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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楼的倒掉全文阅读

作者:喝壶好茶嘎山糊     论红楼的倒掉txt下载     论红楼的倒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3木兰辞好

    好一会儿,那马车离开了医馆,在扬州城里七拐八绕地跑了起来。好大会儿功夫,才驶进了城南的一家民居,院门关闭后,就再无人出来。不多会儿,这宅院左邻,开在后街上的门开了,一位素服小哥儿出了来,后头带着两个小厮,一个年长,一个低着头看上去极年幼。三人出了宅院,步行走了好一会儿,拦了辆车架,再东昌街坊市的一家茶社下来,打发了车驾进了茶社。

    一顿饭的功夫,茶社后门走出来了四人,只是分成前后两伙。前面是一个小哥儿带着个书童,快步拐上大街后并未叫车驾,反而放慢了步子闲闲地走着,边走还边往左右的商家铺子看着,一副逛街的样子,还在糕饼铺子、胭脂铺子那儿略停了停,买些什么东西让那小书童拿着。

    而后面两个明显年纪比先前两个大,这会儿远远的那两个身后踔着,看着那两个过了一条横街街口,上了那出名的酒楼“福运楼”。

    那前面的小哥儿进了酒楼直走至二楼一间包间,进了内,就见一中年长随模样的人在屋子内打着圈圈,焦急的神情,一望便知。

    那长随看见这哥儿进来了,吁地舒了口气,道:“大爷,您可回来了。”边说,还边往那小书童那儿看了看,眼神划过那几个包袱,但并未多话。

    “福伯,让你久等了,这就走吧。”

    “哎,好勒。”这个福伯抢先下去,结了账,又赶着去雇了辆车,让着大爷和书童都上了,才吩咐道“御史林府”,自己也跟着上去。

    林靖坐在车架上半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逛街逛累了。而身边的那个书童也不出声,只是低着头。

    林家福看了眼自己的主子,心里叹了口气,再聪慧再能干,也还是个孩子,也有这般胡闹的时候,能想着把自己的丫鬟扮成书童的样子,带出府来逛街。

    想到这个,又看了看那个“书童”,大爷身边的丫鬟碧草。再看看这买的东西,想来这丫鬟还真是得了大爷的意,只是不知道。这个,以后会不会成了那半个主子。

    只是,想到这个,不由又琢磨开了。自己跟着大爷,也算是大爷身边第一人。在这府里,许多人看着都奉承着,自己也得了好处。只是这碧草家里,大爷怎么就不帮把手呢?

    在人眼里,碧草是大爷身边伺候着的,也深得大爷喜欢。那碧草的家人,也该是水涨船高了。可偏生,碧草的老子王二牛还是碧草的两个哥哥王喜王庆。都没得啥好处。王二牛还在后厨干着粗活,而与别人家七八岁小子就进府当差比起来,那两个大小子还是没捞着什么活计,依旧在外头街上东跑西跑的。

    对于这些,别人看着。只以为大爷读书读呆了,连这些都算计不到。可林家福并不这样认为。只觉得,大爷这人行事,还真是让人看不透。

    林家福自然是琢磨不透林靖的盘算,就连赖二家的也只是自以为是地笑了。赖二家的从来不认为林靖读书读呆了,她把这个归结于林靖识相以及自己的威慑。不是吗,若林靖要起一些争斗的心思,不该忙着安插她自己的人手吗?

    林靖只是想着,这内院只要不拔除贾敏的那些老奴,自己做再多也没啥根本大用。还不如把那关键的人手散在外头,还用得趁手些。比如,以前贾雨村在的时候,再比如,这次寻访了个名声素好的老大夫时,以及自己真真假假看诊之时。

    其实,林靖把人散在外头,还有个关键原因在于,当她进行下一步时,她就能少花些精力在那些她想要保全的人上头。

    至于这下一步,昨日院试成绩下来了,自己吊车尾,成了个小秀才,那么,今天也该开始了。

    进了林府,林靖打听了林如海已经回府,就往书房去了。

    等人通报后,林靖踏了进去,躬身给林如海行礼请安后,才被赏了座。

    林如海自打昨日得晓林靖过榜后,心情就一直很好。没想到,自己这看不上眼儿子,还真是颇有读书的天分,小小年纪,才读了多久的书,竟然还真过了。

    虽然林如海本来有难为的想法,可当林靖过了,他还真是挺高兴的。所以对着林靖,也难得和颜悦色起来,说了些勉励的话,更聊起了些学问上的事情。而在林靖的刻意引导下,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古诗词赏析。

    林靖听着林如海对一些古诗词的见解后,笑眯眯地说道:“儿子前段时候,又重读了下《乐府诗集》,最喜欢的,就是那个《木兰辞》,总觉得再也没有比得上这个的了。”

    林如海听了,有些发愣,那首不是不好,可是,这儿子怎么就如此推崇?这也未免眼界太浅,他才读过多少诗词?只是这会儿林如海心情好,所以才有耐心的问道:“哦?那我儿说说,哪里让你觉得没有比那更好的?”

    林靖暗地握了握拳,道:“是这首长诗的背景立意让儿子久久回味。儿子认为,这是古往今来为父尽孝第一诗。一个女子为了尽孝,为了爱护幼弟,干冒这大不韪,战场厮杀,这不是第一是什么。”

    林如海点点头,虽然他们原先只是欣赏诗词,并不是说的这类伦常道理,只是做儿子的说什么孝顺、爱护手足的话,他还是爱听的。

    林靖笑着说:“若是老爷您有这么个女儿,您喜不喜欢?”

    这能不说喜欢吗?

    林靖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来,然后跪在林如海脚前,“靖,愿成为老爷的木兰。”

    林如海看着儿子如此,一时没回过味来,这是说的什么东西?“你说的是什么?”

    “林靖,愿成为老爷的木兰。”林靖这会儿已经不用儿子自称了,但也不自称女儿。

    屋子一下子静了下来,渐渐的,就听到林如海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半晌,一声虚弱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你说,你,是个。。。。。。女的?”

    林靖抬起头,看着林如海,用力的点了点头。

    林如海的眼睛,猛地就红了,一伸手,一把抓住林靖,仔细看着。只是,这样又看得出什么?

    林如海摇了摇头,“不,不,不可能!”

    林靖不容林如海躲闪,道:“多年前,姨娘生产即亡,母亲抱我至身边,假作庶长子,其实,我确实是女儿身。这些,母亲身边的老人都知道。”

    林如海一下子失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用手捂住了脸,不再出声。林靖也不出声,只是盯着林如海看着。好半天,只听见林如海一声“敏儿”,指缝处渐渐有了湿意,而未被遮挡的下巴上,有水痕蜿蜒而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如海终于放下了捂着脸的手,弯过身,拉过林靖,仔细打量,半天,才说道:“你,长得较像我,比玉儿还像。只是,再像,终究不是儿子。如今,竟然还下场比试,犯下了欺君之罪。花木兰,那只是首长诗。我。。。。。。实在是,留你不得!”

    说话间,林如海就一把掐过林靖的脖子,脸上的神情甚至古怪。

    林靖其实并不指望什么花木兰之类的,那只是个说话的引子而已,而且,林如海这般反应,也在林靖预料之内。

    “爹爹,爹爹,且听女儿我说。。。。。。”其实,林如海并没有用多大的劲儿,而正因为林如海未曾太用力,林靖还能开口说话,只是声音有些暗哑。她首次开口称呼林如海爹爹,双眼充满孺慕期盼之情,这可是她练了好久的。

    当然,她也做好了另一些的准备。比如说,轻柳去的那种郎中店,有些药还是挺有用的,虽然并没用什么软筋散蒙汗药这类的名。

    也不知道是不是两声“爹爹”起了作用,林靖只觉得脖子上的劲儿更松了。林如海颓然松手,“你说,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爹爹,双兔傍地走,安能分我是雄雌?我若不跟爹爹坦言,爹爹能分辨得出吗?我怎么就不是个男儿了?”

    林如海有些迟疑。林靖不指望就这几句话能说服林如海,只是,只要他能迟疑,肯听就好。她所赌的,从来不是什么花木兰,什么为父尽孝。她赌的,一直是林如海对贾敏的感情,赌的是林如海对黛玉的爱护。为了亡妻可以不续娶,可以不要姬妾,一把自己埋在公务之中心殉,这些,都是让林靖做出这般行为的依仗。

    那些琢磨人心的书说得没错,只要你有在乎的,有放不下的,也就有了被攻陷的弱点。

    刚刚林如海的那一通眼泪,更是让林靖看得更多。

    “孩儿知道,爹爹深爱母亲。母亲这一走,爹爹的精气神就跟着母亲失了大半,再无心思续弦了。只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爹爹,若您没有儿子,难道是想让母亲在地下还背着个骂名吗?”

    “还有,妹妹是爹爹的心头肉。爹爹在一日,就可护着她一日。只是,不是我要咒爹爹,老一辈总有走的时候。若她没个娘家兄弟,或是娘家兄弟不出息,以后万一有个什么,谁提她撑腰?”

    当初能忽悠住赖二家的,现在那套照样对林如海管用,因为,他们在乎的东西,根本上,是一样的。

044莺燕纷争

    “孩儿今年十一岁,读书三载,幸不辱命,已身入黉门。”

    “若孩儿日后,过继个父亲母亲血脉相承的孩子,承继林家香火,母亲于地下也安心了,也全了爹爹对母亲的心,于列祖列宗也有了交待。”

    林靖定定地看着林如海,一字一句清楚而缓慢地说着。响鼓不用重锤,林靖只要提点几句关键的,林如海自会盘算,或许还会想得更多更广些。

    要想不绝嗣,林如海就要娶妻再生,可是林如海肯吗?就算肯,那也不见得生的出,就算生的出,要是个废物呢?可林靖现在确是个能干的。

    林靖想着那红楼中林如海只一个黛玉,又想着书中贾母口中“林家的人都死绝了”,再根据自己眼前这位林如海的性子,多年的揣摩,胜算很大!

    果然,林如海坐了回去,半晌不动。

    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林如海竟然坐了半日,而林靖也跪了半日。

    屋子里也暗了,也没有人去点灯,人和物,看出去都有些朦胧了。

    好一会儿,才听见林如海开口了,声音干哑晦涩,语气却是十分严厉,“好个胆大妄为的东西!如此胡闹,眼中还有我这个做爹的?还有林家列祖列宗?滚回你屋里,没我的话,不许出了院子。等我看好日子,你给我滚去姑苏,在祖宅祠堂内祖宗跟前跪着,敬告祖先,好好虔心祷告,求祖宗保佑!”

    林靖听闻大喜,只觉得心脏狂跳,要知道她虽然很有些把握,但终究还是赌局,而现在。林如海让她入祠堂内罚跪,要知道林家很多规矩与许多江南仕族一样,女子不入祠堂,祭祖时只能在祠堂槛外的。

    只是,这话的意思还不仅仅于此。林如海说得够白了,让林靖敬告祖先,就是要在祖宗跟前坦陈,求得祖宗原谅及保佑。这,才是让林靖去姑苏的根本原因。

    林靖恭恭敬敬地给林如海磕了个头,道:“是。警遵爹爹教诲。”

    只是,磕完后并不急着起身,道:“还有一件事。要说与爹爹知晓。”

    林如海无力的挥挥手。

    林靖吸了吸气,道:“孩儿听闻,咱们府的赖管家,原是那府里的家生子。听说,那一家子奴才。在那府里主子面前特别有体面。赖管家的哥哥赖大,是那府里的大管家。赖大有个儿子,叫做赖尚荣的,一落娘胎胞,那府里主子恩典,就放了他出来。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认字,也是丫头,老婆。**捧凤凰似的长大。到二十岁上,那府里又帮着捐个前程在身上,说是日后还要给谋个实差。”

    林靖一路说一路看着林如海,果然,随着林靖的述说。林如海的眉头越皱越紧。

    林靖刚刚交待出身时,只是简简单单就事述说。可正这样让人细想时就会觉得当初不简单。而且,林靖还特意提了,她这个事情,那些老奴都知道。

    在这样大的事情上,林如海可是被欺瞒愚弄了这么多年!林如海可能不太会怪罪贾敏,可并不代表他能不怪罪那些奴才,没准林如海还会想着,敏儿一向贤惠大方,定是这些老奴,抑或教唆,抑或欺上瞒下,才弄出这些。

    而且,如此大的事情,还犯了欺君之罪,林如海总要收拾首尾的。

    只是,林靖还是担心,担心林如海念着香火情。所以,她要断了这根香。

    那些人跟贾府牵扯的太深了,所以。。。。。。

    更何况,赖二家的侄子是要奔着做官的。官场上险恶,林如海是身在其中自有体会。谁知道日后那赖二为了侄子,能干出什么?这样把把柄捏在别人手里,可不是什么好的。

    林靖看着林如海的脸,摸了摸怀里的那个方子,低下了头。

    “知道了,去吧。”黄昏中,林如海话音冷冰冰的,透着狠辣。

    林靖起身出来,只觉得这个腿脚,就跪木掉了。

    才出了书房院子,顶头就遇见了林府大管家,林安。

    林安走得有些急,这会儿是气喘吁吁的,看见林靖出来,竟然大大地喘了口气,道:“大爷,您出来了。老爷现在可好?”

    刚刚这院子里派了个人偷偷跑至林安处,说是老爷这儿,情形有些不对。他们未经传唤,不得入内,也不敢竖起耳朵听,所以也不知道里头怎么了,又不敢冒然,只好跑去禀报片林安大管家。

    林安问了问,说是那么长时间,都有个大半晌了,不唤茶水,眼见着天暗了,也不点灯,更不传饭,心里也急了,大爷考过了童生试,老爷还是挺高兴的。那些人说是大爷去请安,怎么就成了那番模样。

    林安生怕有些不好,急急忙忙赶过来,没想到大爷已经出来了。大爷虽然走路不大好,可神情上,透着喜气,看来,应该没什么了。

    林靖点点头,笑着说,“老爷还好,只是,老爷还未用饭,安伯帮着张罗下,还请劝老爷多用些。”

    林安忙不迭的答应着,林靖看着人,忽然笑了笑,“才想起件事儿,还求安伯帮衬着。”

    林安吓得直摇手,道:“大爷您可折杀老奴了。有事儿您吩咐,怎么敢当得了那个求字。”

    林靖抿嘴一笑,道:“那好,我就不跟了安伯客气了。若有个什么,还望安伯在老爷跟前说说,我那长随林家福,可是姓林的,也是当初老爷挑给我的人,其实是个挺本分的人。我总要在外头行走的,身边有这么个本分的人,用着也方便。”

    林安一听,自以为明白了,看来大爷还是闯祸了,还牵扯着林家福,这是让我保人呢。不过,这个林家福,说是老爷挑的,其实当初是自己给挑的,倒是个有眼色有成算的。大爷这个姓林,也说得挺好的,总不能老让那姓赖的,在大爷跟前惹是生非。

    这一想,也以为明白老爷是为了什么了,怕是大爷在金陵时的事发了,那么兴师动众的找个小丫头,要不是见机快,还得跟人命官司上掰扯。

    林安想着,那事本来就赖尚丰不好,如今大爷要保人,自己也帮着点,不算个什么事情。这么一想,林安就忙点头。

    林靖知道其实林安并不明白,这不要紧,只要把关键的那几句话传给林如海就好。

    林靖走得艰难,林安当然不能就干看着,忙让人把大爷送回去。

    林靖回到屋子里,碧草看了吓了一跳,忙要找伤药,又是张罗着热水给林靖敷着。林靖忙摇手打住。腿上真没什么事情,只是这肚子饿得慌,今儿午饭虽点了一桌子菜,可只是障眼法儿,没顾得上吃呢。刚刚又在林如海跟前绷得太紧了,更是消耗能量。

    碧草听着林靖这样说,才啊的一声道:“可不是疏忽了。大爷的饭菜,都已经送过来了,奴婢看着大爷老不回来,就收着捂在小厨房里。奴婢让人传进来。”

    碧草正给林靖净面净手,这当口,饭菜就搬上桌了。林靖看着,觉得不错,其中一碗梅菜扣肉,正是碧草喜欢的。正要招呼了碧草也吃,忽然想到那胡大夫的,说是碧草身上的药性,可是比自己还厉害呢,那一声招呼就憋在嘴里了。

    林靖知道碧草爱吃,喜欢糕点,所以,除了不拘碧草那糕点的外,每次用饭,看着什么好吃的,或者是碧草喜欢的,就会让碧草也吃点儿。

    没想到,就这样误了她。罢,总要想法子看好碧草才行。

    屋里另两个伺候的,看着这样子,有个就捂嘴笑了,便笑,还斜眼看了看碧草。

    碧草自然没注意这些,反而过来给林靖揉捏腿脚,态度极其自然。这下,就更惹得一些人不高兴了,当下“哼”了一声,一甩帘子,就这样出去了。

    林靖皱了皱眉,想要发作,只是想到林如海那个冰冷声音里的狠辣,就暗暗叹了口气,罢了,就让这几个再好好过几日吧,也不知道那林如海最后要怎么处理她们呢。

    正想着那些呢,就听见外头传了一声喝骂,声音尖锐:“什么东西,也敢摸到这儿来了,还不快快滚开?”

