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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匂宮出夢     花与剑与法兰西txt下载     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六章 革命(三)

    正如孔泽所知所见的那样,首相官邸已经成了暴乱分子的首要攻击目标。在各自领袖不停的鼓动之下,各处的人潮手持着武器,挥舞着枪支欢呼着向官邸狂奔而去,沿途一片混乱。

    而在一片狂乱当中,仍有一群人保持着冷静。他们混杂在这汹涌的狂潮当中,以有节奏步伐向人潮的目的地行进着。

    …………

    人群越来越近了,曾经宽阔的街道,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所充塞,看得让人心里发憷。

    “赶快鸣枪示警!”孔泽大吼了一声。

    守卫们如梦初醒,纷纷朝天鸣枪。

    他们努力总算收到了一点效果,在枪声的威胁之下,人潮暂时停下来了。最前列的一些人在寻找掩蔽物,有些人卧倒了。

    但是这种停滞只是片刻之间而已,还没有等守卫们松一口气,在后面持续不断接上来的人潮的挤压下,人潮仍旧不由自主地继续向前行进着,卧倒的人不幸被后来者不停地踩踏着,但是没有人理会他们发出的惨叫。

    “你们是要做人民的朋友,还是做人民的敌人!”一个工人领袖模样的人朝这边大吼了一句,“你们是要站在我们这边,还是要下地狱?!”

    他的问话被身边的人所重复,然后又被更远一些的人人重复,最后,几乎汇成了一声惊雷般的质问。

    “你们是要做人民的朋友,还是做人民的敌人!”

    “你们是要站在我们这边。还是要下地狱?!”

    “天哪!”看着越来越近的暴民们,面如土色的守卫们发出各种惊吼,士气显然已经到了冰点。

    即使表面上仍旧装出一副镇定样子的孔泽。心脏也在狂跳着,口干舌燥地看着面前的对峙者。面前的人,一张张或平静或狰狞的面孔都印在他的脑海中,似乎有些人还有些似曾相识,但是又想不出到底认识不认识,大脑仿佛已经停滞了思考一般。

    几万人,十几万人。平日里忍受着加诸于他们身上的种种不幸,挨饿受冻,不发一言。他们身家单薄。他们看似没有力量,任人宰割。他们必须为上层阶级的荣华富贵而劳作一生。

    可是,当他们爆发起来的时候,竟然看上去是如此势不可挡!

    随着距离的接近。卫兵指挥官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最终,他的精神崩溃了。

    “开火!开火!”

    他大声下令,试图用吼叫声来掩饰自己的惶急。

    “砰”“砰”“砰”

    零星而又不整齐的枪击声次第响起。

    卫兵们没有怎么瞄准,也不需要瞄准。人群的密集程度和距离之近,已经到了只要枪管指向前方就必定能够命中的地步了。

    “啊!”一群人中弹,惨叫着倒下,有些人瞬间受了致命伤,连惨叫声都没有就死去了。

    但是那又怎么样!这一点的小浪花连稍微阻止人潮都办不到。

    这枪声非但没有吓退人潮。反而像是一道发令枪似的,让所有人都打了激灵。

    “哇啊!”有些人发出了骇人的怪叫。快步朝前冲去。

    …………

    夏尔一行人,仍旧以刚才速度继续行进着。

    他无视中弹倒地人们,径直地向前走着。

    不同于那些暴民,他所带的人,都是受过基本的军事训练的。而且爷爷指派给他的贴身仆人,也曾是在战场上跟了爷爷多年的军官,所以在他的协助之下,夏尔带领自己的这群人并没有什么问题。

    万般思绪都已经完全消散了,他只是带着自己的人向前前进着,夷然无惧。

    前方就是首相的官邸,就是前进道路上必须克服的一个障碍。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他已经能够看清挡在自己面前的那些守卫者们了,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制服,其中有一个似乎还有些眼熟,但是夏尔已经无暇分辨那人是谁了,肾上腺素所带来的激情已经让他几乎忘却了自我。

    那边的枪声还在不时响起,旁边有人倒下了。

    “停下!停下了!”饱含绝望的喊声也从那边传了过来。

    你们挡不住我的,你们不堪一击!

    他拿着一根细藤木手杖,权充作军官的指挥刀,面无表情,凝视前方,继续前进着。

    旁边的喧闹声好像都已经停下来了一样,再也无法传入他的耳中。

    够近了,已经够近了。

    每一张刻印着惊慌和恐惧的脸,都已经映在了他的眼帘中,纤毫毕现。

    “瞄准!”

    夏尔停下了脚步,手杖一点一点地抬高,抬高,最后与地面平行,指向前方,指向正惊恐万状的卫兵们。

    我一挥下去,就会有人死去,和我一样,他们也有理想,他们也有家人,会有人为他们的死去而悲伤。

    但是……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样!

    夏尔微微闭上了眼睛,手杖重重挥下。

    “开火!”

    ………………

    “砰!”

    “砰!”

    “砰!”

    并不是一次完美的齐射,子弹飞出枪管的怒吼声音是次第传入他耳中的,滑膛枪枪管口所冒出的白雾笼罩住了他的前方,模糊了他的视线,一瞬间竟然给他带来了一种如在梦境般的空幻感。

    片刻之后,烟雾消散了,消失于虚空当中,仿佛枪管所带走的灵魂一般。

    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官邸。

    战果不错。

    他嘴角微微上撇,满足地笑了笑,然后大喊。

    “冲啊!”

    ………………

    “完了!”卫兵们惊恐地互相喊叫着。“我们顶不住了!”

    暴民的还击已经让他们的抵抗心理彻底崩溃了。

    孔泽呆呆地看着呐喊着冲过来的暴民们,像是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几具尸体似的。他的衣服上不知道沾着谁的血迹,原本黑色的制服此刻竟然变得有些像深紫色。

    “啊!”一身惨叫声又从他旁边响了起来。将他从这种痴呆般的迷怔中又惊醒了过来。

    挡不住了,已经挡不住了。

    不,从一开始就挡不住的。

    看着已经在失魂落魄的卫队指挥官,他大吼了一声。“我们挡不住了!快带我去见首相阁下,我们快跑!护送阁下去王宫!”

    眼见对方好像还没有清醒的样子,一激动之下,孔泽使劲给了对方肩膀一拳。看到对方好像终于清醒过来了之后。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对!对!”卫队长大声回答,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轻松,也许是为自己可以合理合法地临阵脱逃逃出一片生天而感到庆幸。“我们快去护送首相阁下!”

    在卫队长的带领之下,无视已经混乱了的守卫们,他们两个带着几个人重新跑进了官邸内,然后直奔首相阁下的办公室。

    顾不上礼节的他们。直冲冲地踢开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发现他们的首相阁下正定定地坐在椅子上出神,脸上有着不可思议的平静。

    他定定地看着窗外,似乎正在聆听着什么,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已经闯进来的几个人一样。

    也许是在听那句声声不绝的“打倒国王,法兰西共和国万岁!”?

    “首相阁下!”卫队长喊了一句,“不要担心!我们现在护送您去王宫!”

    首相阁下这才将视线从窗外转了过来,他仍旧平静地看着两个人,然后友好地笑了笑。

    这笑容是如此瘆人。以至于孔泽和卫队长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这时候还笑得出来,他疯了吗?他们两个同时在心里想。

    “不。我没有疯,”仿佛是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了他们心中所想,首相阁下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完了,我们完了。”

    他仍旧在笑着,只是这惨苦的笑容让两个人心里都不寒而栗。

    “不!这只是一时的暴动而已,您只是暂时避险,王宫还是安全的!”孔泽向他大喊着劝说,“只要您去王宫里,再等一会儿军队就该入城了!到时候这些暴民都会被军队全部碾碎!快走吧,这里已经撑不了多久了!马车之前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从后面溜走,趁着现在官邸还没有被暴民们全部包围赶快走吧,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军队?”首相看着孔泽,笑容里突然带上了一些嘲讽,“不会有什么军队了,就算是有,也是来负责绞杀我们的……他不听我的,活该,活该有这个报应啊,哈哈哈哈……!”

    他真的疯了吗?这是什么意思?孔泽在心里问了一句。

    已经没有时间了,暴民们就快冲过来了,而没有了指挥官的卫兵们,能够再造成多少阻碍可想而知。

    他心里一横,然后给卫队长打了个眼色,径直走上前去架起了首相阁下,然后拖着他离开了椅子。这个老人并没有反抗,因此他的行动十分顺利。

    “还愣着干什么!快带着阁下走啊!”他又朝卫队长喊了一句。

    接着,这群人簇拥着首相阁下朝外逃去,然后他们上了一辆四轮马车。一上车,车夫就死命催赶着马,无视四处乱窜的流弹和暴民,夺路狂奔。

    一路上,首相阁下仍旧在笑着,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的暴民们。

    “我们完了,先生。”突然,他看着孔泽,又重复了一句,“但不是完在这些人手里的。我们再也没有希望了!可怜的王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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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革命(四)

    在孔泽等人护送着首相仓皇逃离之后不到一分钟,已经群龙无首了的首相官邸守卫们,就面对现实,完全放弃了抵抗职责,选择举手投降,然后交出了自己的守卫地。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当中,大批大批的人在冲进了官邸。这些从未谋面、素不相识的人们,互相大笑致意着,仿佛经过一场战斗之后已经成为了亲密的朋友了似的。

    等到夏尔也跟着冲了进来的时候,他发现里面到处都是四处纷飞的纸片,和被留在这里、恐慌之极地看着起义者的职员们,还有几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还有人恶趣味地跑到了楼顶上,将几张红色床单从楼顶平铺了下来,向世人昭示首相官邸已经被“解放”的事实。

    由于冲进来的起义者们并非十分有纪律的军队,因此也不可能保持良好的几率,各处房间都被人翻检了个遍,怀表、小花瓶、窗帘花边等等各种值钱的小物件很快就被人洗劫一空,而大物件因为不方便携带,被人打碎,或者被毫无吝惜地扔在了地上。

    还有人从首相官邸的酒窖当中翻出了那些精藏多年的美酒,然后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然后,醉醺醺的他们,肆意地互相打闹着,有些人甚至发起了酒疯,拿起自己的武器朝天鸣枪,给本已经失控了的官邸带来了更多的混乱。

    夏尔等人当然还是保持着必要的冷静,他带着自己的人。没有去管那些已经失控了的暴乱者,而是按照组织内部的人以前私下里所描绘下来的官邸布局图,分头向几间事先就已经确定好的房间走去。

    到了目的地之后。他们这些人都对已经散落一地的财物毫无兴趣,看都不看一眼,而是在那些房间细细搜检着那些被小心封存着的文件和档案。

    当碰到了一些已经上锁了的保险箱时,他们直接用枪逼着残存的职员去找钥匙打开,如果找不到职员他们就毫不留情地直接用枪破坏,然后将里面的东西都搜刮一空。

    而夏尔本人,则径直地带着老仆人和好友阿尔贝等人向首相的办公室走去。他们两个手上拿着步枪。而夏尔的手上仍旧拿着那根细藤木手杖,手枪则被他暗暗地收在怀里。

    在这群凶神恶煞的人面前,平素眼高于顶不可一世的职员们。没有一个敢于站出来挡路,因此他们很快就达到了目的地。

    门没有关,里面也没有人,夏尔等人直接走了进去。

    椅子被摔倒在地上。地毯上满是带着灰尘和血污的印迹。书桌上的东西十分散乱,显然,房间的主人走的时候很匆忙。

    “果然已经跑了吗?”夏尔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虽然在即将攻破官邸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一辆马车载着一些人狂奔而去了,但是心里毕竟还是有一些侥幸心理存在的。

    不过,反正原本就没有特别期待过能直接俘虏首相先生,此时他倒也不是特别失望。

    很快,他就抛下了这些无意义的感想。做了个手势,然后走到了首相的书桌旁。仔细搜检起每一个抽屉,而得到了他手势的同伴们也没有闲着,也都在翻箱倒柜到处找有价值的东西,剩下一个人则站在门口望风,以阻止其他的暴乱者进来捣乱。

    好几分钟之后,他们才完成这项工作。

    接着,夏尔直接从窗户边扯下了一块窗帘,将自己人们所得到的那些东西全扔进帘布里,然后直接打了个包袱。

    “阿尔贝,好好拿着,这些东西可比什么古董物件儿值钱多了!”夏尔将这个包袱递给了阿尔贝,示意他先帮忙收着,“我们这下可没有白费功夫!”

    阿尔贝直接接过了夏尔的包袱,他的脸上也十分平静,看不出有什么紧张。

    “夏尔,我不得不说,干得真好。”

    “那当然了。”夏尔耸了耸肩,“必须如此。”

    “不过,我还是没有料到啊……一向都小心谨慎的你,这次居然敢于亲自走上第一线……”阿尔贝的声音里突然多了些调侃,“我的朋友,最近你可越来越让我迷糊了。”

    “如果,连这点胆量和决心都没有,我有什么资格在你面前大言不惭什么‘三千万人已有的历史不值一提’呢?”夏尔缓缓地回答。

    接着他又换了个口气,好像是开玩笑似的又回了一句,

    “你放心吧,我安全着呢!就算是为了这全城人的性命,我也得好好活着。”

    阿尔贝当然不知道他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所以他只是当做是夏尔惯常的冷笑话,也耸了耸肩一笑置之。

    “那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那还用说吗?”夏尔直接回答,“当然是直接向王宫进军了!现在,我们可怜的首相阁下肯定也在那里,国王陛下可心急了吧……?我们得去再给他一点惊喜……”

    …………

    接着,夏尔这群人小心地避过了仍旧在狂欢着的暴乱者们,重新来到官邸的门口。

    首相官邸已经被攻占的消息已经被传递到了四面八方,不断有人朝这边涌了过来,一边欢呼着一边挥舞着武器。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喊了一声。

    “先生们!我们已经把基佐这个坏蛋赶跑了,他已经像一条丧家犬一样地逃走了!人民的力量势不可挡!法兰西万岁!”

    “法兰西万岁!”一阵阵欢呼声响起。

    “但是,先生们,我们的事业还没有完成,那位暴君还躲在他的宫廷里,妄想着派人来镇压我们,妄想着继续维持他的王朝!我们能答应吗?不,绝对不能!”夏尔声嘶力竭地继续喊着。“我们去王宫吧!打倒暴君!”

    他的提议得到了人们的热烈回应。

    “我们去王宫!打倒暴君!”

    “打倒国王,法兰西共和国万岁!”

    高喊着口号或者高唱着马赛曲的起义者们,重新汇聚起了恐怖的人潮。然后向王宫的方向滚滚向前。

    这些要么已经被激情冲昏了头脑、要么就已经沉浸于酒精当中的暴乱者,兴高采烈地回应着夏尔等人的提议,仿佛是参加一场大型的宴会一般。

    几乎不用什么煽动,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阻止这些已经红了眼的起义者了,谁也不能。

    …………

    即使已经到了这种全城骚动的时刻,迪利埃翁伯爵府上,晚餐仍旧在照常进行。

    伯爵府的主人们都在自己的就坐。尽管外界那直入云霄般的喧嚣声不住地涌入餐厅,但是这些人都维持着至少表面上的冷静,以过去惯常有的风度。慢慢地进餐着。

    “朱莉,你多吃点东西吧,你现在怀着孩子……”迪利埃翁子爵夫人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轻声叮嘱了一句。仿佛对外面的情况毫无所觉似的。

    “谢谢。妈妈。”朱莉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喝下了一口汤。

    出于安全考虑,大小姐朱莉已经事先被接回来了。说来讽刺,这种明显已经不适合聚餐的时刻,却是多年来迪利埃翁家族晚餐时人员最齐整的一次。

    应答完母亲之后,朱莉又转头看向旁边的妹妹。

    “玛蒂尔达,你也多吃点吧,最近可有得你忙的。”

    “我没事。不用担心。”玛蒂尔达的回答如同惯常一样的冷淡。

    坐在主位上的掌玺大臣则一动不动,半眯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一般。

    比起这些亲人,迪利埃翁子爵的状态则要差得多,他面色十分苍白,虽然勉强自己努力保持表面的镇定,但是使用餐具时,他的手仍旧在微微颤抖着。

    “担心什么?”看着儿子这幅慌张的模样,掌玺大臣突然睁开了眼睛,斥责了子爵,“这里安全得很!做主人的都保守不住镇定,还指望别人会为你尽心尽力吗?你这样,即使人家提携了你,你也得马上滚蛋!”

