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疆场厮杀
随着李承训的一声令下,只见其身后好似三个圆环形状的部队,突然各自急剧向内收缩,并最终混成一个极其密集形的方阵队形,正好处于方才那三个圆环阵形所在区域的中央.
怪事发生了,就在他们撤离后,那地面上竟留下了许多直立不倒的盾牌,而每个盾牌后面都有一杆探出盾牌之外的长矛,在斜指云霄。
原来,这些盾牌和长矛都是经过特殊加工而成的,里面大有玄机。
首先说这盾牌,其个个有一人来高,且两个底边的角上,各有一个嵌入进去的铁锥,现在,正是这两个铁锥深插于地下,直接支撑着盾牌可以笔直地伫立不倒,而这盾牌的顶端还有一个较深的凹槽,正等待着其他部件的配合。
再说那些个长矛,个个有三米来长,每个长矛在前端一米左右的位置,都有一个回旋铁钩被打造出来,这铁钩正是用于勾住盾牌上沿的那个凹槽的,而长矛后端底部,也都有铁锥镶嵌其中,便于其深插于地。
就这样,长矛与方盾正好形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形支点,矛尖向天四十五度角,进而形成了一个个简易的“拒马”阵,将大唐兵士护在中央。
现在变阵后的情况就是那二万人的密集步兵方阵,正好在那三个“拒马”圆环的中心位置,简单来说,就是两万大唐军士在四周支起了简易的“拒马”,而他们以密集队形在中心内以逸待劳。
突厥铁骑瞬间呼啸而至,他们未想到唐军会凭空造出满地的“拒马”,想收势却是已经不及,怎么办?
“冲”!和“挑”!这是骑兵应对无法逾越的障碍物的唯一法则。
马嘶鸣,人咆哮,突厥前队顿时一片混乱。那些反应快的,出于本能,忙抡起胳膊试图挑开这些“拒马”,但因其向前的冲力巨大,即便其兵器挑上“拒马”,也很难撼得动,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至于那些反应慢的骑士,则个个直接被穿个透心凉,尸体挂在高高的长矛之上。
但也真有那力气大的,或者避开锋芒绕过那三处“拒马”阵的,可惜也是很难活命,因为那步兵方阵中的军事不是玩偶,他们是持弓的猎手,专挑那绕道躲避拒马的突厥骑兵射杀。
那“拒马”阵毕竟临时布置的仓促,又不是正规拒马材料打造,都是李承训临时安排蛤蟆沟的兵士砍伐树木造就,而那时铁器有限,几乎是熔炼了大青山上所有铁器和部分兵器,才造出了那些有限的锥头,矛头,以及弯钩。
因此,在突厥骑兵两轮的冲击之下,丢下数十具尸体后,终于被后续的骑兵陆续冲开了缺口,“拒马”阵宣告失效。
这种局面早在李承训的预料之内,他也从未打算以此退敌,他不过是要达到阻敌的目的。因为这些“拒马”虽然废了,发挥不了杀敌的作用,但它们横七竖八的散乱于地,也可给突厥骑兵的纵马狂奔带来麻烦。
“嗖嗖嗖!”
无论“拒马”阵在与不在,龟缩期间严阵以待的官军方队弓箭手,一直在寻隙点射,从没有一刻停歇,弓箭手是对付骑兵的最好兵种!
大唐的箭羽不是响箭,却好似一条条不吭声,却专门取人性命的幽鬼,每一箭,几乎都会吞噬一条生灵,或者是人命,或者是马魂。
“嘶噢!”
打头的又一排厥骑兵按着马头倒下了,在地上翻滚哀嚎着,使得他们后队的骑兵措手不及,马踏着马,人压着人牵扯倒下了一片。
但突厥人也是久经战阵彪悍民族,在头排同伴几乎全都命丧黄泉之后,后排跟上的骑兵,不再选择硬攻,而是立即将兵力于两翼展开,形成了一个大的包围圈,将李承训等人全部围困在其中。
铁鞋见那别出心裁的“拒马”阵横空出现,给突厥大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又见李承训指挥的步兵方阵进退有据,从容淡定,不由得心头发冷。
这些安排,都是他所不知道的,他不知道李承训还将有怎样的安排,但他知道只要自己除掉了李承训,唐军必乱,突厥必胜。
因此,他着意向李承训靠拢,也寻得了数次出手的机会,可每每看见其身旁的贾墨衣,都又打消了他这个念头,毕竟杀了李承训,自己死了也是不值。
贾墨衣已知内奸是铁鞋,自然处处防备着,不给他机会,但她现在很着急,因为李承训在方阵中骑着高头大马,显得格外抢眼,招致了不少箭只来袭,无疑给她的护从压力又增了一份。
“聚!”
李承训用上百兽狮吼功,又是一声喝令,穿透战场军士的咆哮拼杀声,穿透战马嘶鸣哀嚎声,甚至比敲锣打鼓更加使人清晰可闻。
命令过后,唐军方阵再次紧缩,于此同时,所有外层兵士,都将手中长盾落地,但这次他们并没有后撤,而是用自己的身子紧紧靠住盾牌,看样子,他们是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止奔腾的骏马。
这样做事很危险的,奔腾的马匹冲击起来的动能又岂是他们一人一盾可以扛得住的?奔跑中的突厥骑士不信,但方阵中的大唐军士相信他们能行,他们曾试验过。因此,在盾牌手后面藏伏的是手持三米长矛的长矛手,而长矛手身后还有弓箭手,他们不仅要防住突厥骑兵,还要尽可能多的射杀对方。
“杀!”“杀!”“杀!”
在突厥铁骑再次奔杀到眼前时,唐军爆发出滔天怒吼,那两万人的战意瞬间凝聚、积累、爆发,汇合成滔天气势,如钢铁一般屹立于草原矿业。
第一排唐军盾牌兵,他们仅仅握住手中的盾牌,感受着那巨大动能的撞击,有不少人骨折、吐血、甚至无声的死去,但他们的盾牌依然屹立不倒,因为就算前排盾牌手死了,他的尸体还在顶着盾牌。
唐军第二排长矛兵是近战攻击的主力,其三米长的长矛,常常将还未抵近的突厥骑士挑落马下,更有无数马匹被其贯穿肚肠,但唯有一点不好,就是这长矛很难甩脱挂在其上的尸体,但这不要紧,只要还有力气能拿的住长矛,立在那里,就会有收获。
至于唐军中心区域的弓箭手,他们相对较为安全,却是射杀突厥人的主力,毕竟突厥骑兵近前之后,便一定会对身下的唐军步兵造成一定的损失,所以还是在远处射杀他们为好,因此这些弓兵手始终在不停的射杀。
突厥这边虽然损失惨重,可其毕竟是骑兵,相对于步兵有绝对优势,最可怖的是其弓骑兵,这些骑兵在步兵方阵外围不停的跑圈,同时向方阵**箭,几乎是箭无虚发,因为唐军阵形太密集了,只要箭只进去,就一定会射到人。
另外,突厥骑兵凭借其悍勇,并不难躲过箭羽,躲过唐军长矛,而攻到方阵边缘,他们挥起兵器向下砍杀,也着实能收获不少人头,但同时他们也会损失惨重,因此常常会听到那战马撞击盾牌的“砰砰”声。
就这样,双方混战一片,厮杀迭起,但唐军的阵型,始终保持着紧密的方正,就算有缺口被对方突破,也立即会有人补上。因为只有密集方阵,才扛得住骑兵的冲击,才会有集中的力量对抗骑兵的冲势,这是步兵对战骑兵唯一不变的克敌制胜的基础。
三四个冲锋过去,在唐军方阵周围已经尸积如山,有突厥人的尸体,也有大唐人的尸体,更有打量马匹的尸体,再加上周围乱七八糟的简易“拒马“的材料,使得突厥骑兵已经很难再发起大规模有效的冲击了。
因此,突厥人改变战术,纷纷在方阵周围纵马兜着圈子,时不时的瞅准机会向里面投掷长枪,或者激射鸣镝,这一招当真是阴险。
由于突厥骑马,视野好,发箭这给唐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相反,大唐的弓箭手都躲在方阵中心,无论从视野还是射程,都吃亏太多,一旦突厥骑兵不抵近方阵边缘,他们也是无从发力。
李承训再次变阵,令那些弓箭手与长矛手交换位置,全都躲藏到盾牌手身后,给他们最好的位置,最优的视野,来与突厥人对射,总算是扳平了局势。
这些突厥骑兵见无法攻破对方营垒,索性叫嚣着拨转马头,向大本营回返,宣告突厥第一轮进攻失败。
这第一轮冲锋过后,突厥骑兵丢下数百具尸体,这些阵亡的突厥士兵大多是被箭羽射杀的,其次是被长矛捅杀的,少量被自家人马践踏而死,而大唐官军也死伤数百人,但即便如此,也算是获得胜利了,毕竟骑兵队步兵的优势在那里摆着呢。
“哈哈哈!”乙先生面对灰头土脸看向自己的阿史那薄布,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先生,败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阿史那薄布心情并不好,也就是他沉得住气。
“小可汗,无需多虑,那只不过是老夫投石问路而已,现在明白了对方的阵法策略,下一阵必破之无疑!”
乙先生回答得信心满满,他老谋深算,一脸的狡诈,经过第一轮冲锋,更加胸有成竹。
第七十九章 休兵疑云
突厥骑兵的攻击阵形并非是千军万马一同发动,而是讲梯队和层次的。因为马匹速度较快,却迂回困难,若是大军齐动,一旦前方受阻,后方来不及反应,必然会因惯性前冲,导致自相践踏,一片混乱。
比如这一轮攻击,突厥派出五千骑兵,同时攻击唐军步兵方阵的四个侧面,因而实际发起冲锋者不过一千余骑,这么算来,还真是算不得什么大阵仗。
“图那英!”乙先生突然喝道。
图那英始终陪在阿史那薄布身旁,听到喊声,先是一愣,而后看了看身旁的小可汗,见其未置可否,便悻悻地驱马来到乙先生马前。
“乙先生!”图那英身为红刀头马贼的当家老大,虽然手底下人不多,可那也是受惯了他人尊敬的,对于乙先生直呼其名,多少有些不爽,但是看到主子都没有吭声,他自然也是不敢多说。
“你的那些兄弟们,上不得这种大阵仗,现在交给你们这些废物一个任务,若是完成得好,记一大功,若是延误了军机,全部砍头谢罪!”乙先生说话丝毫不留情面,显然,他看不上这伙儿马贼。
图那英脸色通红,敢怒而不敢言,还得装傻充愣陪着笑脸,见说,他立即下马表示尊敬,而后躬身到乙先生马下,抬头附耳过去,聆听这位老头儿的耳提面命。
其实在他心里,很是嫉恨乙先生,他始终看不惯其在军中指手画脚,无奈主公引为座上宾,还要拜其为师,而且,这老头儿智计武功也真是出类拔萃,所以他即便有再多的不满,也不得不低头。
图那英受命之后,迅速离去,他是不敢不遵命的,那贻误战机可是死罪,就是他与老头子再不对眼,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乙先生在这边排兵布阵巧为安排,却引得对面的李承训提心吊胆起来。因为若是按照突厥作战常规,他们这第一梯队骑士攻击过后,会紧接着有第二批攻来,甚至第三波,第四波攻击,其目的是不停歇地冲击对手防线。
而实际上突厥铁骑并没有再度发起攻击,这使得李承训不得不警觉起来,他在担心一件事情,那就是突厥军中或许会有重甲骑兵,而现在的拖延时间,正是为了重甲骑兵的到来。
若要破解步军铁桶方阵,非是重甲骑兵莫属,其不管你步兵有多么坚硬的盾牌,有多么密集的队形,重甲骑兵冲锋过去,几乎可以用铁蹄碾压对方士兵,毫无悬念,而且几乎不用顾忌对方长矛和箭矢的伤害。
话虽如此,但突厥骑兵向来是讲究轻骑千里,以速战速决克敌制胜,从来就未有过重甲骑兵,况且要把骑士和马匹都用铜铁武装起来,那是笔巨大的花费,突厥军队也承受不起,所以李承训敢于以两万步军来抗衡对方,便是算到敌方未有重甲骑兵。
李承训心中正在琢磨不定,思谋对策,突然,他看到突厥大军动了,这次不是五千人的梯队,而是整整两万骑兵,分为左中右三路,环绕着向李承训等人奔来。
“这是什么状况?”李承训有点懵了,可现如今走是不可能了,也只有硬着头皮干了,因为步兵的两条腿,是跑不过骑兵的,他们一旦转身,将完全暴漏出自己的后背给那些风驰电掣的骑士,那等于是向死神招手,所以,他们唯一生存的办法就是正面拒敌。
两万步军心知此刻形式的严峻,一个个龙睛虎目,心无旁骛地注视着对面奔腾的骏马,以及那骏马上杀气腾腾的骑士。
“不是说只有五千突厥狼吗?”他们宁愿相信是李承训的情报搞错了,也不愿意相信这起初就是一场有心为之的阴谋。
要知道,面对五千突厥骑兵,唐军尚有信心以血肉之躯,背水一战,可现在面对近两万余名骑兵的现实,他们的心底已经凉透了,但为了自己的生死,也只能握紧手中的兵器严阵以待。
“呦嗬!”
三路骑兵瞬间将李承训的步兵方阵围困在核心中央,高举着他们手中的弓箭、马刀,叫嚷着,欢呼着,以宣泄着心中的激情,并向唐军将士示威。
“大将军,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发话的是铁鞋,虽然他是内奸,但也不甚理解突厥人围而不攻是什么意思,故而发问。
“可能是要派重甲骑兵过来!”李承训随口答道。
铁鞋“哦”了一声,不再表示什么,其实他现在特别苦恼,他不知道李承训到底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其是如何排兵布阵的,却又一种被对方压制与挟持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很不爽。
“难道他发现了我的身份?”铁鞋猛然一惊,虽然他不愿相信这是事实,也很想说服是自己想多了,但敏锐的直觉感觉告诉他,似乎这种猜测是对的。
所以,他早就动了除掉李承训,从而瓦解唐军意志的念头,可他每次想偷袭李承训时,都会见到其身边的贾墨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终使他迫于压力,不敢轻举妄动。
“门主,哦,不,大将军,发信号吗?万一他们推来投石机等重武器……”耗子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对突厥人围而不攻的理解是对方正在搬运重武器,那可如何是好?
“再等等!”李承训低声回应,他认为对方用投石机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这里距离幽州城有五十里,若要把那东西运来,非得一天的功夫不可。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突厥的叫喊声渐渐停歇,而唐军握住兵器的手也不得不松弛下来,双方的兵马都僵持得累了。
李承训望着正午被浓云遮挡的日头,他的心情也如浓云般沉重。他原本的设想是,突厥骑兵马不停蹄的向唐军发起攻击,最大限度的消耗掉他们的有生力量,最好能牵制出来突厥人伏在左右两阵的所有伏兵。
在疆场外围两翼有突厥人的伏兵,这是乙先生曾经坦荡承认的,李承训认为只要他主战场打的好,便一定能引出这部分兵力,将其拖入步军方阵的防守泥潭中。
届时,他会再次发出攻击信号,已方藏伏两侧的骑兵则会瞬间杀出,以如虹气势,冲击久战不下的突厥骑兵,当能有八成胜算。
但是,依现在的情形来看,乙先生宁可派大军围而不攻,也不动用自己藏伏于两侧的兵力,那他便绝对不敢发出令己方骑兵突袭的信号,因为唐军骑兵根本没有正面冲击突厥骑兵的实力。
围而不攻,那乙先生到底在准备什么?一会儿将会发起怎样的攻击?随着时间的流逝,李承训、贾墨衣、铁鞋、耗子,以及步兵方阵的所有士兵都越发的担心起来,甚至有一种恐惧在悄悄的蔓延。
然而这种僵持的局面,很快便被不远处飞奔而来的一票人马所打断,那领队之人一身红衣,秃头之上蒙着一条红巾,他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按照乙先生部署,领命离去的红刀头贼首图那英。
图那英率领的这批军马差不多有万余骑,人人后背都背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鼓鼓囊囊的箭只,有的人手中还提着一杆或数杆长矛,他们来到军阵前方,将这些东西全都铺散于地。
“是松油火箭?”连贾墨衣都沉不住气了,很明显,对方要以逸待劳,用火攻来破唐军的步兵方阵。
李承训的身子晃了一晃,神色也随之严峻起来。由于时间紧迫,条件也受限制,他没有办法赶制铁盾出来,只能用木盾御敌,这便有了一个极大的隐患,那就是怕火。
现在,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看来乙先生的确是目光敏锐,见识不凡,一眼便看出步兵方阵的软肋,还迅速准备起来,想要在不损兵折将的情况下,一鼓作气火攻取胜。
唐军阵营中也立即哗变起来,他们之前对李承训建立起来的信心,在这一瞬间已经完全被粉碎,因为谁人都看得到目前的情势,己方如此密集的队形,一旦敌方火箭投来,那必死无疑。
“大将军,突围吧!”铁鞋见缝插针地道,他想抓住这个群情低落的机会,企图制造混乱,自乱阵脚。
“是啊,对方打算火攻,难道咱们等着被烧死吗?”见铁鞋说话,立即有其亲信在这推波助澜。
李承训脸色一寒,沉声道:“逃?你们两条腿,还跑的过人家四条腿吗?休要再提突围之事,再有扰乱军心者,杀无赦,况且咱们的援军马上就到,请大家稍安勿躁!”
