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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妹妹猴     大唐隐王txt下载     大唐隐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三章 情暖心尖

    李承训扑到夏雪儿身上,紧紧抱着她,却是不再动了,他闭着眼睛,嘴里喃呢道:“若不是还未与你正式拜堂,今日定不饶你,只好忍了,先放你一马,老爷我现在要睡觉,你陪着.”

    夏雪儿原本以为要发生什么,内心恐惧之余又多了一丝激动与期待,如今见状,心便又落到了肚子里,恐惧是没了,却多了一分失落,但看着渐渐安静下来,枕着自己的shuangfeng,慢慢睡去的李承训,她那柔软的心中又生出无限的怜惜。

    “老爷,你好辛苦,是吗?”

    她轻轻抚摸着李承训的面颊,感觉他消瘦了很多,她又将手移到了他的额头处,试图揉开那紧锁的双眉,可是却是怎么也拨弄不开。

    “老爷呀老爷,何时你才能歇一歇呢?雪儿很心疼啊!真的是想帮你,可是现在眼睛盲了,帮不到你。”她自言自语,说到这里时,神色忧郁黯淡。

    可仅片刻之间,她却笑了,“也不怕,因为我还是可以帮到你,帮你生儿子,为你传宗接代。”

    说完,她感到自己面颊发烫,突然间意识到李承训是否睡熟?若是他尚在听着,那可羞死了,立时闭口不言,侧耳凝神细听,听见李承训口中传出均匀绵细的呼吸声,这才放下心来,便又将他搂紧,将自己的下颚,抵在他的头顶。

    “雪儿,雪儿等着呢!”她声细如蚊,羞不可耐,停了好久,才继续说道:“公主、红娘、无忧,她们与你生的,是她们的,我与你生的,才是咱们的,我会好好的抚养他,让他成为像你一样的大英雄。”

    夏雪儿就这样抱着李承训自言自语地说着,她知道他已熟睡,根本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但这不碍事,她只是想说出来,想当着自己的爱人说出来。

    眼盲的人不比常人,他们做不了很多事情,所以她们闲来无事,便总会去想很多事情,便更渴望他人的关注与疼爱,当然也更加的敏感,然而最可怕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孤独,一种发自内心不愿意与人相处的孤独。

    这个时候,人是最脆弱的,也是最需要寄托的,而夏雪儿的全部寄托都在李承训身上,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更是,可李承训根本无暇与她相守,甚至说说话都很难,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她想到了要一个孩子。

    ……

    李承训这一觉睡的还算是香甜,期间迷迷糊糊醒来几次,都会问雪儿可有紧急军情传来,得到的答复自然是一切安好,令他放心再睡会儿。

    他在来到九岭之际,便与红娘交代无论是山前金甲那里,还是藏兵洞这里,一旦有紧急军情,立时便来报于他知。

    红娘也算是军中老将,自然分辨得出哪些军情紧急非李承训处置不可,而哪些军情暂时压下不碍大事,这半天的时间,她便压下了三桩颇为棘手的事情,其目的是保证了李承训的休息。

    这第一件事,在晌午的时候,铁鞋亲自带兵封锁了九岭入口,声言是大青山内有人私通突厥,于暗中放走了奸细银环。

    窦红娘当然是据理力争,却不敢掉以轻心,立即收缩兵力,藏伏在险要处,以防止一旦官兵进攻,好可以尽力阻拦。

    此时事态不可为不紧急,但红娘并未有打扰李承训,她分析铁鞋在虚张声势,不可能会提兵进来剿杀。因为从九岭第一道岭至第九道岭间,几乎每座山头都有通向旁边三岭与六岭的暗道,铁鞋怎么可能只封锁这里?那剿杀将毫无意义!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铁鞋叫嚣一阵便离开。他来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封锁大青山的马贼从大路通往山前,同时把这盆脏水扣到李承训头上,以为其后续对大青山的口诛笔伐铺垫基础。

    藏兵洞内部结构复杂,但通往唐园、前山的路却只有一条大道好走,那就是九岭入口的那条主路,如此封锁住,李承训若是再想去山前,必定要绕个不小的圈子,或者去走狭窄的山间小路,将十分不便。

    第二件事,却是个惊人的好消息,是小金鹰稍早前传递过来的。史大可并没有把银环送到幽州城中,而是送到山下一队突厥兵士中间,便匆忙回返。这可乐坏了金鳞鹰和出塞鹰,二人自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擒拿在山外,正设法绕过大青山的正面,从山后绝壁小路直接攀登到雪线之上,估计在晚间应该能到达他们预定的地点。

    窦红娘估算天黑之后,金鳞鹰才能将史大可拘押到位,自然不忙通知李承训,让他再睡一会儿。

    第三件事,是前山金甲传递来的军中情况,这是其与李承训约定好的,为的是便于他掌握军中动态。说来也没甚大事,就是军中已经闹开了锅,一至认为银环是内奸,歌颂金甲英明,并同时展开探查银环出逃的内情。

    军中众将士闹哄哄了一上午,自然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因为无论是地井监牢的守卫,还是关键山口关隘处的兵将,无一活口。最后,在铁鞋的雄辩和引导之下,那些情绪激昂的将官,都把矛头指向了大青山,硬是逼迫金甲派人去剿匪。

    金甲当然不干,别说他知道内情,就是不知道,也相信大青山的人是清白的,于是他力挺李承训,说是没有证据,不能妄加猜测,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同意暂时派兵封锁大青山第九岭。

    李承训是日暮时分醒来的,他醒来的时候抬眼看到了无忧、夏雪儿和公主,见他们都安坐在炕上,说着闲话,心中既温暖又感动。

    “你们怎么都在?什么时候了?”李承训躺着未动,睁着眼睛问道。

    “醒了便好,你快吃些,然后速去雪堡。”夏雪儿一直陪在他身边,红娘派人传递回来的消息,她最是清楚。

    无忧立即下地,从一旁桌子上端来食物,是牛肉和馒头,看似简单,却很是扛饿,她将其送到李承训身前,柔声说道:“多吃一点儿!”

    李承训这忙忙碌碌,来来往往,始终未得隙与无忧说上几句体己话,眼见她年纪最小,却一样风霜满面,不由得心疼,“丫头,好好照顾自己,和姐姐们好好相处,待过了这阵子,我在好好陪伴你们。”

    无忧见说,眼眶一红,“你呀,忙正事要紧。”在董事的丫头,也是希望自己的男人时时挂着自己,想着自己。

    “哦,对了,雪儿,你说什么?去雪堡?”李承训突然反应过来,方才夏雪儿好像提到这两个字,心中一震,那是他与金鳞鹰约定关押史大可的地方,难道说?

    “是的,”夏雪儿开心地道,“你边吃,我说与你听。”

    “好!”李承训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夏雪儿便在一旁筒倒豆子般的讲了开来。

    她将红娘传递回来的所有信息,都重新整理一番,挑重要的概括说了出来,待他吃完了,她也说完了。

    李承训心里这个亮堂啊,当然,因为事情顺利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暗赞自己的这几个女人当真是自己的贤内助。

    夏雪儿温柔可人,却自有一番娴熟干练,这番“鹦鹉学舌”非是那种简单传递,却是经过自己提炼加工,侃侃而谈,这要放在现代,绝对是秘书的不二人选。

    窦红娘为人不善多言,却是韧性极强,心性极高,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其多年历练而成的军士素养,从其白日里处置这三件事便可看得出来,日后定能帮助自己抵定山河。

    汝南公主温文尔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绝对是皇家修炼出来的气质,其看问题很准,头脑也很清晰,若是自己有大难之事,每每决之于她,有她在,无后顾之忧。

    最后是无忧,他对这个小妹妹感情最深,也许是做哥哥做的久了,因此总是护着小丫头,反而阻碍了其成长,但如今的无忧,那也是上马可以厮杀疆场,下马也可混迹江湖,已经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佐将之才。

    带着眼光中的那片喜色,李承训分别在公主、雪儿、无忧的面上扫过,实在是怎么也看不够,可又不得不暂时离开了,“好,那我就走了,你们都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他当先抱了抱正对面的雪儿,在其耳边小声说道:“那羊形扳指真好看,像你一样可爱。”

    夏雪儿耳朵发痒,心中一乐,笑出声来,那空洞不能视物的眼中好似也有了光彩,“嗯,小心些!”