    又被父亲训了几句的子爵,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餐厅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乔治!”玛蒂尔达突然大喊了一声。

    “诶?姐姐?”她的弟弟抬起头来,有些惊惶地看着自己的姐姐。

    “接下来,家里的防卫就要靠你了,我和父亲都出去了以后,你要和管家一起负责保卫家里的安全,明白了吗?”玛蒂尔达的目光十分严厉,让弟弟不禁和平常挨姐姐训的时候一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你现在已经快十六岁了,已经该负起一些责任来了。”玛蒂尔达仍旧盯着弟弟,好一会儿之后,她突然换了种口气,“你终究是要来继承这份家业的,要记住,不要让你的姓氏蒙羞,明白了吗!”

    她的弟弟初时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四顾,但是在大姐和母亲赞许和期待的殷切目光之下,他最终还是挺直着靠在自己的椅背上。

    “我明白了。”

    “即使你儿子都比你有用。”掌玺大臣有些恼怒地又骂了一句,“还不快去准备?你真的想就这样坐着去拿到那个部长职位吗?!”

    被父亲这样一激灵,子爵连忙站了起来,向餐厅外走去。

    在迪利埃翁子爵离开餐厅时步履迟缓的背影,玛蒂尔达略微无奈地叹了口气。

    “爸爸真是的,造个反而已,都这么拖泥带水……”

    然后,她也站了起来,跟着父亲一起离去。

    “所以才讨人喜欢,不是吗?”

    朱莉又用汤勺给自己匀了一口汤,面上还是带着那种淡然的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革命(五)

    王都的中心,此刻已经进入了最高级的戒备状态。卫兵们一个个手持武器,如临大敌地或站或蹲在临时构筑起来的阵地后面,小心翼翼地盯着前方。而他们的背后,就是宏伟的王宫,就是王朝的最后屏障。

    就在他们的身后,当今法兰西的国王陛下,带着自己的几位亲信侍从来到了阳台上,眺望着远处,眺望着他的王都。

    满城的喧嚣当然没有逃过这群人的双耳,虽然还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是国王陛下脸色灰白,嘴角也在微微颤动着,他一动也不动,看着远处。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了,在远处,火光四处升起,使得这座城市比平常时要明亮了许多。

    为了将一切看得更加真切,他睁大了眼睛。

    暴民,数不清的暴民正向他涌了过来,他们有些人擎着火把,更多人拿着武器,呼喊着嘶吼着向王宫冲了过来。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这恐怖的狂潮宛如一条条火蛇,正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向自己扑了过来。他仿佛能看到它已经张开了嘴,锋利的獠牙正向自己展开……

    “打倒国王!法兰西共和国万岁!”

    “绞死暴君,消灭刽子手!”

    “处死当今的路易十六!”

    狂潮的浪涛声已经传进了他的耳中,犹如雷霆,又像是从天庭传下来的判决。那些暴民,他一个也看不清,但又好像每个都时曾相识……

    “啊!”他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然后猝然向后跌倒,若不是后面的侍从官机灵的话,他恐怕已经摔倒在地了。

    毫无疑问。他现在内心中充满了焦急,以及…………恐惧,无边的恐惧。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其中的恐怖了,这是他无数次在噩梦中所见到的情景,这是六十年来让欧洲各国王室们夜不安寝的梦魇。

    他是亲身经历过那个恐怖时代的人啊!他是亲眼见过路易十六下场的人之一啊!

    【1793年1月21日,路易十六被革命政府处死,当时。年轻的路易菲利普和他身为国民议会议员的父亲菲利普-平等都见证了对国王的处刑。】

    “军队!该死!军队!”被人扶着的国王看向旁边的侍从官,声色俱厉地咒骂着呼喊着,听上去却又充满了虚弱。“军队在哪里?怎么还没有来?没有人给他们传令吗?!”

    “陛下!陛下!”侍从的声音有些惶急,加大了音量,想要让陛下恢复理智,“传令官已经派出去了。现在大军肯定已经在调集。您再等等吧!不要着急!只要再等一阵子,这些暴民就都会被碾成碎末了!”

    “不着急?我们怎么能够不着急?”国王陛下脱口而出,“我们就要都成为暴民的牺牲品了!”

    “陛下,冷静!冷静!”旁边的侍从在不断地劝说国王保持冷静。

    火蛇的尖端已经就要触及到王宫之前的花园了,已经到了!

    几个暴民端起了自己的枪,朝远处王宫阳台上的模糊人影开了枪。

    “砰!”弹丸夹杂着尖啸飞速向前飞去。

    ……

    这么远的距离,此时的世界还没有一把枪能够命中目标。

    但是……它已经足够给国王陛下带来足够的惊恐。六十年前的一幕幕,六十年后的一幕幕。在他的脑海中纠缠杂糅,几乎浑然一体。

    他的耳边仿佛听见了从天上的那个存在传来怒吼。

    “你夺下了波旁的王位。那就要面对波旁的下场!”

    “啊!”国王陛下又发出了一声惨叫,有如被针扎了一下,吓得旁边的侍从们还以为国王陛下中了流弹。

    确认了国王没有事之后,侍从们七手八脚将国王陛下拉回了房间。

    所以,躺在床上的国王陛下还保留着算是清醒的意识。

    “我没事,快去把首相阁下叫过来!”他下了命令。

    首相阁下是下午仓惶逃进王宫的,首相官邸在他们逃出后已经陷落于暴民之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国王陛下气得七窍生烟,大发雷霆,所以他一直被安置在候见室当中而没有见到国王。现在,他终于得到机会了。

    但是,当首相依从吩咐前来觐见的时候,房间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首相阁下只是站在他的床前,低头不语,看来是不打算先开口了。两个面色晦暗的人面面相觑,一时竟然都相对无言。这间房间处于王宫之中,而且墙壁和门都十分厚实,隔绝了外面震耳欲聋的呼喝声,在此刻居然给两个人带来了超脱于现实之外的虚幻感。

    直到最后,国王陛下才颓然开口。

    “先生,您觉得我们还能撑过去吗?”

    “不能了,陛下。”首相刚想这么直言不讳地回答,但是出于一种怜悯,话刚到嘴边的时候,最后被替换成了,“我不知道,陛下……”

    “您不知道?”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国王陛下苦涩地笑了,“那您知道什么?您知道我们如今在面临多大的危机吗?在这么大的动乱面前,您又知道了什么?”

    首相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和这个老人较劲置气了,他现在只觉得兴味索然,一心只想快点休息。

    王朝已经完了,彻底完了。他十分清楚这个事实,而且觉得国王陛下很快也将弄个清楚。

    “那……”国王陛下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希冀,“您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首相沉吟了片刻,最后只能给出一个回答。

    “寄希望于军队吧,陛下。如果军队仍旧还拥护您,您就还能暂时挺过去……”

    “暂时?”国王陛下听清了这个词。

    “是的,只是暂时而已。”首相轻轻地点了点头,“就算军队进城然后强行把今天的暴乱统统都镇压下去,一切也无法恢复如初。我们所有人能给您做的,也只是再拖延些时间而已,而且也拖不了多久……我们的问题,不是杀几个暴民就能够解决掉的,陛下。”

    更何况,军队也不会来镇压了。他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国王陛下的脸又抽搐了一下,然后紧紧地盯着首相。

    又是一阵沉默。

    “您仍旧在责怪我不听您的意见吗?”国王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开口。

    “不,我没有权利责怪您,陛下。”首相低声回答,“而且,您也有您的考虑。”

    “也就是说,您觉得已经没有希望了?”国王陛下继续问。

    首相阁下头垂得更加低了,不再说话,但是他的沉默已经回答得十分明显了。

    一丝怒意闪过国王的眼睛。

    “怎么?您觉得我完了吗?不!绝不!”他朝首相大喊了起来,“我是不会就这样俯首认输的,至少现在,我还是国王,是这个国家的合法君主!我不能就这样抛弃我辛苦得到的一切,您明白吗!”

    他继续喊叫着,既像是在怒斥首相,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我的先祖也是亨利大帝!他得到这个王位时比我艰难得多,但是他从没有气馁过!即使是死,他也死在了王座之上!难道先祖做得到的,我就做不到吗?暴民,逆贼?有多少就来多少吧!我不怕!我的军队会将他们一个个都碾成齑粉!”

    在他发怒的时候,首相阁下以异乎寻常的冷静,安然听着国王的发泄,他太了解这个人了。对这个人来说,这种勇气永远只是一时的迸发而已,如果真的能够有这种气魄的话,早就不会落到如今的这副田地了。过得不久,他就会自己明白所发生的一切的。

    “您只是个半吊子的人物,您和您的父亲都是。想要扮演革命者却拿不出气魄,想要扮演独裁者却没那份残忍!你是个平庸之辈,喜欢倾谈却才能寥寥,好高骛远却没有胆量!丹东赞扬了你,你转身就逃离法国;波旁容忍了你,你转身就带人毁灭了它!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竭力想要在我面前扮演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装得像个拿破仑似的……”

    他又想起了这段话,然后忍不住真的笑了出来。

    说得太准了。

    ………………

    吕西安-勒弗莱尔站在自己的连队前排,看着自己的那些连队里已经整装待发的士兵们。

    在迪利埃翁家族的运作之下,他之前已经谋到了一个缺,正式升任为营长,手中几百号士兵都曾被他操练得够呛,当然也就会服从他的任何命令。

    他拄着指挥刀,默然不语,勋章被他别在胸前,闪闪发亮。士兵们个个都昂首挺胸,站成整齐的队列,以殷切的目光看着他,等待他的命令。

    宫廷的使者已经在下午来到了军营当中,巴黎城中所发生的一切都已经传到了他们耳里。

    团里已经紧急动员了,所有士兵都已经集结了起来,武器和辎重很快就从仓库中调拨到位,在短短的一两个个小时内,整个团已经按照过去的训练,做好了开拔入城的准备。

    然而……几个小时过去了,这支军队还是没有动,团里的军官们还是没有下达入城清剿暴民的命令。

    “我们要去镇压人民吗?”图莱中尉的叫喊声仍旧回荡在他的耳边,“我们忘了自己的誓言了吗?”

    “不,我们没有忘记!”当时所有人都同时回答。

    他的等待没有白费,片刻之后,马蹄声在耳边响起。他尚未公开的岳父,迪利埃翁子爵终于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革命(六)

    当迪利埃翁子爵来到军营的时候,菲尔勒将军还在和手下的高级军官们开会当中,这个会议已经持续好几个小时了,而直至目前仍旧没有结果。听到子爵来访的消息,将军中断了会议,然后命人将子爵迎了进来。

    谁都知道,迪利埃翁家族是宫廷里面的宠臣,位高权重,影响力极大。哪怕是如今这种情势下,这位廷臣也是应该得到一定尊重的。

    刚一进来,子爵就被弥漫其中的浓烈的烟味和酒味给刺激地微微皱了皱眉。然后,他心里就明白了此刻这群军官们的心情有多么焦躁和无所适从。

    他才刚刚落座,胡子焦黄,眼神散乱而且眼中满布血丝的将军,就直接朝他问话了。

    “迪利埃翁先生,好久不见。您是从王宫里直接过来的吧?宫里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陛下现在怎么样了?”

    虽然表面上装得很镇定,但是将军的心里其实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因为他接到了宫里传来的命令这么久之后仍旧按兵不动,他深怕这位廷臣是奉国王谕令前来斥责自己的,因此说话时他心里一直在给自己准备辩解的托辞。

    哪知道,迪利埃翁子爵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将军,很快就没有什么国王陛下了,王朝已经完蛋了。”子爵开门见山,好像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大逆不道一般,“而我。我并不是为了延续它那已经短得可怜的生命而来的。相反,我来,是想给您找到一个从沉船上逃生的方法……”

    “什么!”子爵的话让将军和其他军官不禁都倒吸了口凉气。不仅仅是因为这番话,而且也是因为说话的人的身份。

    居然连国王陛下的亲近廷臣都这么说了吗?这个王朝真是要完了啊!他突然有些庆幸自己之前所作出的按兵不动观望风色的决定。

    他呆然看着子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他军官们也都哑口无言,呆坐在那里,显然只想让将军一个人拿主意。

    “将军,现在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所以我也不兜圈子。”子爵的语气还是如此平淡。只是面色凝重之极,“我知道,之前已经有宫廷使者来到这里。命令您尽快进军巴黎去驱散暴民。我希望您,不要接受这道命令。”

    “可是……”将军迟疑地看着子爵,他的眼光有些闪烁,显然完全拿不定主意。

    “上万人的前途和性命。都掌握在您的手中。难道您希望将这些好青年的生命,为了一项注定失败的蠢行和某个人非法得来的王位而去白白挥霍吗?这是毫无意义的!就算您可以忍心挥霍这些年轻人的生命,难道您就不想想自己了吗?别忘了……”迪利埃翁子爵继续谆谆善诱着,“如果您今天选择去充当国王陛下的屠刀,日后他倒台了,要被追究责任的可不止他一个人啊……”

    这家伙倒好意思说是“非法得来的王位”!十八年前迪利埃翁家族不是投靠国王最快的人之一吗!子爵的做派不禁让将军在心里大大地鄙视了一番。

    不过鄙视归鄙视,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这个王朝眼看就难以撑下去了。我那么积极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将军在心里暗想。

    “难道你们要替国王陛下殉葬吗?”迪利埃翁子爵紧紧盯着将军,又逼问了一句。

    不过。他心里明白,如果将军真的那么想的话,他肯定早就已经下令进军了吧,他既然已经犹豫迟疑了这么久,那么答案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等将军回答,子爵突然拿起了桌上的一只玻璃杯,然后用力往地上一摔。

    “啪!”玻璃酒杯碎裂了,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而随着这声巨响,会议室的们突然被撞开了,然后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玛蒂尔达跟着她的姐夫以及一群军官直接闯了进来,门口的卫兵早已经被他们缴械了。

    他们一进来,就一言不发地簇拥在迪利埃翁子爵的旁边。

    “难道你们要替国王陛下殉葬吗?”子爵又问了一遍,而这一次,他的底气似乎更加足了。

    看到这群军官的人数和他们的表情之后,将军心里已经明白了——就算他真的打算继续忠于路易菲利普国王,他手下的部队也不可能开拔去拯救那位可怜的国王陛下了,搞不好还要在这里先打一场。

    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要为国王陛下自相残杀呢?

    将军回头朝自己这边的军官扫视了一圈,发现这些人仍旧是一脸的颓然,甚至没有人拿出武器来,显然已经默认了他们的做法。

    此情此景,让将军本人再也没有了犹豫,他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开了口。

    “我命令,我们的部队按兵不动,等待最后的结果。我们忠于之后的任何合法的法兰西政府……如果有谁想要去,那就带着自己的兵自己去吧!”顿了顿之后,他又加了一句,好像欲盖弥彰似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离开了军营的部队,接下来所做的任何事情都与我无关……”

    他终究还是没有兴趣为这个看上去已经注定要完蛋的王朝殉葬,但是也没有下定决心去帮忙推上一把,所以也就只好作出这种折衷的决定了。说到底,连深受国王恩遇的掌玺大臣一家都打算背叛他了,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对他效忠?

    将军的最终表态,让这群青年军官不禁欢呼了一声,激情在他们眼中熊熊燃烧,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投身于这狂潮当中了。

    迪利埃翁子爵也露出了笑容。虽然并非是最理想的结果,但是能够争取到现在的这个结果。也已经很不错了。

    “您做出了一个极为明智的决定。”他躬身朝将军行了一礼,神态和礼节仍旧一丝不苟。

    接下来他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很多工作要做。

    ………………

    当吕西安等人从会议室中离开时。天色已经接近全黑了。

    他的部队仍旧集合在那里,等待着进一步的命令。由于已经在这里集结很久了,因此,从军士到士兵,都很明显有些不耐烦。

    但是,平素严苛的训练,和对长官的服从。让他们没有发出任何怨言。

    “全体立正!”

    在军官们的呼喝之下,士兵们纷纷从休息的地方赶紧站起来,然后按长久以来的训练。熟极而流地重新站好了队列。

    吕西安走到前面,定定地看着这群士兵。这是他的部队,他的士兵,他为之负有义务的人。

    他一直站着。看着这群人。没有说话,旁边有几个他手下的军官擎着火把,不停跃动的火苗,让吕西安的表情在阴影之下不断变幻。他制服齐整,态度庄严,铜纽扣闪耀着灼人的光线,使人看了不禁肃然起敬。

    士兵们面面相觑,各自惊疑不定。还有些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够了,必须开始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开始吧!

    他凝视着士兵们。

    “弟兄们。想必你们已经知道,现在巴黎到底已经发生了什么。”

    “有人会称之为暴乱,但是我不会这么做……”他继续说着,眼光从每个士兵身上扫过,“在我看来,这是人民怒火的宣泄,是人民对路易-菲利普的统治所作出的裁决!”

