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家计
在夏尔从睡梦当中清醒过来之时,整个房间都已经一片透亮了。他费了片刻的功夫才让自己的意识从沉眠中回归,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他的脑子里仍然残留着一丝疼痛。
慢慢地,他回忆起了昨晚所发生的一切——他的妹妹,在深夜之后跑到了这间房间内,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这是做梦吧?他问了问自己,暗自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酒后的幻觉。
而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在此时的他看来,宛如是一个梦一般。
顾不得再想什么,他挪开了被子,想要从床上下来。
随着他这个动作,满身的酒味直扑鼻端,着实有些刺鼻,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先去漱洗一下吧,顺便换件衣服,他做出了决定。
同时,他又觉得这是一项表明昨晚确实只是在做梦的新证据——这么刺鼻的气味连他自己都闻着难受,一向爱洁的芙兰又怎么会不管不顾地将自己揽入到怀中?
夏尔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然后起来慢慢换起了衣服。
就在这种,突然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谁啊?”他连忙问了一声。
“是我!”芙兰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哦,等一下!”夏尔连忙加快了速度,赶紧重新换好衣服。
等重新收拾好了全身之后,他才开口让芙兰进来。
在得到了哥哥的允许之后。芙兰轻轻推开了门然后走了进来。今天的她,仍旧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脸上带着微笑。看着更加不像是昨晚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先生,您今天也起得太晚了!”她看似不悦地抱怨了一声,但是脸上的笑容可让她更像是在撒娇,“我们可等了您好久了!”
“是吗?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用餐的时候如果到了时间我一直没来,你们可以不用管我先吃啊?”夏尔有些奇怪。
听到他的回答之后,芙兰的笑容顿时就阴沉了下来。她盯着夏尔,神情有些紧张。
“您难道忘了昨晚答应过我什么吗?我已经在那里等了您好久了呢!”
哎哟,看来原来昨晚那真的不是做梦啊!夏尔在心里猛地一叹。原来。他的妹妹,真的是在深夜走进了他的房间,向他要求让自己来学会料理家计事务!
“哦,我怎么可能忘记呢!”虽然心里有些震动。但是他表面上仍旧装作浑然无事。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你放心吧,我等下就好好地来教导你,教到你再也不想学了为止!”
“才不会呢!”芙兰抗议了一声,然后急速后退,让自己的头脱离了夏尔那只手的抚摸,然后她有些脸红地看着夏尔,“那您就快一点啊。我们可等了好久了!”
说完,不等夏尔再回话。她就转身快步跑出了房间。
真是没办法呢……夏尔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卧室旁边的小盥洗室仔细地清理了自己一番,然后,衣着整齐的他,带着早晨那种年轻人们特有的神采,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用餐时间早已经过去了关系,餐厅里的座位上再也没有人了,面包也早就冷了下来。夏尔倒也无所谓,随随便便地就着牛奶,草草地应付了过去。
然后,他径直地走向餐厅旁边的小会客室,打算履行自己的诺言——正如同昨晚上他所跟妹妹保证的那样,今天早上他确实没有什么重要的是要安排,难得的闲暇用来教导妹妹上面,倒也不算浪费。
一进门,他就发现他的妹妹正坐在棋盘一边的座位上,早已经等得好像有些焦急的样子。而德-莱奥朗侯爵小姐,她妹妹的女伴,也坐在她妹妹旁边,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
夏尔同样笑了笑,然后走上前去坐到了棋盘对面的座位上。
“特雷维尔小姐,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先生。”她连忙点了点头。
桌子上原本摆放好的棋子都已经被小心收好了,上面摆着几本账册,上面都登载着最近几年来特雷维尔侯爵府上的财务事项。
夏尔直接拿过了账簿,然后一项项地给芙兰讲解了起来。
因为特雷维尔侯爵近年来精力渐渐不济的关系,再加上害怕被人暗中克扣、中饱私囊,所以这几年都是夏尔来主要负责侯爵一家的财务的,账簿上面的很多数据甚至还是他一个人写出来总结出来的,对此他当然熟门熟路。
话说回来,在他这个年纪的青年贵族们,除了阿尔贝那种今日不计明日事的浪荡子弟,差不多都已经开始去学如何管控财务了吧?所以倒也不甚稀奇。
“这一笔是厨房的支出,这可是我们家最大的黑洞,每年都得从这里漏出一大笔钱来,您看……这一笔是宅邸的维护费,还好因为房子年纪还小的关系,这笔支出倒是不大……这一笔是置装费,您的那些衣裙鞋袜,还有我的,这些支出都记载在这里,加起来也不少了……这一笔是您的学费,您看看,最近两年来为了您的兴趣,我们花费了多少?不过小姐,您不用在意,这都是应该的,我乐此不疲……最近因为要过冬的关系,我们还添置了不少柴火,那都是外省送进来的优等薪柴,每车大概是两百个法郎……还有,这些是仆人们的薪水,他们多年来一直为我们服务,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忠诚……”他先将一项项支出明细慢慢地讲给了妹妹听。
原本枯燥潦草的文字和数字,在他的讲解下,慢慢地给两位少女带来了直观的印象。
芙兰顺着夏尔地手势,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解。一直看着账簿,偶尔才提出一些自己的问题,显然学得十分认真。
“可能有些复杂。您也不用马上就全部学会。”看见芙兰明显有些犯难,夏尔笑着安慰了一句,“您只要学会每一项支出的种类和名称记住,然后以后碰到类似的事之后,就将每一项的新的支出记录在同一类别下面,每个月盘点一下就行了。”接着,他又拍了拍妹妹的头。又勉励了一句。“这下这一家就交给您了!”
而芙兰仍旧在仔细看着这些账簿,心里在仔细计算着家庭的各项支出。这个少女生平以来第一次,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了。她视为理所当然的平常生活,想要维持起来究竟有多么不容易,而又有多少人痴心想要享受却又永远遥不可及。而这一点,一直都是夏尔努力想要避免让她知道的。
“我可能讲的太快了。抱歉……”看着仍旧有些懵里懵懂的妹妹。夏尔带着歉意笑了笑,“您哪里没有听懂吗?指出来吧,我们从那里重新开始……”
“不,您讲得很清楚。”芙兰突然抬起了头来,目光中带着无比诚挚的感激。“这么多年都辛苦您了,哥哥!您放心吧,以后我会给您帮上手的!”
夏尔原本还想再谦虚几句,但是看着妹妹的目光。他选择了继续微笑,然后沉默
我付出的一切。不都是值得的吗?他暗自问了一句自己。
“哎……如今就连最高贵的亲王的夫人,也得学会怎么自己料理家务。”坐在芙兰旁边的侯爵小姐也轻轻感叹了一声,既有对芙兰的鼓励和赞许,又暗藏着些说不出的惆怅,“我们没法儿再去学黎世留公爵的样儿了……”
【他们口中的黎世留公爵,是指那位法国名相黎世留红衣主教的侄孙,第三代黎世留公爵路易-弗朗索瓦(1715-1788),他青年从军,后来立下了赫赫功勋,成为了路易十五时代的名臣。不过比起政治功绩来,他的挥霍豪奢要更加出名。
曾有一则轶事是,在他晚年的时候,他的孙子在巴黎读书,因为缺钱而来找他要钱,并且保证自己以后一定会勤俭节约。结果这位公爵笑骂了孙子一声“怎么,省钱?他们还没教会你怎么当个公爵吗?”,然后随手解下了身上的钱袋扔给了窗外正在扫雪的仆人,然后又给了孙子一大笔钱。
从他的那些轶事里,我们也能一窥当年的法国贵族们的金钱观——大革命的爆发确实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连是他,也得进巴士底狱啃啃粗面包。”夏尔不乏讥嘲地回了侯爵小姐一句,“小姐,先祖们已经挥霍得够多了,后代们只好吞下祖先们酿下的毒酒,直到把这个国家也拱手让人!所以他们现在也只好锱铢必较地活着了……”
【这位黎世留公爵青年时代因为债务纠纷而几次被家族长辈送进巴士底狱。
顺便说一句,大革命中被视为象征的巴士底狱,其实是一座关押高级犯人的监狱,待遇十分不错,而且只有在国王的谕旨之下才能被关押进去——相当于诏狱。
因此那里除了大盗和政治犯外,还关押过不少贵族,许多青年贵族因为年少荒唐,而被有权势的长辈利用国王的空白谕旨送了进去“反省反省”。】
听到了夏尔这句话之后,两位少女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显然她们明白其中的沉重。
好一会儿之后,夏尔重新打破了这种沉默。
“现在,悲伤的支出部分我已经跟您讲完了,现在我来给您讲一讲欢乐的进项部分吧?特雷维尔小姐?”带着笑容,他问道。
“好啊!”芙兰连忙也笑着回答。
接着,夏尔的讲解继续进行了下去。
他在讲,两位少女认真听,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流逝,也许对其中的某些人来说,这是一种别样的幸福时刻也说不定?
如果没有夏洛特的突然来访的话,也许这确实是一种幸福时光吧。(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征召
当听到仆人对夏洛特来访的通报时,夏尔发现自己难以用语言描述这一瞬间小会客室内气氛的转变。
前一秒钟气氛还极其融洽,充满了其乐融融的气氛,芙兰专心听着夏尔的讲解,一心为学好主持家计而努力;而仅仅是一秒钟之后,当听到这个名字时,小会客室内几乎整个空气都凝固了起来。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时,夏尔失声惊呼。
她今天怎么莫名其妙想着要过来拜访了?也不看看场合!
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下了心神,“哦,我知道了。”
一边回应,他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面前的两位少女一眼。明明她们的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夏尔却莫名地有些心里发颤。
她还是真是赶了个好时间!夏尔忍不住又在心里又叹息了一句,同时也暗暗埋怨仆人不会看气氛,直接就这么喊了出来。
正当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就这样遂了夏洛特的愿时,仆人的表情让他感觉到了一些异常。
“还有什么吗?”他低声问了一句。
仆人有些迟疑地走了过来,然后将手中的一张字条递了上来。“这是德-特雷维尔小姐要我交给您的……”
夏尔勉强无视了旁边的异样目光,然后一脸狐疑的接过了字条。
“今天的事非常重要,是爷爷和父亲交代给我的,我必须见到你。如果你胆敢装作不在家。我会再试试那天的办法的。
您忠诚的朋友————以及命定的爱人。”
看完了之后,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姑娘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还能怎么办?
“好吧好吧,那就让她进来吧。”他叹了口气,朝仆人下了命令。
说完之后,他就起身准备离开会客室,前去客厅接见这位让他头疼不断的夏洛特堂姐。
然而,正当他刚刚站了起来的时候,旁边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哥哥。您还记得跟我说过什么吗?”芙兰的表情貌似十分平静,但是目光却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凌厉,让夏尔莫名地不敢对上这道视线。
“哦。我当然记得了,可爱的特雷维尔小姐……”他微微笑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加放松,“我现在只是有些事而已。等下有空就马上过来。继续帮您讲解,您放心吧!”
然而,这道视线突然变得更加凌厉了。
“您果然忘了吗?”芙兰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脸色也愈发苍白了,“忘了那天您对我说过的吗?您明明保证过的啊……”
保证?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之后,夏尔禁不住皱了皱眉头,慢慢思索着芙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终于,在花费了一小会儿之后。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天晚上,就在妹妹的房间里。他亲口向芙兰保证过,自己跟夏洛特绝不可能再重新呆在一起了——芙兰所指的“保证”,一定是指这个。
虽然不知道芙兰为什么这么厌恶夏洛特,但是这个保证,夏尔确实是当着她的面作出的。然而,刚刚给自己的妹妹作出这样的保证没多久,他就同夏洛特一起跑到了乡间,然后整整又厮混了一晚上——啊哟,为什么要说又?
我原来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渣了么!突然之间有些懵然的夏尔,在心里重重地感叹了自己一句。
但是,不管心里怎么吐槽自己,在脸上,他也只好仍旧装作不动声色。
“我怎么会忘记呢?”他微笑着朝妹妹点了点头,努力让声音更加平稳,以便更使她放心,“我说过的话我当然会记得,你放心吧,这只是公事公办而已,她找我是有正事。”
接着,带着一丝愧疚,他无视了妹妹的视线,快步走了出去。
芙兰的视线跟随着夏尔一起移动,最后她呆呆地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似乎是出了神。
而在她一旁的莱奥朗侯爵小姐,心里突然也一阵不安。
“芙兰,你怎么了?”她轻轻呼喊了一声,然后眼见芙兰还是在出神状态,就伸出手来轻轻扯动了一下她的一角,这才让芙兰转回了视线。
“芙兰,你没事吧!?”侯爵小姐有些紧张地再度问了一句。
芙兰好一会儿之后,才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虽然她口中宣称自己没事,但是她的声音,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轻松。
看来是有事了。侯爵小姐心中骤然一紧。
她也想起了自己某天在拜访芙兰时,她所提到的那个名字。从芙兰的表情来看,**不离十,那位刚刚前来拜访的小姐,就是她的堂姐,也就是夏尔之前的旧情人夏洛特-德-特雷维尔公爵小姐了。
夏洛特,夏尔……还真是匹配度极高呢,一开始的时候长辈们就定好了吗!从小就认识,而且还是为公爵小姐,又是特雷维尔公爵那样的名门……一切的一切,她都有了呢!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呢?想必很好看吧?而且,从夏尔的样子来看,他对那位小姐好像也不是嘴上说的那么决绝……
还真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反感啊……她的心头慢慢泛起了一些冷意,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头。
但是很快,突然升起的负面感情就被理智狠狠地压制到了心头最深处,因为她比谁都清楚,这是毫无意义的情绪。虽然表面上一直十分弱气,但是本质上玛丽是个行动派。
接着,她很快就转过了许多念头,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芙兰,刚刚来访的那位小姐。就是您之前给我提到的,您哥哥过去的恋人,德-特雷维尔小姐吗?”
在她的问话之下。芙兰眼中几乎马上闪过了一道满是怒意的闪光,虽然这份怒意转瞬即逝,但是总算让侯爵小姐明白自己的厌恶感并非是孤独的。
还好,总算还有一条好消息。
侯爵小姐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
当夏尔刚刚来到客厅时,夏洛特已经从门口直接走了进来了。
她穿着绣着细密花纹金色长裙,金色的长发也被盘起了发髻,垂到了两肩。她以几乎目空一切的态度。昂首走了进来,回到了阔别了几个月的候爵府。而府上的仆人小心地跟在她的后面,恍惚间竟然让人感觉出那种浑似女主人的架势。
刚刚照面的时候。她微微笑着,然后稍稍屈膝行了个礼。
“特雷维尔先生,您倒是比我预想的要快呢,我原本还是想要等你半个小时的……”
“然后再让您砸碎我的窗户吗?不。不用了。一次就够了。”夏尔略带讥嘲地回了一句,“我们不需要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说吧,您这次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呢?希望能和那张字条上所说的一样重要……否则,您别忘了,我刚才还在耐心教导我妹妹呢,您可是无礼地打搅了此间的主人……”
“好的,您不会失望的。”夏洛特笑得更深了。然后继续走到了夏尔的面前,颇为挑战性地直视着他的双眼。
然后。在片刻的停顿酝酿之后,她重新开了口。
“夏尔,我爷爷和父亲想叫你加入国民自卫军。”
即使以夏尔惯常的镇定,他仍旧吃了一惊。
“嗯?国民自卫军?为什么?”他疑惑地看着夏洛特,“您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夏洛特挑了挑眉,“我们排除了老鼠,腾空了地方,自然也需要将老虎们带回来……”
“我想您需要好好解释一下。”夏尔一边回答,一边做出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两个人慢慢走到桌边,各自落座了下来。
接着,夏洛特重新开始详细解释了。
“最近,我父亲他们,一直都在清洗自卫军里面的共和主义者,将他们排除出自卫军队伍,所以……”夏洛特将声音放低了一些,“所以你肯定能想得到吧?最近的国民自卫军里面有大量的职位空缺,急需人手来填补……”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夏尔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终于开始了吗?
如同历史所演进的那样,二月革命结束、第二共和国建立后不久,共和派分子就在慢慢丧失自己的政治地位和军事地位,革命的主要参与者,正在被革命后的国家所慢慢排斥,直至最后消失于舞台之上。
出于政治原因,巴黎市内是极少有正规军驻扎的,而城内主要的军事力量,就是由资产阶级和贵族们所组成的国民自卫军。
而在现在,国民自卫军开始准备排斥掉那些异己分子了。
这代表什么?
“夏尔,用不了多久,法兰西的正义力量,就能够和暴民们算个总账了!”
夏洛特的话,给了夏尔一个最完美的答案。
夏尔还没有回答,夏洛特就继续说了下去,“夏尔,你也看得出来,如今法兰西的一切灾祸,都是这一场可笑的革命带来的,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不得人心的共和国还有可能继续延续吗?不,不会的!它会遭天谴的!现在,我们需要重新整顿这支武装力量,以便让它重新成为保卫法兰西的一件伟大武器……”
然后去屠杀那些工人,给自己一身的骂名吗?
夏尔在心里驳斥了一句,然后他刚想回答时,夏洛特又继续说了起来。
“夏尔,我知道要让你背弃波拿巴家族,现在看上去还是不行的,但是……你能忘记你的出身吗?在这个国家遭遇危难的时候,你能够眼眼睁睁袖手旁观,看着它又一步步滑落进暴乱的深渊吗?不,不行的,我们绝对不能让它再重复一次六十年之前的可怕灾祸!不然,我们谁都跑不掉!难道你看不出来吗?这并不仅仅是我们哪一个人的事!亨利五世上台的话,我们显赫,但是你和你爷爷也不会有事;拿破仑的侄子上台的话——呸,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办到!——难道他会把我们怎么样吗?我们家顶多再告别政府好了,反正已经十八年了,不怕更久。但是,如果那些暴民得了势呢?上帝啊,你能想想那个后果吗?难道我们又要跑出这个国家,然后学爷爷们颠沛流离二十年?不,不可能的!我宁可拿起枪来战斗到死,也绝不愿意像条丧家犬似的逃出这个国家!难道以你的智慧,不能看出这么明显的事吗?难道你在自己命定的义务面前,能够选择走开吗?”
她的意思十分直白,也十分简单——我们的派别,无论谁当政,都不会让对方无路可走(诚然也确实如此),可是那些暴民上台,我们就都得完蛋!不是吗?
接着,夏洛特不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夏尔,等待着他的回答,她似乎深信,在这个大是大非的问题下,夏尔是不会做出让她失望的决定的。
“您的父亲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沉默了良久之后,夏尔突然问了一句。
“这还用说吗?他直接开革了几位思想不纯的自卫军军官,然后还暗地里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清退了一大批不可靠的人。不光是他,现在其他的地方也是这样。大家都在齐心协力,打算把危害国家的毒素,一点点都排光……”夏洛特马上回答,“所以,我们现在很缺乏人手,他们希望你能进来当个军官,帮我们把持住一些部队,你也可以自己带些人进来……至于履历什么的你放心吧,特雷维尔这个姓氏抵得上任何履历!”
夏尔不再说话,而是又开始了自己的思考,思绪甚至有些发散起来。
国民自卫军!
