹找回来。
“夏尔?你别这么着急,连地方都没清楚呢!”夏洛特连忙叫住了他,然后冷厉地对仆人喊了起来,“现在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吃晚饭吗?还不快带先生一起去找小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们自己知道后果!”
虽然语气好像很严厉,神态好像很着急,但是此时夏洛特的内心却十分平静,甚至隐隐然有些欣喜。
关于芙兰的下落,她也和夏尔想到一块去了,认为芙兰有可能出了某种意外。然而,和夏尔相反的是,她内心里却并不以此为憾。
尽管如果真要出了事的话很值得惋惜,但这也只能说是命定的劫难吧,上帝的意志神妙莫测,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如果真要……的话,我倒可以在这里找个风光最秀美的地方安葬了她,也让这可怜的孩子好好地圆一圆艺术家的梦嘛……夏洛特略带嘲讽地想。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在她脑海中闪现了片刻而已,看着平时镇定无比的夏尔此刻六神无主的样子,她最终还是在心里为芙兰祈祷了一句,就算死也别死在这时候吧。
夏尔哪里知道夏洛特此时脑子里竟然转了那么多离奇古怪的念头,他现在脑子里只想着芙兰的安危,再也想不到别的东西了。仆人们很快又备上了马,然后夏尔和夏洛特一起带着仆人们赶往芙兰出事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地搜索了起来。
天晓得夏尔此时的心里,充塞了多少不安与恐惧。
…………………………
时间转回到午后时分。
吃完了午饭的芙兰,因为哥哥和夏洛特一起跑了出去的关系,心情并不是特别好,但是她自己也明白,这种怨气其实毫无道理的。少女纠结在一起的思绪,让她在百无聊赖之下最终决定到外面散散心画点画——一开始她不就是这样跟哥哥求情的吗?就算是做样子也得画几幅吧。
然而,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当少女骑着马来到树林的边缘之后,坐在石头上的她发现自己没办法转入到最专注的状态绘画,这让她心里愈发烦躁了——在绘画上,她一直是对自己要求很高的。
信手画了几幅之后,芙兰心里觉得十分不满意,再加上对这里的风景已经看腻了的关系,于是就决定换个风景更好些的地方再画。
她把这个决定跟旁边跟着的厨娘说了之后,对方想了想,告诉芙兰附近有一个小湖。听到了她指引的方向之后,芙兰不再多言,直接催马前行。
然而……意外就在此时发生了,磕伤了腹部的马大声嘶鸣了一声,然后不要命地前冲了起来。
“上帝啊!”听到了后面的惊呼声之后,芙兰也忍不住低声惊呼了起来,“这一切都这么糟糕啊!”
她有心想要让马恢复平静,但是并不熟练的骑术让她的计划完全归于失败,最后只得听天由命。马不停四处乱窜,横冲直撞之中它又受到了更多的痛苦,然后变得愈发暴烈了起来。
渐渐地,马背上不住颠簸的芙兰,已经感觉不到方向了,只觉得风在使劲往自己脸上吹,她脑子已经迷迷糊糊了,只是死命抓住缰绳伏在马上,等候命运对她的最终裁决。
慢慢地,芙兰只觉得在颠簸中全身都快散架了,力气慢慢地离开了她的身体。
难道我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少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也好吧,这样的生活,就算死掉的话,也不会有太多痛苦,也不用给别人造成太多麻烦吧。少女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念头。
可是,哥哥会生气吗?会后悔吗?会哭吗?
会吧,一定会的,他会哭得很伤心的。
所以……所以还不能死。
少女的脑中突然升腾起了一股难明的意志,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再次紧紧地握住了缰绳。
然而,意志即使在强烈,身体也毕竟只是个娇弱的少女,芙兰只觉得自己的力气再次慢慢消退,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手也越来越松……
就在这时,马突然减速了。
也许是因为已经撒够了疯的关系,这匹马好像渐渐地恢复了清醒,渐渐地从狂奔变成了小跑,最后变成了小步慢踱。
感谢上帝!
芙兰在心里大声喊了一声,然后,她筋疲力尽地从马上滑了下来,跪坐趴伏到了地上,她此生以来从未感觉到泥土竟然是如此的芳香。
她昏睡了过去。
“上帝啊!”在沉入安眠之前,她只听到了这样一声惊呼。(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苏醒
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意识如同幽灵般在这一片黑暗当中徘徊,看不到光亮,也看不到边界。
在这黑暗当中,一切都好像是空荡荡的,似乎就连思考都已经陷入到了停顿当中,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
在这一片虚无当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声音的语调和语气都好像十分熟悉,说得是什么呢?是什么呢?
