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六月屠城(8)
已经过去了一天多了,这座城市仍旧沉浸在炮火与血泊当中。难以计数的人们被武装了起来,分成了两个壁垒森严的阵营,为了荣誉或者为了生存厮杀着。
时间已经到了6月24日。
仅仅过了一天,原本被起义者们占领的区域就已经少了一半。
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武装力量之一,正残酷无情在自己祖国的首都推进着,没有人能够抵挡他们的脚步。
在经过了整整一天的激烈战斗之后,一支部队在圣拉查尔停下来了,它的指挥官站在队伍的前排,用望远镜观察着前面的地形。他是拉-摩里西尔将军,政府军镇压行动的一位重要指挥官。
他旁边,除了几位穿着军服的人之外,还有一个穿着国民自卫军高级军官制服的梳着分发的中年人。这位中年人是卓有名望的特雷维尔公爵的独子和继承人,小菲利普-德-特雷维尔,他是国民自卫军的上校。
因为特雷维尔家族的名望,所以将军对小特雷维尔公爵是还是十分尊重的,并没有出现那种普遍性的军官在民间武装力量面前的高傲和颐指气使。
当然,这种温和也只是表面上的而已,实际上将军十分怀疑国民自卫军的战斗力,所以很多情况下宁可派自己的部队来执行任务——小特雷维尔公爵当然明白这一点,他知趣地不在将军面前过多讨论军事安排,基本上服从了将军的所有命令。并且也乐得看见自己的人处于一种相对安全的状态。
不过,也怪不得那些正规军看不起国民自卫军,这些民团的表现从一开始就很不好。
从乱事一开始。那些国民自卫军的人就吓坏了:在起义的第一天,国民自卫军出来应战的人数就已经很少了,很多人都临阵脱逃;而在第二天和第三天,在巨大的兵力缺口、和军队的怨言之下,卡芬雅克将军不得不特别下令,出动大批军警,把在编却不到岗的国民自卫军人员强行从家里拉出来。把他们组成小队之后。由一名上等兵和四名普通兵押着去作战。以补充镇压力量所需要的人力。
而且,即使在到了岗位的自卫军,他们的战斗力和士气也乏善可陈。基本上只要稍微遇到一点挫折就会停滞不前,有时候暴民们发动一次稍微激烈一点的反扑,他们甚至会直接溃退,几次惹得战场指挥官和卡芬雅克将军本人勃然大怒。
有钱人相对而言怕死一些。这倒是很正常的事。
“拉-摩里西尔将军。”在杀气腾腾的将军面前,小特雷维尔公爵倒是十分镇定,他忠实地履行了自己作为向导的职责,“前面是路易-菲利普医院,是用前国王的名字命名的,之前还在兴建当中,因为七月王朝突然倒台的关系,后来暂时停建了。就剩下这样一个半成品。从昨天开始,一群暴民已经武装占领了这所医院还有旁边的一些建筑。并且把这里改造成了一片街垒。看上去,这里挺坚固的……”
“是的,看上去是挺坚固的。”将军突然接口了,语气里似乎有些揶揄,“但是您的人有没有去试过呢?”
“呃……是的。”自卫军的上校有些迟疑,“我们昨晚试探性地进攻了一下,但是没有成功,很快就被那些暴民们击退了。敌人的火力很凶猛,而且设施很坚固,不是只有轻武器的我们能够对付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特雷维尔公爵的语气里也免不了有一些尴尬,“而且,因为逃兵比较多的关系,我们的人手也没有编制上那么充足,很难组织起对这里的有效进攻。”
“哼,我就知道,这些阔佬看见枪炮就会两腿发软,孬种!”将军的脸上掠过了一些不屑,愤愤不平地咒骂了一句,“这些阔佬既想着要军队帮他们把暴民们清除一空,又害怕自己上战场承担风险!他们只想着我们去出生入死,自己去看热闹?呸,想都别想!卡芬雅克将军之前已经下命令了,我们不会饶了他们的!我们会去抓逃兵的!他们休想临阵脱逃!”
虽然这句话明里暗里都似乎把这位大贵族包含在内,但是小特雷维尔公爵听了之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您说得没错,每个人都应该去尽自己的义务。”
而就在此刻,他的堂侄夏尔,正为了特雷维尔家族的义务而当了逃兵,优哉游哉地从这一场战争中隔离开了,只让他自己一个人来参与到对暴民的镇压当中——每个人都应该去尽自己的义务。
将军当然不会知道小特雷维尔公爵深含的意思了,他欣慰地点了点头。
“您说得没错,德-特雷维尔先生。每个人,都应该在国家需要他的时候站出来。”
接着,他不再去和对方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转头看了看旁边。
“哦!终于来了啊!”他欣喜地喊了一句。
小特雷维尔公爵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发现那是一群士兵,他们正慢慢地将一些大炮推了过来,看数量,似乎竟然有二三十门。
“炮兵来了吗?很好,看来我们等下就能攻陷这里了。”他也点了点头。“这个堡垒区再怎么坚固,在大炮的连续猛轰之下,也不可能幸存的。”
“在炮击开始之前,还有一会儿时间。”将军收回了放在大炮上的视线,转过头来看着远方的目标。
然后,他下了一道命令。
……………………
紧紧握着手中的枪,让-斯维耶透过小小的窗口,看着远处严阵以待的军队。
他是一个农民的幼子,是这个年代几十万从外省来到巴黎找工求生的工人之一。虽然年纪仅仅二十多岁,但是他已经在工厂里辛苦劳作了好几年,早已经在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肤色也变得有些黝黑,并且有些细细的褶皱。
六月的天气有些闷热,让他的身上出了不少汗,但是他浑然不觉,仍旧注视着前方。
在二月革命刚刚爆发的时候,他和自己认识的很多人一样,直接参与到了推翻七月王朝的起义当中。见证了这个共和国的诞生,并且很快被编入了国营工厂当中;而到了六月,在工人领袖们决定再发动一次起义。实现彻底的革命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犹豫,这位国营工厂的工人又按照自己的编制,和其他人一样义无反顾地投身于街垒当中。
【在二月革命之后。为了解决失业工人问题。临时政府创办了国营工厂,将这些失业工人都吸收了进来从事各种体力劳动。为了方便管理,这些工人,在国营工厂里是以准军事化结构组织起来的——普通工人为列兵,然后一些工人按照军队架构被当成了指挥官。
这种架构,也使得工人们提前就有了一些自己的组织体制。六月起义的时候,这种组织体制使得他们很快就协同行动了起来,成建制地变成了起义部队。】
一开始。让-斯维耶就知道自己这次十分危险,但是实际发生的情况仍旧让他震惊不已——只有直接面对帝国的军事机器的时候。人们才能直观地感受到其威力有多么可怕。
仅仅一天,起义者们的阵线就在各处同时被击破,控制的区域不断在压缩。仅仅经过了一天的战斗,政府军就已经直接推进到了这里,推进到了他们的眼前。
然而,即使如此,让-斯维耶还是对自己这边的抵抗形势抱有信心。
他们有一片强大的工事。
这片区域有许多分散的没有次序的建筑物,此外还堆放着大量建筑材料;起义者们在这里筑起了一个坚固的堡垒,它的中心就是还在建设中的、让-斯维耶所处的路易-菲力浦医院。在医院的周围,他们还构筑了一批巨大的街垒。而在街垒后面,就是被起义者所切断和占领的城墙,这给他们的防御提供了不少的便利,也使得他们有了一个坚固的支撑。
他们的工事,从这里一直延伸到罗什舒阿尔街或者到城关区,而这些工事和街垒,都是在短短几天里就被修筑好的。当这些建筑工人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建设街垒的时候,他们就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完成这样的工程的。
可是,就算这里能够多抵抗军队一天两天,又能怎么样呢?
让-斯维耶心头间突然闪过这样一个问题。
但是,很快他就将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他重新紧紧地握住枪,直视着远方的军队。
这是,军队那边好像突然起了一点骚动,严阵以待的士兵们分开了一个小缝隙,而一个穿着军服的人从行列里走了出来,一直向这边走了过来。
因为他的手里摇动着一面代表军使的白旗,而且只是孤身一人走过来的,因此这些起义者战士们都没有开枪,任由他走了过来。
到了一定的距离之后,军使不再往前走,而是立在工事的前方,双手合拢在嘴边,大声喊了起来。
“里面的暴民们,你们听着!你们现在面对的是政府大军,不要心存幻想了,如果继续抵抗,必死无疑!拉-摩里西尔将军,现在已经对你们发布了最后通牒!你们必须马上停止反抗政府法令,停止破坏国家秩序,马上投降,交出武器来!这样才有生路!如果在半个小时之内还不投降,军队将会进攻,大炮将会轰击,你们将绝不会得到宽恕!你们已经有不少人选择了投降,你们也应该早点认清形势!如果还想要活命,赶紧投降吧!”
“呸!”听到了军使趾高气扬的通牒之后,让-斯维耶大声骂了一句,“谁会对你们这群狗崽子投降!”
他的骂声不是孤立的,从各个角落的工事里,都有骂声传出,还有人直接开了枪。
听到枪声之后,军使慌忙卧倒,然后连滚带爬的往回逃到了军队这边的阵线,惹起了起义者阵营的一片笑声。
暴民们的选择已经很明显了。
“好一群顽固的暴民啊,简直不知死活!”
此情此景,让拉-摩里西尔将军不免有些暴怒了,他紧紧握住了右手,额头泛出了青色的筋络。“这群混蛋!我饶不了他们!”
接着,他转过头来,对自己的军官们大吼着。
“既然暴民们要自寻死路,那么我们就满足他们吧!用榴弹去轰!用燃烧弹去烧!杀光他们!开炮,给我开炮!一刻不停地开炮!”
在将军的催促之下,这些大炮开始轰鸣。
几十门大炮一起开炮,这声音几乎震天动地,炮弹雨点般向对面的据点倾泻而去。
炮弹轰开了工事,震垮了房屋,燃烧弹则在这一片废墟上引发了熊熊大火,在得到了碎木、布料甚至人体的助燃之下,火焰夹杂着黑烟直冲云霄,让-斯维耶也被这一片大火给吞没了。
在炮击的中心区域,燃烧弹不住地往下落,烈火的燃烧使得空气加快对流,卷起了一阵阵狂风,夹杂着火焰的狂风将一片片燃烧着的物件向四周飘散而去,在一个旁观者看来,这一切恐怕宛如炼狱吧?
被狂风与烈火包裹着的工事,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难以忍受。炽热的高温以及弥漫的毒烟,足以致人死命。
让-斯维耶仍旧蹲伏在工事当中,呛人的刺激气味直往他的鼻子里钻,甚至还有人体被炙烤后的焦糊味,四处都是乱飞的砖石和炮弹碎片,有些直直地撞到了他和旁边的人的身上,在他们脸上和身上刮出了一道道血痕。
但是让-斯维耶知道他们也只能忍耐,如果现在冲出去的话,死的会更加快。
炮击仍在持续着,直到将军满意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工事已经被差不多夷为平地了为止。
他轻轻打了个手势。
“进攻!”前面的指挥官连忙下了命令。
军队阵线整齐前进,向前方压了过去。
当军队接近自己的工事时,让-斯维耶猝然跳了起来,然后朝前开了一枪,一个士兵应声倒下了。
他在心里欣慰地欢呼了一声。
指挥官站在行列的前方,静静地看着衣衫褴褛的起义者,表情十分冷漠。
“开火!”
“砰!”
让-斯维耶只感觉身上一痛,然后重重地向后栽倒了地上,接着,带着欣慰与不甘,他陷入了永恒的安眠。(未完待续。。)
ps: 想说点什么的,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吧,继续写算了,能写到什么时候就写到什么时候吧。
第六十八章 六月屠城(9)
就在小特雷维尔公爵跟着拉-摩里西尔将军的部队,跟着他们一路用枪炮在街垒中杀开血路的时候,这位国民自卫军的上校,有意隐瞒了在自己手下充任军官的堂侄没有拿枪上战场的事实。
而他的那位堂侄,现在正好就躲在他的家里——现在,就算是有人知道了夏尔临阵脱逃的事,也没人会胆敢跑到特雷维尔公爵府上来抓逃兵。
于是,在眼下这种全城都陷入到了骚动的境况之下,夏尔却大可以悠然呆在特雷维尔公爵府中,享受着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奢望的安全。
正当部队开始猛轰起义者们以路易-菲利普医院为核心的工事区的时候,公爵府上的晚餐也按照平时的时间准点开始了。即使是在这么兵荒马乱的时刻,特雷维尔公爵府上的晚宴仍旧十分奢华,好像根本就没有受到外界的任何一点影响似的。
然而,此时此刻,坐在席位上的人却非常少——仅有特雷维尔公爵和夏尔两个人。
在烛光的掩映下,一身便装的夏尔拿起了酒杯,然后细细地品了一口杯中的酒。
“这酒还真不错啊。”品完了他轻声赞了一句。
“这可是我们在南方的田庄里酿得最好的一批杜松子酒,那里只是‘不错’而已?”特雷维尔公爵端坐在主位上,表情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的冷漠,只是声音里却多了几分柔和,“我老了。喝不动烈酒了,你多喝点吧……”
“哦,谢谢。”夏尔点头致意。然后又喝了一口,“不过我还是不能多喝,最近还忙得很呢,保持头脑清醒可比什么都重要。”
“你知道就好。”公爵微微点了点头。
“轰!”
这两个特雷维尔家族的成员在谈话时,餐厅内一直都响彻着外面传来的枪炮声,但是这两个人谁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一样,好像浑然未觉似的。
在享用了一会儿晚餐之后。特雷维尔公爵终于问起了正事。
“波拿巴先生最近怎么样?”
他的意思当然不会只是问好而已。
“他还不错。”夏尔低声回答,“他认为有卡芬雅克将军来替他排忧解难,为他铺好进军总统的路。这是一件好事。”
“是吗?”公爵仍旧神色不变,继续餐刀切下了一块鹌鹑肉,“如果是我,我也会感到很开心的。但是……”
他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一丝玩味。
“但是什么?”夏尔连忙追问。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对方诈赌的可能性呢?”
“诈赌?”夏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好奇地看着公爵。“您是指什么?”
“你们难道真的觉得……”特雷维尔公爵略微不悦地看着夏尔。似乎是对他的不开窍有些失望,“在用枪炮杀了成千上万人之后,我们亲爱的保护者卡芬雅克将军还会希望同你们公平竞争,来竞选总统?”
夏尔的心脏猛地一跳。
“您的意思是,他们可能不按预定的日程来办了?直接废掉总统选举?”
特雷维尔公爵用餐巾抹了抹嘴唇,然后才回答。
“这个还不太确定,我只是听到了一点这样的风声——有人想要在乱事被平定之后,通过国民议会投票。直接废除掉大部分法国人的投票权,以增加卡芬雅克将军胜选的成算。目前看来。似乎还是在动议阶段……”
夏尔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有些心绪不宁。
没错啊,既然卡芬雅克将军他们打算把巴黎里面的暴民血洗一次,那么他干什么还要去让这些人来在总统大选中投票?这些人、还有同情他们的人,如果有权投票的话,肯定是不会投他的票,而会去选择他的竞争者的啊?而且,这些人虽然穷困,但是人数却十分多,在全民普选的情况下,他们的选择足可以决定总统大位的最终归属——而这也是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同党们所暗自期待的。
假如卡芬雅克将军既想镇压暴民,又想同时在年底赢得总统大选,那么看上去“直接废除掉所有下层阶级人民的选举权”肯定是一种极好的捷径,总比先血洗暴民然后再讨他们欢心要来得方便一些。
那么,假如他真的办成了这件事,那么对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党徒们的梦想,将是决定性的一击,对夏尔的野心当然也是如此。
在这种巨大的威胁和打击面前,夏尔心里有了一些焦虑。
片刻之后,他才勉强定下了神来。
既定的历史告诉他,这肯定不是世界末日。
无论如何,“路易-波拿巴在1848年底的全民选举中当选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总统”的历史事实是确定无疑地发生了的。在原本的历史线上,卡芬雅克将军等人一定也想这么做,然而既然路易-波拿巴仍旧在全民普选中上了台,那么他肯定是挫败了这个阴谋。这就说明,这件事是有办法可以解决的。
而且,必须尽快解决,以便不留后患。
“不要紧张,夏尔。”特雷维尔公爵的声音还是如同一贯的冰冷和镇静,“现在这还只是一个动议而已,想要成为事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且就算你着急,也没有用,要解决问题只能靠心平气和。”
“我明白了。”夏尔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抬头来看着自己的堂爷爷,“那么请告诉我,是哪些人在鼓吹这个动议?”
“是秩序党的几位先生们,梯也尔还有巴罗先生他们,还私下里问过我们这些王党,试探我们能不能同意这个提议。”公爵淡然回答,“我倒也挺奇怪。他们居然会为卡芬雅克将军而效劳……”
梯也尔,好熟悉……
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夏尔不禁有些心中一动。托两位导师的福。这个人在后世享有大名,而且凶名昭著,他穿越过来之前就早已经熟悉了这个姓氏。然而穿越过来二十年后却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今天却因为这种事与他扯上了关系。
不过,对此夏尔也早有心理准备——梯也尔这些年来一直是七月王朝奥尔良王室的拥护者,而自己却是波拿巴党人,两个政治团体发生冲突和矛盾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已。
好吧,我倒真想去会会你!
夏尔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句。
这个让人忧虑的消息,已经让他渐渐地丧失了食欲。他只想快点跟路易-波拿巴他们报告这个消息,并且早点商量出对策。
“年轻人,凡事要多想!多用脑子,别老等着别人来提醒你!”特雷维尔公爵又告诫了他一句。“不要事到临头了才知道慌慌张张。那有什么意义?”
“谢谢您的提醒。”夏尔诚恳地道谢。
“你知道就好。”公爵点了点头,然后又重新看着夏尔,眼睛里好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点儿?”
“哦,不用了,我吃饱了。”夏尔连忙回答。
“既然你吃饱了,那么……就去给夏洛特送送饭吧?她一定已经饿了。”
“呃……”夏尔吃了一惊,“为什么是我?”
虽然公爵的神态和语气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夏尔总觉得他似乎是含着恶意的笑。
“为什么不该是你?”公爵冷冷地回答,“她碰上这种事。当然会很生气了。只有你去劝她,她才会合作一点吧?而且,你自己造成的问题,当然要自己来解决,不是吗?”
“可是……”夏尔还想说点什么。
“好了,别耽误时间了,快去吧。”公爵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唯一的孙女儿现在在挨饿受苦,我现在心疼得很,早点完事儿吧。”
喂,刚才我们都吃了这么久的饭了,我可没看见你有哪里像是在心疼自己的孙女啊,不都是好好的吗!夏尔在心里大声抗议了一句,但还是低下了头,服从了特雷维尔公爵的命令。
没想到一脸死板冷漠的特雷维尔公爵,也这么有说冷笑话的潜质……
“夏尔,事到如今,也该跟她好好说说了。”在夏尔临走之前,特雷维尔公爵突然低声说。
夏尔轻轻点了点头。
“好吧,我会好好跟她说的。”
“辛苦你了。”
……………………
在不绝于耳的响声当中,夏尔端着一些饭菜,沿着记忆中的路线,走过楼梯和走廊,来到了夏洛特卧室的门口。他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用钥匙打开了门。
“夏洛特,我给你送饭来了,现在饿了吧?”一进门,他就直接问。
“呜……呜呜……呜……”夏洛特的回答很模糊。
她正坐在床上,盯着刚刚进来的夏尔。
“你爷爷可担心你了,刚刚吃完就叫我来给你送饭。”夏尔关上了门,继续微笑着,“所以我就过来了。”
“呜……呜呜……”
夏尔将食物都放到卧室里的书桌上,然后走到床头边,“哦!我都忘了!你堵住了嘴怎么回答我呢?啊哈,抱歉,抱歉……”
然后,他无视了夏洛特愤恨之极的怒容,伸出手来,解开了绑在夏洛特嘴角上的丝巾。
在躲到了特雷维尔公爵府上的时候,出于对夏尔安全的担忧,以及害怕仇恨暴民的夏洛特也去参与到危险的城市巷战当中,特雷维尔公爵授意夏尔先暂时让夏洛特“安静”下来,不得已之下,夏尔也只好行此下策,亲自动手将夏洛特给绑了起来。
很明显,他开的玩笑一点也没有把夏洛特逗高兴,一旦可以说话了之后,夏洛特就大声地骂了出来。
“快点给我解开!你这个懦夫,逃兵,混蛋!我讨厌你!你这个无耻之徒!”