在这个年代,这是一支奇怪的部队,一支又有产者们自己组成的部队,既有军事化的训练和组织,其成员却又都是平民身份,甚至还有一大部分是社会的名流显贵。
毫无疑问,他们天然地都是国家体制的维护者——只要这个体制对自己有利。
那么,他们对革命和共和国的憎恨,也就不难理解了。
而现在,这支准军队对自己发出了邀请,希望自己放弃政治派别的窠臼,以阶级立场来挽救自己的国家。
何其让人感动!
他忍不住嘲讽地笑了。
这一切到底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教诲与决定
夏洛特今天的来意,完全出乎了夏尔的预料。
加入国民自卫军?成为里面的军官?真是让他大吃了一惊,一直处于政治上受打压状态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还有这样的机会。
在夏洛特热切的注视之下,他陷入了沉思。
由夏洛特的这番话他也可以看出来,在七月王朝崩塌后的如今,法国内部各个阶层之间的矛盾,已经尖锐到了何种地步。君主派为了扑灭这场令他们憎恶的革命,已经打算联合站在一起。恐怕,很快就要如同历史上那样刀兵相见了吧。
问题又回来了,他需不需要参与到这种杀戮当中呢?
他当然是不想的。
尽管确实已经犯下了不少罪行,但是他仍旧不希望自己去毫无理由地参与到这样一场大型的屠杀当中——他没有兴趣去对那些和自己毫无利益纠葛的人大加杀戮。
况且,就算不考虑道德障碍,他也要考虑一下政治后果。
别忘了,老奸巨猾的迪利埃翁伯爵就曾直接对路易-波拿巴明言过,不要参与到必将到来的惨烈的阶级杀戮当中,给自己留一个好名声,到时候以救世主的姿态出来笼络万民的人心!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波拿巴党人的某位干将真的参与到这场杀戮里面,那会给他的战略带来多少麻烦?又会怎样惹怒到这位未来的皇帝?
更重要的还不在这里。
从穿越之前的历史当中,夏尔还知道这位未来的皇帝。在可怜的路易-菲利普的教训之下,其实很讨厌国民自卫军这样一支脱离于君主掌控的武装。在夺下政权成立帝国之后,他第一时间就用各种手段来限制国民自卫军的组织。最后还变相地废除了它——这是这位老是被人嘲笑的君王又一英明之举!
既然这样,我干嘛还要搀和进去呢?
一念至此,夏尔就最终打定了主意。
然后,正当他想开口回绝掉夏洛特带来的建议时,他脑中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特雷维尔公爵是派夏洛特来提出这个建议的?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个宝贝孙女儿的秉性吗?他为什么没有事前通知一下自己?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希望自己听从这个建议吗?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他看不出来什么对特雷维尔家族最有利吗?还是说他有别的什么打算?
各种各样的问题涌上了他的心头,又让他重新陷入到思索当中。
“怎么样。夏尔?”夏洛特在旁边催促了一句,“还没有想好吗?”
夏尔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没有完全摸透那位莫测高深的堂爷爷的想法。
这时。他突然想到——我看不懂他,难道我不能去问问他的弟弟吗?
然后,他马上打定了主意。
“夏洛特,你知道这个问题对我来说有多重大。不是说说就可以的”他表情严肃地看着对方。“所以,我想去咨询一下我的爷爷,等下再给你答复,好吗?”
“你还真是不干脆呢!”夏洛特轻轻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就去问问你爷爷吧,他一定能让你打定主意的。我就不信,拿破仑手下的骑兵将军。还会害怕让自己的孙子去承担必须承担的神圣义务?”
顾不得再和她说什么,夏尔马上转身走出了房间。接着他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然后一步步走到了爷爷的房间门口。
按照一直以来的作息习惯,特雷维尔侯爵现在应该正在休息,如果是在平常夏尔是绝对不愿意去打搅他的,不过现在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在敲了几声之后,里面终于传来了回应。
“谁?”老侯爵的声音还是如往常那样平稳,却又带有一丝老年人的困倦,“有什么事呢?”
“是我。”夏尔马上恭敬地回答了,“爷爷,我现在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征求一下您的意见。”
“重要的事情?”侯爵有些惊奇,“进来吧,我当然愿意给你一些老年人的教益。”
夏尔又在门口站了片刻,给老年人一些收拾自己的时间,然后他轻轻推开了门。
穿着一身睡袍的特雷维尔侯爵,已经坐在了床上,靠着椅背,面带笑容地看着夏尔。
“我的孙儿,你现在还会犯难吗?这可真是稀奇事啊,来,说给我听听吧。”
夏尔小心关上了门,然后走到了床头。
“爷爷,很抱歉在这种时候过来打搅您的休息……但是,这件事我真的是弄不明白了……”
然后,他将夏洛特的突然到访,和她带来的提议都跟老侯爵说了个清楚。
老侯爵静静地听着,初时有些惊愕,但是脸上马上恢复了平静。
“他们果然已经开始在准备动手了吗?”当夏尔说完了之后,他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倒真是迫不及待啊!”
“所以,我希望能从您这里得到一些建议——在这个邀请面前,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夏尔恭敬地问。
“夏尔,其实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了吧?”老侯爵突然反问了一句。
“是的。”夏尔点了点头,“我不想参与到这样不名誉的事情当中。”
他不想说出“自己懂得后历史的发展”这一真正理由,只好用名誉前来搪塞了。
“名誉?皇帝当年也用榴弹炮轰过平民,结果他最后不也成了整个民族的大救星?夏尔,你一定要记住,想要成大事就不能只顾着名誉,只要成功登顶,名誉自然会随之而来。”特雷维尔侯爵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不过,在这件事上,你的想法恐怕是对的——你不能参与一场对你没有任何好处的内乱当中。那位先生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不要去弄脏自己的手,让那些人替你办完,然后站出来去收拾残局!”
他自然也是知道路易-波拿巴对迪利埃翁伯爵的那次拜访,和他提供的建议的。
【指1795年时,效忠于督政府的拿破仑率领军队镇压巴黎市民的暴乱。】
听到了他的断言之后,夏尔同样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见了,为什么还要过来找我呢?”侯爵又问了一句,然后他马上给出了答案,“恐怕你是闹不准我那位兄弟的意思吧?”
“是的。”夏尔马上回答,“我想,既然他这样安排,他恐怕确实是有些深意吧……”
“你说得没错。”侯爵突然笑了出来,表情略微有些怪异,“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叫你跟着夏洛特的意见走……”
“嗯?”夏尔有些惊奇了。
“夏尔,听夏洛特的话吧,加入自卫军。”老侯爵突然伸出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来我还有些期待呢,真想早点看见我孙子穿军服的模样,一定会比当年的我还要帅气些吧,哈哈哈哈!”
夏尔更加惊奇了。“您……您刚才不是在说,不要参与到这种事当中吗?”
“还没有想明白吗?”侯爵仍旧笑着,“夏尔,是你自己弄混了。加入到自卫军里面,和参与到对暴民们的镇压,是两回事……而我的哥哥,只是打算让你做到前者而已。”
看着侯爵颇为莫测高深的话,夏尔先是呆了片刻,然后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是希望我先加入其中捞好处,而到了那时候却不参与动手?”
“对的,就是这样,这也正是他让夏洛特过来跟你提这事儿的原因。”侯爵点了点头。“你可以趁这个机会多捞些好处,顺便好好结交一下那些对你有用的人……”
夏尔终于恍然大悟,然后,他又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己的爷爷。
“听上去倒是可行,但是,波拿巴先生那边……他会不会有什么不满呢?”
“不满?不会的,夏尔。”侯爵又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当然要去跟他咨询一下意见了,难道还能不声不响地自行其是?但是,不用担心,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一定会欣然同意的——有这样难得的好机会,可以让他去渗透和掌握一支武装,难道他会拒绝吗?”
“原来如此!”夏尔低声叹了一句。
“所以你肯定能想得到吧?最近的国民自卫军里面有大量的职位空缺,急需人手来填补……”他想起了夏洛特刚才的这句话,然后弄清楚了特雷维尔公爵的真实意思。
不管以后会多么希望将国民自卫军铲除一空,路易-波拿巴至少现在是不会介意自己先来掌握一部分这样的工具的。而协助他的特雷维尔家族,肯定会让他记功一笔吧?
想到这里之后,他轻轻一拍手,显得有些兴奋。
“原来是这样!那位先生真是的,想要这么安排也不跟我说一声!”
“也许是想给你惊喜吧。”侯爵若有深意地回答,然后又拍了拍夏尔肩膀。“好吧,年轻人,现在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嗯,知道了,谢谢您!”夏尔连忙致谢,然后马上告辞,准备向夏洛特告知自己的决定。
然而,当他走到客厅时,那里已经没有夏洛特的踪影了。
怎么回事?
他连忙转头看向仆人。
“特雷维尔小姐去小会客室了……”仆人一脸的歉意,“抱歉先生,我阻止不了她……”
混蛋!
熊熊怒火,突然在他心头燃起。(未完待续。。)
第四十章 和谐交锋
当夏尔还在和自己的爷爷为自己的未来道路进行谋划的时候,夏洛特这边也没有静坐着等待他的回归,而是百无聊赖地在客厅当中来回踱步着,以便舒缓略有紧张的心情。
虽然她心里认为自己的那位堂爷爷应该是会深明大义,让夏尔作出正确的决定,但是内心也不免有些忐忑,害怕出现万一。
说到底夏尔也是他的独孙,哪怕最英勇无畏的战士,也会害怕独孙去冒生命风险吧?
她心里又有了一句疑问。
不过,如果老人真的这样考虑的话,她倒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来。
想了一会儿之后,她得出了结论。
“也好,那就让这位长辈来决定安排吧,怎样都行!”
做出了决定之后,她就不再为这件事烦心,转而想要为自己找点其他的事情。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了一句话——一句夏尔刚才不经意间跟她透露出来的话。
“您别忘了,我刚才还在耐心教导我妹妹呢,您可是无礼地打搅了此间的主人……”
然后,她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冷笑。
教导?
你有什么可以教给那只小狐狸的,蠢货?就凭你这个天天被人玩得团团转还不自知的蠢货,也想教别人!
她在心里重重地嘲讽了一句。
然而,仅仅嘲讽的话,仍旧无法纾解那些突然在她心里升腾起来的那股说不出的厌恶。
她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很快就重新摆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转头看向门口的仆人。
“你们小姐现在在哪里?”
娇艳明媚的笑容让仆人不禁都呆了一呆,然后。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决定还是如实跟这位从小就和本家关系极好的大小姐禀告。
他恭敬地回答了夏洛特。“小姐正在小会客室里……”
“我刚才听夏尔说,他现在正在给特雷维尔小姐上课?”夏洛特的笑容仍旧不变,但就是不愿意说出芙兰的名字。“那是指什么呢?”
“呃……”仆人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一脸的为难。
“您现在想要讨未来的女主人欢心,还来得及,先生。”夏洛特轻轻挑了挑眉毛。“还是说。您打算先触怒她?”
在特雷维尔公爵小姐的威视之下,仆人终究还是选择了据实回答。
“先生……先生是在……是在教小姐家计事务……”一边说,他头上还冒出了些冷汗。
“哦。原来是这样啊。”夏洛特微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谢谢您。”
接着她微微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等下夏尔回来,告诉他去小会客室找我!”
她倒是一点也没有把自己当成是客人啊……
………………
此时的芙兰。仍在和自己的好友德-莱奥朗侯爵小姐一起。认真地检视着摆在棋盘上面的那些账簿,并且按照夏尔之前的讲解,慢慢让自己去理解那些隐藏在文字和数字之间的奥妙。
她们的努力,让她们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出现在门口的夏洛特。
“早上好,两位小姐。”
直到听到了这句招呼声之后,她们才猝然惊觉,然后看见了华服盛装的夏洛特,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出话来。
“倒是没人告诉我这里还多了一个人呢……”夏洛特轻轻地走了进来。她先是看着芙兰旁边的侯爵小姐,然后笑得更加明媚欢畅了。“想必您就是德-莱奥朗小姐吧?您好……”
玛丽当然能够看得出那深藏于笑容下的冷峻,“德-特雷维尔小姐,早上好。”她连忙也同对方打了个招呼,并且仍旧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能够,而且喜欢在初次见面之后几乎瞬间就判定出对方和自己的等级高下来,却从不将这种等级格差宣诸于口,这是古今中外的女性们之间特有的一种爱好。
这两位,也就是在这一瞬间的对视当中,完成了初遇,也互相将对方掂量了一番。
果然不是好惹的角色!
面带着笑容的她们,几乎同时在心中得出了这个结论。
接着,夏洛特暂时没有管她,而是将视线放在了仍旧冷然坐着,毫无表示的芙兰身上。
就这样,这对堂姐妹在时隔几个月之后,又重新见上了面——虽然从芙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愉快的表示。
“特雷维尔小姐,您好像还没有同我打声招呼呢?”在对视了几秒钟之后,夏洛特笑眯眯地问了一句。
“很抱歉,不是每个客人都会得到主人的欢迎的,”芙兰毫不退缩地看着她,眼中不时闪过憎恶的视线,“尤其是那些不请自来的。”
她的话并没有激怒夏洛特——也许反而可以说是已经激怒了,反正,听完她的话后,夏洛特笑得更加浓了。
“但是,无论欢迎不欢迎,一位有教养的淑女不都应该热情招待每一位客人吗?”夏洛特走到了棋盘边,站到了夏尔刚才坐过的空椅子旁边,“我觉得这种起码的规矩,一位有幸姓特雷维尔的女孩子是应该知道要遵守的吧?更何况,这位客人还是您的堂姐呢……”
在夏洛特有意无意的嘲讽之下,芙兰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胸口微微起伏了起来。
“早上好。”直到最后,芙兰终于艰难地打了个招呼——天晓得她是怎么样努力地压下了内心中的厌恶感!
这倒是充分地说明了上流社会的所谓礼节,到底有多么空洞,又有多么虚假。
听到了这一声毫无问好意味的招呼,夏洛特笑着点了点头。似乎显得对芙兰这种强压抑着内心的样子十分满足。
接着。她轻轻拿起了书桌上的一本账薄,然后慢慢地翻阅了起来。
“看来夏尔真的在教您这些呢!”粗粗看了一下之后,她轻轻感叹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看芙兰。“那么,学得怎么样了?特雷维尔小姐?”
“这与您无关!”
芙兰伸出手来想要夺回这本小小的册子,然而夏洛特却极快地将册子抽走了,让她抢了个空。
“不肯回答我吗?那还真是遗憾呢。”夏洛特的笑容仍旧不变,“那我就随便猜猜吧,您的学习进度应该是跟教您的人息息相关的,大家现在不都是说要因材施教不是吗?如果是夏尔那种蠢货。那您肯定就学得很慢了,搞不好要学个一年半载都学不会;如果是我或者其他人,吓!那这对我们聪慧、美丽、睿智的特雷维尔小姐来说还能算是个问题吗……我想。只需要……”
“够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芙兰大声喊了出来,完全失去了平常的仪态和风度,把旁边的侯爵小姐也吓了一跳。这一刻,她旁边的人。根本就不是她所认识芙兰。
她竟然有这么恨自己的堂姐!哦。不,她们两个居然互相憎厌到了这种程度!玛丽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您的这种小伎俩,六年前我就看了个通透了,那时候您还不满十岁吧?”夏洛特丝毫不在意芙兰的呵斥,继续云淡风轻地往下说着。“真是个有前途的孩子啊,这么早就会耍心机!但是,您骗得过任何人。却绝对骗不过我……对啊,对啊。就用这幅表情吧,满是厌恶,甚至能喷出火来,太美了,太美了,特雷维尔小姐果然是人尽皆知的小美人儿!这不就是您最真实的感情吗?何必隐藏呢?”
在她一句又一句的讥嘲之下,芙兰先是没有回答,只是她的表情越来越苍白,最终……好像是到了一个临界点似的,她突然睁大了眼睛,怒视着自己的姐姐。
然后,她冷笑了出来。
“隐藏?您是指什么呢?也许在您眼里我是在表演,是在隐藏,但是您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一切不是您自己弄糟的吗?没错,我讨厌您,我不想看见您,我希望您永远不要来纠缠我可怜的兄长,但是,难道我这么想这有什么不对的吗?哥哥已经够可怜了,一个人要背负那么多东西,还有那么高远的理想,一直以来他就这样蹒跚着走了多远的路,我看着都心疼!为什么您还要去麻烦他呢?别忘了,他的世界和您想要的那个根本不同!既然这样为什么您还要强求呢?老老实实地离开,不要给我们造成太多麻烦,不是很好吗?他从未搂着你哭吧?一次也没有吧?因为在他心里,你永远只是外人而已,可怜的人!”
打开了话匣的少女,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口气将这一席话统统说了出来,居然让夏洛特都呆了一呆。
“很好,很好!这才是我们聪明睿智的特雷维尔小姐啊!”片刻之后,夏洛特又笑了出来,“‘不要给我们造成太多麻烦’,终于说出心里话了吗?”
芙兰脸色骤然一僵,然后她转开头看向窗外,似乎是不想再和她说任何话了。
“不敢回答?没关系……”夏洛特仍旧冷笑着,“虽然您胜利了一阵,但是您欠我的,终究是要还的。您想要阻拦的,终究是阻拦不住的,您放心吧!终有一天我会让您知道您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特雷维尔小姐!”一声招呼打断了夏洛特的话。
是玛丽,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夏洛特有些不悦地暂且转开了视线。
“莱奥朗小姐,难道您所学会的礼节就是打断别人的谈话吗?”她的话里带着一丝冷意。
这冰冷的视线,让玛丽忍不住僵硬了一下。
在出身名门、享受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夏洛特面前,生平颇多不顺的玛丽,总免不了心里有些自惭形秽,但是这种自惭非但没有让她,反而在她心中激发出了那种常见伴随着嫉妒的好胜心。
才不会输给你呢!
“很抱歉打断您的话,但是……我认为您对待芙兰比我对待您更加过分。”她冷静地看着夏洛特,同时,她放在桌子底下的右手,紧紧地握住了芙兰的手,似乎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渡给她支持和力量。“您是客人,难道您能够一来就别人家就对着主人冷嘲热讽吗,这是何等的失态啊?而且,据我所知,您不是她的堂姐吗?您的年纪比她大,不是应该照顾一下她吗?就算你们之前有什么冲突,您不也应该宽宏大量地原谅吗?我相信她肯定是无心之失……”
“呵,无心之失!你们这些旁观者倒是总有话讲!”夏洛特冷笑了一下,“你们啊,你们总是这样,往往喜欢被无助的脸和泪水所骗,然后过来责怪我,好像一切都是因为我在作恶一样……”
虽然如此说,但是夏洛特的语气也终于放缓了不少,好像她自己也知道,特雷维尔家族的两位小姐,如此在旁人面前争吵斗气,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似的。
“就我目前看来,确实是您在欺凌芙兰。”侯爵小姐仍旧凛然无惧。
“随您怎么看吧。”夏洛特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谁会在乎呢?”