    李承训松开夏雪儿,又回身抱了抱侧旁的无忧,同样在其耳边小声说道:“丫头,这次没时间了,下次一定努力!”

    无忧一愣,却见一旁的汝南公主掩口偷笑,不知所以,“哥哥,你什么意思?努力什么?”

    李承训已松开无忧,最后抱了抱大肚子的汝南公主,却是没有贴近她的耳朵,反而是大声说道:“好好养身子!”

    说完,他干净利落地翻身下地,见三女皆欲起身相送,他连忙摆手阻止,“都好好呆着吧。”而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夏雪儿眼睛不便,汝南公主身子不便,只有无忧灵巧,她稍慢一步翻身下地,去送李承训,嘴里却仍在念叨着,“什么下次一定努力?”

    突然,她似乎脑子开窍,一下子明白过来李承训话里的意思,腾地红云上脸,一跺玉足,“啊呀,哥哥好坏!”

    她疾步跟出门外,可哪里还有李承训的身影,只望见后山绝壁处一抹淡淡的身影渐渐溶于夜色,山色之间。

第六十四章 秘审内奸

    九岭第九岭后崖绝壁,直接向上攀爬便能到达雪线之上,这条路径是通往雪线的最短距离,但其山势陡峭,光滑,根本没有可着手之处,是一般武林高手都不肯走的,唯独李承训百兽拳之壁虎游墙功,可以凭借手掌、脚掌牢牢吸附住岩石,才行走起来游刃有余.

    他用尽百兽步伐,在九岭绝壁山岩上攀爬如履平地,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便攀爬到了雪线之上,见到了被他留在那里经营守护雪堡的风云。

    “鹰大哥在吗?”李承训当头便问,他心中急切难以掩饰。

    “在,正在等候门主!”风云忙开口应道,他们这些暗影门老兄弟还是习惯叫他门主亲切。

    在风云的带领下,李承训跟随来到一处山岩角落,见许磊生正等在那里,而其身后有个需蹲身才能进入的洞口。

    随着二人弯腰入洞,李承训才发现这地洞非是冰雪搭建,而是在岩石峭壁底下挖掘的石洞,而且这洞明显不深,看来尚未完工,但是高度却是有些,他已经可以直起腰来。

    “鹰大哥!”

    这石洞不大,一眼可尽收眼底,在火把昏暗的光影闪烁中,李承训看到在洞底,盘膝于地的金鳞鹰和被绑缚在地的史大可。

    “小师叔,”金鳞鹰见他进来,立时起身迎了过来。

    “鹰大哥无需多礼,三姐呢?”李承训说话间已经举步近前。

    “三妹担心你那里人手不足,已经返回九岭,”金鳞鹰侧身,让开正位,指着史大可道:“这厮油滑得狠!”

    显然,金鳞鹰已经审问过他,肯定没有什么收获,以他审人无数的阅历竟然奈何不了这厮,可见这骨头有多难啃。

    李承训见史大可披散着头发,斜眼瞧着自己,脸上既没有惊色,也没有惧色,好不坦然清纯的摸样。

    他倒是不急忙审问这厮,而是询问了金鳞鹰擒拿这厮的全过程,可以说是干净利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于是,他给金鳞鹰深深作了个揖,“鹰大哥,这厮事关重大,您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哈哈哈,”金鳞鹰开怀大笑,“小师叔太客气了,应当的,应当的。”

    他十分佩服李承训不屈不挠的傲骨,更佩服其每每于危难中化险为夷的才华,然而最佩服的却是他忠厚老实的人品,和始终谦谦如君子般的风度。

    要说这金鳞鹰对李承训有多喜爱?夸张点说,他就是没有女儿,有的话,死活得让其嫁给李承训做老五。

    寒暄过后,李承训便开始审问史大可,这是最为关键的一步,他必须要挖出那更大的内鬼,否则,根本无法出兵。

    史大可虽然发髻散乱,衣衫却是整齐,也未被封住口鼻,显然金鳞鹰对其还算客气,毕竟李承训才是主审,金鳞鹰自然知道分寸。

    “李无名你这是何意?我奉命下山公干,却被尔等绑缚在此,你好大的胆子!”面对着李承训的逼视,他丝毫没有示弱。

    见他此刻还在无赖,李承训扑哧一笑,“那好,说说,你奉谁的命令下山?”

    史大可一愣,随即答道:“这是军中秘密,岂能说与你听?”可他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如之前充足。

    能做内奸的人,岂会没有眼色?何况其还是银环一人之下,负责掌管谍报斥候工作的大将?他对方敢如此做法,绝对不会是无风起lang,或许自己真的露出了马脚,心念至此,自然是略微有些慌乱。

    李承训始终盯着史大可,见其眼中一片直白,好似真是一个懵懂的将军受到了冤屈,不由得心下也是一叹:这人倒真是个做奸细的胚子,可惜,是敌人的奸细。

    “史大可,到了这个时候,我看咱们就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了,实打实的说吧,你为什么会投身突厥狼子?”李承训冷声开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史大可一硬到底,“你凭什么如此诬陷于我?是因我反对你执掌军权吗?”

    李承训笑道:“你带着五十个兄弟,连夜放了银环,并把他送到突厥军中,这才独自回返,是咱们亲眼所见,你说你再这样狡辩,还有什么意思吗?”

    “哈哈哈哈,”史大可突然纵声大笑,他那双丹凤眼煞是好看,有点类似于关云长的眼形,可惜的是长在了一个奸人脸上,“尔等存心诬陷于我,自是相互串通,其言谁会信得?”

    “好办,那五十个军士若要查出,并非难事,若他们的口供在,看你如何抵赖?”李承训不得不与其周旋,摧毁其心理防线。

    “银环将军受诬遭受如此虐待,他的部下们群情汹涌,莫不想着拼着一条性命救出主帅,我同样心疼将军,这才冒死带着不怕死的弟兄救出了将军,但我将其送到山下之后,便自回返山上,你凭什么说我私通突厥。”

    史大可知道自己做的这事儿铁定是瞒不住了,便避重就轻,索性承认了杀人劫狱的事儿,却坚决否定了私通突厥。

    李承训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只要其不承认私通突厥,一旦回到军中,必然会博得那些支持银环兵士的拥戴,而那个内奸却可以借此大肆炒作,将其性命救下。

    “史大可啊史大可,突厥人给你什么好处?令你如此死心塌地?”李承训对这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奸细恨得牙齿直痒。

    “废话少说,赶紧送我回军中,本将军或许会念你立功心切,不予追究。”史大可一副大义凛然,他知道即便自己招供,怕也讨不了好去,索性放赖,唯一期待“那人”足够警觉,见他不在,而能顺藤摸瓜找到这里,将其解救出去。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天真,可又能如何?况且,这样放赖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使“那人”尽快行事,一旦大功告成,他这里或许还真能苟活也说不定。

    李承训见他如此死硬,看来不得不动用刑罚了,他来自现代,对于刑罚始终不愿意妄动,但其在大唐的历练已经使得他心如坚铁,当真用起私刑来,也绝不手软。

    “鹰大哥,需要给他点苦头尝尝,让他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什么又是生不如死!”他这话是说给金鳞鹰听的,却是直勾勾地看着史大可张的嘴。

