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金童玉女
说起来,余信他爹也是荣国府里得用的,不然他妹子也不太可能被挑出作了陪嫁丫鬟。只是哪想到还会出了那么等事情。贾敏虽没怎么好意思回娘家细说,可那家人在荣国府里就不怎么受待见了。再加上林如海根本没把那丫鬟当回事,荣国府就更不用顾忌什么了。那家人没了差事,又被荣国府死涅着不放了自由身,过得真是艰难。还亏得早年有些积累,才勉强度日。可以说,那丫鬟根本是害了自己也带累了家人。
这些东西,虽然放不到台面上来说,可贾敏这边还是知道的。
可赖二家的完全没有想到,这回给太太烧周年忌,竟然是余信两公母领了差事!
赖二家的也打听到,这余信还被提拔成了管事,管了好大一宗银钱往来的事情。这管事,就是在太太去世后,才被提拔的。
赖二家的知道这些时候,牙齿咬得嘎吱嘎吱的。这些,怎么叫她不气愤?
其实,说穿了,她明白那府里的想法,更知道这样做的好处。太太没了,又只留下了个姑娘,老爷以后会如何还不知晓,只是,现在老爷唯一的男丁,就是这林靖。林靖又是养在太太跟前的,这拉拢起来,总是容易些。总比以后不知是哪里的妾生的儿子好得多了。如若是老爷续弦得嫡,则更要好好交好林靖了。
这回来扬州,更是想让余信跟林靖热络起来,虽然奴才始终是奴才,担不起舅舅这个称呼,可血脉上的联系却是无法割断的,娘亲舅亲,不是随便说说的。
可是虽如此,赖二家的还是心里难受的慌,想当初,就让太太受了委屈,而如今在太太的周年忌上,怕是更要膈应。
情理两方面这来回撕扯着,最终还是汇成了“为了姑娘”这目标,让赖二家的忍了下来。
后来,林靖对荣国府那通说话,总算是让赖二家的舒服了。这林靖,果然有用!
可怎么也没想到,赖二家的才松快了些,就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原本这事挺让赖二家的恼火的,这奴才秧子还真想反了天不成?
可再细想想,今日才借助了林靖,还是那奴才秧子主动为了姑娘挑事儿,日后用到的说不得更多了。
这来回思量,赖二家的还真只能忍忍。
只是,虽然能忍忍,可也要好好敲打一番,省得日后这奴才秧子胆子越来越大!
这样想着,赖二家的还真是亲自跑了次。
林靖听着对面赖二家的说着那些恩威并施的话,面上恭敬着,心里却是相当痛快的,一场无心的争斗,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好好的出了口恶气,更是探明白了赖二家的底线。
贾敏的周年忌进行的相当的顺利,而余信这起子人的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完全没有那日的“不懂规矩”,只是对着林靖总是恭敬中透着亲切。
等荣国府里的人告返后,林靖的日子又恢复了平常。当然,若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就是松快多了。
京城荣国府中,老祖宗史太君歪在富贵榻上。近身,林黛玉跟贾宝玉紧挨着坐着,正低着头凑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什么,戚戚搓搓十分投入,并没发现,史太君正含笑这看着他俩,脸上十分欣慰。
边上地上,王熙凤打量了一下史太君,而后也学着看着宝玉和黛玉,只是,那动作十分夸张,差点儿就把脸凑到俩小身上。
屋里众人不知道这位琏二奶奶到底是要做什么,不过看上去大概也就是说笑话,大家也就收声等着看玩笑。
屋子里渐渐的安静终于让宝玉觉得有点儿不对,这一抬头,就看见琏二嫂子就在跟前,因凑得近而显得放大许多的脸,让宝玉不由往后一缩,“二嫂子你是有啥事?”
王熙凤不作声,还是这么盯着看。宝玉有点儿抗不住了,“老祖宗,您看二嫂子这是做什么呢!”
“嘶,这越看就愈觉得眼熟,大家伙儿看看,这不就是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吗?怪不得老祖宗看得入了神,这饭也不用吃了,这茶也不用喝了。”
史太君哈哈笑了,“这个捉狭的,这回是打算在我身上找笑话呢。”
“老祖宗,这可是冤枉。我哪有那样的嘴皮子呢?我只是有些疑惑,还请宝二爷给我解惑。”王熙凤一脸严肃说得煞有家数。
宝玉看着琏二嫂子这样,也端正的说好。哪想到,就在大家伙儿聚精会神地等着听八卦时,“扑哧”王熙凤倒是先笑了起来,“我在想着,宝兄弟跟林妹妹哪有那么多话来,天天卡着说说不够。”
“就知道二嫂子要编排我。”黛玉不依地说到。
“真真冤枉,我哪敢那!要不,嫂子给你赔罪,喏喏喏,这个傻小子就作为赔礼给你了,不用回找了。都便宜你了。”
屋子里哄堂大笑,林黛玉一瞪眼,转身投入史太君怀里,“老祖宗!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史太君本人也笑着,“好好,他们不好,都有我呢,看谁敢欺负你!”
宝玉也在一边帮腔:“还有我还有我!”
正说笑着呢,有个婆子悄悄进来,凑在王熙凤耳边轻轻地递话儿。王熙凤这回倒是没有啥想法,正要叹声气让人先退下,就听见史太君问道:“这是干什么呢。”
那婆子见问,也不等王熙凤说些什么,马上一躬身,道:“回禀老太太,去南边的人回来了。原本是要给太太回话的,只是太太身子不爽利,让先回了二奶奶再说。”
这一听到姑苏二字,这屋子里刚刚还热闹着的,这会儿猛地都收住了。
宝玉心里着急,忙去看黛玉,果然,黛玉已经两眼发红,泪水已经划下来了,不由更是惶恐,“妹妹!”
史太君心里也不好受,搂住黛玉,对王熙凤道:“既如此,那你就去听听吧。”
“哎!”王熙凤爽快地应着,福了福身,就带着那婆子出去了,心里,却直翻腾。因为,那婆子刚刚说得并不止禀报老太太的那些。
029进退不得
王熙凤快步出来,边走边问,“太太怎么了?可曾去请太医?”
那婆子是太太王夫人的陪房,人称郑华家的,这会儿陪着小心道:“二奶奶恕罪,原是太太嘱咐过,不可让老太太担心,奴婢斗胆接了话的。还请二奶奶掌嘴。”
王熙凤心里舒坦些了,横了郑华家的一眼,笑道:“哪个同你计较这些。我知道你不是个不讲究的,必是有缘故的。我只担心太太身子,这会儿到底如何了?”
郑华家的斟酌着字眼,答道:“奴婢看着太太的脸色都白了,额头都有冷汗了。只是太太不想惊动旁人,打算是硬忍着,说是睡一觉没准就好了。”
原来,刚刚这郑华凑在王熙凤耳朵里禀报的是:去姑苏的人回来了,去太太跟前回事。只是,太太听着听着,就心口痛得厉害。只是心忧老太太牵挂着姑苏那儿的事情,所以先让二奶奶打理一下,斟酌着回了老太太,并跟林姑娘说说事儿。
这郑华家的才说到这儿,老太太就看见人了,还问了起来,郑华家的说是想着太太的嘱咐,没得以,才插了话。
王熙凤觉得这事情,肯定有内幕,原先也没听说过自己姑妈有心口痛这毛病。“这事儿你怎么不多劝劝太太,不舒服哪能硬忍着?走,先去看看太太。”说着,就往荣禧堂过去了。郑华家的没有劝说着,反而隐隐松了口气。
那边正房外头,诺大个院子,竟然鸦雀无声的。王熙凤过来了,才要进屋,就跟金钏儿打了个照面。金钏儿手里端着水,见到王熙凤就要把东西放在地上,过来给王熙凤行礼。
“好了好了,”王熙凤心里隔着水儿,“如今里面如何了?”
“太太刚刚睡着了。所以,这满屋子的都不敢大声说笑。”金钏边说边给王熙凤打起帘子。
王熙凤直奔王夫人那儿,发现,王夫人这脸上的气色,确实不大好,这会儿虽然睡着了,但眉头还是紧紧地皱着。
王夫人睡得并不踏实,像是感觉到有人看她似的,这会儿就醒转了过来,抬头看见是娘家侄女,才幽幽的叹了声气,“我并无大碍。只是有点儿……唉,老太太那儿还等着听那边的事儿呢。哎,这事交给你这年轻媳妇,也是不大好,只是一时头上,我也找不到人了。咱们本就是好心,怎么就……要说是小孩子说话莽撞,可却又句句在理。哎,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吧。这事儿,还是我来。”
这短短的几句话,王夫人竟然叹了好几次气。话语零落,倒让王熙凤并没怎么听懂王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姑妈碰上了个疑难事情。
王熙凤本就是个要强的,虽没听明白,倒也了然,姑妈是担心自己办不好这差事,一时头上心里就不舒服起来了。再看看王夫人的气色,“姑妈说的哪里话来?先不管差不差事的,这身子不舒服,怎么能忍忍?来人,今儿外头谁当差?”
一听说是郑华,王熙凤“扑哧”笑了声,“倒也巧了。让他拿着老爷的名帖,快点儿去请王太医来。”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行了,我真没事。你是回老太太那儿,还是你院子,都快走吧!”王夫人怜惜的看着王熙凤道。
“姑妈,您都病了,我还能乐呵我的?别的不说,这种传话跑腿的事情,我还是做得来的。行了,我在这儿,也是搅了您的觉。您先歇着,我就先回去了。什么差事,您也先别管了。”如果仅是侄媳妇和婶子,这话说得是极不妥当的。只现在,王熙凤口口声声叫着姑妈,一股小儿女撒娇的样子,透着亲近,又不算不妥当了。所以,许多事情,对与不对,端看你的立场。
随后,王熙凤出了屋子,大声吩咐,让南边那儿回来的,去议事厅等着,又嘱咐几个,等得了王太医脉案就快点儿告诉她。
等到了议事厅,那几个去南边的,早就等着了。王熙凤在余信两口子脸上转了圈,心里却佩服太太的决断,这两口子的气色看着不错,想来那“外甥”倒也客气了。
王熙凤做事爽利得很,也没多说什么虚的,就让人把去南边这差事好好禀报一下。余信家的也不含糊,几时到的,先去拜见了林姑老爷,又见了谁,到的当天就拜见了林大爷,如何烧周年祭,等等等等,说得仔细。这里头不光是他们如何如何了,还把林府上下的行事以及对他们的态度,都细细禀了。
王熙凤听着,并无不妥,林家也对这边很是看中,也就放了心。后来,她才发现,自己这心放了太早了。林府大爷,好个刀笔口才!
至此,王熙凤才明白,姑妈怎么会突然的心口疼了,这是给气的!也明白了姑妈语焉不详的未尽之意。
虽然,老太太以及太太等人,都是为了林姑娘好,也有林姑老爷的默许,只是,林大爷那番话,站在道理上。还这样直白的说出来,就差指着鼻子问,居心何在了,不好对付啊!心里,也对林姑老爷埋怨几分,这事情,咱们这边不好明说,你这个做老子的,跟儿子好好说说,有什么不好?非要把这事挑在明面上了,倒成了咱们府的不是了。
这,要如何收场?
去如实禀报老太太?那就是把这事情给彻底挑在了明面上,两家人默契的那点子事情,也无法再继续了。老太太心疼外孙女,说不得,自己就是那个罪人了。还有,林姑娘也不能就那样跟宝玉混处着了,人家哥哥都有意见了!
可自己不说,把这事给昧下了呢?若好的话,那就是天下太平。可若哪天有人把这事情番出来,抓着人伦常情不放,自己就又是个罪人!
怪道姑妈不想让自己搭手,这事情沾上了,还真是麻烦!
正琢磨着,荣禧堂那边来了个报信的了。说是王太医给太太细细把了脉,竟是好大个症候。太太患上了心疾。这病,气不得、急不得、操心不得、劳累不得,不然,症候大了,哪一日发作起来,就不好说了。就现在,也只能好好静养着了。
王熙凤遣散了众人,心揣着事情,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那院子。才进了院门,还没转过照壁,就听见一阵嬉笑声。
030桃红柳绿
王熙凤转过影壁,往那嬉笑声处看去。
贾琏身着一件在家穿的五六分新的湖色软缎袍子,肩上披着件深色团福罩衣,散着发,只用条护额在额上松松的围着,站在抄手游廊中,抬手逗弄着廊下鸟笼中的雀儿,日头照着护额正中间缀着的那颗硕大的珠子,润润的光彩,映着脸上懒懒的笑,好一幅春日富贵公子戏鸟图。
边上,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笑作一团,像是听了什么再好笑不过的笑话儿,花枝乱颤着。
贾琏抬手间,那肩上披着的罩衣就滑落了下去,那两丫鬟忙忙的上前去拾,最终,被那个衣着嫩柳色的丫鬟拣在了手里,抖了抖看不见的灰尘,上前去,替贾琏又披在了肩上。只是,还为来得及收手前,就被贾琏一把握住了,揉捏着。那丫头只顾低着头,却也不把手往回拽。
“奶奶回来了。”不知哪个小丫鬟眼睛比较尖,看见了王熙凤,忙过来请安。而那一处的人,马上也分开了,那两个丫鬟也忙过来请安,只是其中一个脸色惴惴的,而另一个,则是隐隐带着看好戏的神色。
贾琏脸色也讪讪的,招呼王熙凤道:“回来啦?今儿个怎么这么早?”