在她的这句嘲讽面前,玛丽不再回答。
两个人的第一次交锋,就这样迅疾地开始,又迅疾地结束了,不分上下,倒是印证了各自的第一印象。
小会客室就这样陷入到了暂时的平静当中。
芙兰渡过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而玛丽仍旧握着她的手,并且笑着回视了她一眼,给她鼓劲。
“哎,人们总是会对羊羔兴起保护欲,殊不知羊也吃过人,杀死人的究竟是羊呢?还是人的愚蠢呢?”夏洛特突然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
然后,她重新拿起了桌子上的账簿,细细审阅着。
“应付得很紧啊,也真亏得夏尔了……”她又感叹了一句,“缺钱了也不肯来跟我说一声,难道我会不给吗?”
“我们家尚还有一些骨气,不会跑去跟外人借钱,您放心吧。”芙兰回答。
“安然享用着别人挣来的钱的人,有资格谈论什么叫做骨气吗?”夏洛特反嘲了一句。
然后不等芙兰再发作,她又继续说了下去,“算了吧,我不想再吵了。特雷维尔小姐,这些年来我跟着我的爷爷当秘书,学会了不少东西,包括这些。如果您有需要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教一教您……”
“我不需要,谢谢……”
“……这样,在以后嫁出去之后,您也能好好地当个让人人都称赞的女主人了,”无视着芙兰的拒绝,夏洛特继续说了下去。“也省得您的哥哥和我担心……”
就在这一瞬间。
芙兰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湛蓝的双眸里几乎闪现出了幽火。
“夏洛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夏尔终于来到了会客室。
“你们……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宽纵?
从得知夏洛特跑去小会客室时,夏尔心里就惊觉不妙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但是内心中的忧惧却骤然升腾起来,他顾不得再多想,马上拔腿就朝那边冲了过去。
果然,他一冲到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激烈的争吵声。夏洛特这家伙!
“夏洛特,你怎么跑到了这里?”为了阻止这对姐妹的争吵,他先声夺人,连忙大喊了一句。
然后,他走进了房间里,严肃地看着棋盘边的三位女性。
因为快步跑动的关系,他微微有些气喘,不过还是很好地掩饰了下去。
“你们……这是怎么了?”
在他跑进来的一瞬间,两方原本明显的对峙骤然消失了,转而变成了被掩饰之后的带着恨意的冷漠。
芙兰原本已经涨红了的脸蛋很快就回归成为原样,神态自若,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而夏洛特将一道凌厉的视线投射过去,传递了“你给我等着!”的信息之后,也别开了视线,脸上重新出现了平日里的笑容。
而德-莱奥朗侯爵小姐对着戛然而止的争吵也同样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她偷偷瞟了两姐妹几眼,然后又看了看夏尔,好像明白了什么。接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垂下了视线,不再说话。
“夏尔,你总算出来了……?”夏洛特笑眯眯地看着夏尔,好像刚才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嗯。出来了。”夏尔点了点头,他的视线仍旧放在这三个女孩身上,“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们吵架了吗?”
“没有呢。”夏洛特微笑着否认了夏尔的问题。“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
“聊天而已?”夏尔有些狐疑地反问了一句。“真的吗?”
聊天需要弄出这么大动静吗?
夏洛特仍旧笑而不答,而芙兰也沉默不语,夏尔知道她们肯定是在敷衍自己了。
于是,他将视线放到了玛丽的身上。
感受到夏尔的视线之后,玛丽一下子有些如坐针毡,怔忡了一会儿之后,她暗叹一下自己的倒霉。一不小心卷入到了这种事情当中,然后她不得不开了口。
“特雷维尔小姐刚才进来,说要帮助芙兰学一学这些东西……”她指了指桌面上的账簿。然后朝夏尔轻轻眨了眨眼睛。
“哦,是这样吗?”夏尔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于是马上含糊地应了下来。
虽然他知道事情肯定不会是如此简单,但是他不想去深究了。直觉让他明白。如果再追究的话肯定会让每个人都十分不愉快的。
然后他马上看向了夏洛特,打了一个手势。
“我们去那边说吧……?”
“用得着吗?”夏洛特朝夏尔这边走了过来,一直看着他,然后跟着他走出了门外,走到了走廊上。“答案很简单啊,要么答应要么不答应,一句话就行了,还用得着特意去哪里说吗?夏尔。到底去不去国民自卫军任职?”
夏尔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他低声回答。
“啊,好的,我去。我问过爷爷了,他也同意我的想法。就这样。”
“毕竟是个老战士啊!我就知道他不会抛下我们的祖国不管的!”夏洛特喜上眉梢地赞叹了一句老侯爵,然后突然扑到了夏尔的怀里,双手绕过了夏尔的脖子,拥住了他。“夏尔,我真想早点看到你穿上那身制服的样子!一定会英俊极了!”
她的喜悦和兴奋,似乎不仅仅是因为特雷维尔侯爵祖孙两个选对了应有的立场,还有一大半似乎是来自于那种“他终于肯听我的啦,感谢上帝!”的心情。
对夏洛特来说,还有什么比爱人顺着她的意更让她开心的呢?
猝不及防之下,夏尔被她抱住了。片刻之后他马上反应了过来,然后试图推开夏洛特,但是夏洛特抱得非常紧。
“你肯定能在里面当个军官,我看至少得是个连长,那才对得起我们的姓氏!我们的先祖当年进军队的时候不也是那样?那时候多好啊,还可以直接给将军们当副官!路易十五陛下还给我们的先祖颁过勋章呢!只可惜暴民毁灭了那个好时代!……哦,抱歉,夏尔,我不是说你的爷爷,他是个好军人,最勇敢最优先的军官……说到这里我就想要咒骂一下路易-菲利普那个混蛋了,这个十恶不赦的篡位者,不仅把国家搅坏了,还把军队也搞得一团糟,居然还让法兰西的保卫者们穿上了恶心透了的红裤子,活像一只只花里胡哨的红蟾蜍!居然还有些笨蛋胆敢穿着这样的衣服在姑娘面前搔首弄姿,简直恬不知耻!不过,夏尔……你放心吧,这也只是暂时而已,等到亨利五世陛下回来,英明的陛下一定会重新把军服变回原来圣洁的白色的……”
莫大的兴奋,让夏洛特几乎语无伦次起来,一直抱着夏尔喃喃自语。
对不起,夏洛特,事实证明这个国家后来辜负了你,最后将它的军服变成了淡黄色,活像只土拨鼠……夏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但是很快,他就从吐槽中清醒了过来,然后他看到了夏洛特背后的人们。
有仆人在捂着嘴笑——好吧这么什么,爱笑就让他们笑吧。
可是……另外两个人也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妹妹,仿佛幽灵一般,也出现在了门口,正静静地看着相拥起来的两个人。她脸色苍白,毫无表情,但是眼睛里似乎已经冒出了些黑色的雾气。
被这道视线一扫,夏尔顿时就感到浑身一僵。后背冰凉。
然后,他连忙将双手放在了夏洛特的肩膀上,然后终于推开了夏洛特。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他低声对夏洛特说,“现在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了是吧?那就回去跟你的爷爷说一声吧,然后叫他早点给我安排,行了,就这样吧!”
“好的,夏尔。”夏洛特虽然对夏尔的冷淡有些不满。但还是点了点头,“我马上就回去告诉他们。”
然后她一回头,也发现了芙兰。
然后。带着那种令人不快的微笑,她“友好”地朝面前的少女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挥了挥手,好像真的是在鼓励似的。
“特雷维尔小姐。数月不见。很高兴能够再见到您。祝您的学习一切顺利,我和您的哥哥同样期盼着您的成长……”
她的话虽然表面上无懈可击,但是隐含的意思芙兰肯定都听得懂。
芙兰仍旧看着夏尔,好像没听到夏洛特的话似的。
被芙兰盯得有些不自在的夏尔,不敢再对上对方的视线。
“好了,夏洛特,回去吧,我还等和你们的准信儿呢!”他又说了一句。
“好吧。夏尔。”大获全胜了的夏洛特显然心情很好,将视线从芙兰身上重新收了回来。然后再也不看她一眼,“那你不送送我吗?”
夏尔微微皱了皱眉。
“还记得我们的春游吗?难道,你希望……”夏洛特仍旧微笑着,声音突然压得很低。只是,她的脸上蓦地也飘起了一道红云,也让别人明白了,显然她的内心也不像表面上那么镇定。
“你……你这家伙!”夏尔只感觉喉咙一哽,他轻轻地咒骂了一声,然后不得不伸出了手来。
他不敢再看妹妹的样子了,急速转过了身去。
“我也爱你!”夏洛特突然大声喊了一句,然后带着满意的笑容,伸出手来揽住了夏尔的手。
接着,她就这样揽着夏尔的手,一步步地向宅邸的门口走去。
直到走出了客厅之后,夏尔才稍稍松了口气,那种如山般的压力终于消退了下来。
“夏洛特,我警告你!”他面孔重归于严肃,沉声对夏洛特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你绝对不能在我妹妹面前说起之前的事!”
“之前的事?什么呢?”夏洛特故意装傻,“你是指我们小时候一起玩的趣事呢?还是指那时候我们的恋爱时的事呢?这些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哦?”
“不要装傻!”夏尔的声音又严厉了几分,“你知道我是指什么!如果你胆敢跟我妹妹提起那几天我们一起去吉维尼的事,我会让你知道后果的!”
“为什么?”夏洛特反问。
“不为什么。”夏尔耸了耸肩,“你照办就好。”
夏尔知道这么多年来,自己以这样的语气对夏洛特说过的事情,夏洛特是从没有违反过一件的——除了放弃自己的王党立场的那一桩外。
“夏尔,别说得我们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我们做错了什么吗?”夏洛特不满地看着夏尔,“难道你和我这样的单身男女,没有爱去哪里就去哪里,爱和谁来往就和谁来往的权力吗?不,我们爱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她是你妹妹而已,不是你妻子,没有权力管束你!”
“这跟你没关系。”夏尔冷静地回答,“反正你不能跟她说,最好不跟任何人说。”
在夏尔冷峻的视线之下,夏洛特不再多说什么了,她气鼓鼓地看着夏尔,然后狠狠地甩开了夏尔的手。
“再见。”夏尔目送着夏洛特登上马车,然后离开。
………………
当兄长正在送客人离开时,芙兰仍旧呆呆地站在门口,刚才所见的一幕幕不停地在她脑海中回放着。
玛丽担心地走了过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芙兰,怎么了?”
“我是不是对他太宽纵了?”芙兰既像是问她,又像是自问。(未完待续。。)
ps: 今天惊闻好像有人想写本书的同人?
没关系……作者当然同意开放授权,话说这么冷僻的书有人肯写同人很开心呢……唔,很有兴趣看一看呢。
不过有一点要求。
作者虽然看上去有些喜欢黑,但本质上还是纯爱派,所以千万不要出现很虐的情节,夏姐和芙兰更是决不能和夏尔以外的人交往……
作者是个玻璃心,所以求不要伤害……
第四十二章 互相提防与大义凛然
“轰隆……轰隆……”
阴云在天空中不断纠缠翻滚着,然后在苍穹之上勾勒出一笔又一笔白色的线条,不断传来的巨大吼声,掩盖了四周的一切声音。
随着这一声声雷鸣,空中飘荡着细细的雨滴不断地滋润着大地。天色阴沉得吓人,劲风带着微微的寒意,吹得四处都不见了人影。
“夏尔,你倒是很有兴致呢!”一脸微笑的约瑟夫-波拿巴慢慢地走到了阳台上,拿着一杯酒站到夏尔的旁边。
“这倒是一个好天气。”夏尔低声回答。
然后两个人轻轻碰了碰杯,各自饮下了一口猩红的酒液。
在堂兄回国之后不久,约瑟夫-波拿巴和皮埃尔-波拿巴等人也也已经赶回到了巴黎。
今天,在拉丁区的这幢豪宅中,路易-波拿巴又将自己的几位核心党徒们召集了过来,打算商讨最近的布置。
此时,虽然夏尔等人已经差不多来齐了,但是因为事务繁忙的关系,路易-波拿巴本人却还没有回来,所以夏尔也乐得先到阳台上来看看春雷。
“没错,好天气!”约瑟夫-波拿巴笑了笑,附和了夏尔的说法,然后同样往远方的苍穹和城市看了过去。
这个面孔方正的年轻人,远远眺望着他的伯伯曾统治的国都,良久沉默不语。
“这个国家,真是怎么看也看不完啊!”他突然感叹了一句。“我们这次再也不能放手了!”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我父亲身体不大好,所以行程比较慢,大概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我小的时候。他经常给我讲这座城市……几十年了啊,他终于有机会回来了!这次,我们再也不会走了!”
这句话倒是挺应景的,夏尔心想。
【他的父亲,是指拿破仑的幼弟热罗姆-波拿巴(1784-1860),前威斯特伐利亚国王,当时是拿破仑家族中最年长的男性成员。第二帝国时代被封为亲王。
因为是在第二帝国时代死去的,所以他后来被葬于巴黎,第二帝国垮塌之后。波拿巴家族成员都被驱逐出法国,唯有这位亲王因已故所以留在了法国,所以,‘这句话倒是挺应景的’。】
当然。这些话夏尔是怎么也不可能说出口的。
在延绵不断的雷雨声当中感慨了一会儿之后。约瑟夫-波拿巴转过头来,看了看夏尔。
“夏尔,几个月不见,你更加成熟了。”
“谢谢您的夸奖。”夏尔不动声色地感谢了一句。
“不,我只是据实以告而已,”约瑟夫-波拿巴微微耸了耸肩,“你能够成长进步得如此之快,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是好事。不是吗?”夏尔微笑着回答。
“哦!呵呵!当然是好事!”约瑟夫-波拿巴轻笑了几声,然后轻轻拍了拍夏尔的肩膀。“夏尔,我们总是这么意气相投!”
他倒是仍旧没有忘记对夏尔的刻意拉拢。
“皇帝的事业,当然需要我们时时刻刻团结一心。”夏尔很上道地同样暗示了一句。
“团结一心!对,我们就是需要这个。”约瑟夫-波拿巴点了点头,“夏尔,我不说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对我们有多么关键,没有人能够袖手旁观……”
夏尔疑惑地看了看对方,想要弄明白他究竟是在暗示什么。
“夏尔……”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约瑟夫-波拿巴不再卖关子了,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最近这个国家乱得惊人,当然,对我们而言这是好事。但是,就算是乱,它也总该有个底线……我们所想要接手的,是一个陷于困难中的国家,而不是一个废墟!你说对不对?”
夏尔有些迷糊地看着约瑟夫-波拿巴,一时没有闹明白对方的意思。
“您是指……”
“您已经在最近挣了一大笔了,对不对?”约瑟夫-波拿巴仍旧看着远方的天空。
“托您的福。”夏尔马上回答。“我为自己有幸为波拿巴家族从事如此至关重大的事业,而倍感光荣。”
正是由于他和博旺男爵在商讨合作时所顺便提出的要求,那位大银行家才答应了给夏尔一笔巨额贷款作为启动资金以示卖好,不管怎么样,夏尔是很承这个情的。
正因为承这个情,所以夏尔也正如约瑟夫-波拿巴事先安排嘱托的那样,小心地运用着波拿巴家族所给予他的资金,一同在市场上大肆兴风作浪,给波拿巴家族挣取着他们日后绝不会承认其来源的大笔财富。
“不用谢,回报我们的忠实拥护者,是波拿巴家族所应尽的义务。”约瑟夫-波拿巴仍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而且您放心吧,以后让您大发横财的机会会更加多,只要您继续跟着波拿巴家族走下去……”
只要您继续跟着波拿巴家族走下去!
这话说得越来越严重了!已经是在暗示组织错误了啊!喂,你这个未来的死胖子到底想说什么啊?!
夏尔很想狠狠地敲这家伙的脑壳,让他直说自己的心里话,但是理智很快阻止他作出这么愚蠢的行为,他很快开动脑筋,回味对方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仔细思索对方的意思。
“我们所想要接手的,是一个陷于困难中的国家,而不是一个废墟!你说对不对?”终于,夏尔想到了他刚才说的这句话。
夏尔终于明白了,他恍然大悟。
他,或者说波拿巴家族的那位首领,是在害怕我和博旺男爵以及那群银行家走得太近!
他们不喜欢夏尔真的被这三百万法郎所收买,成为那群大银行家的走狗。而是希望夏尔继续——呃,说得难听一点吧——做波拿巴家族的鹰犬。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一边又未来的利益来诱惑夏尔。一边又在若明若暗地威胁夏尔。
而这些话,当然不能由大领导路易-波拿巴自己来说出口了,只能由约瑟夫-波拿巴这种人说出来。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夏尔突然又觉得这样也不足为奇。
无论在立场上如何接近,波拿巴家族和金融贵族们总是有区别——或者说有不同立场的,波拿巴家族要重建帝国,要将这个国家变成万众瞩目的强国。无论其手段好不好对不对,这个目的是没问题的;而那群银行家却不在乎国家变成什么样,他们主要关心的是利益和利润。只要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挣大钱,国家好不好他们根本不在乎。
所以,无论是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波拿巴家族都不希望成为这些金融家们的傀儡。尤其是对雄心勃勃想要创下一番大业的路易-波拿巴和约瑟夫-波拿巴两兄弟来说。就更加如此了。
如果没有这种野心和意志的话,波拿巴家族也没资格没机会重建帝国吧?
身为波拿巴党人中的干将,又是其中难得的“金融高端人才”,夏尔自然也就成为了波拿巴家族未来想要垂询针对金融家们对策时的主要人员之一了,他们当然希望夏尔能够保持忠心于自己的立场。
而在现在,波拿巴家族的主要目标是夺权,因此无论如何也不会跟这些金融家们起什么冲突,所以他们现在只是暗示夏尔要和那群银行家保持距离。不要轻易被他们的“糖衣炮弹”所打倒,要站得高看得远——未来的权势金钱大着呢。老老实实地跟着我们走!
路易-波拿巴所代表的未来皇族们,在整个第二帝国的历史中,和金融贵族们互相利用又互相提防,构成了整个第二帝国的历史。不过,真没想到竟然开始得这么早这么快!这倒也难怪!
看明白了约瑟夫-波拿巴所暗示的意思之后,夏尔整个人都打起了精神。
“先生,您终于说出我的心里话了!”
约瑟夫-波拿巴看着突然像是被打了鸡血的夏尔,有些惊奇。
“怎么了呢?”
“在长久以来,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夏尔有意放低了声音。
“什么问题呢?”约瑟夫-波拿巴不动声色地问。
“在夺回了帝国之后,我们究竟如何才能不让自己走上七月王朝的老路呢?”
“这个问题我和路易也经常在想。”对方仍旧不动声色。
“七月王朝如此丢脸的崩塌,不是没有原因的。路易-菲利普可怜就可怜在,他给自己的王朝找了一根最没有忠诚心的支柱!甚至在他还安然端坐在王座上时,一群秃鹫就忙着筹划怎么撕咬他那可怜王朝的尸体了!”夏尔说出了自己的答案,“如果我们不好好地吸取他们的教训,我们就算是比他们更加愚蠢了,不是吗?”
“说下去。”
“因为,我们所想要接手的是一个国家,而不是一个废墟!”夏尔看着约瑟夫-波拿巴,目光十分坚定,“这个问题我考虑很久了,也十分担忧。毫无疑问,我们的国家需要一个发达的金融业来促进工商业的繁荣,但是我们不应该让他们凌驾于国家之上!因为那会让我们的一切努力看上去只是一个可笑的笑话,因为那会摧毁我们曾经珍视的所有一切宝贵的价值观!