他的话音用上狮吼功,音调明显高过众人,他相信所有人都可以听得清楚,但是却依然无法压制住群情汹涌的嘈杂声。
“发响箭!”
李承训知道军心已经动摇,再不令援军出现,怕是这两万人要全军覆没了,但他又极其不甘心,毕竟自己的战术意图还没有达到预期效果,这样勉强为之的后果,很可能会使得援军陷入与突厥骑兵正面冲突的境地,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耗子闻言立即从后背箭囊中掏出两只古怪的羽箭。这箭比寻常箭羽大上数倍,又比攻城箭小上许多,其箭头下部都绑着个竹筒,竹筒底下有一个大圆孔,而那圆孔周围又有许多小圆孔,这就是唐军发暗号用的响箭。
第八十章 按兵不动的援兵
“发射哪一只?”耗子左手拿着漆着青漆的长箭,右手拿着漆着红漆的长箭,立即发问道。
“都发!”李承训果断回答。
“尊令!”
耗子令左右抬出一张巨弩,令数人合力将这粗大的箭只放到弩上,而后命人将弓弩的角度调整到与地面成一定的斜角,同时他已走到被撅起的箭头之下,打开火石,点燃了藏在绑缚在箭只竹筒大孔洞下的引线。
“呼!”的一阵烟雾从那竹筒中蹿出,随即那信号箭被发射出去,直冲云霄,同时伴随着尖锐的声响,声势不小。
原来那竹筒下部大孔洞里藏有硫磺、碳粉等物,这在大青山黄水谷应有尽有,李承训应用其简单的化学知识,制作这一支能通过燃烧而释放烟雾的箭只还是不成问题的,至于这箭发出的声响,是周围那些小孔洞在奔向空中遭遇气流变化而发出的声响,这对于在草原生活的白将军来说,设计出来也是易如反掌。
这件物事,正是李承训与白将军两人经过数日的研习才发明出来,他们私下里试验过多次,今日却是第一次实战应用。
随即,第二只响箭也被发射出去,而此时,无论是大唐军士,还是突厥士兵,都对这一奇怪的东西产生了兴趣,无不仰天凝望,因为那时火药的发明还在雏形阶段,掌握在装神弄鬼,修炼丹药的道士们手里,谁曾见过如此能上天的烟雾?
乙先生惊愕的同时,立即意识到这是李承训在搬救兵。古时以烽火为号,战旗为号,响箭为号,都有一定的局限性,想不到原来还可以用腾空而起的烟雾为号?
“快,将箭只和长矛分派下去。”乙先生脸色庄重,急忙传令下去。
他的胃口很大,困住李承训的两万步兵目的就是要引得其援军到来而一网打尽,但对手是李承训,他便不得不多个心眼,最好是在其援军赶来之际,将这两万步兵碾压成一团,以减少可能存在的风险。
李承训将信号箭打出,立即擎举出手中长剑,向众兵将吼道:“兄弟们,朝廷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远处便是那欺侮大唐子民的突厥狼,他们又要装填火油要烧死咱们,咱们已经退无可避,唯有进攻,才可以化险为夷,至多半个时辰援军便至,兄弟们,跟着我,上!”
这两万步兵在藏兵洞中可是一刻没有闲着,一直在操练这步兵阵法,这是李承训依据目前的形式,又针对突厥骑兵而特别设计的,如今兵士们用将起来,并不陌生。
他说完之后便脚扣马腹,向前冲去,那些个兵士见主帅打头,无不激起一股血性,“嗬,嗬”的出言应诺着,也算是给自己提振士气,提起步伐小跑起来。
别开这步兵方阵人多,由于训练有素,所有的人都在以相同的速度缓步奔跑,所以方阵的丝毫没有散乱,这是一个移动的步兵方阵。
那些围困方阵的突厥骑兵,见这方阵竟然向着他们跑来,无不惊诧,他们纵横草原何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步兵?这些人纷纷吆喝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示威,更有手拿鸣镝者向唐军开弓射箭。
乙先生远望见这一幕,很明白这是李承训黔驴技穷,其自付无法应对自己的火箭攻击,所以迫不得已而开动步军方队向他抵近,试图在自己装填完火油之前,交战在一处。
那时不像现在这般先进,若要将这些弓箭和长矛前段的松油点燃,必须要用人去点火,而后再将这些燃着火的兵器射杀出去,这五千军马按每人点两只火箭算,也是不小的工作量,而要形成对两万步兵的批量杀伤,必须有足够数量的火箭和火矛。
“嗬嗬嗬嗬!”大唐军士背水一战,每个人为了生存,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心,这吼声短促有力,别看是两条腿的步兵,两万人齐声呐喊起来声势也是惊人。
围困着两万步兵的突厥骑兵收到阻截这些步兵行进的命令,自然纵马奔腾,在这方阵周围左右游荡,寻得机会或是射箭,或是刺矛,但是效果不佳。
其实,骑兵的最强优势在于因速度而产生的冲击力,若是以冲锋队形奔跑起来,冲击步兵方阵侧后两翼,这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但现在困住李承训这步兵方阵的骑兵,并没有可供冲锋的空间,自然这种优势便荡然无存。
骑兵的优势发挥不出来,其劣势便自然显现出来。由于骑兵的机动性强,是以损失其灵活性为代价的。比如,每一匹马若要奔跑起来,他身旁至少要空出两三匹马的身位,这就决定了骑兵冲锋使不可能采取如步兵那般的密集队形,必得分出前后、左右的层次,若是骑兵移动缓慢,这所有的空当便是他们的漏洞。
相反,步兵方阵两万人聚集在一处,无论你马匹自何处而来,他们都是一方盾,一杆矛,一支箭,省心、省力。所以,一旦骑兵移动缓慢,其周围的空当暴露出来,他们数杆长矛戳向一处,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斩杀对手?
乙先生看到自己部下骑兵的尴尬情形,立即以旗语传令那些围困李承训等人的骑兵,立即后撤,拉开足够的距离后,进行冲锋。
这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乙先生把脉很准,立刻扭转了己方部队的颓势,并为那五千正在装备“火力”的骑兵争取了时间。
李承训见围困自己的骑兵突然向外散开,立即令部队抓紧时间前行,毕竟未有阻拦,可以使他们更加大胆地加快步伐,但他很快又命令部队停止行进,因为他看到那些跑开足够远的骑兵已经调转马头向这边扑来。
移动中的步兵方阵是根本禁不起骑兵冲击的,所以唐军不得不停了下来,严阵以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远处那五千突厥骑弓兵身前火箭,火矛被悉数点燃,整装待发。
“哈……”
“杀……”
这边,突厥骑兵和唐军步兵再次交锋,好似绞肉机一般的战场,又轰隆隆的运转起来,继续收割着双方战士的**与灵魂。
主战场上金戈铁马交互,血肉横飞淋漓,而在其两翼的左右两路战场,却是充满了奇特与诡异的另一番光景。
说奇特,是因为无论是金甲率领的右军,还是铜臂帅领的左军,他们根本没有掩藏自己的行军轨迹,始终大张旗鼓的从左右两路奔向幽州城的方向,只是行军速度要慢很多,甚至比主战场的步兵方阵还要缓慢,而最终在其见到突厥骑兵的时候完全停止下来。
草原空旷,所谓的左右两路援军,其实也就是距离主攻部队间隔稍远一些,远到几乎目测不到的位置。一来,这样使得骑兵有足够的冲击距离,二来可以牵制并拉散敌军的防守。
说其诡异,是因为唐军东西两路援军与突厥两路守军在茫茫草原上相遇,却都没有立时出击,他们在相距数里外的距离对峙,似乎是都放弃了骑兵优势战术,而改为敌不动,我不动的坚守策略。
这对于突厥人来说,可行,因为他们是防守方,完全可以待对方发起攻击之时再发动,他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拖沓,但为何唐军也不选择进攻?他们不是要救援吗?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走,即便金甲和铜臂都看到了主战场上空划着浓烟的信号羽箭,他们依然是无动于衷,只是默默的等待,也不知道在等待些什么。
白蚂蚁是突厥薄布小可汗手下的先锋之一,与黑拓并称双英,为人孤傲且刚愎自用,他向来瞧不起唐军。
此刻,他见数里外的唐军既不进攻,也不退却,如此有了大半日,终于按捺不住,一声令下,提兵发起攻击。
铜臂所部见突厥大军战马斯鸣,其势汹汹,好似怯战一般,竟然高举大旗,向后退却。
白沽蚁如何能允许对方安然退却?自是紧追不舍,但由于其与铜臂所部相差数里地远,纵然他们的战马优良也难以瞬间追得上,十里地后,他也只能停下部队,不敢再深入追击。
此时,其身旁一位偏将问道:“白沽蚁特勒,这不是大唐援军吗,他们如何不去救援,逃跑却比兔子跑得还快?”特勒在突厥官职体系中是将军的意思。
白沽蚁也是疑惑不解,勒住马匹下令退兵,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是上了当了,自己率兵追出这十余里,若是有唐军从其身后的空当插入,直入阿史那薄布和乙先生所在的主战场,那可糟糕了。
回到既定位置,他询问附近留守的斥候,得知并没有唐军在左右出没,这才安心下来,可心里也更加迷惑起来,因为他远远看见铜臂所部又都跟了回来,距离他仍然在数里之外。
“去,向乙先生报告此间情况,”白沽蚁作为统领先锋,他绝不是没有头脑之人,急令手下探马火速出发。
同样,在右路,金甲与铜臂的做法一样,只是由于右路的突厥将领严格遵守乙先生的战术布置而没有向金甲发起攻击而已。
左右两路唐军既不进攻,也不退却,既没有去增援主现场的意愿,更没有要去青龙峡救援的想法,这的确是大反常态。
乙先生在接到战况通报后,便陷入了沉思,“难道情报有误?可这又是什么战术?难道他李无名真的以为自己的两万步军可以战胜他两万铁骑?”
第八十一章 顿悟太极拳
阿史那薄布对左右两路唐军在主力部队情况危急时仍停滞不前的状况,同样存在着质疑,但见乙先生凝神沉思,便没有立即打扰。
突然,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轻声开口道:“乙先生,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想利用这两万步兵将咱们两翼的伏兵吸引过来,而后,唐军两翼的援兵或去救援青龙峡,或来这里偷袭,那时,依其战力,都会势如破竹。”
乙先生闻言,眉宇间瞬时松动,但内心深处却颇为震撼,不禁转头深深地看了薄布一眼。
他根据铁鞋传来的消息,知道李承训的确是有这么个战术意图,那就是用两万步兵方阵,顶住中路突厥骑兵的压力,同时对其两翼伏兵以为牵制,最大限度的消耗其有生力量,为其两翼最后的冲杀减少阻力,创造条件。
因此,乙先生特别叮嘱两翼伏兵雷打不动地护住两路,不求歼敌,但求阻止他们前进。但是,这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消息,想不到这阿史那薄布居然能够根据时下如此迷乱的状况,而猜测出唐军的意图,当真是厉害,难怪其非是突厥皇族嫡系,却能被封为小可汗。
“小可汗猜测的不无道理,这也是老夫不动两侧伏兵的缘由,但请放心,唐军区区两万步兵,绝对坚持不了多久,李无名也太低估老夫的手段。”
阿史那薄布听乙先生这么说,自是又恭维了一番,显然,他城府很深,是一个颇有心计的人。
事到如今,两人都闭口不语,一同将目光伸向战场之上,那里已经成为修罗地狱,为了生存,为了胜利,突厥骑兵与唐军步兵方阵,正在厮杀肉搏,不死不休。
只见一个突厥射手,马里藏身,射出一箭,透过盾牌缝隙,先是射杀了里面的长矛手,与此同时他也拍马赶到方阵之前,只见他左手长弓收紧,右手马刀出鞘,直向那缺口处戳去。
突然,两杆长矛从那缺口处瞬间伸出,直取他胸口。因为马速极快,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这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他只感到胸口一痛,便见自己的身体被那两杆长矛高高挑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挥舞着马刀,无力的向四周劈砍着。他一抬头,看到了天边的乌云,怎么天会这么暗?
他终于没了挣扎的意识,身体被那两杆长矛夹着重重的甩了出去,而他那匹健壮的马匹,由于惯性的冲击也“轰隆隆”地撞到了方阵前的盾牌之上,便见那方阵外的盾牌墙“忽悠”一下,竟是被向内撞凹了一块,但很快又被里面的军士站稳了身形,恢复了原状。
“噗!”数杆长矛从盾牌的空隙中蹿出,一起捅入这马匹身上,是的,不能让这马活着,因为它距离步军方阵太近了,现在是生死存亡之际,一切有可能打乱阵型的危险因素都要剔除,不能马虎大意,不能心慈手软。
还有一处,一个高大魁梧的大唐盾牌手,先是被突厥的鸣镝射中肩膀,后又被突厥人的长矛挑出了肚囊,眼看着鲜血直流,肠子外泄,但他并没有退却,反而是大吼一声冲出了步兵方阵。
他左右两腋各夹住一只三米长的长矛,迎向奔驰而来的突厥骑兵,由于长矛长度太长,因此可以很轻易的挑下疾驰的骏马上的骑士。
那些冲击过来的突厥铁骑由于被前方战士挡住了视线,所以并不知道有这么个人独立于步兵方阵之外,自然是没有什么心理准备,待前方军士倒地,这才发现,但已经无济于事,无法应对。
这大汉一连戳翻了十余个人,才被后来而上的突厥骑弓兵发现,自然被如蝗的箭羽射成了刺猬,但他就算是死,也并没有倒下,而是像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屹立在那里,支撑他的是那两个拄地的长矛。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需阴谋诡计,没有同情怜悯,割下对方的头颅,自己便能活着,因此到处都是这种生死拼搏。
李承训在步兵方阵中,格外显眼,只见他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拿着双剑,一边指挥着军士随时填补方阵缺口,压住阵脚;一边挥舞拨打着射来的箭只,保证安全,他非是逞一时之勇,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相反,他却是故意为之。
人就是有如此通病,就如沙滩里拾珍珠一般,成百上千的沙子他看见了也不会动心,反而是与众不同的珍珠绝对不会有人走眼,就好比此刻唐军步兵方阵中的李承训,对方骑士一望便知其是主帅,这箭也好,矛也罢,岂有不往那里招呼的?
他的目的就是引诱大量的箭矢过来,这样可以使得他身前防守的盾牌兵和长矛兵集中力量来拨打来袭的兵器,从而减轻其他军士的防守压力,而他自己凭借百兽拳法,躲开这如蝗箭羽还不是问题。
李承训左挡右支,蛇式扭转,在乌骓马上可谓是花样百出,根本没有箭羽能够伤到他,这不光是他百兽拳厉害,还得益于他座下的神骏。那踢云乌骓马已然通人性,十分配合主人的意识,其四个雪白的蹄子好似灌了铅的柱子,一动不动地戳在地上,任由主人折腾。
“嗡!”就在他刚刚扭身拨打走一个长矛后,一种大力震颤的声音,响自他的脑后。
“犀牛望月!”“猴子献桃!”
李承训突然身子抹斜,在看到是只箭时,猛的抬起手中长剑,轻轻一挑这箭的箭头,用四两拨千斤之力,改变了其运行的轨迹,这又是一招双形的百兽拳。
他本以为可以轻松应对,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的剑尖触及到这羽箭的时候,猛然间感到手臂一震。“啊呀,”一声,他险些大呼出来,虽然他有千钧神力在身,但还是被对方箭支的力量所反震。
李承训顺着箭矢袭来的轨迹望去,见射箭之人正是乙先生,他不知何时已经纵马跑到距己一箭之地的位置。对方射箭的距离如此之远,到达眼前可谓是强弩之末,但仍有这么大的力量,可想而知这人的力道如何。
通过方才的较量,可以说,其他的箭羽对李承训根本构不成威胁,他用余光便可敏锐的伸手化解,唯独这乙先生射来的箭只,力大势沉,角度刁钻,防不胜防,的确对自己构成了不小的威胁。
因此,当李承训再次见他弯弓搭箭时,自是不敢大意,目光咬住对方的弓箭不放,而他双手双脚却是一刻也没闲着,仍在不停的拨打着旁处射来的箭只。
“呜!”乙先生的箭非是鸣镝,因此没有那尖锐的声响,有的只是由于箭身震动而引起空气震动产生的共鸣。
“好!”李承训大喝一声,展开一招“螳臂挡车!”,竟然拨打起一只袭向自己长矛,向那箭羽砸去。
螳臂挡车这个成语说的是一只螳螂居然试图去阻挡滚滚行进的车轮,其后果当然是被碾压成一团泥,但在这里,却是李承训突发奇想随机应变想出的一招,就是想通过拨打袭向自己的武器,使之改变角度,从而去迎击那激射而来的箭羽。
还别说,这还真有点螳臂挡车的味道。
砰!”那箭羽力大,那长矛别看要比那箭羽粗壮,却真如小螳螂一般,根本阻挡不得,只是稍稍改变了那箭羽的行进方向,便无力的坠落下来,好在长矛的这种平行的坠落是不会伤到附近兵士的。
“啪!啪!”