“您到底想要什么?您害怕我到时候不再爱你了吗?不会的,我永远会照看着你,不会因为结婚而有所区别。你要未来的保障吗?我说过我永远也不会让你受夏洛特的欺负,更不会将你扫地出门,我会让你过得像个公主,我说到做到。那么……除此之外,你到底还要什么呢?”
说话人的语气十分温柔,但是又带着十足的困惑不解,好像对被问话的人一筹莫展似的。好熟悉啊……
你到底还要什么呢?你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这个问题一直在耳畔回鸣,渐渐地让原本已经晦暗不明的意识又渐渐地变得清醒了起来。原来问话的人是他啊,想起来了。
那我到底还想要什么呢?
是的,我已经回答了,我不是已经回答了吗?我想要的是…………
芙兰的眼睛骤然睁开了,她回到了现实世界。
她发现自己的浑身已经被汗给浸透了,但是她并不特别注意这个问题。她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然后发现这里是她完全陌生的环境。
看得出来。房间是被主人精心布置过了的。壁上铺着紫色的天鹅绒,配饰着淡黄色的丝绸,另外挂有深红的壁毯。窗户好似一间花房。因为在花架上摆满了一盆盆的鲜花。然而,由于时间已经是黄昏时分了,所以室内的光线十分之暗,芙兰隐约看见床边的壁炉上有两只古色古香的红瓷瓶,而瓷瓶之间有一只闪闪发光的银杯,在壁炉旁边还有一只金色的座钟,而在中间的桌子上。则铺着厚厚的绒毯。
在她对面的墙壁上还挂着几幅画,看得出来,画框是一直被精心擦拭了的。
看上去这是一个女人的卧室。而且从摆设来看,绝不是普通的农夫家庭。
看到此情此景,芙兰略微地安心了下来,她遭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此刻可不想再碰到更加可怕的事。
然后她就想到了更为严重的一个问题:我不见了那么久了。他们会不会很着急啊?
哥哥肯定会的,至于夏洛特……应该不会吧,芙兰马上自己回答。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也有些焦急了起来。
“有人吗?”她喊了出来——然而,因为身体还比较虚弱的关系,她的喊声并不大。
然而,她没有等上多久,门就直接被打开了。
芙兰连忙抬头向门口看去。
一个穿着灰色丝裙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由于背对着阳光。所以芙兰并不能将她的面容看得很清楚,只是在她十分和善的笑容之下。芙兰也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恶意,所以她的心就更加放松了下来。
“啊呀,小姐,您可总算是醒了啊,那下可把我吓了一跳呢……”她走到了床头,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芙兰满是汗水的额头,丝毫不顾忌手上沾着汗液似的,“嗯,太好了,这里的温度也恢复正常了……哎,您不知道啊,刚刚看见您从马背上滑下来时,我可是吓了一大跳呢!”
这下,芙兰已经完全可以看清这位夫人的长相了,她有些消瘦,面色也有些苍白,好像在修道院当中多年不见天日的修女一般。她的眉毛虽然纤细,但是眼角上上却已密布着几道时光的刻痕。她的头发是淡黄色的,但是其中又已经夹杂有丝丝灰白色。虽然被细心地梳理过了,但是仍旧掩饰不住女人青春流逝后的老态。
然而,即使如此,夫人的神情仍旧有一丝典雅气质,让她的美貌在被时光磨损之余,仍旧能够保留下几分。
“抱歉,夫人,谢谢您搭救了我。”芙兰脸有些红,“我……我是因为……我是因为马受了惊,带着我四处乱跑,所以,所以才……所以才变成那样的。”
“哎,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夫人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理解了事情的经过,然后又抚弄了一下芙兰的额头,“我就说嘛……难怪啊。下午我带着使女出去散散步,就看来一匹马就那么冲了进来,可吓了我们一大跳呢!然后才跑过去看见了您……现在看来,孩子,您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虽然夫人有些老年人特有的有些絮絮叨叨,但是她神态之中的关切却让芙兰的心里感受到了一种温暖,好像……好像……好像什么来着?