    “明白,”金鳞鹰应了一声,反身出去。

    对于史大可的底细,李承训早已摸得清楚,就在刚得知有内奸存在军中时,他便请四鹰暗中调查了杀狼四虎,极其身边的近臣猛将,对于这些人的家庭情况,仕途升迁情况,甚至为人性格脾气,在军中口碑等,全都细致的了解过。

    这史大可作为银环副手,在军中的地位极其重要,自也在李承训着力调查的人员当中,虽未发现其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却掌握了他的基本状况。

    这个史大可并非是那种忠勇的武夫,相反却是八面玲珑,四面圆滑的人物,否则也当不得银环的副手,掌管军中斥候工作。但凡这种人,就没有不怕死的,少有不怕苦的,特别是对于久居高位,少经军阵的人,更是如此,一保一个准儿。

    这便是银环的弱点,心思敏锐的李承训岂有不知?可说到用刑,其实很有说道,从古至今,刑侦历来都是从心理与生理双重角度入手,令犯人生不如死,而不得不画押招供,只是因人而异而侧重点不同。

    比如遇到那特别强硬,或者特别狡猾的人,就要先摧毁其心理防线,若是遇到那娇生惯养,或者鲁钝软弱之人,就要先从酷刑加之体肤为先。

    很明显,史大可是属于前者,若是上来就用大刑,很可能会适得其反,他再胡乱咬说一气蒙混过关,李承训还真是不好辨别真伪。因此,他打算用一个既古老,又在现代刑侦审讯中常常被使用的办法,来摧毁这厮的意志。

    史大可被李承训绑缚在洞内唯一的一个座椅上,这原本是风云特别为李承训安置座位,现在却被他用来做刑台。

    “你要干吗?”史大可明知故问,只是本能的在呼喊,他的三脚猫功夫根本无法抗衡李承训的粗暴。

    突然,一道光亮在洞口闪动,随即洞内一亮,是金鳞鹰举着火把进来,他背上还背着一个袋子,只见他身子一侧,那背上的袋子应声而落,闪出来一堆物事,竟都是未然的火把。

    雪线之上,夜里十分寒冷,史大可还是单衫,正冻得瑟瑟发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麻木。

    他见李承训过去帮忙将这些火把全都点燃,然后安插在自己周围,心下迷惑起来:“这是为了给我取暖?”再见金鳞鹰和李承训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心下又觉得不对劲:“他们不热吗?”

    片刻之后,狭窄的地洞内已经被点燃了数十个火把,将这里照射得如同白昼,而李承训和金鳞鹰则相对坐在洞口边缘,铺设上了酒肉饭食,边吃边聊了起来。

    “你们在干吗?”史大可见二人点了火把,便不再理会自己,不由得心中奇怪,因而出言发问李承训与金鳞鹰二人自顾自的吃喝,说话,根本就不去搭理他,可仅仅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史大可便明白他们这样做,是为什么了。

第六十五章 酷刑逼供

    这地洞在一处山岩底下,凛冽的冷风被完全遮挡于外,所以即便敞开都洞口的棉布门帘,那风也不会吹熄里面的火把.

    相反,由于洞内狭窄,这许多火把同时燃烧,将洞里的温度极具抬升,那火把周围的温度竟足足有四十来度,热得绑缚在期间的史大可浑身大汗淋漓。

    这汗水流得多了,自然便口渴难耐,加之史大可一日未进食,更是力弱疲乏,他不得不央求李承训撤掉火把,再给他点水和吃的,人不吃不喝,是扛不住的。

    李承训拿着一个鸡腿,一碗冰雪融化的清水来到史大可面前,“可以给您,但你得说点儿什么出来吧。”

    “先给我一口!”史大可已经气息奄奄,可他始终在嘴硬,强调自己是无辜的,李承训误会了他。

    李承训自是不信他,可不能真让他被折磨死了,于是将水碗顶到他口边,给他灌了进去,“怎么样?说吧。”

    史大可吧嗒着嘴,无力的伸出舌头tian舐着干涸的嘴唇,“再,再给口吃的。”他紧盯着那鸡腿,眼中直放绿光,好似那冬日里饥饿的野狼,见到了绵羊。

    李承训却是转身便走,只要有水,史大可便死不了,吃不吃这一口也无所谓,而且听说饥饿能使人头脑清明。

    “小师叔,这注意行吗?”金鳞鹰见李承训再次坐定,出言问道。

    “姑且试试吧,我也是第一次尝试。”李承训叹道。

    “何不缓缓图之?”金鳞鹰年长沉稳。

    “时不待我啊。”李承训一口酒下肚,解释道:“我选择史大可下山护送银环之际,令大哥擒他,目的是想迷惑山上那只大内鬼,令其不疑史大可已被我等所擒。”

    “哦,”金鳞鹰似乎有所醒悟,可眉间微蹙,显然是还未完全领悟。

    李承训又笑道:“以己度人,我分析那大内鬼白日见不到史大可回返,必定会猜测其定是遇到事情耽搁;若是夜间仍不见这厮可回返,想那内鬼虽有担心,也会疑其在幽州贪图享乐而住了一夜,可明日正午之前,那内鬼若是还见不到这厮,定会想到是出了事情。”

    “哦,我明白了,”金鳞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从今日算起,到明日正午这期间,是那内鬼容忍史大可脱离其视线之外的极限时段。”他也是常年行走于解谜探案中的人物,自然是一点就透、李承训呵呵笑道:“鹰大哥所料不差。”

    金鳞鹰哈哈哈大笑,随即连连摆手,“这都是出自你的妙计,我只是个听哼的。”

    李承训连忙正色道:“没有四鹰,哪有我李无名的今天?直到此时,此地,却还要劳烦四位哥哥姐姐如此奔波劳累,并且身背抗旨不尊之名,无名心中有愧啊!”

    “唉?”金鳞鹰黄眉一立,脸透不快,举起酒碗,“小师叔太见外了,罚酒三杯!”

    “理当如此!”李承训哈哈大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金鳞鹰待他引过,也是哈哈大笑,将酒接连干了三碗,“我当陪小师叔同饮!”

    二人又是一阵大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天南海北大声聊天,不知不觉间夜便已深了,而史大可也是困倦难耐,在李承训和金鳞鹰的吵闹声中,在高温的炙烤中,终于忍不住昏沉沉的睡去。

    见他睡去,李承训与金鳞鹰却同时起身,喊来了风云,交代几句过后,便相携着出了洞口,回奔各自的雪屋休息去了。

    风云来到史大可身前,从袖中抽出一根尖锥,也不犹豫,对着史大可的屁股上就是一戳。

    “啊!”钻心的疼痛直接刺激着史大可的脑神经,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风云淡淡的看着史大可因惊恐而睁得大大的眼睛,冰冷冷地道:“从现在开始,不许睡觉,也不许闭眼睛,否则的话,这根锥就会扎在你身上,很有可能是你身体上最脆弱的那个部位。”

    史大可被刺激得睡意全无,将风云的话听得真切,怒吼道:“老子干这行,早就懂得这里面的猫腻,想撬开我的嘴,没门!”