说时迟,那时快,李承训挥舞长剑,又接连将抵近身体的几只箭羽改变方向挑了出去,分别将其撞倒了四处射向自己的箭羽或者长矛之上,那声响自是箭只互相碰撞发出的声响。
“咦?”李承训这几下拨弄箭只,用的全是四两拨千斤的巧劲,竟是特别的顺手,还特别的有效果,他不由得想起了一种现代风靡世界的武功——太极拳。
记得当初在大学的时候,学校还真组织过太极拳的学习,只是他当时根本没当回事儿,没有用心去学,但好在那老师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太极拳拳意,也就是他记忆力惊人,虽不解其意,倒是全都记了下来。
现在,随着拨打箭只,老师当时所讲的拳意竟然历历在目,跃然于脑海之中:太极拳以慢为形式,以圆为特征,以匀为要点,以静为条件,以轻为手段,以松为原则,以柔为灵魂,以刚为目的,虚实呼应,难解难分,唯有用拳之人随心而发,拳到,意到……
“慢、匀、静、轻、松、柔、刚!”
李承训口中呼喝着太极拳八字要诀,手上不停的拨打箭只,又连续破掉了乙先生射来的数箭,竟然是越战越有心得。
武功在于领悟,有的时候师父掰碎了去讲,徒弟也拨楞着脑袋不懂,而对于资质好的人,即便你只讲个大概,他也能领略到其中的奥妙,李承训显然是后者。
他虽然易筋经被破掉,但其造诣还在,加之百兽拳浸淫数年,可以说是炉火纯青,所谓一通百通,这太极拳的拳意原本他是知道的,只是从未去参悟,如今机缘巧合令他顿悟,虽然还无法发挥出这套拳法的极限奥义,可也足够他于千军万马中从容以对了。
“哈哈哈!”
李承训纵声狂笑,用上狮吼功,立时传送数里,同时他一跃至马背之上,弃掉手中双剑,改用双手画圆来接引奔向自己流矢飞羽,而后双掌交错,便将那武器轻松移向一旁。
“呜~”
乙先生背后箭袋已空,所以对这最后一箭格外用心,他弯弓,搭箭,瞄准,却不急于放手,而是选择了突厥骑兵又一轮的攻击之中。
那箭好似流星一般激射而出,穿过方阵之外那些奔走如飞的突厥骑兵,钻过大唐军士盾牌手的空档,贴着大唐长矛手的身侧,以极其诡异刁钻的角度,直奔李承训咽喉。
第八十二章 突厥火骑兵
李承训早已丢弃长剑,站在马背之上,见乙先生箭袋中最后一只羽箭破空而来,不敢大意,他身子以蛇式躲避其他箭羽攻击的同时,双目骤聚,双掌微提,死死盯着这支羽箭.
就在这箭羽飞到面前的一刹那,他先是左手一探,抵上这箭尖,依然感到瞬间有一阵大力袭来,震得他胳膊发麻,但他却没有用力去抵触,相反,他却是翻转手掌与这箭羽同向又送了它一程,同时身子如陀螺般旋转一圈,及至他指尖捏住羽箭箭翎时,已卸去了来箭的力道,最后反手一握,将这只羽箭牢牢抓在手中。
“来弓!”他大吼一声,话音落地,只见早有那见识得快的射手,将自己手中的长弓扔了上去。
李承训抓住那弓二话不说,立即手搭长箭,弯弓似月,抬臂对准了乙先生,就在众人都以为他要射杀乙先生时,他却在发射之时突然转向了阿史那薄布。
“不!”乙先生倒是反应迅速,立即发现不妙,虽然他不相信李承训有如此神力,可以射达一里外的薄布小可汗,但这李承训方才显露的武功太过邪门,他不能冒险,于是立即大喝一声“保护小可汗!”,然后拨马便走。
“嘣!”
随着这一声响,阿史那薄布茫然无措地看着急奔而回的乙先生,而乙先生见小可汗安然无恙,不禁侧头回看。
唐军方阵中,李承训正无奈地摇头叹息,原来他力气太大,岂是那寻常弓弦能承受得住的?刚才那一下已然把弓拉断,丧失了一个翻盘的绝好机会,机会稍纵即逝,现在也只能再想其他办法。
“可惜!”他略带懊恼的将那断了弦的弓扔在地上。
虽然未能杀伤敌将,但李承训断弓惊走乙先生,再加之其出神入化的身手,顿时令唐军阵营士气大涨,军士们倍受鼓舞,瞬时间欢声雷动,。
相反,突厥骑兵见主将后退,也迅速策马回奔,其实他们这第一**击已过,既然冲不开敌阵,便是一定要回撤倒出冲刺的空间后,才能进行下一轮的厮杀。
“杀!”
唐军见突厥兵将把后背露给了自己,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射杀移动活靶的机会,阵营中的弓箭手纷纷开射。但骑兵移动快,逃命快的优点立时体现出来,十数秒钟之内,所有的突厥兵全都逃得一干二净,官军仅仅射杀了十余人。
“给我杀!”乙先生立时发动第二轮冲击,他不能给李承训以喘息之机,也不相信自己的铁骑会冲不垮这小小的方阵。
唐军的步兵方阵依靠的是木质盾牌以及长矛、弓箭这些轻量化武器,而非是重甲步兵,突厥骑兵一次冲锋不行,那就两次,三次。其实他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不是想要证明什么,而是因为他那火骑兵尚未准备就绪。
悍不畏死的突厥骑兵,与坚守以为活命的唐军步军,再次纠缠在一起,就好似一堆蚂蚁扑向了一个活着的甲虫。
甲虫凭借自己坚硬的外壳以及灵动的四肢,还有那不屈的斗志,与周边的蚂蚁不停的周旋。那蚂蚁啃向哪里,他的触角便伸到哪里,即使密密麻麻的蚂蚁爬满了甲虫的躯壳,那甲虫也始终按照自己的节奏,不停地驱赶蚂蚁。
蚂蚁们对厚厚的甲壳无可奈何,只得放弃攻击,再次无功而返,就如这些突厥兵对待李承训的步兵方阵一般,只能选择暂时的离开,准备蓄力再次冲击。
第三队、第四队骑兵相继而上,每一个梯队都是信心满满的出战,最后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策马回归。这三四个冲锋下来,突厥骑兵已折损近千人,而唐军步军士兵也伤亡数百人,可见这场殊死搏斗的惨烈。
放眼望去,枯黄露着土黄的草场上,已然是满目疮痍,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血色已经将大地染红。
战场上有些死而不僵的战马,正低低的哀鸣着,而他的主人却被它在压身下,早已身亡;还有那倒地的狼图腾的旗帜,斜插在地上,而那旗杆脚下,堆缩着一个满身箭羽如刺猬般的青年;还有那相互搂抱在一起同归于尽的士兵,也许他们死的时候,心里只有三个字,“杀了他”,如此惨状,在战场上比比皆是,昭示着战争的残酷。
同样,在步军方阵周围同样跌倒着大量的大唐将士,他们的尸体混着战马的尸体,俨然已经成为了方阵外的城墙,而步军方阵中那些被远箭射杀的兵士,也都被抬到方阵外围。方阵里面,是要倒出来给伤兵休憩和治疗的。
这些伤兵的脸上都是一片默然,每个人都没有吭声,疼自己忍着,毕竟还活着,见惯了死亡的人,已经不再恐惧死亡,他们唯一恐惧的是身旁的袍泽失去生命。
战争的间歇期间是最令人窒息的,反倒不如战斗打响时那么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可对于一些老兵油子来说,这种间歇却是最惬意的,毕竟战斗惨烈,自己还活着,还可以喘口气,焉何不高兴?
“大将军!他们来了!”耗子突然扯着脖子喊道,不错,那些方才还围困着唐军的骑兵早已奔驰到远处,此刻正拨转马头回返。
“聚!”李承训在马上高高在上,手擎举起宝剑,发布防守命令。
“喏!”上万儿郎齐声大喝,威武雄壮。第一排盾牌手,将长盾落下,单手提到抵近盾牌的缝隙间,随时准备出击斩马腿。第二排长矛手,他们将长矛重新夹在腋下,调整好角度,将矛头斜指向天。最里面区域的弓箭手,他们已个个将弓挽好,将箭羽搭弦,目光注视着前方,准备随时发起攻击。
然而奇怪的一幕又发生了,就在官军严阵以待,准备再一次与突厥人性命相搏的时候,那些冲向唐军的突厥骑士,全都在一箭地之外停了下来。
其实这一点儿也不奇怪,这世界上有很多未解之谜,不是他的原理有多么复杂,而是人们不了解她,现在,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李承训的视野要优于那些兵士,所以他明白突厥人在搞什么。
原来,那五千名已经配备好“火力”的骑兵已经布置到位,距离步兵方阵不足两箭之地,分五排一字排开。
现在,他的步兵方阵在战场中央,而突厥大部骑兵远远地包围着自己,若是从空中俯瞰,就好像是个“回”字,而李承训是里面那个“口”字,至于那五千名“火骑兵”就在“回”字外的正南方向。
动了,“回”字的一横渐渐退到两旁,而“回”字之外的那五千“火骑兵”已然启动,第一梯队,第二梯队,一直到第五梯队,他们拉开奔跑距离后,相继冲进了“回”里面,直奔李承训的步兵方阵。
“兄弟们,用你们的盾牌,用你们的长矛,守住你们的兄弟!只要再坚持一刻钟,咱们的援兵必至!”李承训明白这“火”意味着什么,他们已经没有退路,唯一坚持,坚持到那一刻的到来。
第一排“燃火”的突厥骑兵咆哮而至,大概有一千余人,好似波lang一般由远及近,每个人的身前都有一团火红,飘散着一股浓烟。
“呜呜!”火箭带着独特的风声,激射而来。
“梆梆梆”那火箭或是击打在盾牌上,或是“当当当”被唐军的长矛胡乱挑开,或是射入唐军阵营之中,杀伤人命并燃起一团烟火,总之,唐军步兵方阵大吃苦头。
“嗖嗖嗖!”唐军内的弓箭手自然也开始还击,这是他们唯一能做的。
此时的天空越发的阴暗,好似一张黑色大幕罩了下来,那划着美丽火影的火箭,满天飞舞,好似满天流星,煞是好看,只是当它们呼啸着坠入唐军步兵方阵时,会带走许多鲜活的生命。
来而不往非礼也,唐军阵营中也有大量箭只射出,虽不如对方箭只色彩绚丽,却是非常实用,步兵针对骑兵的最有利武器便是箭只,所以,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携带了大量的箭羽。
于是乎,天幕之下,箭羽交错,但却并未有短兵相接,因为突厥骑兵在距离唐军一箭之地的时候放箭,而后便瞬间拨转马头向左右两翼展开,兜个小圈子又返回原地,顺序站到后排,准备新一轮的冲锋。
在第一排骑兵尚未完全离场之际,第二排骑兵已然杀到,这次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燃火的箭只,而是燃火的长矛,同样在距离方阵不远处投掷过去,而后拨转马头回返。
这些火矛的杀伤力要远远大于火箭,好在其目标巨大,唐军步兵方阵中的长矛兵有机会拨弄开,但也有不少没有封堵住的火矛穿射进来,造成官军大面积的伤亡。
李承训依然骑在自己的踢云乌骓马上,鹤立鸡群的独立于步军方阵之间,但他这次却没有起到诱敌的效果,显然是乙先生临时调整了战术,严令兵士不许向他那里投掷。
第三、第四、第五队突厥骑兵轮番射杀火箭,或者投掷火矛,使得唐军损失惨重,可李承训除了抬头望天,似乎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城府较深的他,此刻面上竟然流露出一种悲观沉重的情绪。
第八十三章 算天赌命
突厥骑兵射来的火箭上染的松油,沾惹到唐军衣服上,瞬间便会燃起火来,而方阵中士的唐军士兵站位又密集,只要一人着火,纵使赶紧扑打,也无可避免的会燃烧到他人身上。
况且,突厥骑兵的这种火箭攻击周而复始,竟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这让人如何防备?无奈之下,兵士们总要本能的躲避危机,这是几乎不可控的。
如此一来,这步兵方阵的阵形便难以保持,一旦对方骑兵攻杀上来,所有这些人都将是待宰羔羊,相反,突厥那边却是士气高涨,远处那些轻骑兵正努力地控制着座下战马,期待着火骑兵攻击过后,他们好去肆意冲杀。
“李驸马,实在是挺不住了,还是撤吧!”铁鞋始终在打退堂鼓,只是原来呼应的人少,不过现在却是有不少人随声附和。因为官军始终被动挨打,并且伤亡巨大,几乎所有的兵将都已经失去了信心。
“再乱军心者,斩!”李承训猛然瞪向铁鞋,犹如一柄利剑,逼迫得人喘不过气来,显现出从未有过的威严与恐怖。
唐军眼看溃散在即,不仅这两万步军主力有死无生,反攻幽州也将化作梦幻泡影,解救青龙峡援兵更成了一纸空谈,这如何能不让他心烦意乱。
“难道,老天真的不给我逆天改命的机会?”李承训口中喃喃自语,却抬头望向乌云漫天。
唐军被他刚才那个“斩”字镇住了,又见他痴痴地望着天空,便也都随他抬头仰视,他们不知道主帅因何望天,是祈祷吗?但他们很清楚现在的被动状况,抵抗已经无济于事,那看看天,也无不可。
就在众人愣神的瞬间,“轰隆”一声闷响,憋闷了一日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而且不是丝丝点点,好似那竹筒倒豆。
“哈哈哈,真是苍天助我,助我大唐!”李承训紧皱的双眉终于舒展开来,仰天长啸,一舒胸中块垒。
“雨,下雨了,下雨了!”不少唐军士兵已然回过神来,顿时喜极而泣,状若癫狂地挥舞着手中兵器大声喊叫,甚至有迷信者更是直接跪地谢天,直磕响头。
自从突厥火攻开始,李承训便频频望天,如今真的盼到了大雨,这绝非偶然,而是李承训算计的必然。
此战开始之前,略懂兵法的他便换位思考,猜想对方如何破他的步兵方阵,想来想去,无外乎是用重甲骑兵,或者火攻这两个方法。
首先他便排除了对方用重甲骑兵破阵这个方案,因为突厥历来没有重甲骑兵,大唐幽州守军倒是有,但数量也是不多,突厥人也不可能费劲把他们弄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这便只剩下对方用火攻一途了,而这也是李承训最无解的一个死局,因为他的步兵方阵非是重甲步兵,没有浑身是铁的护甲,并且装备的盾牌也都是木质的,这些都是根本扛不住火烧的。
所以,李承训要发起进攻,必须选择一个下雨天,最好是下大雨的天气,才能防患于未然,这对于他来说并不难,其在秦岭大山日夜与山川风雨为伴,早就摸透了风雨欲来的症候。
因此,他算准了这两天会有大雨,但他无法确定到底是哪天?什么时候?因为这塞外的气候不比秦岭,他初来乍到还没有摸透这片天的脾气,要知道失之毫厘谬之千里的损失可是他承受不起的。
他想到了山甲,山甲是土生土长的大青山的猎户,对这一带的气候了如指掌,而他也的确未令李承训失望,一番山间摸查之后,算准了今日午间左右将有大雨,所差至多会有一两个时辰。
而那时,李承训刚好接到唐军援兵在青龙峡被围困的消息,遂决定立即出兵,但他在路上停停走走,一来是给突厥人以疑兵之计,二来就是要磨蹭的今天有大雨之时,才敢来进攻。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个赌注,但李承训没有办法,他总要面对突厥人进行战斗,事不宜迟,而刚好又有下雨的可能性,所以,他当机立断,果断出击。
为避免动摇军心,这里面的费尽心思,只有李承训与山甲清楚,连贾墨衣这等身边的近人,他都没有告诉,更别说是普通士兵了。
现在,兵士们走投无路,深感绝望之际,突见大雨滂沱,怎能不让他们兴奋感动?再想想他们的主帅总是抬头望天,有时嘴里还念念有词,怎能不将其当作天神下凡?他们现在看向李承训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与崇拜。
与唐军欢欣鼓舞的场面截然相反,那些个突厥骑兵则是一个个灰头土脸,呆若木鸡,随着大雨的从天而降,他们手中燃火的兵器全都被雨打灭,只是丝丝拉拉地冒着青烟,火攻的优势瞬间被瓦解。
就在双方情绪波动之时,眼尖的唐军突然指着突厥大军的身后,惊恐地喊道:“不好!快看,突厥增兵了。”
所有人的目光被牵引过去,果见突厥人的后方,正有一票人远远的向这边奔来,看其人数绝对不止一万余骑,观其衣着打扮定是突厥大军无疑。
瞬间,唐军阵营一片寂静,他们以区区两万步兵,对阵突厥两万骑兵鏖战一日,已是强弩之末,根本经受不住新生力量的冲击,可以说他们已经崩溃了。
已经有人将擎举着兵器的手放了下来,有的甚至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弃了反抗,放弃了斗志,犹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上,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熄灭得无影无踪。
“孬种,废物!”老兵们上来脾气了,叫骂声不绝于耳,但他们嘴里虽然叫骂得凶,自家握着兵器的手,却在不停地颤抖。
饶是唐军方阵开始混乱,李承训也没有出言抚慰军心,而是牢牢地盯着远处,眼见这票人马越来越近,最后冲入突厥军中。
“怎么回事?快看,他们居然自己打起来了?”