王熙凤冷笑了声:“可不是嘛,怎么这么早呢?可是妨碍了二爷?”
“这是怎么说的?”贾琏含糊着,“进屋去吧。”
“哦?这会子舍得进去了?不要捎上这两个?”王熙凤眼神故意在那两丫鬟身上溜了一圈,才看向贾琏。
“说什么呢,她们也配!不过是俩喂雀儿的,我看她们喂得不得法,教她们一句两句的。”贾琏见糊弄不过去了,忙解释道。
平儿在屋里听见外头的动静,忙迎了出来,见这情景,忙道:“也是我疏忽了,竟不知道,这两个连雀儿都不会喂。要不,就让林妈妈把她们领出去,换两个会干的来?”
平儿可是知道凤姐儿的醋性,这样做,也是保全了她们,不然,轻则一顿板子,打个半死撵出去,重则性命不保。别说就这两个次等丫鬟了,想着跟自己一同陪嫁进来的那几个,如今又只剩下了谁?
凤姐儿看了看平儿,笑着说,“你倒是好心,成,给你做次脸。不过,怕是有人不记恩。”
果然,那两个丫鬟,一个大叫奶奶我错了,好歹给我一个机会,而另一个则大叫冤枉。
王熙凤也懒得再听了,起脚就要进屋了,留着平儿在那儿料理。而贾琏这会儿也不敢触霉头,更何况本就有点儿心虚,也不管其他的了,紧紧跟着妻子身后。
进了屋,有人服侍着换了衣裳,净了手脸,又奉了茶,才在贾琏的示意下都退出了屋子。贾琏这时就上前搂住了凤姐儿,各种好听的话倒了出来,又是小意温存着,只等放开手,凤姐儿已经是气喘吁吁,眼波漾漾了,也无法板起脸了。
这也算是俩夫妻和好了,刚刚廊下的事算是揭过了。
但等整理了衣裳,夫妻俩总算是可以坐着白话了。
这说着说着,贾琏问道:“听说二太太病了?”满荣国府里,也只有贾琏才叫王夫人二太太。只是,现在这称呼也渐渐不提及了。
“是啊,”凤姐儿想起这个,就有点心焦,“请了王太医出的诊,竟是心疾的症候。气不得、急不得、操心不得、劳累不得,现在,只能先静心调养着。这事儿,回头我还得回老太太去。”说着,凤姐儿就把王夫人如何发病,如何延医说了遍。
贾琏听说,微微皱着眉,“这样说起来,还真是得先静养着了。只是,”看了眼王熙凤,“那姑苏,有到底有什么事情?竟然能让二太太昏厥过去?”
说到这个,王熙凤的眉头也凑起来了,“这事,也是个难办的。”这又把那事前后都说明白了,“你瞧瞧,这都怎么整的,左右我都不对!现如今,太太那里又是那副样子,我也不能这时把这事甩过去。”
贾琏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嘴张了张,话到嘴边又顿住了,盘算着,怎么把这话说得柔和一点儿。
只是没等贾琏开口,王熙凤眉头一挑,“这事儿,我看,我还是不把那话回了老太太才好。老太太有些年纪了,又是最心疼姑奶奶的,要让知道这些话,还不得气出个好歹来?再说了,林妹妹那事情,本就是各位长辈含糊着的。若把那话禀报了老太太,那林姑娘那事儿,就得正经起来了。这妹妹怎么禁得住?倘若真出了什么事情,那还了得。所以,我想着,还是先紧着眼前吧。孝顺长辈,才是头等大事情。其它的,天大的罪过,我先顶着。”
别看王熙凤说得冠冕堂皇的,其实这事情,已经在她心里掰碎了揉烂了的想了很久,而刚刚在外头看到贾琏那等事情,更是理清了思路了。
自己是这府里的孙媳妇,总是要奉承好老太太太太等长辈,才算好。而这里头,老太太才是最最重要的,受她青睐,才能挺直腰杆儿。只要深的老太太喜欢,哪怕是丈夫,也不敢在自己跟前横腰子。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而且,谁会揪着这么个事情据着,王熙凤心里嘀咕着。
贾琏想了想,也跟着点点头,“确实该如此。孝敬长辈才是最要紧的。只是,二奶奶好算计!这府里的事情,哪样能真正瞒得住老太太的?林兄弟的话,只要不放在明面上说就好了。”
王熙凤被说中了,不免讪讪起来,“胡说什么呢,把握说成黑心种子,你就满意了?”
贾琏这会儿嘻嘻一笑,“这哪个跟哪个啊?不过,我倒是觉得,二太太这病,也太过巧了些。”
听到此话,王熙凤猛地跳了起来,“那可是我亲姑妈,对我再好不过了。原先,姑妈也不想让我沾手这事情,是我自己个儿硬接过来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多的巧合?这话,我不爱听。”
原本还乐着的,一下子说翻脸就翻脸,王熙凤这脾气,还真不是一点点大。只是贾琏也不是那种一个劲软和的人,看着王熙凤这样,心想着,原本是为了她好,才提醒一下,现在看她眼神,哼的一声:“倒是我妄作小人,离间你们姑侄亲情了。”
说着,站起来,一挑门帘,贾琏竟然走了。
031各自算计
王夫人的病,最后还是由王熙凤亲口禀报了老太太史太君的。
自贾琏摔袖子离开后,留王熙凤一个在屋子里又气又梗,连眼泪都留下来了。还是平儿在外头见着不对,赶忙进去服侍着。
王熙凤不好意思在丫鬟跟前哭,哪怕这丫鬟是平儿,只是不免分说了几句,出出心口这股子怨气。
平儿听着,倒想着劝说两句,凤姐儿自嫁了琏二爷,就是夫妻一体,虽说那边是嫡亲姑侄,可也得从二爷这边论着亲戚,更因和二爷贴心才好。只是这话倒喉咙口打了个滚,就又咽下去了。二奶奶素来那个脾气,自己这般说话,说不准以为自己帮着二爷说话,若疑心到那个上头去了,自己可讨不来好。
那些话不能说,平儿只能劝慰着,顺便用旁的事情分分凤姐儿的心。这说着,就把刚刚那两个丫鬟的事禀报了,“一个只说是饶命,一个只说是不敢她的事,冤枉。我就说了,这二人搭班当差,一个不好,另一个不指摘,也是有错的。二奶奶,我今儿个让她们知道了什么叫做连坐。日后啊,都得好好思量思量,就是有人有些个上不得台面的行事,也得看看这一起的愿不愿。”
这主仆俩说了会儿话,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到老太太那儿回事。
先是把南下扬州的事情仔细的跟老太太说了,不出所料,老太太又是流了会儿眼泪。因是林黛玉的母忌,老太太也让她在边上听着,这小姑娘,差点儿就哭昏过去了。因宝玉不放心林妹妹,一定要在边上陪着,所以看着妹妹如此伤心难过,恨不得以身替之,急得他围着妹妹直打转,绞尽脑汁的劝哄着。倒是这两个的闹腾,分了老太太的一些注意力,抵了些伤心。而林妹妹这边也因为怕再遭老太太眼泪,也强忍着收了绛朱之水。
而后,王熙凤才又把王夫人心疾之事说了。老太太听了,长叹一声,“唉,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症候!那我的帖子,再去请教王太医。不管是什么方,什么药,总要治好了、断了根才好。老二媳妇,年纪还轻着呢。”
宝玉才刚还围着林妹妹打转,这会儿听着王夫人得病,自己又在那儿着急了,连忙就要去探母病。而当下,又轮到林黛玉宽慰宝玉了,也同请老太太示下,去探望二舅母。
老太太狠愿意看见子孙如此孝顺,更愿意看到两小互相照应,连连点头同意了,只是好不放心的关照着:“你俩过去,只是不可多说话,也别留太长时候。这人病了,最不耐烦说话了,静静养着才好。更何况,宝玉你娘那病,更是需要清静。”
这两小的连声答应着,宝玉更是赌咒发誓的说,一定不打扰母亲静养,只静静地陪一会儿。
老太太还不放心,就让凤姐儿送他们过去,一定不要让俩小的吵着太太了。王熙凤听着心里觉得奇怪,但只当是老太太担心俩小的磕着碰着,连连地答应了,只说等下不但亲自陪着过去,还要亲自送人回来,不让宝玉黛玉少了一根头发,说着,还故意的插科打诨的打趣老太太的心偏狠了。
老太太点着头,忽然又想到什么,吩咐下去,知道府里的几位姑娘孝顺懂礼,只是太太需要静养,所以暂不可去打扰太太养病,只于院外问候就可。
凤姐儿听了,忙叹老太太想得周到,心里却嘀咕了一声,要不是有王太医的脉案,差点儿以为姑妈是被禁足了呢。虽是瞎嘀咕,却还是免不了心中一动。
再说王熙凤带着宝玉黛玉来到了荣禧堂,进了正房内间,就见王夫人在榻上歪着,脸色蜡黄,一幅病容。
宝玉当场眼泪就下来了,却又不敢大声,只是问着母亲哪里不好,怎么犯病了。
王夫人对着宝玉确实是慈母相,把儿子搂在怀里摩挲着脸擦着泪,说这宽慰的话,只说是没什么大碍云云,至于怎生得病的,却只字不提。
黛玉也过来问了王夫人的安,这会儿看着王夫人宝玉母子这般做派,忽然想起那年自己母亲重病,自己在病榻前伺疾,母亲也是如此跟自己说话。想着想着,心中大恸,眼泪比平时就更多了几分。抽噎声声,不能自己。
她这边的动静大了些,引得宝玉看了过来,看见黛玉哭成如此模样,不由唬了一跳,忙又过来惊声问由。只是,宝玉这一忙,并没有看见王夫人的眼神暗了暗。
王夫人也看不过黛玉如此啼哭,忙让人拉过来,搂在怀中道:“我的儿,你这般哭法,倒把我的心肝肠都搓揉住了,快快不可如此。”
黛玉羞红了脸,小声抽噎着道:“实在是我太失态了,只是刚刚看着二舅母跟宝玉如此慈孝,想起当年在母亲跟前的情形。求二舅母见谅。”
“我的儿。”王夫人怜爱的搂着黛玉,又是一阵的劝慰。
看看时辰,王熙凤发话该拜退了,看着这个哭那个哭的,凤姐儿倒也是真心怕扰了姑妈。
王夫人倒是没强留,只让宝玉等人放心,自己并无大碍,而后,“周瑞家的,你送凤姐儿,宝玉并林姑娘出去。且把宝玉跟林姑娘好好儿的送到老太太那儿,千万仔细些,别让老太太担心。再替我给老太太请个安,就说我这边好着呢,万请老太太宽心,切勿为我操心。”
王熙凤听着,捂嘴一笑,道:“太太哪用这么客气,还巴巴儿的着人送我们出去,我们哪个不是您的晚辈,岂担得起这个?您身子不爽利,身边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原老太太也吩咐我好好儿把宝玉跟林妹妹送回去,就不麻烦周姐姐走这一遭了。太太要带给老太太的话,我也听清了。”
王夫人皱了皱眉,才笑道:“你还真把你们几个当回事,我让周瑞家的送你出去,只是顺便罢了。只是老太太那儿,还是要周瑞家的去一次的。礼不可废!”
凤姐儿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后来一路上听了那些话,才让凤姐儿明白,这,还真是各有各算计!
032当家太太
王熙凤是奉了老太太的吩咐,要好好儿的把宝玉跟黛玉两个送回去,而周瑞家的领了王夫人的话,要到老太太跟前请安的,再是顺便送那三位过去。
这一路过来,王熙凤冷眼旁观,却发现,这周瑞家的倒没有凑在宝玉跟前,而是一直拉着林姑娘说长道短。
开始的时候,宝玉十分不喜这周瑞家的行事作派,因为这婆子一直拉着林妹妹问着当初姑妈卧病时的生前事,什么林姑娘是不是亲手奉药的,什么林姑娘是不是端茶送水,捧羹执箸的,什么姑奶奶是不是嘴里说着不用心里却特别喜欢,什么姑奶奶是不是一直说着自己无碍让林姑娘安心。
宝玉十分担心,周瑞家的问的这些话,引得妹妹想起伤心事儿,又要落泪,所以三番两次的想要上前打岔。私底下,宝二爷不知对周瑞家的使了多少眼色,偏生那婆子根本没看到。要不是这婆子是太太身边的,宝玉好歹要给脸尊着,怕是这位小爷早就落脸子发作了。
只是这位小爷虽于杂务上不通,却最肯在女儿身上花心思,也生得了个能读懂女儿心思的心窍,不久后,却发现,提起那些当初,林妹妹虽然伤心,却也有些缅怀之意,也挺愿意与周瑞家的说说那些事情,疏解疏解心中的恋母之思。
所以,宝玉也就不太拦着周瑞家的,自己竟也渐渐地听了进去。
只听得那周瑞家的怅怅的叹息一声,道:“做上人的,总是顾念着子女的。身子不好了,哪怕是再不舒服,也怕儿女跟着担心,十分的病,总是之往那一两分里说,这就是父母的慈爱,林姑娘,我说的可对?”