    别看他话喊得漂亮,好似铁骨铮铮,不惧一切,却是当真不敢再将眼睛闭上,反而将它瞪得溜圆,生怕对方冷不丁的再扎一下,他可受不利这心理、生理的双重惊吓。

    史大可做谍报工作,自然了解如何应对敌方的刑讯逼供,包括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如何自杀?但他是绝对不会选择后者的,而对于前者,其实他心中也没有底气,毕竟其常年养尊处优,身上的皮子也都松了,能否熬得过,实在难料,可也总得试试再说。

    屋内燥热,也沉闷异常,加之四周火把通亮,十分刺眼,史大可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却有一抹汗水正从其额头未走鼻翼两端流下,而是突然横向蹿到其眼睛里,而史大可的手脚都被绑缚着,便只能用眨眼和甩头来缓解不适。

    就在史大可眨动眼睛的一瞬间,风云随手一抬,便将尖锥扎进了他的肚子里,随即带出一抹飘红。

    “啊!”又是一声杀猪般的尖叫。

    史大可凤眼怒睁,见其腹部衣襟被豁裂,肚子上赫然有个寸许长的新伤,正在不停的向外渗着血,而那处皮肉也是丝丝拉拉的疼得厉害。

    “我,我没睡觉!”史大可咆哮着,身体来回晃动着,震得得凳子也来回直颤。

    “眨眼也不行!”风云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一抹奸诈,暗影门的老部下,可没有省油的灯。

    史大可是人家砧板上的猪肉,面对着尖锥,只能干瞪眼,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忍着,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何况自己这个心眼不少,而且身份尊贵的人。

    他从昨夜解救银环至今,已经有一日两夜没合眼,怎能不困?可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必然会招来风云的戳刺,就这样,二人一个睡,一个戳,睡了戳,戳了睡,一直纠缠不停。

    将近丑时的时候,史大可已经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狼狈不堪,而其头脑中更是乱成了一锅浆糊,全都是空白一片,好似神经都已经麻木,唯有最后一口气提调着。

    “求你了,求你了!我说!”史大可已经被折磨得彻底没了脾气,小声开口求饶。

    这人不吃不喝还能挺三天,可不吃不喝还不让睡觉,再加上高温蒸煮和皮鞭酷刑,任谁也是熬不过这一天。

    李承训在雪屋床上,始终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虽然他很有把握能击溃史大可的心理防线,但是否能在天亮前完成逼供,他并不确定,而且还很担心,所以他每隔一会儿便走出室外观察天色。

    对于习惯在野外生存的他来说,看月亮在天空中的角度,再结合着自己所处的经纬度方位,他可以基本估算出现在的时辰,像这耗等时间,又睡不踏实,同样也是一种折磨。

    所以,当丑时到来的时候,他也算松了一口气,是该自己上场的时候了,毕竟没有了再向后拖延的时间,他这才急步向洞内走去。

    “门主。”风云见李承训进来,忙行礼说话,而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无数火把映射着洞内忽明忽暗,那火焰燃烧投射到墙面上的影子,好似鬼魅一般晃动着,变幻莫测。

    “哗啦啦!”

    史大可被冷水浇醒,这家伙实在是困得狠了,就连李承训与风云打个招呼的空当儿,他也能睡着?

    看着浑身湿漉漉,迷迷瞪瞪试图睁开眼睛的史大可,李承训将嘴巴贴近他的耳朵,“若是你现在还不说,你知道,你就没有了用处,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史大可的头算是勉强的抬了起来,但他的眼睛却是依旧紧闭着的,那对眼皮就好似两道闸门,重重的垂在那里,即便他努力想睁开,也是无力。

    李承训要跟他谈正事儿,岂容他如此五迷三道?自然是尖锥伺候,可这史大可已经体无完肤,他还真不知道该戳到哪里,最后,他选择其大腿外侧一处“好地方”。

    “噗!”尖锥扎到那里,鲜血应声破皮而出,但是奇怪的是史大可仍然耷拉着脑袋,丝毫不觉得痛楚,甚至还呼呼的打起了呼噜声。

    李承训方才见史大可浑身上下花花红红,到处是口子,还在琢磨这风云当真下手狠辣,现在他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定是随着史大可的困劲增大,脑神经的麻木加剧,其对于疼痛的耐度也逐渐增高,自然会招致风云更加残酷的对待,才能刺激其保持清醒。

    “唉!”李承训轻叹一声,没有办法,这个恶人做到这个份上了,还得继续做下去,于是他选择一个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也是最熬不到刑罚的地方——手指头。

    一声凄厉的惨叫,穿透空气,冲出洞外,划破晴朗的夜空,在山巅间回荡,那史大可疼得半个身子都在颤抖,眼睛睁得如铜铃,嘴巴张得扁铲,滴滴鲜血正从其左手中指的指甲缝中流出。

    李承训并非残酷的人,但他必须要这样做,以撬开这人的嘴巴,否则这大青山上的五万兄弟性命可就不好说了。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天明以后,你将没有用处,我也会另想他法去揪出那内鬼,而你会继续留在这里受罪,直到死去!”李承训口气硬得狠,神情却十分平静,似乎史大可招供与否都不重要。

    “我说了,你,你们能放了我吗?”

第六十六章 大鱼浮出水面

    史大可其实早就熬刑不过,并已向风云求过饶,可是李承训在休息,一切要待其醒了再做决断,但刑罚却是一刻不能停。

    所以,这史大可其实一直在盼着李承训快些过来,现在见到他,自然也就问其最关心的话题——能否放过自己?

    “没问题,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因为你不过是个棋子,但前提是我能抓住那条大鱼,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劝你别绕弯子,否则耽误的就是你自己的性命。”李承训听了史大可的话已经知道其心理防线崩溃,这样就好办多了,于是心中喜极,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但语气可是肯定而冷酷。

    “我真受不住了,这比死还难受,我要睡觉。”说着说着,史大可这眼睛又要闭上,但明显能看得出来,他在自我控制,生怕不小心睡了过去,到时又不知道将有怎样的疼痛袭来了,他可不想再受这份罪。

    “放心吧!说了之后,给你吃的,喝的,给你治伤,让你睡觉,并保你不死,还能助你离开幽州,对了,我也会保守你是内奸的秘密!”

    李承训开出这几个条件不可为不丰厚,对于在酷刑中挣扎,在生死边缘徘徊的史大可来说,可不只是救命稻草那么简单,简直就是饕餮盛宴,不仅保住自己的性命,还能保住自己的名声,自然愿意道出实情,只是他还有顾虑。

    “你说的……我如何能确定……你不会食言?”史大可心理防线已经被摧毁,这是他现在唯一顾虑。

    “你的想法我很明白,但你必须要信任我,你别无选择!”李承训表现出态度强硬的一面,好让其没有谈判的资本;但是也不能一味的强硬,也要给他点甜头,于是他话锋一转,“我有了大鱼,便不在乎你这个小虾米,更何况你对我也没有什么威胁,所以,杀不杀你,已不重要,那放你一条生路又有何不可呢?”

    史大可默然点头,血红的双眼中黯然失色,不是因为他相信了李承训这貌似中肯的承诺,而是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信了或许还有条活路,但不信肯定没有生路,于是,把心一横,决定道出实情。

    “我说,是……是铁鞋!”史大可说出了那内奸的名字,便如泄了气的皮球,垂下头去,不再说话。

    李承训闻言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因为四虎之中有内奸是一定的,所以就算现在知道金甲或者银环是内奸,他都不会感到奇怪。

    他沉思片刻,便示意史大可继续说下去,说出事情的原委。

    史大可的心理防线已经被突破,自然是有问必有答,如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来他与铁鞋狼狈为奸的始末。

    李承训十分冷静地听完了史大可的供述,这才对着门外喊道,“风云!进来!”

    他见风云从洞门口矮身钻入,便交代了几句,让其按计划行事,随后转身走了出去。

    金鳞鹰见他出来,忙迎上一步,迫不及待地问道:“招了吗?”其实他在洞口早已等待多时,因担心影响审讯而没有贸然进入。

    “嗯,招了!”李承训眼中兴奋之色明显,但疑虑之色也不少,在月光之下,两种神色清晰可见。

    “太好了!”金鳞鹰不由得双掌交错,拍了一个巴掌,兴奋地问道:“是谁?”