唐军士兵发现,那票人马竟然不是与突厥骑兵合兵一处的,而是拎着各色兵器杀入突厥营中,与突厥骑兵做生死搏斗的。
“看,他们的衣服,他们不是突厥人!”又有士兵嚷道。
这票人马久居塞外,其风貌与突厥人大体相同,而且他们所穿的粗布衣服,都是相同的面料,因此远远望去与突厥人并无二致,但现在距离近了,便不难发现这两伙人衣服上的服侍纹路其实大不相同。
突厥大军中,乙先生是最先发现异常的,他忙喝令部下阻止抵御,但为时已晚。
突厥铁骑向来以凶悍著称,不讲什么战术,唯是冲杀起来不要性命,所以其战力惊人,但是眼前的这些骑兵与唐军步兵方阵交战多时,鏖战至此,也都是疲惫不堪,甚至有的战马都在拒绝迈步。
而且,骑兵的优势就是奔跑起来冲锋,站在那里不动的骑兵其实就是待宰的羔羊。但不正常的是,这种溃败仅限于阿史那薄布所在的后军,且这溃败虽乱,却是目的明确,那就是用血肉之躯,誓死保卫阿史那薄布和乙先生快速撤离。
与此同时,围困在唐军步兵方阵其他三个方向的突厥骑兵,也立即改变战略,放弃围困,拨马掉头,杀奔过来解围,而当他们拍马赶到,将阿史那薄布和乙先生维护在中间时,包括那“火骑兵”在内的突厥后军,已经尸横遍野。
李承训并未立即加入战团,而是冷眼旁观一阵,越看竟是越兴奋,信心也是越足。他目测了一下,那票人马斩杀的突厥骑士,绝对不下两千余骑,而且其士气旺盛,相反,突厥骑兵混乱成一片,很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反击。
他觉得时机已然成熟,可以发起攻击了,“兄弟们,那是咱们的援军,认好他们臂膀上的黑布条。现在,是时候反攻了,杀狼队,给我冲!”。
话音落点,便见步军方阵中立时涌出数千手拿子母剑的兵士,他们脱离出方阵,争先恐后地向战场疾奔而去,伴随着他们的,是此起彼伏的喊杀声。
由于方才遭受火攻的损失,加之数千勇士的冲出,这个时候的唐军步兵方阵已经缩小了将近二分之一,但他们依然保持着严谨的队形,也在快步向战场移动。
大雨未停,只是变小了许多,此时更是丝丝片片地夹杂了许多雪花,而且雪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这草原的第一场雪,竟是这样的来了。
天空中的雪花洋洋洒洒,战场上却是血花飞溅,但这是红色的血,染红雪的血,血红雪白。
众将士奋不顾身地往前冲,李承训更是一马当先率先脱出步兵方阵,是呀,他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等的太难了,甚至险些熬不住了。
他闪电般冲击出去,但冲击的方向却不是主战场,而是战场左前方,他的目标也只有三个人,很明显,他们是去向白沽蚁传令请求支援的传令兵。
“嗖嗖嗖,”
李承训的乌骓马乃宝马良驹,速度惊人,瞬间便奔到射杀那三人的射程之内。他弯弓搭箭,同射三箭而出,便见那三人应声落马。那三匹健马兀自跑出好远,才停住步伐,转身回到主人尸体旁边。
他对自己的箭法很自信,无需前去探查他们的死活,射杀完毕,立即一转马头,直奔主战场而去。
第八十四章 围歼狼兵
草原空旷,一览无余,乙先生早就看到了李承训所为,奈何距离太远,无法施以援手,而且他要以保护阿史那薄布为重,虽是恨得牙痒痒,却是无可奈何。
突厥大军虽然是占据先天优势的骑兵,但遇到了李承训这个怪才,用特别的步兵方阵,,扬长避短,竟然与之鏖战一日。这样一来,突厥人的骑兵可就吃不消了,他们需要战阵中需要来回冲突,不似步兵那般守住一隅而不动,其身体消耗要大得多,哪里还禁得起那支神秘部队的侵袭?
纵观战局,乙先生已知兵败如山倒,难以挽回,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壮士断腕,已保证主力部队撤退。
“黑拓,断后!”他当机立断,开口吼道“嘿!”黑拓应声而出,而后命令所部骑兵全体拨转马头,不再四处游蹿。
乙先生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援兵搅局,但其毕竟是久经沙场,决断力和判断力都是惊人的,他选择的突围路线不是幽州城,而是向左路,去汇合他在左路埋藏的伏兵,白沽蚁的队伍。
这令李承训吃了一惊,他纵马斩杀了去左路求援的三个突厥骑兵,目的就是将乙先生等人逼迫到右路去,因为左路距离青龙峡太近,那里尚有围困薛家兄弟的四万突厥伏兵,他就是想将这两部突厥大军从中割裂开来。
“好厉害!”李承训由衷赞叹,他的步兵追击骑兵根本是望尘莫及,而那票莫名的援军又被黑拓带人死死拖住,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史那薄布等人逃走,但不怕,先吃掉眼前黑拓这五千兵马再说,于是,他只得拨转马头向自己的步兵方阵回奔。
步兵方阵没有李承训的命令,全在原地待命,但他们见着突厥大军似乎正在撤离,不由得心头振奋,能躲过必死之劫,还有什么好说的?谢天谢地吧。
耗子同样兴奋得躁动不安,他身子靠近铁鞋,面上热乎乎地问道,“铁鞋将军,突厥狼子为什么不杀回幽州?”他并不知道铁鞋是内奸,只是想着他身旁这位百战将军,见识必定高于自己,或许能为他答疑解惑。
铁鞋的全部心思都在战局之上,根本就没有时间搭理他,但他的确以明就理,并暗暗佩服自己的恩师乙先生,能够审时度势,做出正确的决断。毕竟他也是身经百战,粗通兵法的将军,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分析战事,突厥骑兵已经被冲得阵形混乱,而他们苦战一日,食不果腹,加之冷雨过后,大雪飘零,身上的衣服都冻成了冰坨,现在战力变得极其低下,支撑他们的,无外乎是人多势众和憾不畏死精神。
相反,突袭突厥骑兵的这支不明身份的队伍,则是吃饱穿暖来的生力军,虽然战力不济,可也着实有几位将官厉害的紧,始终压住阵脚,奋力拼杀,因此士气高涨,人心鼓舞。
双方本就僵持不下,待李承训这步兵方阵冲过去,完成合围,那早已没了力气的突厥骑兵便没了奔跑的空间,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所以,撤退是最明智的选择,而之所以未回幽州,一方面是因其后路被堵,若要冲开,需要花费更大的代价,然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冲出围困,回到幽州城里,那才是真正入了死地。
原因很简单,突厥人进入幽州城,失去了马战天下的优势,只能困守孤城。李承训只要围而不打,切断城里与城外突厥伏兵的所有联络,便会将薄布小可汗以及乙先生等人瓮中捉鳖。
李承训刚刚射杀了突厥左路信使,此刻已回到唐军方阵前,立即大声急呼,“兄弟们!大唐以你们为荣,立即随我剿灭突厥余部,待幽州城破之后,活着的每人赏银百两,死了的抚恤双倍!”
他这一嗓子震惊百里,大唐官军人人振奋,立时欢呼起来,这可真是大手笔呀!他们见到李承训的本事,早就五体投地的信了他。说实话,军士们出生入死,保家卫国那是高调,实则还是为了好的待遇。
“杀!”唐军士兵像打了鸡血一样,向突厥的骑兵战队冲去,弓箭,长矛,盾牌,有什么用什么。
“杀!”那票神秘的人马感到友军的振奋,也好似被催情了一般,爆发出最后的战斗力,与唐军相呼应,继续纠缠着突厥骑兵。
“杀!”那是突厥骑兵绝望的呐喊,不仅充满了活命的渴望,更包含了杀红了眼的**,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拼死一搏。
乱战之中,鲜血淋漓,肢体横飞,不是活着,便是死亡。在战阵的核心地带,黑拓正与那票援军中的三位首脑走马斗将,他以一敌三,却是占尽上峰。
“嘿!”黒拓大喝一声,一招回马枪,戳向当先冲向自己那人的后心。
“砰”得一声,立时血光乍起,红雾喷出一条,那人大叫一声跌倒于马下,却有一只脚仍然锁在一只马镫上,被那马在地上拖得染红了一片白雪。
“啊!”另外两人于左右齐齐赶至,他们见同伴被斩杀,无不震怒,一人用长刀,一人使双刀,奔着黑拓头脑斩去。
黑拓身子一斜,侧伏于马头之旁,堪堪躲过二人攻击,随即三马错凳,他已奔出好远,之后,他马不停蹄,拨转马头,复又杀来。
黑拓征袍之上,鲜血淋漓,却没有一滴是自己的血,他已经杀敌无数,光是将官摸样的人,他就已经斩杀了五位,累得膀子生疼。
三马交错,又到了一轮搏杀之际。
黑拓只有一杆长矛,而对方兵器却是两样,就在其枪杆抵挡住长刀之际,黑拓见那使双刀的汉子已经贴近其身侧。
“哼,”他闷哼一声,猛地用力顶脱长刀,而后倒转长矛刺向那用双刀的汉子。
“哦呀”那汉子忙缩回双刀去架封,可对方的长矛好似一条滑腻了的蛇,于他双刃之间弯曲两下便直插入自己的胸口。
黑拓用的是矛杆的后部,非是矛头,但其力量巨大,竟然硬生生的把那茅杆的后部戳进了那人的胸腔,随即他向上一挑,那汉子的身体便被挑落马下。
与此同时,他感到后背风声,知是那使长刀的汉子袭来,已来不及收矛,他便身子向侧旁一滑,脱开一脚勾住马背,而另一只脚勾住马蹬将身子藏于马腹一侧。
电光火石间,双马错蹬盘旋之际,黑拓寻得机会再次翻身上马,单手挺起长矛直刺那使大刀的将军胸前。
这使长刀的将军非是关二爷那般风采,长得一副苦瓜面容,穿的也是寒酸,但眉宇间视死如归的气质倒颇令人尊敬,他见黑拓挺矛刺向自己的心窝,便将大刀横在胸前去搪塞。
“嘡,”双方兵器相交,又各自收手变招,而后矛来刀往斗在一处,转眼三五个回合逝去。
“去死!”黑拓又寻得一个机会,一矛挑掉对方的长刀,矛尖直刺对方小腹。
“呀!”那汉子兵器脱手,双手分开,眼见那矛刺向自己已然不及躲闪。
就在这十万火急的空当儿,李承训拍马赶到,他手中没有兵器,索性腾空而起,一招“鹰击长空”,探出双爪向黑拓头上抓去。
黑拓想故技重施,刺杀那汉子过后,再设法躲避头顶的攻击,但他敏锐地感到头上风头甚急,怕是不避不行。
无奈之下,他不得不驱马躲避,那手上的长矛自也失了准头,“噗,”的一声,刺在了那苦瓜脸汉子座下马颈之上。
饶是如此,黑拓还是未能躲开李承训的攻击,“哇呀,”一声,他感觉到背上一沉,眼看着自己被一团黑影扑落于马下,忙就地一个翻滚,躲避开去。
“是你?”当他从地上挺身站起之时,发现来者不是别人,竟是晌午要与他斗将的李承训。
他说的是突厥语,李承训自然不懂,不由眉头一皱,看向一旁惊魂初定的苦瓜脸。这苦瓜脸还真是争气,不仅懂突厥语,还懂汉语,于是立刻翻译。
“是我,尔还不束手就擒?”李承训与他搭上手,便知这位马上骁勇的将军,并无内家功夫在身,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休想!”黑拓听过苦瓜脸的翻译,断喝一声,立即一抖长矛,挺身便向李承训刺去。
李承训百兽拳已出神入化,加上天生神力,对付外加高手游刃有余,何况这黑拓根本算不得高手,但他此刻新悟太极奥义,正要在琢磨试炼一番,便心头默念太极歌诀,同时身体为之一松。
眼见那黑洞洞的长矛已到眼前,他心随意走,意动身行,右臂画孤,右掌撑圆,看是缓慢,却是恰到好处,在那长矛抵近自己咽喉的一瞬间,其手掌虎口刚好贴住那矛头,也不见其如何用力,那手掌一按一翻之间,已震得那杆矛枪“嗡嗡”直颤。
黑拓手上顿时感到一股好似螺旋扭曲般的大力,在拉扯他的手掌,到手臂,到这半侧身子,他再也拿捏不住这长矛,只得张开双手,果然见那长矛好似被什么东西牵引着,瞬间离他而去。
李承训左手一抬,便将这长矛抓于手中,抬臂将矛头指向黑拓,大声喝道:“下令停止抵抗!”那苦瓜脸闻言立即翻译过去。
黑拓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招败于对手,脸色茫然地道:“你,你这是什么妖术?”
其实不光是黑拓想问,这苦瓜脸也想问,因为在他们看来,那杆长矛好似被李承训赋予了生命一般,任由他指挥。
李承训施展的正是太极拳中四两拨千斤,再加上缠丝劲的综合运用,虽然他还在不断摸索体验当中,但见到如此这般效果,也是心中异常激动,对今后的路更加有信心。
第八十五章 初战告捷
李承训并未解答他们的疑问,反而用黑拓的长矛抵住其咽喉,转头对苦瓜脸沉声道:“你告诉他,让他率部投降,我可以不杀他们。”
苦瓜脸将李承训说的这句话翻译给黑拓听,便见那黑拓“兹哇”咆哮数声,他再给翻译过来,就是四个字“誓死不从!”
李承训轻叹一声,转头看向苦瓜脸,“这位将军,这黑子杀了你们不少人,你来动手吧,完事后你把他的头割下来,巡场一周。”
其实他倒是很欣赏这黑拓的勇猛,但其不降,便只能忍痛杀之,为的是威震全场,以减少更大的损伤。
苦瓜脸一听,心中激动,热血上脑,顿时双眼猩红,险些哭了出来,他想到有多少好兄弟,好部下死于此人之手,当真恨不得生啖其肉。
“好,多谢!”他二话不说,轮起手中大砍刀,对准黑拓的脖颈就是一刀,这是集结万般仇恨的一刀,干净利落,带出一腔热血冲天而起,随即便见那黑拓的人头骨碌碌的翻滚于地。
那苦瓜脸将自己长刀倒插于地,而后拾起李承训扔在地上的长矛,对准黑拓的头颅脖颈处就是一戳。因黑拓是短发,苦瓜脸无法将其头发卷起从而卷到长矛上,便只能以此办法将其挑起。
“突厥人听着,你们的主帅已被我大将军斩首,余者投降不杀……”
苦瓜脸翻身上马,一边用突厥语喊着,一边晃动着臂膀,让黑拓的人头在高空游荡,转瞬便奔跑了一圈。
黑拓是突厥猛将,在突厥军中威信很高,这又是他的嫡系部队,兵士们见自己主帅的头颅被人家挑在矛头,心中无不感到震撼,但他们手上的动作却逐渐慢了下来,并渐渐地聚集在一处,终被赶来的唐军步兵方阵围在正中。
俗话说蛇无头不行,军无帅不定,原本五千兵马的殿后队伍,如今仅还有两千余人,再加之主帅被斩,人心涣散,他们知道再打定是死路一条,早就没有了斗志,凄凄惨惨的挤在一处,不知如何是好。
苦瓜脸挑着黑拓的人头逡巡数圈以后,才将那挑着人头的长矛,“嘟”的一声插入地下,而后提带马缰向远处一个黑袍的将军跑去,到得那人马前,他翻身下马,大礼参拜,而后嘴里述说着什么,似在回报军情。
李承训见状略微犹豫,终还是翻身上马,但他并没有催马过去,而是提聚千斤神力,展开百兽拳之狮吼功,向着那黑袍老者朗声说道:“摩会君长,无名阵仗未结,还请暂恕失礼之罪!”
那黑袍老者闻言开口回道,“李驸马无须客套,我契丹大贺氏与大唐为兄弟手足,区区助力不足道。”
老者的声音远没有李承训浑厚,但李承训百兽听音的耳力不凡,自然听得清楚,便再次遥空抱拳以示感谢,而后拨转马头直接插入到步兵方阵中,来到内力被围困的突厥骑兵面前。
“嘶嘘!”突厥骑兵座下众马被踢云乌骓马所威慑,发出阵阵嘶鸣,同时显得躁动不安,这是凡品对王者的惊惧。
“我不杀尔等,尔等已皆为吾奴隶,若顺从者,立即下马放下兵器,从这里走出去,”李承训说着,长臂伸展,指向一处步兵方阵预留的缺口,“若是宁死不屈者,片刻之后,人畜不留!”
他目视着对面缩聚在一起的突厥骑兵,声色凌厉,气息高昂,有一种王者的霸气透露其间。
苦瓜脸见李承训说话,便又立即奔跑来,义务来为李承训做翻译。
那些突厥骑兵在战场上拼杀时个个都是悍勇的人,但当大事已去无力挽回之时,却都没有誓死效忠之心,这是塞外风貌人情使然。草原之上,民风粗犷,部落纷争,无休无止,各部落间战士相互攻伐,投降变节那都是家常便饭,但现在他们面对的是非其族类的大唐,这投降之后,能否被坑杀,实在不好说。
刹那间的平静过后,那阵骑兵中突然有数匹战马骚动,奋蹄向那方阵缺口处跑去,紧接着又是十数匹,而后续更有不断踏蹄躁动的马匹,欲向那缺口奔去。
李承训何等敏锐?知道这些突厥骑兵困兽犹斗,想凭借骑兵优势从那缺口处冲将出去,他冷哼一声,从乌骓马上弹身而起,一招“鹞子翻身”又接这一招“鹰击长空”,身体瞬间垂落于那缺口处。
与此同时,他双手画圆,身似陀螺,一头扎进那狂奔而来的两匹骏马,也不见其如何出手,只见那骏马打着旋的撞击在一起,轰然倒地,而那马上的骑士自然也是摔得昏迷不醒。
就这样,三匹、四匹、五匹……一连十匹奔跑着的骏马都被他按倒于地,那后面的骑士自然忙勒马不前,饶是如此,后队拥挤前队,又陆续倒翻了十余匹骏马。
那倒地活着的骏马,伤势轻的,在雪花中“突突……”地打着鼻突,冒着丝丝白气,而那伤势重的,“嘶噢……”惨叫不断,发出尖锐刺耳的悲鸣,渐渐没了声息。
那些个受伤的骑士在地上翻滚,“哎呦……哎呀……”惊叫不停,叹息不断,更有那被马匹压在身上,而受伤吐血的人,在奄奄一息的喘呼。
突厥兵马彻底被李承训震慑住了,他一声口哨,唤来了自己的乌骓马,翻身上马之后,高举右手,伸出三个手指,“我数三个数,不降者,即刻诛杀!”