    “这位姐姐,求您行个方便,帮我传下,我,我要见见大爷。”这声音还带着明显的口音,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说着一口官话。

    林靖听了,分辨出,那个声音的主人,就是那日在金陵买下的那个丫鬟。

    这个花一百两买回来的天价丫头,被林靖带回了扬州。只是,林靖把人带回来后,也没说什么。这倒让管事婆子比较为难,这到底是几等的丫头,有心要分配杂活吧,想想那个可是一百两的身价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爷起了心思。所以,也就是安置了去处,并未给那丫鬟分配差事,由着她晃荡着。

    那婆子如此,而那些惯常掐尖爱冒的,看着那丫鬟就不舒服了,这是凭什么啊?再说了,有些爱在主子面前争宠的,更看不惯了,时常言语上伺候着。

    这会儿,那第一个声音就更尖了,“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指示我?就你这个狐媚样子,害得大爷还不够?还要见大爷,大爷也是你要见就见的?”

045一屋子草

    今儿个老爷书房有状况,连大管家林安都着急地赶过去了,这事情,府里人知道的不少。后来书房外头林靖那些话,不光林安想错了,另外那些跟着的人,也想错了,毕竟去了金陵带回了个丫环大家都有看到,而后大爷又是那个样子的回了房,所以,都自以为得了真相。

    只是想到这次是赖尚丰跟着弄出来的事情,林安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不管那些人私下八事情传开去。这不,才多大的功夫,连林靖屋里的丫鬟都知道大爷因着丫头吃了教训。

    不管是嫉妒也好不屑也好,反正本来就有人看不惯那丫头,现在这丫头还上赶着往大爷房里凑,怎么会不说点儿好听的。

    只是林靖这会儿倒真要见见那个丫头。

    放下筷子,林靖虽然还不饱,却对桌子上头的那些饭菜失去了胃口,皱了皱眉道:“你去厨房,亲自给我下碗阳春面,也不要用那儿现成的底汤,清清爽爽的搁把子葱花,搁点儿盐滴两滴香油,再烫几棵小青菜,煎个荷包蛋就好。对了,别忘了带碟而陈醋回来。”

    碧草有点迟疑,“这也太淡而寡滋了。要不。。。。。。”

    林靖摆摆手,“就要这样清淡的,记住,你做,也别过了别人的手。”又看了外头一眼,“顺便把那丫头叫进来。”

    碧草跟着这位主子奇怪的行事已经是相当习惯了,反正主子怎么说就怎么做。跟主子穿起女装比起来,这又算得上什么?

    碧草应着出去了。

    就听见门外又低声罗噪了几声,门帘掀处,一个身影进来了。

    这个小姑娘还算是知道礼数,一进来就口称大爷给林靖行了个礼。林靖看着这姑娘,笑着说:“听说。你要见我?”

    那姑娘也不知道怎么了,脸先是红了起来,接着又红色退净又发了白,忽然双膝一弯,跪在了林靖跟前。

    林靖看着这姑娘下跪都有反射性膝盖疼痛症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嘶”,这回是真的疼了,跪了那么久,可不是假的。

    自己膝盖疼。就更看不得这么跪了,“起来说话吧。”

    那小姑娘听林靖如是说,只是谢了谢。但还是执着地跪着,不过,刚刚发白的脸色,却缓了很多。

    林靖没见那小姑娘起身,也不再说什么。等了会儿没听那小姑娘开口,皱了皱眉,有点儿不耐。

    那小姑娘正偷眼看着大爷,见林靖皱眉,心中惶恐,猛地就站起身来。“大爷,我,奴婢起来了。”忽然又觉得这样实在是鲁莽。心中有尴尬又羞赧,眼中水汽骤增。

    如此含苞欲滴的样子,可惜林靖却是一点儿没觉得什么,“好好说话。若无事,就出去吧。”

    “没。不是,奴婢是。是来请罪的。”

    那小姑娘总算是交代来意的。万事开头难,即开了头了,那小姑娘也就顺利地开始交待了。

    原来,这小姑娘还真是来请罪的。不过,说是请罪,不如说是揭发。想当日,她爹要卖了她,却不想正好碰见了赖尚丰。她被卖的是死契,只是,身价并不是卖身纸上写的作价一百两,赖尚丰只给了她爹十两纹银。

    而后,赖尚丰就让人在她额上中间点了那点胭脂,又把那些话教她,还说,若不能让大爷留下她,那他就会把转卖到窑子里。当然,还有那通谎话也要记住。赖尚丰还威胁她,不许说出去,不然有她好果子吃。

    她一个新进府的小丫头根本不敢跟管事僵着来,只有默默地认了。只是,今儿个听说大爷为她的事受了老爷的训斥。她就再难心安,想来想去,决定把那日的事情告诉大爷。

    林靖听了这些,并没有像那小姑娘想象中的义愤填膺,只是点点头,淡淡的说道:“若只是这件事的话,我知道了。出去吧。”

    小姑娘有点儿发愣,只是站在那儿发愣。林靖也不让人催,只是一伸手,在书桌上勾了本书,根本不看那小姑娘一眼。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见“砰”的一下,林靖抬头一看,“嘶”,膝盖又疼了。原来,那小姑娘又跪下了。

    林靖放下书,也不说让人起身,只是看着,这回小姑娘该怎么说。

    这回,这姑娘到是直接了,“这个事情,原本在金陵时,奴婢就该向大爷您禀报了。您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是不能欺瞒主子的。只是,奴婢动了妄念。奴婢怕在金陵时把那事儿告诉大爷,大爷一气之下,不要奴婢了。奴婢真不想起去那种地方。若大爷让奴婢走了,奴婢还不如自己找条绳子干干净净吊死算了。奴婢没有忠于主子,对大爷隐瞒了,又动了小心思,请大爷责罚,奴婢认错。”

    那丫头说完,就俯拜了下去,却没有注意到林靖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这个小姑娘,因为林靖的一个念头,因缘际会进了林靖的院子,可是,林靖又总觉得这姑娘有点儿不实不尽的,没什么具体表征,只是那么种感觉。

    幸好,这小姑娘还是知道审时度势。

    林靖知道,碧草是个忠心的,但是心思单纯。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个伶俐点儿的。那个伶俐点儿的,自然是不会让她或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只需要那个伶俐的能干好活就行。

    现在看来,这个小姑娘倒很适合。

    林靖“嗯”了一声,“起来吧,没有第二回。”

    那小姑娘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来。

    这时候,碧草做得了阳春面,正好进来了。进屋看见那小姑娘还没走,有点儿吃惊,但也说什么,只是伺候着大爷用面。

    林靖这会儿倒是有心寻开心了,一边拿起筷子挑着面条散着热气,一边跟碧草打趣道:“碧草,看见那小姑娘了?以后给你作个伴。你给拟个名字吧。”

    碧草回头又仔细看看,“啊,大爷您又拿奴婢寻开心。奴婢又没读过书,这姑娘生得好看,怎么能让奴婢拟名字呢。”

    林靖轻轻一笑,这碧草说话果然好玩,虽然听懂那里面的意思,可字面上,这读没读书、长得好看跟取名字,还真没关系。

    林靖挑了根面条,也没吃,“没事,拟吧。”

    碧草这回也不推辞了,咬着嘴唇使劲儿想着,好半天才迟疑道:“奴婢想着,要不,就从了奴婢这名中的一个字,人家一听,就知道是一块儿的。只是,从碧好呢,还是从草好?”

    “碧,碧云?草,俄,兰草?”

    林靖哈哈一笑,“碧草,兰草,倒也不错。”

    于是,日后,别家公子哥儿身边是花红柳绿,要不就是琴棋书画,怎么雅致怎么来,可林靖身边是一堆草。

    话说,这兰草就这样成了大爷身边伺候的了。不说那些不服气的、想着使绊儿的,只说这日,林靖在书房里念书,就听人报,林来平家的来了。

    这林来平是林安的大儿子,在林府也是有些体面的,只是他家女人在内院倒不怎么出头。这会儿林靖听说她来了,心里一突鲁,知道是那话儿来了,忙让人进来。

    林来平家的是个三十多、看着干净利索的女人,踏进屋子,先是冲着林靖福了福,才说道:“大爷,老爷让您去书房。”

    林靖听着外头几声低低的几声呼,心中叹气,转头对那婆子道:“林妈妈,可知老爷让我去,所为是何?”

    这位林妈妈对林靖倒是甚为恭敬,又福了福,才笑着说道:“老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奴婢觉得是件好事。说是让大爷回乡祭祖呢。”

    林靖点点有,表示知道了,叫了碧草换了身衣裳,才说到:“你们两个今天跟紧了我,不许离开。”

    说着,也不管那林妈妈听见这话,就要带人出去了,对于林来平家的听见这样的话后脸色瞬间黑了起来,也当作全没看见。

    只是,等兰草打了帘子,林靖踏出屋门,才看见,她这院子里,来了好多个婆子,都是肃穆着一张脸,抖擞着四下站着。

    林靖也管不了这许多,也不看那些忐忑的脸,心里虽绷着难受,面上却一点儿也不显,只管带着人往外走。

    不过,才没做几步路,眼前,就给人拦住了。林靖抬头一看,是个壮实的婆子拦着自己,面相稍显狠辣。

    身后帘子乱动,林靖回头一看,那林来平家的也跟着她出来了。

    林靖也不管拦在自己身前的人,只是对着林来平家的说道:“林妈妈,敢问你这是怎么回事?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林来平家的顿了顿,“瞧大爷说的哪儿的话。奴婢是在老爷跟前领了差的,这都是老爷吩咐的。还恳请大爷别为难奴婢。”

    林靖这会儿也不打算讲理了,索性横到底:“我为难你?这是笑话吧?是我拦住你的人了?别动不动抬出老爷来压我。我就不信,今儿我就这么着了,老爷还会为这两个小东西打我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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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台风北上

    林靖说完,再也不看这林来平家的一眼,也不管身前拦着的那个婆子,直直地就往前走。

    林靖这样,那婆子倒为难起来,步步后退,一步留神,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林靖也不管,照样上前,就这样踩着那婆子过去了。身后那两棵草倒是没那么嚣张,只是半低着头跟着大爷,从那婆子身边绕了过去,心里虽害怕,却也没露出来,这一个是因才抱了大爷的腿,是以不敢稍有违背,而那一个一心只有大爷又是见惯大爷的古怪,抱定宗旨大爷让干啥就啥。

    那婆子不敢乱动,口中呼着“林妈妈”,只拿眼看着林来平家的。

    那林来平家的并未曾如何与大爷打过交道,今儿第一遭,才发现这大爷平时和和气气的,看着是个温和有礼的,没想到一旦违了他的意却如此凶悍,一下子也怂了。

    她这一萎,那些婆子还有谁敢再拦着林靖?就看这林靖带着人悠哉哉的扬长而去。

    其实她们哪儿知道,林靖这会儿心里直吐槽,踩个人可真不容易,她小心捡着那人的腿肚子落脚,又不想伤人,又要保持潇洒形态,还差点儿失去平衡,看来,任何时代,装那什么都是个技术活。

    等到了林如海书房的院子外头,林靖站定,任由碧草帮她理了理衣裳,道:“你就带着兰草在这外头候着,记住,不是爷我亲自出来叫人,其他任何人的话,都不必理会。若是有人使强,只管大声唤我。”

    说完,也不管兰草吃惊大张的嘴,林靖掉头走进院子。来到书房门口,恭敬的自报了下,听得那声“进来”,才掀起门帘踏了进去。

    林如海端坐在主位,看着林靖一掀帘子,大踏步走进来,行动潇洒,姿态风流,虽眉目如画,却有着几分英挺。一个标准世家子的样子,哪有半点儿女子阴柔?若不是自己知情,人说这个小少年是个女儿身。自己一定认为那人是瞎子或者是说笑,可偏偏…..

    林如海闭了闭眼,即已定下了,就不容瞎想,自己。只有一个女儿,一个“庶子”!

    “孩儿见过爹爹,给爹爹请安。”林靖自觉改口,只称呼林如海为爹爹,时时刻刻提醒着这血脉亲情。

    “嗯。我看好了日子,你即刻启程吧。这一路上。有林来康两口子伺候你。至姑苏祠堂内,你要老老实实,尽心尽力在祖宗跟前悔过。求得祖宗庇佑。祖宗天上有灵,自会感应你的心声,你,无需宣诸于口,可听明白了?做事小心。万事仔细,这些不用我交代你吧?”

    “是。谨遵爹爹教诲!”林靖怎么会听不明白,就是林如海不说,她也不会真的在牌位前头开口的。而这林来康,则是林安的二子,林来平的二弟。

    林靖皱了下眉,纠结了下,还是开口道:“我林家虽是五代列侯,如今又是诗书传家,可也不是无体不勤的。虽有那些下仆,但贴身之事还是要亲力亲为,你也别让那些仆人靠你太近,养成好逸恶劳之性,可听明白?”

    林靖正要跟林如海说那两个丫头的事情呢,这一听正好,忙道:“爹爹一片苦心,孩儿铭记腑内。不过,孩儿一日日长大,有些事,总是与别家公子不同,还是要有个贴身丫鬟随时遮掩才好。”

    林如海一听,愣了愣,不是他没想到这个,只是这些日子安排事情,还来不及着手这些。不过,如今林如海也算是明白这个林靖的性子,她如此说,必是有什么应对,或是有什么索求的。

    “嗯?”林如海示意林靖说下去。

    “孩儿身边的碧草,天性单纯,为人忠诚,家里之人也是老实朴厚的。而且,她家也是人口简单,没啥牵丝攀藤的往来,也没啥大出息。孩儿想着,把她放在身边,也算是合适。日后做些遮掩,也是便宜。再一个兰草,就是孩儿从金陵带回来的,更是无根的浮萍,别人家看着不妥,倒是最适合我这里。只是这人与碧草还不相同,还要看看,有些事也未必用得了她,就是有个什么,此人也好解决。”

    “你倒是个有主意的。”林如海这些日子对府里那些奴才作了些勘查,如今听了林靖的话,沉吟一会儿,觉得确实可行。

    林靖一听这话里的意思,就知道林如海是同意了,才刚要叩谢,就听见上头一句轻飘飘的,“怕是那王喜王庆,你也用着顺手吧?”

    林靖背脊一凌,到底是为官多载的林探花,不敢有瞒,“爹爹说的是,用得确实顺手,还请爹爹手下留人。”

    “哼!日后,在我跟前收起你那些小把戏!”林如海扳回一城,也不再继续打击林靖了,“这家人,都归你了,随你便宜。”

    不多时,林府大门敞开,几串鞭炮噼叭,高升炸响,御史林海的独子带着一群下人出了府,上了府门口早已准备好的车驾,浩浩荡荡地启程了。有好事者探得,据说是林大人的独子幼龄考得秀才,林大人觉得那是祖宗保佑,所以让儿子回乡祭祖去了。

    林靖看着风光启程,其实自从她出了那院子,就没回去过,连行李都是林来平家的收拾好送出来的。不过,她也满意了,因为要保的人都保下了。看了看随身伺候的,只有林家福苦逼些,被罚了两个月的月钱,大爷跟前又被塞了林来康,林家福又充不得老大了。但,林家福不急,只要跟定大爷,总有那么天,林安的位置就是他的。

    林靖离开了,自然不知道,这林府里面接下来的是一场急风骤雨,这府内被如此冲刷,洗出了不少淤泥污垢,比那年老爷放妾放丫鬟还要厉害多了。首先,这次牵连甚广,连赖二一家等积年的大管家都被拿下了,也不管那些人是不是当年太太的臂膀。其次,这次老爷下了狠心,不像上次只是放出去,这些拿下的人,被卖去西北开荒已经是好的了,许多人都不知去向。当然府里人并不知道,就算是去西北的,也是不识字被灌了哑药的。

    这次整肃,大爷身边的人被波及最厉害,除了跟去姑苏的,再无一人剩下!

    至于这次整肃的由来,各有版本不同,有说是太太留下的那些老人仗着老爷的信任,大爷的依赖,作奸犯科,搬着主家的钱财良田填饱这些奴才的家私,终于东窗事发了。也有说,赖尚丰勾结外贼做局骗财,还跟起老子娘一起,拿捏着大爷并妄图把大爷勾引坏了,所以老爷才雷霆震怒,大爷身边的那些人才不得好下场。

    反正林靖是避开了这场事,等她回来后,已经是风平浪静了。如今,内院的大管家,就是林来平家的。此人对林靖倒也恭敬。这么多年来,林靖总算觉得,可以稍微自由呼吸了。只是,这样的日子,代价也是挺大的,看着自己院里这些陌生的脸庞,还有这些人对着自己恭敬甚至远离的态度,每每午夜梦回,想起那些熟悉的面孔,或娇嗲或殷勤的对着自己,林靖的心,沉甸甸的。那些对鲜血对生命的敬畏,早在上一世就刻在了骨子里,现在虽然极力压抑忘却,并决定做个恶人除尽要害自己那些人,可,谈何容易!