    “铁鞋!”李承训淡淡地回答。

    “是这厮?还有其他同党吗?”金鳞鹰继续追问,这个五十岁的老头,此刻看来竟像个孩子一般兴奋。

    “他也不清楚,”李承训回道:“无论如何,内奸已经查出,咱们已经成功了一半,时间不多,我这就先回去,你按照咱们的计划,一定将史大可处置好,然后尽快带回军中。”

    “好,那你多加小心,毕竟一夜未睡,很是疲惫。”金鳞鹰有些担心地道。

    “老哥哥放心,”李承训展颜一笑,“我还扛折腾,”说完,他微一抱拳道“保重!”

    “好,请!”金鳞鹰与李承训相识已久,不断打交道,早已越来越佩服李承训的为人和能力,甚至有了凡是李承训定夺之后才安心的感觉。

    李承训不再搭话,展开百兽步伐,迅速向后山绝壁跑去,他要原路返回,因为那是条捷径。

    内奸已然查出,按理说应当立即对其进行拘捕,可若是当真抓住铁鞋,如何能令其认罪?他可不是史大可这种软骨头类型的人,其心如铁,其心似钢,若是他不认罪,又能奈何?这样做了反而是打草惊蛇。

    当然,可以让史大可控诉铁鞋的罪行,但铁鞋肯定不能承认,毕竟只有他们二人有过接触,外人不知详情,铁鞋完全可以辩解说是银环或者李承训与史大可勾结,如今又胡乱攀咬或者陷害他。

    铁鞋非是常人,在军中是可以和金甲分庭抗礼的人,银环出走,铜臂向来不管事儿,这大半壁江山已经被其掌在手中,若其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巧言辩解,那军中情势还真是不好说会倾向何处。

    因为兵士们不管其他,且会从心理上更倾心于相信日夜与他们为伍的铁鞋,而抵触曾经令他们损兵折将的李承训,若是这一误解产生,不仅铁鞋算是获得了免死令牌,甚至可能就势翻盘夺取兵权。

    总结来说,如果当众戳穿铁鞋,有四不利,对于军中稳定不利,对于自己以后接掌兵权不利,对于金甲威信不利,甚至对于假意投靠突厥银环也会不利,除此四不利之外,更有一害,就是铁鞋有可能借着博取兵士同情的机会煽动叛乱,直接夺权。

    当然,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以免除这些后患,就是杀掉铁鞋,断绝一切存在的可能性。可这样一来,虽然表面上看死无对证,但李承训“铲除异己,夺取兵权”的痕迹则显得太过明显,对于他接掌兵权不利。

    基于此,李承训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先不揭穿铁鞋,暂时留着这个祸害,做一出反间计,不能让他白祸害官军一回。

    但这样做却有个风险,就是捉史大可的事情不能令铁鞋发现,也不能令其有所疑心,所以必须要令史大可尽快出现在铁鞋面前,尽管现在的史大可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多半会令铁鞋生疑,但李承训有信心编排一处好戏给他看,从而打消他的疑虑。这出戏若是演好了,不仅能稳住铁鞋,还能令李承训顺势接掌兵权。

    天明时分,李承训秘密回到聚义厅后堂,见贾墨衣和金甲却正在聚义厅中叙谈,原来他二人也是惦记着夜审史大可的事情,而晚间睡得不踏实,这不早早便醒来,聚到一处,正等待着李承训。

    “二位,早啊!”李承训毕竟得知了内奸是谁,心情不错,自然面带微笑。

    “是谁?”贾墨衣一见其神情便知一二,心中略有激动。

    时间紧迫,李承训自也不迈关子,“是铁鞋。”接着,他细说了夜审问史大可的事情。

    “好!”激动不已的金甲,不由得低吼一声,拳头砸在长案上,以示发泄。

    “铁鞋,可恶,我父最是娇宠于他,想不到,内奸是他?”贾墨衣却是哏着牙齿道:“若不是因他失了幽州城,我父亲又何能身死?”

    “可是,怎么会是铁鞋?他最是没有嫌疑的人!”金甲突然发问,还是有点儿难以置信。

    李承训解释道:“这正是铁鞋的过人之处,他与银环是师兄弟,平时着意交好于他,甚至还暂代过银环的职务,正是那时收买的史大可,从此史大可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情报。而且,耶律黩武能与突厥人搭上线,也是铁鞋授意史大可在期间穿针引线。你们想,有耶律黩武遍布塞外的商业眼线,加上史大可提供的军中绝密情报,要挖出大唐在塞外的数百斥候、暗桩,甚至安插在突厥阵营中的密探,还不都是易如反掌吗?”

    听完他的解说,贾墨衣神情激动,砰的一声,她的拳头也砸在了那长案上,但后果却是比金甲那拳严重得多,“哗啦啦”一声响,长案直接被震碎坍塌。

    贾墨衣冷声低吼,“哼,幽州城收复之日,便是这厮断头之时,”

    “墨衣,你?”李承训瞪大了眼睛,看着脸色温怒的贾墨衣,那手却不由自主的抬起,指着她的脸。

    “我怎么了?脸上有什么吗?”说着,她便用手试图遮挡自己的面部。

    见她转动身体,李承训也跟着转了过去,并且走到她的对面,“你的眼睛?”他确认她的眼睛不对。

    “我的眼睛怎么了?”贾墨衣突然向他瞪去,而后急切转身便走。

    这一瞥之间,李承训断定他没有看错,若是别人,肯定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问题,但李承训非是寻常人,且不说他穿越前是严谨的历史学教授身份,也不说其拥有超强的记忆力的能力,单说其来大堂后体察百兽而学得的百兽拳精髓,观察任何事情,都在一瞥间便有定论。

    “贾衣,我记得你是右边的眼睛比左边的大,怎么现在?”李承训说出他的疑惑。

    “胡说八道,你定是看错了,我困了!”贾墨衣说话间已出了房间,脸上却是忽而苍白,忽而血红,当然,这种转变,无人看得见。

    贾墨衣其貌不扬,长了一对金鱼状的眼睛,还是一只大,一只眼小,还有趴趴鼻子和吊丧嘴,任何一眼见到便难以忘怀,但绝对不会有人再想看其第二眼,哪里会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

    屋子里只剩下李承训和金甲愣在当地,二人面面相觑额,最后李承训耸耸肩膀,“女人就是麻烦,不管他,我与你说说后事如何安排。

    二人计议一番,天色已然大亮,将到金甲升帐聚将议事的时刻,李承训便又去唤来贾墨衣,当然又趁机着意观察了下她的眼睛,见还是左边的比右边的大,不由得心中画糊,“难道,我一直都记错了?”

    而贾墨衣却是神色如常,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只是看李承训的眼神中多了一抹警惕,和不信任。

    这次,李承训和贾墨衣都是没有避嫌,紧跟在金甲的左右,一同向聚义厅走去。

第六十七章 铁鞋发难

    聚义厅已被设为中军行营,并更名为“忠武堂”,原因是李承训与金甲觉得这官军在山贼的聚义厅中商议军情,恐传出去令人诟病,便于昨日在金甲的主持下将厅内牌匾摘下,没时间换新牌匾,便由李承训手书了一面旗帜,插立在厅门口,上书:忠武堂。

    按理说,这个时候忠武堂内当有四十余名大小将官,可现在却是仅有十来个人,显得冷冷清清。

    “怎么回事?”金甲坐定之后,向左右询问。

    “不太清楚,张佗将军已去了解情况,”一名眉目清秀的年轻将官,拱手作答。

    李承训倒是识得此人,此人正是昨日去第七岭帮忙平定难民暴乱的那张姓将军,看来其是金甲的嫡系无疑。

    金甲的目光移向身旁的李承训,眼中满是担忧,“铜臂和铁鞋都未来。”

    李承训和贾墨衣分别站在金甲两侧,非是他们没有就坐的地位,而是这里没有了其他座椅。

    这里原本是有两排交椅的,但都在李承训的建议下给清了出去,并在中间位置按了沙盘,只留下主帅座椅和其身前的一条长案,所以其他人都必须站着,这是军中规矩。

    李承训遍观众将,见来的都是支持金甲的将领,而支持银环、铜臂和铁鞋等人的将领一个都没在,便心中有数了。

    “金甲将军,调兵吧!”他轻声说道。

    金甲当然清楚大批将领敢于不出席中军聚将,这个问题有多严重,忙点头示意,而后目光下扫,断喝道:“李夺听令!”