他必须要尽快料理此间事宜,否则将他将错失攻打幽州城的战机,并延误解围青龙峡的战斗。
“三!”
他刚喊了一个字,便见那两千余众的突厥骑士,纷纷甩蹬离鞍下马,急急向那缺口处奔去。
这不难理解,任谁见了这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以为李承训是被天神附体了,或者是深通巫术,这还得了?一人能撩翻十匹战马?想想还是乖乖的顺从了吧,不顺从必死无疑,顺从了或许还真能活命。
“耗子,带五千军士,将他们押往大青山,交由窦将军处理!”李承训特别叮嘱道。
“喏!”
耗子虽然领命,但是他心里却很不理解,为何李无名不就地斩杀这些突厥狼子,一来永除后患,二来省却麻烦?想不通归想不通,他还是立即点齐人马,押着这些徒步骑士,向大青山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他又有一处不理解,押回去就押回去,但为何交由窦将军处置?而不是王苑寨主?照样还是想不通,他索性也不多心了。
李承训这边刚刚安排妥当,便见一票人马从其身后方向正向此处赶来,为首的正是一身铜盔铜甲的铜臂,其身后正是那一万生龙活虎的大唐铁骑。
“李无名,你什么意思?”铜臂加速奔跑,从那票骑兵中脱颖而出,率先赶到李承训身前,开口便带出一丝不满。
铜臂按照李承训的指示始终与突厥左路军白沽蚁所部若即若离,以牵制对方,及至见到对方突然撤退,便按照李承训的指示不去追击,而是率众重回中路,返回到主战场,他这一日下来,也算得辛苦,却未斩杀一人,心里自然不痛快。
“铜臂,听命!”李承训面色不善,沉声说道,“立即摆开你的骑兵队伍于右路,准备击杀右路突厥狼子!”
铜臂一愣,他毕竟是四虎之一,虽以勇悍著称,脑筋相对较直,但也不是看不出眼色,眼见这一地的尸体染红了白雪,随即便明白这里必定经过十分惨烈的厮杀。
“是!”他不敢怠慢,立即拨转马头,奔向右路空场,只要让他杀敌,他便觉得痛快,他对跟随而来的部众喝道:“骑兵队形,展开!”
李承训见铁鞋所部按照他的指示,摆成横竖千人的骑兵队列,这才对身前的步兵方阵下达命令道:“步兵方阵迅速集结到正前方,保护契丹族将士!”说完,他剑锋向后一指,指向那黑袍将军率领的骑兵队伍。
“哄!”的一声众皆哗然,他们这时才明白原来这票人马是唐初归附朝廷的契丹大贺氏人马。
契丹八部在唐朝初年形成部落联盟,历任联盟长均由大贺氏贵族中选举,唐贞观二年,大贺氏联盟长摩会向唐朝贡,接受唐朝颁赐的旗鼓。
这一盛世壮举,在边军心中都是耳熟能详的,现如今听说帮助他们转败为胜的友军,竟然是契丹大贺氏部族,不由得唏嘘感叹起来:
“这李驸马,还真是有本事,竟然请到了契丹族武士为援兵?”
“怪不得驸马爷胸有成竹,驸马爷真是天神下凡吧!”
“这契丹族武士真不错,看个个是条硬汉子!”
……
的确,李承训敢于以两万步兵方阵的劣势,对敌两万骑兵的优势;敢于将其仅有的两万骑兵主力陈兵于左右两路以为疑兵,完全得益于摩会答应出兵相助,这才使他有了底气,然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第八十六章 契丹八部援兵
契丹八部在唐初的分布为:达稽部为峭落州,绝便部为弹汗州,独活部为无逢州,芬问部为羽陵州,突便部为日连州,芮奚部为徒河州,坠斤部为万丹州,伏部为匹黎、赤山二州.
由此可见其八部散乱,且各自独政,八部以大贺氏为首形成八部联盟,才使得他们总人口达到二十万人上下,而总兵力仅有四万余人,且各部人数多寡不一,力量强弱不等。
他们平时各部单独从事畜牧、渔猎等生产活动,遇有调发攻战,则需诸部议合,不得独举,即所谓“猎则别部,战则同行”《旧唐书?契丹传》。
八部首领称“大人”或者“部长”。每遇重大事件,如调发攻战、对外议和、联盟首领的选举与罢免等,必须由“八部聚议”,这种“聚议”,当为联盟的议事会。八部大人为议事会的当然成员。
在塞外,除了大唐、突厥,若说还有第三种大势力的话,那便非契丹一族莫属,他们虽然弱小,却是短小精悍,战力不俗,因此,李承训打这八部的注意不是一两天了,只是他始终没有腾出手来去做这件事情。
当幽州城破,亲见贾维身死,逃奔大青山后,踌躇满志,打算收拾河山的李承训,知道单单依靠那他五万唐军,是不可能反攻幽州,救民于水火的,是时候借助契丹族这股势力了,便找到了耶律风。
早在李承训与白将军、耶律风三人结拜之时,他们互诉衷肠,李承训便得知耶律风在其祖父的安排下,早就与契丹大贺氏君主摩会的孙女订下亲事,这是耶律家老爷子的心计,为孙儿攀上了豪门,而契丹摩会君主也了解耶律家在塞外的声势,自然欣然同意。
随后,耶律家突遭变故,耶律风又始终随李承训辗转,况且他也不想借助岳丈家的势力复仇,因此契丹族摩会君主并不知道耶律家变故的实情。
但当他得知此事后,立即便派人去了辽庄会见耶律黩武,询问耶律家变故缘由,以及耶律风的下落,而耶律黩武自然将脏水全都扣到耶律风父子祖孙三代身上,摩会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李承训希望耶律风能够去亲见摩会,以说服契丹族做大唐的援兵。耶律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可以不为自己的事情求助于“老丈人”,却必须为兄弟去做这一切,何况这还是关乎于大唐社稷安危,以及黎民百姓的生死的大事。
因此,一番短暂的商议过后,耶律风便带着山鬼与黑铁塔以及五十名兄弟下了大青山,名义上是到幽州城潜伏,实则刚下了山,他便带着山鬼悄悄离开了队伍,二人共骑着李承训的踢云乌骓马,一日之内便赶到摩会的属地。
摩会见到耶律风既惊且喜,在听说了幽州耶律家变故的始末后,不由得怒气勃发,这就要提兵去为耶律风讨还公道。
说实话,老丈人摩会的反应令耶律风很感动,但他不可能让其带兵前去。一来,私自动兵进入幽州地界,大唐律法不许,二来,耶律家有武士两万,各种杂员数万,又是当地地头蛇,而契丹八部并非铁板一块,如此对决,还真是未必管用。
于是,耶律风又讲了自己如何与李承训等人结拜,李承训又是如何收服官军,妙计铲除叛徒,以及他们大青山抵抗突厥的决心,最后提出自己此行,正是为了请契丹族武士出兵相助,但却不是为他耶律风的私仇,而是为了帮助大唐官军抵定大唐江山。
摩会乃八部君主,其人品见识都是不凡,稍一衡量便答应了耶律风的请求,首先这是出兵助唐,在大唐皇帝面前无疑立了一功,封赏自不会少,这是于公;于私,他可以顺便搂草打兔子,收拾掉耶律黩武,令自己的女婿耶律风重掌耶律一脉,何乐而不为呢?
摩会立即令人写八百里加急密折,火速进京将此事通报皇帝,虽然战事紧迫,他可以立即发兵,但不知会一声,则是有违臣道的。
虽然摩会已经决意出兵,但还有一关必须要过,就是如何能说服“八部大人”率领所部参与这项军事,而耶律风对此却是信心十足,请求摩会召开族老会议,他有办法当众说服众人参战。
说来也巧,八部部长平时散居各处,若是要汇聚一处,怕是要耽搁一日夜,但因秋末将至,为给李世民做新年贺礼,八部精英正在此处聚众围猎,所以不仅八部部长都在,各部精英也有不少,加起来共有两万余人。
摩会闻言大喜,立时召开会议,讲述了耶律风请兵的事情,果然遭到与会另外七部部长的一致反对,其理由也都是冠冕堂皇,合情合理。
什么“契丹兵少将寡,防护自身尚且困难如何能加兵于人?”
什么“突厥残酷凶狠,还是不要招惹为妙,免得惹祸上身!”
什么“没有大唐军令,擅自出兵也是犯法,且不可做此愚蠢之事!”
……
这些理由就是耶律风闭着眼睛想,也想得到,所以耶律风始终面带微笑,待他们七嘴八舌的说完,而他最后只说了一段话,便搞定了众人。
“大唐边关危在旦夕,契丹族出兵解围,则于皇帝处受赏领功,加官进爵,绫罗绸缎,牛羊马匹必然数不胜数。同时,我耶律风欲报杀父夺产之仇,也在此承诺,一旦幽州城破,耶律家拿出黄金万辆,牛羊万匹来答谢契丹一族。”
如此丰厚的诱惑,有哪个人不干?那就是傻子,就是他耶律族将士值钱,舍去两万人,换来这许多钱财,也是值当的,更何况按照对方的意思,是要他们在最后的时候做冲锋之用,那时突厥人已是强弩之末,他们不就是去捡钱的吗?
一片议论声中,大家又都同意出兵,而摩会为表诚意,宣布自己将亲自挂帅,率领本部一万军马出征,这样其他七部再各出七员战将,共出一万人即可。
决定出兵之后,摩会令八部头领散去各自准备出征事宜,而他则向耶律风询问起具体行军作战的策略。
耶律风将李承训的谋划和盘托出,先讲了目前幽州战事的形势,突厥大军的兵力分布,以及唐军的具体战略战术,甚至是对于契丹族何时进攻?如何切入,怎么切入?都做了详细说明。以已度人,要令素未谋面的摩会相信他们唐军有能力取得胜利,则必须要坦诚相待,。
“好!”果然,摩会听闻之后,竖起了大拇指,对李承训的雄心与胆识表示敬佩,他唯一提出异议的就是契丹族切入战场的方式。
两万大军浩浩汤汤,不可能不被人察觉,按照李承训的想法是要化整为零,使契丹族两万大军于幽州城野外不同处集结,那几处位置的选择一定要在骑兵纵马半日可到主战场的处所。
摩会君主却提出现在有个更加便利的聚兵之法,眼下契丹人在幽州附近围猎,早有向大唐皇帝申请的行军令牌,可以借路大唐州府,这样一来,契丹勇士只要绕个弯子,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行走到幽州城的侧翼待命。
一切商议妥当后,耶律风与摩会达成君子之交,约定了以信号箭升空为行事号令,并留下山鬼往来传递消息,他这才匆匆又赶回幽州城,汇合黑铁塔,做城内暴乱的准备。
如今,摩会带兵如约而至,虽然其损失惨重,但总算是完成了任务,而李承训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摆出这许多花样子,实则关键的一子,便是这与其并不熟识的契丹族奇兵,真难以想象若是他们不到,他和他手下的这些唐军的命运将是如何。
李承训不是赌徒,却常常在关键时候选择略带风险的尝试,而大多数时候都铤而走险的度过危机,一次赌博能赢,靠得是运气和勇气,无数次赌博想赢,就要靠实力,无疑他有这份才智与实力。
唐军步兵方阵已经鏖战一日,困顿异常,但此刻胜利喜悦刺激着众人的神经系统,犹如吸食了大麻一般,激昂着,亢奋着。
李承训先令长矛兵将他们的长矛留在原地,而后,又令所有步兵退后到契丹族武士周围。
“众将士,原地坐下,休息!”
他下达了一条很人性化的命令,便见他的步兵方阵,哗啦啦席坐于地,倒把摩会君主造得一愣。
李承训翻身下马,来到摩会身前,躬身行礼,“无名感谢摩会君主援手之恩,现在我大唐兵士为您和您的战士守卫,请勇士们下马歇息吧。”
“李驸马客气了,”摩会扶住他双臂,“以公论,契丹族是大唐的番禹,以私论,耶律孩儿是咱的女婿,契丹族理当出兵相助,哪有不救大唐危难之道理?”
李承训就势挺直身子,注意到摩会君主身后的土地上,摆放着一排排骑士和骏马的尸体,还不断的有兵士在战场的死人堆里翻找同伴的尸体,他估算了一下,此役契丹勇士阵亡者不下万余人,伤者无数,心中既感动,又难过。
“摩会君主,大恩不言谢,先请契丹勇士们歇息一阵,见我大唐铁骑斩杀突厥狼!”李承训自然想好了如何给契丹族人以补偿,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哦?”摩会疑问道:“是要追击阿史那薄布吗?我契丹勇士当然要一帮到底!”
“是啊,叔父,让我带兵!”苦瓜脸始终站在摩会身侧,此时主动请缨。
李承训细看之下,见这二人还真是有些相像,忙问:“这位将军勇武过人,请问?”
的确,这苦瓜脸马上功夫也算可以,所以他还能在黑拓手下活着,但其悍不畏死,死战不退的精神,令李承训颇为感动。
第八十七章 人体蜈蚣
摩会听李承训对苦瓜脸赞誉有加,脸上光彩顿现,答道.“这是舍侄,窟哥。”
“呀!”李承训心中激荡,想不到他居然可以亲见两位唐初少数民族的风云人物。
历史学教授不可能不知道唐贞观三年摩会率领契丹大贺氏联盟归顺大唐的事,也不可能不知道其下任首领便是窟哥,其于贞观二十二年,被任命为松漠都督,持节都督十州诸军事,赐姓李。
“李驸马,怎么?”对于李承训讶异夸张的表情,摩会和窟哥都是一脸的疑惑,李承训见自己失态,忙躬身施礼道,“摩会君主,窟哥大哥,你们的情意,无名没齿难忘!”
“李驸马,你太客气了!”摩会和窟哥笑着还礼,对于大唐驸马,他们可是不敢怠慢,虽然他们现在是李世民器重的一方诸侯,但怎么也不如皇亲的身份显贵。
突然,李承训的双耳猛然噏动了数下,他听到右侧大地传来万马奔腾的震动之声,这种声音极其微弱,弱到只有李承训的百兽听音可以明锐的感知到。
他立刻俯身于地,将耳朵贴于地面,双目微闭,用心计算着距离,“不足十里地。”
“什么意思?”摩会君主见他的动作,心知必有军情,可他向右侧望去,却是什么也见不到。
按说空旷的草原之上,十里地以内的景物,虽然看不清楚,也能看个大概,可偏巧李承训等人所处的这个位置是个缓坡向下的地方,由于地平线的倾斜,他们自然看不到了更远的距离。
“有突厥大军将至,二位捎待,此阵由我大唐军士来打!”李承训说完,翻身上马,再一拱手,牵动马缰,翻身而去。
摩会君主和窟哥相视无语,他们立即令军中最好的斥候下地探听,结果那十来个人趴在地上一阵倾听过后,纷纷起来摇头示意。
李承训已纵马回到铜臂所部阵前,见其张口欲言,却当先说道:“去,令兵士千人一队去捡拾地上的长矛做武器!”
铜臂斜眼看到战场边缘堆放着数堆长矛,刚才他还在琢磨,为何李承训让那些长矛手放弃武器?如今得知是为了让骑兵使用,则略微有些懂了,可这样能行吗?
那长矛个个有三米来长,是步军对骑兵的标准武器,若不是训练有素的步兵,很难将他们挺立起来,以形成对敌的杀伤,现在随随便便的令骑兵来用,这不等同于儿戏吗?岂不说这些骑兵能否将这些长矛平稳端起,即便勉强拿起,他们又如何保证能在奔跑的骏马上挺直矛杆?
虽然铜臂心中疑虑,但大敌当前,他却终是不敢抗命,忙令手下骑兵速速去取长矛,转眼便过去了五个千人队,大约取回了五千只长矛。
李承训令这五千手托长矛的骑兵排在队伍前列,令人震惊的一幕随即发生,这五千军士个个端坐马上,左手提缰,右臂紧紧夹住那三米长的长矛,指向前端,竟然个个面色平和,纹丝不动。
这显然是久经习练才能达到的效果,看来,那在蛤蟆沟里的那三万唐军并非是简单的休憩养神,而是被分门别类地进行专业特训过。
的确如此,当初金甲的三万嫡系兵力在蛤蟆沟待命,其中两万人做步兵方阵特训,就是方才李承训率领在中路迎敌拖住突厥主力的那些战士;另外一万兵士则在做骑兵特训,这些人在不宜养马的大青山上,无法练习执矛冲刺,却是日日苦练单臂擎举。现在,铜臂率领的一万骑兵,正是这经过特训的一万人,这些都是李承训精心策划好的。
铜臂当时并未随这些兵士在蛤蟆沟练兵,自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此时恍然大悟的同时,不由得心中一痛,他感到其在官军中的实际权利,已经随着李承训的掌权而逐渐瓦解,他手下的大唐军士,未必再肯听他的了。
震惊归震惊,可无奈终究还是无奈,铜臂正自呆立的时候,突然感到侧旁风起,忙侧身躲避,见是一杆长矛擦身而过,忙一把探手揽住那茅杆,回往却是李承训向他掷来的。
李承训此时也是单手持矛,双腿紧扣马腹,来到铜臂身前,他面带微笑,将夹着长矛的右臂抬起,令那长矛指向铜臂的侧后方,“铜臂将军,与我共同杀敌如何?”