    京城,荣国府,某日,老太太正歪在榻子上,一群小姑娘并个小公子围着老太太说说笑笑,正是热闹。其中,正是贾宝玉最是忙碌,又是要跟宝姐姐说话,又是要哄着林妹妹,还要杜撰出典故搏老太太一笑,又要拉着姐姐妹妹替他圆谎,真是一刻也停不了。

    正热闹着呢,外头打帘子的丫头大声说到:“东府里的珍大奶奶过来了。”

    “快快进来!”老太太高兴地说道。

    说话间,尤氏走了进来,对着老太太福了福,笑着说:“给老太太请安。几日未过来,老太太怎么看着又年轻了好些岁数。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总有一日,老太太看着比侄孙媳妇我都要年轻了。”

    老太太哈哈大笑,“这个贫嘴儿的。我只道凤哥儿是个会说的,现在看,你也不比她差哪儿去。”

    屋子里一阵哄笑,几个姑娘并宝玉也忙着招呼珍大嫂子,大家伙儿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话。

    只是,大家虽说笑着,薛家姑娘那个闺名宝钗的,却发现这位珍大奶奶神色有些不大好,笑容中细看着有些勉强,说笑中眼神一直看着老太太,几次想要说什么。于是,宝姑娘心下明白,这位大奶奶怕是有什么事要说,轻轻拉拉身边的探春道:“我们来了好一会儿了,恐老太太也累了,我们先走吧。”

    探春也是细心的,想了想,点了点头还把黛玉拉着告退,这样一来宝玉也跟着出来了,剩余二春也辞了出来。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老太太看了看尤氏,“说吧,出了什么事?”

    尤氏揉了揉头,叹了口气,道:“老太太,我带了个人过来。您看?”

047生姜老辣

    老太太看着尤氏,笑着说:“珍哥儿媳妇,有话你就说吧。”

    尤氏脸上红了一红,道:“原不该拿家务杂事来烦着老太太,只是这事我也是实在没法儿。赖升在我们那府是个积年当差的,还算是心中有主子,这才从南边回来,交了差事就在我们爷跟前哭得什么似的,偏又是我们没法儿的,哎!这不,我们爷怕他过来太扰着老太太,只让我过来悄悄地请个老太太的主意。”

    老太太叹了口气,“这么着,就让人进来回话吧。”

    屋里的人刚刚大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个懂事的小丫鬟叫做鸳鸯的给老太太敲着腿,听了这话,这小丫鬟就起身去传人了,而她自己,并未跟进来。

    来人是个婆子,才进来就跪在了当地儿,老太太一瞅,是赖升媳妇。这婆子给老太太请了安,就声带哭音的说道:“老太太,奴婢二哥一家,没了,找不见了,老太太,求您给做主啊!”

    老太太一惊,这是什么话?赖升二哥,那不是赖二吗,在扬州姑爷那儿呢,“好好说话!”

    赖升家的答了声是,抹了把脸,才说起来龙去脉。

    原来,东府贾珍现是贾家一族之长,金陵老家虽然还有族人,但这祭田杂项,偶尔也要派人回金陵查看一下。这赖升是东府的管家,今回,就是赖升去的金陵。

    到了南边料理了杂务,回程路过扬州,想着好些时候未见二哥赖二了,就想去看看,同时听闻扬州巡盐御史林老爷府上出了个小神童,年仅十一就考取了秀才,不愧是前朝探花的儿子。这赖升一听。那不就是西府的姑老爷府上吗?遂想替主子送份贺仪。

    这赖升也托大,并不自报家门,一上门,就让门房找赖二管家出来。没想到那门房拿防贼似的眼神看着他。那赖升在京城也是耀武扬威惯了的,才要发脾气,又想到这是主子亲戚家,就按捺住性子,只让赖二出来,说让赖二好好惩戒这不长眼的东西。

    哪知那门房啐了一口,道:“赖二。那叛主的东西,早就不知去哪儿了,你还找他来收拾我?看来。你也是他一伙儿的,说不定就是个窝赃的。”说着,还要人来抓住赖升。

    幸亏赖升带着人手,这一看不对,先撤了。那赖升哪肯咽了这气。不过那刚才的话也古怪,就使了人去打听,哪晓得还探不出风声。越是这样,赖升越是心惊,就下了死力气。最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抛费了不老少银子。才从一个倒夜香的那儿听出些什么来了。

    那赖升听了那些事情,又听得那些各种不同的由头,惊得心惊胆颤。又打听不到赖二一家的下落,也不知道自己上门会不会真被林家人当贼拿了,就顾不上送礼,连夜赶回京城了。

    那赖升家的一路说着那往来始末,一路又说着打听来的林府之事。只把那里头的事情说得个血雨腥风的,最后还哭着道:“到底奴婢二哥一家是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害事儿。惹得林姑老爷大怒,奴婢等也不敢在心中非议,毕竟做主子的要怎么处置奴才,哪怕只是为了搏林家大爷一乐,也是主子们的应该,奴才们的福分。只是,奴婢二哥一家那么多年兢兢业业的,二哥媳妇又还是姑太太的奶娘,就算看着这些情分上,也好歹给奴婢等一个准信儿,总好过这么着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说完,就哀哀直哭。

    最后这话不可谓不毒,字字句句插在了老太太的心上。老太太本来就听了个心惊肉跳,这会儿心中那股子气就上来了。只是,到底是经历过大事的老人了,这会儿生生压下了火气,闭着眼努力调匀了气息,才开口道:“好个没分寸的话!赖二一家跟着敏儿出门,既陪嫁给了林家,那就是林家的奴才,要打要骂要杀要卖,也是由着姑爷,凭什么给你们准信儿?还要来求我作主?你们可是昏了头了?”

    这话一出,那赖升家的生生停住了哭声,就连尤氏也尴尬着脸,站了起来。老太太这话,其实把她也给骂了进去。

    老太太继续说道:“这些事情,你们就闭紧了嘴,烂在肚子里,就是你大哥赖大和你婶娘那儿,也不许说出半点儿。可听明白了?”

    看着赖升家的连连应声,才缓和了脸,转头对尤氏道:“珍哥儿媳妇,回去跟珍哥儿也说一声。虽是自家要紧亲戚,但还是别人家的家事,可听明白了?”

    尤氏讪讪地应了,老太太这才给了个笑脸,“坐下说话吧。年纪大了,有时候脾气不好,刚刚吓着你了吧?”

    尤氏连连说着没有,只说是自己不懂事,给老太太添烦恼了。老太太摆摆手,“哪儿的话?年纪大了,就喜欢看着儿孙们在跟前,听听儿孙们的心里话。对了,听说你最近在吃什么调养方子?”

    尤氏脸上一红,道:“也就是听人说那方子不错,吃着看看。”

    尤氏是个续弦,只是嫁进东府后一直没有开怀,原本是死了心的,只是这次听说那大夫是个此方圣手。

    老太太点点头,“你们还年轻,原就该好好调理身子。我这儿,还有几株好药,虽然你那方子不定用得上,但备着也是好的,等下我让人寻了给你送去。”

    尤氏笑说:“哟,那感情好,谁不知道,老太太的体己,那是个顶个的好东西,有钱也不一定寻得着。原以为只有宝兄弟才能有这个体面,如今,我也体面上一回。”

    “真真是个猴嘴儿。”老太太也笑得开心,像是完全没有刚刚的事情。

    又看了眼地上的赖升家的,也慢声说道:“你起来吧。你婶娘也好些日子没进来了,明儿个,让她进来陪我说说话。你家小子。。。。。。”说着就看着尤氏。

    尤氏会意,马上接口道:“他家大小子,也算是能干,前些日子,大爷还曾跟我提起,要让他去东街那间铺子跟掌柜的学学,若学得好,就放出去也当个掌柜。他们家二小子,听说是个聪慧的,索性就放出去学着读书写字吧,没准也能随了赖大家的小子,弄个出身。”

    老太太点头,“那感情好!”

    这下子,地上跪着的婆子又哭了,这下,可是高兴坏了,连连磕头谢主子恩典。嗯,二哥一家算什么,自己儿子得到实惠才是好事。这时,她还真恨不得再来几桩这样的祸事呢。呸,那对人家是祸事,对他们家,可是好事呢。

    又说笑了一会儿,尤氏极有眼色的告退了。老太太让人开了自己的私库,寻了几根百年老参,几株百年灵芝,并几样贵重药材,几套罕见的头面并摆设,给东府里送了过去。尔后,只说是自己累了,也不让那些小辈过来,只是靠着闭眼想着心思。

    林府里的事情,她怎么会不在意?不然也不会这样给东府里东西,其实大家心里明白,这是记着东府里及时递信儿的情,也是对东府里安抚赖升一家的个表示。

    现在,老太太就反复琢磨着林如海的意思。真是犯了天大的错?只是即便那样,也该像赖升媳妇说的,给这里通个气。再说了,那些被除掉的奴才,赖二,冯婆子,等等,哪个不是女儿生前重用的?

    细细想想,这里头还有那庶子的事情,难道说,林如海如此看重那孩子,已经到了不顾夫妻情份的地步?也对,一边是神童儿子,一边是已经作古的老婆,这孰重孰轻,一看便知。

    只是看重那孩子也无须到那种地步吧?如此说来,如此狠心拔除所有那些人,看来是要跟荣国府远着啊,是不是敏儿生前做了什么,让林如海现在如此生气?

    一想到这个,老太太是挖心挖肝的疼,想想自己一个从小宝贝着的闺女,跟着到了江南任上,多少年见不着,而那一年分别,就竟然是永别!现在姑爷还如此狠心!

    能有什么事情?无非是内院那些个事情,最大可能,还是应在了那庶子身上!如此一想,老太太虽然还未见过林靖,已经是对林靖深恶痛绝起来。

    敏儿只有一个女儿,林如海就算要疼爱后辈,也该是首先把黛玉放在心尖尖上。再说,不管是为了黛玉,还是为了官场朝政各方势力,都不容他跟自己这个荣国府疏远。就算他想疏远,自己也会做出些什么,大张旗鼓地,让世人都看看,这扬州巡盐御史,是荣国府的姑爷,关系极为亲密!

    拿定这主意,又想到了外孙女。这孩子养在自己跟前,跟她老子常年见不着,可要想些法子,别让她老子跟她疏远了感情,让那小子趁了机。同时,也该让黛玉对那小子起些警醒,省得日后吃了那小子的闷亏。自己虽然可以时时护着,可年纪大了,总有护不住的时候。

    老太太盘算已定,脸上身上就带出些来什么,饭食减少,脸上还有闷闷之色,那些儿孙们关心问候着,又开始遮掩,只说人老了而已。其实,这些也很容易,因为她现在心里确实不好受。

048笔墨春秋

    老祖宗不舒坦了,一家子人谁也过不好。只是任谁问,也问不出个四六来。哪怕是问到今儿个才来过府上的尤氏和赖升媳妇,这俩人都透着茫然。只是众人想着赖升才从金陵回来,就猜想着,是不是老太太又惦记上那早亡的姑太太了?于是,就纷纷说笑,想要混过这个茬去。

    旁人还只是顾着老太太,只是黛玉却又与旁人不同,思念起亡母,心里更是柔肠千结,只想躲着人哭个痛快。偏有宝玉,于黛玉身上最肯花心思,看其行,度其意,就知道妹妹难受,恨不得就一时一刻地伴在妹妹身边,为其开解,不让妹妹伤心流泪。

    这宝玉是个实诚的,想着了,就要去做。于是,下晌就伴着妹妹未去母亲王夫人那儿。黄昏请安也只打了个唿哨,就回老太太那儿伴着黛玉去了,只看得王夫人连连地皱眉。偏生这孩子根本不知道这些东西,一门心思只有黛玉,就连第二天也装病不去学里,赖在家里陪着妹妹。

    老太太是宠着宝玉,看心肝儿不想去上学,那就不去吧。世袭勋贵之家,哪怕不能袭爵,也不是非得走科考这条路的,这条路是为穷人庶民预备着的。而像他们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出身放在那儿,日后捐个官儿什么的,照样是个金光大道,看看京中相似人家,哪家不是这样的?就算从科考出来,这样的家世也做不得清流。况珠儿那孩子的早逝,已经让老太太对科考起了腻味。让宝玉读书,无非是明个理罢了,现孩子懂事着呢,多读一天少读一天又碍得了什么呢?也只有儿子政儿,读书读迂了,把个孩子逼得紧紧的。只是政儿到底是宝玉的老子。她也不好说得太过,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往日里王夫人在这点上是跟老太太一个想法,只是今儿个就不舒服了。儿子放着正经事不做,腻着个小姑娘,偏这个小姑娘还不知道劝,只让儿子围着她团团转。

    想当初这姑娘的娘未出门子之前,就是老太太的心尖尖。她们这些做嫂子的只能捧着哄着,谁让姑娘是娇客来着。现那位姑奶奶都仙去了,还是不消停,三天两头弄得府里为了她的事情不痛快。而她的那个独女。也在这儿做着娇客,还招得自己儿子围着她团团转,连老子娘都不放在心上了。

    王夫人这越想。心里就越不忿,这要做娇客,就得在自己个儿的家里做。现在这是客居外祖家,那就该懂事,三天两头的哭天抹泪的。知道的,是这个姑娘天性如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舅母的怎么了她呢,真真冤枉死人了,哪样东西不是捡最好的给她。什么事情不是先紧着她?连府里正紧姑娘都靠后站了。偏还这个样子!再想着因为这姑娘,被一个小毛孩子指着鼻子说不懂规矩,心里真是呕死!

    又想着老太太的心思。知道想把这个许给儿子,就更愁人了。想自己儿子,衔玉而生,又是那样的人品那样的性子,什么样的女子配不上?现如今。咳!

    再想想,自己做人儿媳妇。惊惊站站的,生怕有个什么没做到最好,惹婆婆不喜。可现在这个准儿媳妇,还要自己花心思哄着供着,这天下的道理,怎么到这儿偏就倒过来了?

    再想想这样的姑娘,如此目下无尘,俗事不染,日后怎么管得了家,帮衬着儿子?有心想要教导吧,偏又越不过老太太。而且如今自己虽是这孩子的舅母,日后却有那个意思在,若自己教得严了,难保有人非议自己苛责。

    真真是怎么想怎么麻烦,怎么都堵得慌,所以看着黛玉,心里并不喜欢,可又要顾及着婆婆,按下这些心思。

    不说这些各人的心思,只说这第二天上晌,才吃罢早饭没多少时候,就有小丫头子在老太太屋子外头同报,“赖嬷嬷来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让人进来。赖嬷嬷是府里老人,伺候过荣国公代善,早就出去荣养了,两个儿子,赖大做了荣国府的管家,赖二做了贾敏的陪房,堂侄赖升在东府里。

    这赖嬷嬷进来,看着还挺矍铄的,气色还算不错,只是两眼通红,不过也没带出别的什么来。老太太心中有数,也相当满意赖嬷嬷的做派,就格外的赏脸亲热些。

    老人见面,免不了话当年,唠了会儿,老太太就说道:“想当年我初见你的时候,是才嫁进这府里做孙媳妇,这一转眼,我自己也有了孙媳妇了。岁月不饶人,我也没别的想头,就指望着这个孙子出息了。”说着揉了把宝玉,宝玉也配合着说了几句贴心话。

    眼看着赖嬷嬷眼睛更红了,不等她说出什么来,老太太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老大家的小子是个好的,如今已经捐了个前程在身上,只等那实缺儿了。这事儿,你放心。我也喜欢那有出息的孩子,不像那旁人只知引着主子遛猫逗狗,或者是欺上瞒下做出些背主背德之事。回头,我就让老二使法子,给那小子谋个州县。你这辈子也算是挣出来了。”

    这下赖嬷嬷眼泪真的止不住了,听老太太那话,有恩赏有敲打,知道那事儿算是了了。其实,主子不做什么,他们也没话好说,这就是身为奴才的命,况二儿子早就是别家的奴才了。如今这样,算是老太太慈善,安抚自家,同时也是让自家紧闭着嘴。于是,颤巍巍起身拜下,没口子谢着主子恩典。

    老太太忙让人扶了她起来,又闲话了会儿,才让人散了。用了午饭,老太太歇晌,屋里只留了一个老妈妈陪着说说话,还有就是金鸳鸯给打着扇子。

    那个老妈妈人称赵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很有几分体面,看着老太太翻来覆去睡不着,所以开口问道:“老太太,您老也别嫌弃老奴我多嘴。您这是有什么心事?从昨儿个起,就看您不怎么舒坦,是身子不爽利?要不让老爷给请个太医回来瞧瞧?您这样,别说我们这些做奴才服侍的,就是老爷太太连同宝玉他们,都不放心呢。”

    老太太唉了一声,“我身子没事,只是,心里有点儿担心啊。”

    “这是怎么说的?”那赵妈妈问道。

    “昨日赖升家的来回话,说了个南边姑爷家的事情。说是那赖二一家都被姑爷发作了,也不知道卖到哪儿去了还是没了,哭着求我作主,被我骂了一通。虽说是姑爷的那个儿子不懂事,弄出了这么个事情,可毕竟人家还小。这在主子身边服侍,该劝还是要劝,怎么能只知道听主子的吩咐,由着主子胡来呢?现在惹出事情,让姑爷生气发作就算都打死了也是说不出什么来,若是因为这些奴才只知道愚忠,由着小孩儿胡闹,坏了读书人的名声,我怎么对得起姑爷,怎么对得起我的敏儿?要知道,这些人原都是敏儿身边的,都是从这府里陪过去的,要是只坏了敏儿的名声也罢了,反正她也作古了,可若是坏了那孩子,你让我如何心安?那可是姑爷的独苗苗!”