如果让一群人轻轻易易躺在账簿上,靠着玩弄数字的游戏就可以大发横财,靠着摆弄灾难和恐慌就可以从大众手中掠走无数财富,靠着诡诈的计谋就可以让一个个企业和个人沦落破产的境地……那么谁还肯去靠勤恳致富?谁还肯去辛苦经营?谁还会欣赏勤俭朴实?我们对金融的崇拜会轻易地而且永远地毁掉一个国家曾经所珍视的一切价值,并且让这个国家从强大走向无可挽回的虚弱……先生,我认为,在现代,如果需要建立一个帝国,那么我们必须折服掉这帮人,而不是反过来……否则可怜的德-奥尔良先生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夏尔说起这段话时大义凛然,哪怕说到“靠着摆弄灾难和恐慌就可以从大众手中掠走无数财富”这句时也是如此。
在不间停的雷雨中,站在阳台上的约瑟夫-波拿巴静静地看着夏尔的表演,一言不发。直到他终于说完之后,他终于笑了出来。
“呵呵……哈哈……夏尔,你太敏感了,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敏感,也许是因为常写文章的关系吗?哈哈……”他一直笑着,似乎十分开心,然后又拍了拍夏尔的肩膀,“不过,你的话很有道理,我会跟路易转达的,很有意思……哈哈哈哈……真的难以想象你居然这么年轻啊,哈哈哈哈……”
这句话是“考评合格”的意思吗?夏尔讪然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时,一辆马车飞快地从远处的街道上疾驰而来。
“哦,他回来了!”约瑟夫-波拿巴看着楼下,轻轻耸了耸肩,“夏尔,我们回去吧。”(未完待续。。)
ps: 再说一次,本书之前,现在,以及以后都会有大量的感情戏。
作者只有这种格调和眼界,如果看不惯,我也没办法……就算想要教作者如何写作,作者也不打算改。嗯,就是这样。
如果本书让读者看了不舒服,我很抱歉。起点自然有大把气吞万里如虎的雄文,自可满足您的需求,祝您好运。
第四十三章 悲天悯人与语重心长
路易-波拿巴的回归,让约瑟夫-波拿巴和夏尔赶紧停下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夏尔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表白到底能够起到多大的效果,能否让大老板放心,但是,从约瑟夫-波拿巴的神色来看,他应该是相当满意于夏尔的答案的。
很快,夏尔就将这种忐忑抛诸到了脑后,在他看来,目前波拿巴家族对自己的倚重应该还是会继续保持下去的,不用太过于担心。
很快,他们就回到了豪宅的餐厅当中,仆人们已经将餐厅内的座位都已经排好了,波拿巴党人的新一次聚会,就这样以晚宴的形势开始。
坐在主位上的路易-波拿巴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有些疲倦,但是看见夏尔两人都已经走了进来之后,他轻轻朝两人点了点头。而两个人也心领神会,分别坐到了两侧自己的座位上。
在夏尔的正对面坐着的人是皮埃尔-波拿巴,和波拿巴家族的其他人相比,这个今年才33年岁的人要有些特别。他没有他的堂兄弟路易和约瑟夫的那种内敛阴沉,反而显得粗豪健硕,留着一撮络腮胡子,反而有些像个军人。
他很快就感受到了夏尔的视线,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夏尔,夏尔连忙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而他仍旧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
他的这种明显的不友好态度,让夏尔微微一怔。不过夏尔很快将内心中的不悦压到了心底里,仍旧笑着转开了视线。
果然。如同历史上那样,是个粗暴而又冷漠的人呢,难怪能够给自己的堂兄带来那么大的麻烦!
【皮埃尔-波拿巴(1815-1881)。出身来历在之前已经有过介绍,他在第二帝国时代被封为亲王,但是因为性格粗暴待人冷漠的关系,他并不受人爱戴,甚至也不受皇帝堂兄的喜欢,一直处于被冷落的状态。
在1870年1月,他与一位共和派分子维克托-诺和(victor-noir)发生了冲突。并且在私斗中将他枪击致死,此事在当时引发了轩然大波,并且成了帝国反对派们攻击帝国的又一口实。给当时已经摇摇欲坠的路易-波拿巴又加上了大麻烦。】
不过很快,夏尔就将对面的这位未来的亲王放在了脑后,他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了路易-波拿巴和约瑟夫-波拿巴这对堂兄弟那里。
他们两个坐得很近,一直在轻声交谈。不过因为都是面无表情。所以夏尔也猜测不出来他们现在到底是在谈什么,也许真的是在谈自己?
好吧,随便他们吧。
就在夏尔小心注意着几位波拿巴家族的成员时,路易-波拿巴轻轻做了个手势,晚宴正式开始了。
仆人们先是将虾酱鸽子汤、青豌豆鹅汤、菊苣火鸡汤等几种汤食送了上来,毫无疑问,没人能够喝完,也没人会去喝完。大家都只是随便喝几口。
在现在这种国家整个还处于困窘状态、甚至还有不少人面临饿死的时节,老实说这样铺张的宴席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在座的每个人,都没有任何的不适应。
由于路易-波拿巴一直没有说话,因而其他人也不敢先发话,大家沉默着喝着汤食,一边各自小心地对着眼色,揣摩大老板此时的心意。
直到汤送完了之后,仆人们将主食端上来时,路易-波拿巴这才开口。
“卡里昂先生……”他轻轻地招呼了一下坐在他不远处的卡里昂,语气有些冷漠,“张罗这样的一顿饭,比以往更加花钱了吧?”
听到他这句话之后,卡里昂心里一惊——糟糕,难道这么铺张,反而惹得他不高兴了吗?
他连忙笑着对路易-波拿巴解释起来,“是的,先生,最近物价确实上涨得很快……不过您放心,我们一直都是量入为出的,仅仅是因为要招待您,才会特意……”
“没关系,我并不是指责您铺张浪费。”路易-波拿巴轻轻摇了摇头,一边同时用餐刀小心地切着餐盘中的水牛后腿肉——这些后腿肉有些还被戳了孔,盖着蘑菇肉丁,“我们理应尽我们所能地享受一切,否则一切努力还有任何意义吗?”
从头到尾,路易-波拿巴都不是一个喜好节俭的人,哪怕装装与民同简朴的兴趣也没有——而那却是路易-菲利普的爱好。
路易-波拿巴似乎是认为,帝国的国民就是喜欢看皇家的煊赫豪奢,然后他们会从此感受到帝国的耀眼荣光。虽然不知道他这个想法到底对不对,但在第二帝国时代,他确实是这么坚持做的。
“我的意思是……”路易-波拿巴继续说了下去,“最近物价上涨的趋势,一直都还在继续,那么我可以断言,一切就都快到临界点了。也就是说……”他扫视了餐桌上的所有人一眼,“就快要发生我们之前所预料的那种事了……”
“没错,”约瑟夫-波拿巴马上接了口,“现在平民们的生活越来越困苦,他们对现有政府的怨气也会越来越大,而这正说明我们之前所等待的时刻即将到来,诸位,再接再厉吧!”
接着,他举起了酒杯。
其他人连忙同样也举起酒杯干了一杯。
夏尔抽空偷瞟了路易-波拿巴一眼,发现他对如此积极的约瑟夫-波拿巴好像没有任何不悦,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等到大家又重归寂静之后,路易-波拿巴这才重新开口。
“我今天在拜访之余,还抽空去了东城区转了转……”
“先生!您怎么能够这样!”卡里昂连忙喊了出来,“这样太冒险了吧?”
东城区聚集着大量的贫民街区,本来治安就不太好,在现在这种乱糟糟的气氛之下,治安就更加可想而知了,因而卡里昂当然会有些紧张。
“没关系,七月王朝的枪炮我都见识过了,逛一逛那里又算什么。”路易-波拿巴淡然回答。然后他又切下了一块刚送上来的羊肋排。“那里的生活,比我想象的还要困苦,几乎就快变成我在英格兰所见到的那种贫民窟了……先生们,这个国家受创已深。”
他的声音似乎是在叙述,又似乎是在感叹着什么。
“而我们的任务就是治好它。”约瑟夫-波拿巴插了一句话。“虽然在治好之前,得给它放放血,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夏尔仍旧在吃着自己的晚餐,不发一言。
就是这个波拿巴家族,一边在感叹民生疾苦的时候,一边在利用自己大肆发国难财。
呵呵,这么快就已经开始入戏了嘛……他内心里在冷笑着吐槽了一句。
“夏尔?”
一声问话打断了他繁杂的思绪,他连忙收敛了思绪,小心地朝路易-波拿巴点了点头。
“你加入国民自卫军的事情,怎么样了?”他低声问。
“很顺利,大概再过几天,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去了。”夏尔连忙回答。
自从收到了夏尔的报告之后,果然如同夏尔所料,路易-波拿巴马上同意了他的意见,并且决定趁这个机会,尽量往国民自卫军里面塞上自己的人。他的想法和特雷维尔侯爵所说的不谋而合——不需要去弄脏自己的手,但尽可以去浑水摸鱼。
“很好,”路易-波拿巴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是很满意夏尔的工作效果,“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是需要感谢特雷维尔公爵的。虽然这些保王党分子们的主要想法,是为了让我们帮忙去扑灭暴民……”
特雷维尔家族的小算盘,夏尔当然不会全盘告诉给路易-波拿巴的。
然后,不等其他人在这个小心面前窃窃私语,路易-波拿巴突然又加大了音量。
“先生们!就我所见,法兰西各个阶层之间的矛盾,如今已经累积到无法缓解的地步了。今天我还得到了一个消息,你们猜猜是什么?过几天,城里的平民就会发动一场大示威,一场十几万人的大示威!抗议上涨的物价,抗议流失的工作机会,抗议糟糕的经济环境,抗议一切!诸位,你们想想吧,足足有十几万人,快赶得上2月22日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餐厅都响起了嗡嗡声。
路易-波拿巴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十几万人的规模,我敢肯定,这这足以吓坏那些戴着白手套的先生们了。所以,国民自卫军现在的行动,绝不是孤立的,而正是一场镇压活动的预演——虽然我还不知道最后是谁来负责操刀动手,但是这一天肯定已经为期不远了,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们明白了吗?这座美丽的城市,很快就要发生一场血战了!”
血战!
没有什么比如此更加直白了,而这个词,与这铺张奢侈的晚宴又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在正菜上完了之后,仆人们送上了一道道冷盘,比如配着羊肚菌的羊里脊肉、烤山鹑配西班牙酱等等。
一边继续进餐,路易-波拿巴一边给自己的同党布置着接下来的任务,同时他还屡次语重心长地告诫着他的同党们要注意的事项。
他们,正如同历史上的那样,正静静地等待着那必然将会发生的一切,以及这一切所将带来的机会。(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观察报》
1848年4月16日
如同路易-波拿巴之前所预料的那样,就在这一天,在各个劳工组织领导人的串联下,最近深受经济不振之苦的巴黎贫民,在对原本备受期待的共和国失望了之后,选择走上街头来抗议。
十几万人聚集在各处广场上,穿戴不一,呼喊着各种口号,带来的喧嚣声却传遍了整座城市。恍惚间,这一幕幕,好像又将人们又带回到了两个月前的光景。唯一一点能让人有所安慰的是,这些上街的民众大部分只是举着标语喊着口号,还没有手持武器。
“打倒剥削!”
“遏制物价上涨!”
“改组政府!”
“建立劳工联合会!”
在游行队伍领头的人,每喊出一声这样的口号,就得到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在无数人的附和之下,声音直冲云霄。
…………
在离一个广场不远的街区,有一幢三层楼的建筑。
夏尔此时正慢悠悠地在三楼的编辑室里踱步着,时不时看着面前坐着的面色阴晴不定的几个人。他们都穿得十分正式,有中年人,也有年轻人。
“先生们,我想你们都已经知道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了吧?”一边踱步,他一边听着远处传来的激烈的口号声,“没错,现在我就是你们的老板了,如假包换。”
仍旧没有人说话,大家都以好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新老板。
“你们放心吧。我买下这家报社,不会是为了自找麻烦,也不会是为了将钱一摞一摞地打水漂。而是为了将它好好经营起来。所以,我希望一切都能够顺利运行。当然,要做到这一点,我也很需要诸位的继续帮助……”
在给了这些人一个定心丸之后,他突然又提高了音量。“但是,我要明确告诉你们,既然我已经买下了这家报社。那么这里就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的!我想让它说什么,它就得说什么。因为我是老板,而你们不是。我继续雇佣你们,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地说出我想说的话,而不是让你们自说自话!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这一点吧?如果有谁想反对。现在就可以辞职……放心吧,我一向是宽宏大量的,绝不会少了遣散费。”
接着,他回过头来,扫视了周围一圈,在他视线所触及之处,每个人都微微地垂下了自己的视线,没有人和他对视。
“有人有意见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没有人开口。
“很好,各位都是有职业操守的媒体人。”此情此景。让夏尔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好说的了,大家先来谈谈最近的业务问题吧。”
然后,他也坐了下来。
“现在的经济环境,大家都知道,十分不景气,所以我也不强求你们最近要达成多少的销量突破,我不会给你们制定高不可攀的任务。”夏尔先是又安抚了一下这些人。
顿了一顿之后,他又继续开了口,“但是,我给你们制定的合理任务,你们就必须要想办法完成。我想了想,最近我们的方针,应该是追逐最近新闻热点,努力在报界之中打响自己的名气,并且想办法让自己尽量有一些与众不同——不说法国,单单是巴黎就有上百家报社,如果我们和别人一样,那么谁还会来管我们?所以我们必须与众不同。”
接着,他说出了自己的命令。
“所以,最近我需要你们辛苦一下了,你们要去追踪报道最热的新闻……你们知道哪些是最热的新闻吧?”他抬起手,指了指窗外,“现在就是!我希望你们追踪报道最新的示威,还有临近的选举,这些都是最近很受人关注的事,明白了吗?”
“明白!”其他人很快精乖地应了下来。
虽然夏尔所说的,都只是很平常的事,但是他们个个都表情严肃,好像夏尔说了什么至理名言一样。
“很好,”夏尔点了点头,表情放松了许多,“你们放心吧,只要你们够努力,我会给出你们应得的报酬的。在这一点上,我绝不会吝啬。”
说到这里,夏尔也感到有些累了。他不是一个很喜欢繁文缛节的人。
“好了,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需要你们的行动了。我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他做了一个散会的手势,“玛奇安兹先生,您先留下,我还有话要跟您说说。”
这位玛奇安兹,就是这家报社原本的副主编。在夏尔盘下了这家报社之后,他解聘了原本的主编,然后从两位副主编中挑选了这位,继任了新的主编。顺带一提,另外那一位,已经被这位新的主编大人给赶走了。
他表情严肃,看上去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有些灰白而卷曲,脸上戴着厚厚的眼镜,一看就是那种长期与文字打交道的知识分子。而在厚厚的镜片下,他的眼神却十分灵动,一看就是那种机灵人儿——不过既然这家伙能够在这家报社里坐上副主编的位子,这倒也不足为奇。
“玛奇安兹先生,您对我刚才所说的话,有没有别的意见?”在别人都离开了之后,夏尔开门见山地问。
“哦!当然没有了,德-特雷维尔先生。”玛奇安兹连忙回答,“事实上,我和我的同事们十分高兴,我们现在有了一位英明的老板……”
他是报社目前极少数知道新老板真名的人。
“那您有没有别的什么想问的?”夏尔无视了对方的恭维,直接又问了一句。
“这倒是有,先生。”沉默了片刻之后。玛奇安兹连忙回答。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夏尔。
“先生,您刚才说的报道重点。我十分赞同,在现在的法国,确实是这两件事最牵动人心。但是,我还有一点十分不清楚……”
“什么呢?”
“您希望我们以什么样的态度和视角来报道呢?”玛奇安兹轻轻瞟了夏尔一眼,确认了他的神情比较温和,于是稍稍放下了心来,“您知道。对于广场上的同一群人,我们可以有好几种称呼,我可以称呼其为‘革命者’、也可以用中性一点的‘示威者’、如果您需要的话。我还可以称他们为‘暴乱者’……每一个用词就代表着不同的含义,而且需要完全不同的引导方式。您刚才说得很清楚了,这家报社只能发出您想要的声音,那么您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声音呢?这一点很重要……”
“您觉得‘勇敢的不满者’这个词怎么样?”夏尔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勇敢的不满者’……”玛奇安兹微微皱了皱眉。仔细咀嚼了这个词。然后揣摩着夏尔的意思,“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是希望我们以略带同情的立场来报道今天的示威事件?但是,看上去您又不想完全地表达支持立场……”
“您说得很对,不愧是常年的文字工作者。”夏尔微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谢谢您的夸奖。”中年人微微欠了欠身,“既然已经弄明白您的意思了,那一切就都好办了!您放心吧。所有即将见报的报道,我都会亲自审阅的。一定都按照您定下的基调来!”
玛奇安兹的态度十分笃定,他打定主意,最近要更加勤勉一些,以力图先在这个提拔了自己的老板面前留个好印象。
“那么,”接着,他又继续问了起来,“您需要我们以怎样的视角来报道选举呢?”
“尽量中立,不要过多地表露立场。”夏尔马上回答,然后,他又加上了一句,“暗地里,您可以尽量不着痕迹地吹捧 一下波拿巴家族。记住,是不着痕迹的。”
中年人皱了皱眉,然后很快又点了点头,不对此做任何评价。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平日里不可能只报道这两件事,在平常,您需要我们怎么定基调呢?”
“这个很简单,”夏尔微微笑着,说出了自己的安排,“您尽量在评论当今时势的时候,大可以鼓吹帝国时代,比如光荣历史啊或者英雄啊,然后就去声讨卖国贼——嗯,我就是指现在那些已经在革命中倒了台、无权无势了的人,骂得越狠越好,这样我们既能出名又谁都不得罪……”
“哦!人民总是喜欢帝国的,谁不会喜欢呢?”玛奇安兹轻轻耸了耸肩,然后小心地看着夏尔,“先生,如果我没有理解错您的意思的话,您是想要用左派或者民粹主义主张,来包装和宣扬右派的观点……甚至是极端右派的观点。”
在夏尔严厉的视线之下,他赶紧住了口,讪笑地看着夏尔。
“先生,您不用这样反应激烈,我是多年的老手了,而且早就学会了消灭一切自己的观点,您想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但是……我总该先确认您到底想让我说什么吧?您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我就算是说得再直白,那也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绝不会传到其他人耳朵里……”
夏尔不动声色地问。
“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当然!没关系!您不是说过了吗?您想让这里说什么这里就得说什么。”中年人笑着回答。
“随您自己看吧。”夏尔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另外,这家报纸要重新改个名字。”
“什么名字?”
“就叫《观察报》吧”(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迷茫与解惑
从报社里出来之后,夏尔马上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天空突然下起了细雨,他连忙加快了脚步。
远处的口号声还在此起彼伏地传过来,其声势竟然没有因为阴雨天气而稍减半分。
夏尔刚刚走到街道上,突然旁边冲过来了一群穿着制服的人,他们正拥挤着向广场冲去。
“打倒暴民!”
“打倒布朗基!”
“保卫国家!”