“好!某愿往!”铜臂一腔憋闷,却不能向李承训发泄,见可以杀敌,正好借此以为发泄,其面上已升腾出一片狰狞。
“铁鞋将军,可愿同往?”李承训又斜眼睥睨着铁鞋,他如此做不过是不想令铁鞋生疑,另外,他也想看看这突厥内奸是如何斩杀突厥突厥同伙的。
“某愿往!”铁鞋阴沉着脸,走到一名骑士面前,他心中思谋的是如何在纷乱的战场中趁机下手除掉李承训。
那骑士见状立即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他。
铁鞋翻身上马,与李承训,铜臂并辔而立,眼望着汹涌而来的突厥大军,心中也是波涛起伏。他越来越看不懂李承训了,特别见过李承训那几近妖术的武功,他自负不是对手,可怎会如此?他想不通。
就在突厥大军奔至一箭之地,耳旁已有鸣镝怒号而过时,李承训催马而出,同时口中大喝,“兄弟们,杀!”
铜臂与铁鞋随即冲出,但他们的马匹远远不如李承训的乌锥马启动速度快,这刚一起步便落下不少。
“嘶虚!”
“呜嘶!”
三人身后,以长矛骑兵队为首的骑兵队伍也瞬时启动,他们憋闷了一日的劲力,终于有机会血染沙场了,在方才主力战场大获全胜的鼓舞激励下,无不兴奋躁动着,其万马奔腾,声势骇人。
李承训已一马当先冲入突厥骑兵阵营,手中长矛好似吐信的灵蛇一般蜿蜒曲转,一枪一个的穿透对面疾驰而来的突厥骑兵,凭借他的天生巨力,他将矛尖微微向上倾斜,这样在穿杀敌人的时候,会把他们的尸体全都留在长矛上。
座下踢云乌骓马在突厥阵营中冲了十余步,李承训长矛之上的突厥尸体便已经穿插了十来具,而这其中还有不少人并未立时死去,他们不停的晃动着手脚,嘶哑着声带叫喊着。
李承训将那长矛高高竖起,那些个活着的“尸体”手舞足蹈的哀嚎着,好似一只人体蜈蚣,令人见之欲呕,观之丧胆。
李承训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可能会损毁自己的形象,但他还是决定要这么做,战场上,目的就是要尽量多的斩杀对手,令自己人少受损失,自己有能力威慑突厥骑兵,使他们心惊胆战你,思想崩溃,那为什么不去做呢?就是事后被人指责残忍变态,又能如何?何况他考虑到自己要在塞外成事,不如此立威,吓得突厥闻风丧胆,以后也是个麻烦。
.这“人体蜈蚣”在存在了数秒钟后,李承训便将之舍弃了,因为自己都觉得太变态恶心了,现在,他赤手空拳,立时感到左右闪过无数利刃尖矛,他则以蛇式在马上闪转腾挪,同时以太极云手借力打力,避实就虚,但见他所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
与他配合默契的是他的踢云乌锥马,这马不仅速度奇快,可以瞬间把攻击李承训的骑士甩在身后,而且其气力惊人,敏捷异常,经常撞翻对手马匹,或者踢断其他马匹的腿骨。
这一人一骑所向披靡,好似一条黑色闪电,插入突厥骑兵阵营的心脏,所为只是营中的那杆大旗,也为那旗下指挥作战的主帅。
铜臂和铁鞋也已进入突厥阵中,他们没有李承训那般本事,但其马上,地上功夫也都是出类拔萃,掀翻突厥骑阵一角,不成问题。
三人各自显现着自己的能耐,比赛着斩杀敌人的数目,将突厥骑阵冲的阵脚大乱,但这仅仅是突厥骑兵梦魇的开始,而真正收割他们生命的,是三人身后的大唐骑兵阵营。
冲在最前列的是那五千个手持长矛的骑兵,他们每千人并排一线,连续五排交错递进,其形好似用长矛织就的一张大网,迎面扑向那些急速奔跑中的突厥骑士。
突厥骑兵根本未见过如此战法,在他们急速奔跑的近前的时候,无论是用兵器扛塞,还是试图脱身躲避,都由于其冲速太快,而逃不过对方长矛的穿,刺,挑,甚至有的长矛上都戳得两三个突厥骑士。
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惨呼哀嚎之声此起彼伏,突厥骑兵先是被李承训与铜臂、铁鞋冲乱了阵脚,随即又被唐兵长矛织就的网格阵卷入其中,完全被打懵了。
但突厥铁骑毕竟是狼的传人,其单兵厮杀能力出众,在处于劣势,极其被动的情况下,他们依靠高超的马术,顽强的意志,竟然渐渐稳住了阵脚。
这长矛骑阵其实并不完美,弊病很大,因此矛杆过长,迂回周转都极其不灵活,只适合两军冲锋相交的一刹那,一旦双方混战厮杀起来,不仅会失去作用,反而会是累赘,比如其长矛捅出,若不是在高速敌对的情况下,是很容易被对手抓住的,那时对手可以有多种手段将持矛者斩于马下。
作为长矛骑阵的创始者,李承训不可能不想到这点,因此他要求每个长矛骑兵人人身上带着弯刀,一旦长矛失效,便果断舍弃长矛,挥刀斩杀。如此变化多端的骑兵阵容,也就是李承训这种人才想得出,突厥军士哪里能够适应?
所以,突厥人勉强站住的阵脚也并不稳妥,因为前番的冲杀,已经使他们损失了小半的兵力,现在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在气势上,他们都处于劣势,失败是迟早的事情。
第八十八章 取上将首级
李承训并不想全歼这些突厥骑兵,更不会令他们逃遁,他有着自己的想法,因此其拼命地杀向前冲杀,目的就是要摧毁敌军主将,而后迫降这些骑兵.
他凭借其座下神骏以及诡异的身法武功,终于杀至突厥骑阵中央,与迎面举刀而来的一位穿虎皮软甲的将军错马交蹬。
“嘿!”
他单手迎向砍向自己的弯刀,却在即将触碰那弯刀之时,手腕一抖,化作一个圆弧躲开这攻击的刀锋,待那弯刀下落之际,其五指猛然下按压住刀背,以四两拨千斤之力翻转刀刃于上,而后顺着马匹前行之势向前一送。
“嚓”的一声,那利刃从那突厥将军的脖颈处横向穿过。
“哦,”那突厥将军好似预感到什么,双手忙去护住脖颈,却将自己的头颅捧离了自己的脖颈,那双惊恐的大眼睛不相信发生着一切,恍如自己在梦中。
李承训已与其错蹬而过,他另一只手随后一抄,便将这突厥首领的头颅揪在了手里,而那突厥将领失了头颅,一腔鲜血瞬间从脖颈处喷涌而出,并且其神经未立时死去,兀自双手在空中舞动。
这是生死命搏的战场,如果残忍可以终止战争,李承训愿意。
他提着对方主帅头颅,却是并未停马,直奔其身后的狼头帅旗,惊得那举旗的突厥旗手一个跟头栽到马下。
突厥人凶悍,那是相对于善良的百姓与少经与灾难的农耕民族,像李承训这般比他们还强悍的人,他们一样会胆战心惊。
李承训一把揽住即将倒落于马下的军旗,将其扛在肩上,另一手提着突厥主帅的人头,纵马从突厥阵中冲了出去,竟无一人再敢对其有所阻拦,真可谓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快哉,壮哉。
与此同时,铜臂和铁鞋随在他身后,虽然他们杀进来的速度较慢,但对于突厥骑兵阵型的破坏无异于落井下石,而其后大唐长矛骑兵和短刀骑兵相继杀进,使得突厥骑兵阵型完全崩溃了,唐军骑阵就好似一个人头收割机,残忍的向前推进着。
突厥骑兵也真是骁勇,或者说是困兽犹斗,始终没有放弃抵抗,但他们在主帅被斩,军旗被夺,目睹了唐军对他们的血腥屠杀后,终于完全失去了斗志,开始向一点攻击,准备突围。
可惜,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金甲所部一万骑兵早就从他们身后赶至,并悄悄分开两边将他们包围期间。
按照李承训的指示,金甲始终率领所部牵制支突厥骑兵,与他们若即若离,即便是见到他们后退回援,金甲部只是尾随在后,并不发起冲锋,及至当铜臂所部与这部突厥骑兵混战在一处的时候,他们才悄悄的绕到外围,封锁了突厥人的退路。
寒风凛冽,雪花儿终于停止飘落,混战的疆场也渐渐的静止下来,唯有那活着的骏马在打着喷子,还有那骑士们粗重的喘息声。
那一万突厥骑兵亡者七成,伤者无数,加之较早前死伤在这里的一万余突厥兵士,这战场之上可谓是尸横遍野,血透白雪。
李承训单人独骑立于众突厥骑兵面前,像收服黑拓手下残余两千兵士一般,他故技重施,讲述了自己的降兵政策,而后伸出三个手指,倒计时的迫降这些狼兵,果然有效。
突厥人不像大唐兵士,从小就受儒家忠君爱国思想的教导,他们思想自由,行为随意,认为向比自己实力强的人臣服,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相反却是一种荣耀,一种依附更强大的人的荣耀,这与他们游牧民族看天吃饭的生活习惯有关。
李承训嘱咐山甲带着剩余一万余步兵将这些降兵押往大青山,这样一来,所有的突厥降兵被押往大青山收容,同时因血战而损伤元气的步兵方阵也可以得到休息,至于接下来攻打幽州城,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于兵不血刃的拿下城池胸有成足,所以无需太多兵力。
安顿完这一切,暮色已然降临,由于白天下了雨水,地上开始结冰,那鲜血混着血水早就染红了大地,现在被结到冰中,远远望去,众人好似踩在血色的大地上,冬日真正的降临了,注定了这是一个血红的冬日。
金甲和铜臂的这两万骑兵基本未受什么损失,因此李承训没有令他们休息,而是命令他们连夜向幽州城进发。
现在,这两万骑兵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转变,他们见李承训以两万步兵为引,一日的时间就消耗掉突厥人差不多近三万的人马,而己方损失了仅仅数千人,无不身心大受鼓舞,对李承训佩服得五体投地,现在,李承训在众人心中的威信空前高涨。
至于契丹武士,他们的损失相对较大,折了近三分之一,还剩一万多的人马,李承训出于对他们的爱护,令他们压阵在最后。
就这样,李承训一马当先,引领着三万大军向幽州城急速挺进,他身旁则紧随着无忧和铁鞋,金甲则被他放在中军以为调度。
“嘶嘘!”三万余人马不一刻便奔至幽州城外,众兵士勒马而立,一个个趾高气昂,可惜现在天色已然全黑,对面城楼上的贼兵根本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李承训不敢大意,虽然他见乙先生护着阿史那薄布绕过幽州城奔走青龙峡,但军争讲究的就是和虚者实之,实者虚之,谁也说不准他们是否会绕到幽州城后门钻进城去,那样,幽州城守军将会有绝对的兵力,而他也不得不放弃之前拟定的夺城策略。
“传令下去,前队警戒,后队下马休息!”李承训低声命令过后,便听得甲胄翻滚,众多脚踏实地之声。
此时的幽州城墙上,晦暗不明,几盏气死风灯在寒夜中摇曳,使得城下之人根本看不清城上的状况,那上面好似有伏兵,又好似没伏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承训便这样定定的站着,望着,并与贾墨衣低声交流着,可说的都是些闲话,无关军士。
铁鞋心中纳闷,自然猜测不断,可他还是不理解李承训在等什么,难道等待天亮?那还不如趁夜攻击呢。
“李驸马,”摩会悄然而至,身后自然跟着那个窟哥,三人寒暄过后,他便问起李承训的打算,显然,他与铁鞋同样的好奇。
李承训笑道:“非是某不肯如实相告,而是天机不可泄露,摩会君主稍安,月入中天时自见分晓。”
摩会哈哈一笑,自不以为意,他对李承训好感激增,相信其必是一只展翅的大鹏,自然有意拉拢,便与之闲聊起来。
“咕呱!”一只赖在冬初,被冻伤乌鸦栽愣着膀子从一抹光秃的树干上飞走,奔向天空中那轮圆月,月亮已经走到了中天。
一道黑影由远及近,迅速向这边跑来,观其奔跑的态势好似一只纵跃的猴子,“唰!”的一声,那些负责警戒的骑兵立即弯弓相向。
“自己人!”李承训说的轻描淡写,却连忙翻身下马,向那黑影迎去,他已认出这独特的跑姿,是山鬼。
“参见大将军,”山鬼赶到近前,倒头便拜。
李承训连忙双手将他搀扶起来,“挑紧要的说。”
山鬼就势而起,摘下面巾,恭敬地道:“突厥大军没有进城,守城的基本都是耶律家的武士,不过有件事情,需要向您通报。”
“哦?说。”李承训知道山鬼所言,必然事关机密,但他已把铁鞋看得死死的,不怕其耍花样。
“原本幽州城防由耶律黩武极其耶律族人镇守,就在稍早些时候,图那英带着红刀头马贼大概七千人马入城协防,现在幽州城敌方的总兵力有三万。”山鬼回说。
李承训稍一思虑便明所以,这七千红刀头马贼必是方才溃散时逃走的人马,乙先生看不起他们,便让他们去幽州守城,一来加强耶律黩武的力量,二来也减轻自己的负担。
“好,与几位将军说说城内的布防情况。”李承训有意显示自己对金甲、铁鞋以及铜臂的信任。
“每座城门有五千耶律家族武士把守,城墙上滚木雷石,火油箭只都很充实,而红刀头的七千骑兵作为机动冲击力量驻扎在别处,若是咱们败逃,他们随时会冲出城外来追击。”山鬼说完,又详细讲了每座城门由何人把手,性情如何?哪处兵力强?哪处力弱?等等,一切关乎城内的情况。
半柱香的功夫过后,山鬼已经简述了城内敌兵的布置情况,可谓极尽翔实,就连铁鞋听得也是暗暗咋舌,他不得不对山鬼另眼相看,心中揣测:这些情报就是这个黑子带人几日内摸出来的?他还是不太相信。
“金甲将军,你带一万骑兵去城东埋伏。”李承训开始分派命令。
“喏!”金甲领命,二话不说,行礼过后,便与山鬼组织兵士去了。
“铜臂,你带五千骑兵去城西埋伏,”李承训继续命令。
“将军,我这骑兵没有攻城器具,如何攻城?”铜臂直憨,提出质疑。
“谁说让你带兵攻城?”李承训眉间一挑,他现在倒是越来越喜欢这铜臂的性格了,其人闷不吭声则以,一旦说话,必然咽人,却是没有坏心,实在是可爱得紧。
“那,那!”铜臂支吾道,“那我去那里做什么?”
“去那里见到有逃出城来的突厥兵士或者耶律家武士,擒杀了事。”李承训笑道。
“那好吧。”铜臂领命而去,心中虽然疑惑,但他也已经习惯了李承训的装神弄鬼。
“铁鞋将军,你与我在这北门正面攻城!”李承训最后命令道。
“将军,为何大师兄和三师兄都可以独当一面,而我却始终是在你跟前不离左右?”铁鞋面沉似水,他突然意识到这里面的猫腻。
第八十九章 入城谈判
“怎么?铁鞋将军方才冲杀的不爽吗?如何说不用你独挡一面呢?”李承训避重就轻,微笑以对。
“既如此,某请命去南城门埋伏!”铁鞋躬身请命,“莫不是将军怀疑某不忠?还是将军嫉恨某曾与你夺权?”他心中无底,不由得言语咄咄逼人,试要寻得些端倪出来,好做防范。
“哎!”李承训轻叹道:“原来铁鞋将军是这般想法,可南门你是绝对不能去的,我这也是为你好。”而后,他细说了其中原委。
其实南门是极其重要之处,也是极其凶险之地,因为出了南门便是通往青龙峡的官道,如果幽州贼兵逃窜,必定要走南门,所以对方一定会将南门防守得固若金汤,而且相信其南门通往青龙峡的险要处,也必有突厥伏兵守卫通路。
李承训既然没有把握截断突厥人的这条退路,自然不肯枉派人马过去,在他心里,人命比地盘重要,所以他宁肯放弃全歼城中的贼兵,也不愿冒险派人去驻守南门外。
人家分析的合情合理,铁鞋也不好再坚持,冷哼一声“那要我做什么?”
“铁鞋将军,你去劝降吧。”李承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什么?”铁鞋难以置信,“我一个人进城?”
他是突厥内奸的身份只有乙先生知道,而且包括联络耶律黩武等所有一切对外行事,他都是通过史大可来完成的,现在让他去劝降,还真难说会发生什么。
李承训回答说,“不是让你独自前去,而是随我一同前往。”
“什么?”铁鞋又是一惊,但他很快镇定下来,“耶律黩武奸诈阴险,他不可能归顺唐廷,到时必定会杀了你我。”他说的是真心话。
“无妨,若是铁鞋将军不想去,那代我留下镇守中军也好,以后且莫再说我记恨于你的浑话。”李承训有意拿话提点他。
“末将不敢,”铁鞋忙低头施礼,甚至连自称都变得谦逊起来,“某愿追随将军!”