    “此时此刻,已经有不少军队开进入城,打算为这位国王去镇压人民了。”一道道惊讶甚至惊恐的视线,聚焦到吕西安的身上,但是他好像毫无所觉。“但是,我们决心不对人民开枪,不仅如此,我们还决心要参加到人民一边,协助他们打倒这个可鄙的国王。”

    吕西安无视那些压抑不住的惊呼声,继续大声呼喊着。

    “是的,我们。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作出了这个决定,我有很多志同道合的同伴,对祖国的热爱使得我们作出了这个决定。你们都知道,如今的法国人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一个国王如果无法使自己的国民过上好日子,那么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他就应该被推翻!

    我不认为这是犯罪,也不是反乱,我们只是在为国效忠而已。如果谁要说这是在犯罪的话,那么我们唯一的罪行就是太爱这个祖国了,以至于无法看着她含垢忍辱!

    看看吧,我们可怜的祖国,她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必须屈膝于外国刺刀之前,小心地乞讨一些残羹冷炙;她所珍视的一切、所建成的一切全被人所践踏;她连自己的子民都已经无力再去保卫!

    如今,我们有了机会,我们可以将她身上所不幸蒙上的灰尘洗个干净,我们能够让她重新成为那个胸怀理想、利剑在握的法兰西!这个国家的命运掌握在我们手中,我请求你们不要抛弃你的祖国!”

    他重新看向士兵们,眼中无比的坚定。

    “我不是政治家,我说不出太多漂亮话来,在此我只是请求你们,请求你们跟着我们,打倒国王!”

    接着,他不再说话,而是继续凝视着自己的每一个士兵们。

    骚动渐渐响起,又渐渐平息,对国王和王朝积蓄已久的怨愤、严格训练在士兵心中所培养起的那种对军官的盲从,最终还是占了上风。

    “你们有谁有不同意见的?”

    即使有人有异议,在这种情况下也肯定不敢说出来了。

    “很好……我替她谢谢你们!”吕西安躬下身来,向自己的士兵们行了一礼。

    然后,他从鞘中抽出了自己指挥刀,然后骤然抬起来重重一挥,指向前方。

    “为了祖国,前进!”

    …………

    “为了祖国,前进!”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响彻了整座军营,其他几位和他志同道合的军官们也纷纷完成了自己的动员,数支部队慨然踏出了这座军营,义无反顾地向巴黎城奔去。

    前路畅通无阻。(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革命(七)

    惊天的暴乱,还在刚刚兴起的时候,就已经触电般地惊醒了这座城市的另一半。巴黎的无产者们站了起来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而它富裕的有产者阶级们,也以差不多的气魄,打算武装起来保卫自己的财富和生存。

    这时的法国,有产阶级们并非是完全无组织无纪律的,实际上他们有着自己的军事力量——国民自卫军。

    【国民自卫军是于1789年在革命政府的命令之下建立的军事组织,在此时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资产阶级为成员的军事力量。法国各地的有产者(比如商人、公证人、律师还有贵族等等)会被编入其中,并且授予军衔,时常进行军事训练,以便在有“暴乱”的时候协助镇压。

    正因为其中的阶级成分,所以,当时的法国政府十分注重笼络扶植这支准军事力量。路易菲利普国王就经常穿一身国民自卫军制服当做礼服,以向国民表示自己是有产者们的保护者。

    那时的巴黎国民自卫军,集结地一般是在离富人聚居区很近的圣米迦勒广场。这个广场离法兰西贵族院(卢森堡宫,现在的参议院)、巴黎圣母院和先贤祠都很近。

    顺便一提,此时正在英格兰的路易-波拿巴本人,也在加入了一个类似于国民自卫军的组织,协助英国政府和警察镇压英国正猝然兴起的宪章运动。】

    在不绝于耳的嘶吼声的催促之下,居住于塞纳河左岸、其他富人区附近的人们。按照过去演练时的步调行动,纷纷在家换上了自己的自卫军制服,拿起了枪。然后准备到自己街区的指定地点集合,在初步集合完全后,按照预定的步骤,他们会在各自的军官的带领下,前往圣米迦勒广场完成最后的集结。

    银行家杜-塔艾穿着一身自国民卫军上尉的蓝色制服,身后带着那些博旺男爵指定给他带的那些人,早有准备的他们已经完成了集结和准备。快速地向最后的集结地奔去。

    在这一路上,他再也看不到这里平常的悠闲舒适了,素来惯于逛舞会上剧院的太太小姐们。都已经躲进了家中,忐忑不安地为自己的父兄们祈祷着;而那些整天游乐饮宴不休的阔佬和花花公子们,此刻都已经换上了那套代表着立场的制服,也换上了一副惶急混乱的表情。平素豪华马车四下奔走的街上。此时只剩下了拿着武器不停穿行而过的国民自卫军军官和士兵。

    好一派宛如末日降临的景象!

    看着这一副光景。杜-塔艾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明白这种混乱对博旺男爵的计划多么有利——对他的发财大业也将是多么有利。

    尽管杜-塔艾和他的人同其他人一样步履匆忙,但他胸有成竹。他比谁都明白,这个王朝已经完蛋了——而且很少有谁会觉得这是一个不幸。

    ………………

    在圣日耳曼区国民自卫军的集结地的会议室当中,从宫廷来的特使一直在催促这里的指挥官赶紧带着他的人前去王宫帮忙镇压暴民。

    “您的意思是,国王陛下需要我们前去保护他……”一个金色头发、留着短胡子形象俊朗的中年人,以一种从容不迫的神气看着对面的人,面孔露出了让人捉摸不定的微笑,“可是我的人都没有全部准备好啊?如果贸然直接出发的话。恐怕……”

    “特雷维尔先生,我已经等待很久了。就算因为事起仓猝,这么长时间也该集结完了吧?”似乎来得十分匆忙,特使的神态显然十分焦急,而且明显有些惊魂未定,因而说话也很不客气,“我已经等了很久了,国王陛下没有那么多的耐心!如果您觉得这项工作对您来说太过艰难的话,我来替您完成吧!”

    一看到这个廷臣如此表态,中年人总算变了下脸色。

    “哎……您真是太心急了……”

    “我怎么能不急……国王陛下……”特使刚刚才没好气的回答,突然他住了口。

    面前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手枪,而黑洞洞的枪口正好对着自己。

    “您…………您……”他这才明白了发生了什么,脸色因而骤然发白,连话都说不全了。

    他想要站起来逃跑,但是恐惧又让他全身无力,仿佛身体都已经不受控制了似的。

    “砰!”

    巨大的声响响起。

    “居然认为我们会去为国王陛下而战,您这到底是狂妄呢,还是愚蠢呢?”看着栽倒在地的尸体,中年人仍旧镇定地微笑着,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也好,总得有人给这个王朝殉葬嘛……”

    门开了。

    他的女儿夏洛特快步走了进来,看也没有看一眼地上的尸体。

    “父亲,已经准备就绪了。”

    “很好。”小菲利普-特雷维尔公爵朝自己的女儿点了点头,又赞许地笑了笑,“干得不坏,夏洛特。”

    他的女儿,现在穿着一身灰色的紧身马裤,脚上穿着鹿皮靴子,宛如是在参加一次打猎一般,一头金发也被盘在了脑后盘起了高高的发髻,显得英气逼人。

    因为祖父在贵族圈地位的关系,她的父亲小菲利普-特雷维尔是国民自卫军的上校,算是国民自卫军当中的重要人物之一。

    当起义骤然发动时,虽然不知道原本发生了什么,但是夏洛特却很快就明白了应该做些什么,她马上鼓动自己的爷爷和父亲也要参与到推翻国王陛下的大业中去,而经过了慎重的审时度势之后,特雷维尔公爵终于首肯了她的提议。

    不过,不同于她的是。特雷维尔公爵和夏洛特的父亲早就知道这件事,但是公爵一直装作茫然不知,直到现在也装得十分像。连他的孙子孙女们也没有看出来。

    得到了女儿的报告之后,小菲利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制服,然后拿着自己的手枪,悠然走出了会议室。

    按照之前的安排,他走向不远处的集结地,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下们——这些人有中年也有青年,都是贵族。他们个个神情紧张。一言不发。

    这倒不奇怪,这些人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当然学不来暴民们的那种大无畏精神了。

    “先生们。我们都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是出人意料的。”无视着从天际传过来的喊杀声,小特雷维尔公爵还是保持着平常一贯的风度。竟然还带着一丝戏谑。“但是,会不会是某种机会呢?某种让法兰西摆脱某个篡位者的机会?”

    他的话有些惊人,所以毫不意外地引发了骚动。这些贵族们很快就明白了,特雷维尔家族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然而,贵族们当中绝不缺少正统主义者,尤其是夏洛特已经关照过的那些。

    “您说得对!我们不用去管那个篡位者的死活!”

    “这是上帝的公道!”

    “这是迟来的正义!”

    他们纷纷大肆鼓噪着,压下了其他的声音,慢慢地。似乎是掂量出了目前的局势,那些原本有异样的贵族们。也渐渐地给自己换上了一张漠然的面孔。

    “就我看来,我们不用去为了一个篡位者的王位去死,他不值得我们冒任何生命风险。”见火候差不多后,小特雷维尔公爵做了个手势,“我们今天集结起来,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不受侵害,不是吗?”

    “对!”

    “没错!”

    又是一片鼓噪。

    平心而论,这些贵族当中,也还是有人想要去为国王帮点忙的。但是……就连领头人都只打算明哲保身,他们也就不想再自己去送命了。而且,天晓得这里有多少人是死硬的保王党,又有多少人准备逃离七月王朝这艘破船?他们很快就将自己的心思藏在了心底里,正如贵族常做的那样。

    “如果有人硬是想要去为国王陛下尽忠的话,我个人将十分钦佩于他的忠诚,绝对不会有所阻拦。”小特雷维尔公爵仍旧心平气和地说着,“有人想去吗?现在可以站出来!”

    如他所料,有人动了动膝盖,但是发现别人完全没动之后就收住了腿,最后,没有人站出来。

    “那好!我们去做好防御,保卫家园!”公爵大喝了一声,“篡位者,就将他交给上帝去裁决吧!”

    公爵非常明白这些人,要让他们为保卫自己的财产而战、或者在王朝垮台时冷眼旁观当然容易,要让他们去为了某个口号或者某个理念去出生入死那就不太可能了,一句话——这些人都精乖着呢!

    所以,也只能这样安排了。

    而在杜-塔艾这边,国民自卫军也仍旧做出了固守本区的决定。

    在第五区、第七区……情况也同样如此。

    那些赫赫有名的大金融家所作出的决定,此刻已经被传开了。博旺、罗特希尔德等等这些大名鼎鼎的姓氏,这些资产阶级如雷贯耳,他们的表态,也不由得成为了资产阶级们效仿的方向。

    到最后,整个国民自卫军没有人接受国王的命令,前去保卫国王。

    …………

    到了晚上,宫廷已经明白自己指望不上自卫军了。

    仅仅一河之隔,仅仅只隔了一座桥而已,身处王宫的人们,即使是用肉眼也能看到这些穿着国民自卫军制服的官兵,他们就在眼前!

    然而,他们也只是在眼前而已。这些国民自卫军就在协和桥的这边布防,用砖石堆砌了工事,偶尔还鸣枪警告任何想要走过桥梁的“暴民”。然后,他们就呆在他们临时构建的工事后面,冷眼旁观着对岸几百米外已经喊声震天的王宫,没有一个人想要走过去拯救他们的国王陛下。

    就这样,在汹涌喷薄的狂潮面前,法国有产者中的两大支柱——贵族和资产阶级——因为各自的盘算和目的,以一种超然于物外的态度,几乎同时抛弃了七月王朝,心安理得地准备坐视这个王朝坠入最后的深渊。

    他们很快就将要得逞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革命(八)

    已经过去一天了,国王陛下焦急的等待并没有换来他梦想中的形势转折,军队并没有依他的命令大举开进城内镇压暴乱,国民自卫军也没有集结到他身旁来保驾勤王。

    所以,他只能坐困愁城,继续着漫无止境的等待。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现在还没有人来吗?”,在不可名状的焦急当中,他忍不住又盘问了一遍身旁的近臣,这已经是一天来的不知道第多少次了。

    而他也只得到了和之前同样的回答。

    “陛下……再等等吧,他们仍在集结……”

    “还在集结吗……?”他苦笑了一声。

    他心里明白,亲信的话只是在安慰自己而已,现在还没有人来的话,那就是说明——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拯救这个王朝了。

    国王轻轻叹了口气,接着,他踱步到窗台前,,看了看河对岸那群正在桥边严阵以待的国民自卫军士兵,近在咫尺却又像远在天涯,他们看也没有看王宫一眼。

    “还在集结吗……?”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已经满是自嘲。

    然后,他颓然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沉思了良久才重新说出一句来。

    “把基佐先生叫过来吧!”

    首相很快就过来了。他现在神色颓废,一言不发,好像已经完全没有斗志了。

    国王看着面前这个头发散乱的老头,他目光迷离、简直昨晚一夜没睡的样子。相比不久之前。突然已经变得老态毕露。

    然后,国王猛然意识到,自己在旁人眼里现在肯定也是这个样子。心里不由得又苦笑一声,然后下意识地轻轻抬手扫了扫额头上的头发。

    “您昨天说得没错。”两个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国王最终才开了口,“直到现在仍旧没有军队前来保卫他们的国王——”

    “这并不令人意外,陛下。”首相低声回答,“弥漫于全国的不满思潮,不可能不影响渗透到军队当中。”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顾不得对他的回答生气,国王直接问。

    “抱歉,陛下……”首相躬身致歉。“到了如今的地步,我不知道如何解决,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如果您无力解决我指派给您的任务,那么您就不应该继续呆在我给您任命的职位上面。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之后。首相骤然抬起头来看着国王,然而国王仍旧面无表情,以冰冷的视线作出了无声的催促。

    这一瞬间,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他仍旧呆滞了片刻。他明白,从这一刻开始,他的政治前途已经完蛋了,几十年的辛劳困苦所积累起来的政治资本也最终将化为乌有。几十年的拼搏。几十年的野心……就这样完了。

    也好,也好。反正都毫无意义了。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定了定神,而后重新躬下身来,这一次他比过往要躬得更低了。

    “陛下,作为您的臣仆,我有义务服从您的任何命令……”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国王陛下想要再说一些安慰或者勉励之类的场面话,但是最终还是住了口,毕竟他对这位曾经的宠臣还是有一些感情的。

    “消息马上就会对外发布,您先准备一下吧。”他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说。

    “陛下。”这时,首相突然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君主,目光充满了诚挚,“既然现在我已经不再是您的臣下了,那么能否容许我,以一个冒昧的进言者的身份,再跟您说几句话?”

    听到这句话之后,国王陛下的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前首相苏尔特那天的表现显然让他记忆犹新。但是,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请说吧……不过请快一些。”

    “会很快的,几句话就好……”已经被决定解职的首相轻轻喃喃自语了一句。

    接着,他重新看向国王,目光前所未有地直接。

    “陛下,您的王朝已经完了,尽管您可以试试再挣扎一下,但是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

    出乎他预料的是,国王陛下对这句话并没有很大的反应,于是他继续说了下去。

    “作为一个国王,您无疑是合格的,甚至是优秀的,您比路易十五和路易十六更适合当国王,哈布斯堡现在的那些都只能给您提鞋。但是,作为法国国王,您却又是不合格的。在如今这个时代,哪怕血统再纯粹再高贵,一个法国国王想要维持统治也必须给人民以期待。是的,就是那种足以让人奋勇向前的期待。您既然不想让他们奋发,那么他们就会毫不留恋地抛弃您,就像今天这样。

    您必须想办法让他们知道,或者让他们以为,这个王国是超乎于寻常的,是傲然屹立于世界的。法兰西人民可以暂时忍受自身没有权利,可以忍受一时的困顿,却不能忍受平庸,忍受民族的颓丧。您既然没办法让他们富足,那就至少应该去带他们去追逐光荣。别忘了,拿破仑让这个高傲的民族差点坠入深渊,可是如今人人都怀念他!这就是法国人……

    可是……您哪一样都没有去做,哪一样都做不到,所以,您和您的王朝只能落到了如今的下场。”

    首相的声音,里面透出了十足的诚挚,这是他一直放在心中想对国王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如今也能够借着机会一吐为快了。

    “如果我被解职,能够让您的宝座多持久一段时间,我肯定是十分乐意的,因为这将是我对您给我的信任和重用的最好报答。但是,我想告诉您的是,现在即使您这样做也晚了,民众的怒气并不是集中在我身上的,他们已经厌倦了您和您的王朝了。陛下……我们都已经到了落幕退场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也许是因为百感交集的缘故,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平素的镇定几乎已经荡然无存。

    “陛下,即使如此,您统治的时代,仍旧是一个不错的时代。它替法国扫清了旧日的阴影,舔平了那二十年的伤口,赶走了已经完全不合时宜的波旁王族们……我相信,即使一时的愤怒会让人人对我们恶言相向,历史终究还是会给您和我们以公正的评价的,我会静静地等到那一天。”

    说完之后,他有些哽咽地收住了口,伤感地垂下了目光。

    这位极有文学素养的人,这位写出了《从查理一世到查理二世的英国革命史》的兼职历史学家,留在历史舞台上的最后一番话,虽然哀婉倒也不失气度。并非是军人出身的他,无法说出像之前苏尔特那般刺耳的咒骂,却同样能够触动他的国王。

    “历史的评价吗?”国王苦笑了一声,“也就是说,您觉得我现在所能期待的,只能是历史的评价了吗?”他的声音十分轻柔,既好像是在安慰这位前任首相,也好像是在催眠自己。

    突然,他剧烈地爆发了,最后的勇气此时在他的头脑中仍旧占了上风。

    “不……不行,我还不能放弃!您知道为了得到这个王位,我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吗?如果我就这么放弃了,我的父亲会怎样看我,我的家族会怎么办!”