林黛玉拭了拭眼角,点头道:“正是这样的。我母亲明明都起不了身了,还总是怕我哭泣伤身,又担心我劳累,只说没什么,总让我去歇着。”
“这就是姑奶奶对林姑娘您的爱护。而林姑娘您也是个孝顺有心的,若不然,当初未尽心在姑奶奶跟前服侍,现如今想起来,怕是肠子都要痛断了吧?”
“这,还真不敢想它。”林黛玉想了想周瑞家的话,而后一脸的惊怕。而边上的宝玉脸色忽然数变,竟呆愣住了。
王熙凤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一下子明白姑妈图的是什么了。再想想老太太的那些个举动,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老太太怕是早就想到了些什么,不然为何要说那些养病怕扰的话?为何一定让自己把人早早的送回去?
这一想,心中就是叫苦,这两位打擂台,怎么就把自己给牵连进去了?幸好姑妈那儿没有强留人,不然,自己一定很为难。这样一想,就又感谢姑妈体谅自己的难处。不过,姑妈这一招,可比强留人要高多了,宝玉自己开口说要尽孝心,老太太总不能往死里拦着吧?
一行人回到史太君的上房。还没等到周瑞家的开口回话,宝玉同志就先跪下了。
老太太眼皮子跳了跳,“这孩子,怎么好好地就跪下了?快过来,让鸳鸯帮着看看,有没有磕破皮。”
要是放在平时,这宝玉肯定会说一声,不敢劳动姐姐,然后自己站起来了。可今日,宝玉侧了侧身子,让过了鸳鸯的手,道:“老祖宗,宝玉想跟老祖宗求个恩典。宝玉想到太太跟前伺疾,还望老祖宗恩典。”
史太君脸色倒是未变,只是眼神往刚进来的这几个人身上扫了一圈。王熙凤只觉得这眼神像是刮骨刀,原本还想着帮着宝玉说两句话的,这会儿只是十分明智的闭上了嘴。
王熙凤原本认为,老太太必不允许,说不定还会说什么宝玉年纪小,身子骨没长结实,怕过了病气这类的话。哪想到,老太太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后,竟然同意了。
“这孩子,就是个实诚孝顺的。也怨不得我多偏疼了你。”老太太点点头,“那这么样吧。今儿个天色晚了,明日宝玉再去吧。”
宝玉连连谢着老祖宗,站起来又扑到老太太身边揉搓着。
老太太拍了拍他:“唉,宝玉也不要太担心。你刚刚也听到了,咱们请王太医好好想办法给太太诊治。若王太医不行,就换别的太医。太医院圣手颇多,总要把你娘的病根儿给去了。”
王熙凤默然,感情,老太太早就料想了,再想想老太太给三位姑娘传的话,原来,自己那时觉得是禁足的想头,还真没猜错。
只是,伺疾,只能顶个一阵子,早晚还要回老太太这边。而另一边,禁足也不是个长久的事情。这日后,还有得搞。
这王熙凤缩了缩身子,尽量想着不引人注目。可老太太的下一句,就把她给裹包进去了,“凤丫头,原先个,都是你帮着你婶子管着家的。现如今,你二婶得了这病,不能再费那些心力了。以后,这府里,就都交给你了。”
凤姐儿嘴里发苦,管家,自然是她想要的。只是,凤姐儿可知道她姑妈对这个当家太太的位置有多看重。现在这事情,可不是好办的,卷进这对擂里,都是她的长辈,任谁拿她做筏子,她都只能任打任罚啊。还有,这刚才,老太太这口口声声地婶子,也是要敲打自己的意思啊。
老太太犹嫌不足,还在说道:“反正,琏儿日后是要袭爵的,这府里,早晚要交给你们的。”
王熙凤可不敢再听下去了,忙上前跪下,“老祖宗,这可哪跟哪儿啊,太折杀我了。我还小着呢,这上头老爷太太们都年富力强,老太太您也身健体康,哪有孙媳妇我的事情啊。我也就是跑个腿儿,传个话儿还使得。”
老太太听了,点头道:“你也是个知分寸的好孩子。只是现如今,你婶子身子不好,那还能让她操心啊?宝玉,你说可是?”
宝玉哪懂这些女人们的心机战斗,也不觉这当家是个什么,只听着要让太太少操劳,自然是件好事,忙上前对着凤姐儿作揖,道。。。。。。
033左右肉痛
宝玉就对着王熙凤一个深深的大作揖,道:“往日里太太也常说,嫂子平日就是个能干的。于此再妥当不过了,想来,太太也甚为放心的。好嫂子,你想想太太平时对咱们的爱护,再不然,就当疼疼宝玉吧。日后,宝玉给你做牛做马都成。”
王熙凤听了宝玉这半通不通的话,要说这反驳起来的话头是一抓一大把,可她现在却不能这样做,跟个小孩子说那些,知道的是说她王熙凤没有趁机会把着家的想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惫懒,不肯费心力呢。
于此,她又看了看老太太,老太太还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样子,温和的慈爱的看着她,却让她再次佩服到了心里,看看,这老太太耍的好招式,姑妈想着法子要把儿子领回身边,老太太并不拦着,却让姑妈最最宝贝的儿子,亲自求着人,取了姑妈最最看重的当家太太的权利,还不得让姑妈憋屈坏了?不曾得到,那也算了,可现在偏偏把宝玉送到姑妈跟前,这个,那个,都是心头肉,姑妈何取何舍,怕是怎么想,都难受吧?
怪不得,老太太能从个重孙媳妇,稳稳当当的成了现在的老封君!
王熙凤觉得光这些就够可以的了,没想到,接下来老太太的话,又让她明白,什么叫做没有最狠辣的,只有更狠辣的。
“宝玉,你二嫂子也有她的顾虑,如今她这岁数,上头又有公公婆婆,当这个家,委实年纪轻些。这样,你同她说,我让她婆婆也出个面。不用大太太操心,只要她没事时去议事厅坐坐就好。这样,你二嫂子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
王熙凤听到这儿,深深觉得,如果王夫人在这儿的话,怕是要胸闷憋出血来。自己那婆婆是个什么样的,府里人谁不知道?太太平时是最看不上这样子的,大太太嫁进府来这么些年来,都是被太太踩得死死的,如今,却还把这样子的给抬出来了!
偏生宝玉这孩子如何懂这些?听着居然连连点头,连声说着好法子,对着凤姐儿又是作揖又是鞠躬的,就厮磨着凤姐儿点头。
老太太在边上虽没有说话,只是笑者看着,王熙凤却知道,这事情,根本由不得她做深么主,只能顺着老太太的意思,点头答应。
既然已经要答应了,那不如让人看着舒服些。好凤姐儿,思虑既定,当下就咯咯儿一笑,“罢了,既然老祖宗都替我想好了,那我就赶鸭子上架吧。宝兄弟,我可记着了,等什么时候我家那大青马耍脾气发横时,我就让人来找你。那做牛,就罢了,省给你做添头。林妹妹,你可给我做个见证。”
林黛玉虽不明白刚才到底是唱的什么戏,但女孩子心思本就是细,林黛玉又特别敏感,总觉得刚才不太对,此时就笑着说:“你们之间的事情,可别扯上我。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于是,王熙凤不依,贾宝玉又拍着胸脯说妹妹别怕,自己定不会赖账,让妹妹只管应承便是。林黛玉只能疑惑的拉着老太太,道:“老太太,我这两天有些耳背,您刚刚可曾听见什么?是不是有人在说话?还是蝴蝶蜜蜂什么的飞进屋子来了?”
这声耳背,把老太太逗得笑了出来,这把黛玉拉怀里拍着,道:“耳背,嗯,心肝儿,我也耳背呢,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宝玉第二天就搬出了老太太外头的那个碧纱橱,搬进了荣禧堂。而那议事厅中,邢夫人也插着满头的珠翠,坐在正位上听着人回话。
虽然说史太君说的是让邢夫人没事去听听,可这位大太太哪肯白白放过这样的机会?于是,一来而去的,弄得凤姐儿也甚是劳神,要花几倍的气力才能做好一件原本挺顺当的事情。凤姐儿有时也琢磨着,老太太是不是有那种想头,人家让她不快活了,她就让人更加的不快活?只是这种腹诽长辈的事情,凤姐儿也不敢多想。
如果光是这些府内事务也就罢了,偏偏屋里头,贾琏那次的摔袖而去,到现在还没缓和过来。本来夫妻俩,床头打假床尾和,再有什么事情,来一次伦敦大礼,也就过去了。贾琏也素来会在王熙凤跟前放软身架的,只是这次不知怎么的,贾琏气性很足,竟然几天都没有揭过去。加上凤姐儿也是个心气高的,竟然不肯先服个软,这会儿又才掌事,更是忙碌着,这两个人就僵在那儿。
凤姐儿白天没事人似的,晚上听着琏二爷又宿在外头书房了,眼睛就红了几次,有次早上起来,平儿发现这被头上都湿了。可连劝了几次,凤姐儿都不听。平儿有心想捎个话给外头的琏二爷,几次提起,几次又按下,二奶奶那个醋性,还真是让人犯憷。
渐渐的,就有下头丫鬟婆子嚼着什么舌头了,竟然说到那两个被放出去的丫头身上,说那两个是琏二爷的心头肉,如今,琏二爷正因这事跟二奶奶打饥荒呢。这传的,还有鼻子有眼的。王熙凤逮住一次,狠狠地发作了一回,才刹住了人口。只是这刹口容易,刹心难哪。
且不说这些个糟心事情,只说有一天,荣禧堂来人,还是周瑞家的,说是领了太太的吩咐,来请琏二奶奶过去坐坐。
凤姐儿一听这话,脸都烧红了。因为那日的事情,虽然王熙凤也是迫不得已,但面对着王夫人,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说心虚吧,有点儿,却也不多,说歉疚吧,也有点儿,也不多,说高兴吧,更是有点儿。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感觉,再加上如今确实比以往忙了数倍不止,王熙凤也就未像原先那样时时去荣禧堂,有时候一天还要跑个十七八回。虽还日日打发人去问安,只是她自己也就隔一二天去一次,就算去,也不多坐。反正有老太太的话顶在前头呢。
这会儿,听了周瑞家的一个“请”字,这不好意思的劲儿,只涌上来,弄得面红耳赤的,好半天,才开口道。。。。。。
(下一章,客场作战结束,再拉回林靖的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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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034递个梯子
王熙凤红赤着个脸道:“瞧周姐姐说的,多趣味。我才说要去给姑妈请安呢。只是知道姑妈身子欠安,要静养,又有宝兄弟在姑妈跟前,才不去做那个讨人嫌的。现姑妈有话要吩咐,那就走吧。”
周瑞家的也是个惯会看人眼色的,她只是来传太太话的,其余的,那是太太姑侄俩的事情,她这个做奴才的,犯不着跟主子奶奶顶牛,于是也就笑嘻嘻的不提刚刚那话儿,只是跟在王熙凤身后。
到了荣禧堂后头正屋,里头静悄悄的鸦雀无声,只一个小丫头看着熏香炉。王夫人并没有躺在床榻上,而是靠着炕头想着心事。宝玉并没有在屋内,伺疾,只是个说头,哪会真拘着这个宝贝疙瘩?
凤姐儿来了,才要行礼,就被王夫人拉到了身边,“自己姑侄,不用这些虚的。过来坐。”眼睛一扫,那小丫头就出去了。
拉着凤姐儿靠着自己坐了,王夫人又仔细打量着凤姐儿的气色,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孩子,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
这些日子,日日操劳,婆婆折腾,跟丈夫又犯着拧,就是对着血亲姑妈,也是有些尴尬,如今听了这声带着感情的唤,凤姐儿眼窝子就有点儿发酸了。
王夫人也没停,“我明白你的心,也知道你的为难,你心里也憋着委屈,谁叫咱们都是做人媳妇的,好多事情,自己做不了主。”
王夫人这句话说得很轻,也说得很慢,但听着,就有异样的沉重,直直说到了凤姐儿的心坎儿里。
也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这连日的尴尬,尽数给去了。
尔后,周瑞家的亲自捧了茶进来,王夫人也就撂开了那话,再不提那茬儿了,只说起了别的事情,说着宝玉连日来的孝顺,说着这两天重开了的方子,“这两日这药我吃着,心里轻省得多了。看来这药,对着症。”
周瑞家的也在边上陪着笑,道:“那是,眼看着太太一日好过一日了。不过,除了这次方子是个好的,咱们看着,主要还有宝二爷的功劳。宝二爷服侍咱们太太用药,咱们太太就跟吃了那仙丹似的。”
“贫嘴!”王夫人嗔了周瑞家的一句,不过转过头来,却对凤姐儿说道:“不过,能看到宝玉这孩子在跟前如此孝顺,我也开心得很。也算是没有白养他一回。我也不贪心,能有这一次,我也觉得值了。”
周瑞家的忙插口道:“瞧太太说的。宝二爷是您儿子,日后孝顺您的地方多着呢。任怎么样,哪怕他长大做官外放,心里还得惦记着您,就是请了诰命,也得您受着,这是谁也越不过的。”
凤姐儿听出味儿来了,知道姑妈已经做了决定,心里虽有些不足,但也吁了口气,也忙笑着点头。
“今儿偏你话多!”王夫人数落了周瑞家的一句,那婆子笑嘻嘻也不以为意,说是要去看着小丫头煎汤药,就行礼退了出去。
屋子就姑侄俩人,王熙凤明白姑妈这是有话说,所以也没有插科打诨,只是静静地等着。
王夫人倒也没有顾左右而言他,“自打听了去南边的人回的那些话,我这心,就被堵得慌。这叫个什么事情?养着养着,倒叫个小孩子说咱们没规矩。我也不瞒你,我也想趁我这病,让宝玉跟那姑娘远着点儿。倒不是我说那姑娘不好,只是,我怕了,别到时候又有什么话来。可是,你看,如今这样,哎!我儿子,我哪里做得了一丝半点儿的主!”