“行了,走吧。”李承训明显是早有安排,在他纵马出列那刻,自有一名将官出列,代他指挥大军。
李承训点将铁鞋、山鬼、贾墨衣和其他另外九名随从,这十三骑一溜烟地奔到幽州北门之下,才停了下来。
夜色黑浓,伸手不见五指,李承训命众人燃起随身携带火把,他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怕城墙上的贼兵以为标靶,将他们乱箭射杀。
“城墙上的人听着,大唐驸马李无名大将军,要入城面见耶律黩武,谈判商讨眼下军事,快让他速速开城迎接。”喊话的是山鬼,底气足,在夜空回荡。
城墙上,一盏气死风灯下,显出一个人影,旁人看不清那人相貌,但李承训却识得清楚,那人竟是耶律黩武的儿子耶律器。
“将面上照亮些,”耶律器在暗影中扯着脖子喊道,那话音中竟然带着少许颤音,这源于他从逃窜回城内的突厥骑兵口中,已经听说了白日里李承训率领的唐军与突厥大军血战的经过,对李承训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对于耶律器的要求,山鬼迟疑了一下,他很担心对方是觉得目标不够醒目,而要暗箭伤人,但在李承训的示意下,他还是将火把抵近过去。
扑闪的火光将李承训的面容在黑夜中映得清楚,他面色恬淡,看不出喜怒,却看得出自信。
“快,快去请族长,”耶律器惊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后撤,慌忙喊道。
片刻之后,城墙之上黑影涌动,显然是来了不少人,一个高大的黑影取代了耶律器的位置,站在中央,正是耶律黩武。
“李无名,咱们好像没有什么好谈的吧?”耶律黩武手按着腰间剑决,开口说道。
“怎么没有?”李承训这次亲自回话,“突厥人下午被我打得抱头鼠窜,甚至都不敢进幽州城,你认为你守得住吗?”
“笑话,你来攻城试试,看老夫守得住否?”耶律黩武对于守城很自信,也的确,幽州城固若金汤,守城器械充足,粮食充足,没有守不住的道理“耶律黩武,且不说我这里五万大军,青龙峡的十万大军,朝廷不知还要派多少援兵过来,你有再好的守城器械又能防护多久?”李承训继续攻心为上。
城墙上的耶律黩武沉默了,他心里很清楚李承训说的是实话,但他同样相信阿史那薄布对他的承诺,其说突厥人夺取中原重镇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会源源不断的派兵过来固守城池。
“耶律黩武,你们耶律家族归顺大唐已有百年,在塞外也可以说富可敌国,虽然投靠突厥出卖幽州铸下大错,但若此时回头总还有些余地,我们不妨探讨一番。”李承训字字珠玑,都敲在耶律黩武的心尖之上。
“好,老夫可以让你进来,但只许你一个人。”耶律黩武老谋深算,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也需要安全保障,他们必须跟我就去。”李承训对此毫不妥协,他有自己的打算。
耶律黩武沉默片刻,回答说,“好,但你们不许带武器进来。”
“没问题,”李承训当先将自己的长剑丢在地上,其他人自然相随。
城墙上的耶律黩武终于下令大开城门,但同时又在其独生儿子耶律器耳旁耳语了几句。
城门缓缓开启,李承训并未急于催马而进,而是缓缓而行。
“将军,耶律黩武反复无常,莫言轻信。”铁鞋纵马赶上李承训的马头,小声说道。
“他不是反复无常的小人,而是心狠手辣的枭雄,”说完,李承训侧马对紧跟其后的随从道,“都精神点,他们这是要关门打狗。”
“无名,什么意思?他们会动手?”贾墨衣闻言将自己的坐骑又靠近了些,她知道此刻李承训对于幽州局势的重要,不说为国为民,单说她的复仇大业,也是不许其有丝毫损伤的。
两人的马头挨着马头,几乎快贴在了一处,李承训侧脸与之咫尺相对,“你看,到目前为止,耶律老狐狸都未派人接引咱们入城,这不合礼数,那就说明,他准备在咱们一入城后便动手,以免伤到他的手下。”
“既如此,那咱们何必还要进去?”铁鞋可真不想稀里糊涂的死在自己人手里。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话间,这十三骑已经到达城门洞里,而李承训却驻马不行了。
他可以望得见城门之内火把通明,而耶律黩武正在前方,由一群人护拥着。
终于,李承训又启动了,他一马当先,缓缓钻过城门洞,果见内里城墙垛口之间,对面官道之上,甚至稍远处的民居之上,处处火把通明,映射出无数手持弯弓的耶律家武士,正举箭对着他们。
“啪啪!”耶律黩武在距离李承训在一箭开外的地方,轻轻拍着巴掌,“李无名当真是有胆有识,居然敢进城来,就不怕老夫乱箭将你们全都射杀?”
他话音落点,李承训便听得身后城门吊桥轰隆隆下坠的声响。
“怕,怎么不怕?但我觉得耶律先生不会让我如此轻易的死去。”李承训自信他的武功全身而退还不是问题,但他倒真是担心身后的这些兄弟,这也是一赌。
“说实话,本来我已经吩咐待你进来之时,不容分说,立刻乱箭齐发将尔等诛杀,但最后还是犹豫了,很想看看你凭什么打动我?”耶律黩武对李承训的武功的确很忌惮,特别是对方敢于如此进城?好似有恃无恐,因此他并没有急于妄动。
“耶律先生,难道您不请我到您府上详谈吗?这似乎不是待客之道吧?”李承训逡巡着现场那些逼视着自己的耶律家武士,以及那千百簇箭头,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反而看起来很轻松。
“好,那就请吧!”耶律黩武竟然爽快的答应了,“不过,老夫得让人搜上一搜。”
“请便!”李承训说完翻身下马,竟然主动举起了双手。
耶律黩武未想到以李承训现在的身份,竟然还如此随意?不由得眉头深聚:他可真是个人物,不得了。
耶律家的武士也不客气,除了贾墨衣外,其他人都让他们仔仔细细的摸了个遍,而对于贾墨衣,耶律黩武也表示可以不用搜身了,其实他并不如何惧怕李承训等人藏有武器,因为其身边聚集着耶律家五大顶尖高手,相信凭借这五个人的手段,可以毫不费力地除掉对面这十三人。
原本的幽州都督府现在作为领导幽州城防的指挥中心,已经被耶律黩武霸占,但他却没有带着李承训等人去那里,而是去了耶律家在幽州的总部,用耶律黩武的话说,“这是往家里请客人”。
耶律家幽州总部占地仅有数亩,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亭台楼阁样样不缺,假山大石重峦叠嶂,小桥流水花样点缀,竟有一派江南庭院的气息,这是耶律家数代家主辛苦营造,为的就是在塞外苦寒之地造就一派别样风光以为享受,这里与其以军士目的营造的粗犷豪迈的辽庄大相径庭。
由于现在是初冬,又刚下了雪,而且是夜深,这里感受不到丝毫的庭院之美,处处透着冷意和肃杀之气,而唯一有一些活络的热气的地方,便是那灯火通明的大厅,因为那里已经摆起了酒宴。
耶律黩武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首位,侧旁左侧是李承训等十三个唐军,每人独坐一几案后,上面摆满了酒食。于左岸相对的是右岸,右岸上首坐的竟然是红刀头首领图那英,依次是那曼特勒、伊难阿兹曼,和那个汉人翻译,之后才是若干耶律家族的骨干。
李承训扫眼过后,便明了了场中局面。
第九十章 讨价还价
李承训只一搭眼,便对场中局势了然于胸,他脑中快速思考,很快得出了以下结论:
第一,耶律黩武身后始终站着五位袖口绣五花的老者,可见他们在耶律家族内的地位超然,但却连个座位都没有,肯定是为了防护耶律黩武,其武功必定高绝。
第二,他见红刀头马贼的主要头目都在这里,这说明乙先生并不是要放弃幽州城,而是其算到李承训并没有什么攻城器械,留下耶律家族的两万武士和红刀头仅剩的七千余马贼,守城足矣。
不过,李承训心中却也难免生出一丝疑惑,据他观察,乙先生行事稳妥,必定会要求耶律黩武严守城池,不会允许他打开城门,因此现在的状况,很可能是耶律黩武老狐狸擅自所为,可他这又是为什么呢?
“诸位唐军兄弟白日间大战,又深夜进兵,想来辛苦,老夫特备水酒以为宵夜,还请李驸马不要客气,咱们边吃边谈。”耶律黩武见众人坐定,这才开口发话。
“耶律先生客气了,无名带兄弟们感谢您。”李承训盘膝坐于几案之后,并未起身,只是欠了欠身子,以示客气。
而后,他环顾左右,命令道:“兄弟们,耶律先生的情,怎么得领,肉可以吃,但酒不能喝。”
“怎么?”耶律黩武脸色一沉,“李将军,您不会是信不过我吧?”
“哪里哪里?”李承训表现得很谦逊,“喝酒误事,咱们事儿还没谈,自然不便饮酒。”
“哼!”耶律黩武一股冷气从鼻孔中喷出,不置可否,他原本打算端起酒杯的手又抽了回来,“也好,那咱们就先谈正事。”他倒不急于一时,反正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
“耶律先生,你率众投降,交出兵权,我在皇帝面前代你说话,保你不死!”李承训开门见山,直入主题。
“呵呵……嘿嘿……哈哈哈……”耶律黩武的笑声由低到高,及至最后放声大笑,“李无名,你这算是条件吗?让我身无所有,那老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引狼入室,给大唐百姓造成的灾难巨大,虽万死难辞其咎,能保你活命,我已然要付出相当的代价,知足吧。”李承训实话实说,一点儿没给耶律黩武面子。
“哼,李无名,你这是来谈判的?还是来逼宫的?”耶律黩武也撂下了脸子,他感觉不到对方的诚意。
“耶律先生,那你也不妨说说你的条件。”李承训觉得眼下气氛有点儿紧张,于是想缓和一下。
“请皇帝允许我为幽州之王,主掌边关一切军马事宜,永镇边疆!”耶律黩武狮子大张口,大言不惭。
这次轮到李承训笑了,他对视着耶律黩武的双眸,冷声说道:“耶律黩武,突厥人答应给你幽州之王的称号,那是因为你帮他们兵不血刃地拿下幽州,对于他们丝毫无损,他们何乐而不为呢?假设你是攻不下幽州,那他们依旧是丝毫无损。你真是傻,以为堂堂大唐天子,会受你胁迫将大好河山拱手让于你这卖国之人?”
“大胆!”大厅右侧下首一名耶律家的武士拍案而起,“再敢污蔑耶律家主,定斩断你的狗头!”
“坐下!”耶律黩武一声吼,断然打断此人话语,而后看向李承训,语气为之一缓,“李驸马话糙理不糙,但你总不能不给老夫足够的好处,让我枉做小人吧。”
李承训始终面带微笑,淡淡地看着耶律黩武,见说,又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耶律先生应该明白现在的局势,还请扪心自问,是你能孤军守住幽州城?还是已经败退的突厥人靠得住?”
一连两句诘问,令耶律黩武低头不语,他手中把玩着身前那装满酒的酒碗,突然一抬手,将那碗中酒一饮而尽,而后重重将酒碗摔到桌子上。
“李无名,那老夫再退上一步。”耶律黩武面色郑重,似乎在说出考虑了很久的话,“你要向皇帝请旨,允许老夫在塞外耶律家的辽庄安度晚年,并求圣上颁赐丹书铁券于我,如何?”
这就像是做生意,对于李承训的强硬,耶律黩武没有办法,只得说出自己最后的底线。但李承训并没有立即作答,他来自现代,自然知道丹书铁券为何物,这可绝对不是小事。
所谓丹书铁券,指的是古代帝王赐给功臣世代享受优遇或免罪的凭证,因其用红色朱砂写在铁劵之上因而得名。
唐以后铁卷不是丹书而是嵌金,《辍耕录》记载唐赐吴越王钱镠的铁卷,形状宛如瓦,高尺余,阔三尺许,卷词黄金镶嵌。誓词有所封的爵衔,官职及受封的功绩等,另刻有“卿恕九死,子孙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
耶律黩武出于自身安危的考虑,索要丹书铁劵实在太正常不过了,这是李承训无法拒绝的,若他真是为着招降而来,必然会答应其代为向皇帝恳请,虽说皇帝未必肯同意,但这是他的分内之事,只是这样一来,所有的谈判将都建立在李承训请旨之后才能确定进行。
可实际上李承训并非是来招降的,而是要在这里汇合耶律风等人擒杀耶律黩武,怎可能允许这老狐狸将局势拖延到旬月之后?那他还夺什么幽州城?肯定会被朝廷派来的大军连突厥与他一起剿了。
但是现在形势所迫,他必须假装答应,只是答应归答应,却绝对不允许他以此作为拖延,“耶律先生,我可以保你不死,是因为我有手段可以做到这点,即便皇帝想杀你,我也有办法护着你逃走,可这丹书铁劵却是必须要皇帝恳允,我实在无法答应,但我答应你可以代为禀报,只是你现在必须要拿出决断,若等着这丹书铁劵,怕是不可能。”
耶律黩武再次沉默,他知道李承训说的都是实情,对方兵临城下,不可能等到去请得丹书铁券回来再动兵,到底该如何应对?他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
图那英、那曼特勒和伊难阿兹曼也都双双注视着耶律黩武,而他们的手都已按住了腰间刀柄,但奇怪的是,他们的脸上虽有激愤之色,却并无过度的担心之情。
李承训明察秋毫,他认准了耶律黩武无论做出何种承诺,必是仍然与突厥人一伙的,否则这几人如何是这副恃无恐的样子?
“那好,老夫相信你李无名的为人,就按你说的办,但你必须保证老夫和族人全都没有性命之忧,且能够在幽州正常的生活,而后你尽量帮老夫争取丹书铁劵,若是实在争取不到,你要护送我离开大唐。”
耶律黩武心知他是罪魁祸首,若是得不到免死牌,与其让他在大唐日日担忧李世民秋后算账,还不如远走他乡,反正他富可敌国,到哪里都可以生存得很好。
“好,那咱们成交,”李承训话是这样说,心中却没有掉以轻心,他根本不相信耶律黩武的承诺,随后说道:“先请耶律先生将座上那几个突厥狼子斩杀!”
“耶律黩武,你敢!”图那英霍然起身,手按刀柄,将马刀弹出三寸,与此同时,那曼特勒、伊难阿兹曼和那个翻译也都纷纷起身,向其怒目而视。
“来人,将那三个突厥狼给我拿下!”耶律黩武还真不含糊,一声令下,便见立于两列席位后的耶律武士蹿出八人,直奔四人而去。
就在那四人启动之时,伊难阿兹曼猛地纵身跳出坐席,向耶律黩武疾奔而去,同时展开双掌,竟然是一招“诸天浮屠”,便见数道掌影都奔向耶律黩武一人。
这宽厅能有几何大小?况且伊难阿兹曼还是在大厅左侧上首的位置,若以步踱,也就是十来步的距离,所以从他发难开始,到耶律黩武面前,也就是转瞬间的事情,那些寻常守卫根本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来阻止。
“砰砰砰……”
也数不清是多少掌印相交,只觉得耶律黩武身前人影乱窜,待一切静止之时,众人才看得清楚,伊难阿兹曼被摔在地上,手捂着胸口,嘴角溢出丝丝鲜血。
李承训却看得一清二楚,是耶律黩武身后的“五花”老者出来两人,同时以掌影相对,顶回去了来自伊难阿兹曼的所有攻击,并用自身的内力将对手击伤。
耶律家的武士立即将伊难阿兹曼按倒绑缚起来,而图那英、那曼特勒和那个翻译可谓是识时务者,并未做任何反抗,甘愿被缚,只是口中大骂耶律黩武不讲信义。
其实这几个突厥人中,也就属伊难阿兹曼武功最高,说起来他也算是摩柯教八证道金刚的师侄,而其大日如来功也学会了十五招之多,放在江湖武林,也算是中等偏上的高手,若是在军中或者地方上,怕是少有敌手。因此,伊难阿兹曼瞬间被击倒,其他人自然知道反抗也是无用,不如少受点苦。
“将他们都带下去,别影响咱们与李驸马的酒幸!”耶律黩武高声下令。
“慢着!”李承训见那八个武士这就要将那四个人押下去,忙出言阻止,“耶律先生,这四个突厥狼子,你还打算留着吗?不如就此斩杀了,作为咱们歃血为盟的佐料。”
他觉得图那英和那翻译的表演太过假了,那二人被抓捉的时候,脸上虽然都是激愤的神情,却不见一丝慌乱,这显然是心里有底,在演戏嘛,而现在耶律黩武要将他们押下去,那去不去牢房都是一说了。
第九十一章 杀机重重
耶律黩武见李承训提出要他当场斩杀了这四个突厥马贼,苦笑着摇头道:“李将军说得也是,留着他们,还lang费米食,但老夫现在还不敢杀掉他们,因为你我还未订立约定,一旦咱们达成共识,三击掌,饮了同盟酒,老夫自会立刻杀了四人!”他老奸巨猾,反将了李承训一军.