    首相不再说话,只是再度恭谨地朝国王陛下行了个礼,接着他转过身去,无视了旁边仍在大喊大叫的国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

    随着时间的推移,聚集在王宫外的暴乱者们越来越多,他们已经对王宫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整整一夜他们都在王宫外喧哗着鼓噪着,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似的。

    就在这一片恐怖的吼声当中,一位宫廷内的廷臣走了出来,在卫兵的护送之下,他走到离暴民的阵线不远的地方,然后大声喊叫起来。

    “先生们,请你们冷静一点吧!陛下已经倾听到了人民的呼声了!他已经解除了基佐先生的职务,重新任命莫莱伯爵为首相,现在王国的政府已经被更迭一新!大家都请回家吧……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陛下过后绝对不会追究今天的事的,绝对不会!政府之后一定会锐意革新,为全法兰西人民谋求福祉!”

    他的喊话,在初时得到了一片惊愕。

    国王已经认输投降了吗?他已经撑不下去了吗?

    然后,理所当然的,这种惊愕慢慢变成了哄笑。

    到了这种地步,他竟然觉得只要换一个首相就能了事!

    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将廷臣声嘶力竭不断重复的喊话声完全给淹没了下去。

    “先生,请您回去,给里面的那位德-奥尔良先生回句话吧!”一位起义代表高声回话,“他的耳朵可能不大好使了,以至于都听不清人民的呼声!我们不是要哪个首相下台,不是要哪个大臣下台,我们要的是…………”

    他故意停了一下。

    “打倒国王,”旁边的人欢呼着回答,“法兰西共和国万岁!”

    “打倒国王,法兰西共和国万岁!”这个口号此起彼伏,直入云霄。

    喊声越来越大,欢呼的人越来越多。国王的让步让他们彻底看清了这个人此时的虚弱,也更加明白他已经完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二章 革命(九)

    “国王陛下已经心惊胆战,撤换了首相想要和人民求和”的消息,顷刻间就在围攻宫城的造反者中间传了个遍,包括正混迹在这群革命群众当中的夏尔。

    不同于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并没有多少欢呼雀跃的情绪,而是仍旧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宫城,慢慢在心里琢磨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他现在正在一块被自己人抢下的小小地盘上,倚靠着一棵树休息着,眺望着远处的王宫。

    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在2月23日撤换掉基佐的首相职位,换上莫来伯爵之后,起义者如同仍旧毫不妥协,坚持要求打倒王朝。而在看到军队和国民自卫军都已经拒绝镇压乱民之后,挣扎了几天的路易-菲利普国王终于陷入了绝望,于是在24日黯然宣布退位。

    而现在,从目前的情势来看,这次的历史轨迹至少在这里,不会和上一条历史线有多大区别。也就是说……1848年席卷整个欧洲的大风暴的开场戏——法国二月革命——就已经轰轰烈烈地完结了,接下来,受到来自法国的惊雷的激励,欧洲大陆上的其他国家将会一个个地掀起狂风暴雨,滚滚狂潮从西向东席卷而去,从柏林到维也纳到华沙……

    但是,出乎他预料的是,这场革命却是以前世历史教科书没有记载过、而他也完全没想到过的形式而展开的。

    他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上现在沾满了灰尘和汗水。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之前充当指挥刀而用的手杖。

    就是这双手,以绝不同于贫民的立场,挥下了手杖。让自己的人毫不留情地对王朝的卫士们开了枪,目的同样也和这些起义者们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

    这种革命,到底还能算做是革命吗?在内心深处他不禁问了一遍自己。

    他想不出答案。

    然而,这种迷茫和诘问只在脑海中盘桓了不到几秒钟,夏尔就让它们烟消云散了。他紧紧地握住了手杖,眉头紧皱地看着远处的瑞士卫兵。

    与其去想这种已经没有意义了的问题。还不如想想等下怎么对付这些卫兵吧。这是王宫的最后一道屏障了,如果这些——下场和当年同在王宫被抓走的路易十六一样。

    不过,这倒不是他在担心这些瑞士卫兵。实际上这些卫兵一看就没有什么战意。

    他们使用花坛或者临时构建的工事当做掩体,看上去并没有使用线列和暴民们正面冲击的勇气和决心,而是躲在后面瑟缩着。他们的眼神十分闪烁,甚至不敢怎么把视线向面前这群黑压压暴民的看过来。显然。经过一天的对峙,明白自己可能已经再也无法得到增援、只能独力面对这些数不清的暴民之后,这些卫兵们的士气已经衰竭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就是这些可能已经毫无战意和意志的外国雇佣兵,却成了法国国王身边仅剩的最后忠诚卫士,这种事说起来确实非常非常讽刺啊……

    想到这里,夏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说实话,王宫还能撑到现在,主要还是因为暴民们只是一个一个团体各自为政。并没有统一的指挥系统,因此谁也没有胆量独自率领一小批人朝那么多人冲过去。否则,如果围攻王宫的是一个紧密的组织体系的话,拥有如此巨大的人数差距的情况下,恐怕一天时间早已经足够把王宫攻陷了。

    不过,路易菲利普国王这份最后的幸运恐怕也就快结束了。

    就在刚才,一些起义者的领袖已经私下里聚集在一起商议着什么,而夏尔也得到了邀请,恐怕就是在商议对王宫发起总攻的事情吧。

    所以……您还能撑多久呢?路易-菲利普-德-奥尔良-波旁先生?看着王宫,夏尔默默地问了一句。

    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然而这对法国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然而,即使如此,您并非毫无贡献,甚至也并非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您只是到了您必须离开的日子了而已……我们会最终接下您遗留下的国家,而我会将这个国家变得您所没有想到过的强大。

    所以……愿两年后的您安息吧!

    【路易-菲利普退位之后远赴英国,最后在1850年8月26日死于英国萨里。】

    “夏尔,果然是你!”一声招呼打断他的思绪。

    声音莫名的熟悉。

    他回头一看,发现了一身猎装打扮、端着步枪的夏洛特,正微笑着和自己打招呼,她的旁边也带着一群拿着武器人,看样子也是王党分子。

    “夏洛特?你怎么来这里了?”在惊奇之下,他不由得问了一句。

    国民自卫军选择按兵不动拒不勤王,而是固守自己街区的事情,他是知道的,甚至特雷维尔公爵还亲自将自己的部署透露给了夏尔,而作为特雷维尔公爵助手的夏洛特,此时当然应该也呆在本区内。所以他很惊奇于夏洛特居然自己赶过来了。

    王宫前的广场上到处都是人。都已经齐了,这场起义已经成了七月王朝所有反对势力的大联欢,而他们视线的尽头,就是王宫,就是那位已经日暮途穷的国王陛下。

    “我来了很奇怪吗?”夏洛特略微讥讽地回答,手中的步枪微微摇动着,她略有些狐疑地看着夏尔,“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不是很早,但也不是很迟。”夏尔有意含糊地回答了一句,接着又问,“你不害怕吗?”

    “你怕吗?你都不怕,我还要怕什么!”夏洛特脸上满是莫名的喜悦,她突然抬起头来,“我当然要来了,我必须来!我要亲眼见见这位篡位者是怎样遵从上帝的意志,从他窃取来的王座上滚下来的……”

    似乎是因为多年积蓄的愤恨得到了发泄的缘故,她的脸上变得有些发红。

    “上帝的意志吗?”夏尔略带讥嘲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带着这种嘲讽看着夏洛特,“那么上帝有没有说接下来谁该上台?”

    在夏尔露骨的讥嘲之下,夏洛特并没有很生气,只是冷冷地又笑了笑。“除了尚博尔伯爵之外,有谁有资格登上王位统领整个法国呢?任何非正统的僭越者,胆敢向王座上伸手触摸……那么下场就只有一个……”她左手遥遥指着远处的王宫,“那就是和这条恶狗一样!”

    “是吗?”然而,夏尔却仍旧讥讽着回答,“我想我不同意您的看法。”

    “我说过,您会明白的。”夏洛特冷然回答,然后她抬起头来,将束发的红色穗带一把扯下,金灿灿的头发也随之倾泻而下。正在夏尔疑惑的时候,她突然端起了枪。

    在她的这个动作的刺激之下,她带来的同党和夏尔的老仆人等人连忙也端起了枪,两伙分属于不同政治团体的人,就这样在自己敌人的家门口对峙了起来。

    “我们这么快就要动手吗?”夏尔倒是勉强保持着冷静,“我想现在还没有这个必要吧?”

    “这只是一个提醒而已,夏尔。我说过,我是不想要对你开枪的……但是这不包括你旁边的人。”即使已经被上百把枪指着的情况之下,夏洛特的表情仍然还是十分冷静,口吻不疾不徐,“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等下冲进王宫之后,那条恶狗的命是我的!我得给我的同志们报仇……”

    夏尔这才想起来,在之前王党就屡受打击,很多人都被杀或被捕。在上次发生行刺事件之后,为了报复,王朝政府又报复性地处死了一大批的王党分子,难怪夏洛特对国王有这么痛恨了。

    夏尔并不想对这位国王做什么,于是,他兴味索然的摇了摇头。

    “我对这位国王陛下并没有兴趣,如果你想杀的话,尽管去杀吧……”正当他的不干涉表态让夏洛特面上一喜的时候,夏尔又加上了一句,“如果你有机会的话……”

    夏洛特面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然后顺着夏尔的视线,她转头看了过去,然后惊呼了一声,“军队,怎么可能?”

    突然出现的军队让两派人都陷入到了短暂的慌乱当中,然而,很奇怪的是,这些军队并没有和围在王宫的暴民发生冲突,而是肃然严整地向王宫开进着。旁边的暴民也只是在欢呼而没有开火。

    这些穿着蓝上衣红裤子的士兵,开进到离王宫不远的地方之后就停止前进,纵队慢慢地将转换成为横队,然后这些士兵们都静静地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王宫,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片刻之后,两个人都明白了,这是倒戈的军队,而不是来拯救这个王朝的。他们对视了一眼,然后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你亲手杀掉国王的梦想,现在已经无法实现了。”夏尔悠然评论了一句。

    “不,还有机会!”夏洛特马上反驳了他,“等到这些士兵打退卫兵,开了进去之后,我们的人就跟进去,我总有办法杀了他!”

    “不,我想的是……根本就不会有对王宫的进攻了。”凝视着那里的夏尔,轻声回答。

    算算时间,那位掌玺大臣阁下应该就快要进宫了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革命(十)

    当听到了廷臣的“一群叛乱军人已经参与到了围攻王宫的行列中”这一报告的时候,已经无精打采的国王陛下,只是轻轻地怅然叹息了一句。

    “连我的军队,都已经站到那一边去了吗?”

    这次,他没有生气,也没有精神再去发怒了,只是苦笑着问了一句而已。连续不断的坏消息已经让他失去了斗志,现在还能让他撑持下去的,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勇气而已。

    现在军队不只是按兵不动观望风色,而是选择了倒戈,直接拿起枪来站到了自己的面前。这一事实让他的精神陷入到了最后的绝望。

    廷臣们原本想再安慰一下国王,但是看到他那颓丧之极的表情之后,他们都识趣地闭上了口,然后低着头退出房间。

    两天来,他终于得到了一次独处的机会。

    他靠在椅背上,茫然若失地思索着,却一片混沌,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

    从窗外传来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了,几乎每一个口号都能听个清清楚楚。显然,那些暴民现在越来越没有了耐心,搞不好很快就要对王宫发起总攻了。

    怎么办?

    想不出办法来。

    能够想到的招数都已经用了,但是没有一个起效,现在除了在此等候命运的裁决之外,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了别的办法。

    前任首相的那句“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一直回荡在他耳边。

    他已经七十五岁了。又是生在法国历史上最为风云激荡的一段时间里,什么的风浪他没有见过?什么样的生死危机他没有经历过?对自己的性命,无疑他是很在乎的。但是比起自己的安危来,他更担心自己的儿孙们。

    如果接下来暴民们真的直接攻进来的话,守得住吗?

    如果守不住的话,那么接下来会不会……

    巨大的恐怖感笼罩在他心头,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已经经历过那些最恐怖的时代,见证过无数人的死,他知道一件事可以坏到什么地步。

    在无可奈何、完全想不到出路的情况之下。他闭上了眼睛,然后将双手放到书桌上,接着头也趴到了上面。像那些已经完全绝望的人那样。他选择了听天由命。如果就这样一睡不起的话,恐怕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然而,这种宝贵的解脱只有短短的几十秒钟而已。

    轻轻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假寐。

    “迪利埃翁伯爵请求觐见。”门外的廷臣小心翼翼地通报了一声。

    迪利埃翁伯爵?他怎么来了?国王陛下在心里有些惊疑。

    虽然是宫廷里的重要官员。但是伯爵因为年老体衰的关系。最近经常是在家养病的,他的儿子倒是在自己跟前晃悠的时间比较多。

    没想到,在今天的这种日子,他却想办法跑了过来。

    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来的呢?

    已经被一连串的背叛把脑子打醒了的国王陛下,并没有自负到去相信十八年前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波旁王家的迪利埃翁伯爵,会在这种境地之下突然对奥尔良家族舍生忘死忠心耿耿。

    那他到底是来干什么呢?

    也罢,就让见见他吧。

    “让他进来。”考虑了一会儿之后。国王陛下轻声命令道,接着他勉强自己重新坐直了身子。以便维持着国王最后的一点尊严。

    头发已经完全白了的迪利埃翁伯爵,穿着一身绣花的宫廷礼服,以恭谨而庄重的步调,走到了国王陛下的书桌前,然后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他不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任何表情。

    “陛下,我来了。”

    “先生,我很高兴,您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前来看望一下我。”国王以一种刻意的平静态度看着面前的伯爵,“但是,我猜您肯定不是只想看一看我吧?”

    “是的,陛下。”伯爵的语气仍旧十分恭敬,好像不知道这位国王的统治即将——或者已经——终结了一样,“我今天来,还想给您一些忠告和建议。”

    即使亲身参与了推翻路易-菲利普的阴谋,但是在这位国王面前,迪利埃翁伯爵仍旧保持一贯的风度,绝不因他即将垮台而表现出任何的不逊。

    作为那位先贤的后辈,他和任何想在政治上有所建树的人一样,都不会忘记他那句“形式带来内容,举止包含一切”的教导。

    【“形式带来内容,举止包含一切”是法国大政治家大外交家塔列朗的名言,寓意一位政治家要将言行和心思完全分离,无论沉浮进退都要保持风度。】

    “忠告和建议?”国王陛下的语气里多了一些嘲讽,“比如您之前对查理十世说过的那样?”

    在1830年,也是同样的一场“革命”,也是这位伯爵去劝说波旁王家的查理十世退位弃国的。十八年后,同样的命运又落回到了当年的篡位者身上,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呢?也许两者都是吧。

    在这种略带恶意的嘲弄面前,老伯爵仍旧不为所动,他的语气仍旧十分恭敬。

    “比对那位的多一些,陛下。”

    “也就是说……您确实是来劝说我退位的了?”国王的声音带上了点寒意,“我就知道!”

    “是的,陛下,这是我来这儿的目的之一。”伯爵仍旧低垂着头。

    “好大的胆子,你这个叛逆!”回答他的,是国王的一声怒吼,他的手因为愤怒而略微颤抖了起来,“你居然胆敢这样出现在我面前!你以为我会跟波旁们一样乖乖束手就擒吗?就算是要死,我也可以让你这样的叛逆死在我前面!你这个混蛋!”