王夫人这话说得推心置腹,一点儿也没顾忌,王熙凤明白姑妈的意思,当然也知道,姑妈可不光是借着病,也是借着人家那孩子的嘴,只是,到底拗不过老太太。
王夫人也没有继续抱怨,“我听说,琏儿上次去南边,跟那孩子处得不错,那孩子也跟琏儿亲近,就想着,是不是让琏儿给那孩子去封信。一来,说说咱们府里的这些事情,省得叫人家做哥哥的,老是心悬着妹妹。二来嘛,小辈们也要亲近亲近才好。再有嘛,”王夫人看了看王熙凤,停住了。
这封信的用意,不言而喻,就是想向林靖表明,她王夫人尽了力了,日后有什么不是也别落在二房的头上。
只是,王熙凤听着姑妈提起贾琏,这心犹如掉进了大酱缸子,又咸又苦,一边惦记着丈夫,一边又心恨贾琏的狠心。
王夫人停了停,继续说道:“傻孩子,这夫妻二人,总有拌嘴的。可是老拧巴着,就要伤了情分了。我知道,你不肯低这个头,想是怕这次你服了软,日后他就会次次如此,总要强你一头。可说不准,他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就僵着了。可这日子久了,谁都轻易下不了台了。现如今,有这件事在头里,你也不算对他服软,又是给他递了梯子。他也好麻利的下台了。小夫妻俩,谁也不伤谁的面子,也就成了。难道,你以为他愿意听为了俩丫环跟妻子闹翻这样的浑话?”
王熙凤一听,正是这个道理,自是对姑妈十分感激,只是又想起贾琏说姑妈的话,终究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点头应承了。
且不细说荣国府之后又开始怎么折腾,王夫人如何痊愈,宝玉如何回了老太太身边,贾琏夫妻又是如何和好,只说远在扬州的林靖接了信,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
林靖原只是为了家里的门楣,找了个好交代的理由,把黛玉摘了出来,还真没想到王夫人会借着那些话折腾了一番,只可惜,最终还是没把林黛玉跟贾宝玉分开,可惜了。
不过,现时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顺手人情,她是会做的,可让她挖空心思做些什么,她还没那么无私。
时光就这么迅急流逝,林靖守着孝,读着书,折腾着自己的身子,偶尔顶着赖二家的刀子眼给贾琏回上封信,就这么着,就到了给贾敏除服的日子了。
原本给贾敏烧过了周年,林府就可以除了丧家的门联的,只是林如海却一直拖着。现在林靖也要除服了,那些事就不好再拖了。于是,摆了火盆,揭了门联,林靖磕了头,祭了酒,脱了孝服烧了,也算全了礼。
林府本没有摆什么酒,可自有那往来人情在,这其中,还有一个意向不到的人上了门。
035舅爷表兄
林如海殉着心中的那份情,一心扑在公事之上,断绝续弦之念,又因为有了前事,于丫鬟婆子不假言辞,再加上有赖二家的暗中使法,是以,这内院之中倒也清静些。
因林如海无心男女之事,膝下只有一“儿”一女,为了祖宗大事,再加上为了黛玉日后有靠,对于林靖,倒也用了心思。
而那赖二家的也因种种,面上对林靖也甚为恭敬,而暗中之事,只要林靖不太过分,也并不挑剔。
而林靖也不是那种毛躁求快的,心中是有着计划的,只一门心思努力用功,外加调/教身子,更不会主动挑事。
是以,这几下里一扯,林府这两年还算平顺,而林靖这也算过了两年清静的日子。
只是,死水,也有微澜的时候。
林靖才脱了麻衣,给贾敏的牌位前磕了头,站在林如海面前听训,就听得外头有人报,说是白府舅爷来了。
白府舅爷?林靖当然知道这是指的哪个,偷眼看着,林如海下垂的手已经攥起了拳头,拳头上,青筋毕露。只是一会儿,这拳头就松开了,“快快有请!前厅见客!”这是林如海发的话。
其实,白府的这声舅爷,称呼起来还真是甚为尴尬。论说,一个妾的娘家兄弟,当不得这舅爷的称呼。可偏偏,白姨娘当日也算是良妾。而白府,也是当地的乡绅大家。这些,只是其一。
其二便是,当年那场密谈和丧事。白姨娘隆重发丧,最后还埋入了林家的姑苏祖坟。
林靖跟着林如海踏入前厅,这厅里客座上,已经有一人端坐着了。见了林如海过来,那人马上立了起来,冲着林如海一拱手,“林大人安好。”
林靖看过去,只见一白面团子似的人正站在那儿,看年纪好像比林如海年长一些,颔下微须,白胖的脸,两只眯缝眼,这时因为脸上堆着笑,这眼睛就更眯缝了。
林如海忙也一拱手,“子端怎生如此称呼,太客套了。”
林靖见识过深情的林如海,见识过淡漠的林如海,见识过羞愧、激愤、等等等等的林如海,却没想到,如今,还能见到这样的林如海。
白府舅爷,那是白姨娘的娘家兄弟!而林靖不认为,林如海心中能铺排得开,不把贾敏与那孩子的过世,算在白姨娘头上,也不会心中迁怒白家。刚刚,她还是亲眼看见林如海的拳头呢。
只是刚刚还那样的人,现在却能面上带着笑,语气上透着亲热,好似真正亲近人家一样的说话。
这,才是能做到兰台寺大夫的林如海,这才是能在这巡盐御史这个官位上一坐多年的林探花!不是那书中寥寥数语的列侯之后,死于任上的无后之人。
林靖心中警惕,自己只是见惯了林如海在府中、在贾敏跟前的样子,却没有细想想,没有些本事,如何能在扬州一镇就这么多年?
那被叫做子端的嘿嘿一笑,道:“那不是礼多人不怪嘛!客套些,总比不知趣好。”话虽如此说,只是一掉头,冲着他身后一人假意训斥道:“还不快给姑父行礼。”
在白子端身后闪出一个少年,刚刚被白子端庞大的身躯给遮挡住了,林靖这时才看仔细,十五六的年纪,生得隽秀,身材细长,依稀有着白子端的样子,只是那白子端就算瘦下一多半儿,还是要比这少年宽上许多。
那少年闪身出来,冲着林如海就行礼,嘴上说道:“侄儿拜见姑父,姑父安好。”
“快快免礼!”林如海忙让着,“这是。。。”转头对那个白子端道:“恕我眼拙了,一下子认不出来这是哪个孩子?”
“哈哈,这是我们家最小的,我的三儿子,我们家的小五儿,白瑞。”白子端笑呵呵的说道,说完,眼睛就落到了林靖身上。
林靖当然不会失礼,忙一躬身,道:“拜见白舅爷。”
白子端生受了这个礼,笑着道:“好好。这是靖哥儿吧?往常总未得见,今儿个可算是见到了。”
说着,手一挥,身后自有家仆送上表礼,无非是笔墨纸砚之类的。只是林靖看了,却心中暗叹太过了,那笔,自然是湖笔,墨是徽墨,砚为端砚,却件件是上品,比之以往林如海让自己送去师父那儿的毫不逊色,就是那纸算不上多艳羡,可也是水纹、澄心、金粟、玉版之流。
林靖不敢自专,拿眼去看林如海,却见林如海眼睛也不抬,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子端送的,你就收着吧。”说着,也让人给了白瑞表礼,却是御刻四书一套,内品折扇两把。
白子端看着这些,倒是笑呵呵的。
看来,各有各的喜好。
这白府与林如海有什么样的勾当,林靖现在是无法得知的,她只是看着这两人把手相欢。
大人如此,那小辈也就作一处说话了。白瑞看上去是个好脾气的,引着林靖说话,就如带小孩子般。只是,到底对这个只闻其名、从未见其人的林家大爷很好奇,眼中打量的神色,怎么也掩盖不住。
林靖只作不知,一派天真烂漫,听着白瑞说东道西的,时不时瞪圆了眼睛,予以配合。
白瑞说着说着,倒是去了试探之意,拍了拍林靖道:“知道靖表弟是个用功读书的,前些年又是守着太太。那,且看日后吧。我这做哥哥的,不是白当的。”
林靖露出向往之色,只是片刻,还是摇摇头,“多谢瑞表哥好意。只是还要读书呢。”
这话,不知怎么被那白子端听去了,当下说道:“到底是探花的儿子,好!好!靖哥儿可是拜了白鹿洞书院山长为师的,瑞儿,这上头你要多学着点儿,平时于这学问上也要多多请教为好。”
林靖忙说不敢当,可,白瑞马上站立称是。
林靖心中一动,偷眼看了看林如海,却见林如海不动如山,只是笑着看着。
至此,林府算是有了个时常找上门来的了。林如海并不阻拦,而林靖没有了守孝作掩盖,也不好次次都回避。于是,总有那么三五次带着去见了师父。
这块牛皮糖,算是粘上了。
只是,每每想起林如海笑着的脸,林靖总觉得背后凉凉的。
036湖上春邀
“白家是咱们扬州大族。如今,除去旁枝不算,当家的白老爷有三个儿子,大爷二爷是嫡出,三爷是个庶出的。上回来咱们府上的就是白府大爷。据说,现在白老爷几乎都不怎么管事了,都是白家大爷发声儿呢。”
林靖在前面走着,碧草在边上跟着,一边还把她打听来的那些八卦说给自己的这位主子听。说着说着,这碧草就压低声音凑了上来,“大爷,叫我说,这白姨娘虽然已经走了这几年,可当年那些事情,我想起来,都?得慌。老爷那么敬爱太太,宝贝哥儿,怎么反倒比我还看得开呢?”
林靖看了这小丫头一眼,这样的话,也就是她这么没心没肺的说出来,而且,看人,也是一如既往的那么单纯。
“这就叫差距。”
碧草听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头道:“那是。我在丫头中都算是笨的,别说是主子爷了。我娘说,我脑子里都是个糨糊,”说着又瞟了林靖一眼,心虚地说,“还有就是大爷赏的糕点。”
“噗哈哈哈!”林靖觉得这碧草还真是个宝贝,只是,要提点的还是该提点,“你自己知道就好。以后,管住自己的嘴,不该在旁人面前说的,就不说。当然,要是分不清该不该说,那就一律不说。还有,这管住自己的嘴,可不光是指说话。可听明白?”
碧草本来是连连点头,这会儿猛地顿住了,“大爷,我可不是嘴馋丫头。还有,我也就在大爷跟前话多。”
林靖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有炸毛的时候,愣了愣,更觉好玩儿了,拍了拍碧草的肩,哄着:“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怕你忘了,多说一下。”
碧草的性子也当真爽快,听主子这么说了,也就高兴地应了。
二人来到前厅,这白瑞已经是喝了第二道茶了。看见林靖出来了,白瑞也没有抱怨林靖磨蹭,只是笑眯眯地问道:“可能走了?”