他们同样喊着口号,看上去是国民自卫军的士兵。
夏尔马上让开了身子。然后,在夏尔视线的追击下,一大群人冲入了这个小广场,与之前的示威者们对峙了起来。
很快,冲突就不仅仅限于口头上了。两方人剑拔弩张地对峙者,然后情况很快就近乎于失控了,他们互相喝骂着,推搡着,击打着……
这还只是巴黎的一个角落而已,在巴黎市政厅的附近,更大更火爆的冲突现在正在上演。得到了抗议者大规模聚集的警告之后,临时政府立即就发出了警报,然后,他们在市政厅结集大批别动队、国民自卫军或者其他的人员来与示威者们对抗。
虽然现在还没有兵戎相见,但是……一切的结局,都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真的无可挽回了。”重新戴好了帽子之后,夏尔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广场,又看了看阴沉的天空。“这个共和国。”
接着,他走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按照预定地安排。他吩咐仆人将马车各处拥塞的街道,朝狩猎街和勃艮第大街之间的那片街区驶去。
没错,他接下来是想要拜访一下吕西安-勒弗莱尔夫妇。
由于事前得到了通知。因而他很快就直接走进了勒弗莱尔一家的宅子里面。
出乎他意料的是,此间的女主人竟然在门口迎接了他。
“夏尔,您可算来了!”看到夏尔之后,她笑着打了个招呼。
“朱莉,你没事吧?”夏尔慌忙点头致意,然后问候了一句,“您不用这么客气。小心孩子啊!”
朱莉的肚子已经十分大了,显而易见,预产期已经十分临近。在这个时间。一位孕妇可不能随意乱走动。
“没关系呢!”朱莉笑得更深了,“放心吧,我们比你们愿意想象的还要坚强许多……”
虽然面上带着笑容,但是夏尔却感觉底下隐隐约约地好像有几丝阴云。
“朱莉。怎么了?”夏尔不由得又问了一句。“和吕西安吵架了吗?”
朱莉的笑容微微一僵。然后重新笑了起来。
“怎么会呢?”她的笑容有些勉强,“来,快进去吧,吕西安在等你呢!”
看到她这幅样子,夏尔心里越发有些不安了,不过也不好再问,只好随着她的手势进了门,向客厅走去。而朱莉却没有跟进来。
在进去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声背后传过来的隐隐约约的叹息。
…………
很快。夏尔就看到了正闷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吕西安,原本方正刚毅的脸上,表情却比刚才的朱莉还要更加差劲。
看到夏尔进来了之后,吕西安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惜这笑容实在太过于难看,倒是让人看得心里更加发堵——这家伙真不是干政治的材料。
“我的朋友,不用勉强自己高兴起来了。”夏尔微笑着朝他打了个招呼,“怎么了?和朱莉吵架了吗?”
吕西安面色又是一僵,然后低下了头。
“吕西安,朱莉现在正怀着孩子,脾气当然会大一点,如果有什么冲突的话……”看到此情此景,夏尔不由得劝解了一句,“你尽量忍一忍吧。”
“谢谢你,夏尔。”吕西安听到这句话后,苦笑了起来,“我会这样做的。”
借着,他似乎是为了转换心情似的,直接问起了夏尔的来意。“夏尔,今天你这个大忙人跑到我这儿来,到底有什么事呢?”
“我的朋友,我加入国民自卫军了。”夏尔也不打算兜圈子了。
“什么?”吕西安的脸上掠过一丝惊奇。
“最近国民自卫军正在清洗和扩编,现在空缺了一大批人,我的堂伯父,小特雷维尔公爵是自卫军里的上校,因为很缺人手,他就打算把我弄进去补个缺儿……”夏尔对吕西安据实以告。“我答应了他。”
听到了夏尔的解释之后,吕西安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惊异。
“国民自卫军也在清洗了吗?”他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怎么了,吕西安?”夏尔连忙问。
一阵沉默之后,吕西安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部队那里,现在也在搞清洗,根据上面的命令,一大批人被清退了,要么就直接被调走。”
果然……连军队都已经开始在准备了吗!
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夏尔心里也是一惊。
不过,这倒不是很意外。
“吕西安,那有没有牵涉到你?”
吕西安轻轻摇了摇头。
“倒是没有。可能迪利埃翁家族的名声,保住了我吧。”
说到这里时,他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喜色,反倒变得更加压抑了。
联想到刚才这对夫妇的表现,夏尔稍稍有些头绪了。
“夏尔,你专程跑到我这里来,不会只是想跟我说一下这个消息吧?”吕西安突然又问。
“当然不会。”夏尔笑了笑,然后看着吕西安,“我的朋友,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忙的。”
“帮忙?”吕西安有些疑惑。
“我想,你应该认识一些人可靠、而且素质过关的退伍老兵吧?”夏尔放低了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吕西安,你也知道。想要带队伍不是说说就行的,哪怕临时去自卫军里当个军官,我也没法儿一个人就这么过去不是?所以,我就想从你这里找点人来帮我撑撑场面……至于待遇,你可以放心,我可以出高价。”
诚如夏尔所言,一个人想要让一群不认识自己的人服从自己的命令。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是国民自卫军这种半军事化的民兵组织了,都是临时征召起来的。到时候谁服谁啊?更何况自己还那么年轻!
夏尔绝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王霸之气,也不相信自己有什么天生就能让人忠诚的主角光环,更不会傻到去一群有枪的人面前逞什么英雄——于是,他就想到要从吕西安这边弄几个有过行伍经验的老兵来给自己撑撑场面了。
另外。还有一个好处——这些人如果是他自己出钱雇佣的。那么到时候使用起来,肯定会比波拿巴分子要得心应手得多。
听完了夏尔的叙述之后,同样是行伍多年的吕西安,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夏尔的请求。
“没问题,夏尔。我认识一些退了伍的老兵,好些人都是好汉。品格都没得说!我正愁他们没出路、帮不上他们的忙呢!只要你肯花钱,其他的包在我身上。我过几天就能给你拉上几个来!”
“那就太感谢你了!”听到了他的话后,夏尔自然也大喜过望,“你放心吧!我不是个吝啬的人。”
“不过……夏尔……”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吕西安的表情突然又重归于阴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你难道……”
“怎么了?”
“你难道真的想去镇压暴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吕西安突然问了出来。
夏尔吃了一惊,表情也重归于严肃。
“你为什么这么问?”
吕西安又呆了片刻。
“夏尔,今天有几个团被调到了城内,说是要防备暴民进攻政府。虽然还没有调动我这边的部队,不过我恐怕……恐怕这样的命令很快就会来了。夏尔,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吕西安认真的视线下,夏尔也沉默了。
“我知道。”
听到了夏尔的回答之后,吕西安长长地叹了口气。
“夏尔,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和朱莉吵架吗?是因为……因为我想从军队里辞职。”
“辞职?!”夏尔大惊。
这个背靠着迪利埃翁家族,专业又很过硬的军人,想要辞职?
“为什么?”他不由得脱口而出。
“为什么?”吕西安苦笑了起来,“你还不明白吗?我不想去和自己的国民作战!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那意味着我变成了刽子手,而不是法兰西的保卫者!”
夏尔明白了。
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平常一直不善言辞的吕西安,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我是为了什么加入军队的?是为了保卫这个国家!是为了追逐光荣!可是……可是现在呢?他们却要我去准备镇压人民!我的枪口只想着对外国的军人开火,或者去推翻不得人心的暴君,可是……现在他们却想叫我向自己的国民开枪!这一切都糟透了!夏尔,真的,这一切都糟透了。这两个月来,我已经完全失望了……一切都糟透了!什么都没有变好!人们甚至比之前还要困顿……如果我们的努力只是为了迎来这样的结局,那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
说到这里时,吕西安突然用手扶住了额头,声音激烈地颤抖着。
“我不想去接受这样的任务,所以我想要从军队里辞职,离开这发疯了的一切。可是……可是朱莉却不同意,她说为了我的前途她已经打算了那么多,还为我们的孩子考虑了那么多,她不允许我放弃……她要求我继续留在军队里……夏尔,她要求我留在这个发疯了的地方!”
夏尔没有说话,而是任由吕西安自己发泄。
“朱莉……我爱她,我知道她也爱我。但是你也知道,她是个名门的大小姐,她……她怎么可能理解我的这种想法呢?她的付出我十分感激,我愿意付出一切来回报她的爱,可是……可是……上帝啊!”
慢慢地,吕西安拿开了自己的手,脸上满是阴郁。
“夏尔,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我们是朋友吧?那么,请再给我一个建议吧!”
夏尔仍旧沉默着,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好几分钟。
良久之后,夏尔终于开了口。
“我的朋友,你是真心希望我给你建议吗?”
“是的,怎么样都好!”
“那么,我建议……”夏尔冷静地看着吕西安,“你继续留在军队。”
一丝痛苦闪过吕西安的面庞。
“果然……连你也这么说吗?”他喃喃自语。
“但是,你也可以选择拒绝那道命令——如果真的有的话。”夏尔继续说了下去,“我的朋友,我支持你的想法,而且我也打算不去干这种不名誉的事。虽然我姓特雷维尔,但是我对贫民并无成见,这一点恐怕你也看得出来……”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吕西安大吃了一惊,然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夏尔。
“可是……你的意思是叫我抗命?”
“是的,抗命。你可以拒绝去弄脏自己的手,哪怕抗命也没关系。”夏尔仍旧微笑着。
“可是,如果抗命的话,我照样无法留在军队,到时候还会蒙受怯懦者的耻辱。”吕西安又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不,不会,我可以担保。”夏尔突然伸出了手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吕西安,你绝不会因为拒绝去对国民开枪而蒙受耻辱的。别忘了,我也是属于政治团体的人,到时候我们会一起为你作保,没人能够将你逐出军队!”
接着,夏尔继续说了下去。
“吕西安,请记得我的忠告。不管在未来你因为抗命蒙受了什么侮辱,你决不能放弃,因为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不是吗?!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而再度离开军队,那里不是你一直视为家庭的吗?你放心吧,其他的都交给我们,没人能把你怎么样!”
听完了夏尔的话后,吕西安不禁微微动容,他紧紧地握住了夏尔的手。
“夏尔,谢谢你!”
“不用谢。”夏尔轻轻摇了摇头,仍旧微笑着,“快去跟朱莉和好吧,我该告辞了,请记住我的请求!”
……………………
在后院的小小花园里,此间的女主人正漫步于盛开的月季花当中。
然而,明明是一片盎然春色,她的心情却十分糟糕。
她仍旧在回想着刚才和丈夫的吵架。
“妈妈说得对,男人都是这样,你越为他考虑,他越是不将你当回事……”她略带忧郁地想,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突然,她感觉自己后背一紧。
“别碰我!”她愤然呵斥了一句,但却没有摆脱对方。
“亲爱的,我爱你……”
那个人,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对不起……”
原本的诸多抱怨,还有那糟糕的心情,突然都消失了。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着这个紧紧的拥抱。
“亲爱的,我也爱你……”(未完待续。。)
第四十六章 伯父与岳父(?)
在将其他事都安排好了之后,夏尔再次来到特雷维尔公爵府上,不过,这次却是为了拜访自己的堂伯父。为了国民自卫军的事。
似乎是得到了主人的吩咐,在看到夏尔的马车之后,仆人都没有去通报,直接就将夏尔等人放了进来。然后,夏洛特很快就跑了出来,亲自来迎接夏尔。
“夏尔,终于来了嘛……”夏洛特看着夏尔,微微笑着。
她脸上看似是抱怨,眼睛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色,“我爸爸都等了你好久了!”
“希望没有让他生气。”出于礼貌起见,夏尔笑着回答。
然后,夏洛特直接揽住了夏尔的手,拉着他往自己家里走去。
经过走廊和楼梯,他们很快就来到了二楼的会客室之前。
正当此时,夏洛特突然停下了脚步,没有去敲门,反而转头看向夏尔。
“夏尔……”夏洛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洛特,你怎么了?”夏洛特的紧张,让夏尔有些疑惑不解。
难道你觉得我还会害怕你父亲吗?他心里吐槽了一句。
一贯高傲强势的夏洛特,竟然会有这种迟疑扭捏的表现,实在让夏尔有些惊奇。
在他的疑惑之下,夏洛特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了。
“夏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爸一直不太正经……如果他等下跟你开了什么恶劣的玩笑,你千万不要当真!”最后。夏洛特把心一横,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然后,她又重重掐了一下夏尔的手。补充了一句,“夏尔,你听着,以后你决不能学他,那个人有时候讨厌极了!”
听到夏洛特的叮嘱之后,夏尔有些失语。
原来,夏洛特这么紧张。是在害怕自己的爱人跟自己的父亲吵架!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他对这位堂伯没有多深刻的印象。在过去,夏尔和夏洛特还经常来往的时候,由于一般是夏洛特登门来找夏尔的。再加上这位堂伯经常也要忙于自己的事,因此他见到这位堂伯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也没有什么留下了深刻回忆的交谈。
但是,从社交场上的风评来看。夏尔记得是说这位堂伯平素很喜欢开玩笑。甚至有些轻佻,喜欢他和讨厌他的人似乎都有很多。
没想到,现在还是那样……不,以现在夏洛特的表现来看,应该是愈发厉害了啊。
一想到这里,夏尔也忍不住感染了一些夏洛特的不安。
在看到夏尔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之后,夏洛特这才走上前去,也没有敲门。直接就推开了们。
听到声音之后,里面坐着的人立即将视线投了过来。而夏尔也正好将他瞧了个清楚。
一个中年人,虽然有了一点点皱纹,但仍旧还残留有旧日的俊朗。他留着不长的金发分发,一脸微笑,看上去十分随和。身上穿着的是便装,衣服虽然质地优良,却并不整齐,领带也系得松松垮垮,这一点上倒是和一向喜欢衣冠端正的夏尔不同。
“哎哟,我们的好青年夏尔,可算是来了!”看着夏尔之后,他马上就笑着说,既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嘲讽。
夏尔没有搭话,只是向他行了个礼,然后坐上了前去,而夏洛特则一直跟着他,坐到了他的旁边。
“特雷维尔小姐,不用这么紧张,来,坐到我旁边来吧。”中年人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还在我们家吧?”
夏洛特脸色一沉,然后将脸别了开去,完全没有理会父亲的召唤,显然在多年的历练下,她已经不屑于再回答父亲的玩笑话。
而即使被女儿如此对待,小特雷维尔公爵也没有任何生气的样子,耸了耸肩表示遗憾之后,就继续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
“特雷维尔先生……”在思酌了一会儿之后,夏尔决定用这个比较尊重而且正式的称呼来作为开场白。“我今天来这里,是想……”
“嗯,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中年人点了点头,“国民自卫军的事情是吧?这事儿我早就已经在帮你办了。连长怎么样?”
“连长?”夏尔一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反问了一句。
“嗯,我这边帮你活动了一会儿,虽然现在缺儿比较多,但是你毕竟没有太多经验,而且又这么年轻!所以只好去当个连长了,就在我下属的部队里。你还别嫌什么,这么紧的时间里,我们能够帮你弄个连长的缺儿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你还不满意吗?”
“不,我没有意见。”听到了他的解释后,夏尔轻轻点了点头。“这个结果我可以接受。”
实际上,这个结果已经相当令夏尔满意了,甚至比他原本预想的还要好。
但是夏尔深知,凡事就算再令人满意,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雀跃。
“既然很满意,为什么还要苦着张脸?怎么,小子,你在我面前很不开心吗?”
中年人刚刚还有些严肃的样子,瞬间变得有些松垮,里面明里暗里透着一股几乎不符合他年纪的促狭来。
“爸爸!”眼看情形有些不对,夏洛特轻轻喊了一句,“别这样!”
在女儿的呵斥之下,中年人脸色一滞,然后突然轻轻叹了口气。
“哎!这就是我们的女儿啊!我们从小宠着她,惯着她,结果没多久之后,她就急着想要离开!甚至都不想多等!哎……我们真是遭足了罪啊……”
中年人夸张的感叹,然夏洛特一时也无语。她微微叹了口气,显然已经放弃了。她只是轻轻瞟了夏尔一眼。好像是在说,“看。我没说错吧?夏尔,别介意……他就是这样。”
夏尔回视了她一眼,然后轻轻展了展眉,将“没关系,我受得了……”的信息给回了过去。
中年人看着两个年轻人的眉目传信,又是微微一皱眉。
“年轻人,”他看着夏尔。“再过一阵子,你就要去当自卫军的连长了,现在你好歹也混成了个社会贤达……所以。我有个重要的建议要给你。”
“什么建议?”夏尔有些奇怪。
“去换双好鞋子吧。”中年人严肃地看着夏尔,“你刚一进来,我就听出来了,你这双鞋子已经穿了很久。虽然擦得很好。但是鞋毕竟是消耗品,也该换换了……”
夏尔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鞋子。正如他所言,这双鞋好像确实已经买了很久了,因为还没坏,所以他一直没换。他并不是喜欢浪费的人,而且平日里也不在乎这种小节。
不过……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夏尔有些惊奇。
“我的父亲,从小就教我修鞋。打算让我子承父业接下那个该死的铺子。你也知道,他这个人特别严厉。训练我的时候,只要我一分神他就会拿藤条抽过来……就这样把他的技术强行就灌到了我的脑子里。结果后来,我一看到人就忍不住想要看看他的鞋……”他的堂伯轻声解释,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回到这个国家之后,我们当然不用再去管那些见鬼的鞋了,但是这个习惯却一直改不掉!真是见鬼!我花了很久,才学会不让别人看出这个习惯来……见鬼,可几十年了,这个习惯也没有改过来。”
听到这段话之后,夏尔的脸色也变得极其古怪。
“呃……呃……我很抱歉……”
而夏洛特脸色,则突然变得绯红,几乎像是无地自容了一样。显然,对她这样的贵女来说,肯定是无法理解也绝不愿意自己父亲提起这种家族落魄时候的黑历史的,哪怕是对自己家的年轻人。
“爸爸!”她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喊了一声。
“小子,别忍了,想要笑就笑吧。”小公爵没有理会自己女儿的抱怨,对夏尔说了一句。显然,他看得出夏尔在想什么。
“噗嗤……”夏尔终于笑了出来。
夏尔自己的父亲是在1804年出生的,而虽然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年,他的这位堂伯父肯定是在他之前,也就是说,在1814年追随着伟大的路易十八国王陛下回归法国的时候,堂伯父已经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了。
因此,他当时肯定已经接受了一套完整的修鞋匠的教育……毕竟,事前特雷维尔公爵肯定想不到拿破仑会那么快折腾死自己的帝国。
不过,他当然很快就压下了这些念头。
“好了好了,这没什么,笑一笑就过去了。”眼见气氛已经变得十分轻松了,小公爵又笑着开了口,他仍旧看着夏尔,“年轻人,我对你还有一个问题。”
“请问吧。”
“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女儿结婚?她已经二十了!”中年人的声音一扫刚才的轻松,变得有些严厉。“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娶她,只是想学那些花花公子,玩玩而已?”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面前,夏尔心里蓦地一突。
而夏洛特的脸色突然也变得有些苍白,出于紧张,她紧紧地握住了夏尔的手。
“我想目前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间。”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夏尔低声回答——他当然不敢在这对父女面前,直说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想过结婚这事儿,更别说和具体哪个人结婚了“现在我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忙,不是吗?”