    在国王陛下的暴怒之下。伯爵仍旧丝毫不为所动,静静地站着。直到国王陛下咒骂完了之后,他才温声开口。

    “此刻。您当然可以拒绝我的意见,也可以选择抵抗,您甚至还可以下令直接处死我。但是,您自己也知道,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抵抗到底,除了让您和您家族陷入到深不可测的危机深渊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作用。您自己也知道,不是吗?”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威胁一个你这么多年来自称要效忠的人!”国王又怒斥了他一声。

    “并非威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迪利埃翁伯爵的语气变得更加诚恳了。

    “陛下。您现在还保有理智的话,您不会看不到这些事实——您现在的处境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所有人都已经背弃了您,陛下。无疑。暴民们还没有完全包围您的王宫。如果您想逃还是可以带着一些人逃出王宫甚至逃出巴黎的……可是,那样有什么意义呢?”

    老伯爵的表情很平静,语气十分诚恳,仿佛以一种局外人的立场在为国王陛下分析着现在的局势,“在您逃离巴黎的第二天,新的临时政府就会成立,然后他们会发布讨伐您的命令,号召全国人民行动起来挫败您的一切行动。把您给抓回来,正如当年他们在1791年在瓦雷纳将路易十六从马车上揪回巴黎一样。也许确实还会有一些军队支持您。但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能够和整个法国为敌吗?恐怕连您自己也不相信吧……”

    伯爵连续不断的诘问,仿佛是在国王陛下的心口上来了一记记重击,让一时间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

    “如果您这么做了,您就是在与全法国为敌,您忍心让整个奥尔良家族去面对这样的风险吗?”伯爵继续心平气和地说了下去,他太了解这位国王了,因此很清楚怎样才能更有效地打击到这位国王最后的心理防线。“别忘了,当年就连最正统的王族也做不到这一项伟业!您难道真的想要这么做吗?”

    国王没有回答,他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

    “如果您现在宣布退位的话,您就不用面临如此之大的风险了。”在陈述完事实之后,伯爵说出了自己的建议,“只要您宣布退位,新的临时政府将会保证您和您家族的安全。”

    “新的临时政府?”国王马上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了什么。

    “是的,新的临时政府将会在您退位之后马上成立,他们将会想办法收拾这些烂摊子,并且确保您和您家人的安全。”迪利埃翁伯爵一字一句地说,“而我,现在正是代表那个政府向您提出如此建议。”

    “这么说来,您早就背弃了我吗?”国王怒问,“我任命的掌玺大臣,老早就等着叛变了吗?”

    “并不是很早,陛下。”伯爵的回答十分冷淡,“直到确定您的王朝已经毫无希望了之前,迪利埃翁家族都是您忠实的臣仆。对以后的某位陛下,我们也将是如此。”

    国王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他好像挣扎着什么,大声反问了一句。

    “如果我不答应呢?”

    迪利埃翁伯爵的脸上没有兴起一丝波澜,“您如果不答应,那么就再也没有什么能保证您在之后的安全了,别忘了……”他抬起头来,直视着国王陛下,“在外面有数万暴民,还有数千士兵,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难道您希望发生这种事吗?那么我告诉您吧,如果六个小时之后仍旧得不到您退位的消息,对王宫的总攻就将发起。所以,请您在六个小时之内做好决定。”

    “你……叛徒……反贼……杀人的狗!”国王陛下大声咒骂了起来。

    “陛下!”伯爵突然大喝了一声,震得国王都呆滞了片刻,“请体面一些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革命(十一)

    “陛下!请体面一点吧!”迪利埃翁伯爵的这一声断喝,终于唤醒了差点就要陷入到癫狂之中的国王陛下。

    在一阵抽搐般的狂乱之后,国王剧烈地吸了几个气,最后终于勉强地恢复了最后的平静。接着,他恶狠狠地看着老伯爵,大声问了一句。

    “那么,我可否有幸知道,到底是谁,对我,对一个国王下了最后通牒吗?是什么人,打算把一个国王驱离出他的王国吗!”

    “是一个团体,一个新的法兰西政府,陛下。”迪利埃翁伯爵回答,“一个由法兰西各个阶层达成了共识,即将推出的新政府。”

    国王脸上抽动了一下,显然是在嗤笑着什么,“各个阶层?你们倒是把自己当成人民了啊?你们和那些我门口的那些衣食无着的暴民究竟有什么关系?就凭你们这些无耻的叛贼,居然敢妄称自己是法兰西的代表?”

    “人民总是需要一些代表的,不是我们就得是别人。综合来看,还不如让我们来代表呢。”

    伯爵无视了国王的讥讽,以超然的诚恳态度回答,好像他真的不觉得自己这种贵族和其他一些资产阶级去代表人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样。

    “那么,你们打算让谁来当这个头,谁来接替我的位置?”国王陛下又追问了一句。

    “德-勒尔先生。”伯爵回答。

    【指雅克-夏尔-杜邦-德-勒尔(jacques-charles-dupont-de-leure),1767年出生于诺曼底。最初为律师,后成为政治家,政见上属于共和派分子。七月王朝的反对派。】

    国王皱了皱眉,然后才想起这个家伙到底是谁。接着,他脸色变得极其古怪,最后爆发出了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你们倒是找了个好家伙!这样一个人居然能够来接替我,哈哈哈哈!你们就让那样一个无能之辈接替我,成为法国新的统治者,开什么玩笑。几个月内他就得滚蛋!你们只是把他当成傀儡吧?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对您的这个问题我无法予以置评,因为我也不知道他能当多久的临时政府首脑,也许确实有几个月吧。”伯爵的声音仍旧那么冷漠。“但是。我们至少可以保证,只要您今天选择了和平退位,我们就可以保住您和您家人的生命,甚至保住您和您家人在法国的财产。您可以保住体面。难道这还不足以表现出我们的诚意吗?难道您非要选择那种不体面的方式吗?”

    国王又皱了皱眉头。显然,对方开出的这个条件他已经十分动心了。

    片刻之后,他重新开了口,语气中还是有些迟疑。

    “我凭什么来相信你们?别忘了,接下来的将是一个共和国,那将是暴民们的天下!你以为你这种贵族出生的家伙能够在里面装成一个人民代表吗?简直是笑话!”

    “当然不会,陛下。”伯爵的回答让他一时语塞。

    “但是,您也忘记了一个事实。一个很简明易懂的事实。”

    “什么?”

    “诚然,法兰西即将接受一场磨难。暂时成为一个该死的共和国。但是……我深信,这件事对我们来说并非灭顶之灾……这只是暂时的意外而已。”伯爵继续以超然的语气往下说着,“您恐怕也知道,世界上有两种共和派人士:一种希望世上没有国王,然后人人平等地享有一个国家,这是空想家;另一种同样希望世上没有国王,目的却是为了由他们的团体和阶级来统治国家——这是野心家。尽管诉求有那么一点相同,但是他们归根结底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陛下。后者最为憎恨的就是前者,所以他们会为您报仇的,他们会去把这些暴民和激进分子扫荡一空的,您就放心吧!”

    他的回答让国王变得有些惊疑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会有什么革命了,”伯爵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很快,它就要结束了,虽然表面上它可能会会挣扎很久。”

    “结束了?”国王不由得又复述了一遍。

    “是的,这场暴乱只是一出偶然的插曲而已,诚然它会造成一些悲剧,但是最终法兰西还是会回到原本应有的轨道上——重新成为君主国家,我们只需要看着形势的演变,默默等到那一天……哪怕需要让今天兴高采烈的暴乱者们血流成河也无所谓……或者说,这样更好。”

    “你投靠了波旁家族?”国王陛下总算明白了点什么。

    “不,陛下,您需要再发挥一下想象力。”伯爵死板的脸上,此刻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容,“还有哪些人适合去当法兰西的君主呢……?”

    “波拿巴……”国王终于明白了,他咬牙切齿地喊出来这个词。。

    接着,他又大喊了起来,“原来你投靠的是他们?”

    怒火重新涌上了他的心头,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深切的无力感。

    他明白,现在他已经无能为力了,就算知道了所有一切那又能怎么样呢?

    “谈不上投靠,只是做出了一个选择而已。同样的,您现在也需要作出一个选择……是体面地带着我们的敬意离开呢?还是继续抵抗,给奥尔良家族带来一个不可知的结局呢?现在您应该可以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吧?我个人奉劝您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伯爵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其中的威胁含义已经表露无遗,“请快点做出决定吧,陛下。现在,您只剩下五个半小时了。”

    “你!”

    “如果您作出了和平退位的决定,那就请尽快到巴黎市政厅去,向法兰西所有人宣誓您的退位,而后,法国新的临时政府就将成立。”伯爵决定不兜圈子了,将一群人事先预定好的对国王的处置全盘说出了出来,“接着,我们将会派人护送您和您的家人离开法国,前往英国,在那里您可以得到最够的安全保障,远离法国的一切纷扰,这对您来说恐怕也是好事吧?”

    在叙述的时候,迪利埃翁伯爵蓦地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十八年前,路易菲利普就是这样对待波旁王族的,十八年后,终于轮到他来接受这种命运了。命运,究竟何等的变幻莫测!

    “请尽快作出决定吧!”抛下那一点无谓的思绪之后,伯爵最后又催促了一句,然后再也不管国王的反应,转身离开。他明白,这位先生也已经退出了他的历史舞台,再也不可能起什么作用了。

    望着伯爵离去时的背影,国王动了动嘴,但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喊出来。

    就算把他强行留了下来,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这样,他任由迪利埃翁伯爵离开了。

    接着,他勉强自己重新站起身来,然后拖动着疲敝不堪的身体,走到窗户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一切。那些衣衫不整的暴民们,正欢呼雀跃着,随时准备发起对王宫的总攻。

    决定已经做出了,事实上不需要考虑什么。

    但是,还有几个小时,时间还很充裕,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最后再看看这片他曾统治的国土——他心里清楚,不管答应不答应迪利埃翁伯爵带来的建议,此生他都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再踏足于这片国土了。

    他的王朝就这样死了,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就算有万般不甘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

    然而,望着窗外的那些暴民,他仍旧有一股说不出的愤怒。

    “我不是死在你们手里的!”仿佛是为了跟谁辩解似的,国王陛下大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是的,他的王朝,并非死于窗外的这些暴民之手,而是死于那些按兵不动甚至倒戈的军队之手,死于那些置身事外的国民自卫军之手,死于那些背叛了他的资产阶级和贵族以及官僚之手。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是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他已经不想再抵抗下去了,一个人是无法和整个国家为敌的。

    他抬头看了看依旧阴沉着的天空,将视线投向了那无尽的苍穹,然后,他好像看见了几道幻影,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人的幻影。

    “父亲,对不起……我失败了……”七十五岁的老人突然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声地哭了出来,哽咽着向不幸陨难于大革命中的父亲道了歉,为自己丢掉了父子两代人谋夺王位的宏愿而道歉。

    父亲的幻影严厉而且饱含责备,宛如六十年前一样。

    他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老泪纵横。

    “没关系的,哥哥。”他突然好像又听到了什么。

    “阿德莱德,阿德莱德!”他又睁开了眼睛,然后惶急的重新看向天空,他的妹妹正对他微笑着,口唇轻动,在说着什么。

    “如果我过去了之后,命运再次将灾祸强加到我们一家的身上,请不要失去希望,请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好好活下去!我会在那里好好祝福你们的,愿上帝赐福于您!”

    “我在那边可以等很久,不要急着来找我……”

    一句句话重新回荡在他耳边。

    “你早就想到了这一天了吗……”他悲伤地叹息了一句,泪水重新从脸颊中滑落。(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革命之死

    “我们自由了!”

    “共和国万岁!”

    “革命万岁!”

    “打倒暴君!”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在巴士底广场响起,工人,学生,甚至妇女,人们象发狂似地尽情欢呼,挥动各自旗帜,一顶顶帽子被抛上天空。素不相识的人们仿佛一生的好友一般相拥着,有些年轻男女甚至忘情地拥吻了起来。

    在巴士底广场,这场革命已经变成了最后的狂欢。

    终于,这场狂欢达到最**。

    “呜啊!”在一阵阵不成调子的欢呼当中,几个人把御座抬了上来,扔到了烈士碑下的柴堆上,狂欢的人们围住这柴堆边狂呼着,宛如中世纪时观赏焚烧女巫的场景一般。

    路易菲利普国王宣告退位,并且逃离了巴黎选择流亡英国。而得知这个消息后,围攻王宫的群众们冲进了毫无抵抗的杜伊勒里宫,在大肆欢庆了一番之后,他们将里面的王座也给抬了出来,然后送到了巴士底广场,准备在烈士碑下用火焚烧,作为革命的最后庆祝仪式,也作为——他们理解中的——消灭君主制的象征。

    火把被扔进了柴堆,火苗迅速窜起,然后向王座席卷而上,引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共和国万岁!”

    窜起的火焰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得通红,同样也在他们心中引发了中世纪式的那种狂热,好像真的已经毁灭了一个恶魔一般。

    …………

    站在广场边缘的夏尔。平静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而他的手却被旁边的人紧紧地攥着,随着这一幕慢慢到**。施加在他手臂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让他直发疼。

    “你太用力了,夏洛特。”他不由得轻轻提醒了一句。

    “你带我过来,就是想叫我看这些的吗?看着他们炫耀自己的胜利,看着这些暴民发狂?”夏洛特咬着牙质问夏尔,目光里充满了怒意,“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她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

    如果说没能够率众冲进王宫将路易-菲利普大卸八块让她十分不快的话,眼前的这一幕显然已经引起了她的滔天怒火。

    夏尔将目光重新投到了广场中央。

    “难道我们不该看看他们的力量吗?”

    “力量?”夏洛特讥讽地笑了笑,然后又恨恨地扫了前面一样。“等着看吧,很快我们就能把他们洗个干净了。”

    夏尔没有回答,他不想再和夏洛特就这个话题争吵了。

    然而,夏洛特却仍旧说了下去。

    “夏尔。我说过。你总是不记得自己是什么。别忘了,你是我们的一员,你不是一个革命党!你难道觉得自己还能去扮演雅各宾吗?简直笑话!那条恶狗的父亲倒是试过,结果被送上了断头台!”她抬起手来,以轻蔑和仇恨的表情,指着正围在火堆旁欢呼的人们,“别忘了,就在那一年!就是在这样的欢呼声当中!我们的国王陛下被送上断头台。还有我们的先祖!他们的欢呼就意味着我们要流血,没有别的了。我们要么统治他们。要么杀死他们,要么被他们杀死,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既然你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生在我们这样的阶级,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不是吗?放掉你那些可笑的想法吧!”

    “当然还有别的路!”夏尔忍不住怒吼了一句驳斥她。

    “没有!”夏洛特也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

    两个人又如同过往一样,再度互相怒视了起来。

    互相怒视了一会儿之后,夏尔收回了目光,重新找回了原本了风度。

    “好吧,我们的胜负终究还是无法靠嘴上来分出来的。”他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抽回了自己的手,“祝您之后好运。”

    “也祝您好运。”夏洛特同样毫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过去,又重新看了看广场上狂欢的众人们,然后重新捏紧了拳头。

    “你们,都逃不掉的……”

    ………………

    此时的巴黎市政厅当中,看不见的革命仍旧在继续着。

    作为起义的主力军,巴黎工人阶级的代表们当然也被邀请加入到了人民代表的行列。出身贫寒的他们,生平头一次被请进这样的盛会当中,他们当然不免有些晕头晕脑,头一次有了“自己才是国家主人翁”的感觉——尽管这一次只是错觉而已。

    迎接他们的,是和善之极的法律界和经济界代表们,他们相谈甚欢,一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他们一起组成了会议,在被公推为临时政府领袖的雅克-德-勒尔先生的带领之下,这些代表们迅速地选出了人选,组成了新的临时政府,并且接管了路易菲利普逊位之后所形成的权力真空。

    “共和国将赋予公民以普选权!”

    “共和国将废除掉盐税等苛捐杂税!”

    “共和国将举行全国范围的议会选举并在5月4日成立制宪会议!”

    在代表们的强烈要求之下,一项项的政策被从会议室当中传递到外界,引发了外界围拢起来的人们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新生的法兰西共和国看上去从一开始就得到了万众一心的期待和祝福。

    然而,当无产阶级的代表们犹犹豫豫地提议将共和国国旗改为革命当中被广泛使用的红旗时,其他代表们强烈反对之下,他们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提议,默认三色旗作为共和国的国旗。

    这种象征性的失败,被无产阶级的代表们多少有些心甘情愿的接受了下来之后,很快就被实质性的失败所增补所诠释了。

    在接下来的政府内阁成员选定中。由于“管理经验和执政经验不足”,无产阶级的代表们被迫让出了每一个内阁职位。

    最后,巴黎的工人和贫民这一边。到底得到了什么?