一边骂,她还一边挣扎。可惜她的双手被夏尔之前绑在床头绑得实在太紧,因而夏洛特尽管用力挣扎,但是仍旧没法挣脱束缚。只能继续斥骂夏尔。
我就知道我来肯定是这结果!夏尔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重新摆出了笑容,“好了,别生气了,我这样也是迫不得已……”
“别跟我说话!”夏洛特脸上仍旧满是怒气,“走开!你这个逃兵!”
“夏洛特……”
“走开!我不想看见你!”夏洛特仍旧在斥责着他。
夏尔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夏洛特,够了!好好听我说!”
两个人面对面地看着。相距只有十几厘米,夏尔似乎都能感受到夏洛特因为剧烈挣扎而变得沉重的呼吸。
在夏尔难得地变得严厉之后,往年的积威。让夏洛特一时间懵然住了口。但是很快她又回过了神来,但是却没有再骂,而是将头转开了,不愿意看夏尔。
好了。现在终于可以好好说了。
“夏洛特。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从国民自卫军里面跑了,没有参与到最近的战斗当中。”夏尔镇定地向夏洛特解释着,“但是这是有原因的……”
夏洛特仍旧偏开着视线,没有回答他。
“我的党派首领,你知道的,路易-波拿巴先生,他决定要去参与年底的总统大选。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我不能去参与到镇压活动当中,因为这会连累到他的名声。影响他的选举……夏洛特,并不是我抛下了你的父亲。”
夏尔一边解释,一边看着夏洛特白皙的脸庞。
“夏洛特,我也有我的考虑,你想想看……”
夏洛特骤然回过了头来,湛蓝的眸子,紧紧地盯住了他。
“我对你太失望了。”
“什么?”
“你从你应该战斗的地方离开了,你躲到我家里来,你逃避了自己的义务!”夏洛特的眼睛上布满了一层水雾,显然是对夏尔的这种临阵脱逃的表现十分不满意,“就连我父亲那种不着调的家伙,都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去做些什么……而你,而你!却躲了起来!为了害怕我高密,你居然还把我绑了起来!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你也只是想着你那点私利而已,你太让我失望了!”
“私利?你错了!我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还为了整个特雷维尔家族,还有你!”
“呸!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夏尔伸出了双手,揽住了夏洛特的双肩,“看着我!我告诉你,我所做的这一切,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决定,也是你父亲和你爷爷的决定!是他们打算叫我加入自卫军的,也是他们让我不要参与到镇压当中的!”
果然如同夏尔所料,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夏洛特睁大了眼睛,一时竟然失神了。
但是,夏尔当然不打算就此收手。
“从几十年前开始,特雷维尔兄弟两家就是暗中一体的,”夏尔继续跟夏洛特和盘托出,“他们一直在暗地里有合作,几十年来一贯如此。所以,我们的很多行动,实际上是暗中商量好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本身的利益。今天我从自卫军离开,也是大家商议好的结果……”
夏洛特仍旧在呆呆地看着夏尔,她还是没有从震惊当中恢复过来。
“没错,我就是要告诉你,其实你的爷爷和父亲都不是什么破烂王党,他们没有忠于什么亨利五世,他们只忠于自己的家族!”夏尔轻轻摇晃了一下夏洛特,“这有什么不对的?波旁王家早就该进垃圾堆了,波拿巴家如果对我们没用,他们也得进垃圾堆!对我们来说,只有特雷维尔才是重要的,永远如此!现在波旁王家这块招牌很不好用,所以他们打算让我们这边来用一用波拿巴家族的招牌,所以他们才会作出这种安排,你明白了吗?这一切是我们商量后的选择,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族!”
似乎是被夏尔的摇晃所惊醒了,夏洛特愤恨地看着夏尔。
“骗人!你肯定是在骗我!你在骗我!你这个无耻的混蛋,自己当了逃兵还不够。还要污蔑我父亲和爷爷的名誉!”
“我没有骗你!”夏尔大声回答。“不信你等下自己去问他吧!”
夏洛特一时语塞。
虽然她仍旧万分地不肯相信,但是她心里其实也明白,既然夏尔敢这么跟自己说。那么他说的应该就都是真的了。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破碎掉的声音。
上帝,爷爷,保王党,贵族血统,神圣的义务,国王陛下的事业。波旁家族的复辟……
这些一直以来在她心里心里构筑起来的形象,曾是如此的坚不可摧。
怎么会这样!
在这么巨大的冲击之下,她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思绪完全混乱了。
“你是说,一直以来他们都是骗我的,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波旁王家的忠臣,只是为了演给别人看而已?”眼泪徐徐地流了下来。她却浑然不觉。“而夏洛特-德-特雷维尔,就是被他们好好地骗了一次的可怜人之一?”
由于内心的激动,她的声音颤抖着,而且竟然带了一丝哭腔。
“是的,没错。”夏尔毫不客气也毫无怜悯地承认了下来,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们还打算继续骗下去。只要波旁王家这块招牌还能继续用,他们就会继续演下去……”
“怎么会……怎么会……”夏洛特好像已经完全听不到他的解释了。一直在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我的爷爷,怎么会背叛……怎么会……?”
“他没有背叛谁!他只忠于特雷维尔家族!”夏尔打断了夏洛特的自语,然后再次用力摇了摇夏洛特的肩膀,“夏洛特,打起精神来吧!难道,你不是也姓特雷维尔吗?你不应该也和自己的爷爷一样,作出明智的选择吗?夏洛特,既然今天我们已经打算跟你交个底儿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抛掉那种毫无意义的陈腐之见吧,继续为家族的荣华富贵而奋斗不更好吗?”
“不……不……我不要”夏洛特微微摇头,显然还是在混乱当中,“不……”
夏尔对她的反应和回答倒不是特别惊讶。多少年来所建立起来的新年,当然不可能在几句话之间就完全消弭,如果随便说说之后夏洛特就能安然接受一切那才奇怪呢。
“我们不是叫你脱离王党,放心吧,你大可以继续安心当个正统派,说不定哪天这对我们还很有用呢。”勉强笑了笑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之所以将这一切都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明白,我们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而且我们相信你,能够明白这个原因,并且认同我们!”
“是的,你们都是有原因的,只是把我瞒住了而已……隐瞒了好久……”夏洛特的眼角仍旧噙着泪水,“好了,我这么多年……我这些年来的辛劳,还有任何意义吗?我在你们眼里是什么?就是个可笑的小丑吗?你们……你们……”
夏尔当然不会说“我当然在暗地里嘲笑过你”,他继续安慰着夏洛特。
“不,你是我们的亲人,还是我的……我的最亲密的朋友,我怎么会嘲笑你呢?你有自己的坚持,这事儿无关对错,只是有没有利益而已。”
“利益。”夏洛特略带嘲讽和怨愤地看着夏尔,“对,是的,利益,一切利益,只要有利做什么都行。我早该知道,你们不都是这种人吗?我早就该知道了!”
“不,不仅仅是利益。”夏尔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猛地解开了夏洛特后面被绑在床头的双手,然后一把将夏洛特揽入了怀中,“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现在已经不能再去走弯路了,也不能再去冒险,所以……洛洛特(lolotte),听我一句吧,赶紧明白过来,什么对你才是最重要!到底是国王,还是你的亲人?”
听到“洛洛特”的时候,夏洛特的身体骤然一僵。这种小时候的爱称,被夏尔突兀地用了出来,实在让夏洛特始料未及。
“你……”
夏尔抱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松开怀抱,扶着双肩看着夏洛特。看着这个满面泪痕的姑娘。
因为刚才剧烈的挣扎,她已经衣衫凌乱了,肩头都几乎从裙子里被露了出来,大片大片的白皙皮肤,晃得夏尔竟然有些心神荡漾。
被“洛洛特”这个称呼勾起无限回忆的人,并不只有一个啊!
算了,没法说服,那就先睡服吧。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洛洛特……别为了什么可笑的国王冒险了。我的心里,你比什么国王和皇帝还重要,难道,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还没等夏洛特回答,他右手一把将夏洛特拥入了怀里,然后低下头来亲了上去,然后左手伸向了夏洛特背后的裙摆,纤滑的丝带慢慢地被他解开了。
“你在干什么!”夏洛特终于被惊醒了,同时伸出自己的手来,想要阻止夏尔的行动。
然而,她刚刚发出惊呼,嘴唇就被夏尔给堵住了。
良久之后,嘴唇才分开。
“你干什么!”夏洛特不满地向夏尔抗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没听见外面的枪声吗?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羞耻……”
“洛洛特……洛洛特……”夏尔仍旧没有停下自己的左手,一边轻轻地呼唤着。“还记得吗?还记得那个夏天吗?别管外面了,我们有我们的事……”
在夏尔一声声“洛洛特”的呼唤之下,夏洛特慢慢地停下了自己的反抗,似乎脑中其他所有的想法都被驱散了。
“夏尔,别这样……”最后一点理智,仍旧让她发出了无力的抗议。但是怎么挡得住已经开始行动起来的夏尔呢?
夏尔当然不可能就此停手,他无视了仍在挣扎的夏洛特,轻轻地解开了夏洛特的裙子,然后是胸衣。慢慢地,夏洛特身上的衣物都被剥开了,白皙透亮的身体就这样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夏尔轻轻地将夏洛特压到平躺在床上,然后自己压了上去……
多年来的感情和青年人的激情此刻已经被混合在了一起,让他让他忘记了一切,他已经忘了自己为什么来夏洛特的房间的,只想着亲吻面前的姑娘而后和她合二为一。他发出了难听的嘶吼,不停地在夏洛特身体上进出着。
“……嗯……你……你这个……嗯……啊……坏蛋!我……我恨你……呜……”夏洛特闭着眼睛,不肯再看这个可恨的人,嘴里在轻轻地抱怨着,却又好像没有多少怒气。
夕阳透过窗户撒到了房间内,两个年轻男女纠缠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出了彼此。就在外面几公里就是血雨腥风的战场,卧室里却是一片春情。
不断传来的轰鸣声和喊杀声,仿佛是在给他们伴奏助兴一般,他们都浑然忘却了自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人类最原始的活动中。
…………………………
在公爵府的书房当中,特雷维尔公爵正在细心点写自己的信件。
写着写着,他突然停下了手,脑中闪过了一道思绪。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个小家伙到底有没有说服自己的孙女儿呢?
那些酒里的东西,应该能够管点用吧?可别浪费了那些上好的酒啊。
头发早已花白的公爵,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埋头写起自己的文件来。(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六月屠城(10)
等到夏尔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深夜时分了。
刚刚苏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脑子还有一些迷惘,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正躺在他怀中、枕着他的右手的夏洛特,然后就回忆起了几个小时之前的那一场迷乱的种种情景。
刚才,就在外面一片的炮火交鸣中,我把夏洛特摁倒在床上,又做了一次。夏尔在心里告诉了自己这个事实,然后,他突然觉得脸上尴尬无比——我原来就是这样一个没定力的家伙吗?明明只是来劝说她的,怎么劝着劝着就……
不过,他很快就给自己想到了开脱之词。算了,男人不都是这样?
他强制自己将念头转开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是吗?
他决定先起床,到楼下去看看,于是他将手慢慢地抽了回来。由于夏洛特还在睡,因此他的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吵醒了她。这个姑娘之前刚刚遭受了这种程度的打击,确实应该多休息一下。
借着外面的月光,夏尔看着仍旧沉浸在睡梦之中的夏洛特。
她现在睡得很沉,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呼吸十分均匀,胸口微微起伏着,长长的睫毛覆盖着脸上,宛如童话中的场景一般。
确实很美啊!
看着夏洛特,夏尔此刻心中百味杂陈。既有对美的欣赏,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更加还有一些愧疚——为自己一直以来对她如此不近人情而愧疚。
心神激荡之下,夏尔忍不住凑了过去。又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才慢慢起身,重新穿好了自己的衣服。接着。他小心地将被子盖在夏洛特身上,然后离开了房间。
他刚刚走到楼下,一位仆人就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告诉他特雷维尔公爵正在书房里等他,于是他连忙跟着仆人一起向书房走去。
由于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因此原本一直不绝于耳的枪炮轰鸣声现在已经小了许多,只剩下了零星的枪声。偶尔才能够打破这里的寂静。
“睡醒了?”他刚刚才走进书房,正埋头写文件的特雷维尔公爵微微抬起了头,冷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看样子刚才那几个小时过得还不错?”
虽然他的脸上还是一贯的冷漠,但是夏尔却总感觉里面有些揶揄——不过,此时此刻的他当然也没有勇气再反唇相讥,只好带着尴尬避开了话题。
“刚才您一个劲儿地跟我劝酒。而您却一滴也没尝。”夏尔略带着不悦地看着公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是的,我没有喝。”公爵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我说过,我老了,喝不动烈酒了。”
“仅仅是这个原因吗?”夏尔追问了一句。
醒过来之后,夏尔自然也就想明白了,自己之前喝的那些酒里面肯定有些问题,所以才会突然那么冲动。
“这个问题很重要吗?”公爵反问了一句。然后同样看着他,“我认为。真正重要的是夏洛特爱着你,所以你能给她在失落之中的最好的安慰——而这也是我和你爷爷最希望看到的。甚至是在你们出生之前,我们就说好了要让我们的孙子辈联姻。而现在你们都长大了,都到了这个年纪……”
接着,他的视线变柔和了许多。“夏尔,你应该都知道我们这些老头子的想法,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当然会希望儿孙们都能过得好。不要觉得这些话无聊,对我这种老头来说,家事就是一切。”
听着公爵难得的恳切话语,夏尔陷入了沉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沉浮于宦海多年的政治家,特雷维尔公爵的考虑不可能仅仅是这么温情和肤浅,他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不动声色地消除掉夏洛特的麻烦、顺便奖励一下为家族作出了贡献的夏尔。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对夏洛特这个孙女,肯定还是有很多感情的,肯定会希望能够给她找个好一些的归宿——如果能和当初约定的那样,嫁给前途大有可为的夏尔,肯定是最能让这个老人放心的吧。
看着夏尔略有些尴尬的样子,公爵心中暗暗叹了口气,不再继续紧逼夏尔了。
“好吧,这事儿我们先放在一边,最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您放心吧……”突然,夏尔开口了。
“嗯?”
“您放心吧,我知道夏洛特对我的感情。”夏尔没有再看老人,只是语气却十分笃定,“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让她陷于不幸的。”
听到夏尔的这句承诺之后,即使是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公爵,眼中也闪过了一丝喜色。
“既然你能够这么想,那就最好了。”他轻轻点了点头,“我希望那一天尽快到来。”
接着,不再等夏尔回答,他就转开了话题。
“昨晚菲利普告诉我,他们的进展十分顺利,暴民们都快要被赶出城了,现在只能在郊区苦苦支撑。这乱子,看上去很快就要被军队完全平息了。”
他口中的菲利普,当然是那位小特雷维尔公爵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夏尔淡然回答,“就算再怎么拼死抵抗,那些人也不可能抵挡住全副武装的军队的。”
“说得很对。”公爵接上了话头,“谁掌握住了这支军队,谁就掌握住了这个国家。所以,我们决不能让他们掌握在卡芬雅克将军手里。”
夏尔刚刚想要赞同这个老人的意见时,他突然又在加了一句话。
“……当然,也最好不要完全在路易-波拿巴的手里。”
这句话让夏尔心头猛地一跳。毫无疑问,这种话是决不能再对任何外人说的。
“那天你跟那些军官们所说的。菲利普都已经转告给我了。”公爵瞟了夏尔一眼,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想法不错。但是力度不够。没错,我们确实不能让路易-波拿巴太得军心——但是,我们的手法应当更加巧妙,只靠几句话是不行的。”
“您的意思是……?”夏尔有些疑惑。
“轰!”外面突然又传来了一声炮击,让刚才片刻的寂静瞬间化为了乌有。
“你听到了吗?这是什么声音?”公爵低声问夏尔。
“这是炮击声?”
“不,夏尔,不是炮击。”特雷维尔公爵摇了摇头。然后回答,“这是呐喊。”
“呐喊?”
“没错,这就是军队尖利的嘶吼。”公爵冷冷地说。“‘三十年过去了!我们再也不要当旁观者了!’‘我们想要让这个国家按我们的意志来行事!’诸如此类的话。军队不想再窝在这个狭小的国境里无所事事了,甚至暴民的鲜血也无法让他们的这种躁动不安平息下来——杀几个暴民算得了什么事儿啊?那里能找到荣誉,还有大笔的军费,还有勋章。还有爵位?”
“没错。屠杀暴民满足不了军队日益滋长的野心。”夏尔点头同意了特雷维尔公爵的看法,“他们希望玩大的,打几次打仗,这样才能得到晋升的机会,才能得到所谓的荣誉。”
“轰!”“轰!”
连续不断的炮轰声传了过来,显然军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炮击。
今天在巴黎发出的炮弹,迟早有一天会落到别的国家去,路易-波拿巴不去干军队就会让别人去干。这是确定无疑的事情。在证明了自己在国境内实际上无所不能之后,军队还会有什么顾忌?
“在我们可敬的伟大军队里面。是没有自由、平等和博爱这三个词的,取而代之的步兵、骑兵、炮兵。”停顿了片刻之后,公爵颇为尖刻地说了起来,“能够得到他们敬重的人,必须是那些善于运用这三者的人…………”
他最后的一句话拖起了长音,显然是想要夏尔来揣摩他的意思。但是夏尔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还是无法猜透。
“您是说军队会敬重他们的司令官?”
“是的,而且是带着他们打胜仗的司令。”公爵点了点头,“说到底,路易-波拿巴先生的伯父,当年不就是那么回事?”
“可是……”夏尔虽然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还是有些懵懂,“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公爵的脸上突然闪过了一丝暧昧难明的笑容。
“夏尔,你之前不是筹划了很久了吗?波拿巴先生夺取政权后不久,这个国家就要和俄国人大干一场,将他们靠着寒冬窃取的名声给剥个干净……”
“是的,我确实这样想的。”夏尔点了点头,“而且波拿巴先生也很认同这个意见。不过,我的年纪……而且我没有从军经历,我不可能去当司令官的……”
公爵仍旧笑着看着他。
夏尔骤然明白了这个老人的意思。
“您是说让我的爷爷去当司令官吗?让他去指挥这场对俄国人的战争?”
公爵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出任何的动作,但是这明显是用沉默回答了夏尔。
“不,这不好吧?”夏尔下意识地回答。
他的爷爷特雷维尔侯爵已经赋闲了这么多年了,如今就算再被启用,真的就能被放到未来的大战里法军总指挥官的职位上面吗?别忘了有多少人会眼热于那个注定会名留青史的位置!
而且,真正让夏尔担心的问题不在于这里。
在这个时代,千里远征可不是说着玩的,不禁士兵们要面临着各种疾病的侵袭,就连高级指挥官也要面临这种不可测的风险。后世的记忆告诉了他,在克里米亚战争时,法军司令官德.圣阿尔诺元帅,就是在1854年因病死在了指挥船上面的。
这位圣阿尔诺元帅是生于1801年的,在克里米亚战争当时还处于壮年,然而他却仍旧没有顶住这种劳顿。而特雷维尔侯爵已经七十岁了,如果参加到这种远征当中,现在现在的身体还算是过得去,但是到时候他又真的能够顶住吗?后果实在难以预料,恐怕是凶多吉少。
夏尔的担心,是绝对发自于内心的,这种担心超过了纯粹的利益计算,使得他不假思索地就想拒绝掉堂爷爷的这个提议。
“我觉得以他的这个年纪,再上战场的话,恐怕会……恐怕会不太方便。”在这种担忧之下,夏尔连忙反驳了公爵的意见。“就算这个位置能够带来多大的荣誉,又能够给爷爷当年的遭遇出多少气,冒如此大的风险也没有……也没有多大的意义啊!?”
“你说得没错,夏尔,我们都老了。这几十年来,我们浮浮沉沉,已经见识过了一切,对任何事都不会再感到惊奇了。”公爵仍旧看着夏尔,不动声色,“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会更加感到迫切,因为时间不会再等着我们了,我们想要把能干的事情都干完,为自己也为你们。”
“可是……”
“人总是会死的,或迟或早而已,至少对我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离开人世时最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方式。”公爵静静地说着,“我了解我的弟弟,他从小就很有激情,很喜欢看着那些壮烈的场面,如果他在离开这个人世之前能够亲手完成这样的伟绩,夏尔,你难道不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最大的欣慰吗?既然如此,难道你不该去满足他的最后愿望吗?”
公爵的话,让夏尔不禁心中一动。依他对老侯爵的了解来看,他会这么去想绝对再正常不过的。一个老是对自己的军旅生涯念念不忘的人,又怎么可能会不朝思暮想着去亲自指挥一次大战呢?
“这也是他个人的意思吗?”带着最后的希望,夏尔低声问了一句。
“是的,这就是他的愿望。”公爵点了点头,“只是他不想来求自己的孙子帮忙而已。”
接着,他看着夏尔。
“夏尔,你不会希望他自己来请求你吧?”