“这里就是您的卧室吗?”芙兰按下了心中的思绪,低声问。
夫人含笑轻轻点了点头。看着有些怯生生的芙兰,夫人笑得更加温和了
“啊,真是抱歉,夫人!”芙兰一听,心里更加觉得过意不去了,挣扎爬了起来,“我这一身灰尘的,还出了那么多汗,现在我已经清醒了,您叫人来收拾一下吧。”
眼看就要到晚上了,芙兰可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恩人困扰。
“真是个好孩子。”夫人轻轻摇了摇头,“不要紧的,您还是再休息一下吧。”
“不了,我真的已经好了很多了。”芙兰连忙推辞了,然后慢慢地走下了床,穿上了床下的鞋子,“再说了,我也得早点回去啊,我的家人现在恐怕都急死了呢……”
“真是个好孩子啊。”看到芙兰态度这么坚决,夫人又笑了笑。“好吧,如果您坚持的话。”
就这样,芙兰下了床,然后重新穿上了自己的裙子。
“本来我们还想给您换件衣服的,可是这里找不到合您身的,所以只好再委屈您了,”夫人笑着说,“不过这样也好,我们这里都是一些老顽固了,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时兴什么式样,恐怕还不合您的意呢。”
“您这是哪里的话啊!”芙兰的脸更加红了,她提起裙子,躬身向夫人行了个礼,“夫人,真的谢谢您对我的恩惠,真的谢谢您了。”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您不用放在心上。”夫人轻轻摆了摆手。
“对了,我还一直没有问您的尊称呢,您能够告诉我吗,夫人?”芙兰继续看着这位夫人,态度十分诚恳地问着,“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我哥哥肯定在着急找我,我得早点回去了。不过,我之后会跟着哥哥一起登门拜访的,一起向您好好道谢……”
“您有个哥哥啊……”夫人的眉毛轻轻挑了挑,好像已经完全明白了什么。“果然呢……”
“嗯?”芙兰对对方的态度有些迷惑不解。
夫人重新露出了笑容,然后又轻轻抚弄了芙兰的额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应该称呼您德-特雷维尔小姐吧?您是特雷维尔侯爵的孙女儿,有一个哥哥……”
“嗯?您怎么知道?”芙兰更加惊奇了。
就算是住在夏洛特的庄园附近,她也不可能把侯爵一家的情况摸得这么熟吧?
“这么像又怎么可能不是呢……”夫人喃喃自语了一句,可惜因为声音太低,所以芙兰并不是听得很清楚。
“您放心吧,我等下就会安排人去那边的庄园,通知您的哥哥,让他不要担心的……”片刻之后,夫人又笑着说。
嗯?不是我回去吗?
芙兰心里更加惊奇了。
“夫人……”
“难得来上一趟……”王妃微微笑着,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您可不可以赏光,先花点时间,陪陪老人看看日落吧?”
眼见这位夫人说到这份上了,芙兰当然也不好意思推辞了,她只好压抑住了略微焦急的心情,轻轻点了点头,“荣幸之至,夫人。”
接着,夫人重新打开了卧室的门,然后带着芙兰慢慢地走了出去。
走出宅邸之后,她们沿着小径,走到了旁边的花园当中,然后一起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凉亭里。金黄色的木椅上配着丝绒垫子,中间摆着一只漂亮的半圆形的搁几,芙兰和夫人一起落座,然后同时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的落日。
此时的太阳,再也没有了白天的威力,变成了一个金黄色的火球,在漫天的霞光之下,渐渐地向地平线沉了下去,金色的阳光让整个阳台都好像染上了一种迷离的虚幻色彩。
“真是美啊!”此情此景,不禁让学习艺术多年的芙兰感叹了起来,“只可惜我的画具都被弄丢了,不然真想把这一幕都给画下来啊……”
“如果您想画的话,这里可是有画具的哦……”夫人回答,然后朝旁边的使女打了个手势,使女马上心领神会,走回了宅邸,准备给芙兰去拿画具。
“真是谢谢您啊,夫人!”芙兰大喜过望,不由得又站了起来,道了一声谢。
然后,她也笑了起来,“对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您呢……”
“称呼并不重要吧?”夫人微微笑着,“不过,如果您真的需要的话,那么……姑且称呼我为德-卡迪央夫人吧。”
“王妃!?”(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真相?
“王妃?!”
当听到夫人自称自己为德-卡迪央夫人之后,芙兰吓了一大跳。
她这样的惊奇,当然不是毫无来由的。虽然并不是很认真去学过,但是芙兰因为出身的关系,对法国大大小小的贵族家庭,乃至整个旧时代的封建体系,也有一点了解——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可能不知道德-卡迪央家族。
德-卡迪央家族在遥远的古时代就是赫赫有名的地方领主,在波旁王朝时代被封为亲王,家中出过不少有名的人,和他们比起来,德-特雷维尔家族在历史上并没有什么可夸耀的地方了。
而且,以贵族们的习惯来说,虽然不知道这位夫人的娘家是哪里人,但是能够成为亲王夫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平凡家庭里出来的。
一想到这里,芙兰不由得更加恭敬了几分。
“呵呵,”看到芙兰略有些紧张的样子,德-卡迪央夫人不由得又笑了起来。“真没想到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能够记得住我们呢……”
“向德-卡迪央这样的名门,就算怎么隐居乡里,别人也都会记得的吧?”芙兰连忙恭维了一句。
她哪里知道,夫人听了之后,神情却很淡漠,好像有些不高兴一样。
“谢谢您的夸赞。”她轻轻地回答,然后又若有所思地加上了一句,“德-特雷维尔们,不也能够让人们记住很久吗?”