    “吓,究竟是什么事情啊?怪道您今个儿给赖嬷嬷这么大的体面。”找妈妈吓了一跳。

    “我也听得不尽不实的。只说是那孩子去金陵赶考,赖二的儿子跟着的。结果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就去了秦淮河,又看中了个小丫头,说是不忍人流落风尘,跟人争抢那小丫头,结果那么个小东西竟然花了一百两!”老太太说话句句属实,只是大用春秋笔法,然后,这听出的意思就完全变样了。

    “啊,那哥儿才十一岁吧?就去那地儿了?还抢个小丫头,还一百两,真真是,这可怎么说的。”找妈妈一幅恨恨的样子。

    “谁说不是呢。这赖小子,怎么也不知道劝着点儿,只知道一味儿听主子吩咐!”老太太痛心疾首。

    “老太太,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都十一岁了,想是跟咱们宝二爷一般大。可看咱们宝二爷多懂事,哪会闹出这些来?那是那哥儿不知礼,明明是读书人还去赶考呢,怎么就弄成那样。赖小子也是冤枉,怎么就知道他没劝了?若是他死命劝了,主子不听,这做奴才的也没法儿啊。那姑老爷就这样发作人了?”

    老太太又唉了声,“不光是赖小子,连着他老子娘,还有那冯婆子,好些得用老奴,都给发作了,现如今原咱们府里的,都没留下。姑爷,这次是气大了!”

    “老太太,这,不对吧?听说那哥儿。。。。。。”

    (稍微改了下上章的人物关系,细看红楼,发现并没有明显的地方写赖升是赖大的弟弟,所以,自我联想,荣宁二公是亲兄弟,而这两个都是姓赖,就让他们做了堂兄弟,倒推上他们父祖辈,也是兄弟,正好分别跟着荣宁二公。所以上一章的“婆婆”改成了“婶娘”。嘿嘿

    再,好茶够奋斗吧,所以粉红啊,请大家尽兴的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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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9故意为之

    “老太太,这,不对吧?听说那哥儿打小就聪慧?”赵妈妈有些迟疑的问道。

    “嗯,现在才十一岁,这回就考中了秀才。阿弥陀佛,也算是给敏儿争气了。”对这个,老太太倒是很高兴的。

    “这可是个小神童啊,您说,会不会是他使了什么法子,把姑太太留着的人都弄走了?”

    “胡说什么呢,他才多大?怎么就懂这些?那孩子可是养在敏儿跟前的,听说孝顺着呢。罢了,老货,你也别混猜了。我除了心下难安,就是担心玉儿。”老太太又叹了声气,今儿个老太太的叹气,比往常一个月的都多。

    “你说,玉儿要是知道了姑爷把那些老人都弄走了,会不会跟姑爷作气?这父女俩现在本就是隔了远了,若不时常书信往来,就容易生分。若一个作气,一个忙于公务,生分了,我就是那大罪过了。这父女两,本就是该这世上最最亲近的。我都该往后站呢。”

    “正是这个理儿。”赵妈妈附和着。

    这两个说着话,像似全没注意那打扇的丫鬟金鸳鸯。这说了会儿,老太太还是睡过去了。那赵妈妈看着老太太睡实了,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临出去时,意有所指地看了鸳鸯一眼。这一眼,看得鸳鸯心咚咚的乱跳,差点儿坏了手上的动作。

    鸳鸯低下头,不再东张西望的,只是静静的思量着,好半天,才猛一吸气,想是想明白了什么,神情放松了下来。这扇子,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打着。

    隔日,老太太还是恹恹的。而宝玉还是说身子还未爽快,照旧不去学里。

    这日下晌,老太太歇中觉,倒是未像昨日。今儿个不该鸳鸯当差,看着一屋子的丫鬟以及睡熟了的老太太,她更是拿定了主意。

    出了老太太的屋子,鸳鸯就往林姑娘那儿过去了。

    丫鬟雪雁看见鸳鸯过来,忙笑着说,“鸳鸯姐姐今儿个怎么得空来我们姑娘这儿了?”

    鸳鸯笑着说:“今儿个不该我当班儿,听说你们姑娘身子不爽利。今儿个过来看看。”

    雪雁忙把人往屋里让,“快快请进。多谢姐姐惦记,姐姐是个大忙人。才得空就来看我们姑娘,就知道你是真心实意对我们姑娘好。”

    鸳鸯一边跟着往里,一边扑嗤笑了,“你这丫头,就是嘴上不讨巧。好好一句话,偏你说成这样。幸好是我知道你,不然,又该有事。”

    才进了屋,里头紫鹃听着动静也迎了过来,冲着鸳鸯道:“正是这个理儿。你快进来吧。她只是心好口拙,还亏得是你。”

    雪雁也不在意,就要去给鸳鸯沏茶。鸳鸯忙止住。就要去看林姑娘。

    紫鹃迟疑了下才把人往里间让,轻声道:“还未起呢。”

    鸳鸯装作没听懂,并没说算了,还是跟着紫鹃进了里间。

    林黛玉正面朝外躺在绣床上,白日歇晌。也没放下纱帐。鸳鸯看过去,见姑娘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看来是未醒,就轻轻的问道:“这两日,林姑娘晚上还是走困?”

    紫鹃声音压得更低了,“可不是呢,每每都要翻腾到三惊。所以这会儿就想着法子让姑娘多睡一会儿补补。”

    “这怎么说的,这会儿补足了,晚上不是更不容易入睡?”鸳鸯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林黛玉的脸。说话间,就发现,林黛玉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咱们姑娘哪怕白日里都不睡,晚上照样难入睡。所以,还不如趁能睡时补眠呢。”紫鹃解释到。

    鸳鸯发现,黛玉的眼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心里了然,轻轻拉了拉紫鹃道:“听说你们姑娘睡觉很轻,容易肯醒。咱们还是外头说话吧,省得吵了她。”

    紫鹃忙道:“我正想跟你这样说呢。”说着就打头出了内间。鸳鸯跟在后头,只是又回头再次确认了下。

    出了里间,鸳鸯就问道:“你们姑娘这次又是怎么啦?可要请个大夫?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是觉得自己是客居,总是隐忍克制。你可别真的像个木头似的只依着你家姑娘,到时候熬坏了身子,那可是大事了。”

    黛玉睡觉确实太轻,鸳鸯进屋时就似有所觉,那禁得住那两个丫鬟还说了几句话?只是想着鸳鸯一片好心来看她,她若现在醒来,不是让鸳鸯过意不去吗?是以就闭着眼不动,现在听见鸳鸯那“客居、隐忍克制”的话,句句说到她心里,不觉眼睛又湿了。

    只听得外头紫鹃叹了声气,道:“我哪里不知道这个?哎,咱们姑娘,心里不好受。我估摸着,许是听人说到南边,想起了姑太太了。”

    又听鸳鸯道:“原来如此,我说呢。这回可真是的,林姑娘是这般,老太太又,哎!”

    紫鹃忙问道:“老太太还不舒坦?可也是为了姑太太?这回,怎么闹成这样?”

    鸳鸯停了停,道:“刚刚来时不渴,可跟你说了这一大车的话,倒是口干了。怎么,你这做主人的,也不给我口水喝?雪雁,别学你家紫鹃姐姐那么小气,去,拣你们家的好茶给我沏上一盏。”

    黛玉听到这儿,明白这是鸳鸯有话要说,心里一紧,不由仔细听着。

    外边紫鹃啐了鸳鸯一口,“呸,哪有好茶给你吃,雪雁,去把宝玉才刚给的那什么秋茶沏两大缸子,给她使劲儿灌。”

    雪雁扑哧笑了声,出去了。

    鸳鸯又伸头往门外看了看,才对紫鹃说道:“咱们这几个是打小儿在一起的,所以,我也不瞒你。只是,这里头的事情,你听了就罢了,得空多劝劝林姑娘跟姑老爷多亲近亲近,旁的,你得烂在肚子里。”

    紫鹃见鸳鸯说的如此郑重,忙赌咒发誓,绝不说出去。

    鸳鸯这才开始慢慢说起来。

    好鸳鸯,不愧是个聪明伶俐又善察老太太心意的。她把老太太跟赵妈妈的说话,记得清清楚楚的,这会儿也没用她的口吻把昨日听到的当个事情讲出来,而是那么样的复述着老太太和赵妈妈的对话,那对话中,老太太那浓浓的不安、对贾敏对黛玉的关爱、对林如海的歉意,真真是不差分毫。

    这些话,说的时间不长也不短,只听得紫鹃惊心动魄的,一路瞪圆了双眼,只知道说着“吓”、“怎么这样”、“竟会这样”这类的话。

    而里头的黛玉也没想到会听到如此的秘密。只是这些秘密,只让她心痛难忍,肝肠寸断,这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的往下掉,咽喉哽咽,这呜咽,忍不住就要往外冒,偏又不能惊动外头那两个说话的人,只能拿那手帕子堵住嘴,拼命的忍着。

    爹爹,爹爹怎么能这样?那些人,可都是娘亲留下来的!

    赖妈妈,她是娘亲的奶娘,对娘亲再忠心不过,对自己也是再疼爱也没有了,如今,如今就这样没有了,不知去处。。。。。。

    一时间,那些熟悉的脸庞划过心头,只是这些人再也看不到了。而爹爹这样做,一点儿都没有顾及到娘亲吗?把娘亲留下来的老人这样全发落了,难道别人不会想多吗?

    再一想到,爹爹这样做,全是因为她那好哥哥如此不懂事理,连累了那一大家子的人,不由得对林靖起了怨气,还是个读书人呢,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如今闹出这些,却让别人替他受了过,如此一想,心里更不是滋味。

    对于这个庶哥哥,黛玉是不太有什么印象的。原先在家的时候,几乎不怎么看见过,偶尔一两次,也只看着那个哥哥低着个头,畏缩着在那儿,那性子看上去比这府里的环三爷也不如。她也偶尔听说过那哥哥愚笨胆小,想要打听下,却被奶娘说了通。只知道这哥哥的出身不怎么光彩,至于到底如何不光彩她是不知道,想来总不是什么好话。而因为这个不光彩,所以让爹爹很不痛快。为人子女孝道为先,既然那哥哥让爹爹不痛快了,她也就不再提及那个人了。

    再后来,娘亲没了,那个哥哥倒是顶了起来,帮着爹爹料理了娘亲的身后事,看着倒是孝顺得很,她也为爹爹娘亲略感欣慰,只是终究是伤心于娘亲的仙逝,没把心思放在别的上头。

    反倒是进了这荣国府,她挂念着父亲,才多多想起那个哥哥。她作为女儿,未能在爹爹面前服侍,是为不孝。每每为爹爹牵肠挂肚,想着爹爹是不是又会思念娘亲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时,总会想起,有那个哥哥在爹爹面前劝着服侍着,大概没事吧?

    后来,又偶尔在二嫂子那里听说过那个哥哥是个聪慧好学的,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爹爹发誓不再续娶,这事儿她是知道的。那,怕是那哥哥就是爹爹唯一的儿子了。那哥哥是个好的,爹爹也该欣慰了吧?

    只是,人,往往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厉害。

    而黛玉这儿,已经不是简单的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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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美人再上》

    作者:唐雪熏

    书号:2690274

    一句话简介:穿越了,悲惨了!重生了,奋起了!那些负了我的你别得意,今生咱们来好好算算账,那些我负了的,对不起,我会负责的!)

050两处思量

    原以为是个担得起林家,能慰及老父的哥哥,哪怕这个哥哥从来都不熟悉,林黛玉都觉得些些宽慰,可今日这听到的都是些什么?

    黛玉只觉得那口气憋在了心中,生生地堵着。只是,外头的说话声还没有停住,她也只能按着难受,忍痛继续听着。只是,接下来那赵婆子的话,让黛于实在是有些崩溃了!

    可以说,林如海和贾敏在智商上面的基因还是相当强大的,黛玉确实是个聪明的。虽然,她在林府时被贾敏保护得很好,从来没有接触过那些腌臜之事,可现在她可是进了荣国府,哪比得上在家时?况且荣国府本就是个大浑池子。以她的聪明,当然是领会了赵婆子的意思。

    这,可能吗?黛玉虽然竭力说服自己,不能相信那种浑话,应该如外祖母所说的,那个哥哥还小呢。只是,这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很难根除。

    原本黛玉还曾想着,总有那么一日,自己渐渐长大,总要家去的,可现在想想,那满院子的生面孔,再无那些往日照顾爱护自己的人,以及那样的一个哥哥,那,还是自己的家吗?难道,自己就如那飘零落花,再无根基之处?

    外屋里的鸳鸯,说完了那些,看着呆滞的紫鹃,推了她一把,道:“早知道你是这个样子,我就不说了。这万一有个什么,我可是被赶出去被打死都说不得的。”

    紫鹃脑子里还是乱哄哄的,被这一推,本能的反应过来,“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再不会说出去害了你的。况说出去,哪有我的好?”

    两人这才撂开了这话题。只是才刚说了那样的事情,这会子都没心思说话了,只是静静地坐着。

    鸳鸯看着事儿说完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就想着走了。才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屋子外头有说话声,“宝玉,你怎么在外头站着?还不快进屋?这天儿,风已经够冷了,要是吹坏了怎么办?你身子还不爽利呢。要不,回头又要嚷嚷着饿了。”

    那个是雪雁的声音,只是现在,听得鸳鸯和紫鹃的脸色都煞白了。

    “哦。这就进去。”宝玉也不用人让,自己掀着帘子自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还大声说着。“我也才刚起了晌,想着妹妹,过来看看。见外头那株芭蕉,怪有趣的,就看住了。我的身子。哪有你说的那么弱。”

    雪雁嘟嘟嘴,现在这个日子,也不是开花也不是抽叶子的时候,那芭蕉有什么有趣的?只是对着这宝二爷也真不明白,有时候他还会对这片落叶唏嘘半天,恩。就像自己姑娘,看着落花也落泪。

    只有鸳鸯和紫鹃松了口气,那棵芭蕉。离他们屋子还是有几步路的,再听宝二爷说他才刚来,就明白,不管这位爷是真的没听到还是假的,反正这位是不会说出去的。

    宝玉见鸳鸯紫鹃的脸色缓过来了。他也松了口气。其实,他今日就没有歇晌。过来看妹妹,可一想到妹妹觉轻,在屋门口时就有些踟蹰。这一停,就听见屋子里头有两个丫鬟在说话。

    宝玉开始还甚至恼怒,妹妹觉轻,这在妹妹跟前服侍的人还不知道吗?怎么就大大咧咧的在外屋聊天,也不怕吵着妹妹?只是一听是鸳鸯和紫鹃的声音,就有些诧异,这两丫鬟一向是个好的。这会儿,怕是什么要紧事吧?要想进去,又怕那两人看见自己不自在,反倒不说了,就在外头站住细听了。

    没想到这一听,竟然是这样一件事情!听到那些个事情,宝玉自然是很有感想的,只来不及细想,就听见鸳鸯跟紫鹃说的那些打死赶出去的话,正想着悄悄地离开,装着没来过不知道,省得那两人惊慌。

    可,宝玉才迈脚,就看见雪雁远远地过了,心中一转,移开几步,想着等雪雁过来时招呼一声,给屋里那两个提个醒,没想到那小丫鬟远远的就嚷嚷开了。进屋看了鸳鸯紫鹃煞白的脸,他还是有些心疼的。

    雪雁哪知道这些,把手上的茶水盘子放在桌上,先是给宝玉斟了一杯,又给鸳鸯斟了一杯,才说道:“二爷您说话悄声些,往日里您总让我们小声些,生怕惊了姑娘的觉。今儿个您自己个儿怎么就忘了?”