没有任何阻止的希望了,夏尔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这时,他的心里又生出了一股豪气。
而且,为什么要阻止呢?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梦想啊!
“如果这是他的愿望的话,我会替他办到的。我一定能够让他成为未来的黑海战争总司令!”夏尔带着夹杂着振奋和忧郁的思绪,重重点了点头。
然后,他抬头看向窗外,窗外不时冒过闪光,传来枪炮的吼声。
他既像是对公爵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那就让他带着这支大军,让俄国人痛哭流涕吧。”(未完待续。。)
第七十章 六月屠城(11)
在当夏尔还在和特雷维尔公爵共进晚餐的时候,特雷维尔侯爵府上也同样开始了晚餐。
虽说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的时间开餐,但是混乱不堪的形势,终究还是给特雷维尔家带来了不少冲击。
餐桌上,这一家中的男性都不在列——老侯爵带着仆人和其他邻居们一起,组织了联防队,以便在陆军和国民自卫军忙于镇压暴民的时候维持此处的治安,因此他现在忙得很,现在还没有回来;而年轻的那位,也离开了家。
因此,此时餐桌上只剩下了两位少女,她们和平日里一样挨着坐着,但是神情却再也不复往日里的轻松。
她们吃得很慢,也吃得很少——平常她们的胃口就不大,而到了现在这种时刻,忐忑不安的她们自然就更加食难下咽了。
此刻不绝于耳的枪炮声,每一声都在提醒着她们,此时此刻她们的亲人,她们父兄乃至于她们的阶级,都在承受着战斗的考验。
这次到处腥风血雨的阵仗,远远地超过了今年二月份的那次推翻了国王的革命,让她们心惊胆战,并将成为她们永生难忘的时光之一。
芙兰一边进餐,一边不停地倾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似乎神思不属,她不住地用小汤匙在汤中轻轻划着,却一直没有喝一口。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下,少女的表情晦暗不明,既像是焦急又像是忧愁。平常她总会和旁边的好友聊一会儿天,但是今晚她却一直没有说话。
玛丽-德-莱奥朗侯爵小姐当然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而这么郁郁寡欢。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决定说点什么来安慰一下这位特雷维尔小姐。
虽然她心中也对自己的亲人正涉入到险境中而十分不安。但是此时她觉得自己应该给好友一点坚定的支持,让她稍微宽心一些。
“芙兰?”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芙兰拿着汤匙的手骤然停下来了,她转过头来看着玛丽,好像刚刚被惊醒了似的。
“玛丽?怎么了?”
“没什么。”玛丽微笑着,“我只是看您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所以就叫您一声。芙兰,别担心了。先吃点东西吧?”
听到了好友的鼓励之后,芙兰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好了。别这么担心,不会有事的,上帝会眷顾您的爷爷还有哥哥的,正如祂会眷顾我的亲人一样。”玛丽紧紧握住了芙兰的右手。“打起精神来吧!特雷维尔先生可不会希望您摆出现在这幅样子……”
被握住手的芙兰。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感动,不过,这股感动很快就被原本的忧愁重新覆盖了。
“现在,我怎么还能打起精神来?”芙兰轻轻摇了摇头,眉毛也微微皱了起来,“玛丽,我昨晚又做了噩梦,梦到哥哥……梦到我的哥哥和那群暴民战斗。结果负了伤……上帝啊……”说到这里,她赶紧住了口。再也说不下去了。
“别太担心了,这只是梦而已。”虽然被芙兰的话吓了一跳,但玛丽很快就重新恢复了镇定,“一定不会有事的。芙兰,您不要多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九三年那种深渊里面,我们的先祖不也爬出来了吗?这次一定也可以平安度过的,难道现在比起那个时候还糟糕吗?我的叔叔现在也在自卫军里面,我也同样为他担心。但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最能够帮到他们的事情,就是好好呆在家里,为他们祈祷,不为他们添麻烦,难道不是吗?”
“您说的道理,我当然都明白……可是……可是……”芙兰闭上了眼睛,“我就是忍不住要担心啊!我的哥哥现在在冒生命危险,而我却只能安坐在这里,向那个也不知道灵不灵光的上帝祈祷……”
她的哥哥参加了国民自卫军,自从城里的乱事开始之后,就一直再也没出现,很有可能现在还在哪个地方和暴民们战斗着,也许还要冒着枪林弹雨的风险——一想到这一点,芙兰的心就止不住地发慌——要是某一刻他没有得到上帝的眷顾,那……那……每次想到这里,她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她对政治和什么立场都没有太多的注意,对正规军和起义者两方也没有任何的成见,也不太关心事态发展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到底是哪边的错,甚至也不在乎自己的哥哥能否战功赫赫,她只希望兄长能够躲过一切灾祸,平安归来。
她万万想不到,绝对想不到,她此刻牵肠挂肚的那个人,此刻正在夏洛特的卧室中和她的堂姐颠鸾倒凤。如果能够知道的话,恐怕少女此刻的心情会大不一样吧……
听到芙兰这句满是亵渎意味的话,玛丽不禁也有些暗吸了口气,可是她心里也清楚好友说得完全没错——如果向上帝祈祷就会有用的话,又有谁还会死在战场呢?
这一瞬间,她心里也生出了原本一般只属于成年人的那种“世事无常”的感叹,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了,只得收住了口。
这时,她突然突然听见了芙兰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话。
“这一切都是夏洛特的错,都是她的错!”
“嗯?”玛丽一下子没转过弯来。“那位……那位德-特雷维尔小姐?”
“除了她还能是谁?”芙兰的脸上布满了不悦和气愤,“都是夏洛特,都是因为她的蛊惑,我的哥哥才会加入到国民自卫军当中,去参加什么镇压……一开始我就觉得胆战心惊了,这种时候逃开还来不及,怎么能再进去呢?这下好了,夏洛特都该满意了吧!我的哥哥……我的哥哥……”芙兰越说越是激动。眼睛里突然带上了一层雾气,“他,他原本可以安全地呆在家里的。原本不用去冒生命风险的!我才不要他去管什么义务呢,安安全全地活在我们身边不好吗?不好吗!”
芙兰罕见的发泄式的控诉和咒骂,让玛丽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呆然看着芙兰,想要安抚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抚。
最后,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有再劝说。要让一贯含蓄的特雷维尔小姐失态到如此的样子。究竟该是何等程度的紧张啊。
哎,让她发泄一下,纾解一下压力也许更好吧。
控诉了一会儿之后。芙兰终于停下来了,重新勉强地恢复了平静。
“抱歉,玛丽……”她略带歉意地看着侯爵小姐,“我刚才真是太激动了。”
“没事。”侯爵小姐摇了摇头。“我反而很感动呢!您和您哥哥这是最真挚的感情,我倒是挺羡慕的。”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掠过一丝黯然,“其实我要是也能体验一下,那就好了。可惜我的哥哥却……”说到这里,她放低了声音,没有再说下去,以免让自己和好友的心情更加低落。
她勉强又重新笑了起来。用汤匙重新喝了一口汤,“哎呀。我们又浪费了多少时间啊!继续晚餐吧,芙兰,这些都快冷了……”
芙兰听了她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也重新开动了起来。
似乎刚才她们都已经把想说的都说完了似的,再次开动的时候一直没人说话,只有器皿的碰撞声和外面隐隐传过来的枪炮声交相辉映,再度给两位少女的心中投射下无法纾解的阴影。
又吃了一会儿之后,芙兰将餐具都摆回了餐桌。
“我吃完了。”
看得出来她的心情仍旧十分糟糕。
“我也吃完了。”侯爵小姐连忙也回了一句,然后她轻声招呼厨娘来收拾这些餐具。
“这场战斗,”芙兰忍不住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应该会很快结束的吧?”
“是的,我听人说很快就会结束。”玛丽点了点头,“他们都说军队是向着我们的,他们的装备和人数都大大超过暴民们,所以……军队很快就能够扑灭那些暴民,让一切都回归平静。一定会这样的。”
说到这里,她暗暗握紧了拳头,“我叔叔也说了,这次我们绝不能再对暴民有任何的让步了,否则我们将又一次面临灭顶之灾……所以,芙兰,我们亲人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他们是为了我们二战!上帝……上帝一定是会眷顾我们的,他会借我们之手消灭那些无法无天的暴民……”
“为我而战……”听到侯爵的这句话之后,芙兰突然喃喃地重复了起来,眼睛里重新充满了神采,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是啊,是为我而战……哥哥是为我而战的……”
“怎么了,芙兰?”玛丽有些奇怪于自己这句安慰的神奇效果。
“没什么。”芙兰连忙回答,脸上重新显露出了多日不见的笑容,“玛丽,谢谢您的安慰……”
“没事的,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玛丽也笑了起来。
芙兰突然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玛丽,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问吧。”
“您会用枪吗?那种手枪……”芙兰低声问。
“嗯?”玛丽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就回答了,“会倒是会用,不过是猎枪。那是以前我跟着家人去打猎的时候学的,猎枪的用法应该和手枪差不多……想来,我应该是会用的吧……不过您问这个做什么呢?”
“教给我吧……”芙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我想学习怎么用枪。”
“啊?!”玛丽更加惊诧了,“芙兰,您在想什么呢?枪可不是画笔,也不是玩具啊!”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芙兰微微点了点头,“在几个月之前,因为怕出乱子,我的哥哥送给了我一件礼物……是的,他送给了我一把手枪,打算让我在危险的时候用来防身。可是,现在就算有枪,真碰到危险的时候我也不会用啊……后来,乱子慢慢平了,他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一直没有想起来教我,所以……所以我想请您教教我。”
“原来是这样啊。”侯爵小姐心里总算了然了。“这个倒没什么关系,用枪很简单的,您那么聪明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学会啦。不过……”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芙兰,您可不要以为有了一把枪自己就有多么了不起,跑出去逞强,千万别这么想!”
“现在当然不会了,我怎么能出去冒险给他添乱呢?我只想先学学而已。”芙兰摇了摇头,让朋友放下了心,“不过,以后也许有一天……也许有一天……我能够帮上他的忙吧。就算学会了用来防身,那也不错嘛……”
看着好友期盼的眼神,玛丽不期然地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这样,我就教您吧。我们等下就可以到庭院里去练练。”说着说着她突然开了个玩笑“好在现在这个时间,也没人会因为枪声来抗议我们太吵闹了呢……”(未完待续。。)
第七十一章 六月屠城(完)
云团中传来了隐约的雷声,六月的阴雨又要来临了。天空阴沉沉的,明明时间还是中午,光线却十分黯淡,犹如即将入夜了一般。
在这阴沉之极的天气里,一辆马车在街道上奔驰着,向目的地疾驰而去。
不过,虽然天气状况不是很好,但是街面上总算已经没有了之前从未停歇过的枪炮声与喊杀声。在军队和国民自卫军的努力下,暴民们刚刚被平定,这座城市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的到来毕竟不是毫无缘由的。街面上到处都是弹痕和黑色的烟尘,某些地方还留有街垒被轰开后剩下的石块和木块,坑坑洼洼的路面,让马车的行进速度也不禁受到了影响。
这些战乱过后所残留的痕迹,似乎是在向所有人诉说着不久前城内的激战场景。三天的战斗,让一切都变得那样令人不安和恐惧。
好在,这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看样子又要下雨了啊。看着这天气,马车中的乘客暗想。接着,他连忙招呼车夫再加快速度,以免挨上即将来临的大雨。
这个乘客看上去年纪已经不小了,他的头的中间已经有些谢顶,而两鬓的头发已然花白。他是奥迪隆-巴罗,一位政治家,一位国民议会议员,此刻也是秩序党内的一位高级成员,秩序党领袖梯也尔先生的一位合作者。今天也正好是去拜访他的那位合作者的。
“先生,我倒也想快点啊!”听到了催促之后。车夫略微不满地抱怨了一句,“可是现在路面到处都不平整,我还怎么加速呢?更别说还有那么多丘八了。他们现在简直满地都是,我想快点儿也没办法啊!”
一听到车夫的抱怨,这位议员一时也哑然,于是也停了口,不再催促了。
他说得没错,因为政府调来的大军还没有完全散去的缘故,现在的街上到处都是穿着军装的人。而又因为现在乱事已经基本平息了的关系。他们三三两两地集齐着,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紧张和严肃,他们在小声笑着聊着天。讨论着之前的战斗,还有人拿着酒瓶再不断地给自己灌酒。不过他们在之前严格的命令约束下,倒也没有为难那些衣冠齐整的行人。
因为多日战斗的原因,这些军士的面目都已经被熏得黝黑。衣衫也有些凌乱和肮脏。步履也有些蹒跚。还有的人因为过于的疲惫,甚至就直接躺在地上休息了。
这支刚刚拿起枪来完成了镇压任务的军队,完全没有军事小说中那种得胜后飞扬跋扈的威武胜利之师的模样,只是疲惫地想要得到休息。即使在有马车经过的时候,他们也并不避让,仍旧在原地谈笑着、休息着,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样。
这些刚刚拯救了共和国的军人,当然是能够得到这种小小的特权的。
不得已之下。马车小心地躲开这些士兵,慢慢地向前行驶着。
而在马车走过街巷的时候。有些旁边的小巷里还传来零星的枪声。
这当然不是还在交战,而是行刑的枪声——遵照军队里的那些高级指挥官们的命令,为了避免镇压情况中出现任何意外情况,许多被俘虏的暴民,草草地就被直接枪决了。被枪决的暴民,也许比那些战死的还要更多。
听到枪声之后,奥迪隆-巴罗惘然不觉,他只是抬头看了看天空。
轻飘飘的雨点慢慢地降落到了地面上,然后雨点越来越大,渐渐地发出了拍击地面的啪啪声。这些雨滴很快在街面上混成了水流,带走了原本遗留下来的一些烟尘,卷走了之前落下的血迹。也许,也冲走了一段历史。
“该死的!真的下雨了!”年老的国民议会议员不禁小声咒骂了一句。
还好,这种雨中的煎熬并没有持续多久。在车夫的奋力操控之下,一会儿之后,马车终于到达了梯也尔先生的宅邸。
由于事前已经得到了主人的吩咐,因此议员的马车被直接放了进来,很快,草草地收拾了自己一番之后,议员就来到了这座宅邸的小客厅里面。
一看到议员进来了之后,此间的主人很快就迎了过来。
“巴罗先生,我看这么大的雨,还以为您会等一下再来呢。”
“嘿,别提了!”议员叹了口气,然后在主人的示意之下坐了下来。“如果一开始会知道下这么大雨,我真不会这时候出门。哎,说起来这也怪那些大头兵,他们三五成群把街道都占了,结果让我们白白淋了大雨……”
“这些人帮我们铲除了暴民,为此就算淋点雨,不也没什么吗?”梯也尔先生笑着回答,不过很快他就重新变得有些凝重,“不过,说起来,他们也该快点从这里散去了,那些暴民不是都已经被平定了吗?”
“对极了!就看您说的了!”奥迪隆-巴罗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意见。
这两个人对军队占据城市的反感,当然不会仅仅源自于“军队在街上挡了路”这么简单,他们的考虑,既鲜明又简单——如果军队一直占据在这里,那么议会还有多大用处?
已经到了该考虑善后的时间了。
两个人都落座了之后,他们很快就谈起了正事。
“之前我们商量好的那些事,您现在进展如何了?”梯也尔先生低声问。
“没什么问题,一切都很顺利。”奥迪隆-巴罗议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把事情办得差不多了,“您瞧着吧,用不了两天,我们的共和国就有新的领袖啦……”
【1848年6月28日,国民议会正式通过了决议,结束了执行委员会的暂时统治,转而将它所拥有的政府权力交给了卡芬雅克将军,这位将军正式成为了“法兰西共和国政府首脑”(最高行政官),以报偿卡芬雅克将军镇压暴民的功劳,并鼓励其继续执行剩下的镇压事宜。】
虽然这位议员的语气看上去很振奋,但是梯也尔总能从他的话里话外听出一点揶揄和讥嘲来。他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巴罗先生,您看上去好像对此结果不太满意?”
“哪会不满意呢!”奥迪隆-巴罗摇了摇头,“卡芬雅克将军保卫了国家和秩序,理应得到奖赏不是吗?您还真别说,这位将军干得可真是绝了,顶个儿的好!他可把那些暴民打得片甲不留了。”
“也许杀了大概上万人吧,也不算特别多。”梯也尔先生冷静地回答,同时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这事儿干得好,干得漂亮,我们得给他脱帽致敬……”奥迪隆-巴罗先生的语气变得更加有些微妙了,“可是,梯也尔先生,看到此情此景,难道您不觉得有些担心吗?”
“担心?”
“嗨,您这个时候还跟我藏着做什么?”奥迪隆-巴罗轻轻叹了口气,“难道您,不担心我们又迎来了一位新的第一执政吗?要我说啊,当年那位第一执政也没有这位将军玩得那么花,这次把半个城都弄进火海里的声势,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呢!”接着,他又颇为闪烁地看着梯也尔,“别忘了, 后来那位第一执政还带着兵冲进了五百人院……先生,您难道就不会害怕吗?这位比第一执政还要玩得花的将军,到时候也给国民议会玩出这么一手?他今天能够把巴黎血洗一遍,难道日后不能将议会再血洗一遍吗?”
在议员的视线之下,梯也尔先生的表情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要说没担心,那肯定是骗您的。”
“哎,总算听到了您的一句实话!”奥迪隆-巴罗小小地叫嚷了一声。
梯也尔站了起来,慢慢踱步到了窗外。
由于身高所限,他的脑袋并没有超过窗框多高,不过这也足够他看清外面那个刚刚散尽了战火的城市了。
“您说得没错,”好一会儿之后,他慢慢开了口,“我们得防着这么一手。”
接着,他继续沉吟着。
“我们要的是一个蒙克将军,为我们把奥尔良王室带回来,为此我们可以像英国人那样给他一个公爵;但是,我们绝对不是要一个新的拿破仑!”梯也尔先生紧皱着眉头,一字一顿地说。
“您的意思是……?”巴罗在他身后低声问。
【指乔治-蒙克(gee-monck,1608-1670),英**人、政治家,内战时代的国会军将军,追随克伦威尔作战,屡立战功。1654-1658年克伦威尔任护国公的时候,他任苏格兰总督。
克伦威尔死后不久,他发动了兵变,并且让国会同意流亡在外的查理二世回国就任国王。他的所作所为,为斯图亚特王室在英国的复辟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为了表彰他的功劳,,他被复辟后的查理二世封为阿尔比马尔公爵,并被授予嘉德勋章,另获得高达7000英镑的年金。】
“卡芬雅克将军理应获得酬劳。如果我们不给的话,那绝对会激怒他的,谁知道他现在能干出什么来。”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梯也尔先生说出了自己的考虑,“不过,我们确实不能让他一个人拿着军队,军队应该在共和国和议会的管理之下,而不是服从某一个人。我们再也不需要一个独裁者了!”
“就是这话啊!”奥迪隆-巴罗重重点了点头,完全同意了他的意见。(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男爵家的舞会
“哥哥,我好看吗?”
站在镜子前的芙兰,充满了期待地对他的兄长询问着,甚至还轻轻摆动了一下,以试图更加明晰地展现出少女的魅力。
经过多次试装以后,她终于定好了今晚的装扮:浅蓝色的裙子上缀着花饰,还搭上了淡紫色的胸褡,原本就很纤细的腰身也被束了起来,她的脚上穿着小皮鞋,头戴一顶白色的帽子,穿戴打扮得整整齐齐。
“哦,漂亮极了,简直就像是天使来到了人间!我敢说,今晚您绝对会让人目眩神迷!”夏尔适时地给了芙兰以夸奖,当然,这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赞扬。
不过,他再也不希望继续把时间花在等待妹妹收拾自己上面了。
“好了,德-特雷维尔小姐,既然您已经收拾停当,那我想我们该出发了,毕竟时间已经不早了,要是迟到了可就不好了。”
“那好,我们走吧!”芙兰略带羞涩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您一定会玩得开心的。”夏尔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伸手接过了妹妹的那只手。
很快,特雷维尔侯爵府中,一辆马车奔驰而出,向两兄妹的目的地疾驰而去。
在七月初的社交界里,再也没有什么新闻比得上“德-博旺男爵一家回到了巴黎,并且准备举办盛大的舞会以飨宾客”更为牵动人心了。
在社交界看来,这一盛事将会冲淡之前的暴乱给巴黎留下的阴影。因而人们都对此抱有极大的热情。
虽然经过军队的浴血奋战,乱事已经被基本平定下来了,但是经过那数天令人战栗的恐怖事件。市面比往常要萧条了不少。就连平素一贯不为俗务所扰的社交界,此时也冷清了许多。
在这种情况下,德-博旺男爵所准备举办的舞会,也被视作上流社会慢慢恢复到之前盛景的一道象征,也就不足为奇了。
似乎感受到了社交界的这种期待,德-博旺男爵看上去也豪性大发,据说邀请了很多人。而原本那些活跃的社交界人士。除了躲在外乡避难还没有回来的之外,基本上都收到了邀请,而且也很少有回绝的。
而只有极少数人。比如夏尔,才知道这位大银行家在之前的事态中到底扮演过什么角色。
特雷维尔兄妹都收到了请柬,初时这让夏尔有些疑惑——博旺男爵邀请他这并不让人意外,但是同时邀请了芙兰确实出乎了他的意料。后来一想。他觉得大概是因为那位身为芙兰同学的德-博旺小姐的缘故吧。
不过,既然同时也收到了邀请,夏尔也不反对让芙兰去外面转一转,透透气。而芙兰本人似乎也是十分上心的样子,一到下午就开始忙于打扮自己,不过这倒也正常,这个年龄的少女,又有几个会讨厌热闹呢?