    除了无数看上去十分美好的空头许诺和临时措施之外,他们只有两个人——路易-勃朗和阿尔伯被吸收进了新政府,而且并非作为内阁成员,而是作为新成立的“临时劳工委员会”的主席和副主席。

    【路易-勃朗 (jean joseph charles) 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历史学家。他对当时的工人待遇颇为同情,具有社会主义思想,但是拘于理论水平,他鼓吹阶级调和和改良主义。所制定的社会改良方案就是通过作为新型的社会生产组织的“社会工场”逐渐地更替私人工场﹐最终建立一个普遍经济平等和社会平等的理想社会。在1848年法国二月革命后。他负责主持临时劳工委员会(因为办公地点被放在了卢森堡宫,所以又被称作卢森堡委员会)的实践,最后失败。】

    内阁所有重要的职位都被资产阶级们占据一空。历史学家拉马丁担任了外交部长,富有的律师赖德律-洛兰担任了内务部长,而他们中有些甚至还是原本七月王朝的合作者。

    革命的果实已经被篡夺了,然而被篡夺了果实的一方却仍旧茫然不觉。还以为自己仍旧是胜利者的一员。

    在此时的法国无产阶级内所有人的心中。1789年的影子还在他们心里晃荡,他们满以为当年被砍头的路易十六和此时被赶跑的路易-菲利普是一回事,1789年的革命和1848年的革命也是一回事。殊不知,这两个王朝早已大相径庭——在这个国家,资产阶级们早已经通过那二十年的狂风暴雨被送上了神坛,他们却还觉得只要是非贵族的人都会站在一起……

    几个月后,他们就会明白这种幼稚的想法到底将会葬送掉什么!他们也会明白,此时这些对他们温和笑语的资产阶级们到底是什么!

    此时的他们。正在欢呼雀跃地将国王的御座投入熊熊烈火,然而他们却没有足够的觉悟去理解到权力的本质并不会附着在毫无生气的座椅上。而是在国家政权的机构里。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在真正的权力场上输得一败涂地,却满心还以为自己赢得了胜利。

    就这样,法兰西第二共和国在七月王朝的灰烬之上成立了。

    当夏尔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已经和夏洛特告别回到自己的家中了。

    他现在心里满是感触。

    法国的1848年革命已经结束了,但不是以通常人们所认为的方式,也不是在人们所认为的那个时间。

    在1848年2月22日革命爆发,在1848年2月25日革命已死。

    这一年席卷欧洲的大浪潮,留给法国的时间只有三天而已,从一个已经在暗中完全排斥了无产阶级影响的法兰西共和国临时政府成立这一天起,革命就已经死了,它最后剩下的,只是尸体上尚未消失的余温,和条件反射式的自然痉挛而已。

    然而……

    就是这些人,就是他亲眼所见的那些人,以大无畏的气概朝着国王的枪炮前进,不畏牺牲,勇往直前,打垮了一届政府,赶跑了一位君主,一个阶级第一次真正品尝到了自己的力量,尽管代价如此惊人,但是却足以让后来的任何法国统治者胆战心惊,整个欧洲恐怕也会对这三天所发生的一切胆战心惊!

    在这之后,路易-波拿巴只能扮演法国人的皇帝,却无法再去和波旁国王一样宣称自己只需要对上帝负责。

    它被背叛了,但是它仍旧是伟大的。

    它是革命吗?

    它就是革命。(未完待续。。)

    ps:  哈,终于把七月王朝给给写完了,终于可以开始下一卷的征程了……

    笔者文笔和才识都不足,再加上因为要每日赶工码字的关系,所以可能无法把历史还原得足够好,还请诸位见谅=。=

    第一卷,算是夏尔的潜伏之卷吧,在这一卷里他慢慢抛弃了自己仅剩的良心,成为了一个贵族/资产阶级野心家,跟随着自己的团体进行了一次成功的政治投机,也见证一次被人成功发动而又成功篡夺的革命。

    虽然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但是也好惊叹自己居然把坑写到这里了……

    那么接下来的一卷,就要描绘我们的夏尔同学怎么在国家危难之中大发横财,在千家万户的悲怮中成为巨富,并且追随路易-波拿巴一步步篡夺法国最高权力最后黄袍加身的传奇啦~~

    当然,和姐姐妹妹还有玛蒂尔达萝拉玛丽她们的故事也将继续……

    谢谢大家过往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帮助,没有你们就没有坚持到如今的我。以后还请大家继续关照哦!

第一章 举国骚然

    时间已经是三月中旬了。

    在巴黎的街头巷尾中,在那些之前曾经发生过激战的地方,碧绿的青苔覆盖过了之前的一切痕迹。经过了一个激荡而又让人难以忘怀的冬天之后,早春的晴空给这座城市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法兰西新的共和国,在刚刚成立时给这个国家带来的振奋和激动,现在很快就已经从人民的心头上消失了,只剩下了习惯性的平静,生活磨灭了喷薄而出的激情。

    然而,在这种表面上的平静之下,一股激流已经在酝酿着,其凶猛和惨烈,不会亚于缔造了这个共和国的那场革命。

    此时,在特雷维尔侯爵府中,芙兰呆在自己的卧室里,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自己之前的画册。因为突如其来的动乱的关系,原本应该重新开始绘画课程的她们,现在还没有重新得到杜伦堡老师重新开课的召唤,再加上现在外面的治安还是有些混乱,所以现在芙兰也只好老实呆在家里了。

    所以,当仆人小声地向她通报她的同学玛丽-德-莱奥朗侯爵来访的消息时,她的心里有多么开心也就容易理解了。她扔下了画册,然后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由于芙兰之前早就吩咐过仆人,在她的好友来访的时候就不用在门前等候,因此当她从二楼顺着客厅中央的楼梯走下来的时候,她的好友已经等在那里了。

    “玛丽,你可算没事啊!太好了!”她直接扑了上去。紧紧地保住了那位侯爵小姐,然后开心地摇了摇对方的肩膀。“这段时间我可担心你们了!”

    和她同样高兴的玛丽,也微笑着。然后轻轻地回拥住了她。

    “芙兰,我也是,那段时间里我也很担心你……”

    两个人拥抱了一会儿之后才重新分开,然后又对视了一眼,眼中竟然有说不出的感触。这两位少女,仿佛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成长了许多。

    “你怎么今天才想着跑过来看我啊?”芙兰略带着嗔怪地责备了好友一句。“我还怕你们出事了呢?”

    “原谅我吧,特雷维尔小姐,这段时间我还忙着搬家……”侯爵小姐突然苦笑了一下。

    “搬家?”

    “准确地说。是搬回去。”玛丽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解释着,“在暴乱刚刚开始的时候,我那个街区闹得特别厉害……所以我躲到我的叔叔那里去避难了。直到前几天我看现在的形势已经稳定一些了。所以我才搬了回来。后来。我花了好几天才重新安顿下来,现在一有空了我就过来了呢……”

    因为要省钱的缘故,这位侯爵小姐所买下的小公寓,并非是处于十分好的地段街区,在暴乱兴起的时候自然也成了重灾区。再加上暴乱时期武器泛滥、治安崩坏,自然有人会想到要去趁火打劫,因此她那里遭受到一些冲击也很正常了。

    “你住在这里当然是不知道,那时候我那里到底有多乱!到处都有人开枪。还有人放火打劫!要不是我跑得快,恐怕……”似乎是又想到了那时候的事。侯爵小姐现在说起来的时候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不过,我虽然是及时跑了,但是好多东西都来不及带,所以都留在那里,现在……全没了。如果是一般家庭,家里主人还能拿着枪保护自己家,可是哪有人帮我?那些从公司里租的女佣人根本就不管事,直接就跑了,还拿走了我好多东西……连我的那些画具也被人拿走了……”

    “可怜的玛丽……”芙兰禁不住感叹了一句。

    她的感叹不只是为好友在暴乱中损失的财产,也为她的其他不幸,她没有去自己父母那里避难,芙兰明白为什么,一想到这种种,她心里蓦地也是一酸。

    “没什么,芙兰,我还受得了。”玛丽勉强地笑了笑,然后又轻轻地捏了捏好友的手,“虽然生活给了我种种不幸,但是我还有你们不是吗?”

    芙兰忍不住又抱了抱玛丽。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玛丽又苦笑了一声,“我只能重新搬回去了,就这样先过活下去吧……”

    “那里现在这么乱,为什么还要搬回去呢?重新换个地方住吧,就算是租房也好啊……”芙兰有些不解。

    哪里知道,她这句话却引发了一阵沉默。

    “怎么了?”芙兰有些奇怪,连忙追问了一句。

    “芙兰,你是不知道啊……你真的太幸福了,什么都不用知道。”玛丽又苦笑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芙兰微微皱眉。

    “没什么……”玛丽小小地叹息了一声,“简单来说,就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本再去随意挥霍,去让自己承担再搬一次家的支出了……”

    “怎么会?你不是……”芙兰失声惊呼。

    她仍然记得玛丽之前继承了一大笔财产的事情。

    “是的,我继承了一大笔钱,现在还是有一大笔钱,但是却什么都花不了了,我已经成了抱着金块等着饿死的可怜人了……”玛丽继续苦笑着。“所以说,芙兰我很羡慕你呢……有爷爷和哥哥看着,什么都不用管……可是我就没这份儿幸运了。”

    “怎么会呢?到底怎么回事啊!你的钱呢?都上哪儿去了?”芙兰没心情再去理会玛丽若有若无的讥刺,关切地问了下去。

    “是啊,我也想不明白……我的钱上哪儿去了。”玛丽轻轻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无奈,“自从在暴乱中成立了那个什么临时政府之后以后,据说是因为应对挤兑的关系,政府已经限制了所有银行存款的取出。所以我放在银行里的存款现在也只能是个数字而已……”

    玛丽说到这里的时候,芙兰总算有点印象了,她好像从旁人那里也听说过。

    因为突然起来的政治变动的关系。人们自然而然地希望将手头上的资产都变成现金,而这种心理,自然而然地给法国已经在经济不景气中泥足深陷的金融系统带来了重压,银行存款变现很快就让银行的现金流愈发枯竭,也愈来愈无力偿付人们的存款。

    于是,在各种事实和谣言的催逼之下,这种恐慌最终在法国各地都被引爆成了对银行的挤兑。而在这种全国性的挤兑狂潮之下,自然会有一大批的银行因为无法偿付而不得不宣告破产。

    为了避免全国金融系统的总崩溃,临时政府“不得不”宣布在法国全境内限制存款人取款。任何一个账户都不得取款高于100法郎,超出这一部分的存款被折以政府债券。所以,莱奥朗侯爵小姐感叹自己空有银行存款而无法使用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这些债券总还值些钱吧?”芙兰低声问。

    “你倒说得好!总还值些钱!这倒没错啊!它总还能换到一点钱……可是这原本是我的存款啊!我却要拿着它们去交易所里要眼睁睁看着它缩水?”玛丽气鼓鼓地回答了芙兰,“你是不知道啊。这种债券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在交易所里天天跌价,票面上有100法郎的现在顶多能换到80法郎,我眼看如果再这么等下去,没准只能剩下一半儿了……如果我现在拿去换,那岂不是太吃亏了?我宁愿把它放在家里呢。”

    她,或者此时法国的其他存款人都万万都没有想到的是,直到1850年——也就是接近两年之后——政府才重新开放银行系统的存款,重新承认这些债券具有原本应有的票面价值。人们才重新拥有合法使用自己存款的机会。至于着两年间有多少人因为在金融恐慌中不得不贱价抛售了自己的债券(存款),因为顶不住经济压力而破产。至于他们的存款到底哪儿去了,谁管他呢……

    “政府公债现在也停止偿付了,天知道他们还能跌到什么地步,现在到处都有人不要命地抛售,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疯了,大家都疯了,这个国家也疯了。”玛丽又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我真该按你哥哥的建议去多买些田庄的,到时候至少我还能吃上自己田地里种下的东西了……不过,现在还是三月,想吃也吃不上啊!”

    “对不起,玛丽。”芙兰总算明白了曾因为继承遗产而大发一笔的好友,如今处在多么艰难的处境。她现在还能勉强自己开个玩笑,已经很不容易了。由于玛丽原本就穿着十分朴素,因而芙兰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好友现在的窘迫状况,所以她不禁为自己的无知而颇感歉疚。

    “他们说什么革命不革命的,我不懂,结果他们就给我们带来了这么些玩意儿!简直就在等着让我们破产……”半晌之后,侯爵小姐颇有些愤愤地对芙兰小声说,“我的叔叔现在也很生气,他们家看上去也遇上麻烦了……现在人人都怨气满腹,大家都说这样下去不行。芙兰,以后恐怕还会要更加乱呢!”

    共和国的成立,非但没有消弭任何国家之前所面临的问题,反而在其施政之下,国民的不安日渐增长。有产者在财产不受损害的情况下当然无所谓自己的祖国到底有没有君主,但是到了自己财产面临受损的危机时,连德-莱奥朗侯爵小姐这样看上去娇娇弱弱、平日里几乎从不关心国家政治大事的贵族少女,此时谈起那些暴民的时候,也不免带上了一些厌憎。

    他们并没有真正去理解到底是什么在造成席卷全国的危机,而是咒骂起了这场带来了无数麻烦的革命,以及这个新生的共和国。

    “我叔叔说,迟早我们要让那些人好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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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自投罗网

    好友的拜访,让芙兰欢欣不已,然而当她说出自己目前的处境——存款被冻结,债券也在大大贬值无法兑现,只能靠原本留下的一些钱勉强度日——之后,芙兰心中的欢喜不禁就慢慢变成了不安。

    这种担心,在玛丽最后说出那句“迟早我们要让那些人好看……”这种饱含不祥意味的话之后,越积越浓。

    “我的朋友,我真为你担心。现在世道又这么乱……”

    “没关系,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办。”玛丽仍旧勉强笑着,“横竖继续过点苦日子算了,总有好起来的那一天的,再说又不是我一个在受这种罪,现在人人不都是这样。”

    她说得没错。此时,不仅仅莱奥朗侯爵小姐一人而已,全法国的食利者都在面临同样的财产危机。1848年的革命,就这样给法国的有产者们带来了一份绝不讨人欢心的礼物,给这悲剧性的一年开启了序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侯爵小姐那句“现在人人不都是这样”,突然在芙兰的脑海里惹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不会不我家现在也是这样,也在被这些事情所苦恼?”

    从好友这里得到的糟糕消息,与自己平日里偶然听说的信息互相印证,让芙兰心里完全无法乐观起来,于是自然而然地,她的心情就变得更加紧张了。

    强自压下去心头涌出的不安感后,她又强打起精神仔细回忆了最近家里生活情况。然后却没有感觉到家里最近的生活水准有下降的迹象,开销似乎和往常一样,就连原本的佣人也没有辞退谁。甚至。在昨天晚餐的时候,哥哥还认真地跟爷爷提议过要给芙兰雇一个使女。

    从他当时说话时的表情和语气来看,似乎是认真的。

    一想到这里,芙兰就更加疑惑了。

    因为疑惑,她更想知道其中的真正情况。然而,因为她并不负责家里的财务,所以也无从得知家里财务状况的大概。不过从表面上看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难道,最近家里的财产早已经在风潮里受损了,只是爷爷和哥哥都瞒着我强撑着而已?她心里忽然闪过这样的念头。然后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芙兰?怎么了?”看着已经出神了的芙兰,玛丽惊奇地问了一句。

    芙兰被好友的问话声给骤然惊醒了,然后,她抱歉地朝对方笑了笑。把这些心事都埋藏进了心底里。

    “抱歉。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些别的事。”

    “真羡慕你啊,现在还能去想想‘别的事’。”听到了她的回答之后,玛丽又叹了口气,有些兴味索然,“我最近可是被这些事情给烦透了,今天总算是忙里偷闲,才赶过来看看你……看到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说到这里。她的眉宇间突然掠过了一丝阴郁,“哎。这个时代真是反复无常!昨天我们当做真理般永恒不变的东西,结果到了隔天却发现原来都已经被人弃之敝履……还有什么是我们所能相信的呢?”

    被她这样一说,芙兰也不禁有些感伤。

    “真可惜我们不能一辈子呆在那个课堂里。”她幽幽地感叹了一句。

    “我们当然不能,我们总是要长大的,要整天面对一些无聊之极的东西,或迟或早而已。”侯爵小姐凄然摇了摇头,“你还不知道吧?就连老师自己也不能呢……”

    “老师?他怎么了?!”芙兰心里又是一惊,赶紧追问,“他出什么事了吗?”