    宝玉是个好性子,被小丫头数落不生气,反而很痛快地认错,“正是呢,今儿个倒是我莽撞了。我去看看,妹妹可曾醒了。”说着,就迈腿儿往里见去了。

    鸳鸯倒是担心现在进去尴尬,忙说道:“我出来久了,才刚就要走了,现在也不等林姑娘起了。等得空再来看姑娘。”

    紫鹃也在担心,也不留鸳鸯了,忙道:“这还客气个什么?你就走吧,得空再来。”

    紫鹃看着鸳鸯的背影,努力稳了稳心情,才转身也进了里间。唯有雪雁愣愣地站在那儿,看着桌上那两盏子茶,自言自语奇道:“不是说口干吗?怎么沏了茶来不喝一口就走了?灶上没有滚烫的开水,我还是先等着烧开才沏了过来的。”说着,赌气地端起一杯,“不喝我自己喝!”

    宝玉来了,里间的黛玉早就听见了。不同与鸳鸯紫鹃二人,黛玉对宝玉更有一番了解,一听宝玉那话,就知道那些个事情,必定被宝玉听去了,一时间,羞愧难当。

    黛玉自从来了贾府,就跟宝玉一起处着,同坐同卧,比那些姐姐妹妹还亲了几分。黛玉有时候自有些小性儿,试探着宝玉的用心,而宝玉总是容让的,哪怕有时候真急了拌了嘴,过会儿也会来哄着妹妹,这些让黛玉对着宝玉更是用心。

    只是,前些时候,府里来了薛家姨太太,有了个宝姐姐。这宝姐姐倒是个出色的,这让宝玉对着她也与旁人不同。而府里那起子人,时不时拿自己跟那宝姐姐相比较。自己虽装着没听见,可每每那些说自己万般不如那宝姐姐的话,总是让自己不舒服的。

    有时候,也因此想知道,在宝玉心中,自己跟那个宝姐姐,到底哪个更亲些好些,于是每每试探,总有拌嘴。那宝姐姐不知是为了劝架还是什么,往往是拉着宝玉或说着别的或去了别处。虽然宝玉事后总是会小意赔罪,但次数多了,黛玉总免不了在意起来。也就有意无意的跟那宝姐姐比较起来。

    那些家世什么的,黛玉毕竟还小,也没人同她说这个,她也不知道这些东西,又是里里外外连着亲戚,她倒是没想过那些。只看着一个没了父亲,一个却是没有了母亲,没了父亲虽然撑着门户困难,只能拖家带口投奔亲戚,但还在慈母就在身边,那没有了母亲,虽然门户无碍,只是失了母亲教导,只能远离亲人寄居外祖家,这些,孰长孰短,倒也无法分说,只道都是不足之人。

    只是,除开这些,论到兄长,黛玉原是心喜的。宝姐姐的那个哥哥,虽然是嫡嫡亲的,怎奈听说是个不着调儿的,甚至还犯了人命官司,得让舅父想着法子抹平。而自己的哥哥,虽然是庶出,可听说就是个孝顺的,还聪颖好学,拜了名书院的山长为师,日后自不必说了。

    每每想到这个,黛玉总对那不怎么记得的哥哥抱着丝亲近。只是,今儿个,却偏偏让她知道她那个哥哥,也是个不明理不长进的,而那些话还被宝玉听去了。想起自己往日里的那点儿心喜,真真是羞愧煞了。

    再想起那些个老妈妈们,只觉得母亲的脸面,都丢到小辈跟前了,这就让她一边为母亲心痛,一边又让她更对林靖有了看法,要说刚刚才是对林靖有些怨气的话,那现在竟然有丝丝隐隐的厌恶。

    只是不管怎么说,这会儿黛玉都不知道该怎么见人,索性翻身向里,拿个手帕子往脸上一蒙,只作自己未醒。

    宝玉进了来,见妹妹身子冲着里床,没有动弹,看那样子,像是未醒的样子,有心细看,一走近才看见妹妹脸上蒙了个手帕子,想要拿下,又恐惊扰了妹妹。踌躇了一番,倒也罢了。妹妹要是睡得实,没听见那些事情也是好的,若是妹妹装睡,那正好也是免了尴尬。

    于是也就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在外间询问起妹妹今儿个的起卧,有没有咳嗽,有没有落泪,有没有出去走走散散,但凡是想得到的,一一问来,与平时并无二般。

    黛玉在里面静静地听着,琢磨着宝玉的心思用意,细细体味着,恍惚明白,那是宝玉在表明,不管外头怎么样,不管那个哥哥如何,他对自己,总是一往如初,他眼中的妹妹,还是那个妹妹,与其他无干。一时间,五内俱颤,胸口堵着的那口子气,忽然被那心口的暖意浇化了,凝成了股子湿气,从眼中流淌了出来。

    这日晚上,宝玉在书桌跟前做着,细想着白日听得那些个话。他的想头自跟别人不同,想着那些个事情,勾勒着那个未曾谋面的表兄弟,不由得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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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春日偶拾

    却说宝玉自有一番不同于旁人的思量。原本,宝玉就喜欢亲近女儿家,看见女孩儿只觉得清爽,也尽他的心思对身边的女孩儿好。若是拿林靖的话来说,那就是角色性格设定大伟大了,弄得宝玉这娃天生如此。所以,在别人看来,林靖一个小孩儿就知道买什么美貌丫头,还花费了一百两之多,实在是不成体统,那些什么不忍其堕入烟花之地,恐怕是拿出来遮脸的。可在宝玉认为,那些阿堵之物,哪儿及得上一个女儿家重要,况解救一个清凌凌的女孩儿于浊尘,才是要紧的正经事情。因而,竟然隐隐对那未曾谋面之人,生出些知己之味来。

    至于其他那些东西,那是林姑父所为,又与林兄弟何干?再有,他也是全然相信老祖宗的话,林兄弟还小着呢,哪有那些奇怪想头?那些个婆子真真可恶,自己成了鱼眼珠子那么混浊,偏还要用那样恶毒的想头来想别人!

    只一想到这个,不觉想到,别人误会林兄弟甚至抹黑他,而我却懂他怜他,竟然又有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不知那人日后是否能知我懂我?

    连番思绪,虽没有见过面,但在宝玉的心思里,因想着那是林妹妹的哥哥,就从妹妹相貌化开去,想象着一位脾性与自己相投的出尘之人,竟然就那么痴住了。不愧是大青山之顽石,自有那么股子呆性。

    抛开荣国府这头不说,林靖并不知晓,因这么段故事,竟让宝玉单方面对她神交起来。此时的她,还在林如海书房中。

    自那个下午后,林靖就一直叫林如海爹爹,不知道林如海是不是听多了激起了血脉天性还是其他什么。对林靖倒是柔和很多。

    如今她会时不时被林如海叫到书房里,除了考较功课外,林如海还会跟她讲些府外头的事情,有扬州的,有江宁的,有江南省的,也有京都的。这其中,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如,今日扬州乡绅马家与盐商汪氏争租一队货船。如,昨日镇江崔氏与汪氏结亲,再如。江宁甄氏与荣国府几辈子的关系,等等等等,不逐一而述。

    看着,是林老爷随意聊天,聊哪儿算哪儿。其实。林靖知道并非如此,那是林如海在教导她。

    先是慢慢告诉她扬州乃至江南、还有京都各家及各种势力,帮着她理清那些各家各势之间错综复杂的往来关系,世仇世姻,交好对立,诸如此类。而后又教她从一件小事看背后图谋。一条船和一门亲事背后的事情。。。。。

    林如海说的随意,其实教得用心,林靖看似无聊听听。内在是专注好学。林如海对这样好似十分满意,是以叫林靖去书房也越加频繁了。

    不管是这个柔和还是那些教导,林靖自然是乐意的,感激林如海对自己的用心,于是也对林如海更用心了。心中的感情是无法勉强的。她是无法把林如海真的当成亲密无间的父亲,只是嘘寒问暖关心体贴这些还是可以做到的。撇开心中感情的那一部分,努力做到这世上子女对父母的孝顺。

    于是,这你来我往的,在人眼里,这父子俩日渐亲厚,父慈子孝,堪称楷模。林安等原本林府的老奴更是口称老天保佑,虽老爷没有嫡子,可现在这大爷一点儿不比嫡子差,而且这人品相貌天分,活脱脱像足了老爷,日后这成就想是不俗,咱们林家也能更上层楼,老爷也是欣慰的吧?

    就这么着,就晃荡到了年底。这年除夕,还是林如海与林靖一起,也只能这两人一起,诺大的林府,就这两位主子。不过,今年明显比往年热络多了,林如海发话,在下面也摆了几桌,邀那府里有头有脸的一起过节。林如海和林靖还在年夜饭上说说笑笑的,猜谜、说笑话、联句,一些席上的小玩意儿都一一搬弄了出来。看得下面坐着的林安心中甚是激动,要不是过年忌讳多,这老小子必会痛哭流涕大喊祖宗保佑。

    这一年,林靖是跟林如海一起守的夜。这一年,林靖直至初一清晨才想起来,这一年过年,她还没有抄写经书呢。

    时光流转,转眼已经是来年春分。这一日,钟先生给林靖放了假,虽说做师父都是喜欢勤勉的弟子,可也心疼林靖太努力了,是以让林靖莫辜负大好春光,外出散散。

    林靖骨子里其实并不是个刻苦之人,只是先前迫于形势不得易为之,后来又上了马背下不来了。这会儿听了钟先生的话,早已意动,也就出去了。

    瘦西湖果然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都有景,而这春光明媚之时,更是一步一停一勾人。

    林靖正逛得高兴,冷不防,被个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气喘吁吁的冲着林靖躬身弯腰:“林,林,大爷,您,您老好,许久未见,青瓷给您老请安。”

    林靖定睛一看,原来是白瑞身边的书童青瓷,心中一喜,“青瓷,你怎么在这儿,你家主子呢,这都许久没有见过表兄了。”

    自去年金陵回来,白瑞就没怎么在林靖跟前出现过。一开始,林靖是忙于自身安危,后来又忙着在钟先生和林老爹之间学习,并没有想起这个人。等年前走礼的时候,看见白家的礼单,才恍然想起,这白瑞竟然如此长时间未来找过她。

    说心中不失落,那是骗人的,毕竟那么长段时间,白瑞真的对林靖很好,这还是来这个书中世界里,除了仆从,第一个与林靖相交的朋友。只是,也不知怎么搞的,林靖心中竟然生出些意气来,既然白瑞没去找她,连个信儿也不递地就这么断了消息,那她又何必上赶着去巴着别人?

    于是,林靖竟然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在别人跟前谦和有礼,在林如海面前孝顺刻苦,而对于白瑞却如此少有地小肚鸡肠了一番。大概,这也是人的本能,老是在对你好的人跟前耍脾气。

    所以,这会儿看见青瓷,林靖还是很高兴的。

    青瓷一边努力调匀呼吸,一边回着林靖的话,“我家主子远远地看着是您,只是隔远了,生怕招呼您您听不见,所以让小子先过来给您请安。”说着,一指林靖身后。

    林靖一回头,还真是看见一个白色身影,隔了这么老远,那人就冲这自己挥了挥胳膊。林靖笑着在原地等着,一边还问着青瓷,“你家主子都在忙什么呢,都这么久没来了。”

    说着,一转头,看见青瓷喘息未定,就又笑了,“罢了,不问你了,等会儿拿你主子问罪。”说着,又转回去看这那快速靠近的身影,并为发现那青瓷嘟着个立脸颊,冲着自己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也没看见,自己身后另一边,林来康紧紧皱着个眉。

    未久,白瑞就到了林靖跟前,冲着林靖就是一拱手,“表弟,好一阵子为见了,近来可好?”

    林靖看着白瑞,才多久未见,这人竟然窜高了一大截,以前还有些婴儿肥的脸庞,这两边的腮肉也消下去了,如果说以前是个翩翩小少年,现在,这个小字可以去掉了,好一个“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林靖遂笑着也应了。有心要调侃一下白瑞,并责问一下为何消失那许久,可现在却不能够了,因为,这白瑞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边,还跟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

    那人身着件湖蓝色的缎衫,花样不算华丽,只是朝光处却见暗纹流动,身上也没见许多配饰,只是腰间压下摆之处,那块血玉不像凡品,看着是个出身富贵的,却又懂得低调的奢华。

    林靖在看着这青年,而此人也在打量林靖,这会儿轻声笑了笑,对白瑞道:“表弟,这位是?”

    白瑞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道:“还未说与两位,这位是林靖,这位是汪修汪令成。”

    林靖听了一愣,白瑞怎么这样说话?

    倒是那汪修毫不尴尬,一拱手道:“原来是扬州小神童林公子啊,久仰久仰!素来就想着林公子是怎么样个惊才绝艳之人物,没想到,今日能得一见,真是三生有幸!”

    这话,听得林靖真是胃气疼。竭力按下腹内酸气,林靖一拱手,就要回礼,却不想白瑞抢先说道:“王令成,好好儿说话。这可不是你在谈生意。”

    林靖再次吃惊,再次看向白瑞,白瑞这是跟那人太熟了,还是对那人太讨厌了?

    汪令成一点儿也不尴尬,哈哈一笑,“成,就听表弟的。”然后再次冲林靖拱了拱手。

    林靖也笑了再次回了个礼,只是把心中才见白瑞的那股子喜气给压了下去,做出副彬彬有礼的样子来。

    这汪令成也是个话多会说,三人走着,并不缺话题,看着倒也是热闹。只是林靖心里总有些疙瘩,又见那白瑞有意无意地隔开自己跟那个汪令成,所以,总觉得十分古怪,也没什么趣味了。

    (今天忙,各种忙,所以未能各种奋斗,也未能按时在黄金电视档时段播出,内牛碗面!见谅~~)

    (我是无聊小剧场:

    林靖:那个啥,皮厚一下,讨要工作还是要做的,素以,求粉求赏求荐求那啥~~

    白瑞:表弟,你确定你这样吼有用?要不,你以后配个锣,牵只猴?

    林靖:偶也知道,这其实就是练练嗓子而已,单素,那猴真心买不起,现在还要保护野生动物的说。

    白瑞:怕啥,等着。(往汪修脖子上套了个绳圈)汪修,上!

    汪修:……老板,来碗内牛碗面!)

052属蚂蟥的

    这三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逛着。

    抽个冷子,趁那汪令成走到前头去攀折一枝桃花时,白瑞拉了拉林靖,悄语轻声说道:“照理,今日汪修在这儿,我不该再拉着表弟你。只是,好久未见,太高兴了,错过今日,还不知道要得什么机会呢。”

    林靖听了,心中古怪更甚,只是仓促间,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正要问表兄呢,怎么这么长时间未得你的消息,你在闭关苦修吗?”

    白瑞听了林靖这样问,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林靖,见林靖不似作伪,才低了头,等了等,低笑道:“我哪儿是在苦修啊。只是病了段时日罢了。那时人懒乏,也未给表弟捎个信儿,害表弟担心了。”

    林靖脸上发烧,忙“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病,现在可大好了?难怪你都瘦了。倒是我,连你病了都不知道,惭愧!”心中却为自己的小心眼赌气感到羞惭,只是前头那古怪并未全去。

    白瑞忙笑着说,“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家里上人紧张我而已。今日春光好,休谈那些烦人的。”

    林靖见白瑞不想多说,也不再追问。正好此时那汪修拿了枝桃花回来,说笑间,竟然把那枝桃花递给林靖把玩。林靖没做思量,顺手接了细赏了一会儿,才抬头,才发现白瑞的脸色有些阴沉。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林靖呆呆地把手上那花枝递于白瑞,白瑞脸色才好了些,接过手,看也不看,回手就给了跟着的青瓷。只听见“噗”的一声,汪修在一边轻笑。只是白瑞却未作停留,拉着林靖一路上向前。

    虽然三人还是一路走着。汪令成也是毫不在意照样话多,可林靖却是吃不消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实在是让她无力,她今天只是来踏青寻春而已。

    正好这会儿走了有一会儿了,虽缓步慢行,总也要停歇一会儿。汪令成看着林靖的小身子板,又看了看白瑞猛然抽长有些消瘦的身条,笑道:“走了这许久,倒是有些乏了。不如弄条舟子。扁舟荡漾,且歇且玩,可好?”