……………………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行驶之后。马车终于来到了德-博旺男爵那以奢华著称的府邸之前。这座府邸占地广大,却一直被精心地维护着。即使是二月革命之后的这几个月中主人离开了这里,它也并没有遭到变幻莫测的时局的破坏。
递过了请柬之后,他们很快就被放行,进入到了府邸之中。
“哇!好厉害啊!”经过花园的小径时,揽住夏尔手的芙兰惊叹了一声,“这里真是漂亮极了,哥哥,你看那些龙舌兰,真的好漂亮!”
“嗯,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夏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微笑了起来,“想不想我们的家也变成这样?”
“嗯?我们的家?”芙兰吃了一惊,然后马上摇了摇头,“还是不用了吧,我们哪像博旺男爵那样有钱……”
经过最近以来的家计熏陶,此刻的少女好像也多懂了很多人情世故,对金钱的认识也愈发深刻起来。虽然很羡慕这座豪华的府邸,但是一听到哥哥的这种提议,她连忙否决了。
“不要紧的,特雷维尔小姐,我们现在不像他们那么有钱,但是终有一天就能够比得上他们的,我们也会坐拥无比巨大的财富,绝对会的。”夏尔的语气里带着无比的笃定,“到时候,我们照样能把家搞得像这里这样气派!而你就能像个公主一样地生活在里面了。”
在夏尔大发弘论的时候,芙兰微微偏着头,定定的看着自己的兄长。青年人那种特有的好似不知天高地厚的豪气和意志,让少女不禁有些沉迷于其中。
就在这时,两兄妹的旁边突然传过来一句话。
“哦?特雷维尔先生,那您可就要努力很久了啊……”
两兄妹连忙同时朝旁边看了过去,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位少女。
她穿着金色的裙子,金线编织的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光,更加上少女显得冷漠孤离。她仍旧和往常一样高高盘起了发髻,而充满了孤傲和凌厉的面孔上,虽然挂上了一些公式化的笑容,但是却好像更加把人拒于千里之外。
“德-博旺小姐,晚上好。”夏尔连忙朝她打了个招呼。芙兰抓住他的手突然变得更加紧了,显然看到了这位银行家的大小姐,有些紧张。
“晚上好,特雷维尔先生。”萝拉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把视线放到了芙兰身上,“还有您也是,特雷维尔公主殿下。”
在萝拉明显的调侃面前,芙兰更加有些紧张了,她微微瞪了哥哥一眼,然后连忙朝萝拉打了招呼,“晚上好,德-博旺小姐,感谢您能够邀请我来……”
“不用谢,反正只是顺水人情而已。”萝拉轻轻摇了摇头,口吻中有些意味深长,“我父亲打算让他回家之后的首次宴会办得热闹一点,冲散之前的郁气,我就顺便多邀请点人嘛,反正惠而不费。话说回来,您肯赏光驾临,倒是让人十分感激呢。”
玛蒂尔达她们,肯定没有来吧。芙兰听着她的话之后,蓦地闪过了一丝明悟。
在画室里的课业中断了几个月之后,她原本都已经差不多淡忘了画室里原本充斥着的矛盾。然而萝拉不经意的几句话,又让她重新感受到了原本的回忆。就算是当时大家互不相让还时常争吵,那段时光也似乎熨染着金色的光晕,让人难以忘怀。
可惜,我们都再也没法重新回到画室里了。一想到这里,芙兰的表情就不禁有些黯然。
不过,她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
“德-博旺小姐,今天有很多客人吧?您怎么呆在外面啊,不用去招待那些客人吗?”
“就因为客人太多了,我才想出来走走,透透气。”萝拉淡淡地回答,“里面简直像是个菜市场。”
这颇为尖刻的评论,让两兄妹都不禁有些尴尬——因为,他们来这里,好像也是为了成为“菜市场”的一员啊……
“哦,抱歉,我并不是在说你们。”似乎是觉察到了特雷维尔兄妹的尴尬,萝拉开口致歉,不过她冷漠的脸上,还是没有显露出多少歉意。“来,我带你们过去吧,反正现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我很愿意跟您一起回到里面,去捡些剩下的莴苣。”夏尔微笑着回答。
对于这个冷笑话,萝拉只是眨了眨眼睛,没有任何表示。
就这样,在德-博旺小姐的引领之下,三个人在花园中曲折的小径里慢慢地走着。此时正值初夏,因此花园正格外五彩缤纷,各种珍异植物竞相绽放着,让初次来到这里的芙兰不禁看得有些目不暇接。
“萝拉,真没有想到,您家里有个这么漂亮的花园!”芙兰一边看着花园中的植物,一边向男爵小姐感叹了一句。
“您很快也会拥有同样的花园的,特雷维尔公主殿下。”萝拉的回答却还是如之前一样的平静。“如果您的兄长足够努力的话。”
听到了她这句调侃,夏尔不禁脸上一热。
看来萝拉绝没有忘记他刚才的那个冷笑话,这么快就开始了报复。
“请不要试图质疑我的决心,德-博旺小姐,我可没跟我妹妹开玩笑。用不了几年,我会建成比这里更加宏大奢华的府邸,然后送给我的妹妹当做礼物。”
“哦?”萝拉冷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给估量一番一样,“那么我就祝您好运吧,先生,可千万不要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哦。”
“当然不会。”夏尔颇为自负地回答。
两个人这一瞬间好像颇为剑拔弩张的气氛,让芙兰不禁有些慌张了,还好,他们很快就穿过了前庭的花园,来到了府邸之中。
刚刚走进大门的时候,突然,一个人迎了上来。经过和男爵的几次来往之后,夏尔倒是认识了这个人,他是德-博旺的亲密仆从之一。
他虽然极力想要显示出平静,但是总也掩饰不住某种焦虑,和幽暗不定的慌张。
“特雷维尔先生,您可终于来啦!我们老爷正在书房里等着您呢,来,跟我去见他吧!”
竟然这么快。
夏尔在心里冷冷一笑。
不过,倒是在意料之中呢。
“没问题。”他微微一笑,然后转头看着旁边的萝拉,“德-博旺小姐,看来我一下子脱不开身了,我的妹妹就交给您招待了,可一定要让她玩个尽兴啊。”
萝拉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走吧。”他重新看着男仆,脸上还是不变的微笑。(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处理与试探
在那位男仆的带领下,夏尔很快就来到了男爵的书房之前。
男仆的焦虑已经完全无法掩饰了,他额头上冒出了几滴汗,然后颤颤地抬起了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先生,我已经把德-特雷维尔先生带过来了。”
“带他进来!”博旺男爵低沉的声音在里面响了起来。
听上去倒还是挺镇定的。
那扇厚重的雕花楠木门很快就被打开了,夏尔马上走了进去。
久违了几个月,夏尔终于再次看到了这位大银行家。
和几个月前的他相比,在外观他并没有什么变化,也许是因为幽居了几个月的缘故,他原本圆胖的脸似乎又更加圆润了一些,连肤色也白了点。只是,他此刻的神气却十分凝重,看不出有几分笑意。
“哦,特雷维尔先生,您可终于赏光驾临了啊!”看见夏尔进来之后,博旺男爵马上挤出了笑容打了声招呼。然后,虽然脸面上是在笑,但是他眼神里的凌厉却没有稍减半分,这阴沉凌厉的视线刮在夏尔的脸上,让他心里也不免有些阴郁。
仿佛是为了配合男爵的心情似的,这间奢华的书房此刻也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厚重的金丝织缎帷幔被带有穗带的天鹅绒粗绳挽住了,紧紧地压住了窗户,决不让一丝光线从外面透进来。微微摇曳的烛光,照得里面几个人的脸好像涂了一层灰色的粉似的,表情都凝重得吓人。
吓。难怪刚才他的那个手下慌成这个样子了。
“看样子,您好像不太欢迎我过来?”夏尔有些好奇地问。
“不,您放心吧。这一切不是因为您,对您这样的青年才俊我是十分欢迎的。”博旺男爵又冷笑了一声,“特雷维尔先生,您有没有发现今天这里有什么地方很奇怪?”
“我觉得您这里整个就很奇怪。”夏尔先是冷静地回答了一句,然后扫了周围一眼,“嗯,杜-塔艾先生呢?今天您举办的宴会他不过来吗?”
如果夏尔一直装作不记得杜-塔艾的存在。那肯定更加可疑,于是他适时地问了出来。
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博旺男爵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您倒是很快就看出来了啊。是的。他今天不在。特雷维尔先生,我想问您一句,您上次碰到他是什么时候?”
“上次碰到他?”夏尔微微皱了皱眉,“大概是在半个月前吧……他怎么了?”
“他跟您说了些什么?”男爵没有理会夏尔的问题。直接追问。
“也没说什么。他跟我说了一些债券投机上的事情。因为他是专业人士嘛,所以我大多数时间都是乖乖听着,任由他说……”
“他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吗?”男爵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冰冷。
夏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会儿之后才回答。
“……没有什么很奇怪的地方,只是平常那种寒暄和会谈而已。德-博旺先生,他到底怎么了?”
博旺男爵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特雷维尔先生,他不见了。”
“不见了?”夏尔的脸上展现出了适度的诧异和惊愕,“他不见了?难道是在前几天暴民作乱的时候遭遇不幸了吗?”
“比那个更糟糕。”男爵紧紧地盯着夏尔,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他从我这里卷走了一大笔款子,然后……整个人都消失了。”
“卷款跑了?!”夏尔忍不住喊了出来,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仿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似的,“跑了?”
“是的,跑了,不见了。”男爵冷冷地点了点头,“而且,他还带着我的一大笔钱,他趁乱从巴黎消失了,现在已经不知去向。”
在最初的惊愕过去之后,夏尔终于慢慢地恢复了镇定。
“您可以详细跟我说一下整个经过吗?”
“我回来之后,重新接过了业务,为了保持业务的流畅,我花了些时间来进行清查,并且仔细核对了账目。”似乎是是对夏尔的反应不再抱持怀疑了,男爵缓缓地叙述着,“结果,我发现了一处很大的亏空……”
“而且是在杜-塔艾经手的那些业务里?而且他本人也不见了?”夏尔好像了解了所有的情况。
“是的。”男爵点了点头,“于是,情况就已经很明显了…………”
“砰!”
书桌上突然传来了重重的一响,夏尔都不禁条件反射似的打了个颤,而其他人脸上的汗水则更加多了,显然男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发泄怒火了。
“这个狗杂种!畜生!人渣!婊子养的!”男爵大吼了起来,嘴上突然冒出了一大堆的骂人话,其词汇之丰富,语句之粗俗,显然表明男爵虽然已经显赫发达到了如此地步,但毕竟还没有忘记自己当年的出身。“我这么多年来栽培他,提携他,结果这个狗杂种还是这样回报我!没有我,他当年活得狗都不如!他居然这样来回报我!”
在男爵发泄和咒骂的时候,夏尔静静地站着,既没有劝阻也没有跟着骂。
好一会儿之后,男爵总算恢复了平静,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杯水,直接灌了下去。
“他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向上帝发誓!”
他当然不会有好下场了,被人一剑刺死然后烧成灰能算好下场吗?夏尔在心里冷冷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这话他当然不可能说出来。
“昨天,我已经让人送他全家上美洲了。”男爵又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他也逃不掉的。”
这个“上美洲”,当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杀掉”的委婉用语了。
“既然他选择了单独捐款潜逃,那么他就肯定不是会顾惜家人的人。”夏尔冷静地分析了一句,“我觉得。您现在最重要的是趁他没跑远,赶紧四处去查找,把他揪出来。”
也许杜-塔艾是想要趁乱全家一起跑,也许他只打算一个人跑,如今这已经完全不重要了,反正他们都已经跑到上帝那儿去了。
“这个您放心吧,我已经下了命令了。到处都有人在搜捕他,为了找到他,我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把这个法国翻个底朝天。我也得把他挖出来!”男爵冷冷地回答,“我要让他明白背叛我的后果,我到时候要让他求着我杀了他。他偷了我几百万,但是他休想安安稳稳地拿着这笔钱。我可以再花几百万买到他那条命!”
“竟然拿了那么多!”夏尔又是一惊。“我衷心希望您能尽快把他找出来。”
“他跑不了的。”男爵咬着牙断言。
接着,男爵终于重新变得心平气和,将话题从可怜的杜-塔艾那里转移开了。
“不过,特雷维尔先生,令我十分欣慰的是,除了这个该死的狗杂种以外,其他的事倒是诸事顺遂。一切事态都如同我预料的最好方向发展了。”
“看上去确实是的。”夏尔点了点头,“我这几个月来一直都盯着市场。结果一如我们所愿。”
“所以,我已经差不多要完成但是我对您夸下的海口了。”
在当时。夏尔、约瑟夫-波拿巴还有博旺男爵三个人会面的时候,博旺男爵曾经说“我并不指望能够靠这一次赚上几倍的利润,只要能让博旺家族的资产翻上一倍就可以满足了。”
如今他说他就要完成这个目标了!
然而,金融家们的这一次盛宴,却又承载了多少泪水与血水啊!
不过,作为一个同样参与其中的人,夏尔又有什么资格谴责前者的这一份罪恶呢?
“那么,看上去您似乎不必因为杜-塔艾先生拿走您几百万而如此怒火万丈了啊。”夏尔看着男爵,似乎是在调侃。
“不,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是原则。”男爵摇了摇头,“我就算挣了几亿,我的钱也仍旧是我的钱,我不点头谁也不想安安稳稳地拿我一个字儿!杜-塔艾要是拿走我的钱而不受惩罚的话,以后谁还会给我认真办事?他想要占我便宜,我就非得把他全家都送上美洲不可!”
夏尔轻轻耸了耸肩,不再说什么。
“我借给您的钱,您应该也合理地使用了吧?”博旺男爵看着夏尔。
“当然。”夏尔点了点头,然后躬身向对方致谢,“十分感谢您的慷慨。”
“那您现在还需不需要再借点儿呢?不过这次的利息我得提高点儿了,一分二怎么样?”男爵温和地问,似乎又恢复了平常的那种银行家职业态度。
利息一下子就提高了一半吗?吓,这些银行家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
“谢谢,暂时不用了。”夏尔刚想这么回答的时候,突然心头一冷。
不对!不对劲!
夏尔马上回过了神来。
自从男爵借给夏尔一大笔钱之后,夏尔有了大笔的现金。然后,经过几个月的操作之后,理论上现在这些金钱差不多都已经化成了债券和股票。也就是说,如果正常的话,夏尔现在手头上应该十分缺乏现金——如果有人肯以一分二的利息借给他巨款来周转的话,他肯定是会欣然接受的。
而如果夏尔不接受呢?
这就说明夏尔有了大笔的资金注入。
那么……
这个老狐狸,差点就给他试探住了,果然一直还在怀疑我!亏得还这么和颜悦色!
夏尔心中破口大骂。
然后,他马上笑着马上回答,“哦,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我最近手头很紧,正想找您借钱呢……谢谢您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封官许愿
在用一些话麻痹了夏尔之后,银行家博旺男爵突然的一击,差点就让夏尔中了招。虽然夏尔表面上不动声色地应付了过去,但是心里在那一刻着实是有些惴惴不安。
在这个家伙的面前,真的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啊!夏尔在内心里感叹了一句。
暗暗喊险之余,他也在心里打定了注意,要继续以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应付这个凶残狡诈的大银行家,不能有一秒钟的松懈。
“哦……”听到了夏尔的回答之后,博旺男爵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毫无任何的异常,好像刚才真的只是随便问问而已。“算算的话,您现在的现金确实应该是有些紧张才对。没关系,对于您,我一贯是能慷慨大方的——因为您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提高自己的信用评级。既然您现在需要点现金,没关系,我这边当然能够满足您的需求。”
“那就先谢谢您了。”夏尔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感激之情。
博旺男爵一时没有答话,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时候自然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打断他的思路,于是气氛变得比刚才更加压抑了。
片刻之后,他轻轻挥了挥手,于是这里面的几位手下纷纷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赶忙离开了这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的书房。
很快,这里就只剩下了夏尔和德-博旺男爵以及他的贴身男仆三个人了。
看样子,杜-塔艾的事情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
博旺男爵一直沉默着。等到其他闲杂人等都离开之后,这位银行家才重新开口。
“德-特雷维尔先生,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如今您也算是个巨富了吧?”
“我想,仅有几百万财富的话,在您这样的大银行家眼里,应该算不上是个富豪吧?”夏尔带着谦逊的微笑,狡狯地跟对方打趣了一句。“当然,确实是有点钱了。”
话虽如此,其实他的心里还是相当兴奋的。一个之前只能勉强维持不至于坠入到破产境地的青年人。仅仅几个月之后,突然之间就由于世局的变幻无常而成为了少有的巨富——此种,又怎能不让人心生感叹呢!
至于为了夺到这份财富而付出了什么代价。那就没有必要再去深究了。
说到底,世人又有几个会去追究巨富们的来历?
“吓!”博旺男爵咧着嘴笑了,“我就知道,我们的特雷维尔先生心气儿就是这么大!几百万都不算是什么。说出去怕是要吓死人了吧!”
不过。他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原本的严肃。
“不过,您当然没有说错,人确实不应该轻易满足。在我们这个昌明的黄金时代,一个人只有一直对财富抱有无止境的渴望,才能真正地攀爬到社会的最顶峰。如果区区几百万法郎就能把胃口填饱了的话,这样的一个人就怎么能够成就大事呢……”
“我认为您说的没错。”夏尔点了点头。
“我很欣慰,您没有因为区区几百万而磨钝您的意志和野心……”博旺男爵微微眯起了眼睛,“特雷维尔先生。您确实卓有才华,但是……我想您也知道。如今这世上才华横溢之辈比比皆是,如果换不来钱才华就毫无价值,我知道这话听上去十分市侩庸俗,但是您随便走到街上去看看吧,用不了十分钟您就能知道我的话有多么正确!”
“用不着走到街上去我也知道您说得很对。”夏尔仍旧保持着冷静,他有些探询地看着博旺男爵,“不过,我想您的意思是,我们以后还有很多合作的空间?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我当然愿意继续得到您的帮助。”
“没错!就是这话,说的真是漂亮!您还真是谦虚地过了分了啊,简直就像是当年的我!”银行家笑了出来,似乎是被夏尔给逗乐了,“不过,特雷维尔先生,我最欣赏的就是您的这一点,冷静,务实,毫无陈腐之见,懂得作出取舍。在您面前时,好几次我以为是和一个同行在交流呢,结果他反而姓德-特雷维尔!真是妙趣,我还一直以为您这样的名门子弟都是些死脑筋要么就是浪荡子呢,这下倒让我刮目相看了!
没错,我想跟您说的就是这个,我认为以后我们还大有合作的机会。不过,不用着急,现在我们并没有多少事要做,我们需要的是平心静气,盘点最近的战利品,并且盘算下一步的行动。不过我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又有很多事要做了。请您放心,只要大家互相帮助,几百万对您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随时等待您的召唤。”夏尔微微躬身,向对方行了一礼。“如果您没有别的安排的话,那是否能容我去您的客厅去凑凑热闹,今天听说来了不少人呢。”
除了和几个月前一样的拉拢之外,他另外还听出了对方暗藏的逐客令,所以也就礼貌地准备告辞了。
“嗯,今天的舞会十分盛大,您就去那里好好玩玩吧。”男爵点了点头,“年轻人嘛,谁不喜欢交际呢?尽管去玩吧。”
然后,他突然放低了声音。
“不过,我这个糟老头子就先不去冷场了,我还得再等一个客人,我还得跟他好好谈谈。对了,他可是您的一个熟人呢,您猜是谁来着?”
“是谁?”夏尔当然没心情去猜了。
“是路易-波拿巴先生。”银行家似笑非笑地回答,“今天我隆重地邀请了他,看时间的话,他应该很快就要来了。”
听到这个姓氏之后,夏尔不禁心头微微一凛。没想到这位大银行家居然把自己的老板也直接叫过来了!