    “在!”方才那清秀的将官出声应道。

    “去吧!”金甲早就与心腹将领交过实底,此刻也无需明言,从签筒中抽出令牌交予身旁卫兵。

    李夺恭恭敬敬地接过令牌,而后倒退两步,行以军礼后,这才转身大步流星的出了忠武堂。

    同时从堂外匆忙进来一人,与其擦肩而过,这人年纪稍张,其长得较有特点,那脑袋好似三圆四不扁,但其英气外露,一眼便看得出其也是个干练的胚子“张佗参见将军,”这人说完又向李承训拱手,“见过李驸马”。

    李承训见这人正是昨日与李夺一起,帮助他平定难民暴乱的那位将军,也是微笑以对,以示还礼。

    “将军,铜臂将军和铁鞋将军带着许多兵士正向这里行进!”张佗知道军情紧急,立即开口说道。

    “张佗听令!”现在的情况,也都在李承训的算计之内,因此金甲并不慌乱。

    “末将在!”张佗躬身领命。

    “速去蛤蟆沟,按本将军嘱咐尔等的策略行事!”金甲同样将令牌交出。

    “尊令!”张佗亲自上前接过令牌,匆忙而去。

    无论是李夺,还是张佗,他们走的都是后殿,因为从这里到蛤蟆沟沿路都有金甲的的嫡系军士把手,而除此之外的前山,都已经再没有金甲的人了。

    “李驸马,咱们这就出去迎迎?”金甲起身,笑着对李承训说道。作为主帅,他必须要保持轻松的状态,以此来给将士们吃定心丸,而对李承训的态度,他也势必要恭敬有佳,以给兄弟们一个榜样。

    “金甲将军,请!”李承训此时还要收敛霸气,以金甲为主。

    金甲不再谦逊,举步绕过长案,向忠武堂外走去,而李承训和贾墨衣也不再避嫌,紧跟其后,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却是决定军权归属的最终一战。

    李承训与贾墨衣护持着金甲疾步走出忠武堂,见铜臂和铁鞋率领着二十几个将官极其身后漫山遍野的军士站立在忠武堂外,便也止步于门口,与之相隔十数米远,还是保持一定安全距离的好。

    “铁鞋,你这是何意?要造反吗?”金甲现在的面对的不是面子问题,而是生死。

    “造反?”铁鞋凸前一步,“非是我等要造反,而是你这内奸不除,咱们兄弟就都被你卖了!”他已经无所顾忌,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李承训见对方这架势,心中略微有些不安,他原本是不想与铁鞋正面冲突的,可现在看来对方却试图再与他碰撞。

    “铁鞋,你无视军令,还在这里大放厥词,你当军法是儿戏吗?”金甲威风凛凛,毫不示弱,“来人,将铁鞋给我擒下!”

    他话音落点,其身后立即有一队兵士出列,向铁鞋走去,而与此同时,守卫着金甲的五千卫兵也都摆开队形,严阵以待。

    “尔敢!”铁鞋一声吼,其身边的军士立即凸前,将其围在中央,同时左右两翼兵力展开,与金甲所部相持而立。

    忠武堂建立在半山腰,其处于一块缓坡之上,这面积能有多大?双方兵力无须铺展开来,便已经拥挤得满满,从整个断面来讲,只有数百人头可以面面相对,其余人等俱都罗列在后。

    “铁鞋,你举兵造反,罪不容恕,还敢如此猖狂,简直是无法无天!”金甲已经被眼前行事迫得无路可退,还好他与李承训早有安排。

    一声哨音响起,在忠武堂左侧、右方,甚至后方山壁之上,突然出现许多兵士的身影,一个个都拉满了弯弓,箭指着铁鞋所部。

    从大青山忠武堂向上的山峦皆由金甲的人布防,外人自是进来不得,他早就伏藏了数千名军士,目的自然是为了防止内奸可能会挑起的冲突,现在,正当时。

    “哈哈哈,金甲,原来你早有伏兵,可见你居心叵测!”铁鞋见四面伏兵,却并不惊慌,反而诬陷金甲,果然是伶牙俐齿。

    “忠武堂乃中军所在,必然重兵设防,原本是为着防备突厥狼子,想不到却捕获了你这叛徒!”金甲虽然已知铁鞋是内奸,可暂时还不便说出。

    金甲虽然占尽地利优势,完全可以给铁鞋以沉重一击,但他不能那么做,因为那些不明真相的兵士是无辜的,所以他也只能将这些伏兵作为威慑之用,以使铁鞋极其手下不敢妄动兵戈,实则还是在拖延时间,等待金鳞鹰拘押史大可过来。

    李承训在一旁因其身份尴尬而不便插言,但此时他已窥视到铁鞋的狠毒。

    这铁鞋如此不计后果而大动干戈,肯定是由于史大可昨日失踪,使他意识到危险的存在,这明显是在先下手为强。这虽说是其不得已而为之,却也是一条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好计。

    若是事成,他便可以得到帅印,主掌兵马;若是不成,他必定会把支持自己的两万军士全都当炮灰卖出去,反正损失的是大唐军队,他还是给突厥主子立下一功,大不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

    李承训已经意识到他低估了铁鞋的警觉性,想不到这厮居然一大早发难,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他现在非常担心金鳞鹰能否将史大可这一有力人证尽快带过来,否则场面很容易便会失控。

    果不其然,铁鞋根本不惧怕金甲的威胁,哈哈哈大笑过后,高声嚷道:“纵然你金甲图灭这里所有人,也图灭不掉天下众人悠悠之口,来人,将他带上来!”

    铁鞋一声令下,便见有个人被从他队伍里押了出来,这人披头散发,又矮又小,跪在地上时仍然颤栗发抖。

    “你说,金甲是如何命你行事的!”铁鞋指着这人,冷冷说道。

    此时风云突变,整个忠武堂前后全都安静下来,没有人能够想到铁鞋居然有指责金甲为内奸的人证?

    李承训和金甲同样也是大感意外,愣怔在当地,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铁鞋将军,众位兄弟们,你们要给我做主啊,”那人猛然抬起头来,一头乱发换七八糟地挥舞起来,他跪着身体在铁鞋和其身后的众位将军面前爬过,挨个磕头作揖。

    “说,我说过饶你性命,便没人敢伤害你!”铁鞋踏步过去,抓住他的头发,阴沉地道。

    那人被他这么一牵扯,似乎冷静下来,却又哆嗦在地上,瑟瑟发抖,“我说,我说。”

    “铁鞋,你这是何意?”金甲此时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怒道。

    铁鞋扬声道:“我要向天下公布你的罪状,就算你诛杀了我等,可你的恶行,也会在那些活着的人心中留存。”

    金甲见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与李承训谋划之外,似乎在被对方引控着,有些不知所措了,便不由自主地看向李承训。

    李承训心头也是晦暗无光,他万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么一手,很明显,铁鞋定是找了个人来给金甲泼脏水,而他们却没有办法奈何此人。

    “小的本是金甲将军手下参军,受金甲将军所命,于前日劫走了银环将军,而后就在这后山山崖将银环将军推落下去,之后又持令箭跑到前山诈开山门,并杀掉守卫制造了银环将军出逃的假像。”

    这人战战兢兢地说完,手指着金甲,“将军,不是我无义,实在是受铁鞋将军大义感召……”

    “噗!”