    确实是个好提议。只是林靖却不想再同他们混在一块儿了。林靖笑着点点头道:“还是汪公子想得周到。只是,我今儿个是临时出游,并无向家里交待过。现在玩了也有一会儿了,又幸得两位相伴,十分尽兴。我也该回去了。”

    汪令成并不肯放人,只是竭力劝说,林靖哪是那么容易改变主意的人?只是不松口。汪令成只是个初识之人,也不好太过,只是拿眼望着白瑞。白瑞看见林靖时那个高兴劲儿,汪令成可是看在了眼里呢。

    才刚汪令成与林靖说话的时候。白瑞就没有插嘴,只是在一旁跟他那书童说着些什么。这会儿见汪令成看着他,哪晓得他没有留人。反倒是对林靖道:“既如此,我也不虚留你,那就你早回吧。”说着,也不看汪令成哭笑不得的脸,吩咐道:“青瓷。你代我送送林府大爷。仔细着送了他上了车。若有点儿差池,仔细了你的皮。”

    青瓷连声应着。把手里拿着的花枝往汪令成随从的手里一塞,就颠颠儿的跑到林靖跟前。林靖知道白瑞的性子,也没啥好推辞的,就冲白瑞拱了拱手。

    白瑞也回了礼,不等林靖先行,他就一转身,先踏步走了。弄得心有不甘、正还要跟林靖说些什么的汪令成两下为难,只得草草与林靖告别,转身追了过去。

    林靖松了口气,这才缓步往大道上走,让林来康去把车驾引过来,自己有青瓷伺候着。

    林来康看了眼青瓷,又是皱了下眉,略一定了定,还是应声去了。

    只等林来康走开了,林靖才笑着对青瓷道:“你家主子要对我说什么,快说吧。”

    “啊?”青瓷愣了愣,有些佩服地看着林靖道:“林大爷您真通透,我家主子是有话要奴才转告。那位汪公子出身盐商汪氏,是他们家的嫡长子。前些日子,才结了亲。就是镇江崔氏崔老爷庶出的第三女。那个姨娘,跟咱们府上有些亲。”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看着林靖。

    林靖挑了挑眉,心里虽有波涛,面上却没显,“知道了。”

    那青瓷见看不出来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继续道:“林大爷,您可不知道。那位汪公子最是烦人不过,三天两头的跟咱们小五爷套近乎。我们爷碍于崔家,也不好跟他撂脸子。这倒好,那位就缠上来了。今儿个也是那位好说歹说,缠着我们爷踏青来着。我们爷正好左右也无聊,就出来了,哪想到还真巧,就遇上您`了。奴才看着,那位想是又要缠上您了,我们爷怕您烦恼,这才让您先走的。”说着还愤愤地呸了声:

    “呸!不过是个商户,娶了个小妇养的,还好意思口口声声称我们爷表弟了。”

    开始,林靖还是笑着听着,只是这青瓷越说越不像话了,咳嗽了一声,似笑非笑道:“这话,也是你们爷让你说的?”

    这话一出,那青瓷瞬时胀红了脸,低着个头,呐呐不成语道,“不,不是。我们爷没说这个。只是奴才为我们爷不忿,一时又嘴欠,才,才,那个。。。。。。”。青瓷支吾着,随即又想到,自己家与林大人家,也不过是林大人抬了自己家庶出的姑奶奶,还是为妾的,更是死了。而开始,也是自己家小五爷缠着人林大爷的。这一想着,这头更抬不起来了,直到那林来康跟着马车回来了,这青瓷都没有缓过来。

    好在车来了,青瓷混过着劲儿,小心地服侍林靖上车。林来康有心接手,要挤开青瓷。只是林靖想着才刚的尴尬,没想再为难这孩子,也顺势给个梯子,并未理睬林来康。

    青瓷高兴了些,殷勤地扶着林靖,又想到了什么,趁着在林靖近身,鼓足勇气,极小声音凑在林靖耳边道:“我们爷有给您送过信,好几次呢。”

    说完,极快地退开,大声道:“林大爷,您走好。我们小五爷说了,改日登门给您赔礼。”

    车子驶开去了。林靖在车厢静静地安坐着,闭着眼,像是玩儿累了,心里却在想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林老爹是巡盐御史,那个汪令成却是盐商,那么,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刚刚白瑞不肯让自己与汪令成太过接近?

    只是,想到那个汪令成,林靖又有些奇怪。汪氏与镇江崔家结亲,这事情林靖是知道的,这事儿还是林老爹跟她说的呢。只是林老爹未曾细说嫁娶双方具体是谁,林靖也未曾细问。现在,林靖才知道,原来是那样两位。

    不过,说到这个,林靖又有些奇怪。崔家是乡绅,并没有与商户过深的结交。所以那时候林靖还是略略吃了一惊,怎么崔家这样的人家就把女儿嫁给了个商户呢?只是后来想想,自己也真是太大惊小怪了,大概无非是为了钱财吧,鸟都可以为了食亡呢。再说了,商户又这么了?那四大家族的薛家不就是商户?那个王家还是金陵王呢,不是照样把女儿嫁给了薛家?

    可现在想想,这桩婚事看来还是汪氏吃了亏了。那汪氏虽然是商户,可那是盐商,而且就是在盐商中也是可以翘大拇指的。那崔家就算是乡绅大族,家主庶女也多聘为正妻,可那都是些殷实小户。而现在那位,可是盐商中楚翘的下任家主!这看着,汪氏不是亏大了吗?

    林靖想了想,又自觉好笑,这两家谁亏谁赚,又与自己何干,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过,倒是苦了白瑞了,就这样被缠上了。这些乡绅大族互有通婚,利益交错,这,林靖是知道的,就像是这本书中的四大家族一样。只是,林靖没想到,那个庶女,跟白家还有那样的牵扯,这下就把白瑞给绕了进去了。

    想到这个,忽然一下子明白了这里头的线脉。林靖心中暗叹,刚刚还说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此时才明白,什么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恐怕自己才是别人眼中的胡萝卜。

    只是,真有那么容易?

    估计明眼人也很多吧?哪怕是白瑞,也是有所觉的吧?所以,才更要支开自己,又让青瓷跟自己说那几句话。

    但这个汪令成一看就是个好商人,还是个属蚂蟥的,今日被他搭识了,日后,这人肯定会见缝即钻。

    这七想八想地,转头又想到了青瓷最后附在耳边的那几句话。看来,白瑞不是什么病中懒乏没给自己递信儿,他刚刚那么说,只是不想让自己烦恼而已。其实,是府里有人截住了那些信吧。能下令做出这些事情的,不会是旁人,现在林府,可就是只有两位主子。

    这下子林靖犯了思忖,原以为林老爹知道了自己的真身,才不想让人跟自己走得太近的,那现在看来,是不是不那么简单呢?

    那自己又该如何?

    只是,林靖还未想清楚这些,林如海就跟她说了件事情,让林靖更是糊涂了,让自己跟白瑞结伴去寿芝园?为什么?

053得遇良师

    (上一章最后的犯了个笔误,现将随园改成寿芝园。)

    要说这寿芝园之行,其实对于林如海这样的官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不过今年新上任的江南省学政巡查本省,至扬州府,扬州府当地官员借寿芝园宴请于他而已。

    其实,学政这样的官,还真是有点儿不尴不尬的。虽说是一省有三台,巡抚,巡按,学政,都是三品的官,可巡抚管的一省治理民生行政,巡按管着的是刑事,而学政管不着当地这些庶务,这官势,根本不够瞧的。可要说学政不算个什么东西吧,他好歹也三品,管着一省科考,这一省当期的秀才,都可以算是他的学生,而且,还有每年的岁考呢,况大户人家读书的多,都要敬着他些,最是清贵不过。

    所以这学政训巡查到扬州,扬州官员也给个面子,弄出这档子事情来。

    这事,也算是官场应酬,那些官员也都携家属参合,更有那些家里有读书的孩子的,都想着把孩子拎到学政面前露露脸。

    以往这种应酬,林如海只不过是漏个脸而已。今次,林如海也准备带着林靖去,不光带着林靖,还让林靖给白瑞捎个信儿,邀请他一起同往,做个伴儿。

    听林如海这样吩咐,林靖有些吃惊。虽然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表现出来,而且林靖也确实做得很好,可在林如海面前还是稚嫩的,并且,林如海在说出那话之前就就盯着林靖呢。

    就听见林如海笑了声,然后温声说道:“你这孩子,在自己老子跟前,还有什么问不得的?”林如海也没真等林靖发问,就道。“你毕竟与别人不同,又不在外头多有交际。那样的场合,我也不能时时看着。我虽不喜你同他走得太近。不过,他对你还是挺照应的。我就算再不喜他,也总不能因自己这点子不喜,明知是对你有利的事情而不去做了。”

    林靖听得心头一热,倒是对自己心中的那些戒备羞愧起来,忙躬身肃立,“谢谢爹爹。”

    林如海摆摆手,自顾自的又埋首在桌上公务中了。而林靖见如此。也不出声了,静悄悄地走至自己那张略小的书桌边,摊开薛涛。给白瑞写起信来。

    屋外的日头斜斜地照了进来,透着窗棂,被分割成一缕缕的,柔和的光晕照着这屋子里的一大一小,漫出股子淡淡的温馨。让人忍不住沉醉。只是,日后终有人明白,这境意看着虽然很好,却实在难以入画。

    如此的邀请,白家当然是不会拒绝的。那个胖胖的白大爷白子端,隔日还亲自来了一遭。对林如海和林靖表示了感谢。

    那一日的寿芝园,来的人并不算太多。扬州官儿虽然不少,但有头有脸的也就是那么几个。林如海一行到得不算早。确切说,应该算是很晚的,倒数第二名,除了那朱学政外,就数他来得晚了。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这么回事。林如海也是三品,又是监察这扬州鼎鼎要紧的盐道。若非因为是地主,他得比那朱学政到得还晚。

    不过就算这样,那朱学政也不敢脱大,跟着林如海是个脚碰脚。

    见了面,自然礼让一番。那朱学政看着林如海身边的两个少年,更是笑眯了眼,还未等他开口询问,自有那有眼色的马上介绍了,“那位小公子,就是林大人的爱子,咱们扬州素来有名的小神童。那位年长的,就是扬州白氏第五子。”

    那人并没说白瑞跟林府的关系,毕竟有些不上台面。只是,只要稍微有心,总会明了的。果然,朱学政听了只是点头,并未诧异一个乡绅之子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还让这两人上前来,稍微考较了两句,尔后对林如海拱了拱手道:“林大人果然是个有福的,这两孩子,聪达**,不错,不错。”

    这个一“不错”,林靖等人今年的岁考就跑不了个优等了。花花轿子人人抬,马上就有一干夸奖之语不要钱的兜头倾泻下来,听得林靖真想笑,他们口中那个如此敏而好学得感天动地的人,真的是自己和白瑞?

    一起子人说说笑笑的逛了会儿,就落座了。因是款待学政,就免不了叫自家子弟上来表现一番。这朱学政也不免出题考较一番,而后,有夸奖的也有勉励的。这其中,自然是林靖拔了头筹。当然这到底是实是虚,就不足道也。

    朱学政捋着几根胡须,连连点头。就听见有好事者出言道:“今日如此多良才美玉就在跟前,朱大人,难道您没动了收徒的心思?”

    虽然这只要开了考,考过的生员,都要尊朱学政一声座师,但这到底与那师徒不尽相同。

    朱学政一听,倒是点点头,“倒真是有些见猎心喜。”

    这朱学政出自翰林院,之前也深有名声,他这话一出,好几个小公子脸上都有些雀跃,就是那些素来淡然地,也不禁紧紧地盯着朱学政。

    林靖对这个话题是不感兴趣的,只是瞟了瞟身边的白瑞。这位表兄脸上还是那么平和,但从那紧握着茶盏的手,却可以看出一二来。

    此时,又听得有一人道:“哈哈,这还不简单?我来做个成人之美之事。”遂站起身,冲着林如海这边拱了拱手,才转头笑着对朱学政道:“这林公子自不必说了。只是如此美玉,早已拜了师了,说来那位先生,也是鼎鼎大名的,就是那白鹿洞书院的钟先生。不过,”此人稍微顿了顿,继续道:

    “这白公子的资质也是极好的,又肯刻苦,且白氏一族是扬州大族,不骄不奢,素有贤名。来来来,朱大人,我说的这位,可好?”

    那人说到林靖时,朱学政就要点头,可没想到已是拜师了的,只能生生忍住。不过。忍是忍住了,但等听见是钟先生,也跟着动容了,只是拿眼来回细看林靖。那视线,林靖觉得都有如实质了。

    当听人推荐白瑞时,朱学政略一沉吟,而后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下白瑞,视线,又不着痕迹的在林靖白瑞之间往来了几下,才哈哈笑了起来。先是感谢那人推荐得好,又冲着林如海道:“林大人,您看?”

    林如海也笑了。“朱大人这下可是问错人了,这事儿,还得瑞儿自己个儿拿主意。”只是话虽然如此,这满脸的笑容,可见其心情愉悦。

    被点名了的白瑞再也坐不住了。马上站了起来,先是对林如海作了个大揖,而后又到那推荐之人身前又是个大揖。最后,走至朱学政跟前,也不等人拿垫子,就跪了下去。“嘣嘣嘣”,三个头,师父已经叫出口来了。

    朱学政哈哈大笑。忙扶起白瑞,连连点头,又说道,改日设了香案,行了那拜师之礼。至时。请大家来观礼。

    在场之人连连轰动,只说是恭喜大人。就算有那么些希望落空了的。也只是按下了心思,跟着众人叫好,又跟着众人恭喜。

    林靖虽然也在笑,可是没有笑得那么的灿烂。她是紧跟着林如海身边的,又对拜师之事不感兴趣,所以,在先前众人紧张的等着朱学政挑人时,她却看见林老爹对那跳出来说牵线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也对林老爹微微点了点头,才站出来那么些事情的。

    朱学政收了扬州白家五子为徒,也算是这场游乐中的正事。接下来大家随意走动时,林如海看出白瑞为难,温声说道:“我是累了,要在这儿多坐会儿。你师父才来这寿芝园,你陪着他逛逛去。”

    白瑞大喜,只是并没有就走,反而迟疑的看了看林靖。不等白瑞说出什么来,林如海冲着白瑞道:“靖儿在这儿陪着我就可,你自去吧。你才拜了师父,自然要跟师父多亲近些才好。”

    白瑞笑嘻嘻的走了,林靖心中的古怪却怎么也抹不去。

    正在思量时,有个人过来给林如海作揖,明晃晃的巴结,晃得林靖头疼。这人,就是刚刚提议朱学政收徒之人。

    看着那献媚的笑容,林靖觉得后背紧了紧,那些鸡皮疙瘩都站起操了。再一想到,林如海先前当着众人称呼白瑞为“瑞儿”,以示他对白瑞的看重以及满意,可其实,林如海对白瑞根本没那么待见,有时候连眼神都欠奉。

    林靖越想越觉得今儿这个事情有趣。所以说,其实是林老爹做了局,一力促成了这拜师之事?

    只是,林老爹这是为什么呢?

    林靖想不明白。只是,想起那日林如海温和的说话,“在自己老子跟前,还有什么问不得的”,就想着去问问林如海。

    不过,话到嘴边了,还是被林靖狠狠的咽了下去。林如海现在对她是好,这些好,已经冲淡了林靖脑中先头几年完全无视自己的记忆了。但,林靖并不是林如海真正的儿女,那穿越之初就死死刻在林靖骨子上、心底里、灵魂上的警戒,还是让她死死的闭住了嘴。

    (谢谢头大的人同学、斯赫同学的粉票,鞠躬!)

    (说到随园,有人说这随园是袁枚买了金陵织造隋赫德之园,改其名为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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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执手相看

    因着心中的那份谨慎,林靖最终没有问出口。

    只是,白瑞算是林靖来到这世上交的第一个朋友,虽然相识最初是那人死乞白赖的贴上来的,用意也不纯粹,只是相交这些时日,那人对自己也是真心的好,林靖就算现在顾忌着林老爹,也不是全然的放得下。

    这事儿埋在林靖肚子里几天,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思量再三,心思就往那朱学政身上打圈圈,难道是这朱学政品行学问不怎么好?还是这人有着什么尴尬?

    只是,看那日,那些人都很巴望着朱学政啊?

    这事儿,林靖不能跟林如海提,就只有从她师父那儿打听了。

    钟先生也是知道了这次新任学政来扬州的事情。而且,这位学政还甚是礼贤下士,曾登门拜访过钟先生。钟先生虽重隐于市,闭门谢客,不与外交,但这一省学政的面子多少还要给一些的,也是开门迎接闲话了几句的。

    送客后毫不意外又听到徒弟打听这学政,笑着道:“罢,罢,我最是不齿背后说人长短,现今在你身上败了个干干净净。”接着就捡他自己知道的一一说来。这朱学政还真是个有才学的,京中翰林院也是排得上号的,皇上也甚喜此人笔墨,经常让他草拟诏书之类的,平常也时有召去闲聊学问的,旧年还曾在上书房给诸皇子讲书。此人据说早年心性有些激进,只是这么些年在翰林院打磨着,倒也平滑圆润了许多。

    说道这儿,就看了眼林靖,道,“要是搁在以前,他又怎么会随便收个乡绅之子?”