因为人尽皆知的原因,路易-波拿巴现在的身份是十分微妙的。而德-博旺男爵竟然公开邀请路易-波拿巴出席自己的宴会——某种程度上。这也就是在宣示自己的政治立场吧。
看来,他已经打算摊牌,告诉世人自己打算全力支持路易-波拿巴了啊。
“所以我说。我们以后合作的机会很多。”男爵仍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没准儿,未来的某一天,我们以后都得在拿破仑皇帝陛下的御座之下同殿为臣呢……”
博旺男爵的话看上去是在打趣,但是又出奇地带上了一丝笃定,仿佛是能够预测未来的占星师一般。
不,不对。应该说,这些大金融家,正在以自己无可计数的金钱所带来的魔力。在创造未来,甚至比某个可怜的穿越者还要管用。
夏尔很快就打断了这些遐思。
这只是暂时而已,终有一天,这根创造未来的魔术棒。将掌握在我的手上。绝对的。
“这一天不会太远了,我同样期待这一天的降临。”夏尔微笑着回答男爵的这句打趣,又像是在回答心中的嘶吼。
接着,他带着不变的微笑,慢慢转身离开了男爵的书房,脚下名贵的波斯地毯,让他的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男爵静静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夏尔没有离开多久。男爵的心腹就立刻来通报路易-波拿巴的到来了。
博旺男爵马上走了出去,亲自迎接这位皇位觊觎者。然后带着他一起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波拿巴先生,您可终于回来了啊!”男爵和路易-波拿巴坐到书桌的两边,刚刚还大发雷霆的他,此刻脸上满是谦恭的笑容,好像是在对客户大献殷勤的银行职员一般。“自从皇帝离开他伟大的帝国之后,这个国家一直都陷于无法自拔的混乱当中,如今它终于看到了曙光!哦,感谢上帝保佑我们!”
“上帝保佑我们所有人。”在这位大银行家面前,路易-波拿巴当然也不会抱有那种毫无意义的矜持,他同样也笑得十分欢畅。“我十分感激您对帝国的眷恋和忠诚。”
这种套话虽然毫无意义,但是确实必须的。
“在我看来,帝国是这个国家最为美好的东西所具现出来的产物,”博旺男爵严肃地对路易-波拿巴说,“只是因为某些灾难,它不能不在汹涌而来的污潮面前暂时退缩了而已。由于一些惊人的意外,法兰西不再成为一个帝国了,这是一个历史性错误。”
“而我们将会完全地纠正这个错误。”路易-波拿巴冷静地补充上了后面这句话,“法兰西要么成为帝国,要么一无所有,而我将接过我伯父未完成的事业,重建这个帝国。”
“是的,重建帝国,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使国人振奋了,我至今仍记得人人为帝国的每一场胜利而欢呼的盛景!那时的法兰西是多么意气风发啊!”男爵满怀感情的感叹了一句,好像真的在缅怀往昔一样,“波拿巴先生,您放心吧,我愿意竭尽全力帮助您重建帝国的这一伟大事业。”
“您如果能够全力支持我们,这将是我梦寐以求的好消息。”路易-波拿巴对男爵表现出了同样的热情,“而且,请您放心吧,我们波拿巴家族,会感激每一个帮助我们的人,从我伯父开始就是如此。”
接着,路易-波拿巴又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相信您也看得到,我们必须行动起来拯救国家。如今这个国家遭受到了多么大的灾祸!经济不振,秩序混乱,人人都深受其苦,刚刚还经历了一场战火!在这种艰难时世之下,我们必须站出来,为这个国家恢复它应得的和平和繁荣……”
“您刚刚回来,就能如此深刻的把握住这个国家的脉搏,真是让人惊叹。”博旺男爵又恭维了一句,然后感叹了一句,“哎,我们终究又等来了一位皇帝了啊!”
这两个人,一个是最近的金融风潮里,让无数人倾家荡产的主谋者;一个是积极参与、在其中准备大发横财的冒险家、并准备趁势而起的野心家,但是他们两个此刻都在唉声叹气,对国家的混乱痛心疾首,对人民的困苦充满了哀伤和同情。如果做不到这一点的话,一个人也就不可能走到他梦想中要达到的那个位置了。
就这样,两个人在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之中,确认到了各自的合作意向。
接下来,就要看看出价了。
“哎,您说得对,如今国家正处于危急关头当中,一切都充满了混乱,整个国家困顿不堪。”博旺男爵又是一声长叹,“而您看看,为了解决这一切,我们又做了什么呢?原本最应该帮助稳定国家的机构又都做了些什么!您看到了吧,他们什么都没做,任由国家沦落到了如今的地步!
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切,就是因为如今国家里充满了像阿尔古伯爵这种头脑僵硬的老朽,哎!他们的无能,都给国家带来多少灾祸!”
【阿尔古伯爵,原名安东尼-莫里斯-阿波利奈尔(1782-1858),法国政治家和银行家,在波旁王朝时代,他的政治倾向颇为保守,支持波旁复辟王朝,于是在1819年被当时的首相德卡兹公爵提名、经国王路易十八御准被封贵族。
后他支持七月王朝,在1834年,阿尔古伯爵被国王路易-菲利普御准成为法兰西银行总裁。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总共当了23年的法兰西银行总裁,于1857年在拿破仑三世皇帝时代退职。】
嚯,这家伙,原来竟然是想当法兰西银行总裁?
听到了博旺男爵的暗示之后,路易-波拿巴不禁心中一动。
不过,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吝啬于许诺。
“所以,我们应该一起把这个国家革新一遍。”他空泛的回答。
既表示支持对方的想法,又不作出任何承诺。
“那就太好了!”博旺男爵笑得十分开心,好像真的没有听出对方滑头的避开了自己的要求似的,“波拿巴先生,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帮助您,让您重新完成皇帝的事业的!”
他们两个,就这样握住了手。(未完待续。。)
第七十五章 社交初体验
当夏尔还在男爵的书房当中紧张地同这位大银行家勾心斗角的时候,他的妹妹也已经在男爵的女儿的带领下,来到了舞会的现场。
金碧辉煌的大客厅,很快就又让芙兰再次惊叹了起来。
一片灯火通明之下,到处都是华丽的器具和考究的服饰,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轻人,佩戴着珠宝的小姐,挂满了十字勋章的军人,系着五光十色的缓带的外国使节,统统充斥其间,使得大厅里嘈杂无比。而在这一片嘈杂里,乐队轻柔舒缓的乐曲盘绕在整个大厅当中,让这一切都变得目眩神迷起来。上流社会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宣告他们已经从几个月间的灾难中恢复了过来,重新赢得他们曾有的优越地位。
这一副富丽堂皇的景象,让这位还涉世未深的少女,一时间竟然回不过神来。
“特雷维尔小姐,您好像有什么心事?”旁边的萝拉发觉芙兰好像有些恍惚,所以低声问了一句。
“啊,抱歉……”芙兰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经历的社交场太少了,所以一下子就被您家的场面给吓住了,真是太厉害了!”
“您之前不是去过王宫吗?”萝拉有些奇怪。
“可是那里的排场也没有您这里的大啊……”芙兰睁大了眼睛回答,“而且也没有这么多人……”
少女这种不经意间的恭维,让萝拉不禁有些忍俊不禁。
“那当然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得到王家的邀请的,而我们倒是谁都可以请。”
说罢,她向旁边的一张桌子伸出手去。预备从那里那些香槟。
“哦,我都忘了,您是喝不得酒的……”刚刚碰到杯子的时候,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只给自己拿了一杯酒,然后递给芙兰一杯果汁。“来,喝点儿吧。”
芙兰欣然接过了她手中的杯子。然后轻轻喝了一口。“谢谢您,来了这么久了,我确实有点儿渴了。”
正当她们两个在对话的时候。一大群年轻人围了过来。
使得芙兰有些伤心郁闷的是,人群主要是在向她旁边的萝拉大献殷勤,只有寥寥几个人注意到了芙兰,即使是搭话也没有说上几句——一个少女即使再怎么恬淡。也不可能不会希望成为众人瞩目的明星的。
而萝拉的反应更加让芙兰暗自郁闷了——处在这种众星拱月般境地的萝拉。却好像没有任何开心的表示,她冷淡地应付着这些年轻人,虽然礼貌但是足以使这群人心生退意,很快这几个年轻人就退了开去,开样子是去找新的目标去了。
在他们走了之后,萝拉不紧不慢地又喝了一口香槟。
“您好像不太开心?”她突然看着芙兰,口吻中似乎有些打趣。
“哦,没有啊。”芙兰连忙摇头否认。又喝了一口果汁掩饰自己。
“其实您不用担心自己的魅力,他们来跟我献殷勤。只是因为我是德-博旺男爵唯一个女儿而已,而不是我比您更加漂亮。”萝拉无视了芙兰的否认,继续说了下去,“在我面前,他们当然不会对您大献殷勤了,他们害怕我嫉妒。不过,您看……”她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一丝玩笑的气息,“您已经被他们放在心上了呢……”
芙兰连忙顺着她的视线往对面看去,发现刚才的那些年轻人都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不时还用视线扫过自己这边。她脸上顿时有些发红,连忙又别开了视线。
“我没说错吧?”萝拉语气还是如同以往一样冷淡,只是却好像多了一丝促狭,“他们都在奇怪这是哪家的漂亮小姐呢,特雷维尔小姐,您今晚用我做陪衬,惊艳亮相了……”
芙兰脸上更加尴尬了,她连忙转开了话题。
“您好像很了解他们?”
“嗯,”萝拉点了点头,“他们都是我哥哥的朋友,一群浪荡子,跟着陪我哥哥一同挥霍玩乐的家伙。如果今晚您想给自己找个舞伴,最好不用考虑他们了,我们有别的更好得多的人选……”
这个人还真是尖刻冷酷啊。听到了她的这些话之后,芙兰不禁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您看,我哥哥来了!”萝拉突然喊了一声。
博旺男爵唯一的儿子,莫里斯-德-博旺也来了,刚才的那群年轻人爆发出了一阵小小的欢呼,马上簇拥到他的旁边高声谈笑着。
“您看,这群寄生虫就围到我哥哥,而我的哥哥呢?他就喜欢被这群人簇拥着的感觉,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萝拉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群年轻人,口吻越来越尖刻了,“不过,谁让他是德-博旺男爵的独子呢?没办法,他生来就该拥有这一切……”
芙兰心里微微有些吃惊,从小就在对哥哥的敬仰中长大的她,很难想象一个女孩子竟然会这样看待自己的兄长。不过,这毕竟是人家家里的事情,她也不想多说什么。
“等下他过来的话,您可不能这么跟他说话呢。”芙兰为了缓和气氛,微笑着说了一句。
“他不会过来的,他不喜欢跟我说话,我们现在很少说话了。”萝拉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又从旁边拿了一杯酒。
你老是这样子,别人不喜欢跟你说话很正常吧……芙兰在心里说了一句,不过当然只是在心里而已。
“对了,”沉默了片刻之后,萝拉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起来很有意思呢,没准儿因为莫里斯,我们还能成为亲戚。”
“嗯?亲戚?您是指什么?”芙兰对她这番话,有些疑惑不解。
“那位特雷维尔公爵。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和您的爷爷是兄弟吧?那他家自然也是您的亲戚咯?”
听到这一家人的时候,芙兰眼睛里骤然闪过了一丝阴臀。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了,“嗯,没错,他们家当然是我们的亲戚了,不过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什么来往,所以也并不是很亲善。”
“那就没错了。”萝拉轻轻点了点头,“我的哥哥。现在正在追求特雷维尔公爵的孙女儿、也就是您的堂姐夏洛特-德-特雷维尔小姐,看上去他已经沉迷其中了。如果他成功了的话,我们不就是成为了亲戚了吗?”
听到了萝拉的解释之后。芙兰先是心里一惊,然后马上抬头向对面看了过去。而莫里斯-德-博旺并没有发现少女的注视,仍旧在和他的朋友们高声谈笑着,不断地喝着酒。
蓦地。在少女的眼中。原本就颇为英俊挺拔、很有些卖相的莫里斯-德-博旺,此刻突然变得更加潇洒俊朗起来,简直顺眼极了。
祝您一切顺利,先生!上帝会保佑您的!她在心里默默为这位大银行家的独子祝福了一句。
“哦哟,这不是我们美丽的德-特雷维尔小姐吗?晚上好。”这时,她突然听到了旁边的一声招呼。声音低沉温和,却总带有一种玩世不恭的调侃。
芙兰连忙向旁边看了过去,赫然发现是一位青年人。
这个青年人穿着考究。扣着蓝色的领结,细长的脖子和衬衣一样白。他笑容可掬地看着芙兰点头致意。然后又转头看向旁边的萝拉,“怎么,德-博旺小姐,您居然把她也给请了过来?”
芙兰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很快就回想起来了,这个年轻人是自己兄长的好友,阿尔贝-德-福阿-格拉伊先生。
“德-福阿-格拉伊先生,晚上好。”她连忙也给对方打了个招呼。
“啊哟,几个月不见,您今晚简直美极了!哈,今晚您的监护人没有过来吗?”阿尔贝微笑地看着芙兰,一边调侃打趣着,“让这么美丽的小姐独自参加舞会,这可不好,别忘了这里可有这么多单身汉呢!他们一见到您,哪里还定得住神啊!”
“她的哥哥已经来了,先生。”芙兰还没有回答,德-博旺小姐就直接回答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只是现在在和我的父亲谈些事情而已,等会儿就会过来,我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过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阿尔贝夸张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然整个情况了,“我就说嘛,夏尔怎么会将这么可爱的孩子孤零零地置于这里呢?她还什么都没学会呢!”
“嗯?”芙兰有些惊诧。“您在说什么呢?”
“德-福阿-格拉伊先生。”萝拉冷冷地看着阿尔贝,“虽然我一直觉得您姑且能算是一个有点意思的年轻人,但是我必须告诉您,有的时候您的玩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您说得我家好像是什么可怕的龙穴一样……”
“哦,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您肯定是会原谅我的冒犯的。”阿尔贝摇了摇头,然后又讪笑了起来看着芙兰,“等下就要到跳舞的时间了,特雷维尔小姐,您不容人抗拒的魅力,让我不禁想要邀请您共舞一曲华尔兹……”
他深深地躬下了身,极有诚意地邀请了芙兰。
这时,乐曲的旋律突然变动成了圆舞曲,大厅的人们纷纷往四周散开,留下了中间的一片空空的大理石地面。
“特雷维尔小姐,请您赏光给这个可怜的阿尔贝吧!”阿尔贝再度邀请了一句,虽然看上去是在哀求,可是语气却十分欢快。
芙兰犹豫一会儿,但是最终少女爱好热闹和追捧的天性还是占了上风,她往旁边的萝拉看了一眼,而对方只是微微耸了耸肩,表示这件事只是任她自己喜好而已。
于是,芙兰轻轻伸出了手,阿尔贝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临时的舞池当中,和数十对同样仓促结成的舞伴一起,在水晶大吊灯照耀得亮如白昼的大厅中,踏着花束圆舞曲翩翩起舞。
芙兰按着舞步前进后退着。和阿尔贝一起在舞池中漫步游移。初时她的动作有些生涩,但是慢慢地,她的脚步融入到了悠扬的乐曲当中。波浪起伏接连不断地旋转着。
“姑娘,没想到您的脚步竟然如此轻盈!”阿尔贝笑着感叹了一句,“我有预感,社交界的新星已经冉冉升起了!”
“您好像不止是要对我说这些吧,先生?”虽然对这位青年人的恭维十分受用,但是芙兰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那一丝异常。她一边倾斜摆荡着脚步,一边低声问。
“哦。原来您早就发现了啊!”阿尔贝仍旧笑着,“没错,特雷维尔小姐。我想告诉您的是……”他的声音放得更低了,“不要和这家人靠得很近。事实上,我的意思是,您最好不要跟这一家人扯上任何关系。”
“为什么?”芙兰有些惊奇。
“那位德-博旺小姐。她无意中说了一个很正确的事实。”阿尔贝的语气里有了些冷意,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完全没变,“这里就是可怕的龙穴,这一家人是一群恶龙,看守着掠夺而来的巨大的宝藏,吞噬着每一个靠近他们的人,虽然嘴里暂时还没法儿喷火……德-博旺男爵,是个可怕的凶手。所以他能够得到如今的地位。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接近他们呢?这只会给您带来麻烦。”
“您好像很讨厌他们?”
“不。我并不讨厌他们,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而已,”阿尔贝揽着芙兰的手,再度转动了一个身位,“事实上,我反而挺敬佩那位大银行家的。但是,我可不愿意看到我好朋友的妹妹因为他们一家而倒霉受灾。”
“我并没有主动去接近他们。”芙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那也不要任由他们主动接近。那位德-博旺小姐,您听到了她平常是如何说话的吧?简直高傲无比不是吗?还有,您看到她的眼神了吗?那是目空一切的眼神,简直把我们所有人都当成了爬虫!博旺男爵隐藏在心里的,她都写到脸上了。我的朋友,听我一句,这对儿父女都危险之极,能够远离的话应该尽全力跑得远远儿的……”
听了阿尔贝的话之后,芙兰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对方这么郑重其辞到底有没有根据,但是隐隐约约又觉得对方说得没错。
“那么,您也不希望和他们扯上任何关系吗?”她低声问。
“哦?我?那当然不一样了。”阿尔贝笑了出来,然后用明显是开玩笑的神气说了下去,“我和这里的绝大多数人一样,都想和这家人扯上关系……别忘了,德-博旺男爵只有一个女儿,谁能娶到他的女儿,那能得到多少嫁妆?五百万?还是一千万?光是想想就能够让我们这种可怜的穷鬼发疯了!您再看看吧,您看这里有多少小姐对我们的莫里斯眉目传情?那可是这位巨富的独子啊!哪个做母亲的不想给自己的女儿攀上这门亲事……”
初涉社交场的芙兰,对阿尔贝的这番话给弄得有些晕头晕脑了。
“你们……”
“这么现实?不,可爱的特雷维尔小姐,这是传统。在当下的法国……”阿尔贝语气颇为平静、却又好像带上了一点儿挖苦,“我还从没没看见一个男人甘愿娶一位出自名门望族、但却没有陪嫁的年轻姑娘呢。即使有,那也肯定是个布尔乔亚暴发户。所以,从这一方面看,我们如今仍旧还停留在久远的十一世纪……”
芙兰不再说话了,连脚步都开始不复刚才的轻盈,不过勉强还能跟上节奏。
“很抱歉,我的话可能很难听,但是这些都是实话。”阿尔贝带着歉意又向芙兰笑了笑,“社交场就是名利场,您明白了吧?哦,不对,我得说您其实早就明白的,只是不亲眼见见很难相信而已……很多人都是这样,不过不要紧,只要第一课上好了,以后就都好办了。”
“所以您就自告奋勇地充当了我第一课的老师吗?”芙兰微微皱着眉头,仰头看着阿尔贝。
“我很荣幸。”阿尔贝装作没有听出她的讥讽。
少女继续与阿尔贝跳着舞,思绪却再也收束不住了。刚才被振奋起来的精神,已经被阿尔贝的话而冲得七零八落。
随着舞蹈,她的视线也散落到了每一个角落里。什么都没有看到,却又好像看到了一切。
舞会上的男人,除极少数以外,几乎个个萎靡不振,容貌毫无个性,或者说,他们全都是一样的个性。她祖先的画像里那种刚毅、自豪、雄心勃勃睨睥一切的神气,现在看不到了。女孩们同样也差不多,面色苍白,笑容满面却又毫无真诚。
再高雅的礼节,也无法抹去其中横流的物欲和不加掩饰的自私自利。
这就是上流社会吧,我终于来到这里了。
蓦地,她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脚步差点一滑。好在,阿尔贝很快帮助她恢复了平衡。
“我想您需要休息一下了?”阿尔贝颇为体贴地问。
芙兰刚想回答时,突然眼神停住了,呆然看着前方。
她的哥哥,已经出现在对客厅的对面,正从一个个人之前穿过。他目不斜视昂然前行,既态度谦恭,却又好像目空一切。
她的哥哥已经从博旺男爵的书房中回来了,带着数百万的战利品,尽管她不知道这个事实,却仍旧能够感受到青年人的躯体内蕴藏的振奋和激情。
“嗯,我是该休息下了。”片刻之后,她总算收回了视线,微笑地对舞伴说。
舞曲停下来了。(未完待续。。)
第七十六章 自作孽与零花钱
当夏尔离开德-博旺男爵的书房回到大厅之时,舞会已经开始了,但是他并不因此而感到遗憾,只是昂首阔步地从一个个人身边经过。
在行进之间,在数十对翩翩起舞的舞伴当中,他骤然发现自己的妹妹也在其中,而她的舞伴却是自己的好友阿尔贝。片刻的惊愕过后,他友好地笑着朝那边点了点头,然后自顾自地走到了一个角落边去休息了。
很快,这一轮的舞曲就停下来了,刚刚结成的舞伴们稍事休息,而阿尔贝和芙兰同时走了过来。
“夏尔,我把你的妹妹安全领回来了,”阿尔贝故意装作很严肃地说,“总算没有让她落入到那些可怕人物的手里,你应该怎么谢我呢?”