    这人话语未完,便有一杆铜箭从山侧蹿出,直戳进他的胸口,声音自然戛然而止,“轰隆”一身,他的身子倒地,兀自睁着双眼。

    这一切又是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呆立当场,还没人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八章 指鹿为马

    见目标中箭,放箭那人一矮着身子,躲入密林之中,眼看是无人能够捉得住,所有人都只能望林兴叹,不过还好,李承训看到那方密林之上,金黄色的小金鹰急驰而至,一头扎了进去.

    “你杀人灭口!”

    “你欲盖弥彰!”

    两声吼同时响起,前者来自铁鞋,而后一声则来自李承训。

    铁鞋说的是“杀人灭口”,很容易让人理解,这周围的守卫都是金甲的人,那发箭的人也必是金甲的人,射杀的又是指责金甲的“叛徒”,这不是杀人灭口是什么?

    李承训所说的“欲盖弥彰”,则不好让大头兵们理解,于是他又费力解释一番,说是如果金甲将军真要杀人封口,不会给这人以开口的机会,更不会待这人说完才动手,而给自己惹上杀人灭口的嫌疑。

    铁鞋闻言哈哈笑道:“那是你未想到我有真凭实据,待下手的时候已然不及。”

    这句话堵得李承训哑口无言,看来现在是百口莫辩了,他心中也自是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还不如与贾墨衣联手连夜杀了铁鞋干脆,大不了以三万大军强压两万大军,即便难得军心,也总好过现在束手无策。

    “铁鞋,你真是好手段!”金甲已经被气得胸口发闷,浑身气抖,明明对方是内奸,却让人家指鹿为马硬把自己说成是内奸,还摆出了人证。

    “哼,这是你咎由自取,本将军再给你看一样物事!”说罢,铁鞋一挥手,立刻从军中走出两名军士,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蒙着一块白布。

    这二人将担架放入地上,而后其中一人将白布“呼啦啦”地掀了起来,见下面是一个人,不,严格的说应该是具尸体,而且是断臂残肢如血葫芦一般。

    “这是银环将军的尸体,我们已经在后山找到,我亲自鉴定过,不差,”银环语气悲痛而沉重,但却是铿锵有力,好似把所有的哀愁都化作了除去金甲这个“内奸”的力量。

    金甲吃了一惊,怎么可能?他不由得再次看向李承训,非是他不相信李承训的情报,而是以为其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李承训心中笃定史大可供认的情报不会有错,这铁鞋肯定是内奸无疑,而银环也已被送到突厥阵营不差。眼前这个所谓的“银环”,眼看其肢体残缺不全,相信就算是揭开其遮挡于面部的乱发,其下也必是一张血肉模糊,而难以辨认面目的脸。

    见金甲目光犹疑地望向自己,李承训不得不出言帮忙应对,“胡说八道,金甲将军根本就没有杀掉银环将军,何来将军尸体?”

    他是不想出头的,可金甲已经词穷理亏,完全不是铁鞋的对手,他若再不出头,这局势肯定无法挽回。但他出头,也是一把双刃剑,因其身份为斩杀官军的马贼,朝廷圣旨要捉拿的逃犯,这一出头很可能适得其反,但他必须去做,因为已无退路,而且他和铁鞋的直接碰撞是迟早的事情,否则这军权又怎能落到他的头上,只是如今这个切入点并不理想,因为现在的形势对他们极其不利。

    形势严峻,李承训又多少有些后悔起来,他后悔放银环出去做内奸,否则的话,在此当面戳穿对方的把戏岂不是正好?可谁又能想到铁鞋有如此心机?如此手段?把局势搞得如此复杂?他不是完人,算不到一切,但他是聪明人,知道应该处变不惊,知道该思谋对策。

    那边铁鞋又发话道:“是不是银环将军,咱们师兄弟自然分得出,金甲,你不过来看看吗?”

    “好!”金甲当然相信李承训,那如此揭穿铁鞋的机会,怎能放过?

    “不可!”李承训忙一手搭住他的手臂,在其耳边低声说道:“你过去之后,他定然先斩杀了你,到时说是除奸,谁还在乎那尸体是不是银环?”

    金甲恍然,暗呼“好险!”他已没有武功,这般过去,肯定没了性命,而李承训在军中尚且名不正言不顺,如何能抵定大军?怕是自己身后这三万人,立时便都投降了过去。

    “你着人把尸体送过来给我们验看!”李承训扬声说道,他知道自己这是在扯皮,对方能布下如此生死大局,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有漏洞?但扯皮是必须的,因为他们现在完全被对方压制,没有还手的余地,必须要拖延金鳞鹰带着史大可到场,或许会有转机。

    “哈哈哈!”铁鞋狂声笑道:“就算我把银环将军的尸体送了过去,你们也不会承认,或许还会来个毁尸灭迹,就如方才杀人灭口一般!”果然,他早就应对好了说辞。

    “银环是内奸已经是事实,且有突厥小可汗身上搜出的联络图为证,而你随便找个人来,就是人证吗?找具尸体,就能指鹿为马的说是银环?”

    李承训只能继续采取拖延战略,但他说完,便感到形势危难了,因为他已经能感到身旁军士们的躁动,是啊,自己是什么人?如何能代替金甲应对?令人产生反感是很正常的。

    金甲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忙道:“我金甲自追随贾维大都督以来,是怎么样的人,你们谁人不清楚?为了守城,我的武功都被废掉,难道我会是内奸吗?”

    他开始打亲情牌,他已不敢冒险命令手下付诸武力,那样的话,兵士们很可能认为自己说不过铁鞋而动手,他们若是不听号令,那他的威信将荡然无存,而形势便难以掌控了。

    铁鞋将金甲的尴尬和动摇看得很清楚,他认为到目前为止,他已经成功的动摇了金甲军心,反客为主,夺取兵权的时机成熟,于是提振嗓音,扬言说道:“金甲阵营内的兄弟们,谁是内奸已经不言自明,我现在就要带着兄弟们铲除这个败类,你们是做这内奸的走狗?还是要帮衬着我清除这内奸,敢不敢应我一声?”

    他的话音落点,金甲身后,甚至山上藏伏的兵士都出现了明显的躁动,他们不可能不轻声问询,小声说话,都是大唐男儿,当真要给内奸做帮凶?自己拿不定注意,自然要问身边的同伴。

    “兄弟们,这铁鞋分明包藏祸心,大家千万不要被他蛊惑!”金甲见部下有混乱之势,忙出言安抚。

    李承训听得却是一阵揪心,金甲如此说话示弱,还用出了小儿耍赖一般的手段,无凭无据的指责对方,好似自己被人家抓住了小辫子已经无可奈何一样,这还不如不吭声的好。

    果然,他的话语一点儿好的效果也未起到,不仅那些兵士们更加鼓噪,就连身边那原本支持他的将领也都向他投去了质疑的目光,毕竟,谁也不肯好好大唐的将军不做,去做突厥走狗的帮凶。

    就在此极其关键的时候,铁鞋所部后军之中突然出现骚乱,这种混乱顷刻间便传导到铁鞋的前军阵营。与此同时,从队列中钻出一个兵士,慌忙的跪拜到铁鞋面前,“将军,有兵截断了咱们的后路!”