    至于其它的。钟先生也没细讲,对于林靖最关心的为官清廉上头也只是一笔带过,只说是官声还不错。又说了几句先生自己推测的话,说是如今圣上让他下来,估计是认为这些年打磨的差不多了,下来历练一番,回京就要重用了。

    “我知道你是担心白瑞这小子。只是这回,他还真是祖上积德,烧了高香了。”至此,再无他话。

    林靖知道自己勉强了先生。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端茶倒水殷勤伺候着。钟先生素来喜爱这个徒弟,不然刚才也不会说着些。现在看着这孩子,叹了口气,由着林靖伺候着,知道不然这孩子心里更是歉然,当然。在布置功课的时候,还是下了狠手,比往常足足多了二三倍有余。

    林靖听得了这些,自然是放心了些。只是,林如海是亲口说过对白瑞的不喜的,而且林靖还清楚地记着。为贾敏除服那时白老爹上门来,林如海握得死紧的拳头。怎么这会子就这么好了?难道,林如海是真君子。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林靖既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只好作罢。不过,虽在林老爹那儿说不出个什么来,她还是约了白瑞出来,把她打听到的捅给白瑞。也想提点下白瑞注意。只是,注意什么。林靖自己也不知道。

    白瑞这些日子,真是高兴得很,就算是汪令成的时时纠缠,看着也没以往讨厌了。

    接了林靖的约,很是开心,听了林靖说的消息,更是开心。白瑞看着林靖,只觉得这是爹娘外,最亲的人了,一时忘形,抓住林靖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

    林靖倒是没想到白瑞怎么这样了,待要抽回自己的手,可白瑞攥住不放,虽没有用大力气然林靖不适,可就是死死不放。林靖要想要想用力抽回,可这人用湿漉漉的双眼这么巴望着林靖,这样子,让林靖瞬间想起上世q群上那些卖萌打滚的,不由好笑

    正这样握着手呢,就听见一声轻笑,“表弟,你这是,执手相看泪眼?”

    林靖二人抬头,就见那汪修正站在这包间门口,脸上堆着笑,眼里有些许调侃。

    白瑞猛地松开了手,一张脸腾的胀得通红,“汪令成,你这在胡说什么?还有,你怎么在这儿?”

    汪修也不尴尬,便笑着便走进来道:“正好路过此地,看见表弟家的车驾在外头,也不知道是贵府哪位。只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我这运气还真不错。”

    白瑞才刚是忘了形,只是猛一听了汪修的调侃,就有些羞赧。只是不知为了什么,虽然面上发烧,心里却有丝丝高兴。这会子,竟然不敢正眼去看林靖了,只敢偷眼看去。却发现林靖大大方方的,丝毫没有什么扭捏,好像对这些一点儿也不在意,心里,就又有些失望。

    汪修却还在说着,“只是我到底莽撞了,倒是打扰二位谈心了。”说着,一脸歉意地看着两人。

    白瑞这时顾不上别的,只拿眼看着林靖,正琢磨着林靖的态度。而林靖因话还没跟白瑞说完,并不想有人打扰,所以也没客套,只是笑着看着汪令成,来了个默认,只是希望此人脸上撑不住,识趣告辞。

    哪想到汪修话锋一转,“今儿个这顿算我的,我给二位赔礼了。”说着,就回身出去招呼小二加菜添餐具。而后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入座了。看得林靖瞪圆了眼睛,怪道那青瓷说此人会缠,还真是如此啊。

    可人都坐下来了,这个人除了有些那个,其他还很会说话,等酒上来,还自罚三大杯致歉。林靖白瑞也只能随他了。汪修说了做东,还真是拿出做东的样子来,又是招呼又是说笑,就算你不说话,他也有法子说大书似的弄得热热闹闹的,一会儿就把这包间儿里的气氛给炒起来了。

    左右说不得话了,林靖也只当是进了德云社听单口相声,边听还边瞎琢磨着,知道这人是属蚂蟥的,可这人这样笑嘻嘻一百样不发脾气,还会见机行事,又会说笑话又会讨好人,还真无法让自己对此人恶言相向。只是,林靖也明白,此人想来是好好儿了解过自己跟白瑞的性子,知道自己两人不是什么霸王性子,又是个爱惜羽毛的,才敢用这样牛皮糖的法子。不然,如像薛霸王那样的脾气不顺就喊打喊杀还真能动手的,这人也不会这样牛皮糖了。不过,大概对于那样的,这汪修大概更容易结识交好吧。

    总算是酒足饭饱,林靖这就要告辞。白瑞见说,就要送送林靖。这会儿,汪修倒是没再粘着,只是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圈,道:“得了,知道二位这表兄表弟感情厚着呢,哪像,”就看着白瑞,故意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样子看得林靖一乐,这位,还随时随地能上戏。只是不知道怎么的,白瑞脸上又是一红。

    白瑞扶着林靖上车,直到这会儿林靖才有功夫再提前事。时间挺仓促的,林靖也没绕,直接道:“表兄这次能得拜学政大人,我父亲大概出了大力。”林靖想着林如海对自己的好,到底没有说那些话,也没有把林如海布局的事情说出来,只是含混着。可哪想到林靖才提了个头,白瑞就道:“这个我知道。我有此造化,全赖有林大人在。不然,师父哪里知道我这个乡绅之子?林大人对我的再造之恩,我白瑞永记不忘。我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种人,表弟你放心。”

    我放心?放心什么?这样才真正不放心呢。林靖用力一拍自己的额头,这话可怎么说呢。车上车外还有仆从呢。

    白瑞不赞同的拉过林靖的手,“表弟,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自己疼吗?你放心,我没误会你。你也原该提点我这个。前些日子我爹就说要到府上拜访林大人,要好好谢谢大人。只是,让我拦住了。感谢不在这一时。我师父还在扬州呢。我怕我爹大张旗鼓的,把事情弄得沸沸扬扬的,到时候让那些小人弄出什么不好听的,说师父些什么话,那就不好了。”

    林靖真是气急,“哪个同你说这些。”罢了罢了,还是稍微透点儿,不然这样鸡同鸭讲,还真不知道都能扯到哪里去。想着,就两眼四处一看,然后凑到白瑞的脸旁。

    两人虽然很要好,可以前并没有这样头靠头的。白瑞的脸,又红出来了。林靖没注意这些,把嘴凑到白瑞耳边,道:“你是知道的,我爹最爱的就是母亲,母亲走了,我爹这命也跟去了大半条,只是舍不下孩儿罢了。你们家,那个白姨娘,你可明白了?”只是,说道这里,林靖也不知道往下该说什么,只道,“小心无大错。你去跟你老子好好琢磨琢磨。”

    说完,半天也不见白瑞应声,拿手推了这人一下,奇道:“你可听见了。这话我可再也不说的。你也别说是我说的。”

    “听,听,听见了。”

    林靖真是奇怪了,这白瑞什么时候变成结巴了?还有刚刚,她好像看见这孩子的耳垂,是通红通红的。

    白瑞只觉得头晕晕的,刚刚林靖凑过来,阵阵鼻息,吹得他耳朵根子烫得烧了起来。

055替父分担

    白瑞只觉得耳朵发烧。

    那些话,虽然都听进了耳朵,可怎么都听不明白那是些什么话,全身的气力精神,好像都在自己耳垂上,既想好好分辨这鼻息扑打耳垂的滋味,又不想如饕餮般一次吞下,只想死命记住这感觉,留待日后无人时,慢慢的体会慢慢的沉醉。

    一份感动,激灵得身上十分发烫,又是酒后半酣,莫名想起那就“执手”,勾起了百点甜蜜,千转柔肠。再看眼前之人坦荡作为,又化作万般苦涩。

    林靖回到府,听门房说,老爷也已经回来了,就急急忙忙想要过去。只是才走两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衫子,就又调转方向,往自己院子走去。

    林靖一路疾走,才到院门,就有两个婆子远远的迎出来了。林靖笑着点点头。借着上次的威力,林靖算是把规矩做出来了。只是平时,只要不乱了规矩,这些人发现,大爷还是很好服侍的,待人还是那样温和。

    小丫鬟打了帘子,林靖进了屋,碧草一众就迎了过来,纷纷请安。林靖现在也顾不上,只是胡乱点头,然后对碧草吩咐道:“给我换件衣裳,我要去见老爷。”

    碧草点点头,就要去找衣裳,边上的兰草忙凑过来略偏了偏头歙了歙鼻子,笑道:“好大的酒味儿啊。大爷,您这光换衣裳可不成。要不,奴婢让人准备水,然后服侍您稍微擦洗一下,也费不得多大功夫。您看可好?”

    林靖一听,举着袖子凑到鼻间闻了闻,自己闻自己可真闻不出来。这样子,倒是让几个丫鬟笑了。碧草也边忍笑便说到,“正是这个说话,索性收拾干净了。”

    林靖点头道。冲着碧草道,“那成,听你的。”离了马婆子和诗影,林靖现在的贴身事情都是碧草经手。

    碧草经了那么多的事情,也明白了大爷不是在穿女装淘气呢。虽然这小姑娘已经被林靖弄得见怪不怪了,可这样的事情,还是吓住她了。足足一个月没回过神来。好在这丫鬟心眼实诚,心中眼中又只有林靖,晃过神后,也就明白了。当然。对林靖的那些贴身事情就更上心了,连沾着点边儿的都不肯经别人手,生怕弄出什么乱子。泄了主子的秘密。

    等从姑苏回来后,发现这府里如此大的变化,再细细想想那日的古怪,碧草虽然有些天真心眼不通透,可不是痴傻。也明白了些什么,就更把林靖当成天了。

    这一个张罗,一个随着这个张罗,而后又是碧草跟着进去服侍。两人并没有发现,碧草跟着林靖进水房时,兰草微微地低下了头。

    林靖去梳洗了。屋子里的丫环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是有人走过兰草身边时,忽然那人“扑哧”大声地笑了起来。兰草身子僵了僵,然后又慢慢放松。也扬起了个大大的笑脸。

    林靖收拾了番,才至林如海的书房请安。

    林如海这会儿倒没有在办公,只是冲着眼前的信在出神。见林靖过来,只是点点头,免了林靖的礼。也没说什么。

    林靖探了探头,发现林如海正看着的。是林妹妹的家信,那手簪花小楷,林靖是不会认错的。最近这段时间,林靖发现,黛玉的书信,写了勤了些。

    见林靖探头,林如海就把手里的信递给了林靖。这些日子以来,两人相处已经随意许多。而且,林如海每每教诲“儿子”,就连处理公文,都不避着,一些邸报、公务往来的书信都能让林靖看,有时候还给林靖解说一番,不然,林靖也不会那么放肆。这会儿,不过是封普通家书罢了。

    林靖接过手里,先是匆匆浏览一番,然后再逐字逐句细瞧。等看完了,林靖才长长叹了一声,“妹妹,这是想家想爹爹您了。”

    黛玉这封信,跟前些日子那些封,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于她自己的事情,说得并不多,只说是外祖母疼爱,舅母照顾,姐妹关心等等之语,除了这个,倒是通篇的说着以往她在林府的那些事情,都是些小事情,字句中,满满的都是对林如海的孺慕。别说每回林如海看了信,都要愣愣的呆坐一回,就是自己看了,也是挺感动的。

    看了看手里的信,又看了看思念着女儿的林如海,林靖说到:“要不,咱们把妹妹给接回来吧?一家子骨肉生生分离,弄得几处牵挂,这叫个什么事情。”能脱离了荣国府,跟他们再无干系,这才更好呢。

    林如海急速眯了眯眼睛,才又瞪着林靖道:“胡说什么!你这样,可算是害了她!”

    可好,自己才提了提,就成了害妹妹的了。而且,林靖也得明白,林如海这不是顺口说的,他是动了真怒。林如海在林靖跟前没有遮瞒做戏,这会儿他眼中的小火苗子正烧得旺呢。

    林老爹对林妹妹的疼爱,还真不是一点点的重啊,自己才说了这么句话,也是为他们好,就让林老爹火气大盛恨不得发作了自己。是噢,他为了黛玉,连自己扮伴男装的事情都可以认下呢。

    林靖吸了口气,“孩儿莽撞了。”

    林如海也觉得自己急了点,深深吸口气,道:“罢了。你妹妹在那儿,有她外祖母舅母教导,这才是合了礼教之数。回来,虽然暂时圆了骨肉之情,可日后却是要,唉,你且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于这事上,也是一样的。”

    林靖恭恭敬敬地听着训,也不开口辩解。好在如今林如海对林靖大不同,说了几句,也就挥了挥手,让人出去了。

    第二日,林如海像是忘记了昨日那事,对林靖又恢复了前几日的光景。以后几日,也是对林靖颇好。

    林靖看着,只以为这事情过去了。哪想到这一日林如海考较了林靖的功课后,沉思了会儿,道:“靖儿,你上京,替为父去拜访一下荣国府各位长辈吧。”

    林靖顿了顿,这是?

    “你妹妹上京这么些年了,多亏荣国府各位长辈教导照顾。论理,咱们早该派人去拜访一下荣国府那几位长辈。只是,为父不能离任,前些年,你也小,又是带着孝。如今,你也有些成算,也可以替父分担一二了。倒是可以走这么一遭了。”

    这话,又是礼数,又是替父分担,说得林靖一点儿都没法子反驳。只是,想到那个荣国府,林靖还是皱眉。

    林如海像是知道林靖的不乐意,继续道:“这些,是道理,是礼数。只是,为父还想,让你替我去看看你妹妹。你妹妹今年也有十岁了吧,可在我脑子中,只有那个五六岁离开家时的小模样,还有以前更小时的样子。玉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越来越像她娘了?”

    林如海开始说话时,还是板着脸十分严肃的,说道后来,竟慢慢有了股子惆怅,倒教林靖看着有些替他心酸了。

    算了,林老爹现在对她也不错,无非是耽误工夫罢了。至于跟荣国府撇清关系,其实只要林黛玉作为林家姑娘住在那府里,就撇不清。当然,嫁过去就另当别论了,嫁出门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嘛。所以,有些事情,还得日后慢慢谋划。

    林靖躬着身子,对林如海道:“爹爹说的是。孩儿愚钝,其实,早该想到这些才对。”

    林如海摆摆手,“再早,你还小呢。早想到,我也是不允的。只是,你毕竟还在读书,如此一来,必要耽误些工夫了,委屈你了。”

    林如海不这么说,林靖心里确实有些在意这个,当初她可是日夜苦读半点不敢稍怠,即使是如今,也是日日勤勉的。虽然如今才虚岁十二,身子又被下了药,可现在已经在拔除药性,且一日日长大,早晚要长开的,虽然绑了布带,平时可以不怎么显,但科考时就说不准了。她实在是耽误不得功夫,但林如海这样一说,弄得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林靖刚刚要说不委屈,哪料林如海继续道:“如此,我同你一起去你师父那儿分说。让他给你布置些功课,让你这些时日琢磨。我再写几封与门生故交的书信交于你。你有个什么不懂不明白的,就去请教,左右不过两三个月,也就回到家了。”

    “两三个月?”林靖听了心中大定,原本还是有些担心滞留京中太久。这年头走亲戚,往往可以走很久,就如《傲慢与偏见》中所述,新婚夫妻到亲戚家,可以住到孩子都出生了。

    “怎么?你还想在人家家里过年不成?”林如海难得跟林靖说笑话。

    既然说了要去京城,林如海马上就开始安排起来了。先是带着林靖拜见了钟先生,而后又开始挑选跟着林靖上京的人。待林如海安排好一切,也不过十两三日功夫。除了林靖带着的人,还有就是林如海吩咐下来带给荣国府的礼品。

    这会儿,林来康肃着手,在林靖身边站着。而林靖,正看着林来康交过来的礼品单子。林靖看了会儿,皱了皱眉,这礼还真重。

056送两个人

    这些年,除了三节两敬,林如海还时常往京城送东西。原先林靖并不知晓,也不想去关心这个,可后来林来康两口子跟着林靖,就把那些个事情透给了林靖。

    听话听音,林靖明白,其实是林安觉得太重了,以前是赖二家的弄出那么厚的礼,林如海只恨疼不过女儿来,哪会觉得厚?林安也不好说什么。

    后来赖二家的倒了,林安有心消减,只是前面已经成了定例,作为个奴才这话又不好说,所以捅给林靖。其实,林靖才更不好说呢。而且,林靖也不在乎这个,比起书上林家所有这些都归了贾府,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林靖现在看着礼单,钱不钱的,林靖没功夫搭理这个,在林如海跟前更是不好说,哪怕是到了贾府也不能说任何跟钱有关的,免得传到林如海耳中。只是这会儿,她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

    林靖转了转念头,又看了眼边上肃立着的林来康,道:“我记得,安伯有三个儿子吧?”

    林来康恭敬地回道:“大爷好记性。”心中却是不知所以,这位大爷行事规矩,可就是有时候看不太透,说话也让人摸不着路数。

    林靖却像是来了谈兴,一手拿着礼单,轻轻地敲击着,“你大哥叫来平,你叫来康,还有一个呢,都当的是什么差事?”

    “回大爷。小人家老三叫做来寿,现管着府里门房、出门等一应事项,他媳妇现在大厨房当着差。”

    “哦?来寿,好名字。厨房那个巧手三娘,可与你弟媳妇相熟?”林靖似混不在意闲聊着,其实,这些府里有些来头的奴才。她怎么会不知道?