“我觉得你已经够可怕了,谁知道有多少女孩犯在你手里。”夏尔也故作严肃地回答,然后他看着芙兰,“啊哟,美丽的特雷维尔小姐,刚才玩得开心吗?”
芙兰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很开心啊。”
看到芙兰这样的回答,夏尔疑惑地看着阿尔贝,眼神里好像是在问“你不会真的做了什么吧?”
而阿尔贝只是耸了耸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该去找其他的伴儿玩玩了,你们先聊!”他笑着扔下一句话,然后就离开了。
在目送着阿尔贝离开之后,他颇为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芙兰。怎么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好像有些不开心?”
“没什么……”芙兰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了?阿尔贝跟你说了什么吗?他这个人一向不太正经。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他说了什么冒犯你的话,你不把他的玩笑话放进心里去就行了……”夏尔继续开导芙兰,然后恶作剧似的伸出手来,抹了抹妹妹的头。“来,笑一笑给哥哥看看!”
“特雷维尔先生,”芙兰突然把声音放得更低了,略微有些不安地看着夏尔。“刚才,那位德-福阿-格拉伊先生郑重其事地建议我……建议我不要跟这家人——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说的就是德-博旺男爵一家——扯上任何关系。他说这家人都太过危险……”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夏尔心里一惊。
“他居然跟你说这些?这家伙真是的,要他操这么多心干什么。”
“那么,这些话是真的吗?”芙兰看着自己的哥哥。等待着他的回答。
“嗯。是真的。”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不管有人把这位男爵说得有多坏,你只管相信便是……所以,他建议你和这家人保持距离,是为了你好。不过我想,你应该也没和他们家有什么来往吧。”
“那您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家接近呢?”芙兰略有些不安地问,“既然他这样危险。难道您不应该也远离吗?”
听到芙兰这句话之后,夏尔禁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当然不打算好好跟芙兰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不能和这位大银行家决裂。
“这是一种需要,”他含混地说了一句,“不过你放心吧,我心里知道与他们打交道的方式和规矩,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看出了夏尔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之后,芙兰只得收住了口,不再问下去了。不过,她心中还是有些隐约的不安,这种不安,让她禁不住又问起了那件事。
“对了,我还听到德-博旺小姐说,”她暗暗瞟了兄长一眼,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她的哥哥,现在正在追求夏洛特?哥哥,他可是男爵的独子吧,肯定能继承他的财产的,我听说现在有很多的名门小姐,都在对这个继承人大献殷勤呢……您说,夏洛特是不是也会……”
听到了这个问题之后,夏尔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完全不复之前那样的轻松随意了。
“夏洛特完全不喜欢他,他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夏尔马上打断了芙兰的话,他冷冷地回答,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生硬。“所以,这只是一个无聊的笑话而已,你不用当真。”
他的回答,让芙兰的心情不禁也骤然沉到了谷底。
果然如此吗?她在心里暗暗一紧,但是脸上却丝毫也没有显示出动摇来。
“原来这样啊!我明白了……”她带着歉意笑了笑,“真是抱歉,我问了这么多事……”
“没关系的,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东西也应该知道了。”在芙兰转移开话题之后,夏尔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平静,“反正你迟早也会踏入到社交界的,多知道一些对你也有好处。怎么样?今天应该玩得还算开心吧?这里这么热闹……”
“如果这就是社交界的话,它未免太过于让人失望了。”芙兰突然低声叹息了一句。“和我以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嗯?怎么了?”
“照我目前所得的印象,那些人与其说对旁人感兴趣,不如说他们只对自己的利害感兴趣,他们个个都只关心自己,胜于关心我们女孩子;事实上,他们也没怎么想过要去掩饰这一点。他们和我们交谈时装出的一副面孔转瞬即变,大概以为我们眼瞎看不见。热闹倒是热闹,可是人多了的时候,除了吵闹以外,又有什么可让人记住的呢?这里简直就像是一片荒漠……”
就这样,芙兰在自己的兄长面前,一口气将自己的心中所想给说了出来,而夏尔则一直带着微笑看着她。
“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芙兰有些迟疑地看着夏尔。
“不,亲爱的小姐。您的话对极了,没有任何错误的地方,十分深刻。”夏尔轻轻点了点头。以鼓励的眼神看着芙兰,他的语气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没想到你第一次出场就已经看透了,这进步真是让人惊讶!没错,所谓的社交界就是如此,你能三两下就把它看个通透,真是了不起,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沉迷于这种无聊的虚华当中挣脱不开呢!芙兰。我敢说你一定是能够成为社交界的明星的,因为从古至今只有真正不把社交场看做一回事的人,才能在社交场上混得开……”
“这样的社交场。就算成为所谓的明星又有什么意义呢?”芙兰有些惊奇。
“当然有意义了,”夏尔一脸的笑意,“虽然这里充满了夸夸其谈、装腔作势、自私自利与空洞无味,但是这里毕竟精英荟萃。你偶尔也能在这片荒漠里碰见真知灼见。或者碰见一些有意思的人,甚至……”他故意拉长了声音,“也许你还可以在社交场上,对所有有前途的青年才俊掂量一番,给自己找一个最合适的人共度未来……唔,不过也不用着急啊,现在我还没法儿给你凑出一亿嫁妆来,你还可以耐心找几年……”
他的这句玩笑话。让芙兰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度难看起来。
她脸颊微微发红,然后伸出手来重重地掐了一下哥哥的手。力度之大,让夏尔不禁小声呼痛起来。
“您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啊!”满含着怒意的视线,宛如要刺进他的体内一般,“您就这么讨厌我吗?就这样想把我打发走吗!”
两个人的争吵,很快就吸引到了旁边许多奇怪的视线,这种巨大的尴尬,让夏尔不禁暗暗后悔。
“真是抱歉,对不起,对不起……”他连忙向芙兰致歉,“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哈哈哈哈,别当真别当真。”
芙兰也察觉到了现在的气氛,于是在夏尔一连声的致歉之下也不再继续声讨兄长了,只是满怀怒意的视线却仍旧没有稍减半分。
夏尔不由得在心中苦笑,暗骂自己真是自找苦吃。他连忙一叠声地道歉,这样才慢慢地让芙兰消了气。
“您总是爱开这种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她最后恨恨地斥责了夏尔一句,总算是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虽然总算没有继续争吵,但是两人之间瞬间就变得冷淡了下来,夏尔无奈地沉默了。蓦地,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哦,对了,芙兰,既然你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年纪了,而且也懂得了交际场是怎么回事,那么……这样吧,从下个月起,我一个月给你两千法郎当做零用钱,你可以拿它去当做交际的费用,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他朝芙兰点了点头,“好好地让自己享受现在的青春年华吧,姑娘。”
“这么多钱?太浪费了吧?”听到了夏尔决定之后,芙兰有些惊讶了,顾不得再生气,“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了?!”
“没错,我们现在就是有钱了,所以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你不用担心,这点钱你哥哥承担得起,你尽管拿去花用吧,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让人人称羡!”夏尔略微有些自豪地回答,“而且,这点钱也不算多啊,夏洛特一年可以花掉好几倍呢。芙兰,现在你也是个大小姐了,别怕……”
他无意中举起的这个例子,让芙兰面色又再度沉了下来,不过,这次她没有发作,然后很快就重新恢复了平静。
“谢谢您,特雷维尔先生……”
正当夏尔想要回答的时候,门口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骚动。
他视线往对面看过去,原来是博旺男爵和路易-波拿巴一起出席了舞会。
此情此景,让原本嘈杂的大厅几乎瞬间鸦雀无声,然后马上又变得比刚才还要嘈杂。
而男爵和路易-波拿巴则丝毫没有注意其他人的反应,仍旧在低声谈笑着,显得十分亲切融洽。
此情此景,让不少人心中打起了自己的算盘,猜测着自己能否从这一幕中捞取好处。出席舞会的名流和公使们,互相窃窃私语着,猜测着这同时公开露面的两人,是否已经联手合作了、以及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而这正是博旺男爵将他们请过来的目的。
大银行家和落魄皇族的联袂出席,为他们的政治合作打了一个最响亮的广告,他们在这种政治宣示当中各取所需,也让刚刚勉强恢复了平静的政治界再度掀起了新的风暴。金融界对路易-波拿巴上位的支持,虽然姗姗来迟,但终于还是如期而至了,而路易-波拿巴,必定是不会错过这种东风的。他会乘着风势飞向巅峰,带着他的那些臣仆们鸡犬升天。
而处在风暴中心位置的这位年轻人,对这一幕却出奇地平静。他静静地看着慢慢走到大厅中心的两个人,暗自猜测着两人此刻的心情。
就在这时,乐队重新奏起了新一轮圆舞曲的旋律。
真是个好时候啊!他在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句。
然后,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笑容变得更加浓厚了。
“亲爱的特雷维尔小姐,能和您的哥哥共舞一曲吗?”(未完待续。。)
ps: 一天没更新,手都有些生涩了……
最近工作有些忙,所以更新速度快不了,至少最近是如此。再加上,本书乏人问津,实在也无法给作者太多动力。
近期内无法保证更新速度了,只能看情况更新。受得了就继续看,受不了就下架吧,抱歉,就是这样。
第七十七章 祸水东引与谆谆教诲
“…………在现代社会,我们得到了无数因文明进步而产生的福泽,我们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繁荣昌盛过,无数知识的宝藏等待我们去发掘,无数科学的进步引领着我们的前进。
然而,在这个无比昌明的时代,我们却惊奇地发现,一个怪物,一个无恶不作的怪物,正在用他们那钢铁一般的利爪,试图将所有一切都掠夺到自己手中。
他们通过高额的利息盘剥和恶意搅动的金融风潮,将一个个人盘剥殆尽,无数人因为他们玩弄奸诈邪恶的伎俩而最终破产。他们蔑视诚实嘲弄慷慨,他们喜爱耍弄阴谋,他们吝啬无比而又贪得无厌,与人打交道时,非得榨尽人们手中的最后一个铜子才罢休。
他们,用金钱腐化了整个社会,使得诚实正直一无用处,使得勤恳努力到头来只能是以破产收场,看看吧!因为他们,现在整个社会到处都是罪恶横行!
他们是谁?
他们并非形象可怖的恶魔,他们文质彬彬衣冠楚楚;他们并非置身于黑暗的灾厄之地,他们盘踞在交易所和掠夺而来的高堂华厦当中整日欢宴不休;他们并非和我们一样的族类,他们是上帝所降罚的罪民!
他们就是犹太人!
他们就是那些我们的先祖以仁慈之心接纳的这群逃难而来的犹太人,他们就是用无比的恶意回报仁慈的犹太人!
这群贪婪狡诈的犹太人,用处心积虑的邪恶伎俩来诱使人们破产。用冠冕堂皇的‘公平交易’来掩盖掠夺!他们拿我们的法律做护盾来欺凌弱者,他们用文明的智慧结晶当做武器来抢劫他们所寄生的这个国家!
看看吧!这群犹太人的贪婪,给我们的国家造成了多大的灾祸!我们挨饿受苦。他们欢宴高歌;我们辛勤工作,他们坐享其成;我们的财富被他们以惊人的手段鲸吞掠夺,却还要自己去流血来抵偿他们的罪孽!
人世间一切关于不公平的设想,都被这群人以其恶毒的双手化为了现实,他们贪得无厌的欲念绝不会有片刻的满足,直到将整个国家掠夺一空之前,他们绝不会停手。如果我们继续对他们抱有天真的善意。任由他们继续作恶,那么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将只可能是文明和国家的毁灭,还有我们整个民族的消亡!
我们能够接受这一切吗?我们能够安然看着整个民族在他们的欢歌中走向消亡吗?
请你们扪心自问。我们究竟是要做一个自由平等的法兰西公民呢?还是要成为犹太人的奴仆,成为被上帝所厌恶的弃民呢?
如果你们的回答是不,那么请你们站起来,用你们的行动。来阻止这些可鄙可耻的族类!重新将美德从他们的保险柜中抢夺回来!我们现在还有时间还有机会拯救这一切。现在就行动起来吧!
法兰西人民万岁!
………………”
在德-博旺男爵的书房当中,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台投射到了樱桃木书桌之上,金色的晨曦在进口自清国的蓝粉色珐琅彩花瓶上,混合出了七彩的光芒。而在花瓶中,刚刚被仆人采摘下来的银星马蹄莲,散发出自然的清香。
这一幕,足以让任何人在开始工作之前心旷神怡。至少,德-博旺男爵这位大银行家现在的心情就十分好。
“如果我们任由他们继续作恶。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将只可能是文明和国家的毁灭,还有我们整个民族的消亡!请你们站起来。用你们的行动,来阻止这些可鄙的族类!”他又拿起了这本小册子,将这句话重新读了一遍,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家伙,还真是能写啊!”
没错,这本小册子,正是夏尔按照之前和这位大银行家的约定所写出来的攻击犹太人的宣传品小册子。
对博旺男爵这种金融家来说,虽然他们已经在最近的金融风潮中大发横财,从人民手中掠夺了一大笔,但是激起的沸腾民怨也终究是不能任意忽视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化阶级矛盾为种族矛盾,那么对他这种非犹太人金融家来说,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而且,作为一个有志于夺取法兰西银行总裁大位的银行家来说,能够打击一下竞争对手们的声望,也是惠而不费的大好事。
因此,在尽量模糊出处的前提下,他提供了大量的黑材料,编纂成了一本小册子,然后经过夏尔这种笔杆子的润色,两个人的通力合作之下,一本恶毒攻击犹太人(金融家)的宣传册子就新鲜出炉了。
仔细阅读了一遍序言,并且翻阅了一下里面的内容,确认攻击材料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身上之后,德-博旺男爵重重地合上了这本册子。
“我要你想办法把这本小册子大量散发出去,越多人看见越好,不管花多少钱都行,明白了吗?你亲自去组织几个人,要靠得住的,让他们去大量散发!”他抬起了视线,冷厉地看着一直站在自己面前的贴身男仆,“记住,你亲自负责,散发的人不要多,信得过的就行……”
经过杜-塔艾的卷款潜逃事件之后,博旺男爵办事更加小心了,只有寥寥几个人他才肯托付以信任。所以,这样的动作,他当然会希望严格保密了。
男仆连忙点头应是,保证完成主人的任务,而听到了对方的保证之后,博旺男爵满意地挥了挥手。
“好了,那你就去办吧,越快越好。”然后,他又补充了一个命令,“对了,出去之前,如果莫里斯现在还在家的话,你把他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要对他讲……”
“是!”
……………………
很快,博旺男爵的独子,莫里斯-德-博旺带着一丝忐忑。来到了父亲的书房当中。
“父亲,您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呢?”他有些局促不安地瞟了父亲几眼。
“哦,感谢上帝,你居然今天还在家里啊。”男爵脸上有些嘲讽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最近倒是收心了?”
莫里斯脸上闪过了一丝惭色,没有回答。
其实。今天他原本打算是想要出去和朋友们寻欢作乐的,只是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没多久,就被父亲给召唤过来了。当然。这些话他是绝不敢跟父亲说的。
“好吧,既然你在家,那我就不多废话了。”男爵看也不看自己的儿子,继续说了下去。“莫里斯。你现在年纪越来越大了,我想,你也该逐步学会怎么接手我的工作了……德-博旺家族也该去好好培养第二代的接班人了。”
听到了父亲的话之后,莫里斯的脸上又闪过了一丝苦涩,只是很好地掩饰了下来,不然可能又要惹来父亲的大发雷霆。
“我打算将一些业务交给你来办,还有一些业务往来,你也要顶替我去参加。我得先让你在圈子混熟脸,这样你才好接手那些人脉资源……”博旺男爵仍旧只是看着桌上的一些单据。冷淡地对儿子命令着,“所以,最近你少给我出去晃荡,老实给我干活,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父亲。”莫里斯恭敬地点了点头,然后,他以极其小心的口吻,为自己争取一些余地,“可是,那些业务都不是一个新手就能随便去做的啊,我怕我现在就去接手那些工作的话,会不会影响到业务……”
“混蛋!谁不是从新手慢慢混过来的!如果你现在不去尝试着做,以后难道可以自动学会吗!”听到儿子想方设法要推诿之后,男爵心里又是一阵怒气,“你是德-博旺男爵的儿子,犯错了又怎么样?谁能追究你?尽管给我去办事!去办事!明白了吗!”
眼见又触犯到父亲、惹得他大发雷霆,莫里斯不由得心里再次叫苦,从小到大他不知道被男爵这样教训过多少次了,每一次都让他噤若寒蝉。
“好的父亲,我明白了!”他不住口地答应了。
“你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和别人去斗!”男爵余怒未消,又怒斥了几句,然后才慢慢平过气来。“算了,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总之,从明天开始,你就要给我好好办事,你要敢推诿敷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莫里斯心里的叫苦声越来越大,但是只能继续点头应是。
看着儿子这幅模样,恨铁不成钢之余,男爵也只能暗叹了口气,然后放缓了口气。
“我也知道,刚刚接手你肯定会面临各种困难,你让你的妹妹也来帮忙吧,她很聪明,足可以胜任你的帮手了……”
经过杜-塔艾的事件之后,他愈发不敢让外人来影响自己的儿子了,所以决定还是尽量信用自己人,所以决定让自己的女儿来辅佐儿子。
“那就太好了,父亲!”听到父亲这个打算之后,莫里斯总算开心了不少——虽然他和妹妹的关系并不太好,但是听到有人能给他分摊压力,他当然十分高兴。“我会让萝拉好好帮我的……”
“你是主要的,她只是负责给你打下手而已,继承家业的是你,不是她,明白了吗!”男爵又没好气地说了他一句,不过总算语气缓和了下来。“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也得给我照办。”
“什么事?”莫里斯连忙问,“您只管说吧,我全都听!”
“以后,离那位德-特雷维尔公爵小姐远点,不要再去追求她了。”
“您说什么?”听到了父亲的这句话之后,莫里斯心中无比惊骇,几乎忘记了对父亲的恐惧,失声问了出来。
“我说得很明白,我不允许你再去追求那位小姐了。”父亲的语气十分冷淡,但是却不容置疑。
“为什么?!”莫里斯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眼中满是不解。
“这时候倒有点儿像个男人了啊……”男爵冷笑了一声,“那位小姐已经有未婚夫了。”
“谁?!”莫里斯反问。
“一个比你强多了的年轻人,那天和她一起来过我们家的。”
莫里斯一时间好像脑中闪过了一些印象,但是又不太真切。也许那个人自己已经见过了?
“总之,我现在和那个年轻人在合作,他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的,所以你不要再去纠缠那位小姐了。”男爵继续吩咐自己的儿子,“况且,你又何必执着于她一个?世界上的公爵小姐多得是,我能给你找出几打来让你慢慢挑,只有这个不行!”
“可是那又怎么样?至少她现在还没结婚。”莫里斯难得一见地反驳了父亲的话。
“没什么可是的了!”男爵粗暴地打断了儿子的话,“这是我的命令,我不允许你质疑,乖乖给我听着,这是为你好,懂吗!”
在父亲严厉的视线之下,莫里斯虽然还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只能收住了口。他微微垂下了头,让父亲看不清他的表情。
“好的,我明白了,爸爸。”(未完待续。。)
ps: 好了,昨晚的酒终于已经醒了……
心情好多了。
第七十八章 原谅与约定
明明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然而随着夏尔的拜访,特雷维尔公爵府上,今天突然又变得阴云密布起来。
听到他登门的消息之后,夏洛特的父亲,小菲利普-特雷维尔公爵直接让人把他带到了自己的会客室。
而一见面,他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上前来揪住了夏尔的衣领。
“臭小子!你这下倒敢来了!我还以为你能躲到什么时候呢!你这个下流胚!”
他勃然大怒的样子,几乎让这张俊朗的脸变得有些狰狞起来。
而一贯吊儿郎当的小特雷维尔公爵,居然摆出一副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让仆人们看了都觉得噤若寒蝉,他们慌忙都退开了,不敢搀和到主人的事当中。
“就算是为了把人吓跑,您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夏尔在仆人走了之后,低声抱怨了一句,“您把别人吓成什么样了。”
“谁说我是装的!”小特雷维尔公爵似乎更加恼怒了,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我有骂错你吗?在那几天,我让你躲在我家里,是为了你考虑,想要保护你的安全……可你呢,你是怎么回报我的?我在外面和暴民打得热火朝天,子弹几次擦着我的身边飞了过去,而你……你这个下流胚却带着我女儿,滚上了她的床!你这个厚颜无耻的混蛋,你居然胆敢在别人家里和未出嫁的姑娘干出这种事来!”