握住夏尔手臂的手,骤然一紧,几乎像是掐着一样。
而听到夏尔的话后,中年人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仿佛直接就来了个大变脸。
“你这个蠢货,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混蛋,也许你更加无耻一点,因为你还学会了装无辜。我不知道,你到底施展了什么邪恶的法术,让我可怜的女儿死心塌地迷了双眼,还早早地就带着她爬上了床!呸!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现在,我在认真地跟你商谈解决办法,结果你就这么回答我?你真的觉得我们很好糊弄吗?你这个混蛋,骗走了我女儿,结果就打算跟我说这个?我要跟你好好谈谈了!”
“爸爸!”夏洛特终于忍不住了,“这是我们的事,不用你管!反正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德-特雷维尔小姐,请你住口,谁告诉你婚姻只是两个人的事?”中年人站了起来,严厉地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然后做出了一个手势,示意夏洛特先出去,“请您先离开房间,我有很多话要跟特雷维尔先生说。”
“爸爸!”
“出去!”中年人又加重了音量。
这一刻,话里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还是让人能够感受到,他毕竟还是下一代的特雷维尔公爵。
在父亲的命令之下,尽管还是很担心,但是夏洛特不得不退出了房间。
“夏尔,别跟他吵架!”她还是小声叮嘱了一句。
夏尔轻轻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第四十七章 押注与补课(?)
在夏洛特惴惴不安地离开了房间之后,小菲利普-德-特雷维尔公爵脸上的怒色慢慢重新归于了平静。然后,他慢慢地走到了会客室的门口,轻轻地自己关上了门。
这位未来的特雷维尔公爵,刚才还疾言厉色,宛如要跟夏尔这个对自己女儿翻脸无情的无情无义的畜生拼命,现在却一脸的平静和淡然。
关好了门,并且确定门外没有人之后,他又慢慢了沿着墙壁走到了酒柜前。
“白兰地,还是威士忌?”他头也不回地问。
“白兰地吧,毕竟是国产货嘛。”夏尔随口回答。
自从那天特雷维尔公爵兄弟两个亲口揭破秘密,让他知道了特雷维尔家族的双重保险安排之后,他很快就又得知,在这一家人当中,小菲利普公爵也知道这件事——不过这倒也不足为奇,毕竟他是公爵的独子,未来公爵爵位的继承人嘛。
“好吧,既然你说想要白兰地,那我们就喝威士忌吧。”他的堂伯作出了决定,然后从酒柜里拿出了酒瓶和杯子。
夏尔哭笑不得,只好任由对方拿着酒和杯子过来。
小公爵不再说话,轻轻地给两只杯子倒上了酒。
“就算是为了支开夏洛特,我认为,还是可以用别的许多方法的,比这种方法要好得多……”夏尔忍不住先开口了,似乎是在为夏洛特鸣不平,“也没必要这样吧?”
“谁说我只是为了支开夏洛特!”他的堂伯眼睛一瞪。然后轻轻扬起了酒瓶,做了个危险的手势,“我是真心想要为我女儿报个仇。痛揍你这个家伙一顿!瞧瞧!瞧瞧你这张自命不凡的脸!我看着就想来一下,把它打个稀巴烂!”
这语气之真实,令夏尔心里不仅真的有些担忧。他偷偷瞟了对方一眼,确定对方貌似没有真的实践一番的冲动之后,他才稍稍放下了心。
接着,两个人碰了一下杯子,各自喝下了一口酒。
可能是因为特雷维尔公爵一家精心珍藏的关系。这酒的烈性比夏尔想象的还要大,没准备的他,差点被呛了一下。
“那位波拿巴先生回来了这么久了。您应该把他摸了个底了……”中年人紧紧地盯着夏尔,表情前所未有地严肃,“怎么样?是个值得压上赌注的人吗?值不值得我们想尽办法把他摁在皇座上?”
“值得。”夏尔带着知道了之后历史所带来的特有的确信,笃定的回答。“依我看。他的表现比预想中还要好,我想,用不了多久他一定能够重新登上大位,然后和他的那位伯父一样,把这个国家、还有欧洲,都翻个底朝天……”
虽然不一定是从好的方面出发。
“嚯?居然这么高评价?”中年人微微吃了一惊,以他对夏尔的了解,他知道这个性格稳重的人不会轻易而盲目地去夸奖别人。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肯定是有一些根据的。
然后。他微微皱了皱眉头,陷入到了思索当中。
夏尔也不说话,任由对方先考虑。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终于开口了。“那么,看上去我们只能把赌注放在他身上了?”
“我想是这样的。”夏尔又点了点头。
“哎……”听到了他的话之后,中年人轻轻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真没想到,轮回了三四十年,结果到头来,为了我们的荣华富贵,我们还是得去把波拿巴的侄子奉为主子!”
不过,很快他又重新恢复了平静,“不过也好,就是因为有了这么多波折,至少我不用去当个鞋匠了,这样倒也挺好的,哈哈哈哈。”
一个可以毫不纠结面无惭色地对别人说起“我当年学过好几年修鞋,技术可好了!”的贵族,对投向意大利小贵族出身的波拿巴家族,是不会有那种偏执的心理障碍的。
而且不管怎么样,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都是值得高看一眼的。
接着,这位堂伯又重新倒上了一杯酒。
“夏尔,我不说你也知道,这是几十年来法兰西最为混乱的时期,我们没有资格去懈怠。努力吧!我们准备把你弄进国民自卫军,一来是想叫你在最危急的时刻有更好的自保手段,二来也是想叫你再多锻炼一下,早点能够独当一面,虽然我们对你很有信心,但是我仍旧要提醒你一句,凡是要多考虑,多加小心。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你也知道,我父亲和你的爷爷都已经老了,虽然这么说有些残酷,但是以他们的年纪,就算今后哪天突然倒了下去也不奇怪……在他们离开之后,接下来,一切就都必须看我们的了。作为最年轻的一代,你一定要早点让自己成长起来,成长到能够支撑起这个家族的重任为止,明白了吗?”
说起这段话时,这个原本一直有些随意的中年人,竟是莫名的严肃,语气十分凝重。
“您放心吧。”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了的夏尔,马上回答,“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又干完一杯之后,他再次又叮嘱了一句,“这次进了连队之后,你要想尽办法把那点人都握在手里。我们不需要你去冲锋陷阵,和暴民打生打死,但是你必须要在接下来的一片混乱中,保护好你需要保护的人,明白了吗?”
“我明白。”夏尔再度答应了。
“你知道就好!”中年人轻轻舒了口气,然后重新又摆出了之前那副笑意不绝的模样,“再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搞得这么严肃,我自己都不舒服呐!来,我们继续……”
“你现在肯定知道局势有多么严重,”又喝了一杯之后。这位堂伯父重新开口,“但是作为参与到更高层机密的人,我要告诉你。夏尔,局势比你想象的还要严重,到时候你一定会理解今天我们为什么这么郑重其事的。”顿了一顿之后,他继续说了下去,“一场大战,很快就要在巴黎上演了,这一次……这一次将不会是二月二十二日那种过家家。这次是要玩真的,很快这座城市就要血流成河。大家现在都知道,如果再不制止的话。新的一场大革命马上就会爆发,然后火焰会把我们每个人都吞噬殆尽,不管是哪个政治派别……这次谁都不会心慈手软了。”
夏尔默然点了点头。
“奥尔良派的先生们,最近一直在加紧串联。不仅和政府还有军队的人。还和我们联系上了,宣称要和保王党捐弃前嫌,大家一起出力,趁它还没起来之前,扑灭那些火星,一起保卫法兰西的神圣秩序……”小菲利普公爵突然笑了出来,“这些家伙倒是挺有想象力的。”
听了他的话之后,夏尔没有任何的惊奇。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这辆列车正在历史的轨道之中一路狂飙。这是必然将要发生的,谁也改变不了。
“但是,就算是必须要脏了手,我们也可以选择让谁去弄脏手……”中年人突然放低了声音,然后又盯着夏尔,“夏尔,不要嫌我麻烦,你真的确定,路易-波拿巴是那种有能力坐上皇位的人吗?”
夏尔当然不会嫌麻烦,他完全理解这种政治家族在作出最终决定之前的谨慎。
“我只能说,他比亨利五世强十倍。”沉默了片刻之后,带着完全觉悟,他慢慢地开了口,“他肯定能够让我们飞黄腾达!”
正因为夏尔明白自己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所以他语速十分慢,带着完全的坚定。
中年人眉头微微皱起,又渐渐舒展开了。
“那好吧!那就去他的亨利五世吧,皇帝万岁!虽然我从不会公开喊出这个口号。”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好吧,就按计划来吧。我们去兴冲冲地弄脏自己的手,你们在后面跟着波拿巴捡落儿!”
他突然伸出了手来,放在夏尔面前,“年轻人,做决定之前我们必须瞻前顾后,但是作出决定之后我们必须一往无前。从今天开始我们不会再有别的回头路了,好好干吧,不要让我们的先祖失望!我们这些子孙,难道会比他们干得差吗?才怪!”
夏尔也站起来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对方。
握了一会儿之后,两个人又重新坐了回去,继续喝着酒。
“现在,那种无聊事我们已经谈完了,没必要再说了。”未来的特雷维尔公爵脸上又恢复平常的那种懒怠的笑,“现在,年轻人,我还是想问你那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夏洛特结婚?我想我们也该早点看见新一代人出生了,这能给我们带来多少干劲!”
夏尔又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给出了和之前同样的回答,“现在这种时候,我们哪还有空去考虑这种事?”
看出了夏尔的坚定之后,他的堂伯父也不再坚持,只是轻叹了口气。
“哎,你们现在的这些年轻人,还真是一个个让人莫名其妙!结婚有什么不好?一个个都谈之色变,好像一沾了这事儿就要倒大霉一样!真是的,没有我们的婚姻,你们这些笨蛋难道还能从地里长出来?你难道是怕不能沾花惹草吗?这根结婚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当年你父亲也是,大家不都是在结了婚之后还在外面继续跑,只要低调点谁又会来管你了?你们真是的……”
“什么?”夏尔突然有些惊奇,“您是说,我的父亲,婚后……”
“夏尔,这有什么可惊奇的?”堂伯对他的惊奇反而感到很惊奇的,“谁不是这样?”
夏尔重新沉默了。
他说得倒也很对。
谁不是这样?
只是……
年少多才,极受社交场欢迎,风流韵事不少,婚后还经常和情人鬼混……夏尔突然发现,在多年不同音信之后,经过了这一年的经历和见闻,在自己的脑海里,这一世的那位“父亲”的形象,倒是越发丰满了……只是,却不是什么有正面教育意义的形象。
某种程度上,也许能称作“正面意义”也说不定?
“好吧,谁不是这样呢,倒也不用太过于惊奇,没必要去想太多。”思来想去之后,夏尔在心里苦笑着叹息了一句,继续给自己灌着酒。
“年轻人,我奉劝你还是不要喝太多吧。”突然,他又听到了堂伯父的忠告。
“怎么?”
“等下你出去,夏洛特肯定马上会跑过来见你,生怕你真挨了我的打……”堂伯一脸的严肃,却完全是开玩笑的语气,“要是她发现你满身酒气,陪着她父亲好好地灌了一番,让她白担心了半天,你说她会不会很生气呢?”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拍了拍夏尔的肩膀,语重心长,“年轻人,追女孩子是一门大学问啊!你父亲不在,我以后真该多给你补补课……”(未完待续。。)
第四十八章 负疚与生日礼物
果然不出小菲利普-德-特雷维尔公爵的预料,在夏尔刚刚走出会客室准备去一楼大厅的时候,夏洛特直接就从走廊上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心地看着夏尔。
“夏尔,你没事吧?”
“我没事。”夏尔连忙微笑着回答,“你放心吧,你父亲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只是说了我几句,并没有动手……”
另外他还和我喝了下酒聊了会儿……夏尔把后面的这句吞了下去。
“没事就好……”夏洛特轻轻舒了口气,好像放心了下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爸爸不太正常,他要是说什么疯话,你千万不要当真,更不要和他吵,等他自己说完就好了……”
看着眼前如释重负的夏洛特,夏尔心里突然有些触动。
她为我担心了这么半天,一出来就安慰我,结果我还在和她父亲一起骗她!这可怜的姑娘!
老天,她父亲说得一点没错,我还真是个混蛋!在突然升腾起的一点负罪感的作用下,夏尔忍不住在心里自责了一句。他真的觉得,至少在这一点上,自己实在太过于对不起夏洛特了。
“夏尔,怎么了?”看见夏尔不自然的表现,夏洛特有些奇怪,“难道是刚才我爸爸,骂你骂得很难听吗?哎,不要管他了……那个糟老头子老是不正经,现在我和我的兄弟们早就没人还把他当回事了,他说话你就全当没听见就好……唔……你……?”
她还没说话。夏尔突然揽上了她的肩膀,然后轻轻一拉。
猝不及防之下,夏洛特保持不住平衡。然后就往前扑到,摔入了夏尔怀里。
“对不起,夏洛特。”
“夏尔,你……你怎么了?”夏洛特看着夏尔,有些不知所措。
“让我抱一抱你吧,特雷维尔小姐,恕我直言。您今天实在是美极了!”夏尔抱住了夏洛特,在她耳边轻轻说。
夏洛特抬起头来,疑惑不解地看着夏尔的脸。虽然她弄不明白到底夏尔这下是在发什么疯,但是……这种感觉确实很不错,耳边传来的微微的麻痒感,还有身上靠着夏尔的触感。都让她感觉很舒服。
虽然心里充满了欣喜。但是她仍旧红着脸抗议了一句。
“你在干什么啊!仆人们都看着呢!”
夏尔蓦然想起了他上次来公爵府上碰到夏洛特时,两个人之间好像也是有这样的一句话……不过那天这么说的是自己。
此情此景,哪怕互相置换了立场,他也只能给出与那天同样的回答。
“没关系的,谁管得着我们呢?”
接着,他一只手揽着夏洛特的腰,一只手隔着薄薄的丝绸纱巾,轻轻地抚摸着夏洛特梳在两边的发辫。拨弄着这细细的金色头发。“就算是德-拉-瓦里埃尔女士过来,恐怕也得对您的头发甘拜下风吧?”
【指露易丝-德-拉-瓦里埃尔(louise-de-la-vallière1644-1710)。是一小贵族的女儿,后来入凡尔赛宫当宫廷侍女,后被路易十四看重,成为了国王的情人,生下了数个私生子,被封蒙特斯潘侯爵夫人,有人传说她有一头完美的秀发。
说句题外话,后来某岛国人士将此名化用,成为了漫画《零之使魔》女主角的名字……】
“夏尔,别弄乱我头发了!早上使女们花了好多时间才弄好的呢!”听到了夏尔的恭维话之后,夏洛特脸色变得更红了,然后带着羞意又嗔怪了一句,只是却没有去试图挣脱夏尔的手。“真是不知道你刚才到底吃错了什么药,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子!”
“这都是您的错,您的魅力让人无法自持。”夏尔笑着回答。“所以我当时沉醉了。”
这样抱着夏洛特一会儿之后,他的心里好受多了。
夏洛特其实已经知道夏尔刚才吃的到底是什么“药”了——靠在夏尔怀里的她,早已经闻出了夏尔身上的酒味儿,自然也知道刚才夏尔喝了酒。
但是,在得到了夏尔久违的主动拥抱之后,她并不觉得那些酒气难受,也不想追究其他的了。
她没有再问夏尔刚才和父亲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又一起喝了酒,如果喝了点酒夏尔就能一反常态地对她这么温柔的话,那么就算天天让他喝酒又何妨?
一想到这里,她又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夏尔,你就快过生日了吧?”过了一会儿之后,她轻声问。
“还早吧?”夏尔有些疑惑。
夏尔是七月份出生的,夏洛特当然知道这个日子。
“没关系,我可以提前送你礼物嘛……”夏洛特仍旧微微闭着眼睛,声音变得更低了,“再说了,去年你过生日的时候,我没来得及送你礼物。”
夏尔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
“好吧,那我先谢谢你了,你想送什么呢?不用弄得太贵重,没必要……”
“我叫人给你定制一套军服吧,全套的!难得这次你进了国民自卫军,总不能就这样跑进去吧?再说了,那里可是有钱人扎堆儿的地方,你要是穿得寒酸了,肯定被他们笑话死了,到时候谁还服从你呢!爸爸都说过了,你的鞋穿了那么久,都快磨坏了,这也不换换!就算平时不注意,那也该有个限度吧?节省和吝啬是两回事……”在夏尔怀中的夏洛特,语气温软得肯定能让认识她的人难以置信,“我会找最好的裁缝给你定制的,一定要做的最贴身,让人家一看就觉得了不起!就花个几百法郎吧,这才多少钱……”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仍旧看着夏尔,“大衣要用最好的衣料,靴子也是,还有……扣子要用镀金的,一看就闪亮……夏尔,到时候你一定是里面最好看的军官!人人都会对你称羡的!”
突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夏洛特的眼睛里又闪现出了一丝严厉。
“夏尔,对了,你给我记着!到时候,你可不能跟着那些泡久了欢场的废物点心们天天跑去沾花惹草!不然,我可叫你好看!”
几百法郎已经是不少钱了,接近普通人半年的工资了!
另外,军服好看,跟在别人面前竖立威信有什么关系!这又不是孔雀,哪个开屏开得更漂亮哪个就赢!一个蠢货穿得再好看也是蠢货,谁会服你!
再说了,军服太招眼很容易就会被人当成第一目标,挨枪子儿的几率就大了不少,你难道不知道吗?
还有,我进不进自卫军,不都有的是沾花惹草的机会吗?你特意叮嘱又有什么用……
夏尔突然有了一种要吐槽的地方太多以至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的感觉,于是只好哭笑不得地转移了话题。
“好吧,夏洛特,谢谢你的礼物,我等着呢。”
“嗯,很快对你的正式征召和任命就会发下来了,所以现在我们就得加紧了……”夏洛特沉吟着,出乎意料地认真,“我今天就让人去把裁缝叫过来吧……”
“喂!你们两个!”
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的声音,打乱了夏洛特的遐思。
两个人回头一看,原来夏洛特的父亲小菲利普公爵也从会客室里走了出来,然后怒视着正抱在一起的两个年轻人。他的脸上满是怒色,然而夏尔却分明能够看出来,这个中年人的眼睛里全是戏谑的笑意。
“大庭广众之下,你们两个小家伙在干什么呢?!你们是嫌丢特雷维尔家的脸还丢得不够吗?啊?还不赶紧给我端正点!”他厉声断喝,一边快速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夏尔轻轻地将夏洛特让开了,然后看向自己的堂伯。
“没什么,我只是在跟您的女儿问好而已。”他轻轻朝对方点了点头,“夏洛特今天艳光照人。”
“混小子,刚才还没有被我骂够吗!”听到夏尔的话之后,小特雷维尔公爵似乎变得更加生气了,“你是在哪里学的礼节?哪有在别人家里对着别人的女儿这么问好的!”
被夏尔轻轻推开的夏洛特,用满是不屑的眼神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之后,重新将视线放到了夏尔身上,“夏尔,别管他!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正经,哪里还有资格在我们面前说什么照顾形象?呸!”