林靖客气地拱拱手,“让白表哥等久了,这就走吧。”
也不用随从接手,林靖接过碧草手中的书簿包袱,带着白瑞就往钟先生那儿去了。这也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带着白瑞蹭师了。钟先生是大材,教林靖如今的功课还真是小用了。而对白瑞这样的点播,也费不了多大工夫。可对白瑞来说,确实受益匪浅的。
白家这样的谋求,林靖知道,林如海当然就更明白了,只是林如海不表示,林靖当然就更不多事了。
而且,这段时间接触下来,白瑞还真不是那种讨人厌的,脾气好,知进退,若不是有白姨娘那事情哽着,倒真是个值得深交的。
钟先生虽归隐在家,不与外人多交,但徒弟的面子还是给了,再发现白瑞也不是那种不可教的,倒也给了几分颜色了。
只是这一日,才看察了林靖的功课,授了新课,又指点了白瑞几处识点,就听见家人来报,说是访客至。这一问,还是以往白鹿洞书院的故交。当下钟先生欣然迎客。林靖白瑞也在拜见过了访客后,不打扰故友相逢,告辞出来了。
这看看天色还早,晌午还未至,林靖就要跟白瑞告别,回府克书。哪想白瑞一把拉住林靖道:“表弟,难道你还真想做个书呆子不成?已经出来了,又难得今日空闲,不如我带你四处走上一走。难得一回,不耽误你用功读书做好学生。”
如今这日子,才过了盛夏,虽未秋高气爽,但也算是宜人的。林靖来此处已经三年多了,倒还真未曾在外头好好看过,想到这古时繁华似锦的扬州,一时上头还真是动了心思。况日日压迫自己,还真有点儿绷得太紧了。再看看这白瑞不肯放人的架势,就笑了,“如此,就麻烦表哥了。”
要说起扬州的景致,处处都是景,人在景中走,那还真不是虚的。只是,除了那出名的八大寺,这属第一的还是要说瘦西湖。白瑞就带着林靖去了那处。
租了条小舟,顺着御游水路,一路过来,亭台楼阁点缀在碧波之中,映着花木水影,廊桥画舫,再加上边上白瑞的典故戏说,林靖还真看得有滋有味儿的。
看了会儿景,偶有船身错过画舫,纱影重重,画窗隔扇,隐隐香风飘过,丝竹叮咚,嗓音妙曼。林靖瞟了一眼,就明白了那是什么去处。
原以为只是偶尔错船而过,哪想到那画舫倒是慢了下来,船尾走出个青衣婆子,冲着林靖这儿福了福,道:“五少爷,许久不曾见了。今儿个可真巧了,未曾想能在这儿遇上。我们姑娘说了,不知是否赏脸过船来喝杯茶?”
林靖扭头看向白瑞。
这事儿,原本在这些大家公子哥儿身上,极为平常。可白瑞被林靖这小孩儿看了一眼,总觉得莫名心虚,像是教坏了人家好孩子似的,当下耳后有些发红。
林靖是在白瑞身后的,这一红,就还真落在了林靖眼中,心中不由好笑,看这白瑞粘膏药的德行,就知道是个皮厚的,没想到这会儿于这事上头倒是这般了。
白瑞这边如此心虚,当然就不肯过去了,忙回到:“今儿个还有它事,倒是不方便叨扰你们姑娘的好茶了。”
那青衣婆子再三请了几次,白瑞只是不从,那婆子也就作罢了,当下又福了福,“既如此,那就不讨五少爷嫌了。万望五少爷下回得空,能来咱们家坐上一坐。”说着,又冲林靖看了看,也福了福,才返身进去。
那婆子的说话对答,都是斯文有礼,林靖在边上看着,挺是意趣盎然的。上辈子只在电视电影小说中看过,现在,到底是看到活的了。
白瑞这边打发了人,回头看见林靖这样子,不免更心虚了,怕又再遇上什么画舫,忙道:“这一路游来,倒也有番时辰了,前头有座茶社,不如弃了舟上去小坐一会儿,尝尝这扬州的皮包水。那家的,可是连万岁爷都夸不绝口的。”
反正也只是一游,林靖哪有不乐意的?只是,在那茶社坐了片刻,林靖往后头洗手,才整理了出来,就看见后门口儿那儿,一个人疾走而过。林靖好奇看了一眼,就见那人拐进一个暗巷,往一个挂着青布帘子的门口进去了。
037五花八门
林靖勾着头看着,那个青布帘子的人家,说是店铺,却没有店幌子也没有招牌,可说是普通住家,却又不像——再小户的住家,总是有大门的,也没有在大门上挂布帘子的。更何况。。。。。。林靖抬头,细细的看着那家门口上的灯笼。
这里的灯笼,就跟上一世的门灯街灯一样,处处可见。大户人家门口两边会挂着灯笼,上书的住家的姓氏,而商铺也挂灯笼,上面可能是店招。
这个挂着青布帘子、几不像的门口,倒也是挑着灯笼,灯笼下晃着一个幡儿,上面画着一枝花。可这是什么花,林靖却是认不出来。
“这位小公子,您这是?”林靖正疑惑着,这茶社的一个伙计正好过来,看见这样一个穿着不俗的小公子站在那儿,就上来招呼了。
是开门做生意的,茶社中的伙计也透着股子机灵劲儿,只来回一眼,就略微猜出了点什么,当下呵呵笑着说:“小公子可是看着觉着新鲜,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去处吧?”
林靖反正也无所事事,正乐得听个稀奇,回头看着这小伙计,笑眯眯的点点头,“倒要请教这位管事。”
就跟上一世逢人就称老板一样,这称呼捧得小伙计一乐,当下就给林靖讲起古来,“这位公子,您可曾听说过五花八门?”
林靖一愣,“五花八门,那不是个俚语吗?”
听得林靖这样一说,那小伙计哈哈笑了,“咱一看就知道,您是个勤勉读书的,这市井之事,沾染不到您半分。不错,不错,那是个词儿,可您大概没听说过这出处吧?这五花八门啊,说的是五朵花和八门行当。”
伙计生了张巧嘴儿,给他细细一说,林靖才明白,所谓的五花八门,乃是:
其一金菊花,所指卖茶女人;其二木棉花,是为人治病的郎中;其三水仙花,泛指酒楼歌女/娼/门妓/子;其四火棘花,所指玩杂耍的人;其五土中花,那就是挑夫。
一门巾,指算命占卦之人;二门皮,指卖草药的人;三门彩,指变戏法的人;四门挂,指江湖卖艺人;五门平,指说书评弹者;六门团,指街头卖唱的人;七门调,指搭篷扎纸的人;八门聊,指高台唱戏者。
伙计说完了五花八门,就指着那家灯笼下的那幡儿,道:“看到没,那就是木棉花。”
林靖这才明白,这家是个郎中。
林靖才恍然,却发现那伙计颇为神秘的一笑,道:“公子您再仔细瞧瞧,那家可不是花二那么简单。”
林靖左看右看,看不懂什么,正要回身请教,就见刚刚进门的那个人影一掀门帘,出来了。这一回,林靖看得真真的,那人正是刚刚那艘画舫上的青衣婆子。
那婆子出来,像是感觉到了林靖这边的目光,遥遥望了过来,等走过后门时,却没有上前招呼,只是蹲身福了福,就走了。
那伙计颇为诧异,喃喃道,“看不出来,原来公子您跟琼花观杨家也认识,玉环姑娘身边的娘姨,可不是见谁都行礼的。”
原来那青衣的是娘姨啊,不是上一世影视剧中穿着花衣裳,带着大红花涂着大腮红的鸨儿妈妈桑啊。林靖为自己的想象力觉得好笑。
只是,玉环,杨?林靖明白大概指的是刚刚画舫里的那位,还真不忌讳,听这话就知道,大概有许多人抢着做那一夜唐明皇。
不过,看这杨玉环,倒是对那白瑞白五少爷十分巴结啊。不知道这是为了钱,还是为了势?还是说姐儿爱俏?
林靖只晃了晃神,就把那些念头丢开了,也不欲在那些话上多费功夫,只是追着问那刚刚的人家。
那伙计挺有眼色的,明白林靖的不耐,也就没再卖关子,道:“看到那青布帘了?您再看看那布帘下端,那角落里,是不是有枝水仙花?那是说那家人家还做二门生意,赚那水仙花的钱,给那些娼/门/妓/子、瘦马之类的看诊,又做那密药生意。”
林靖这就不明白了,这烟花之中的人看病,就不能找大夫找医馆了?还有那秘药到底指什么?
那伙计倒是有点儿诲人不倦的派头,林靖被科普完了才知道,虽说是医者父母心,可不是所有的大夫所有的医馆,都肯为这做皮肉买卖的人看诊的。这么说吧,大约越是出名的大夫医馆,就越有讲究,那也是顾忌那些大户人家或者自诩为清白人家。所以,好些操皮肉买卖的,都找密医或者铃医之类的。当然,那些花名在外的,或者金贵的瘦马,倒是例外。
林靖想想,也就明白了,就跟上一世那些地下医疗一样,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至于这秘药,那伙计倒是不肯说了,只说是那东西不太好说。林靖从荷包里拿出了个银稞子塞了过去,那伙计才含糊着讲了,无非是那些红丸什么的,以及花柳之地说不出口的东西,譬如,斩断赤龙的,绝人子嗣的,等等等等。
林靖听了只觉得心惊肉跳,上一世也知道那些黑药,可毕竟隔了太远一点不相干。但如今,那东西就在不远处那青布帘子后头。
那伙计看着林靖有些发愣,忙道:“小公子听过就算,那些可都是犯忌讳的东西。要不是看小公子是个嘴紧实诚之人,再多给我几个,我也不会说的。您这转身,往前头一去,这刚刚听的,就全都忘了吧。”
林靖被这样一说,倒也觉得自己矫情,笑着点点头,回手给那伙计又一块碎银子,“那你刚刚也没看到我吧。”
那伙计拿了银子,嘻嘻一笑,做出才看见林靖的样子,咋呼道:“啊呀,这位小公子,这是刚刚下来吧,来来,这边走,小二我给您看着路。走勒~~”
林靖回头又看了看那灯笼,那门帘,才扭回头去,由着那小伙计引着往前头去了。
日后,林靖每每想起,总觉得这日她是做了个最划算的买卖,那两块银子,花得太值得了,值了,好几条命!
(五花八门的说法,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流传的,好茶没找到确切的时间。so,大家就这么一看吧,反正红楼本身也是架空的撒~~
这章虽然是讲古,但是,很重要撒~~
么么,周末,煮饭茶一向是比较比较忙的,所以,紫之巽翎童鞋,以及其他觉得少的童鞋们,请忍耐一下,好茶是很羞愧的。当然,也不是这周末才开始2000字更的,这个,好茶主动承认错误。大家,就宽宏大量吧。周一,周一开始一定变成3000字更。么么,抱头鼠窜~~
再ps一个,好茶??潞窳称ひ幌孪拢?蟮慊鳌3笸萍觥3笫詹亍3蠓酆臁3笫槠馈3笃兰邸3蟠蛏汀!!!w苤??话傺?那?~那个催更啥的,好茶就不求了,嘿嘿。)
038也算天才
那日之后,如风拂水面,风过了,水面荡了荡,但不久后又归于平静。
林靖也只是放松了那么一下下,依旧苦读起来。到这世界已经三年多了,越明年,她就十一岁了。她盘算过,现在她已经出孝,也就是说,明年,她可以下场了。虽说,她才学了三年,可时间不等人,她总要试上一试。就算不过,也好涨个经验。
林靖把这想法告诉了师父钟先生。钟先生想了想,虽觉仓促,但徒弟要试试,那也无妨,也就点了头了。
先生这儿说通了,林靖就要过她老子林如海那一关了。
在林靖看来,这一关,恐怕不大好过。就她所知,如林如海这般差不多的人家,一般五六岁就启蒙,差不多十三四岁开始童生试,这就是所谓十年苦读。可她明年才十一岁,才读了几年书?