说到这里,说到这里。他的手更加用力了,然后重重一甩,让夏尔跌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
也怪不得他这么生气。未婚女性在家里和情人私通——就算是19世纪的法国,这种事也是十分伤风败俗的,传出去的话绝对有碍风评。
“而现在,你居然还敢像个没事人一样跑到我家里来?你打算让我怎么接待你,啊?我们可爱的年轻人?指望我乐呵乐呵就过去了吗?我恨不得把你揍个半死!”
还不是因为你父亲特意下了药……夏尔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不过,他也不打算为自己的行为找什么借口,自己。某种意义上——确实是一个在未出嫁的姑娘家里半公开地干下了“丑事”的下流胚。
“您放心吧,我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他郑重地看着自己的堂伯父,一字一顿地说。“夏洛特现在在哪儿?我想去见见她。我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
“负责?”听到这句话之后,小特雷维尔公爵惊奇地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夏尔干脆地回答。
“嚯?”小公爵也坐了下来,“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那个意思?”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夏尔。宛如刚才那个大发雷霆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嗯……”夏尔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不再想跟他多废口舌了,“我先去见见她,把话都跟她说清楚。”
小公爵又端详了他片刻,直到确定他的态度极其认真之后,他才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这样才像句人话!好吧,既然这样,我允许你去见见她。她现在在花园里消遣呢。”接着,他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因为我们跟她透了底的关系,她现在心情不好,你好好哄一哄吧。”
“谢谢。”夏尔致谢了一句,然后直接起身,转身向门外走去。
“得了吧,开心点,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别搞得好像伤了心一样!”在他背后,小公爵半是叮嘱半是告诫地喊了一声,“朋友,在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因为毫无保留的激情而去结婚的呢?别指望那种东西了,和信得过靠得住的人共度一生才最重要!而且,那种只为激情而缔结的婚姻,就我几十年的观察来看,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得不到好的结果……小子,听见了吗!”
夏尔没有停顿,径直地离开了房间。
………………
此时的夏洛特,正如她父亲所说,正呆在花园里消遣时光。
自从夏尔将真相告诉了她之后,她一直心情十分不佳,不过在最初发作了一会儿之后,后面就只剩下了阴郁的沉默。
她静静地坐在花园的秋千上,看着面前的玫瑰花圃,眼神却没有聚焦,神思好像飘到了九霄云外。最近,每天她都要来这里打发时光,也没有人敢过来打搅大小姐。
红霞渐渐从落日的身旁延伸,眼看就要蔓延到半空之中了。秋千咿呀咿呀的响声,犹如提琴的伴奏一般,让人不禁思绪万端。
蓦地,秋千摆荡的幅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高了,好像得到了外力的注入一般。
被骤然加快的风势给惊醒了的夏洛特,恼怒地看向了旁边。
结果,她更加恼怒了。
她一言不发,而且是立刻别开了脸,幅度之大速度之快几乎让人怀疑她会不会扭到脖子。
夏尔心里知道她仍旧在生自己的气,不过这倒是在意料之中。
他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摆荡着秋千。
这一瞬间,两个人都想起了小时候,他们一起玩的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们也经常玩荡秋千的游戏的——甚至,很多次,就是在这样的夕阳下,就是在这座花园里。
“放我下来!”眼见自己要被回忆所沁没,心有怨怒的夏洛特开口喊了出来,“我要回去了!”
“洛洛特,再玩儿一会儿吧,我还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呢。”夏尔满面笑容地看着她。
“放我下来,我不想听你说话!”夏洛特厉喝了一声。
“我不会放的。”夏尔当然没有听她的,而是继续摆荡着秋千。
夏洛特的怒气愈发浓厚了。这种怨怒让她不顾危险,准备强行从秋千上跳下来。
“别这样,危险!”夏尔见状心里大惊。连忙喊了一句。
但是,已经晚了。
夏洛特已经从秋千上一跃而下。
夏尔连忙扔开秋千,伸开手臂去接住夏洛特。
他成功了,夏洛特从半空中被他接住了,总算没有出什么状况。而就在这时,回荡而来的秋千重重地打到了他的膝盖上,发出了“砰!”的一声。
巨大的痛苦。让他不禁喊了一声痛,然后禁不住松开了夏洛特,单膝盖跪了下来。
看到他这幅样子。站在他面前的夏洛特,眼神里虽然仍旧有些怒意,但是更多地却被换成了关切。
“我没事,夏洛特。别慌!”夏尔忍着痛苦。嘶声喊了她一句。
“谁关心你有事没事!”夏洛特冷冷地说,“我要回去了。”
“别这样,洛洛特!”夏尔突然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腰。“之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我跟你道歉!对不起,洛洛特!”
听着他这一声声的“洛洛特”,夏洛特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之后。夏尔的心里总算松了口气,只要她开始听。那就说明大事可期了。
“洛洛特,还记得我们前几个月去的那个小镇吗?那个叫吉维尼的地方?”夏尔紧紧地搂住了夏洛特的腰,深怕她转身就跑了,“我们一起去过的,还呆过好几天……”
这个问题让夏洛特心里一紧,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她没有回答。
“那时候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觉得那里很合适建一个钢铁厂,那里的环境和位置都很不错,所以今天我过来,就是想请你答应我,让我在那个农庄上建厂的……”
竟然是为了这种事!他的话,让夏洛特心中一冷。那里是自己的嫁妆,自己曾多少次构思过怎样改建那里的别墅,这样就可以在与他结婚之后去消夏,去……做这样那样的事,可是……他竟然只想着这个!简直……简直无药可救了!
她转身就想走,但是夏尔实在抓得太牢了,让她的打算无法实现。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我没兴趣听你的那些疯言疯语!”夏洛特怒叱了一声。
“不,我不放!”夏尔仍旧满怀期待地仰面看着她,“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得去死了,我真的只能去死了!”
更加疯了。
“你要死就去死吧!”夏洛特怒视着夏尔。
“我是说真的!”夏尔也加大了音量,以示自己是完全认真的,“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会被博旺男爵给逼得破产了,就得上法庭进监狱!一个姓特雷维尔的人怎么可能上法庭呢?所以我就只能去死了!”
听到那个姓氏之后,夏洛特的眼眶都睁大了一圈,夏尔?死?她不禁心里有些发慌了。
“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欠他钱了!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候,她倒是忘记自己根本不想同夏尔说话了。
“是的,我欠了他一大笔钱,一大大笔……”夏尔回答——某种意义上这其实也是实话,“所以我得想办法尽快去找些来钱的路子,这年代,还有比投身钢铁行业更挣钱的事业吗?夏洛特,我跟你说,现在只要高炉一烧,金钱就滚滚而来!你尽管听我的吧,错不了!”
然而,夏洛特的关注重点却不在这里。
“你这个家伙,你怎么又跟那个魔鬼扯上关系了?你不是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吗?!”她怒视着夏尔,眼中满是痛心和难以置信,“在有了我的教训之后,你居然……居然还跑去找他……你不是自称聪明吗,怎么居然干出了这种蠢事?!”
说到了,因为焦急,她的语气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对夏尔的关心,使得她几乎忘记了别的一切。“你欠了那个贱民多少钱?跟我说实话!我们一起想办法把这个债务填上,实在不行就去找我爸爸,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别说什么死不死的蠢话!还有,还了钱之后。永远不要再跟那家人扯上关系!”
“你的爸爸解决不了的,而且也没人解决地了。”夏尔轻轻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他又说了一句实话,“我欠了那家伙几百万……真的,几百万法郎,货真价实。”
“几百万!”听到了这个数字之后,夏洛特心中一凉,几乎感觉天旋地转。
没错,到了这个数目之后。那就不是任何人能够帮上忙的了,就算还得起,她父亲也绝对不会出手为侄子的蠢行负责的——亲情再怎么也值不了那么多。
那样的话。不是只有去死了吗?她心里闪过了这个可怕的念头。
不,不行,决不能这样!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了她的心头。
“你怎么会作出这种傻事来!”她痛心地看着夏尔,眼睛里泛出了点点泪花。
“夏洛特。不要急。”夏尔的声音还是如同往常那么镇定,“没错,几百万是一笔很大的债务,但是这也是很大的本金,只要我们拿着它,好好去干上一票就能挣大钱了!真的,是一笔你现在想不到的数目!只要听我的就好。第一步,我们先把那个农庄改成钢厂吧……”
“挣钱……你就想着这个。你疯了吗?如果没挣到呢,你打算怎么还?”夏洛特仍旧斥责着夏尔。情急之下她甚至伸出手来揪住了他的耳朵,“你是被钱迷了心窍吗?”
“因为只有发了大财,我才有资格说我能够给你幸福,才能够跟你求婚……”夏尔满面激动地看着夏洛特,“洛洛特,我会拿着这笔钱挣大钱,然后风风光光地从你父亲手中带走你的,然后我们共度一生!”
夏洛特呆住了,她骇然看着夏尔,竟然没有任何反应,片刻后,她才重新开口,却断断续续地怎么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你刚才……刚才……说什么?你是说……你是说……难道……?”
“没错,我是想挣了一大笔钱,然后来跟你求婚,所以我咬了牙找德-博旺那个家伙借了钱当本金,这样我才能快速地发大财。怎么,洛洛特,你不愿意吗?”夏尔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如果……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也好,这笔债务我也不管能不能还上了,反正这样活着也无异于死!”
他娶不到我就打算去死?如夏尔所愿的,夏洛特想到了这里。
巨大的冲击,让夏洛特一时说不出话来,甚至脑子也转不太动了,几乎一片空白。
一直所期待的幸福终于如她所愿般来临了,她却好像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或许正是因为幸福来得太快,所以完全冲昏了她的头脑。
“我……我考虑一下……”下意识地,她说出了这句话。然后蓦地心里闪过了一丝后悔。
还好,没有如她所害怕的那样退缩或者放弃,夏尔仍旧坚持着。
“你还要考虑……?洛洛特,求你了,博旺男爵的债务可不会考虑,它按期增加利息,每分每秒都会给我,还有给我们的幸福增上重压……洛洛特答应我吧!我们现在就该去行动!只要我们抓紧,那个工厂两三年后就可以开始运营了,到时候那将是我们最好的结婚礼物,我们会在那里得到无数金钱的祝福的!我们就在那时结婚,我会倾尽全力让你过得像个王后一样,洛洛特,答应我吧!”
在夏尔热切的注视之下,夏洛特终于承受不住了。
好吧,就算他想要把那里挖成地狱,也随他去吧。
夏洛特心里想。
她别开了头。
“那你去问问我父亲吧……”带着别样的羞涩与哀愁,她淡淡地说,然后再也不吭一声。
…………………………
在恢弘的特雷维尔公爵府上,有一个小阁楼,在那里,特雷维尔公爵花了大钱修缮的府邸,整个地都可以被尽收于眼底,包括那个精致美丽的小花园。
今天,公爵府上的两个主人难得一见地齐聚在了一起,观赏着远处的风景,以及……那两个年轻人。
“喔!居然现在还在跪着!”小特雷维尔公爵惊呼了一声,“这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懂啊!居然这么放得下身段?”
“也许是因为被秋千打到膝盖,太疼了吧。”特雷维尔公爵冷冷地评论了一句。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事儿总算告一段落了。”儿子又叹了口气,“哎……这两个小家伙真是让人不省心啊,明明直接说一说就能成的事情,非要搞成这样!不过,您那杯酒还真是厉害啊……”
“夏尔其他方面很好,不过在感情方面令人惊叹地迟疑,”公爵仍旧看着窗外,“所以老人当然得帮帮忙了。”
“呵,也不错了。”小公爵笑着为堂侄辩解了一句,“你看他现在那样儿,简直棒极了,能上舞台了吧!嗨,谁没有年轻过呢,大家都有过那种时候,应该宽容点儿……”
说到这里,他开玩笑似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不过他们应该挺怨你的吧?毕竟……这种方式可不是太常用。”
“不,谁会去怨我们呢?我们这是做了好事。”公爵以罕见的轻松语调,调侃式地说了一句,“没准儿过得不久,你的女儿还会在心里谢谢我们呢。”
看着对老父的玩笑话目瞪口呆的儿子,特雷维尔公爵的嘴角稍微动了一动,凑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
然后,他拿起了杯子,“你要不要再来一杯?上好的杜松子酒……”(未完待续。。)
ps: 酒醒了之后,脑子清醒多了,今天居然码了8500字儿……
不知道明后天周末还能坚持不……
第七十九章 责任与权力
经过了一番或真或假的哀求之后,夏洛特终于暂时遗忘了对夏尔的气恼,答应了夏尔的请求,让他不禁在心里如释重负。
说实话,他为了这事来求夏洛特,倒也不是纯为了看上了她的那份嫁妆——如果只想建厂的话,比那个更好的地方不有的是?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找个更好的理由,让夏洛特能够暂时抹开那些立场、政见还有其他的烦心事,和夏尔重新和好,更加是为了抹平心中对夏洛特的负疚感。
看来,虽然对夏洛特撒了很多谎,但是这次他是认真的,他确实打算到时候就同夏洛特结婚。
夕阳之下,在充满了花香的小花园中,两个青年人的影子紧紧地挨在了一起。
“你还抓着我干什么!”好一会儿之后,大感羞惭的夏洛特终于低声呵斥了夏尔,“我要回去了!你不是要向我父亲征求意见吗?等下吃晚餐的时候你就去问问他吧!”
虽然她的脸上还是装得怒气冲冲的样子,但是夏尔却能够感受到她那份喜上眉梢的欢欣之情。可想而知,这个突如其来的承诺,对夏洛特来说究竟有多大的意义。
然而,虽然看上去同样沉醉其中,但是夏尔在内心深处却十分地冷静。
看着这个眼角都洋溢着兴奋的姑娘,他再度在心里确认了一个事实。我不如她爱我那样爱她。
不管性格有多么执拗高傲,世界观里有多少陈腐之见。但是夏尔必须承认,夏洛特对他一直是有着满心的爱意的,甚至是那种近乎于执念的迷恋。
虽然他无法以同样炽烈的感情来回报。不过,他的堂伯父说得很对——说到底,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是纯粹为了爱情与激情去结婚的呢?能够被这样一个女孩子从小就认定为可以寄托此生的幸福,这本身就是一种难言的荣幸吧。
“我一定会让她幸福的。”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如果这样爱我的人,跟着我还要受苦,那我这两辈子都岂不是白活了!”
然后,他重新笑了起来。
“嗯。好吧,我们快去吧,别让老人家久等了。”
………………
在公爵府中的餐厅里。夏尔正式将自己的那些请求说了出来,然后小特雷维尔公爵随口用一句“那个庄园是我们送给夏洛特的嫁妆,你们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吧”给打发了,显然。他们也同时默认了两个人到时候结婚的约定。
于是。今晚的晚餐特雷维尔公爵府上难得地其乐融融,最近一直有些压抑的气氛,也在这件大喜事当中化为乌有了。
直到接近深夜之后,夏尔才告别了自己的亲戚们,乘坐马车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一回到家里,他直接就走向了特雷维尔侯爵的卧室,那位老人也坐在床头上。
“夏尔,你回来得比我想得要快啊。”带着一种满是调侃的笑容。老侯爵看着自己的孙子,“怎么样。一切还算顺利吧?”
“嗯,托您的福,一切都还算顺利。”夏尔点了点头,“夏洛特答应了我的提议。”
“全部的?”
“全部的。”
“太好了!”听到了这个好消息之后,老人禁不住笑逐颜开,握紧了拳头,“小子,你可真行啊!终于没让我和我那个哥哥失望!我们老早就盼望你和夏洛特能够最终成婚了!”
夏尔当然能够体会到那种老年人看着小辈准备成家时的那种兴奋,所以也不多说话,只是陪着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之后,老人的表情又重归于严肃。
“夏尔,既然你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么接下来有很多责任你就必须承担起来,家庭对我们来说可不仅仅是一个词儿而已,这是一种责任,是一种信仰,和上帝一样重要!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所有我不想多说什么,那些大道理你肯定比我这样的老人要懂得多。但是,你要明白,有些事对你来说是必须要去承担的义务,而不是可以随意糊弄的借口,你明白吧?”老人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深情。
“现在,看着你的事业已经开始起步了,我很高兴,也很激动,我知道你所能做到的不仅仅只是这些而已。而且,我真的希望能够活着看到我曾孙子降生的那一天……就为了这个梦想,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上帝把我给提前带走的。”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夏尔不禁心里有些发窘,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现在在想什么,谁没年轻过呢?”看到孙子尴尬的模样,特雷维尔侯爵也不再继续说这个了,笑着转移了话题,“夏尔,你准备大干一场,你的爷爷也没有准备闲着的,我最近已经在走以前的关系,看上去已经很有眉目了。只要波拿巴先生能够尽快走到台上,我就能被军队重新征召,重新成为一名将军。你知道的,波拿巴现在多么希望能够得到军队的支持,所以他肯定急切地盼望着支持者里面能够又多上一位将军,他一定会暗自窃喜的吧?哈哈哈哈,真没想到我还有能够重新带兵打仗的一天!上帝终于让我们的霉运一扫而光了!”
一听到这个,夏尔有些百味杂陈,他当然明白爷爷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年轻人,别摆出那么伤心的模样,你不是应该为我高兴吗?”他仍旧微笑着,两鬓的白发都颤动了起来,显得十分意气风发,“能够带着大军为国出征,那是多少人儿时的梦想,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这个机会呢?如果我真的实现了,你应该为我的幸运感到激动才对!”
说起这里,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夏尔的肩膀。
从这重重的一拍当中,夏尔彻底感受到了老人的意志和愿望有多么的坚决。不过,他也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因此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规劝了。不仅不打算规劝,他还想要尽自己全力为爷爷未来的征途添上一份力——顺便让自己也从中沾光。
“爷爷,说到这里,我正好还有一个请求想要跟您说。”夏尔抬起头来,颇为严肃地看着老侯爵。
“什么?尽管说吧。”老侯爵虽然有些惊奇,但是马上点头答应了。
“您听说过电报吧?”夏尔低声问。
“电报?”老人皱了皱眉,不过他很快从脑海中找到了对这个词的印象,“就是那种用电线来传递消息的东西?”
“没错就是那种东西。”夏尔知道没必要详细解释,对方只要知道个大概就好。
“你想拿它做什么?”侯爵更加惊奇了。
在如今这个年头,电报线已经不再是闻所未闻的东西了,但是对它的意义,还没有多少人能够看个通透。
“爷爷,您也知道,现在电报是个多么时兴的东西。我看,它迟早要铺遍整个欧洲大陆,成为政府和商家传递消息的首选。”夏尔郑重其事地看着老侯爵,“您看,它现在就已经铺到了布鲁塞尔,接下来呢?伦敦,柏林,维也纳,甚至莫斯科还有拜占庭,这些地方都会被电报线连成一张网……”
【法国政府在1845年春季建设了一条实验性的电报线路,连接着两个最重要的城市——巴黎和里昂。不久之后(1848年),巴黎与布鲁塞尔(当时是比利时的金融中心)之间电报线路开通,成为了法国的第一条国际性线路。虽然经历了二月和六月的风潮电报线的建设有所延缓,但是总体上,法国和欧洲大陆的电报线路建设仍旧十分快。
在1850年,首条海底电缆横越英吉利海峡,把英国及欧洲大陆连接起来。英国也正式连入了欧洲的电讯网络当中。同年底,巴黎-柏林的电报线路也告开通。】
顿了一顿之后,夏尔继续说了下去,“想想吧,有了这个东西,军队将会变得有多么便利!消息可以瞬间从前线传回到法国本土,不管是关于什么方面的。打个比方吧,如果未来在黑海附近我们真的同俄国人打仗的话,如果没有这东西,我们传递消息来回就要多少天?而有了这个的话,如果您的部队缺乏了某些物资,粮食、被服甚至炮弹,不管是什么,只需要几个小时,我们国内就可以筹集物资了,然后赶紧给军队送过去……”
听到了夏尔的叙述之后,老侯爵紧紧地皱了皱眉,显然陷入了思索。
“听上去很有道理,所以,你是想要做什么?”
“我要做的十分简单。”夏尔的声音放得更低了,“我们可以通过这些线路来垄断信息……您想想吧,只要您让我们的人独家使用这些信息,我们就可以先人一步地得到战场的情况,然后……然后我们就可以用这些信息来大发横财了。只要先比别人提前几个小时知道大捷或者大败,我们就可以在交易所里面无往不利!”