    “大爷,这可巧得很。小人弟媳妇确实有个绰号,叫做巧手三娘。”林来康越加找不到北了。

    “那真是不错得很。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去问问你爹,还有你弟弟,要是愿意,我就想法子跟老爷说去。”

    林来康张了张嘴,本想说个漂亮话,诸如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主子的吩咐。还容奴才挑挑拣拣不成”,可到了嘴边还是没说,这话可是落在弟弟身上的。他怎么能瞎应承?万一哪里不讨好,他可是两头不着,是以,只是把腰更弯了,姿态做的更足了。

    林靖扫了一眼。轻笑了声,也不计较,只是对这个随从的本性有了更深的认识,“让你弟弟两口子进京,留在妹妹身边可好?”

    “这?”林来康一下子晕头转向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这儿现在用不着你。你先去吧,回去找你老子好好琢磨。”林靖笑着打发了人。

    林靖相信那个林安能听懂她的意思。林安在这府里可是个大管家,可他儿子多。所以也不可能个个出头,林来平帮着林安打下手,林来平家的管着内事,林来康两口子跟着大爷,已经是极好了。所以这老三只有个这样的活。而老三媳妇更不着了。

    可林靖说要把老三送到姑娘那儿,再怎么着。管家的儿子怎么可能就随便弄个小差事?这分明就是许他一个姑娘陪房大管事,只是姑娘还小,这话不能说白了。而且,虽老爷现在在南边当差,可总要回京的,那时候在京里的,可就是占了先机了。哪怕老爷暂时在南边儿,可京里有个人也是好的。

    林靖安排人差事,其实不用跟这些下人打招呼,可就这样个美差,林靖现在还问愿不愿意,给足了林安的面子。这招收买人心,林靖使得很顺手。

    况,她还是一箭多雕呢。

    林黛玉当初只带了奶娘雪雁进京,这一老一小,不知道会不会还跟书上一样。林靖虽然不想多管黛玉杂事惹人讨厌,可她一日顶着黛玉“哥哥”名头,就要保证黛玉的闺誉。送教养嬷嬷这些她做不出来,也不能做,省得林老爹以为自己有什么想头,把手伸到黛玉那儿去了。

    可林来寿是林安的儿子,那是他的人,总不会疑心到林靖身上。而且作为管家儿子儿媳,这规矩大概也不会太糟糕,又有那身份撑着,想来还能顶些用处。再不济,把那府里乱糟糟的事情捅给林如海,也是好的。

    再说,上回青瓷说的白瑞送信的事情,还在林靖心里搁着呢。林来寿管着门房,这事情里头绝对跑不了他。虽然不指望这些人能怎么样,可若有人给自己稍微透个气,也是好的,被人蒙在鼓里,总是不安的,更何况林靖这个有着大秘密的人,她从来都不否认,她缺乏安全感。

    等得到林来康满含感激的好话,已经是近傍晚了。林靖笑了笑,让厨房送份扬州点心去书房,自己这才去找林如海。

    林如海正在看着几封书信,见林靖过来,也不等她行礼,就笑着招手让她过去。尔后,指着书案上那几封信道:“这几封信,你就带在身上。”说着,一一指点,这封收信人是谁跟林如海是怎么个交情,那个又是如何。

    林靖一一记下,心说,就是没事,自己也会一一拜访的。这些,就是个人脉。人脉,还得靠经营。何况,老是待在荣国府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多出去走走呢。

    林如海等林靖都看过记住,才让林靖收好。正说着话呢,就听外头人报,说是大爷让送的点心到了。

    林如海听了,笑着冲林靖道:“你这孩子,还怕我能饿着自己?”

    端上来的,是几样淮扬点心,三丁包子、翡翠烧卖、鸡丝卷、笋肉锅贴,还有鼎鼎大名的扬州汤包,另外还有一小锅桂花糖藕粥。

    林靖殷勤地让着林如海,自己也据案大嚼,看得林如海摇了摇头,道:“你这孩子,过不多久就用晚饭了,你现在这样吃,待会儿可还吃的下?况这些又有甜的又有腻的,坏了胃口存了食都不好。”

    林靖笑嘻嘻的说道:“是。只是我想着,得有段日子吃不上了,怕心里想得慌,索性现在用个够。”

    林靖状似无心,林如海却听进去了,慢慢地停了箸。林靖忙问道:“爹爹,您这是怎么啦?”

    林如海看着眼前这些个点心,叹口气道:“日日用着,并不觉稀奇。你还没走,就说想念。可玉儿,唉。”

    林靖正等在这儿呢,就是林如海不说,她也要提的,这会儿笑着说道:“那还不就简单,把做这个的送到妹妹那儿不就成了?”

    当初让黛玉只带了那么两个人进京,是林如海作的决定,现在林靖也不好明着添言,只能用这个小巧法儿。反正只要提了开口,就看林靖怎么说了。

    也不等林如海说什么,林靖忙问那些伺候的,“这些东西是厨房谁做的?”

    马上有机灵的回到:“禀大爷,是林来寿媳妇的手艺,这位林嫂子可是出了名的,人称巧手三娘,灶上可是一把好手。”

    “这样啊,”林靖故作思考的样子,半天才道:“要不,爹爹,我把这两口子都带上?总不好让人夫妻分开。”

    当初林如海只让黛玉带那两个人,是怕人说黛玉太张扬,上亲戚家住还前仆后佣,不知收敛,太浮了。这会儿虽早动了心,但还是迟疑,“这,不太好吧?哪有在人家家住的还带着厨子?”

    “爹爹,这林来寿媳妇可不算是厨子,人可是管事嬷嬷。就算跟着妹妹做个教养嬷嬷也使得。妹妹大了,想是要用人的地方也多了,总让她麻烦舅母也不好。说个不好听的,万一妹妹想买个什么东西寻本琴谱什么的,或是那府里的花啊粉啊不好,妹妹想另买,还能麻烦舅母?我想着妹妹最是乖巧。定是自己忍着也不肯麻烦人。我想着就心酸,爹爹您不心疼?”

    这一下,正中靶心。林如海一下子愣住了。

    林靖趁热打铁,“再说,就算是我们给妹妹一屋子的人,有个什么,那可是妹妹娘舅家,自己骨肉亲戚,能跟妹妹计较这个?还别说现在根本没啥。”

    “再说了,不管妹妹日后留在哪儿,身边总要有那么几房人的。林来寿是安伯的儿子,爹爹,您看?”

    本来就是最疼女儿,舍不得女儿委屈的,这下子,林如海还有什么话好说?只是,林如海也没有当场就答应。虽说是林安的儿子,林如海也要查看一番。

    林靖见林如海早已意动,也就不在说了,太过热心,也不好。林如海,本身也是个多疑的人。

    两日后,林靖就启程了,除了身边几个大丫鬟,婆子,外头的长随,小厮等一干人,林来寿两口子也在里头。

    林靖坐的是客船,后头还跟着条货船,满腾腾的都装满了东西。看得林靖心发慌,若是半路有个剪道的,那就麻烦了。

    林靖正站在船头胡思乱想呢,就听见有人招呼她。林靖往下一看,啊了一声,不管那人连番说着“小心小心”,忙又搭着船板跳着下来了。

    “你怎么来了?”林靖走到那人跟前,仰着笑脸问到。

057桃花潭水

    “你怎么来了?”林靖走到那人跟前,仰着笑脸问到,“不是昨儿个已经给我饯过行吗?”

    看着林靖开心的笑脸,白瑞心里也暖暖的,话音也软软的,“怎么了,饯行了,就不能送行了?你定的规矩?”

    “哪儿啊?我是巴不得有人送我,只是又担心有人没备够手帕子。”林靖看到白瑞,心情确实不错,这种远行的时候,有人送你的感觉,还是挺好的。

    “又贫嘴。”原先的白瑞,就在林靖面前硬气不起来,现在心思莫名的,更是只有包容了,只想着多听他说两句,多看两眼,多跟他待会儿。

    只是再怎么想着多,也终须一别。看着白瑞不舍的样子,林靖又笑了,指了指前面的运河,道:“好了,我也该上船了。这处虽名东关古渡,在我心中,却有个桃花潭的别号。左不过两三个月,我也不做那小儿女态了,表兄,等我回来再找你吃茶。”

    说着,也不等白瑞再多说什么,一拱手,转身踏上跳板,上船去了。

    白瑞默默在心中念着,桃花潭水三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可是。。。。。按下心中莫名的情绪,看着远远驶开的客船,心念着,只是兄弟好友,足以。

    古运河通畅,又有巡盐御史的牌子,就连漕帮也帮着一路关照,所以,并没有林靖所瞎想担心的剪道的。林靖来古时五年,除了养在高旻寺那一段时日,就只是去了金陵或回故苏送灵祭祖,此时,才出如此的远门。沿途行来,风光一一入眼,越往北地。越是不同。

    林靖倒是看出趣味来了,要不是还惦记着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想着且行且游了。就这样,也是吩咐舟子别赶着行路。不过,林靖心智到底成熟些,白日放松了,晚上泊舟并不上岸,只是在舟中苦读,且日日如此。这让原本提着心思的林来康舒了口气,要是大爷想着晚上上岸行乐。倒是让他为难了,要知道,晚上行乐。能有什么好去处?

    路上时日不一一而述了,转眼就到了通州口,林来康也使人先行,往荣国府报了信儿。只是等来日,林靖一行在码头上靠岸等了会儿。并不见有人来拜会。

    按着古礼,这接舟的,得上船来拜会了,然后再下船。不然,这下了船,这码头上乱哄哄的。是可以说话的,还是可以行礼的?

    可偏偏在这儿,不行了。荣国府没人过来?

    林来康竭力按着心中的不快。还要小心在大爷跟前伺候着,想着怎么劝着大爷。不然,老爷倒是想着亲厚来拜见的,大爷却闹了脾气,这就不好了。只是在心中。把荣国府却咀嚼上了几百回,这到底是自己家的人没把信送到。还是这荣国府看不起咱们林府?

    林靖倒是没怎么在乎,要知道,当年去扬州接黛玉的,也不过几个三等仆妇。而按书中所述,到了地界,也没有人上船拜会,只让黛玉自己下了舟,有那几个婆子接着去了荣国府。自己跟这些人来气,那气得过来吗?

    反倒是林来康那个样子,愉悦了林靖,心中念叨,自己果然不是个好人,所以,才会喜欢看那林来康憋气却还得一个劲儿找理由劝自己的样子。心中这样想,嘴上还是要表示些什么,省得才来北地就让自己的长随憋出内伤,“好了,我一个小孩子罢了,哪要那么大的规矩,况且,这还是母亲的娘家。自家人,也不算个什么。”

    只是眼神划过林来康身后的林来寿,看着这人一脸的凝重,才觉得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林靖说的,总比不上人家亲眼看到的。这下,无须林靖多说什么,这两口子得绷紧着神了吧。黛玉身边有他们,自己也好放心些。

    林来康没想到自家大爷如此说话,心中宽慰,就更惦记上了,等回去后,要仔细向老爷禀报这些才好。心中所想,一时间脸上带出恨意,又马上记得收敛,倒让脸上扭曲起来,看得林靖越加舒爽。

    林来康忙回到,他先使人去雇骡马轿子,请大爷在船上稍候片刻即可。

    林靖不想在船上多磨蹭,说是别耽搁时辰了,吩咐下去,一齐下船!

    等着林靖下来船,林来康正要赶着去雇脚力,却不想斜刺里杀出一行人,看衣着乃下人打扮,拦着问是否是扬州过来的。这般行事粗糙,虽刻意收敛却还是掩不住的骄横,让林靖明白,还能是哪家的?

    一番问答,对方果真是荣国府的。打头一人对着林靖行礼,说是特意来接林府大爷的。林靖笑着点了点头,谢了谢荣国府的长辈,才貌似随意的问了问来者谁人。

    那人也不着用的,看着林靖笑呵呵的,只以为林靖欢喜着呢,忙把自己姓名报上,原来是周瑞。

    林靖没说什么,可身边这几个长随哪个不知道,这周瑞只是二房太太的陪房,这算什么?看来,这荣国府果然不把林家大爷当回事。平日里或可不计较这些,可现在大爷却是替老爷拜访荣国府,代表着林府!

    这些人哪里知道,包括林靖也不明白,这回荣国府大管家没过来接人,其实是贾府老太太不乐意了。为了哪般?还不是因为林府那场旧事?而赖大心里也劲劲儿的,乐得如此。所以,其实是当家太太王夫人莫名的背了个黑锅。

    周瑞还不自知,得意洋洋地说着些讨巧的话,看林家大爷笑嘻嘻好脾气地听着,就又话里话外地表白着自家太太的万般好处。

    周瑞等引着林靖并几个丫鬟婆子先行,自有人收拾安排余下之物并后头货船上的东西。

    且等进了荣宁街,到了荣国府,倒没像着黛玉那般绕到一边打角门入内。此时荣国府中门大开,一干门房都在门前侯着,见林靖车马过来,就弯下了腰,而后把人往门里让。

    林靖自有分寸,也没有大摇大摆真的就从中门入内,而是走了正门靠右的那一路。

    才进门转过照壁,贾琏就迎了过来,老远就笑着说:“才得了消息,说是表弟下船了,正要去门口迎你呢,却又是晚了一步,表弟恕罪。”

    林靖心里冷哼一声,当初自己可是在林府门口吹了半天的风儿,不过,自己身份确实不能与此人相比,虽知道此人惺惺作态,也没做计较,反倒笑着说道:“表哥可是见外了。自己家兄弟,还计较这些?靖,一直牢记着表哥的恩情。”

    这话可真的不掺假,要不是贾琏,林靖送贾敏灵柩回故苏,这来回路上,还要多吃不少的苦头。不管贾琏出于什么缘故,又是抱着什么心态,林靖统统不管,恩情就是恩情。既然领了,就一定是要还的。

    贾琏是外头行走惯了的,见了林靖笑得真诚,知晓其意,也就收了那份客套虚应,也真正地欢喜起来。

    两兄弟说了回子话,贾琏一拍额头,“瞧我,见了表弟只顾着高兴了,说起话来就没个完。快快,老太太她们还在里头等着呢。”

    上了小车,行至二门,换小轿,抬至一处院落,贾琏才把人往里头领。才进了来,就见一片桃红柳绿,就有娇声请安的,也有脆生说话的,“啊,禀报老太太,林家大爷和琏二爷来了。”

    林靖是没有那么大的体面如黛玉一般让老太太迎出来,只是让丫鬟们热情地让进去。

    才进了里间,林靖就有些呼吸不畅。林府没有女主人,老爷又是那个样子,大爷还小且老爷也管得紧,那些涂脂抹粉的,也并不厉害。林靖倒是好久没闻到一屋子的头油刨花水味儿了。心中鄙夷了下,那些红学专家说林妹妹有肺结核,或者说是有哮喘,这病,大概就是这样被熏出来的。只是,难道只有自己鼻子管用吗?林靖这会儿倒是忘记了,孔老二他说过,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

    当中正首端坐着为白发老太太,贾琏就要上前对林靖引荐,林靖已是上前一步,“这位定是外祖母大人,外孙林靖叩见。”说着一撩衣袍,也不等人设下蒲团,就已经跪下磕了个头。

    “这孩子,这孩子,快快扶起来。”老太太一迭声地吩咐,又是让人扶起来,又是带过来拉手细看,又是夸奖好孩子,又是埋怨丫鬟。只这个时候,才有一个小丫鬟抱着个红色蒲团,有些委屈的看了看林靖,才跪下请罪。

    林靖心中好笑,刚刚那丫鬟抱着蒲团离得老远,这里面什么意思她还不知道吗?贾琏介绍了,她就得过去拜见。那丫鬟隔了老远并没有跟过来。那时候,她还是站着等那蒲团呢,还是摸摸鼻子认了不用蒲团如那些仆从一样的磕头?与其等别人出手治她难看,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现在这般,只是自己性子急,或者说自己感情真心里实诚,见了外祖母迫不及待的行礼拜见。

    林靖被老太太拉着手夸奖,有些腼腆地笑了,连头都羞得低了下去,所以,什么都没看见!

    (今天又迟到了~~遁!

    谢谢的粉票,谢谢catnight投了两张粉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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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红楼的倒掉介绍:
靖哥儿,不是靖哥哥! 林靖现在却非常庆幸那些后宅糟心事,让自己这个女儿身,却顶了个林家庶子的名头。 活着,还要舒心的活着,所以,读书,功名,做官,只有自身强大,才能不被欺压!就算孑然一身又何妨? 大观园,没了那二三百万两,我看看这要怎么造! 幸好这个世界男风盛行,所以调戏个把美男应该无碍吧?只是,那个谁谁,本官乃朝廷命官,你再三更半夜爬本官家的墙,一脚踹下去!论红楼的倒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论红楼的倒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论红楼的倒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