“也谢谢您的夸奖!”芙兰笑着再度致谢,心里却对她态度的突然转变有些疑惑。
正当此时。夫人的使女已经将画具送了过来。
因为太阳即将落山的关系,芙兰顾不上再多话,拿过画笔。沾上颜料,就开始在画布上画了起来。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惊慌的芙兰,此刻心里突然燃起了一种久违的浓烈的创作**。
很快,她就把画画完了。
因为即将入夜的关系,天被芙兰描绘成了黑青色的,只有在即将落下的太阳旁边,才有一片片如火般燃烧着的红云。远处有一片小树林。点点倒影映在水中,然而却是熊熊燃烧的赭黄色。因为霞云的关系,水是淡红色的。树后的小山被树们给遮挡住了。因而只在水潭倒影中勾出一抹黛色。
“啊……终于完成了!”在完成了这幅创作之后,芙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滴,虽然脸上有些疲惫。但是更多的却是那种艺术家在创作后所特有的兴奋。
“画得真不错。”在她画画的时候。王妃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没有出声,直到这时才开了口。“您果然在绘画上面很有天分。”
“谢谢您的夸奖!”芙兰听了这话当然十分开心了,“如果您喜欢的话,这幅画就送给您吧?我希望能够用这种方式,多少表示一点我对您的谢意。”
“真是个好孩子。”王妃笑着点了点头,接受了芙兰的馈赠。
太阳终于落山了,黑夜主宰了大地。整个四周都陷入了一种近乎于沉寂的安静当中,只剩下了间或响起的蝉鸣。
“真是幽静的地方啊。”芙兰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是的。有时候甚至太过于幽静了,静得吓人。”王妃回答。“我一个人带着使女。住在这里十几年了,有时候还真想和人说说话呢。”
“您一个人?”芙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后连忙收住了口。
一个人住在这里,也太孤单了吧?
“嗯,是的,我的丈夫早已经过世了。”夫人淡漠地回答,
“啊,真是对不起!”芙兰连忙致歉。
“没什么关系,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王妃淡然笑了笑,“再说了,他本来就没来这里陪过我。他陪国王陛下跑过两次,第二次就再也没有从英国回来了。”然后,她又轻轻叹了口气,“他跑去了英国,但是我不想过去,所以我就跑到了乡间,结果一下子就住了这么多年,几乎与世隔绝了。回想起以前的生活来,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现在终究不是我们的时代了啊。”
是这样啊,那还真是可怜呢。芙兰心想。
【1815年,因为拿破仑回国复辟百日王朝,刚刚流亡回国没多久的路易十八,带着一群流亡贵族们再次从巴黎仓皇逃离,一路跑到了比利时的根特。
1830年,查理十世被七月革命赶下了台,七月王朝建立,波旁王朝正式终结,他也带着一群贵族跑到了英国,最后辗转跑去了奥地利。】
“这也没什么好伤心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快记不住他的样子了。”似乎是看出了芙兰的同情,王妃又说了下去,“我嫁给他的时候,我才十七岁,而他已经三十多岁了,那时候我就和他没多少话讲,到了婚后他又总忙着自己的事,我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所以,老实说,我对他的离去并不感到有什么缺憾。”
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婚姻就是这种玩意儿吗?简直可怕。芙兰心里陡然一寒。
为了从这种气氛当中转移开话题,芙兰连忙问了一句。“您也会画画吗?”
“不,我不会。”夫人摇了摇头,“但是我会欣赏,所以我也在这里准备了画具,因为总有会的人嘛……”
接着,她又看着芙兰,笑了笑,“那次送给您的礼物,您还觉得满意吧?”
“礼物?”芙兰有些迷糊了,“您之前送给过我礼物吗?”
“难道您没有收到吗?我之前拜托您的哥哥送给您的礼物,”夫人有些奇怪了,“一本画册。那天,他和您的堂爷爷特雷维尔公爵的孙女儿一起过来了。然后我听他说您很会画画,所以就让他把那本画册送给您,难道您没有收到吗?”