听到了孙子的解释之后,老侯爵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愧是我的孙子,想得真是通透!”他突然感叹了一声。
我也只是拾人牙慧而已,夏尔在心里惭愧地说了一声。
“这事儿不止要靠想法超前,还得靠权力来庇护。”夏尔笑了笑,“如果您进了军队之后,您可以想办法,让我来独家供应有关于军队的信息,爷爷,只要这事儿办成了,我们就什么都能办成了……”
“我明白了。”沉默了片刻之后,老人重重地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八十章 传媒帝国的雏形
在巴黎第十区的战斗广场旁边,有一片新建不久的楼房。它所处的区域,在六月底的时候,曾经经历过政府军开进巴黎城清剿暴民的战火,虽然这一片阁楼并没有直接被战火所破坏,但是四周仍然不满了之前所留下的弹痕和污迹。这是六月革命留给人们记忆中的最后一点残留。
其中的一座楼房,是为一家报社所有的——在不久前转换了所有人之后,它已经更名为《观察报》。
今天,在这幢楼房的顶层当中,这家重新的报纸,正召开着新一次的高层集体的会议。
夏尔坐在主位上,颇为冷淡地看着自己手下的这些媒体人们。
“先生们,虽然一开始我只是个门外汉,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认为我已经对这一个行当有些了解了……正因为已经有了一些了解,所以我不得不得出一个令人遗憾的结论……”他冷淡的视线扫过了在座的每一个人,让他们都有些不大自在,“我们甚至谈不上是报纸,只是别人提供的信息的转述者而已,或者是一些刊登乱七八糟的社交新闻、罪案、三流小说的大杂烩!这对我来说有什么用?我办一家报纸,就是为了转载这些东西的吗?简直可笑!”
他的这个结论,让其他人更加不自在了,但是没人敢出言打断自己的老板,只能任由老板继续说了下去。
“怎么,难道我有说错了什么吗?”看到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夏尔冷笑了起来,“先生们,一家报社最重要的工作是刊登新闻。最新的新闻!而我们呢?我们的消息源是从哪里来的?根本就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现在,哈瓦斯通讯社那里才有真正的新闻,他们才是报社,而我们,我们根本不是!”
【在1825年,银行家夏尔-哈瓦斯(charles-havas,1783~1858)建立了一个事务所。专门向金融商业界人士及政界政要供应本社主要从伦敦、布鲁塞尔、阿姆斯特等欧洲主要金融城市搜集而来的金融、经济、政治等方面的信息。
这一商业行为带来了超乎他意料的丰厚回报,并促使这个事务所在1835年发展为“哈瓦斯通讯社(agence havas),成为了当时全世界第一家现代意义上的传媒组织。他们最初用信鸽。而后用电报线路传递信息。
而在原本的历史位面上,这家通讯社后来成为了法国的媒体巨擘,几乎垄断了法国的信息供应和传播,其他各家报社都是接收他供给的信息。而哈瓦斯本人也成为了人们眼中全国消息最灵通的人。
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哈瓦斯社已控制法国80%的报业广告,成为法国最大的传媒垄断组织。直到1940年德国入侵法国之后,哈瓦斯通讯社才被迫解散。】
在这个年代,巴黎的各个报社也都加入了哈瓦斯通讯社的供稿系统,因为对于考虑成本的报社来说,与其派人到各地去编译外国的新闻还不如购买哈瓦斯的消息更能节约开支。因此,在当时,虽然人们是在不同的报纸上看到了国外的信息。其实来源都是一样的。极而言之,可以说。在对外消息方面,这个年代的法国只有一份报纸。
听到了夏尔的苛责之后,其他人更加如坐针毡了。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最终,主编玛奇安兹不得不出来替自己的部下们说好话了。
“先生,我承认您所说的确实是有道理……”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语气也十分的谦恭,“但是,您也能够看到我们的困难之处吧?在全国乃至全欧洲派驻记者将是一笔庞大的支出……而哈瓦斯已经建立了一个传递网络,我们难以同他们竞争。不仅仅是我们,全巴黎,几乎所有的报社都是如此,这也是没办法的……”
“那是过去的情况,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夏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能容忍这种状况继续持续下去。是的,我的意思是……我们也要建立我们的通讯网络!”
听到了他的话之后,果然如夏尔所料,房间内的凝重一下子变成了振奋。
“没错,我要加大投资,然后在这里,在全国,在整个欧洲建立一个可靠的信息传递网络,而《观察报》和我们的新闻社将成为这张网络的中心,它将用一切手段收集信息,然后以比所有人都快的速度将信息传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夏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当然,这还只是我的初步构想而已,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持之以恒地努力,这一天必将到来。”
“太好了!太好了!!”玛奇安兹忍不住欢呼了一声。
他和他的部下们,当然会欢呼雀跃了——人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么,您打算怎样来建立这个网络呢?”片刻之后,他总算恢复了一些冷静,“如果您追加投资,我们可以多招募一些记者,然后在国外开设新闻站点……不过,这样我们就要同哈瓦斯先生等人竞争。”
“如果想要壮大事业的话,那还怕什么竞争呢,想斗的话那就斗吧,谁怕谁呢!”夏尔笑了笑,继续用豪言壮语来给这些人鼓劲,“想想吧,先生们,只要我们一起努力把这件事办成,我们接下来将会在新闻界处于多么优越的地位?”
接着,不管其他人的反应,他直接看向了玛奇安兹。
“玛奇安兹先生,您是资深的专业人士,所以我想这个构想需要依赖您来实施,所以,这段时间要辛苦您一下了。您先去制定一个计划,列出我们未来的行动步骤。以及所需要的预算,我们先想办法把网络铺开到巴黎全城再说。”
“好的,没问题。先生!”玛奇安兹略带激动地答应了下来,“我一定尽力!”
“另外……”夏尔又补充了一句,“我希望您能够找一些精干的人,充实到我们人员当中,消息越灵通越好,只要他们能够得到消息,那么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都行。记住。只要有才能,我从不怕付出高报酬。”
“明白!”玛奇安兹连连点头。“先生,您放心吧。只要您有心去将这家报社投资壮大,我会竭尽全力地帮助您完成这个目标。”
“很好。”夏尔看着对方的反应,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我们就是要这股决心。”
接着,他重新看着每一个人。“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计划。和我们的前景,那么我相信你们会对自己的未来作出明智的取舍。我已经为大家指好了方向,接下来该怎么走就看各位的努力了,我希望诸位的表现能够让我满意。”
“是!”
“明白!”
“那么,散会吧。”夏尔做了个手势。
……………………
在其他人都散开了之后,主编玛奇安兹留下来了。
“德-特雷维尔先生,您要的计划,我两天之后就可以给到您。”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夏尔。
“玛奇安兹先生。您觉得我的构想,成功的可能信高吗?”坐在椅子上的夏尔。突然问了一句。
“当然……”
“说出您的心里话吧,我并不会怪罪您的。”
玛奇安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而换上了那种认真的凝重。
“您是要听实话吗?”
“是的。”夏尔点了点头。
“我……我……”迟疑了片刻之后,他最终横下一条心,决定说出了实话,“我认为困难很大。”
“哦?可以详细说说吗?”
沉默了片刻之后,玛奇安兹说了起来。
“先生,也许您很有钱,也许您准备大加投资,这些都是成功的必要条件,但是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是的,尤其是您准备做的新闻行业。”玛奇安兹轻轻叹了口气,“报纸和新闻是两回事,您之前说得很对,大部分报社都只是转载惊悚新闻和三流小说的大杂烩而已……真正的信息,都只掌握在那些极为少数的组织手里。他们不仅有钱,关键是他们有势力,能够搭建起于各国政府方面的关系,能够得到独家的信息。而到了现在这个年代,更加是如此了,谁能控制电报线路的运营,谁就天然地掌握住了信息的独占权。”
他又小心打量了夏尔,确定对方真的没有生气之后,才敢继续说下去。“先生,也许您的构想真的很宏大,但是……哈瓦斯先生已经先行您很久了,他已经建立起了足够深厚的关系网络,能够得到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尤其是,我还听说,他现在准备要租用那条从巴黎到布鲁塞尔的电报线路——一旦他完成了这样一笔生意,那么它的地位将是不可撼动的……”
夏尔知道,他说得没错。
说一千道一万,新闻,这种具有高度垄断性和集中性、涉及到国计民生重要方面的事业,不仅仅是有概念有投资就可以的,还需要有政府方面的维持——只要政府愿意提供信息给某家传媒,那么它就天然地拥有了优势;而如果政府愿意让这家传媒来参与到电报和通讯网络的经营当中的话,那它简直无往不利。
但是,他又说错了一点。
夏尔-哈瓦斯有关系有势力,难道夏尔-德-特雷维尔现在就没有吗?
他有!
而且等到路易-波拿巴上台之后,他的关系和势力只会变得更大!
所以夏尔根本就不怕哈瓦斯新闻社的优势地位——在这个年代,他们还没有得到后来的那种垄断地位,只是有先发优势而已。
他微笑了起来。
“谢谢您,玛奇安兹先生。我感谢您的诚实和敬业。”
他确实是可以选择不说的——他可以拿着夏尔给他的预算和投资轻轻松松地玩一段时间,从里面捞一大笔。但是他直接对夏尔明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您没有足够的势力和关系,就不要去做这份事业了,免得浪费钱。
就凭这几句话,让他做主编就是一个极其正确的决定。
“您认清了形势,却还没有认清我们真正的地位。”夏尔故作神秘似的放低了声音,“您尽管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喜欢拿钱打水漂的人。既然我决定投身大干一场,那么我肯定是有了我的全盘打算……您只需要好好地完成您的工作就行了。”
“您的意思是……?”
“没错,电报线路的运营权对我们来说确实至关重要。”夏尔轻轻点了点头,“所以我们必须租下巴黎到布鲁塞尔的电报线路。”
玛奇安兹惊疑不定地看着夏尔。目光从难以置信,慢慢转变成了炽烈的热切。
“您真能办到?”
“肯定能。”夏尔点了点头,“不是现在,也至少是几个月内。”
中年人的太阳穴上凸起了青筋,显然已经激动到了极点。
他骤然伸出了手来,抓住了夏尔的手。
“那么,请您放心吧,我将竭尽全力完全您的构想!”(未完待续。。)
第八十一章 再就业
清晨的城市充满了活力,到处都是行进的人群,他们行色匆匆目不斜视,为现代生活做出了一个完美的注解。而就在临街的一幢阁楼上,一个青年人正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的街道。
他面无表情,然而眼睛里却好像能够喷出火来,像是要把一切都烧个干净似的。
他是有理由这么愤恨的——作为一个之前已经在机关里熬出了头,得到了领导的赏识、眼看就要出人头地的职员,他的全部希望却在一夜之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给冲了个干干净净,这怎么可能让人不愤怒?
他是不久之前才得到自由的——作为率人抵抗共和国的“罪人”,孔泽在二月革命结束后就马上被人抓进了牢里,直到两个多月后,他才被逐渐和暴民们划清了界限的政府放了出来。
祸不单行,好不容易走出了牢狱,回到自己的租房之后,他发现在那局势混乱的几个月当中,他放在房子里的很多贵重或者重要的东西,都已经不翼而飞。总算是房东留了情,才没有在他欠缴房租的情况下把他的东西都扔掉,让他还有地方可以住。更有甚者,他的存款也在金融风潮中大受打击,目前仍旧取不出来,政府只给了一些存款债券来糊弄。
自然而然地,经历了这一连串打击之后,他也就对夺走了他一切的共和国充满的痛恨。
这种痛恨在经过现实的打磨之后,现在愈发闪亮了。
对他十分欣赏的上司。在革命中到了台,只能躲到乡间去了;而他的那些同事们,却个个精乖得很。在不断变幻的局势中马上改换门庭,这下子突然成为了共和国的忠实保卫者——总算是他们还念点旧情,因而没有让孔泽在牢里吃什么苦头。有时候孔泽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和那些原先他瞧不起的无能同事们,到底谁更傻一些?
在这段时间里,孔泽也不断地总结自己之前的教训,反省自己的失误。
但是。即使出人头地的希望破灭,即使之前十几年的积累都被化成了一场空,孔泽先生也并没有失去心中燃烧着的那股斗志。和他那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决心。在遭受到这么多打击之后,他心中那股向上爬的欲念反而愈加浓厚了,仿佛不这样就没法抵偿自己的损失似的。
现在,他依靠自己之前积存的现金勉强维持着生活。同时每时每刻都在寻找自己重新出人头地的机会。虽然政府机关他现在肯定暂时进不去了,但是他并没有放弃希望。他坚信,以自己的才能和努力,绝对可以得到他人的赏识——只要得到一个机会就行。
然而,他等了几个月,见证了之前的骚乱和政府军镇压暴民的惊人场面之后,这些机会还是没有到来,眼看手里的现金已经在高涨的物价之下慢慢耗尽。他不由得暗自叫苦,只得打算折价卖掉自己的债券以缓解财政危机。
“我绝对还能够再出人头地的!”
望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青年人握紧了拳头,像是在给自己鼓劲一般。
仿佛被冥冥中的上苍听到了这句话似的,他刚刚说完这句话,房间的门突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能找我?孔泽在心里苦笑了一声,然后马上走过去开了门。
“是你?”看到来者的身份之后,他微微吃了一惊。
来者名叫玛奇安兹,是一家报社的高级职员,之前和他算是认识,他在担任内政部的职务时因为职业的关系和他有过一些来往。
看到孔泽之后,中年人脸上带着夸张的微笑。
“孔泽先生,看到您还这么精神,我很高兴。”
“谢谢。”孔泽却如同往常那样冷淡,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请进。”
玛奇安兹连忙走了进来。
“请坐。”孔泽指了指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来。
玛奇安兹将自己的帽子挂在门口的架子上,然后按照主人的吩咐坐了下去。即使已经落魄到了现在这种地步,孔泽的房间仍旧和过去一样被打理得干干净净,东西也被码放地整整齐齐。
“先生,您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呢?”孔泽单刀直入地问,并没有讲什么客套话。
对方却不慌不忙,他仔细扫视了房间一圈,然后从整洁的陈设中微妙地看出了主人目前在经济上所面临的窘境,所以他的心里就更加有底了。
“孔泽先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如今您很缺钱,对吧?”
“对,是的,我很现在缺钱,非常缺钱。”孔泽冷淡地点了点头,“那么您来这儿的目的,就是想要看我的笑话吗?”
“您不仅仅缺钱,还要恢复您失去的社会地位,重新得到人们的尊重,对吗?”玛奇安兹接着问了一句,“就我看来,孔泽先生,虽然我们来往的次数不是很多,但是我看得出来,您有志气,您不想只做个小人物……”
听到了玛奇安兹的鼓动之后,孔泽不禁心中一动。
“看上去您对我很了解啊。”他仍旧不动声色。“那么,您到底找这样的我,想要做什么呢?”
“机会,我们想要给您机会,让您从目前的窘境中恢复过来,并且可以重新看到人生希望的机会。”
孔泽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孔泽先生,我不瞒您,”玛奇安兹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的报社最近换了个老板,这个老板的心气很大,他想要扩张我们的业务,让我们变成全国首屈一指的新闻机构。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们现在就需要找一些人才来帮忙。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呢?当然就是那些消息灵通而且脑子活泛的。朋友,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就想到了您!您的才能、还有您之前工作时遗留下来的关系。绝对可以胜任我们的要求!而且,您要求得到的东西,我们都能提供:您现在缺钱,而我们的老板不会吝啬于薪酬;您想要出人头地,不也能在我们这个新成立的机构得到实现吗?”
在玛奇安兹的叙述之下,孔泽的心越来越热切了。
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吗?这不就是自己重新再起的机会吗?自己的才能终究还是没有被埋没掉啊!
不过,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孔泽仍旧本能地保持着一定的清醒。
“玛奇安兹,你们的老板靠谱吗?不会是那种脑子一热就随便吹嘘的人吧?”
“哦,当然不会了!”玛奇安兹摇了摇头。“如果他是那种人,我今天还会来找你吗?放心吧,他觉得他这个人挺靠谱的。另外,他的背景好像也挺深。他可是德-特雷维尔家族的人。我看他既然打算干下去了,那就绝不像是要小打小闹……我的朋友,我们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了,我想您也不会轻易放过吧?”
“德-特雷维尔?”听到这个姓氏之后,他的心里蓦然一动,脑子里好像突然起了一点儿印象。
不会是那个人吧?
“他很年轻吗?”他低声问了一句。
“是的,很年轻。”玛奇安兹颇有些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他还是如实回答了,“他现在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不过,您不用担心,您见过他就知道了,他脑子很活络也很沉稳,而且懂的东西也很多,完全不像是那种毛头小子,我看他不像是个毫无计划的人……不然我干嘛这样热心地来帮他干活呢?”
玛奇安兹喋喋不休的解释,孔泽完全没有听下去了,莫非就是那个在王宫里见过的特雷维尔家的年轻人?
自己那天好像听了迪利埃翁子爵的劝告,没有太为难他,这样应该在他那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吧?这样说来的话…………
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孔泽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请带我去见见他好吗?我总得知道自己在给谁干活啊。”
听到了孔泽这句话之后,玛奇安兹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喜色,他就知道,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的孔泽是不会放弃这种好机会的。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他高声答应了下来。“今天下午您过来吧,那时候他正好会来我们这里视察,到时候您好好跟他谈谈,薪酬什么的您也可以和他面议,放心吧亏不了您的!”
……………………
当孔泽来到《观察报》总部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变暗。
他在玛奇安兹的带领下,来到了最高层的一间办公室。
当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之后,孔泽心中一凝——果然是那位自己在王宫里见过的年轻人。
居然在这种年纪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事业!他心头不禁又是微微一痛,闪过了一道夹杂着嫉妒和酸楚的思绪。
不过这道思绪很快就被他扔到脑后了。
“孔泽先生?”对面的年轻人微笑着站了起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很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孔泽有些拘谨地走了上去,然后隔着办公桌握住了对方的手。
“德-特雷维尔先生,我十分荣幸……”
………………
两个人握了一会儿手之后,夏尔示意对方坐在自己的对面,然后打了个手势示意玛奇安兹离开这间办公室。
“我想,具体的情况玛奇安兹先生已经跟您说了吧?”对面的年轻人仍旧微笑着,“孔泽先生,您知道我们需要您去干哪些工作吧?您有什么意见吗?”
“是的,我已经基本清楚了。”孔泽点了点头,“你们需要我去收集信息,然后将这些信息当成新闻发布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份工作跟我以前的倒是有很多的相同之处,我们也是要收集各种信息,不过不是为了卖出去而是为了抓罪犯。”
“对的,没错,您能够这样理解真是太好了。”夏尔点了点头,表示对方理解得很对,“我想把我们的新闻机构——我决定把它叫做‘法兰西新闻社’——变成一个高效的信息收集组织,我认为您才能是可以帮我来实现这个目标的。至于薪酬……”夏尔用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然后递给了对方,“您看这个数字作为年薪,够了吗?”
看到这个数字之后,孔泽马上诚实地回答。
“够了,甚至比我预想得还要多。”
“那么,我希望您的成绩比我预想得还要好。”夏尔看着对方,“对有用之才,我们一向是非常非常慷慨的。”
对无用之人,那就当然不用说了。
孔泽郑重地将这张纸片收进了怀中,好像是一张支票一样。
“我明天就可以正式开始工作。”
“很好,您的办公室就在楼下,到时候会有人告诉您的。”
“谢谢您,德-特雷维尔先生,您会看到我的回报的。”孔泽站了起来,诚恳地看着夏尔。
“我相信如此。”夏尔又点了点头,“顺便,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很重要。”
“请说。”
“我是个波拿巴党人,坚决拥护路易-波拿巴先生。所以,您也必须成为一个波拿巴党人——至少在目前必须如此……”夏尔故意以一种奇特的声调,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听到这句话之后,孔泽的瞳孔瞬间睁大了,他定定地看着夏尔。“你……您……难道……难道……”
“哦,不用惊奇。”眼见自己的玩笑起了作用之后,夏尔忍住心中的笑意,勉强用严肃地表情看着对方,“虽然我确实是波拿巴分子,但是那一场王宫的不幸事件确实不是我策划或者参与的,所以您当时也并没有渎职……而现在,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不是吗?”
听到夏尔这些话之后,孔泽的心里总算稍微定了定神。
不管怎样,现在那都已经是毫无意义的历史了,再纠缠那些还有什么意义?
在当时,这都算不上渎职,在七月王朝已经灰飞烟灭的今天,那就更不需要去理会了。孔泽在心里告诉自己。
“是的,我们都应该向前看。”他静静地看着夏尔,面孔已经恢复到了惯常的冷漠,“我现在为您服务,先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