听到了女儿的嘲讽之后,小菲利普似乎遭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痛苦地用手扶了扶额头,“这就是我的女儿吗?她还没嫁出去就已经不把我们当回事了……哎,我们生出女儿来到底有什么用啊……净是惹你烦心,以后还要花一大笔钱才送得出去!上帝啊,我到底是犯了什么罪孽,你要送我一个女儿?!”
然而,在夏洛特视线不及的地方,这位堂伯父却隐蔽地朝夏尔打了个手势,还轻轻挤了挤眼睛,仿佛是在说,“年轻人,干得太漂亮了!不枉我刚才教你一招!以后继续跟我学吧,你还有好多课要去补呢!”
夏尔没有答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互相吵架的父女。
确实很温馨。
而且,他刚才的负疚感也确实是不掺假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在痛斥了几句父亲之后,夏洛特伸出手来,揽住了夏尔的手,“夏尔,在这里先玩玩吧,等下在这里吃晚饭,然后让裁缝给你好好量一量……”
“好吧。”夏尔看着夏洛特,“谢谢你。”(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章 路易波拿巴的权术与自相矛盾
路易-波拿巴所暂居的豪宅里,今天又是高朋满座。
里面除了酒味儿之外,也稍微让人感觉有些闷热——随着时间的流逝,现在已经到了五月初,空气渐渐变得有些热了起来。
“先生们,让我们为胜利干一杯吧!”卡里昂突然站起来提议。“正是因为波拿巴先生的带领,我们才有了如今的胜利,我们应该向他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为了胜利,干杯!”在一片欢呼声当中,人人同时举杯,恭敬地看着主位上的路易-波拿巴。
在忙碌了许久之后,波拿巴党人所期望多时的选举,终于结束了。
如同虽然路易-波拿巴本人没有参选,但是波拿巴家族的几位核心成员——他的叔叔热罗姆-波拿巴,堂弟皮埃尔-波拿巴,表兄吕西安-缪拉都当选了制宪会议议员,其他不少党徒,也乘着这股东风赢得了议员席位。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胜利。
路易-波拿巴所带领的波拿巴派分子,在初次登台就能够赢下如此成绩,着实让不少原本心怀疑虑的人大吃一惊。而且,通过这次的初次登台,他们正式向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宣告了这个政治派别如今的复兴;让那些仍旧怀念着皇帝和旧帝国时代的人们欢呼雀跃,也让那些心怀叵测的野心家们疑惧,更让那些投机者们暗自欢呼自己又多了一个选择……
然而,这还只是最初的胜利而已。他们重新夺回帝国,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我们在这次选举当中,虽然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但是……”在这个人人欢呼的时刻,路易-波拿巴表情仍旧十分严肃,他看着自己的党徒们,口吻里满是凝重,“越是到有了一些成绩的时候,我们就越是不能松懈。想要走到王座那里去,接下来的路还有很长。我们应该保持冷静,不出偏差地走完。别忘了,只有在最后笑的人。才笑得最漂亮。那些秩序党的先生们,他们比我们的票数要多很多……”
听到了首领这些满含告诫的话之后,在座的人们原本的兴奋和激动瞬间被冲散了大半,气氛又重新归于严肃。
出于对新生的共和国的痛恨和恐惧。这些奥尔良派和波旁正统派的政客们暂且联合了起来。并且纠集了一部分摇摆的政客,组成了一个新党派——秩序党,他们在这场选举当中也取得了极大的成功,票数甚至是波拿巴党人的几倍。
由于之前长时间的积淀,他们拥有的资源是波拿巴党人所无法比拟的,出现这个结果,当然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他们都知道,一切都取决于年底的总统大选。只要赢得那一场大选,那就是最后的成功。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路易-波拿巴赢下这场大选,只有这样,他们多年的守望和努力,才有价值可言。
…………
在开完庆功宴之后,大部分人散去了,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人。
路易-波拿巴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到窗口前,凝视着窗外的这座城市。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在地板留下任何足音,也没有任何人说话,气氛既沉闷又凝重。
看了好一会儿之后,路易波拿巴才突然开口。
“夏尔,在国民自卫军呆得怎么样?”
夏尔没想到这位未来的主君,一开口就直接问了自己,一时间有些惊异。但是他很快就压下了这一丝惊异,轻声恭敬地回答了对方。
“一切还算顺利。”
在那一次拜访了特雷维尔公爵家,和自己的堂伯父商量好了之后,对夏尔进入国民自卫军的任命,很快就下达了下来,夏尔也就堂而皇之地成为了这支准军事组织的一员,而且一开始就变成了其中的军官,而在特雷维尔公爵的暗中帮助之下,不少波拿巴的党徒也渗透了进去,并且没有引发其他派别的抗议和反对。
显然,在现在这种山雨欲来的浓重压力之下,法兰西原本彼此争斗不休各个派别都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再因为旧日的积怨而争吵,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被让位于阶级之间的阶级矛盾。在其他君主派看来,波拿巴分子再怎么令人讨厌,也比暴民要讨人喜欢得多。
“很好。”路易-波拿巴仍旧看着窗外,“你多锻炼下也好。”
接着他又问,“夏尔,你觉得接下来的这场战争,还有多久才会爆发?”
“对此我不敢断言。”夏尔的回答十分谨慎,“不过以我个人的观察来看,已经很快了,一切都已经到了临界点,两边都快忍受不下去了……也许下个月……”
“你倒是看得通透,”传来了路易-波拿巴的一声轻笑,“没错,夏尔,我也是这么想的,就快了。”
他明白,他最大的政治机遇,就在于法兰西必将会发生的阶级战争,战争越激烈,给国家带来的裂痕和创伤就越大,人们对救世主的渴望也就越深,他也就越有趁势而起的资本。
而现在,这场战争看上去是越来越临近了。
“夏尔,过来。”路易-波拿巴又召唤了一声。
夏尔连忙走了过去,站在路易-波拿巴的旁边,陪同他在窗口前一起远眺着这座城市。
“夏尔,你之前带着人在巴黎各处都跑了一趟,对吧?”过了一会儿之后,路易-波拿巴低声问。
“正如您所言。”夏尔马上回答。
“辛苦你了。”路易-波拿巴点了点头,“我会一直牢记你的辛劳的。”顿了顿之后,他又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夏尔。“你那天和约瑟夫说的,他都已经转告给我了,说得很好。很有见地!夏尔,你真应该早点跟我说说的……不用顾忌什么。”
这算是一根胡萝卜吗?还是随口的安慰?夏尔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不过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有什么不满。
“这只是我的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而已,所以不大好说出口……”
“能有想法,这就很不错了。”路易-波拿巴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
突然,路易-波拿巴伸出了手来,指着窗外鳞次栉比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马车和行人。
“夏尔,既然你走遍了这座城市。那么,你对这座城市的感觉怎么样?”
果然来了!
夏尔当然懂得这位君王会喜欢什么样的回答。
“很美。”他轻声回答,“但是同时也很杂乱。需要我们彻底将它给翻个个儿。”
“没错!就是这句话!”果然如他所料,路易-波拿巴非常喜欢这个回答。
他轻轻握紧了拳头。
“它很美,但是却被人为地弄脏了!我们以后一定要把它彻底翻新整修一次,让它真正成为世界之都!而不是隔几年就摆出一次街垒的脏地方!”
在这一点上。他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在他在位期间。他花了大力气整修巴黎,重新规划了整个城市的布局,并且修筑了一个完整的下水道系统,让巴黎真正成了一个美丽的大都市——同时,宽阔的街道也方便了军队的调动,让暴动者们很难筑起街垒。
一举两得。
然而,夏尔却想要回避这个问题。或者说,他故意想要给这位未来的皇帝一些刺激。
“世界之都?恐怕英国人不会同意这个称呼。”
“呵。英国人!”,在夏尔提到英国的时候。路易-波拿巴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不屑。“夏尔,你对那个国家不要抱有太多的妄想。我在那个国家呆了好几年,我太了解它了,那里除了几十万地主和工厂主,剩下的就是一个大贫民窟!整个国家就是个贫民窟!那是一个虚伪至极的国家,它自称自己仁慈,结果却把每一个因饥寒交迫而被迫偷盗几个面包的国民流放到澳大利亚!它自称博爱,结果它的平民却毫无立锥之地!我太了解他们了!”
是的,如同历史上那样,路易-波拿巴既羡慕和慑服于英国的强大实力,又对英国的体制和模式有很多不认同的地方,甚至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反感。
不过他这话倒也没什么不对的。
直到21世纪,英格兰的绝大多数土地也只是掌握在不超过6000个家庭手里,而其他的数千万英国人,和他们的先祖一样,只能挤在少数的一些城市当中。
英帝国的建立与衰亡,至少证明了一个公理:一个国家成为世界帝国,不是因为它仁慈博爱,恰恰是因为它能够有足够的冷血残忍。
“我不否认英国的人民过得不如法国人民舒服,先生。”夏尔在略有些激动的路易-波拿巴面前仍旧十分镇定,“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不列颠帝国如今所具有的优越地位,和它的庞大实力……”
虽然想要打倒它,但是在打倒它之前必须面对现实,夏尔就是如此看的。
最后,路易-波拿巴默然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夏尔的说法。
他是个现实主义者,当然能接受现实,默认不列颠帝国如今的优越地位。但是,本质上,他身上还是流着波拿巴家族那雄心勃勃的血液。
“我们这一代人也许办不到,但是我们的下一代人或者下下一代人却可以办到。终有一天,我的后人会实践他们先祖的诺言,让这座城市成为世界之都!”
他突然又朝笑了笑,“夏尔,你还这么年轻,所以也许你都能活着看到这一天……”
夏尔也笑了起来,“我衷心希望能够如此。”
“这就需要我们的努力了,夏尔。”路易-波拿巴又重新看向窗外。
接着,路易-波拿巴的思绪又转到了其他方面去。
“夏尔,我最近听到了一些传言。有关于你爷爷的兄弟一家人的。”
“特雷维尔公爵?”夏尔有些惊奇。“什么事呢?”
“有人说。在几个月前,特雷维尔公爵一家,趁着之前的混乱状态。在吉维尼用武力驱赶走了住在他们领地上的农户,听说还杀了好些人……现在好多地方都传遍了,引起了不少恐慌。”路易-波拿巴的声音听不出息怒来。“夏尔,有这回事吗?”
当然有这回事了!我就是亲身经历者啊!
“抱歉,对此我不是特别清楚……”夏尔脸上闪过了一丝迟疑和尴尬,“您也知道的,因为政治立场的关系。我爷爷和他的兄弟关系不是特别好,已经很多年不怎么往来了,只是最近因为国民自卫军的事才往来多了一点儿……”
“特雷维尔侯爵对我们的忠诚。真是让人感动至极。”路易-波拿巴点了点头,然后饶有兴致地盯着夏尔,“那么,夏尔。如果这事儿是真的。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处理呢?”
夏尔表现得有些为难。
“夏尔,我将公开对特雷维尔公爵的行径发出批评,并且资助那些因此流离失所的人。”还没等夏尔回答,路易-波拿巴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然后,很快他又放低了声音,叮嘱夏尔。
“另外,这阵子你找个机会去告诉特雷维尔公爵一家,最近对我们有不少帮助。我是十分感谢的,而且会有所报答。请他不要将我必须说出的那些话放在心上。我想。作为卓有成就的政治家,特雷维尔公爵是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一边痛斥特雷维尔公爵一家,邀买人心并且为自己博取名声;一边在私下安抚公爵一家,感谢对方之前的帮助,并且许诺未来给予好处。对路易-波拿巴的这种两面派手法,夏尔倒不是特别惊奇。
倒不如说,这是所有政治家所必备的技能。
“这样就好。”路易-波拿巴仍旧看不出喜怒来,“夏尔,你放心吧,这事儿绝对不会牵涉到你的身上,我只会怒斥公爵一家的过火行为而已。”
“过火行为”。
也就是说他定的基调是“不否认特雷维尔公爵一家夺回产权的合法性,只是手段过于激烈”。这样,在讨好了那些小农的同时,他又不至于得罪其他有产者。
同时,他又不动声色地安抚了夏尔,以便不至于寒了他的心,继续让他给自己效命。
不愧是一流的权术家啊!真是厉害。
夏尔在心里默默地赞了一句。
“谢谢您。”夏尔连忙鞠了一躬,表示自己对他的决定毫无异议。
路易-波拿巴又微笑了起来,仿佛是在安慰夏尔似的。
“你能这么想就好。哎,我们如今不得不去讨好那些农民了!谁叫他们人多!而且又有了选票!夏尔,他们的选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如果想要通过总统选举一步登天的话。”
大革命不仅给法国带来了剧烈的震动和超过二十年的战争,也给法国的经济体制和阶级力量带来了极为深刻的变化。
原本基本属于贵族和少量富裕平民的土地上,因为断头台和枪炮的作用,凭空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自耕农阶层。他们不是大革命的主导者和推动者,却在大革命的领导人纷纷走上断头台、拿破仑帝国建立又毁灭的纷纷扰扰的二十年间成为了最后的得利者群体。
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保住这一份来之不易的财产,让一切都保持现状。
当现状看上去岌岌可危的时候,他们就会呼唤英雄——而路易-波拿巴,就准备扮演这种英雄。
然而,这也仅仅只是扮演而已。
路易-波拿巴在他的二十年帝国里,并没有像他许诺的那样,成为农民们的保护神,在势不可挡的工业化大潮当中,虽然缓慢,但是农民们仍旧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冲击。
第二帝国并没有去改变这一潮流,他们也做不到。
在近代和现代历史上,有很多通过相对或者绝对的武力优势,强行改变一国的土地所有权分配制度的例子,除了法国大革命。以及中国和苏联的革命之外,最近的两个例子,是在二战的两个战败国——德国和日本之中。
在二次大战胜利后。盟国希望彻底铲除掉德日这两个侵略国家的军事贵族集团,除了政治打压之外,破坏他们的经济基础也是重中之重。因此,苏联在德国、美国在日本分别进行了影响深远的土地改革,极大地改变了两国原本的土地体制。
在德国,苏联人没收了所有超过一百公顷(二百五十英亩)的农庄,属于“战犯(纳粹官员和纳粹军队高级军官)”和纳粹政府的土地也全部没收。然后将,它们分割成了一片片十五到二十五英亩的小片地产,无偿地交给了东德无地的农民。
而在日本。美国人的方法要稍微温和一些(当然实质是一样的),主要采取赎买手段,他们透过扶植起来的日本政府,在实质上废除了战前日本帝国所实行的寄生地主制。将所有超出标准的土地(北海道为12公顷。其他地方为3公顷),全部予以没收。
从这一点来看,路易-波拿巴的思想和美苏的现代主义思想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
然而,作为一个向现代过渡的统治者,路易-波拿巴却自然有自己的局限性。当时美苏在自耕农群体上最关键的一招棋,他却没有走——他完全没有准备成立一个国家性的农业协会组织,以便团结这些小农的力量。
苏联人在东德设置了“农业生产合作社(lpg)”“国营农庄体系(veg)”,美国人在日本设置了“全国农业协同组合(农协)”。通过这种方式,将这些原本力量分散、资源薄弱的小自耕农们结成了农会组织。凝聚成了一股强大的政治力量,也成为了新政府和新体制的重要支持者。
通过这种办法,苏联和美国在德日都建立了一个庞大的自耕农阶层,也使得他们扶植起来的政府有了一个相对稳固的支持者群体,而且相对合理的土地资源分配体制,也极大地方便了原本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的东德和日本在战后的经济恢复。
而路易-波拿巴呢?他虽然宣称自己是小农们的保护神,但他却没有试图这么做,一直都没有。
他对小农的支持,看上去似乎是自相矛盾的——既给他们许多许诺和优惠,并且一直透过政府施行某种农业保护主义政策,但是另一方面他又不成立农业协会组织,将小农们凝聚到一起,形成一股政治力量。
而那些没有被组织起来的小农,在随着时代进步而日益规模化、机械化的大庄园农业面前,是天然地是处于劣势的,极容易因为自然灾害或者价格波动而被迫陷入到破产的境地,更别说给政府以足够的支持了。
他们既然濒临破产,那就当然不会跑去支持这个让他们濒临破产的政府了。于是在时代的进步面前,第二帝国渐渐地失去了自己原本的基本盘,第二帝国在后期的政治孱弱,很大程度上就是由于这个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以路易-波拿巴的智力,会想不到这种局面和趋势吗?
并非如此,他当然看得出来。
然而,这种看似自相矛盾的做法,正是极其符合路易-波拿巴世界观的做法,是这位成功的冒险家诡诈一面的表现,也是他内心世界的折射。
不管怎样宣称自己是一个热爱社会主义的皇帝,一个爱民如子的皇帝,路易-波拿巴首先身上一个阴谋家,是一个渴望权力、并且希望概不与他人分享权力的皇帝。
这位拿破仑三世陛下,既希望在不可靠的金融家和旧贵族们之外给自己开辟一个稳定的支柱和基本盘,并且让自己显得宽厚爱民,博得万民的热爱;却又不希望这些小农民联合起来之后骤然觉醒,产生危险的革命思想,进而威胁到自己家族的地位和帝国的稳定。
所以,他的这种理念上的自相矛盾也就可以理解了,甚至可以说是必然会发生的。
至于夏尔,他当然不打算在这位未来的皇帝的兴头上泼冷水了。
“您说得对,陛下。”(未完待续。。)
ps: 虽然已经打算尽量写得浅显了,但是这些理论性上的叙述可能还是有些枯燥,但是又不得不写……还请诸位认真研读一下,毕竟对后文比较重要。
另外,从现在开始要进入大剧情了,急需大量龙(pao)套(hui),所以我打算开个置顶的龙套楼,有心出演的读者,请自己写一个人物卡发在回复里吧……标注上姓名、国际还有阵营,我视情况而取用……还请合作哦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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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卡芬雅克将军与交易
这是一间十分幽静的房间。
它处于这间宅邸中最深处,连主人平日里都很少来光顾。
中央有一张宽大的方桌,上面铺着红色丝绒,中央是一座景泰蓝壳子的挂钟,钟两边各有一只银烛台。齐肘高的护壁是栗木做的。墙上挂着一张精美的皮革,皮革上有压出来的凸花,天花板经过彩绘,涂金,拼接十分精巧。
种种陈设,都在想世人证明此间的主人的风格——沉静,却又不是那种单调的冷漠。
至少在梯也尔先生看来是这样的。
“卡芬雅克将军,祝贺您。”他笑得十分欢畅,“或者,我现在该称呼您为部长阁下?”