所以,她先跟师父说这事,师父这儿说通了,就想让师父帮着去林如海处关说。
钟先生听了徒弟的请求,看了徒弟一眼,想着这徒弟拜师前外头流传的那些话,又想着林如海之前虽然说过不再续弦,可那又不是一定改不得的,于是脑补了下林靖将来可能的处境,自以为明白了徒弟为何如此迫切,长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林靖虽看着师父神色不对,可也猜不到那个份上,只以为先生担心自己现在水平不够,心里也叹了口气,对自己说,更加努力一把,说不定就额头碰上天花板了。
林靖原本以为要费上些功夫,哪想到,钟先生才跟林如海提了这话,林如海就痛快的点头应了。等钟先生走了,林如海单独跟林靖说话后,林靖才明白,林如海倒不是把她看得很高,认为她有那才气,才读了三四年书,就能过场。林如海那是存心要让她尝尝不过的滋味,让她知道,别以为科考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当然,看着林如海跟自己说话时不屑的神色,林靖认为林如海还揣着别的小心思。多年前书房那幕,林如海认为在儿子面前丢份儿了,想是要通过各种方法找补回来。你想啊,林如海可是探花,若林靖连童生试都过不了,那。。。。。。况且,也可以让林靖明白,科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靖才不管这些呢,定好了目标,就全力以赴了。
还别说,自打知道林靖明年要下场,赖二家的也空前的关心起林靖来。如今林靖晚上也要读书练字,早上又要早起晨练晨读,这赖二家的就让人一天五顿的伺候着林靖的吃食。除了这些,林靖身周还随处都有新鲜的小食。
这些吃食小食,单开着小厨房,这采买上头,现由赖尚丰家的亲自管着。这赖尚丰家的,就是那轻柳,当初嫁了赖二的儿子赖尚丰,管着厨房一应的菜蔬米粮的采买。
听闻林靖明年要下场,这白瑞也起了心思。他倒是读了有近十年的书了,钟先生认为,倒也可以下场一试。
接下来,那些如何苦读的话就不必说了,忽忽间,过了秋天,入了冬,转而年底又越年。别的倒也没啥,就是林靖屋子里有个食盒,食盒头装的不是吃食,而是一卷卷的经书,上头的字儿,从狗爬到端正,都是除夕守岁后放进去的,到如今,已经有了四卷了。
且不说,二月县试,林靖过了,虽然才三十九名,但过了就是过了。四月府试,林靖又过了,这次名次更差了,才四十三。
林靖连过两试,钟先生没说什么,林如海倒是诧异了,难道,自己这儿子,还真是天才?这看着林靖的眼神,就悠长起来。
林靖倒是没那么自得。自己是什么料子,自己还不知道?她哪是什么天才?不过是比别的人多吃了几年粮食。要知道,五六岁读书,虽有些孩子是刻苦,但毕竟岁数放在那儿,心智、阅历有限,理解更有限,即便十年苦读,但那差距是不可忽略的。
现如今连过两试,林靖就要对付院试了。前头两试,是在林靖家门口——扬州府考的。这院试,是一省之考。扬州属江南省,这江南省的贡院在金陵,在应天府辖内。所以,林靖这宅了又宅的人,这回要跑远了。
林靖头回出远门,又是要考试,林如海这次倒是不放心了,就要把林安指派给林靖打点。可林安是林府的外管家,这猛要出去这么些日子,林如海就要不方便了。所以,这林安赖二家的一齐劝说林如海,赖二家的更是提名儿让赖尚丰两口子服侍林靖。
这赖尚丰平时跟着赖二管着林府的一应铺子生意上头的事情,也算是见过世面有些历练,而轻柳管着厨房,手艺又好,到时还可以照顾大爷吃食,补补身子。这些倒也使得。顶多,再多带些人手罢了。
如海听了,也就点头了。
这日启程,不光有林靖,还有白瑞。这白瑞也是连过两场,名次还比林靖前头,喜得白子端每顿多吃了两碗饭,这脸就更圆了。
白府在金陵也有别产,就在夫子庙附近,紧着贡院。白子瑞说儿子这次如此成绩,这是多亏钟先生指点,更是林府的情面,所以就请林靖安置在那儿,也便宜,并二人还可以互相指点着温书。林如海也没甚推却,这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金陵也是个繁华的地方。这二人虽是在院试前近二十天赶到了金陵的,可因为一心扑在考试上头,两人只是闭门不出。连白府在金陵的一些故交旧友子弟得知白瑞来了,让人递了帖子,都是白府金陵别院的管家躬身赔礼,说好院试过后定登门致歉。
这转眼间,这五场考试就过了,这两人只觉得松了口气,而身上的力气也随着这口气松开不见了,只等吃睡了一日才缓过来。
白瑞还要盘旋几日,要与那些故交吃酒赔礼,于是也拖上了林靖。林靖才经历了这场考试,也想松泛松泛,更何况这古时的南京还没有见识过呢,也就点头了。
这群人,小的十四五,大的也就是二十不到,一群富几代们在一块儿,除了吃饭喝酒,还能干什么呢?况人多起哄,并不像白瑞跟林靖单处时那么有分寸,虽然林靖年岁小些,也被这群新结识的裹着,嚷嚷着带小兄弟见识秦淮艳色。
这番吵闹戏耍时,倒是让林靖还真就看见了一个人。
(过度章哈,那大家就猜猜,碰上谁了?
难道是薛大爷?好茶会出这么容易的题吗?猜吧猜吧,嘿嘿。
明天开始起,3000字一更。)
039疑似那谁
十里秦淮,六朝金粉。
同样是水,与扬州的瘦西湖不同。瘦西湖是湖光水色动人心,亭台楼阁、画舫廊桥点缀在其中,让人更领略水之动人心魄。而秦淮河是水映衬两岸的飞檐漏窗,雕梁画栋,加上水中,画舫川流不息,船中欢乐不断,好一幅市井繁华之图,真可谓“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
其实,要看秦淮最好是晚上,那时画舫凌波,桨声灯影,两岸华灯灿烂,金粉楼台,鳞次栉比,那才真真叫做繁华美景,让人流连。
不过,那群人虽然笑闹着,又口口声声带林靖见识秦淮美艳,但到底还是有所收敛,并未带林靖体验什么夜生活,只是白天寻乐。
因是白日,也就没有上灯船游淮水了,只在岸边找了间出名的所在——观花楼。夫花者,乃楼下水上各画舫中的花娘。
林靖一开始还抱着见识的心情参合着,只是过了会儿就没什么大兴趣了。一群人在观花楼上选了个大包间,点了水上各家较好的花娘上来陪酒唱曲,兴致所在,行个酒令,飞了眉眼,做个对嘴儿,跟上一世所谓的花酒没啥大区别。
林靖觉得不耐,她又不是百合,那些花娘往她身上凑,她怎么可能喜欢?而各色粉香衣香熏香胭脂香,那些男儿可能会陶陶然,可林靖只觉得脑门子昏。于是看着那群人闹腾得欢时,林靖跟边上还能顾及着她的白瑞说了声酒气上头,要下去发散发散,就出来透气了。
观花楼临水处有处船坞,许是方便那些画舫灯船的。这会儿,林靖就踏在这临水的石阶上,离水近些,让这水气冲散着满鼻子的刨花水头油脂粉味儿。
林靖正觉得这带着水气的凉风爽快,就见一艘画舫慢慢的靠了过来,还未靠近就听见上头的吵嚷声,等近了,才听出那是一男子跟一妇人口角,像是男子要把自己女儿卖给那画舫中的妇人,只是这银钱未谈拢,妇人嫌男子索价太高。那男子不肯减价,要那画舫靠岸,自要带着女儿登岸离去。而那妇人也不吃这一套,就命人靠岸。
林靖皱了皱眉头,眼看着那船向自己这处的石阶过来,也就上了台阶并走开一段,离那临水处远远的。
不一会儿,那船就在林靖刚刚站的地方停住了,一汉子扯着个小姑娘拾阶而上。虽远远的,还能听见那汉子骂骂咧咧的,一会儿骂那鸨儿抠门不识货,一会儿又骂那女孩儿木讷只会哭。
林靖虽不想听,只是这污糟就在眼前,那男子的浑话和小姑娘的啼哭声声入耳。林靖不由向那父女俩看去,只是这一看,林靖就一呆,那小姑娘,也就是十二三的样子,长得确实不错,其眉心中那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痣,让这面容更显风流。
不会这么巧吧?林靖在心中狂呼,这就是所谓的穿越者体质?三步一熟人,五步一剧情?
林靖只等着两父女从眼前过去了,才回过神。刚刚那姑娘,并不一定就是英莲。只是,林靖心中莫名的软了一下,罢了,日行一善吧。自己碰上了,能搭把手还是就伸出手去吧。而且,就算不是,被父亲卖到那种地方,还不如自己买了那小姑娘。
林靖回头叫了下赖尚丰,今儿个这人得知自己要跟白瑞出门拜访那些本地名门公子哥儿,这家伙就死活挤了林家福,跟着自己出门了。
只是林靖这一回头,才发现,原来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赖尚丰,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了自己左手边,见自己扭头看他,这人神色间有些慌张,却没有低头躬身,反而上前两步紧凑到自己身前。林靖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这一下就被他遮住了,要看到他的脸,还得抬头才行。
林靖神色不渝,只是这会儿时间要紧,也就不与他计较了。“赖尚丰,可看清楚刚刚那两父女?”
“啊?刚刚我只是跟着大爷,随时候着大爷您的吩咐,倒是未分心别的。”赖尚丰声音有点儿发虚。
林靖自然听出这里头的虚假,只是没功夫跟他费这个口舌,说道:“刚刚走过去一个汉子,带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那小姑娘长相很好,眉心中有一点那米粒大小的胭脂痣。那汉子自称是那姑娘的爹,刚刚作价二十两,要把那小姑娘卖给那画舫。画舫只肯出十两,所以没谈拢。你快过去,把那女孩儿买下来。记住,立时办好身契把人带回去,不要让那姑娘再跟那汉子回去收拾什么行李了。”
“这,大爷,这事若被老爷知道了,不太好吧?”赖尚丰推托着,身子只是不肯挪窝。
“我这是行善积德,免那小女子沦落风尘。老爷如何会怪罪于我?况,我做什么,还要你来教?还不快去!”林靖有些气急。这赖尚丰果然是赖二家的儿子,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可这会儿,真心耽误不得。
“这,大爷说得极是,小人刚刚是糊涂了。只是,大爷,小人跟着出门,是要跟着伺候大爷您的。小人这一走开,大爷您身边无人伺候,这有不是在扬州,您孤零零一个在这外头,万一有个什么,小人可是担当不起啊。”赖尚丰只是推委着。
林靖心中真有气了,脸也沉了下来。那赖尚丰忙道,“只是,大爷交代下来的事情,小人怎么着也得去办。要不,大爷,您看您先回了楼上,跟白五少爷他们一处,您也就不落单了。小人去办差时,心里也踏实了。”
林靖默了下,点点头,当下回身,往楼里走去。进门那会儿,林靖回头去看刚刚自己站的那儿,赖尚丰还在那儿杵着,见自己看过去,当下勾了勾头,讨好地笑着,只是人并不动弹。
林靖哼了那人一声,一摔袖子,进去了。尔后,摇手不要小二殷切的带路,自己上了楼。只是,林靖并没有真的就进了刚刚那间包间儿,只是拐过楼梯口,在那儿静静的站着。
等了几息,林靖探头往楼下看去,并没发现什么不对,这才又下了楼。
等林靖小心翼翼地再次折出观花楼,赖尚丰已经不再原地了。
林靖一边走至刚刚她同赖尚丰说话的地方,一边四处打量着,企图寻找出些什么。
刚刚一开始,林靖只是把心思放在了那汉子和小姑娘身上,可接着,她就觉得不对味儿了。
赖尚丰刚刚站在自己左边,不弯腰躬身与自己说话,反而上前几步,这样,好似是遮挡林靖的视线,不让林靖看到什么,包括后来那些话,一片忠心似的让林靖回楼上,都像在遮掩什么。那,到底是个什么呢?
林靖站在刚刚那处儿,按着刚刚的方位,往左边看了过去。
这时,林靖才发现,先头她从临水石阶上来,又行开了几步,已经走到了观花楼和邻家铺子之间了。她刚刚往左边看去,就看到那儿是两家商户夹出来的一条暗巷。那暗巷深处,有户人家,大门上挑着灯笼,这灯笼下头的幡儿上,是一枝木棉花,跟她在扬州那儿看到的一样。
林靖吸了几口气,慢慢走进了暗巷。刚刚离得远,只注意到了那个灯笼,这会儿林靖看清楚了,那户人家的门口,挂着个布帘子,帘子下头,一枝水仙花被锈得活灵活现。
林靖站在那门外头,敛息仔细地听了听,布帘后头悄无声息。林靖皱眉想了想,并没有衔帘而入,反而是悄悄地往外走了。这种三教九流之地,自己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假男孩儿,冒然进去,还不知道等着自己是什么呢。
这暗巷中有这样一个所在并不稀奇。这是烟月集散之地,那人家又是做那种生意的,应运市场而出,这才是正常。
可,那赖尚丰那般作态,到底是为什么呢?
自己能知道这种所在,那是一次偶然,林靖并不认为,赖尚丰等能了解到自己的那次事情。况,就算知道自己能看明白那户人家,赖尚丰也没必要那样行事,因为就算自己明白些了市井之事,由与他们何干?
那么,这就是说,赖尚丰做出那些样子,并不是因为这地方。那除去这地方的因素,那就是人的因素了。
赖尚丰不是怕自己发现那样个所在,而是怕自己发现人,发现本不该在这儿出现的人,那个人,还是自己认识的。
林靖得出这样的推断,心里就怦怦直跳,一个自己认识的本不该在这儿出现的人,出现在这儿,能干什么?想到青布帘子后头,那些秘药,林靖的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一样。
林靖竭力压下心慌,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出了暗巷,往那观花楼里走去。一边走,心里一边不住想着各种应策。不妨头,才进了店门,就跟人撞了。
林靖只听耳边一声暴喝:“走路不长眼睛啊,这是赶着去投胎呢?”
040天价丫头
被撞之人是在林靖前脚进观花楼的,只是才进去就停住站在那儿了。林靖因寻思着心思,没注意前头的人停住了,就这样追尾了。
这人说话粗鲁,只是确实是林靖不好,且林靖现在心里有事,这会儿也不想跟人多生事端,忙抬头冲人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台,刚刚在下没有看路,不小心冲撞你了,望兄台见谅,在下在这儿给您赔礼了。”
“啊,哦哦,没事,没事。”那声音忽然敛去刚刚的暴躁,变得油浮了起来,“小兄弟如此漂亮的人物儿,刚刚投怀送抱。。。。。。。”
眼前之人也不过是个少年,大约十四五的年纪,五官长得倒是不错,可惜那一脸猥琐神情,让人见之生厌,身材微胖,却穿了件粉色绸衫,愈加显得臃肿。
林靖皱着眉,不等这人把话说完,就要开口,却听到一个声音怒道:“这说的是人话吗?”