当王妃说到“画册”的时候。芙兰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然后她也立即明白了为什么哥哥之前将这本画册给她的时候,没有准确说明来历——当时他是和夏洛特一起来这里散心,然后一起来拜访这位王妃的吧。一想到这里,芙兰的心里就有些烦闷。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在骗我了,而且。说不定,从那之前很久,就已经开始了。
我还真是个傻瓜呢。她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不过,这种种烦闷,很快就被她给强行压抑下去了,她努力使自己的神态看上去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原来您说的是这个啊。我想起来了。一年前我哥哥确实给我送过来一本画册。是我父亲画的,但是他没有说清楚是哪里拿来的,所以我之前不知道,真是抱歉……”然后,她马上转移开了话题,“谢谢您的礼物!真的非常感谢!”
“不用谢,既然您喜欢那就太好了。”王妃轻轻摇了摇头,“再说了。这原本不应该就是您的东西吗?留在我这里也起不了太大用处,反而总会让人感叹时光的无情呢。”
“您能更多地说一些我父亲的事情吗?”芙兰有些紧张地看着王妃。“您当年肯定和他来往很多吧,所以他才会为您画那么多画……”
她的这个问题,竟然让王妃有些呆愣住了,直到片刻之后,她才似乎回过神来似的。
“您的父亲是个可爱的人。”最后,她轻轻地说,然后开玩笑似的,她朝芙兰眨了眨眼睛。“两种意义上都是。”
【法王路易十五,因为平生风流成性,被人取了个绰号“可爱的人”。】
这个回答,让芙兰不禁也呆住了。
因为明白其中的暗示,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她脸上有些发红了。
就算再怎么想知道父亲的事情,她感觉自己也无法对父亲的旧情人发问。
也对啊,如果没有一些私情的话,他们怎么会亲密到那种程度呢……可是……可是……
一阵冲动之下,芙兰突然又问了一句话。
“那些画,有没有在他结婚之后画下来的……?”
王妃当然明白芙兰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她静静地看着芙兰,眼神里好像是在探询她到底真的想不想知道。直到确定了芙兰的坚定之后,她苦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有。”
上帝啊,竟然是这样!
芙兰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地刺痛了。
在少女眼中,婚前多情与婚后还与情人厮混是两回事。憧憬中既有才华又痴情的父亲的形象,突然变成了如今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黑影,这让芙兰一时间都感觉有些无所适从了。
是只有这一个,还是另外还有?
她突然发觉自己都不太想知道父辈当年的事情了,于是决定缄口不言。
似乎是看出了芙兰心中所想,王妃也不再说话了,她仔细地看着芙兰刚才所画的画,“确实画得很不错,和您父亲当年的水准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了,我恐怕……”她突然停了下来,“嗯?”
“怎么了?画得有问题吗?”芙兰连忙问。
“奇怪,奇怪……”王妃微微皱着眉头,“用得全是暖色,画得也是美景,为什么……为什么却感觉有些……有些奇怪……”然后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芙兰,“您最近很不开心吗?特雷维尔小姐?”
“嗯?”
“不是您画得不好,您画得很好。”王妃看着芙兰,郑重地回答,“但是,您是想表现出景色的美丽,然而我却看不到一丝欢快的气息,反而感觉其中有些压抑,这是怎么回事?您不开心吗?”
芙兰连忙自己也仔细地看了起来,然后自己也感受到了夫人刚才所说的那种压抑。
自己无意识画下的画作,居然这样切合心境。
“没有,没有……这只是无心之中画下来的而已。”但是嘴上,她自然不敢承认了,她微笑着回视王妃,“我并没有什么不开心的啊……”
“正因为无心,才更加真实呢。”王妃低声自语,然后她又看着芙兰,“看上去您也没什么值得忧心的东西吧,难道,您的哥哥对您不好吗?上次来的时候,我看他好像不是那种人啊?”
这个问题,让芙兰不由得愣住了。
虽然她现在对夏尔决定同夏洛特的决定感到十分不满,但是芙兰怎么都没法把“他对我不好”给说出口来。
世界上可没人比他更对我好了,少女心想。
“他并没有对我不好呀。”少女低下了头。
“那为什么您还要这么不开心呢?”王妃有些奇怪。
这个问题,好像尖刀一样,刺向了芙兰的内心最深处。而王妃的目光,又让她禁不住想要倾诉的**。
好吧,反正在这里跟她说也没有关系,芙兰心想。
“我的哥哥,就要结婚了。”(未完待续。。)
ps: 最近烦心事挺多,更新怎么也快不起来,不知道下周会怎么样呢?希望能好点吧……
不管怎样,水月童鞋,谢谢你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