“耶律先生不杀这四人,如何显得与我合作的诚意,我又如何能与先生订约?”李承训跟他玩了个“鸡生蛋,蛋生鸡”的游戏,这就是谈判游戏的猫腻,绝不能被动于人。
“呵呵,李驸马,你这可让老夫为难了。”耶律黩武无奈地苦笑着,他举起酒碗,“人已经抓了,相信也足够表达了诚意,老夫倒想看看老弟的诚意在哪里?不如咱们先干了这碗酒,随即老夫便下令斩了这几条狼。”
李承训坐在原地纹丝没动,他双手伏膝,摇头苦笑道:“耶律先生,来的都是客,这又是在您的府上,而且这里高手如云,我们能耍什么花样?还是做主人的表示下足够的诚意,您不杀他们,我如何确定你真的会与突厥人决裂?即便我们达成了所谓的共识,我也是不相信你。”
耶律黩武端着酒碗缓缓起身,绕到长案前面,目光在厅下逡巡一圈,“你连我的一碗水酒都不肯喝,让老夫如何信得你?所以,无论你怎么说,我不可能杀了他们,就此绝了自己的后路,除非你喝了这碗酒,我绝对在你碗不落手的时候,将这几颗人头奉上。”
说完,他又是抬头仰脖,饮尽了这碗酒,而后将酒碗摔倒几案之上,“卫士,将刀架于那四个狼子脖颈之上,待李驸马喝了这碗酒,立刻将他们人头落地,不得有误。”
“喏!”那八个卫士从腰间抽出明晃晃的钢刀,双双架到那四个被绑缚着的突厥人脖颈上。
“耶律黩武,你敢!”图那英的嗓音,这时真有些变了腔调,毕竟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耶律先生,我得考虑一下!”李承训也端起了酒碗,他知道自己再推辞,还真是显得诚意不够了,心中却在琢磨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眼见耶律黩武与那四个突厥人在一旁演戏,却装作要与自己达成协议,很明显是要麻痹自己,看来瞬时便会发难。
“李驸马,请!”耶律黩武脸色阴沉,手按腰间长剑卡簧,砰的一声,将佩剑弹起,同时另一只手高高举起。他身后的那五个袖口绣五朵金莲花的老者立即踏步上前,成燕尾形将耶律黩武护在中心。
李承训明显感觉到了压力,他的目光开始在耶律家众武士身上逡巡,其实是在寻找那些身上“反绣金莲花”的人,耶律风曾告诉他,有这种标记的人都是被其说服策反了的,这也是李承训敢于来此所依持的,很庆幸的是这厅中至少半数以上都是自己人。
“杀!”
就在他谋算如何发难一举擒杀耶律黩武时,耳旁突然响起耶律黩武炸雷一般的吼声,随即便听到,“砰……砰……砰……砰……”人头落地的声音。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关注在耶律黩武与李承训对弈的的时候,随着那一个“杀”字,那八名武士横推弯刀,瞬间便夹断了图那英、那曼特勒、伊难阿兹曼和那个突厥翻译四个人的脖颈,四颗头颅顷刻坠地。
“唰!”那八名武士将带血的马刀刀头朝下,齐齐向耶律黩武抱拳行礼,“属下复命!”
这一幕震惊了李承训、贾墨衣、铁鞋和其余九名随他而来的大唐军士,他们不敢相信耶律黩武竟然将这四个人斩首了?
李承训心里不由得犹豫起来,他开始怀疑自己得到的情报暗示,也开始怀疑自己对于耶律黩武的猜疑,难道他真的是有心悔改?
若说是耶律黩武存心要杀自己,定会在城门口就不由分手的动手,没必要来这里,而他也做好了准备,一旦对方在城门口发动攻击,他会立即冲向耶律黩武,与此同时,他那十二个随从,和早就安插在耶律家族中的同伙必也会奋起夺城。
但这却不是上上之策,是李承训不愿意见到发生的,所以他的第一需求还是假装与耶律黩武谈判,避开城门重兵的纷乱,比如说去都督府,或者来到这耶律家老宅,在那里凭借自己的百兽拳和新参悟的太极拳,擒杀耶律黩武。
因为耶律家介于商道与武林之间,期间高手如云,要比寻常官军难对付得多,最好能够率先剿杀耶律黩武,而后再以大义感召耶律族人,相信这些久为汉民的耶律族人,在没有耶律黩武的yin威的恫吓之下,应该能够lang子回头。
但现在情况骤变,耶律黩武似乎真的有心投降,而且人家已经杀了图那英等人,以表心迹,这人心最是难以琢磨,说不准还真是耶律黩武改变了注意,而内线密告传递出来的消息可能稍显滞后了。
但他是个谨慎的人,再没有确实的消息前,总不能拿自己的命去睹耶律黩武的心思,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形式再说,思量间,他已把酒碗端起,放在嘴边。
“耶律黩武!”
就在李承训将进酒时,门外传来一声断喝,随即一股破空之风袭来,他眼见一只飞镖直奔自己而来,瞬间判断出那暗器是奔着自己手指间的酒碗来的,忙侧开身子,手指一松,那碗嘡啷坠地。
这是耶律家族的老巢,谁敢在这里如此直呼其名?而且这声音还是那么的年轻稚嫩?
那人从门口孤身而入,竟是未有被人阻拦,因为门口那阻拦他的守卫正被其同伴以刀抵住胸口。
“耶律风?”耶律黩武未想到他能在此时于此地出现,不由得一个愣神。
他曾在耶律家族内部发出悬赏,黄金千两要买耶律风的人头,以耶律家遍布幽州内外的眼线,不可能允许其安然来到幽州。
“耶律逢源,是你带他来的?你居然敢违反族长命令?”耶律黩武见耶律风身后紧跟着的是耶律家族政吏支脉的耶律逢源,之后还有许多商道和政吏支脉的首脑,预感到情势不妙。
这些人中属耶律逢源的辈分最高,他是三族老之一,是耶律黩武的长辈,虽然三族老议会制度已被其废除,但族老威信还在。
“耶律黩武,你大逆不道,依附突厥造反,将我耶律一族带入深渊,现在,我们族老会议决定解除你耶律家主的身份,并将你交给朝廷处理!”耶律逢源上前一步,言语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感,自从耶律黩武掌权后,他政吏支脉也被压抑得够呛。
“笑话,三族老早已不复存在存在,你在胡扯八道什么?”耶律黩武吼若雷霆,心中却是警觉起来。
“三族老制度在耶律家百年传承,岂能是你说废就废的?”耶律逢源阴笑着侧转身形,伸开手掌指向耶律风道:“这位是耶律家商道族老,耶律风!”
“什么?”耶律黩武这一惊非同小可,须发皆张,满脸怒容,“老匹夫,你要造反吗?”
“耶律黩武!”耶律风一声断喝,“是你在造反,我们要平叛,这也不仅是耶律家商道,政道两支脉要平叛,更是整个耶律家族要除奸!”
“一派胡言,武士们,将他给我拿下!”耶律黩武心中生出一抹恐惧,不敢再让其多说。
他话音过后,大厅之中还真有武士动作,但很快他们便木然的站在那里不敢妄动,因为有更多的武士冲入厅中,将那些企图有所动作的人团团围住。
“五老,杀了他们。”耶律黩武见情势不妙,立即命令身后那五人行动。这五人是他上台之后竭力拉拢的,因为整个耶律家族只有五位袖口绣五花的老者,被家族内称作五老。
“是,”五人唱喝的同时,一同从耶律黩武身后冲出,但却不全是袭击耶律风的,而是其中的三人,拦住了另外两人奔向耶律分的去路,很明显,五老中有三人支持耶律风。
事到这里,李承训的心头才为之一松,原本他还担心耶律风入城时间短,不知其能否有力的掌控住耶律家族,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或者说是耶律黩武投靠突厥在耶律家族内部造成恶劣影响远远大于他的想象,以使得耶律风行事顺风顺水。
“耶律黩武罪大恶极,但耶律家武道分支无罪,我已与唐军主帅达成共识,只要擒杀耶律黩武及其帮凶,将其交与朝廷惩处,不仅是武道分支不会受到连累,整个耶律家族也可化险为夷,你们二老当真是执迷不悟吗?”耶律风疾言厉色,语气不容置疑,好似耶律家家主一般的气势恢宏。
那企图攻击李承训的二老正是武脉分支出身,自然是忠于耶律黩武,但此刻却不得不犹豫起来。说实话,他们跟谁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他们有多大的利益回报,眼下的局势是耶律黩武失道寡助,再跟着他,怕是不仅没有利益收获,恐怕还有性命之忧。终于,这二老相互看了一眼,还是选择了沉默,并缓缓放下了手臂。
“耶律风,老夫已经与李驸马达成协议,决定弃暗投明归顺大唐,你如此横生枝节,却是何意?”耶律黩武见眼前形势不妙,语气一软,开始妥协,毕竟他刚令人杀了四个突厥头目,那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第九十二章 毒酒毒计
“耶律黩武,你可真是不掉棺材不落泪!”耶律风边说边来到李承训身旁,向他躬身行礼,“耶律家主参见李将军.”他虽是李承训二哥,但那是私情,如今却是官与民的差别。
“二哥无需客气,尽快料理耶律家的家事才是,”李承训听耶律风自报为家主,心中高兴,这说明自己对耶律家内部矛盾的分析是正确的,而他与耶律风为此而精心谋划的行动方案很成功。
耶律风微笑示意,却拿起李承训身前几案上的酒坛,又倒满了一碗酒,将其举向耶律黩武,“耶律黩武,你敢喝了这碗酒,我们便信你真的有心归顺。”
“哼,耶律风,你什么意思?”耶律黩武故作糊涂。
“来人,将它带进来。”耶律风高声大喝,显然他早有准备。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喘息声,一条狗被一名武士牵了进来。
“给他灌下去!”耶律风待那一人一狗走进,将酒碗递送过去。
狗通人性,它似乎预感到灾难的降临,用力向后蹬腿,挣扎,奈何它本就是小狗力弱,加之两个大汉捏住它的要害,硬生生撕开它的嘴巴将酒灌了进去。
那狗惨嚎数声后,便四腿抽搐,双眼翻白,口吐白沫,瞬间暴毙。
厅中一片哗然,原来那酒中有毒!而且是如此猛烈!
李承训惊得一身冷汗,暗自庆幸的同时,感叹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险些着了他的道儿,看来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是普遍适用于任何人的。
“耶律黩武,”李承训对其怒目相向,“看来,你是担心在城门口杀不掉我,才想了这么个诈降的计谋,来骗我喝下这毒酒,当真够毒辣!”
耶律黩武见诡计败露,也不再掩饰,“李无名,算你道高一丈,可你又能奈我何?”说罢,他缓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大厅中,只有他身前有长案,长案后有座椅,这样才能产生俯看厅下众人的效果,才能显示自己的地位高于旁人,从而彰显其在耶律家地位超然的特殊。
“耶律黩武,你真是够狠,竟然用自己的盟友,那四个突厥首领来博得我的信任,就只为了更把握的杀了我,这值得吗?”这是李承训心中最不理解的地方,他想耶律黩武已经与大唐闹翻,而且已经投靠了突厥人,怎么可能还会杀了突厥头目以绝自己的后路?
耶律黩武嘿嘿笑道,“谁说是我杀了他们?这里现在都是你的人,是你杀了他们!”说完,他又是一阵大笑。
在笑声中,他手指轻轻按动了那座椅的扶手下的凸起,便见其面前有一方铁栅轰然而下,而与此同时,他猛然抽身从后堂退走。
“快追!”耶律风和李承训同时起步,到得近前,他们才发现这方铁栅刚好阻绝了耶律黩武宝座与厅下诸人之间连接。
“绕道!”此时,厅内所有人,包括耶律家五老都行动起来,全都又从大厅正门出去,再翻绕到后堂去寻,可哪里还能寻得到耶律黩武的踪影。
“二哥,你即刻带着家族长辈去城门擒拿耶律器,稳定局面,而我要去突厥马贼驻地,以防耶律黩武前去怂恿贼兵制造混乱。”
说完,他转头对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施礼道:“洪升前辈,你立即点齐五千兵士,随后赶到突厥马贼住地,助我平叛。”
“门主客气了,属下遵命!”那花白胡须老者,居然是耶律家五老之一。
众人立即散去,各行其事,而李承训与他那精选的十二名随从,在一名耶律家武士的带领下,疾步奔向突厥马贼驻地。
突厥马贼驻扎的区域是一片开阔地,数百个帐篷错落有致的排布期间,因现在是深夜,里面没有烛火,一片宁静,只是外围有一排风灯,风灯下有些个零散的打着盹的守卫,毕竟这里是幽州内地,没人会想到有危险存在,自然防守松懈。
李承训等人正伏在一条干涸的排水沟里,只探出个头来,注视着对面不远处的突厥马贼大营,这里空旷异常,能有这么个凹陷之地,已经很是难得了。
“你们六个,分守住通向这里的三个路口,如此深夜,若有人向这里急行,格杀无论。”李承训低声命令。
“将军,不如让末将去四周巡视一番。”铁鞋经过了这一夜的惊心动魄,对李承训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越来越担心自己在唐军中身份已经被李承训知晓,宁愿趁机逃遁。
李承训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立即否定了他的请求,并让他安心以待,还特别指派两个军士做他的护卫,要保护其在幽州城内的安全。
铁鞋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似被利刃猛刺了一下,全身汗毛乍起。什么意思?这是监视吗?他的眼光不由得看向李承训,想要与其目光对接而从中寻得一丝端倪出来,无奈天色太黑,他根本看不清楚,由此内心变得更加慌乱起来。
李承训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个内奸在他身边就如一只苍蝇,令他作呕,他原本就打算攻下幽州城后便除掉这个垃圾,但现在还打算再设计利用铁鞋一次,用来歼灭仍然盘踞在幽州城外的突厥主力。
“无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趴伏在李承训身边的贾墨衣突然开口问道。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常自叹自己不是个男儿,可见过李承训的行事手段,那高傲的性子却大为收敛。随着李承训一路走来,她虽然嘴上话不多,却处处往心里去。
“什么怎么回事?”李承训是装糊涂,也是真糊涂,最近事情太多,他不知道她问得是哪一桩。
“你敢带着十几个人去闯虎穴,似乎早就知道耶律风已经入主耶律家。可是我知道,耶律风才下山几天,又先去搬请契丹族的救兵,他何有时间来平叛耶律家内乱,使得耶律黩武众叛亲离?若说是你做的,可你一直在大青山上,又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贾墨衣见左右是在这里藏伏等待,以防突厥人叛乱,便连珠炮似的发问,以向李承训求证心中的谜团。
“墨衣真是好细心,”李承训笑得开心,毕竟人人爱被奉承,他也不能免俗。他从贾墨衣的问话中已然听出其已经一改往日冰冷的语气,取而代之的渴望的问询。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兄弟,见他们也是一脸的渴望,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多算胜少算,少算胜无算,所以未雨绸缪才是王道,耶律风能掌控耶律家族,是我久在我刚到草原之时便开始运作了。”
“胡说,你,你,你能想的这么远?那就不是人了。”贾墨衣语气一冷,她虽知李承训不至于调侃自己,但觉得他还是在夸大其词,心中顿时不快。
李承训呵呵干笑两声,便也不卖关子,从头说起。
当年,暗影门副门主楚云飞枉死暗影堡,李承训凭一己之力镇压叛乱,那个时候他暗影门旧部仅剩十人。随后,他以这十个人为班底,依靠新投奔他的王苑带着些娘子军,设计平定了大青山。
有了一席之地,李承训便开始谋划他在赛外的生存之路,别看他表面谦和,但却是个有野心,也有办法的人,从其给他手下这十个最信任的人所进行的分工便可以一斑。
山鬼、钻山豹、耗子留在马贼中做基层小头目,李承训在这里是人生地不熟,极其需要接地气的人脉,所以并未给三人较高的官职,目的就是要他们从底层成长起来,建立自己的威信,事后证明他们做的很好,在对抗官军的大青山守卫战的关键战役中脱颖而出。
风云和许磊生二人被李承训秘密安排在大青山雪线之上,以经营他们的后路,这绝对是量才而用,一个老成持重,一个锋芒内敛,事实证明这招暗棋成功了解救李承训大军的危难。
剩下那五人,都被李承训派遣到了山下,散开到各处,独领一面,他知道自己早晚要走下大青山参与群雄逐鹿,那个时候他会需要朋友,却更需要有自己人在对手的心脏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亘古不变的军争理念。
在如此残酷的环境下能活到现在的十个暗影们老部下,不说个个身怀绝技,也都是人中精英,就像是十把尖刀,插到哪里都能带出血来,而耶律家族之内就有一把这样的尖刀,还是袖口绣五花的五老之一,他叫耶律洪升。
耶律洪升原本就是耶律家族内的高手,在中原历练的时候便已经加入了暗影门。后来,暗影们被官府打击,中原内各分舵被破坏殆尽,他便回到了塞外,隐居于家族内部不问世事。
在贾维化装成李承训在边塞迫得窦红娘走投无路之时,正是这人在暗中保护了红娘,并把她转移出去,因其在家族内地位较高,平时又是深入简出,因此并未引起贾维等人的注意,得以保全至今。
后来,李承训随着窦红娘回到塞外,便立即召集暗影门仅存的骨干力量,揭穿了贾维假冒自己的事实,并与他们共同谋划暗影门在塞外逆境中生存的办法,而这些人中就有耶律洪升一个。
他要求耶律洪升继续潜伏在耶律家,以备不时只需,同时教授了一套手语给他。这套手语是李承训受到现代摩斯密码的启发,通过手指间不同手指的组合频率来表达一些简单的意思。
临别之时,他特别叮嘱耶律洪升说,“他日与你接头之人,也必懂得这套手语,方可为信!”
“我说嘛,”听到此处,贾墨衣不由得惊呼出声,“在大厅上,你不许大家喝酒,似乎早就知道酒中有毒,定是那站在耶律黩武身后的耶律洪升,给你发的指语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