林靖看去,只见白瑞快步走了过来。
白瑞在楼上见林靖许久不曾回来,心里有点放心不下,就出来看看,哪想到才下楼,就看到了这一幕,心里这个火,噌的就上来了。这会儿快步走到林靖跟前,把林靖往自己身后一拉,怒视着那粉衣人。
岂料这粉衣人看见白瑞过来,眼睛又是一亮,“唷,这还有一个,今儿个大爷我走了好运,这一个个的,都是漂亮得让人挪不动腿儿了。”
白瑞年方十五,皮相确实不错,身材修长,一点儿也不随他爹那么横大,再加上因为姓白,就爱上穿那白衫,就有那么股翩翩美少年的味道,跟林靖那十一岁孩子的漂亮,还真是两种范畴。
这会儿听了这粉衣人的话,怒极反笑,“原当是个人,现才知道原来是只粉皮猪,怪道满口畜牲叫。”说完,也不看那人一眼,拉着林靖就要走。
那人被骂了,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嘿嘿笑着,“好烈的脾气,这才配得上这长相,大爷我喜欢,大小美人,我是薛蟠,咱们一起喝一盅?”
这人就是薛蟠?林靖皱了皱眉,正想着是不是要自报家门打发了这纠缠,就听到那楼梯那儿有人叫道:“真是个巧,大薛,你怎么也在这儿?刚刚怎么没看见你?”
这人一路说一路从楼梯那儿快步下来,身后还跟着四五个人,正是刚刚同林靖等在一间屋子喝酒的。
这几个过来,有围着薛蟠说话的,又悄悄拉着白瑞林靖的,当下那刚刚说话地猛地一拍手,道:“瞧我这喝多了,都忘了,虽说都是自家兄弟,你们几个却都还没见过,来来,我说与你们认识。”
说着,就指着薛蟠道:“这位,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大爷,薛蟠,为人最是仗义豪气,对兄弟自是义气没话说。”
然后又一指白瑞道:“这是扬州白家五少白瑞,跟我们几家那是几辈子的交情了。那位是白瑞他表弟,林靖。都是自家好兄弟。”
说着,这人还对白瑞使了个眼色,道:“白兄弟你久居扬州,几回来咱们这儿都是来去匆匆,倒也没得功夫结识大薛,今儿个倒是巧了,来来,咱们上去一同喝酒。”
原来,这薛蟠号称进陵小霸王,开门做买卖的哪个不认识他?这边对上了,那店家生怕出什么纰漏,马上赶着上楼递了消息。那几个居住在金陵,听着就觉得不好,忙一同下来救场。
这呆霸王没想到牵出这一群人来,又被这些人拿兄弟的话给拿捏着了,也就哈哈一笑。况且,他本来也没怎么生气,只想着怎么跟人套近乎,现在一听一同喝酒,正是好接近那白瑞林靖,心里更是喜欢,忙点头同意。
他这一同意,可把那几个刚刚解围的给腻味住了,只是话已出口,也只能点头。
这上得楼来,重新整治了席面,薛蟠当下给白瑞林靖说道:“我一见两位就喜欢上了。只是刚刚不知道是自家兄弟,言语中多有冒犯。如今给两位赔礼,好兄弟,可不许再生气了。日后咱们该当多亲热亲热才好。”说着连干了六杯算是给林白两位赔礼。
白瑞心中气愤难消,可也是知道这好大雪的,只能意思意思的拿酒杯碰了碰唇。林靖根本就没接那个茬儿。
在座的恐又生事端,忙问薛蟠如何这般凑巧,怎么就来了这观花楼了。
这薛蟠这才想起,“你们大概都知道了,我娘是一门心思要去京都。如今这家里都打点好了,不日就走了。我几个兄弟替我饯行,就约在这儿呢。”这说着,就又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今儿个才认识白兄弟,我还想着咱们日后多多亲热呢。这才想起我要走了,咱们才认识,就要分别了。哎,我心里难受。”说着,就自顾自的又倒酒喝了起来,那样子,还真有几分惆怅。
屋内几个看着嘴角直抽抽,这呆霸王,还真是让人难以形容。
只是看见这呆货自己灌酒,那几个互相使了个眼色,也纷纷灌起薛蟠来了,早醉早了事。薛蟠来者不拒,被这一同狠灌,又是空着肚子没来得及吃下酒菜,不一会儿就人事不知了。只是如今白瑞等人也没了寻乐的气氛了,大家也早早的散了。
回了白家,白瑞还在生着闷气,林靖倒早就丢开了,一来,后世网络中那些话和神兽比薛蟠今天的话可狠毒多了,二来,薛蟠是什么动西?林靖根本不放在眼里。她现在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劝了白瑞几句,林靖才回房。这一进来,就把林家福给叫了过来,“今天,咱们这几个人中,都在干什么,都有几个人出去了?”
林家福忙答了几个的活计,再想了想,“要说这出去,倒是有几个。”
这出去的理由,也很正当,有去取书铺林靖林靖定的书的;有去糕点铺取林靖定的糕点的,“赖尚丰家的也出去了次。”
林靖听了心里就一抽,“知道她出去干啥?”
林家福忙道:“这我知道。大爷您住在这白府,一日三餐自有白府殷勤。只是,给你补身子的东西,总不好开口问人家要。所以,赖家的就去采买。今儿个也是去采买的。”
这么几个出去的,林靖却只觉得今日赖尚丰遮挡的一定是轻柳。只是,那人到底出去为何?林靖只觉得心里别别跳,屏息稳了会儿,才压下心思,道:“日后,你给我盯紧些。那赖家的,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又或是得了什么东西。你都要明白的好诉我。”
林家福虽然心中诧异,可那是大爷吩咐下来的事情,二话不说的答应了,“回头,我就亲自盯着她。”
林靖满意地点点头,这林家福,真是用得越来越顺手了。“你去吧。赖尚丰可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林家福这时倒是顿了顿,“回大爷,赖尚丰已经回来了,还带了个小丫头,说是大爷您让买的,只是,这价儿,太离谱了些。这一个小丫头,竟然花了一百两!”
林靖听说赖尚丰回来了,还带了个小丫头,心里总算好受些。她不会刻意去做什么,只是碰到了,那就伸伸手。这回看来,还不错。不过,这价格确实离谱!一个小姑娘也就是几两银子的事情,所以那画舫粉头开价十两还算不错了。那汉子咬死二十两已经可笑,没想到,这赖尚丰更有本事!不过,看在救人的份上,还有那赖二家的关系,林靖并不想同赖尚丰多说什么,只敲打一番把罢了。
“你让他带着那丫头过来。”
林家福退下去不久,赖尚丰就忙忙地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低着头的小姑娘。
林瑞一看这小姑娘,一下子就被气乐了,“好,好,赖尚丰,你可真会办事情!”
赖尚丰嘿嘿一笑,“多谢大爷夸奖。我为了追上他们父女,可真是跑细了腿儿了。”说着,这家伙就开始表功了。说是得了大爷的吩咐,要去救人,哪想到那父女跑得真快,他影子就没见着。当下心里沮丧,后又不死心,问了旁人,就有人指点了,说是看到赖尚丰描述的那父女往哪儿走了。
赖尚丰得了指点,就追过去看看,这一看,没想到还真碰上了。赖尚丰就要出价二十两,问那汉子买了这丫头。
那汉子听着这些许银子,高兴得很,自然没什么反对的。只是,没想到,这才要把出身契纸,就有人要截湖。来了个公子哥儿,也看上了那小姑娘,说是要买回去做妾l
那汉子见有人争抢,也就不急了,说是只一个姑娘,没法儿分两家,要不,就两家里喊价,价高者得。
那公子看也不看,就直接喊道了三十两。赖尚丰说他是时刻谨记住爷的话,要日行一善,怕耽误大爷的事情,也跟着加码了。于是这一来二往的,这价格就被炒了起来。赖尚丰不得已,跟着那公子硬摒着,最后这价被喊到一百两,那公子才不错声了。
林靖不理赖尚丰口口声声邀功的说法,来到那小丫头跟前,一抬手。。。。。。
(谢谢反求诸己同学、还是蓝朋友同学的平安符)
041一点胭红
这小姑娘虽然也长得标致,可根本不是林靖先头在秦淮河边看见的那个!
林靖不理赖尚丰口口声声邀功的说法,来到那小姑娘跟前,一抬手,就抬起了那小姑娘的下巴,眼神,只落在了那小姑娘眉间的胭红处,并没有发现,自己这个动作,完全是大少爷调戏人的样子。
那小姑娘被林靖抬起了下巴,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见那好看的少爷看着自己,紧张之下,眼睛就紧紧地闭了起来,长长的睫毛不停地抖动着,犹如蝴蝶扑扇着的翅膀。
只可惜,林靖一点儿没有注意这些,她看着那点胭红,另一只手就拂了上去。果然,触手处,那点胭红就晕了开来。那根本就是用胭脂点上去的,才不是什么美人痣呢!
“啊,这,这个痣是个假的!大爷见谅,我竟没认出来!”见林靖如此动作,那赖尚丰抢先一步叫嚷了起来。只是,这话虽然是讨饶,却轻描淡写地,林靖也听不出这里头有一丝的心诚,反倒是有恃无恐、你奈我何的敷衍。
林靖放开了那小姑娘的下巴,“哼”了一声。到这时难道还看不出吗,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抑或是这赖尚丰根本没想着好好办差,没买来那疑似是英莲的小姑娘,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面前这个来搪塞自己。搞不好,那一百两银子,也是虚头。
只是,还未等林靖发话,就听“嘭”的一声,那小姑娘就结结实实地跪在了林靖跟前,这声音,听得林靖只觉得膝盖疼。
许是猜到了自己不是眼前这位小少爷想买的人,这小姑娘发急了,“求求您,求求少爷,留下我吧,我,我会干活,我吃得很少,别把我送回去。求求您了。他们,我爹,那个地方,我不要去那个地方。求求您了!”
小姑娘哭着求着,还不住地磕头。
林靖叹了口气,她都听懂了。既然买来了,也就不会再送回去,让这小姑娘沦落风尘了。都到了自己跟前了,并不能因为她不是英莲,自己就可以眼睁睁看人进火坑,并在后头轻轻推上一把了。
“罢了,留下吧,起来说话。”
只是,虽如此,林靖很不爽,更别说,她还看见了那赖尚丰眼中一闪而过的讥笑。
今日以前,林靖并没有想过要拯救谁。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小人也好,她自己还在走刀锋呢,还真顾及不到别人。只是,与那疑似英莲的擦肩而过,那种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却阴差阳错的从指缝中溜走的感觉,让林靖有了偏执。
“赖尚丰,你听着,你给我去找,找那个我说的小姑娘。若找不到,二十板子,我会跟安伯说的。”林靖看着那人抖了抖,心里总算稍有些松快,“至于,”林靖看了看还在瑟缩着的小姑娘,“赖尚丰再革三个月的银米!”
哼,一百两银子!林靖是没有证据,只能这样恶心一下赖尚丰。虽然三个月银米跟一百两银子差太多,可钻进钱眼中的人,也必是心疼得要死的。果然,赖尚丰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了。
让人出去后,林靖想了想,还是把林家福找来,让他吩咐下去,把几个小厮也一同撒出去找人。林靖还真不觉得,这赖尚丰真的能找着。自己不知道现在英莲在哪儿,又是个什么状况,书中也没写那拐子住在哪儿。虽然书中说是跟应天府门子是邻居,可应天府有那么多门子呢,自己又知道是哪个?