    “他倒是没有在那场革命里出什么事,但是现在境况也并不好。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老师……他们家,现在也碰到了和我们一样的灾劫,看上去也是损失惨重。”似乎是不想面对芙兰的目光,侯爵小姐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声音也放得很低,“再加上,他也是那样一大把年纪了,哪有那么多精力来面对这一大堆问题?所以你看,他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回课堂了,也许永远不行了吧。”

    正如千千万万其他略有积蓄的中产阶级一样,老画家杜伦堡现在也饱受金融恐慌的困扰。他们在银行的存款已经冻结,购买的债券也在不断下跌,只能在心惊胆战中度过每一天。更糟糕的是,原本画家的最大收入来源——开课——现在也不得不暂时断流了。

    现在外面的局势那么乱,原先送女儿来上课的富贵人家们也大都不肯让自己家的女儿轻易出门——再加上,最新出现的全国性的经济危机,也使得实在没有多少人有兴趣让孩子来继续这个花费不菲的爱好。

    芙兰被新的坏消息弄得浑身发凉,老画家平日里对她的看重和提携一直让她心怀感激,不正是他的悉心教导,芙兰才能够充分发扬自己的天赋,在绘画界崭露头角吗?而且,就连那位阿德莱德女士,不也是在他的一力引荐之下,自己才得以得到了见她面的机会吗?

    她实在不愿意这个老人受到这种折磨。

    “那么老师,他现在怎么办?”她颤声问,“有谁在帮他吗?”

    “还能怎么办?”玛丽继续苦笑着,“只能这样撑下去了,实在不行就拿那些什么见鬼的存款券去交易所里贱价卖掉吧……至少还能换到点东西不是吗?虽说现在物价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变得奇高,但是总还能撑一阵子吧。现在这个状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自顾不暇,谁还能去帮谁呢?”

    芙兰微微皱了皱眉头。

    不行,不能这样。我不能看着我的朋友和我敬爱的老师横遭如此大的灾祸。她心里暗想。

    可是,应该怎么办呢?

    那还用说吗?

    “玛丽,你等等我,我有点事……”她忽然肃容朝玛丽告罪了一声。

    她打算把这一切情况都跟哥哥说一下,并且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顺便,她也想确认一下看看自己家在这种狂潮面前受到了多大的冲击,有没有面临什么难关。

    对师友的关切,对家里状况的担心,和对兄长的期待,这些念头,一瞬间里在她的脑海中重合了起来,沸腾翻滚,让她忘掉了其他的一切。

    因为最近哥哥经常不在家,所以她也就顾不得失礼,打算直接去找他。

    “你要去找你哥哥吗?他今天也在家里?”看着芙兰有些急迫的样子,玛丽低声问。

    “嗯,是的。”芙兰老实地点了点头,“他现在经常不在家,难得今天还在,所以我干脆直接去找他吧,也许对你和老师的事情他能有点主意也说不定?对,他一定会有些办法的……”

    “那你替我转告一声夏尔,帮我向他问声好。”玛丽没有再多问,只是拜托了芙兰一句。

    “嗯,好的。”芙兰不再多话,直接转身就打算走,充满了行动力,“你到小会客室去等我吧,等下我再来找你。”

    “芙兰,谢谢你。”玛丽对着她身后道了句谢。

    “不用,我还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帮你们呢。”芙兰摇了摇头。

    “如果是特雷维尔先生的话,应该是有办法的吧……”侯爵小姐若有深意地回答。

    芙兰不再说话,快步重新走上了楼梯。

    她完全没有料到,此时,她的兄长正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仔细地在研究如何多快好省地把像她的好友、她的老师这种略有财产的家庭的财富给掠夺一番。

    正是她的哥哥,一个穿针引线积极投身于革命当中的野心家,正迫不及待地和他的同谋者们一起,等着享受革命的红利。

    ………………

    此时的夏尔,刚好处理了一些文件,然后正坐在书桌旁边写信。一封准备寄往东部边境城市斯特拉斯堡去的信。

    而收信人,正是那位金融巨头博旺男爵。

    “……

    先生,毫无疑问,我们直到此刻的行动都十分成功,形势正如我们所事前预料的那样,在政治恐慌的基础上,制造金融恐慌实在易如反掌。所以,现在公债的价格已经被压低到了几十年来前所未有的地步,足以造成任何人的进一步恐慌,接下来不用您和您的同僚想办法引导,抛售的狂潮也将淹没掉整个交易所……

    但是,我仍有义务提醒您,虽然目前形势大好,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已经完成了所有的行动,甚至也不能说一切尽善尽美——没错,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还有的工作要做,也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改进。

    目前,困扰着我们的难题有两个。

    第一,如何说服人们将自己手中的存款券尽快拿出去交易,并且以尽可能低的价格收购。

    想必您也知道,政府不可能一直冻结银行系统,终归有一天是要重新开放的。所以,我们必须加大力度,继续抛售打压是必要而且必须的,我希望您在收到我的这封信之后,继续制造金融恐慌,将那些债券一点一点用恐慌的磨盘给碾出来……

    【存款券是指在政府通过法令冻结了各个银行间的存款后,由政府所发布的代替存款的债券,无法直接从银行兑换成现金,只能去交易所进行交易。】

    第二,由于形势瞬息万变,我们需要当机立断与随机应变,以便尽可能地排除我们那些同行的影响。由于您身处在边境,作出决定的效率毕竟会有缺失,因此我建议您赋予您的代理人们更多权限……

    ………………

    阅后付丙。”(未完待续。。)

第三章 天纵之才

    夏尔刚刚把信写完,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他连忙将信套进信封里面收好,然后招呼敲门者进来。

    不出他所料,果然是他那个宝贝妹妹。因为是居家的关系,她今天仍旧穿着一件素白的连衣裙,一头金发也只是被随意梳理了一下,被发卡别在了一侧。

    芙兰的表情似乎有些紧张,那怯生生的样子,让现在心情很好的夏尔忍不住莞尔一笑。

    “怎么了,特雷维尔小姐?有什么需要您的朋友帮忙的吗?”

    而他的妹妹就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刚刚玛丽来了……我和她聊了好一会儿。”

    “德-莱奥朗侯爵小姐?”夏尔马上反应了过来,然后又有些疑惑地问,“她怎么了?她说了什么了吗?”

    “她跟我说了一下近况,还有其他一些东西。”芙兰略略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凑到兄长近前,“哥哥,有件事我想问您一下,您可以跟我说实话吗?”

    她的表情让夏尔更加疑惑了,在她的感染之下,夏尔也板起了脸,“如果有必要,我会告诉你的,问吧。”

    “我们家是不是……是不是……”芙兰低着头,一直瞅着自己脚上穿着的配有花饰的紫色小皮鞋,却不时地偷瞟着夏尔,“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出了问题了?”夏尔更加奇怪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芙兰期期艾艾地才说完自己的问题,“我们家。是不是最近财产受损了?我听玛丽说,最近她好像碰到了很多大麻烦,还有很多别的人家也是……”

    哦。原来如此。夏尔明白了。

    原来她是听了玛丽说过很多人在风潮中饱受打击后,连带的也担心自己家了啊……

    “我们家现在好得很,比以往任何时代都要好。”他淡定地回答,口吻中带有不容置疑的确信。“你不用担心,开开心心生活就好了,一切问题我和爷爷都会替你解决的。”

    他的话,虽然听上去像是在随口安慰。但是确实是事实,在一切都在按计划顺利运行之后,特雷维尔侯爵一家正处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的时候——虽然这种“好”是建立在无数人家的“坏”之上的。

    “真的吗?”芙兰紧张地又追问了一遍。

    “真的。”夏尔再度确认了。然后不着痕迹地转移开了话题,“你还有别的问题吗?看上去你不止想问这个……”

    “如果我们家没有受到冲击,那就太好了……”芙兰低声自语,然后抬起头来。满是期待地看着夏尔。“哥哥,那我想请您帮我一件事……”

    “我就知道你总是会想要麻烦我。”夏尔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然后又点了点头,“什么事呢?”

    芙兰迟疑了一下,然后最终还是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因为风潮和政府法令的关系,玛丽跟我说她的财产要损失一大笔;还有我的老师,那位老画家,您见过的。他现在也处境相当不妙……哥哥,您有没有办法帮他们一下?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

    “您希望我关照一下他们?”夏尔领会到了芙兰的意思。“让他们不要吃太多亏?”

    “是的……我就是希望您这么做。”芙兰期盼地看着夏尔。

    “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夏尔垂下了目光。不置可否,只是提醒了一下自己的妹妹。“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可以随便答应的。”

    “我知道,”芙兰涩涩地点了点头,“但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玛丽和老师就这样受罪啊……如果您行有余力的话,就请帮帮他们吧!他们都是好人,就算是借款,以后一定会还给您的……”

    说完,她继续恳切地看着兄长。

    夏尔沉默了。

    倒不是他不肯答应,他并不想拒绝自己妹妹如此恳切的请求(几乎从未拒绝过),况且这个对现在的他来说,不过是惠而不费的举手之劳而已。

    不过,在此之前,夏尔决定还是先敲打对方一番,免得以后这傻妞再善心大发给自己添加不必要的麻烦、

    “亲爱的小姐,您把我当成什么了?是被关在瓶中的妖魔还是灯神?就算是灯神也只能满足凡人三个愿望吧?”他板着脸,装作十分不满的样子,“有些事,也是分做得到做不到的,如果您每个人都想去帮,那你哥哥不是变成圣人就得躺进棺材里——这横竖倒是一样……”

    “我只需要您帮帮他们就可以,其他人我管不着!”芙兰连忙解释,“哥哥,您放心吧,我只求您这一次。”

    听到她这样再三保证之后,夏尔终于耸了耸肩膀,“好吧,那莱奥朗小姐在哪里?我会想办法帮她解决这个问题的,现在就可以……”

    听到他这句话后,芙兰大喜过望,脸上也绽放出了久违的笑容。欢呼雀跃的她,不顾一切地扑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兄长的怀里,然后快速地亲了一下哥哥脸颊。

    “我就知道!谢谢您!”

    之后,她又急速退开,往门外奔去。

    “玛丽就在小会客室那里等您。快点过来吧!”

    夏尔被芙兰这一出闹得哭笑不得,只好自己起身重新把门关上,然后又坐回到座位上,重新处理起最后剩下的文件来。

    把文件都处理完之后,夏尔也没有急着下楼,而是继续坐着,陷入了沉思。

    看来,博旺男爵的计划比想象中还要有效力。

    莱奥朗侯爵小姐是典型的食利者,坐拥大笔财富,等着靠吃利息过活;而老画家杜伦堡,是一位成名已久的艺术家,又开着高级的绘画班,也算是收入不菲。他们都是有产者,或者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布尔乔亚。

    而现在,这两个人都身处在十分不妙的处境当中。

    管中窥豹,从这两个人目前面临的窘境来看,可见在这种被人为掀起的狂潮之下,这两个阶层的人所受到的冲击究竟有多大!

    他们的主要储蓄手段,一个是政府公债,一个是银行存款。而这两者现在都重重受创了。政府公债不用说,早就已经跌到惨扑,现在派息也成了大难题。而银行存款……现在都已经在政府的法令之下变成了存款券。

    如果坚持不卖,那么也许终究将等到政府重新放开的那一天,但是又有谁能够在不断被滕高的物价和不断恶化的经营环境之下坚持很久呢?如果在原本还有债务的情况下,那情况就更加糟糕了——政府可没有冻结银行的贷款,该收的照样要收的。

    最终,或迟或早的,这些有产者们不得不向现实屈服,跑到交易所里以折价方式出售掉他们手中所持有的存款券,将他们原本的储蓄兑换成比票面价值大大缩水了的现金。

    而交易所里大肆收购债券的银行家们,他们的这些现金又是从哪里来的呢?不正是原本有产者们所存在银行里的吗?

    这种手法,在其本质上来看,就是在用这些有产者们的存款,去交易所里用低价购买他们手中的存款债券。也就是说,主导了这一项大计的银行家们(比如博旺男爵)什么都不用付出,只需要拿着别人的钱转来转去,就可以利用这次的风潮,轻轻松松地把中间的差价——也就是法国人民的很大一部分国民储蓄——全部搂到手。

    一场革命,其结果就是天文数字般的财富,从银行的账户上落到了这些大银行家的手中,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只需要一场革命所带来的恐慌和一个临时政府的冻结存款法令就可以了。

    而且,令人称奇的是,这场大洗劫的责任,竟然“怪不到”这些银行家的头上:难道不正是革命带来了混乱,使得人人都出现了恐慌心理吗?难道不正是这种恐慌心理,带来了挤兑风潮,使得一批银行破产吗?

    被绑架的政府,在如此恶劣的形势之下,也不得不执行这种法令(更别说他们中有些人还正是这个计划的参与者了),以免法国本已经很脆弱的金融系统陷入到最后不可逆转的总崩溃当中。

    那么到最后,在风潮中受损的人们,能去怪谁呢?

    恐怕也只能革命,也只能怪那些在街垒中推翻了旧王朝,给全国带来了“恐怖混乱”的人们吧……

    对于这种天才般的设计和构思,在得知其全貌之后,夏尔在感到震惊和恐慌之余,也只能对博旺男爵等人的胆量、气魄和智谋致以他发自内心的敬意。

    即使是在人才辈出精英荟萃的21世纪,这种通过洗劫一个国家捞大钱的手法,又有多少人能够玩出来!无论任何时代,能够靠自己的本事爬到人上人位置的人,都绝对是一时英杰,他再次痛切地感受到了这个到底。

    这是英杰辈出的时代。

    好在,凭借后面一个半世纪的知识和眼界,他也有胆量和这些英杰们正面相搏,在好好地经过了二十年的熏陶之后,他绝不认为自己会逊于其中任何一人。

    至少他是这么自信的。

    而这种自信,最初却需要从和他们合作开始,命运就是如此诡谲之物。(未完待续。。)

第四章 巧取豪夺

    晴朗的阳光下,城区一片春意盎然,一切的喧嚣,都仿佛被时间所冲淡了。

    马车上下车后,芙兰和她的好友莱奥朗侯爵小姐,一起来到了她们去年常常来上绘画课的画室的大门前。而后,夏尔也跟着她们一起下车了。

    听到了老仆的通传之后,老画家马上就叫他们一起上去,然后在自己的小画室里等着他们一行人。

    一见到老画家时,夏尔就发现和之前在画廊中见面时的样子相比,老画家已经几乎变了个模样。

    他头发白了不少,脸上的皱纹突然增加了一倍有余,仿佛几个月里就又老了十岁一般。而且。他现在顾盼之间也没有了过去的那种生气,显得十分颓丧的样子。看来,最近在生活中遇到的麻烦已经给了他不少的打击。

    看到芙兰和侯爵小姐两个人之后,他略显得颓丧的脸上终于闪过一些喜色,几乎没有注意到跟在她们后的夏尔。

    “好孩子,你们倒是舍得来看看我啦!”他笑着‘责备’了两个学生一句。虽然很开心,但是声音里还是透着一股难以消弭的虚弱,“我还怕到死都见不到你们了呢!”

    他这番话,说得两个学生都是一惊。

    “老师,您还好吧?千万别说这种话啊!”芙兰连忙安慰起老人来,“我们都还等着您重新开课呢!”

    “开课?已经不会再开了……”老画家摇头叹息了一声,脸上浮现出苦笑。“自从阿德莱德女士去世了之后,我的运气就没有好过,现在连作画都没什么精神了。现在我只想休息休息。”

    他这话倒也是没错,对一位艺术家来说,要是失去了重要的保护人,确实是一种难以承受的重大打击。

    听到老师的这句话之后,芙兰和玛丽面面相觑,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特雷维尔小姐。您不用伤心。”老画家安慰了有些惊慌的芙兰一句,“我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东西好教给您的了,您接下来只是需要持之以恒地坚持努力下去就可以了……”

    意味索然的老画家。让三个年轻人心里都生出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在急切的紧张感之下,芙兰也顾不得兜圈子了,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老师,您不要这样!是不是最近碰到了什么困难呢?”