【路易-欧仁-卡芬雅克(louis-eugène-cavaignac,1802-1857),法**人,政治家,早年从军,后成为将军。在七月王朝末期被任命为驻阿尔及利亚总督,二月革命爆发后辞去军职回国,在选举中当选为制宪会议议员。
在5月17日,他正式被任命为政府的陆军部长。】
“随您喜欢,我个人并不在意。”此间主人的面孔,仍旧严肃而且冷淡,“而且,我想,您特地过来拜访我,不是仅仅为了跟我探讨一下称呼问题吧?想要说什么的话尽管说吧!您知道,我从军几十年了,一向喜欢直来直去。”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得到梯也尔先生的拜访的,尤其是在如今他已经成为了一股重要政治势力的领袖人物之一的情况下。而今天的这位卡芬雅克先生。因为其新得到的职位和他的名望,正式成为了其中之一。
也许他应该感到荣幸,但是。现在,这位将军的脑海里,首先是猜疑。
“这是一个好习惯。”虽然感受到了此间主人的不合作情绪,但是梯也尔先生的脸上仍旧没有一丝动摇或者不耐烦。
停顿了片刻之后,他继续看着这位将军。
“将军,我想您已经得到了消息了吧?阿拉戈先生决定任命您为陆军部长……”
【弗朗索瓦-阿拉戈,( fran?ois-arago。1786–1853),法国物理学家、天文学家,在磁学和天文学上卓有成就。在七月王朝时期。他当选为众议院议员,还担任巴黎天文台台长。
七月王朝倒台之后,他继续参选议员,并且在5月当选。由于名望卓著并且基本上和各个政治派别没有冲突。他在制宪会议成立之后。被推举为政府首脑,成为第二共和国第二位临时政府首脑。
由于他对这个职位并不留恋,且自知自己仅仅是过渡人选,因此他很快就将政府首脑职位和职权都转给了继任者,前陆军部长卡芬雅克将军。他仅仅只当了一个月的政府首脑。】
“我确实听到了类似的传闻,但是既然这一切还没有公布,那么就不能说确定。”将军冷淡地回答。
“那么,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呢?”梯也尔先生饶有兴致地看着对方。
“我将竭尽自己所能。为这个国家服务。”将军的表情十分严肃,“直到耗尽了自己的一切为止。”
“在当前的局势下。您当然知道‘竭尽所能’这个词儿有多么让人难以承受,对吧?”
将军沉默了片刻,然后又惊疑地扫了梯也尔一眼,仿佛是在揣测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好办的差事。”最后,他重新开了口,还是同刚才一样镇定。“不过,我会在祖国需要的时候,尽自己应尽的义务。”
“像拿破仑那样尽自己的义务?”梯也尔突然问。
这当然有些无礼,哪怕一个野心家真的想学习拿破仑,他也不可能在别人面前承认。
“像让-巴蒂斯特-卡芬雅克那样。”主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让-巴蒂斯特-卡芬雅克(jean-baptiste-cavaignac,1763-1829),他是卡芬雅克将军的父亲,著名政治家。大革命时代他担任国民议会议员,山岳党人,并且在路易十六的死刑判决当中投下了赞成票。】
“哦,您千万不要生气!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梯也尔又笑了出来,“我对您的父亲也是充满了敬意的,正是他那一代人在8月的努力,把贵族们搅得一团糟,也使得我这种平民出身的人也有了出头之日,对那伟大的一代人我是充满了感激的。”
【指1789年8月,法国国民议会通过决议,废除了封建领主在原领地被出卖后,还能从后续的土地交易中收税等一系列封建权力。】
“谢谢您。”在他夸张的刻意恭维下,将军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但是,您真的不想学习一下拿破仑吗?我是指好的方面——他拯救了这个曾陷入一片混乱国家,给它带来了稳定。难道您不希望也达成如此伟绩吗?”梯也尔先生放低了声音,“难道您会不希望名载史册吗?”
“如果您是指这一方面的话,那么我必须回答,我希望。”将军的语气放缓了一点,但是仍旧狐疑地看着对方,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卖什么药。
虽然脸上挂着不变的笑容,但是梯也尔先生的内心,却是冷静之极的。
他明白,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那么,阿拉戈先生对您的这个的任命,将是您名载史册的第一步。”
“得了吧!梯也尔先生,您想必也知道,我这个陆军部长,也不知道能够当到哪一天。”将军微微苦笑了一下,“您想必也知道。现在的政府有多么不稳定。”
“如果能够得到足够的支持,它就可以很稳定。”梯也尔的声音里突然加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将军看着对面的这个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
他是来劝说我加入秩序党的吗?
“我是个共和主义者!”将军断然回答。
“哦。我当然知道您是。大家都可以是共和主义者,有一天我都有可能是。”梯也尔先生微微挑了挑眉头,毫不惊讶于对方的回答。“但是,有些共和主义者想当总统,有些共和主义者不想,您是哪一种呢?”
“总统?”将军反问了一句,十分惊奇。
他紧紧地盯着梯也尔。似乎是想要撬开他的脑子似的。
年底的总统大选,更是牵动了每一个政治派别的心。作为一个有着基本上进心的政治家,将军就算说不关心那也肯定是假的。
“您没有想错。卡芬雅克先生。”梯也尔还是微笑着,“我认为您可以当总统。”
“只有您认为的话可不行。”卡芬雅克将军的态度已经软化了许多,但是仍旧在躲闪着试探着。
“我是代表我们秩序党的全体同仁,来向您表达这个意愿的。”梯也尔突然加大了音量。“卡芬雅克将军。我们支持您去参选共和国的总统!”
将军紧紧地盯着梯也尔。
许久许久之后,他终于开了口。
“条件是什么?”
他终究还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条件?哦,不,我们没有条件,这不是一种交易。”梯也尔先生连忙摇头否认,尽管这明明就是一场交易。
“先生,我们没有条件,只有意愿。一个您本身就会去实践的意愿。”
“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您恢复这个国家的稳定,这难道不是您在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导者之后所必须要做的吗?”眼见到了火候。梯也尔先生开始摊牌了,“将军,不瞒您说,您自己也知道阿拉戈先生年事已高,无法在这种时候来承担国家的重任……而您,您年富力强,而且卓有威望,您是能够承担起这个重任的人选,只要您愿意,不久之后阿拉戈先生就会辞去职务,您将会成为政府的领导人……”
“恢复国家的稳定?”在对方抛出的诱饵之外,将军听出了对方的画外音,思考了片刻之后,他冷冷地看着对方,“您的意思是,希望我去镇压那些起义者?”
“起义者?不,先生,这是一群暴乱者!现在已经是美好的19世纪了,贵族们已经让出了舞台,我和您这样的人已经可以成为这个国家的领路者,那伟大的一代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还需要什么起义?这就是一群暴乱者,他们威胁的不仅仅是某一个王朝或者某一些贵族,他们威胁的是我们所有人!他们是如今一切灾祸的根源,更加是未来更大灾祸的引发者——如果我们不去管他们的话!”
他的话,没有激起对方的激动,将军只是陷入了沉思。
“也就是说,你们以拥戴我当临时政府首脑和总统为条件,要求我出面镇压暴民?”
不期然间,他已经换了用词。
“是的,时至今日,我们必须去镇压下他们了,如果我们还想要恢复这个国家的正常秩序的话。”梯也尔先生断然回答,“难道您不是这样认为的吗?”
“可是……如果我按你们希望的那样做,那么我们就必须在巴黎制造流血事件,一场大流血。”将军却没有轻易上钩,而是马上指出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这会让我名声大损,选举肯定无法成功,那么你们的承诺又有什么用?”
他没有拒绝条件,而是指出条件难以完成——这说明他已经接近答应了。梯也尔先生心想。
很好。
“您的担心不无道理,将军。”他的脸上,仍旧是那种谦逊的笑,“所以,为了预防这种状况,我们也做了一些打算……”
“什么打算!”
“我们,和我们的政治盟友们,打算在近期内制定法律……”梯也尔先生摊开了手。“剥夺掉无财产者们的选举权,这样。总统选举就只会在有产者中间开始。那么,他们是不会忘记您保卫这个国家的攻功绩的……”
人民普选出来的议会,却想着剥夺人民的选举权。这就是第二共和国失败的根源,它的议会和它的人民根本没有连在一起,连表面上、形式上也没有。
法兰西第二共和国赋予了几乎全体成年的男性公民以普选权,这些公民使用自己的权利去,选举出了一个制宪议会,打算在这个机构的基础上将这个国家革新。
这一切看上去都很美。
然而,这个被全体国民选举上来的议会。其很大一部分成员,竟然是将“剥夺大部分选民的选举权”作为自己的头等大事,这岂不是咄咄怪事?
其实。这并不奇怪。
即使是在21世纪,民选机构不代表民意实际上也是常事。而在此时处于19世纪中期的法国,这些新得到选举权的平民绝大部分人是文盲,没有经过一定的教育。大多数人甚至一辈子都很少离开家乡。即使国家新发生了革命。但是对他们来说,一切仍旧和旧日一模一样。他们在旧时代所形成的固有观念,以及宗教思想,都还保留着,更不会产生什么阶级斗争之类的觉悟。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最后选举出来的人,绝大多数就是那些在当地卓有名望的人——也就是有钱有势的贵族或者资本家,他们在七月王朝那种没有普选的情况下。原本就能够当选,其中一部分人甚至就是以前的旧议员。
而这些人。又怎么会将自己当成和平民百姓一样的人呢?
他们肯定会去考虑,如果一直进行普选,自己以后的选举难度就会更大,需要花费的精力和财力都会增加,因而他们想要取消掉国民的普选权也就不足为奇了。
原来如此!这些人竟然是这样打算的!
将军心里恍然大悟。
“先生,您看,现在我已经对您开诚布公了。”梯也尔先生悠悠然地看着将军,“那么您呢?您是否也能对我开诚布公?您愿不愿意顺应我们的意愿呢?”
是啊,该不该答应这家伙呢?
将军陷入了考虑。
这种考虑,倒不是出于道德上的牵扯,而是政治利害的算计。
他们真的能够办到吗?
“您放心吧,”仿佛是看出了他所想似的,梯也尔先生轻声回答,“我们说到做到,只要您做完您的,那么我们也绝对会做我们的,毫无折扣!卡芬雅克将军,只要您在这里点个头,我们保管能让您成为法兰西共和国第一任总统……”
然后,他突然又加了一句,“当然,如果您不愿意,那也没办法,我们只能去另外的合作者了……我想,临时政府首脑,还有总统,总是会有人愿意当的吧?”
“我们还需要面对很多反对力量,比如……”将军仍旧在沉吟着,“路易-波拿巴和他的党徒们,也随时对我们虎视眈眈。”
“路易-波拿巴!这家伙有一个好的名字,值得我们警惕的好名字,正是这个姓氏,让他得以坐享其成,窃取原本不属于他的威望和名声,还给他的党徒走狗们挣取了不少议席。但是,他现在不是决定性的人物,也许永远都不会是。也许以后他会是我们的政敌,但是现在我们也没空去对付他——而且,就算是这个喜欢沽名钓誉的人,恐怕也不会愿意见到暴民造反,把整个国家变成地狱吧?将军,我认为他是不会给我们的添麻烦的。”
“我们?”将军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我们。”梯也尔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狡狯,“难道您还会拒绝如此优厚的条件吗?”
将军一直看着梯也尔,梯也尔先生也回视着他,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
“好吧。”良久之后,将军点了点头,似乎是同意了他的建议。“您给了一个让我无法拒绝的建议……我希望您真的能够办到。”
“您不会后悔的。”梯也尔的脸上,仍旧带着不变的笑容。(未完待续。。)
第五十一章 请求与忠告
连续的多日阴雨之后,天气难得的晴好。
在简单地洗漱之后,夏尔走下了楼,准备去餐厅吃早餐。
同往常不太一样的是,他今天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穿深色的正装,外面套着一件蓝色大衣,金光闪亮的扣子也一粒粒扣得整整齐齐。
没错,夏尔现在身上所穿着的是国民自卫军的制服。
而这一套制服,正是夏洛特特意找裁缝订做的,算作打他提前的生日礼物。
当他走到餐厅时,如同往常那样,他的妹妹芙兰,以及芙兰的女伴玛丽都已经早早地坐在了那里。
“早上好,特雷维尔先生。”她们两个看见夏尔时,同时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两位美丽的小姐。”夏尔也笑着点了点头,同她们打了个招呼。
今天是他们那一支国民自卫军部队又一次日常组训的日子,所以夏尔也穿好了军服,准备前去集结地。
由于最近的时局的关系,国民自卫军集结和组训的次数比往常要频繁了许多,因而刚刚进去没多久的夏尔,就已经差不多和自己部队的人都认识了——当然,他的姓氏和在里面当高级军官的堂伯也起了很大作用。
不得不说,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穿着军服的夏尔,仍旧似乎给了两位少女很大的惊奇,她们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几次向他投过了视线。
“好看吗?”心情颇佳的夏尔,像是开玩笑一样地问了一句。
即使平素十分沉稳。今天的夏尔也忍不住露出了男人们穿上制服时那种说不出来的、趾高气扬的神气。
“嗯!很好看呢!”德-莱奥朗侯爵小姐连忙回答。
在这座以风雅或者附庸风雅为荣的城市里,竟然有这么多人会觉得穿上军服要比便服体面!而且,都已经到了这个年代了。居然还有那么多人会以为,只要全副武装,便会给女孩子们一个好印象!没想到竟然连特雷维尔先生这样的青年人都不能免俗!哎,真是的!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不过,虽然如此,但是特雷维尔先生穿上这一身时,确实还是挺好看的。倒是和那些脑满肠肥的笨蛋不太一样……
正当这位侯爵小姐还在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当中时,芙兰突然开口了。
她端正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先生。您等下就要出去吗?”
“嗯,是的。”夏尔点了点头,“我吃完就走,早上十点就要集合了。如果迟到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怎么,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芙兰白皙的脸上满布着开朗的笑容,“只是想要耽误您几分钟而已。”
“如果只有几分钟的话,那么当然没有问题……”夏尔有些狐疑地回答。
也许是因为年岁渐增的关系,最近芙兰比平常乖巧多了,对夏尔谈话时,笑容也越来越多,过去那种略带叛逆的情绪。现在似乎越来越少了。夏尔在对此感到欣慰的同时,有时候却又忍不住有些怅然若失。
好吧。人都是会长大的,哪怕是妹妹——最后,他这样安慰了自己。
他很快就吃完了,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妹妹。
“那么,我们就不用耽误时间了,现在就开始吧!”芙兰从她旁边的座椅上拿过了一本小册子,然后将它放到了餐桌上。
然后,她站了起来,翻开这本小册子,伸手指着上面的一处文字记载,然后看着自己的哥哥。
“我昨天看了看,这里的记载好像不对,和总的账目对不上……”她仔细地念了其中的一处账目,“我算了一下,这里应该记多了,却又不知道是哪一笔……”
“哦?是这样吗?”夏尔有些惊奇,然后伸手接过了账簿,接着他凭借着记忆和账目上的数字,自己算了起来。
“你说得没错,这里是我记错了。”算了一会儿之后,他对芙兰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这笔460法郎的支出,但是那天我又急事,结果随手给记成了640……抱歉,让你多费了那么多心思。”
“没关系的,反正也没有给我们家带来损失不是吗?我现在找出来,只是方便做一个总的账目而已……”芙兰仍旧微笑着,“而且您平常那么忙,出点错误也难免……”
“哦,谢谢!”夏尔被芙兰难得的安慰给弄得有些受宠若惊,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芙兰的头,“你能这样说,真的太让我开心了。”
“您放心吧!”芙兰并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满是自信地看着兄长,“以后这些家庭账目就有我来替你处理吧,反正我平常也闲着没有太多事要做,保管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她这倒不是大话,学了差不多一个月,她现在已经基本掌握了特雷维尔侯爵一家的财务状况,对其家计也日益了如指掌。
“哈哈,那就太好了!”夏尔笑了一声,然后又抹了抹她的头,“特雷维尔小姐,那么一切就都交给你了!”
“好的……”芙兰微微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哥哥的赞美。
如果无法被替代的话,那么……就不用被嫁出去了吧。
少女在心中暗想。
………………
在吃完早餐之后,夏尔走出了宅邸,向马厩里自己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走去。
“特雷维尔先生!”他突然听到了后面的一句招呼。
他连忙往后面看去。
“德-莱奥朗小姐?”他有些惊奇,“您有什么事吗?”
玛丽正站在台阶上。看着已经走下了台阶的夏尔。似乎是小跑过来的,这位侯爵小姐脸上有些红晕,她轻轻喘了口气之后。脸色才慢慢恢复。
“有件事我想告诉您,趁着您现在还在,我跟您报告一下吧。”
“哦,当然可以,请说吧。”夏尔点了点头,然后笑着开了个玩笑,“难道。我之前连给您的佣金的数目也算错了?”
“不不不,不是那回事!您一直都对我很照顾,也没有算错……”玛丽连忙摇头。“是另外的事。”
“那是什么事呢?”
“是关于国民自卫军的事情。”
“哦?”夏尔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那么请说吧。”
“特雷维尔先生,虽然我平日里不怎么出门,但是再怎么样也都能听到一些风声;况且。最近您穿军装集训的次数又那么多……”玛丽看着夏尔。表情有些紧张,“我听说,过得不久,巴黎城中会有流血事件发生……”
“也许会有吧。”沉默了片刻之后,夏尔回答。
接着,他又继续说,“但是您放心吧,至少在这里。您是绝对安全的,没有谁能够伤害您。”
“再次谢谢您对我的帮助……”玛丽突然屈膝行了个礼。“但是,比起自己来,我也很担心我的父母。所以,我想请您,如果能够帮忙的话,尽量帮我暗中保护一下他们吧。”
然后,她又苦笑了起来,“很可笑吧?他们那样对我,我还这样……特雷维尔先生,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请求而已,如果您不方便的话,就当我没说吧!我仔细想想,他们应该不会有事的……”
“您说的没错。就算乱了起来,您的家所住的街区,也会有自卫军的保护,应该是不会有事的。”夏尔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看法,“不过,我会帮您注意一下的,如果真的遇上了危险,而我又能够帮上忙的话,那么您放心,我会帮的。”
“那就太谢谢您了!”玛丽闻言大喜过望。“您放心吧,我会付钱给您的……”
“噗嗤……”夏尔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次是免费的。”
接着,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之后,玛丽又重新看着夏尔,神情突然变得十分闪烁,似乎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夏尔有些奇怪。
“特雷维尔先生……”迟疑了片刻之后,玛丽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小心地瞟了夏尔一眼,似乎是在确认他的心情。
“您有没有觉得,芙兰最近有些奇怪——自从那天,那位特雷维尔小姐拜访之后……”
“奇怪?”夏尔微微一惊,然后皱了皱眉。
“您是指哪方面?”
“作为一个外人,也许我不该多说……”玛丽脸上满是迟疑,“但是,我真的觉得,您应该多关心一下您的妹妹……我知道,您平常已经很关心了,但不是那种关心。”
“那种关心?”
“您关心她是否吃得饱穿得暖,是否缺了零花钱,是否有好好做功课……这些都是关心,都很好,但是您是否忽视了她本人的想法呢?”玛丽放低了声音,“自从那天之后,她一直很不开心,但是一直强打着精神来陪您高兴……您真的没看出来吗?”
“怎么会?!”夏尔真的惊讶了。
“您最好还是多关心一下她吧,这是我的忠告,对她来说,这是最大的慰藉了,她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我敢肯定,在她的心里,再没有谁会比您更加重要了,我是她的密友,我看得出来。”玛丽微微闭上了眼睛,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我知道您平常很忙,但是就算忙,您总不至于一点儿空都没有吧?”
夏尔呆呆地听着,未置一词。
侯爵小姐的脸上,重新换上了满面的笑容。
“好的,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您一路顺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