当然也不能说冯渊。这个更不好解释,不管是说自己如何知道这个人,还是说如何知道这人会买英莲。
只是,对于林家福,林靖还是让他好好注意轻柳。自己的命,对自己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晚上,赖尚丰家的又给林靖送来了夜宵。只是这一回,不管轻柳如何殷勤伺候,林靖并不马上就用,只是让她搁在那儿,等下自己再吃。
不管怎么着,就算林靖再让这些人看着不爽,名义上这几个都要敬着呢。
等轻柳走后,这位大爷端起宵夜,避着人出去了次,回来后,手上的那只碗已经空了。
林靖这一晚上并没有睡踏实,那英莲的事情还在其次,那木棉花,那青布帘,可是反反复复出现在林靖脑海中。
早上起来,林靖眼下一片淤青。白瑞过来,看见林靖这样,甚为关心,弯弯绕绕的试探着。林靖只说晚上睡不踏实。白瑞看着林靖不太愿意提的样子,只以为还在计较昨天的事情。是了,昨日,自己还在生气呢,表弟却来劝慰自己。他可是比自己还小的人呢,哪可能这么快就丢开了?定是为了宽慰自己的。尔后表弟在一个人时,却气得晚上睡不着觉。
这样想着,白瑞倒是更心疼起林靖来了,要想开解,又怕小孩子面皮薄,提起昨日的事更加不好意思。所以只能按下,一个劲儿的说些哪个地方好玩之类的来逗弄林靖,央告着林靖多留些日子,不必赶着回扬州。
正说着呢,就听人来报,说是薛家大爷来访,求见林家表弟并白家表哥,还说替家里老人带了话了,问候扬州林姑父。
这话上来,林靖就明白这薛蟠已经是打听明白自己跟白瑞了。来金陵应考,林靖怕麻烦,对外并不曾提及过自己的身份。
若薛蟠不说这些,林靖等人倒是可以爽快地不见,现在可是提着亲戚关系,那就不是仅仅是自己几个人了,况这粉皮猪还打着老人的旗号。
等前厅分宾主落座,薛蟠的话就没停过。这家伙嘴里一直套着近乎,一会儿说表弟怎么不早走动走动,家里知道表弟来了,都惦记着呢。一会儿又说白表哥年少有为,才十五就下场了,也毫不知耻的说,自己十四,却没读下几本书,表哥真是厉害。说这话的时候,也不管旁边还坐着个更年幼的林靖。
这薛蟠说着话,眼珠子一会儿落在林靖身上,一会儿落在白瑞身上,最后好像是做了选择,就粘在白瑞身上拔不下来了。脸上垂涎之色愈深,恨不得上手摸摸捏捏白瑞。
白瑞的脸色越来越黑了。总算,薛蟠也怕真的把人弄发彪了,这位表哥的烈性,昨日那几句话中已经表露无遗,所以只能正经了脸色,竭力邀请林白二位上他家去做客。
薛蟠本就不是林家的正经亲戚,跟白家就更谈不上了。原先林白二人也不过是按着这世上的客套,给薛家面子而以。这会儿被薛蟠弄得更不爽了,哪会再顾及那些,只是推托,说是听说薛家不日进京,家里一定忙得很,也就不给人家添麻烦了。
薛蟠再三再四的请酒,林白二人推托,最后白瑞更是沉下脸不说话了,薛蟠才不提这话。转而忽然又想到什么,一击手道:“咱上京,正好要路过扬州,倒是可以跟表哥表弟作个一路。不如,表哥表弟就搭咱的船,咱们一路游玩到扬州,也是便宜。一路上,咱们喝酒看景儿,倒也热闹。可好?”
白瑞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倒是林靖拦了拦,问道:“不知薛大爷你何时启程?”心中打定主意,他说得近,自己就推托要等候成绩以及拜谢座师,要耽误不少时日,不能跟薛家同行。他说得远,自己就说出来已久,这会儿特别想家,家里还有一应事务,所以要尽早赶回去。
哪晓得那薛蟠一咧嘴,道:“原本是后日就走的。只是左右无甚事体,我就等着你二位。你们长,我长等,你们短,我短等。”
这回,林靖的脸也黑了,跟这死皮赖脸的人,还真没法讲策略。
两人黑着脸,使劲儿拒绝,这才让薛蟠死了心思,一脸委屈的准备按原计划行事,还长吁短叹的说着不忍分离。说着说着,就还要讨要两人的表记信物,说是以后在京里,想人了就拿出来看看。直把林白二人雷的不轻。
好容易把薛蟠给送出门了,林靖白瑞互相看着对方那张黑着的脸,想了想,忽然都笑了,白瑞边笑边道:“跟个浑人计较,浑人倒还乐颠颠的,你我二人倒是气得出窍,还真不值。想想,还真犯不着理那浑人。自己气出个好歹来,还是自己吃亏。表弟,你看可是?”这位,还惦记着开解林靖呢。
林靖也是想到这个,“正是如此。”
回身暂别,林靖就又把赖尚丰叫了过来。她看得分明,这位才刚在薛蟠身边跟前跟后,甚是殷勤,好似已经认识,还跟薛蟠身边的随侍也甚为熟悉的样子。只是叫来了,林靖却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反倒是赖尚丰禁不住看,自己要出去找人了。林靖这才让他下去。
如此过了两日,林家福倒是天天来汇报,轻柳什么时候出门,都去了那里等等。这些行程,都极为正常,一点儿也挑不出错儿。
这一日午后,林靖正打算练字,白瑞匆匆寻了过来。看见林靖批头盖脸就问道:“表弟,这几日,你是不是让你的人在找一个小丫头。。。。。。”
042愿为恶人
林靖虽有些愕然,但这种事就算瞒别人也没必要瞒白瑞,况且有赖尚丰也不指望瞒着人,当下点头道:“表兄,可是有何状况?”
白瑞喘了口气,道:“快快别找了!那丫头早就被人买了。你快把人撤回来,让他们管住了口,再不许提。如今那丫鬟可是卷进一桩人命官司中。”
林靖一听就明白了,当下有些默然。
白瑞看着林靖如此,还以为吓着这个小表弟了,忙说道:“表弟勿怕,咱们只是要买个丫环而已,那事与咱们没半点干系。只是终究牵扯着官司,若被那就不明究里的人知晓了还有咱们,或是以讹传讹,或是存心生事,怕是有碍咱们的清誉。表弟,咱们读书人的名声可是鼎鼎要紧的。”
这白瑞还真是关心林靖,明知道这是林靖的事情,也知道这读书人的名声,可还口口声声地“咱们”。
林靖垂下眼帘,“明白了,表哥。”
且说这边指使人把人收回来,白瑞才舒了口气,有功夫把事情说与林靖听。
原来是白瑞的一位故交说与白瑞听的。那位故交府上与应天府交好,家中长辈带着这故交做客于应天府官衙后堂,冷不防这前头就敲起了登闻鼓。府尹只得匆匆升堂,却是两家争买丫鬟、一家打死另一家的官司。
那故交本就好奇,那府尹在前面升堂,他就隐于后堂口听着,把这件官司从头听到了底。等告别了应天府,此人推说有事,与家中长辈作别,兴冲冲赶来白府说与白瑞听了。
你道这故交为何如此兴冲冲?皆因那被告之人乃金陵一霸,薛蟠!这位想着前些日子好友才与薛蟠起了那么点尴尬,如今薛蟠被人告了,还是打死人命的官司,就匆匆赶来说与好友知晓,也算是让好友解解气。
白瑞开始还把这心思放在这官司上,恨不得这薛蟠被抓,最好判个以命抵命,可听听就觉得有点儿不对了,那丫头十二三岁、面容姣好、眉心有痣,那卖她的自称是她爹其实是个拐子,这不正是表弟在找的丫头吗?表弟前些日子在秦淮河边偶遇了那个丫环,可那刁奴却没办好差,这些日子正寻着呢。表弟没遮掩,那刁奴又不是个嘴紧的,他是这府中主家自然知道这些。
于是他再也顾不得与故交闲话,匆匆来找林靖了。
林靖听明白原委,又把那官司也仔细听了遍,按着那原告陈诉,掐指算算日子,才明白,那拐子已经把人卖给了冯渊,却又起了歹心,想着再卖一次,才有那日林靖看到的那一场。而那天当日,那英莲就被薛蟠买回去了。想想那日薛蟠与自己脚碰脚,看来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白瑞看着林靖低头不语,恐小孩子不经事,忙搜肠刮肚的想着开解的话。这时外头却传来略带仓促的声音,林家福回来了,有要事禀报林靖。
林靖并不曾派林家福去打听英莲的事情,这会儿神色略带仓惶,林靖心中一动,怕是轻柳那事有分晓了。
白瑞早已识相地走开了。林家福这才禀报,今儿个,轻柳又出去了,只是这回除了一般的采买,还去那热闹的地方。林家福说这热闹,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古怪,看着林靖支吾着那个热闹。
林靖心下明白,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林家福这才继续下去,“我也吓了一跳,这赖家的虽是奴才,可也是个年轻女子正经行事,怎么就去了那地块儿。后来看着她也没去那种行所,只是去了个古怪的铺子。我在外头等了好一会儿,见她出来走远了,也跟着进去了。才发现那是个郎中家。只是那郎中嘴也紧得很,偏生不肯说赖家的所谓何事。我塞了银子也不管用,说是行有行规,吃他们那口饭的,若坏了规矩,怕要饿死了。”
听林家福的描述,轻柳这回去的还不是上回那家,看来还懂得打一枪换个地方。
只是,现在确认了轻柳确实出入那地方,林靖的心就跟着沉下来了。自己这个身子,怕是已经被动了手脚,只是到底是什么,还得回去找人。
还是疏忽了,只想到受人以柄,为其牟利,以换取生存,也想着他们各种的后手,却没想到这些。只是,看来老天还是给自己开了金手指,如此巧合的被自己发现了。林靖又在心中苦笑,其实,就算想到了,一日三餐,自己也很难堤防。
看来,自己的计划得提前了!那些人,还真是不能与其为善。想着赖二的、轻柳等人,想着那赖尚荣讥笑的眼神,想着自己功败垂成的善举,更想着自己要好好活下去,以往的一些犹疑,对于鲜血的敬畏,终于被自己压了下去。
我不想做恶人,但为了活下去,对于那些与我为恶的人,我会一一除去。如果这样,我成了别人眼中的恶人的话,那就做恶人吧!
林家福看着大爷面沉似水的脸庞,继续说道:“后来,我又上旁处打听。只是,人看我不是惯常走动那些地方的,不肯与我细说。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那种郎中,不干净。这卖的药,也古怪。再别的,就都打听不到了。”
说着,再次看了看林靖,道:“小人想着,那俩口子成亲多年了,也不见那内口子肚子有动静,是不是那赖尚丰不行?”才说这一句,那林家福抬手就给自己一巴掌,“小人失言了,叫你这张嘴胡说,在大爷面前说这些。”
连打了两巴掌,林家福才在林靖示意住手的手势下放下了手,轻轻舒了口气。他哪里是失言啊,大爷交给的差事并未办好,只能自己混猜,却又怕猜错了日后遭埋怨,才以这种方式失言。
林靖这会儿没功夫琢磨这些,她正想着早日回程,皱了皱眉,就吩咐准备着,而她自己就打算跟白瑞商量日子。
林家福惊讶了一下,“那小丫头,不寻了?”
林靖这才想起还没把那官司告诉林家福呢,大概说了一遍后,就让林家福仔细约束那些人,再不许提了。
林家福吞了吞口水,一拍自己的大腿说道:“怎么就成了这样!看这事闹的。只是,说起这个,有关着薛家大爷的手脚,小人倒想起一件事情。”
那日薛蟠来白府时,林家福“不小心”听见一段话,是赖尚丰跟薛蟠一个得力之人在客套。一个说,谢赖管家仗义,昨日把那人让给了他家大爷。一个却使劲儿摇手,说是再不要说那些了。林家福还看见赖尚丰给那个薛家那下人塞了点碎银。
“原不知是什么意思。如今听闻那丫头是给薛大爷强买去了。小人这才想到这首尾。那日倒不是存心瞒着大爷的。”
林靖也听明白了,原来那日不是赖尚丰错过了没追上英莲两人,而是根本为了讨好薛蟠作了人情,后来又搞了那么出以期蒙混过关。
林靖只觉得怒火中烧!
一个多月后,扬州某个医馆门口停了辆马车。一位带着帷帽的小姑娘被个小丫鬟给扶下了车,而两个戴巾少年机警地跟着。
那小姑娘踏进了内堂的屏风后,那丫鬟在屏风外头守着,而那两少年就在内堂外头守着。
屏风后头,那须发皆白的大夫冲着那小姑娘点点头,“张姑娘来了。”
小姑娘摘下帷帽,给老大夫福了福,“又来麻烦胡大夫了。”
两人客套了一番,那胡大夫就给那张姑娘把脉。闭目半晌,才睁开眼说道:“看着脉象,是药已对症。只是,那狠药已经服了三年有余,就算如今我这方子对症,要拔除那毒性,也得花上许久功夫。况且,张姑娘,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是药性除了,但那日后生养上,恐不不太容易。”
那张姑娘倒没有像别的小姑娘那样,听到生养就羞红了脸,也没有为那句不太容易而黯然伤神甚至惨然泪下,只是沉静地对老大夫颔首行礼道:“我能去除那些毒物已经全赖胡大夫的妙手回春了。旁的,我也不奢求了。总是老天保佑,才能让我寻得胡大夫您。”
此话虽有奉承,但也是实情。胡大夫叹了口气,对这姑娘的沉着大气连连点头,愈加对这姑娘心生好感,更怜悯这花儿一样的小姑娘尽遭如此毒手,想到这小姑娘的日后,心也沉甸甸的。
大大户人家,内宅端得是如此狠辣,才十一岁的小姑娘,竟被人下了密药,延缓那身子发育,断绝天葵,生生把个小姑娘弄成不男不女的妖物。如若得逞,长此以往,不光是成了那样个鬼东西,这寿命上也有大碍,若无意外,活不过四十。
是哪家的妇人,如此恶毒?这念头只是转了下,就被胡大夫丢开了。罢了罢了,想那做甚,估计这张姓,也是假托的。我只管医这病患,对得起祖师爷,对得起天地良心就好。
胡大夫细细诊了脉,又调整了方子上的个别药物,就把那方子交给了张姑娘。
张姑娘福了福,轻声唤了那丫头,让她给胡大夫看诊,而自己于一边仔细戴上了帷帽。这被遮挡住的那张脸,若换了那蛾眉为剑眉,擦去眼梢尾线,真真像足了一个人。
那人,就是扬州的小神童,今天才十一岁的小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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