    “困难?太多了。”老画家随口回答。

    “我听说最近因为政府法令的关系。大家都遇到了点麻烦……您是不是也碰到了这些麻烦?”芙兰小声提问。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兄长,“我哥哥也一起来了,我们能够帮助您。”

    夏尔友好地朝画家点了点头,仍然没有说话。

    “老师,想必您最近也是在为那些存款券烦扰吧?”玛丽开口帮忙解释了,“特雷维尔先生听说到您有困难之后,决定帮您解决一些困难。”

    想要维持这么大的宅院还有必要的仆役,都是巨大的开支。以正常情况推断来看,除了少量现金之外。老画家其他资产大部分应该是此时正饱受打击的债券和存款,另外也许还有一些年金,不过因为现在的糟糕局势,年金的偿付也十分不稳定,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所以,推己及人,老画家现在应该也处在比较窘迫的境地当中。

    果然,听到了学生们的话之后,老画家总算打起了一点精神。

    “帮助我?”

    “是的。”玛丽点了点头,“您也知道,那些存款券,如果您现在拿到交易所里去卖掉的话可能要被人压到八折甚至七折,而且从现在这个样子来看,以后能够卖出去的价格恐怕会更低……到处都有人在疯了似的卖,所以我想,您干脆就卖一些给特雷维尔先生吧?他可以用优惠的价格买下您的一部分存款券,这样您就可以先渡过难关……”

    听到了侯爵小姐说的话之后,老画家转过头来看着夏尔,好像刚刚才注意到他似的。

    “正如她们所说,我打算用现金收购您的一部分债券。”夏尔又点了点头,冷静地继续说了下去,“不过,您也知道的,我这边也只能去尽力而为。所以我只能以九折的价格来收购您的一部分债券……而且数量只能到几万,您看您能接受吗?”

    他现在手头里有的是现钱。

    他刚刚从博旺男爵的银行那里,拿到了男爵私人借给他三百万,而这位大银行家另外准备给这些代理人的活动资金更是不计其数,所需要的,仅仅是大笔大笔地以低价吃进人们手里的债券而已——对侯爵小姐和老画家的这种收购折扣,当然是友情价了,绝对可一不可再的。连对身边的亲朋好友都是如此,那么对那些不认识的人们,夏尔自然更加不会手下留情了——他和交易所的那些大亨一般,唯恐杀价杀得不够狠,唯恐金融恐慌还不够深,最好是一直压到折半甚至更低才能让这些不知餍足的人满意。

    顿了一顿,仿佛是为了保险似的,夏尔又继续提醒了老画家一句。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您听到了多少谣传,您千万不要将这些债券卖出去,留着等到它能够使用兑现的那一天,虽然可能时间长了一点,但这一天终究是会来的,我坚信如此。最近如果您缺钱了,就来找我吧,我会想办法帮助您的,好吗?”

    老画家总算明白了夏尔的意思,他静静地考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同意了学生的提议。然后,他诚挚地向夏尔道了声谢。

    “谢谢您,特雷维尔先生。”

    “没关系,您是我妹妹的老师。现在有了麻烦我当然得帮帮您……”夏尔连忙谦让了起来。“如果要谢,您就谢谢芙兰吧。”

    我和别的人合起伙来,抢了他们的一大笔积蓄。想尽办法从他们这里巧取豪夺,结果他们反而要来感谢我心地仁慈!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此情此景,让夏尔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好吧,世道不一直是如此?片刻之后,仿佛是为了给自己开脱似的,他又在心里说了一句。然后立马让自己转移了注意力。

    听到了夏尔这个颇具有诱惑力的提议之后,老画家立马就答应了。然后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拿出了一些加起来面值数万法郎的存款券过来。而夏尔。自然也痛快地将身上带过来的现金拿了出来,然后两个人就在这里直接进行了交易。

    等到交易完成了之后,老画家突然又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惆怅,又有些释然。

    “特雷维尔小姐,我有些话想要跟您说说,您方便吗?”

    “当然可以了!”芙兰微笑着回答。

    接着。老画家带着芙兰走进了大画室内。那里就是学生们平常练习画作的地方。芙兰踱步于其中,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只感觉心头发堵。

    “很伤感,是吗?”领在前面的老画家突然转过头来,朝芙兰和善地笑着。

    芙兰微微闭上了眼睛,轻声回答。

    “是的,有些伤感。老师,您真的不想再开课了吗?”

    “不想了。我真的累了,是该退休的时候了。”老画家轻轻叹了口气。“我现在只想每天都像现在这样在里面漫步,和我的仆人每天打扫这里,把这里一直保持成原来的样子,直到我们都不在的那一天……我已经很老了,也没有孩子,这里就是我的一生,这些东西就是我的一生。这段时间里,每当我走在这里时,我就感觉我在重温我的人生……是的,我已经到了重温过去的时候了,特雷维尔小姐。”

    老人的这席话里,充满了感伤和告别的色彩,他真的已经累了。芙兰心里蓦地闪过了一丝明悟,这不仅仅是因为最近的财产受损而已。

    看来,阿德莱德女士的去世,给他带来的打击,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

    他和那位女士,真的只是艺术家和保护者之间的情感而已吗?到底是只有精神上的仰慕,还是另外有别的?会不会……

    不,已经没有必要去求证了,什么都不知道最好。

    “芙兰,我说过,你是我最喜爱的学生。女士和我都很喜爱你,她一直都跟我说我很有眼光……所以,等我死后,这里就都交给你了,替我继续保管好这里,还有我的那些收藏。可以吗?”老画家突如其来的话,打破了她的沉思。

    ………………

    “嗯?”芙兰不禁惊住了。

    生平第一次,她所敬爱的老师,越过了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沟壑,越过了平民与贵族之间的藩篱,对她用名来称呼,而且称“你”。

    而且,这个提议也让她大为吃惊。

    “这样……这样怎么好?”片刻的吃惊之后她连忙推辞起来,“您找更加专业一些的人士,可能会比较好……”

    “只有你了,我相信你。”老画家打断了她的话,显然这个问题他已经深思熟虑很久了,并非一时兴起,“答应我这个要求,好吗?”

    “可是……”芙兰还是十分迟疑。

    “难道你希望你的老师连最后的心愿也无法完成吗?”老画家继续看着芙兰,平常严厉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温和“如果我有一天离开了,好好替我看着这一切,好吗?”

    在老人的注视之下,芙兰脸上的迟疑渐渐消失了。

    既然他这么相信我,我就不能让他失望,当然,更加不能让她失望。

    “我会替您看好这里的……如果您希望的话。”

    终于,芙兰坚定地回答。(未完待续。。)

第五章 铁公爵

    由法兰西的民众与银行家们所共同创造的革命,绝没有将影响仅仅局限于一国之境内。它在不期然间,已经震动了整个欧洲。巴黎三日的烽烟和炮火,在整片大陆上都扇动起了狂风暴雨,很快,一切都将证明这一年将是多么令人难以忘怀的一年。

    以或为热切、或为忧虑的目光注视着这场暴风雨的人们,并不仅仅只是在大陆上而已。在与法兰西仅仅隔了一条狭窄的海峡的对面,无数道目光也正注视着她所正经历的一切。

    在这个与她已经恩怨纠缠了十个世纪的姐妹那里,她时而得到诅咒,时而得到祝福,却永远也不会被忘却。

    而这一次,她得到的是祝福——也许如此。

    至少在联合王国的首相罗素先生眼中看来,事情就是如此。

    【自从1800年与爱尔兰合并法案被通过之后,英国的正式国名一直都是“大不列颠与爱尔兰联合王国”,大英帝国(british-empire)并不是其正式称谓。

    而这位罗素首相(john-russell,1792-1878),是英国辉格党(自由党)政治家,后来在1861年被维多利亚女王封为伯爵。就是第一代罗素伯爵,而后来那个大名鼎鼎的英国大哲学家博特兰-罗素,就是他的孙子,第三代罗素伯爵。】

    而这也正是他今天专程来到肯特郡的这座沃尔默城堡的原因。这种国家大事,他有必要去咨询一下这位至今仍在上议院和军队中拥有莫大影响力的退休人士。尽管他是托利党(保守党),尽管他曾是个爱尔兰人。

    在不苟言笑的仆人的引领之下,他很快就来到了城堡内主人的书房之前。接着仆人敲响了书房的门。在短短的等候期间,世界最强大国家的政府首脑,心里居然不期然地生出了一丝忐忑。

    很快,门就开了,压下了心里头的不自然之后,首相轻轻地走进了主人所在的书房。

    然后,他就见到了这座城堡的主人。

    他正坐在躺椅上。看着窗外的草坪和蓝天。

    虽然是在休憩,主人看上去仍旧精神满满,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专注的神情。浓密的卷发虽然大多已然花白,但是却仍旧被梳理地整整齐齐,好像是为了不让心胸中的任何一点刚毅被这老气所毁损。

    听到来者已经走近之后,老人转过了头来。将视线投射到首相的身上。而这视线。硬得简直能把人磕出血来。

    单看这幅样子,谁又能相信他已经年届八旬!

    铁公爵,名副其实。

    他轻轻抬起手来,示意首相坐到他对面,而首相也欣然听从了威灵顿公爵的指示。

    躺椅轻轻摇晃着,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嗡嗡声。

    “首相阁下,您今天的拜会让我十分意外。”在首相坐好了之后,公爵轻声开口。语调平实,用于简略。正是公爵本人一贯的风格。“希望别耽误我等下去修剪我的花园。”

    “公爵阁下,您放心吧,我只是来咨询您的一些看法而已,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首相的微笑中,竟然隐藏着一丝讨好的神情,“您等下大可以照管您的花园。”

    “哦?那就请说吧”公爵淡然回答。

    既然如此,首相也不打算浪费时间了。

    “想必您知道现在欧洲大陆上所发生的那些不幸事件吧?”

    “确实知道一些。”公爵点了点头,然而他神情还是那么平淡随意,“不过,顶多不过又是哪里发生动乱,哪个王朝垮台了吧?对我而言,这些消息还比不上我花园里的紫罗兰来得重要,它们最近可让我担心坏了……”

    “这些事情对我们的国家并非毫无关联,阁下。”眼见对方似乎意兴索然,首相连忙进言。

    “但是现在政府不是在您的管理之下吗?难道您对这个国家的实力没有了信心?”那种能刺人的视线又转移到了首相先生身上,让他好生不自在,“还是说,女王陛下的政府,又需要我们去碾碎哪个国家吗?”

    “恐怕,不需要我们出场,已经有很多国家被碾碎了。”首相颇为阴郁地回答,“至少已经被碾得不成模样了……”

    2月22日在法国爆发的暴乱,成功地推翻了七月王朝,法国首相基佐黯然去职、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黯然退位流亡英国的消息轰然震动了整个欧洲。

    而这股浪潮很快就从边境线向欧洲各国蔓延而去,激起了一股又一股新的浪潮,被久久积蓄的矛盾终于以最激烈的方式爆发了。

    在3月13日,奥地利帝国首相梅特涅在被暴乱的平民和学生的围攻下,化装成了女人逃出了维也纳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欧洲,几乎成了各国一致的笑柄。纵横欧洲各国数十年的大外交家,就这样以一种颇为滑稽的方式,永远地告别了历史舞台。

    而在欧洲的其他地方,在德意志,在意大利,这一股浪潮也同样风起云涌方兴未艾,让人人都心惊胆战。

    “既然您不打算干涉,那么我们就旁观好了。”公爵淡然回答,好像对那些骇人听闻的事件根本就不为所动似的。“欧洲总是需要一些变化的。”

    虽然他的语气很平淡,而且很含蓄,但是首相明白他的意思——以俄国为首的神圣同盟,以及神圣同盟覆盖下的欧洲秩序,确实需要来一些变化。

    “但是我们总应该确保那些变化有利于我们。”首相同样含蓄地回答,“这正是我来咨询您的原因。”

    公爵将视线投向了窗外,等待首相的下文。

    “我已经收到了从波拿巴先生传递过来的消息。他正打算尽快动身重回法国,目的当然不言自明。他倒是心急,连关了他六年的前法国国王都不想见面叙叙旧……”为了冲淡房间内的这种严肃的气氛。首相还故意开了个小玩笑,“我今天来拜会您,就是想问一下,他波拿巴先生的这种申请之下,我应该怎么做最好?”

    “您是首相,怎么做都可以,只要以这个国家的利益为优先考虑就行。”公爵回复了一句颇为让首相宽慰的话。

    “可是。您知道的,我是在两年前才担任这个职位的,在外交上我并不熟练。而且我对之前历届政府所持有的立场和考虑仍旧不是特别清楚。尤其是考虑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我觉得我应该慎重行事,阁下。”首相字斟句酌地回答,“作为我们德高望重的前辈。我觉得我应该听取一下您的意见。”

    【威灵顿公爵在1834年短暂地出任过英国首相。】

    公爵垂下了目光。

    “也就是说。路易-波拿巴希望现在就回法国?”

    “是的。”首相点了点头,“我不是不明白我之前的同事们的考虑,但是……如果拿破仑的侄子,真的和那位妖魔一样,那么我们让他上台将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所以这个问题我必须慎重行事。”

    “如果您想问我的意见,那就随他去吧。”公爵直接回答。

    他的回答让首相眉头一紧,然后聚精会神地听着公爵接下来的话。

    “路易-波拿巴先生有些能力,但是也不过如此。和那位伯父相提并论的话,只是对拿破仑的一种羞辱。四十年前我们击垮他的伯父的时候。他是个小家伙;四十年后,他仍旧是个小家伙。没有必要太过于担心他。”公爵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况且,就算又出了一个拿破仑,那又怎么样?我们能击垮一个就能再击垮一个。先生,您对这个帝国的力量太过于轻视了,这对您的工作很不利。”

    “也就是说,您认为波拿巴先生即使达成了他的目标,也损害不了英国的利益,反而会如我们所愿的那样,抛弃理应抛弃的旧有成见,转而协同我们遏制斯拉夫人?”

    “是的。”公爵点点头。

    “您有把握吗?”首相还是有些犹豫。

    “世界上能够绝对确定的未来。”公爵有些不悦地回答,“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无论发生什么,我,以及这个国家的军队,不管是陆军和海军,能够为这个帝国击败所有敌人。拿破仑的元帅们我一个个都击败过,就连他本人也曾在我面前低头。这个国家,几十年前不畏任何艰险地打败了那个人,而过了几十年,这个国家居然还要害怕一个幻影?简直可笑。”

    然后,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座钟,“您还有别的问题吗?我得去花园了。”

    首相明白他今天的访问时间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不过,他的目的达到了,他已经得到了足够的回答,足以使他下定决心的回答。

    “谢谢您抽出了宝贵的时间,公爵阁下。”首相站了起来,诚挚地表达了敬意。

    …………

    在首相匆匆告辞之后,威灵顿公爵也结束了休憩,按照预定的时间表来到了花园里,准备照料他的那些花。即使已经到了八十高龄,他的作息仍旧极有时间规律。

    他与那位震撼了整个世界的那个人在同一年出生,他击败了那个人的部下,并且导演了那个人在历史舞台上的最后演出。

    他花了几十年,让这个岛国所居住着的高傲的贵人们,忘记了他的爱尔兰出身,忘记了他是莫宁顿男爵的孙子,而把他记成了日不落帝国的铁公爵,首相面临难题的时候,会想到来咨询他的意见。

    而完成了这足以煊赫几个世纪的业绩之后,他现在最为在意的,是花园里的那些正在害着病的紫罗兰。

    蓦地,当他站在花园的庭院时,老年人的习惯,使他回想起了那炮火纷飞的时光,以及那些璀璨的群星们,最后,他们都已经永远地消散在了时光的尘埃当中,只留下了寥寥几人。

    如今的欧洲还剩下什么呢?

    尼古拉-罗曼诺夫,约翰-罗素,路易菲利普,腓特烈-威廉,路易-波拿巴……这都是什么啊?

    “一群小家伙。”

    他突然喃喃自语了一句。

    然后,公爵重新集中起了精神,休整起了自己的紫罗兰。(未完待续。。)

    ps:  真想现在就开写一段主角和铁公爵的对位戏码……可惜现在主角地位还是太低,没资格拜会到铁公爵……

    没错,我喜欢拿皇,可是也不反感铁公爵。

    顺便,今天又和人战了滑铁卢。我必须再强调一次,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役的失败,主要责任是在他自己身上的,是他自己在击败了普军之后耽误了半天什么都没干,使得普军有机会重新集结;也是他自己给格鲁希元帅指了一个错误的方向,使得格鲁希绕了一个超级大圈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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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与剑与法兰西介绍:
一位穿越者,来到19世纪中期的法兰西。以其勇气和智慧,不畏艰难,不惧坎坷,最终达到荣光彼岸的故事。 对朋友以鲜花相赠,对敌人以利剑相迎; 这就是,历经磨难仍傲立世间的法兰西! 这就是,荣光之所庇耀的法兰西!花与剑与法兰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花与剑与法兰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花与剑与法兰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