    李承训站在忠武堂门口,地势较高,已经对铁鞋的身后一目了然,是李夺将雪藏在蛤蟆沟的终于金甲的官军带了过来,他与金甲的拖延策略总算收到一些成效。

    李承训当初令金甲分派张佗和李夺二位将军去蛤蟆沟提兵时,曾有明确嘱咐,令二人各领一万兵士,一支赶到到忠武堂周围,给铁鞋施压,另一只则去山前防守,以填补由于铁鞋抽走守卫后,大青山前山产生的防守漏洞,绝对不能让突厥人有机可乘。

    所以,现在绕到铁鞋身后,截断铁鞋退路的兵士,是由李夺率领的一万唐军,而这些新来的兵士未听闻山上的纠葛,自然是个个忠心不动摇,气势威猛。

    “嘿嘿!金甲,若不是你心虚,怎会早早就做了如此安排?”铁鞋眼看自己抵定大局,兵变的时机已经成熟,不想这身后突然出来了一堆不明情由的生兵荒子,令他不得不暂停动手。

    他也是心机深沉的人,知道自己若提兵向金甲发起攻击,那山下李夺所部必然会向其进攻,与其拼命,而此时就难保山上金甲所部不出手援助了。毕竟打仗亲兄弟,这些本是日夜一起的兄弟,总不能看着自己的兄弟死在眼前,而对于主帅是否是内奸,也只能先灭了他铁鞋,再说。

    李承训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又能多耽搁一会儿了,到底何时金鳞鹰能回返呢?他已经急不可耐。

    “铁鞋,你煽动叛乱,污蔑主帅,罪不容恕,众将士听令!”金甲见李夺在铁鞋身后,斩断其退路,信心大增,打算先下手为强,毕竟他对铁鞋今日逼宫毫无准备,处处落入对方彀中,如此说讲不赢,还是趁早动手的好,大不了拼个死活,各安天命。

    不仅金甲无奈,李承训也想不出什么好注意,所以当金甲发令的时候,他没有阻止,而是给贾墨衣使了个颜色,那意思是要她冲突起来擒贼先擒王,杀了铁鞋,或许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就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一声鹰鸣响彻云霄,随即便看到那小金鹰出现在碧空白云之下,越过那山尖,俯冲下来。

    “请等一下!”李承训见李夺部已听命有所动作,立即提振百兽拳之狮子吼大喝。

第六十九章 独撑危局

    不到万不得已,李承训是不想动手的,毕竟动手便会互有折损,那损失的可都是大唐的军士,如今小金鹰再次露面,而且其出现的方位正是后山通往雪线的山崖,这说明金鳞鹰很可能已到近前,他只要再拖延片刻,金鳞鹰便可挟持史大可到来,按照他们原来的谋划行事,或许也会是个转机。

    李夺自然不肯听命于金甲之外的任何人,但他已和李承训打过交道,又见其站在金甲身侧,这才举手号令部队暂时停止行进。

    金甲见李承训向其示意,知其定是有话要说,便道:“众人兄弟,暂且少安毋躁,除奸不忙这一时,李驸马有话要说。”

    说完,金甲向后撤了一步,如今的态势,明眼人一看便知其是与李承训穿着一条裤子,他也无需再掩饰,总之今日就算鱼死网破也要将军权交给李承训,那还有什么好顾及的?

    忠武堂是此处相对较高的地势,因此李承训与金甲和贾墨衣站在忠武堂门前,略高于对面处身山坡的铁鞋和铜臂等军士。

    现在,李承训站位凸前,无论是山上的伏兵,还是面前的叛兵,或是还是山下的援兵,但凡是视线能够看到忠武堂的人,全都瞩目在他一个人身上,全场鸦雀无声。

    “诸位兄弟,我李无名,本名李承训,乃大唐皇族,少时被祖父封为武安王,因父叛乱而受累,从小浪迹江湖,也算学得一身本事。长大后自持武功高强,夜入玄武门刺杀当今圣上未遂,进而被俘并被废去武功。当今陛下胸襟博大,念在我乃皇族遗脉,不仅未杀我,反而将我留在宫中以享清福。我深受陛下隆恩,自是感动非常,也明白当日玄武门之变,非是陛下之过,因而抛却上代恩怨,甘心辅佐陛下,这才有了后来破悬案,救小公主,并以身护驾等事。皇帝感念我的忠勇,接连封赏于我,并最终将汝南公主下嫁,你们说,陛下如此恩待于我,我会做那叛乱之事吗?”

    他说到此处,故意停顿,以给众兵士得以思考的时间。在穿越之前,他是世界知名的历史学教授,如此演讲那是家常便饭,自然对演讲套路驾轻就熟,比如说,演讲时切记不要一刻不停的乏味演说,要给听众提问,并给他们留出思考时间,更要与听众互动等等,他现在便是这样做的。

    众兵士听得都很认真,见他不语,果然便趁机思考起来。其实他们现在都很迷惑,既不知道金甲为何对李无名这个钦犯言听计从?也不知道何以四虎如今分崩离析?从来就没人和他们说过这一切是为什么?如今李承训开口,他们很想从中知道些什么。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可他们不是木偶,也有思想,有感情,有主见。

    铁鞋知道李承训不好对付,所以率军逼宫以来一直咄咄逼人,欲在瞬间至李承训等人于死地,却不想李承训用一道伏兵,加之其巧言善变的口才缓解了局势,直到此刻,更是寻得机会大倒苦水,以博取同情。

    他此刻恨不得立刻让李承训住嘴,但却不好于此打断,那一定会犯众怒,不由得心下发狠:我已经用“铁”一样的证据,把尔等逼迫到死角,难道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就要翻盘吗?

    虽然他不相信对手可以凭此化解危机,毕竟他有金甲是内奸的“铁证”,但他的对手不是金甲,而是李承训,这始终令他有些提心吊胆。

    李承训方才侃侃而谈,讲了自己的过往,无非是在重申自己的对皇帝的忠心,这时突然话锋一转,说道:“皇帝对我如此厚爱,而我去拐带公主,弃他而去,相信所有人都不会理解,也会说我无耻,我也从未对人解释过,不是我不想解释而是始终没有这个机会,现在,我就与大家说上一说。”

    他解释说自己之所以冒天下之大不韪出走帝都,完全是因为贾维在幽州假冒他暗影门门主之名大肆屠戮暗影门门徒,而暗影门是皇帝命令禁止的,大都督也是奉旨行事。他无奈之下,为了那些曾经追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少受牵连,不得已才放弃锦衣玉食,冒着被皇帝猜忌其不忠的风险,偷偷逃出帝都,来到这苦寒之地应对此事,这一切的确是为了一个义字,但他从未想过不忠。

    这些兵士都是在幽州多年,可以说其中大多人都参与过镇压暗影门的事情,他们对于当年的血雨腥风无不心有余悸,即便很多人现在仍然保持着缄默,但他们心里明白,那是场洗礼,很多不是暗影门的人,也都被以暗影门门徒的罪名清除掉了,因此当他们听到这里的时候,无不心生共鸣。

    李承训一边说讲,一边察言观色,见众众将士听得入迷,脸露迷惑之色,知道自己已经在他们心灵深处撬开了一道缝隙,他要做的就是把这段缝隙撕裂,扩大到自己可以进入众人心中。

    接着,他便又讲述自己与贾维恩怨的纠葛,以及来到幽州后的步步惊心,但其所有提到贾维之处,都被他匆匆带过,毕竟在自己的演说中,贾维是反面角色,但他却不能因此而着意抹黑他,相反却要去淡化他,因为贾维已经身死,所谓死者为大,无论对与错,你再在背后说道人家,一定会令他人心生反感。

    有一句关于贾维的评价,在他的讲述中常常被他有意提及,可以说是李承训对其盖棺定论式的评价,倒也贴切,他说:“贾维大都督,做事严苛,为人忠勇!”

    兵士们通过李承训的讲解,已经深知其与贾维之间的恩怨纠葛,更明白这种仇恨的难以调和,却想到他可以为了兄弟放弃荣华富贵,即便失去武功也勇者不惧,不仅对其好感大生。除此之外,更令他们感佩的是李承训对宿敌贾维,居然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化恩怨,反而称赞对手忠勇,难怪大都督会临危将其女儿托付终身,这么说金甲将军提出的幽州三军已被大都督托付给李承训的事情,也是靠谱的。

    其实对于这些官军来说,李承训与他们唯一的直接接触,就是官军攻打大青山的时候,对方以数百人,斩杀了他们数千人,虽然都知道战争死伤各安天命,可见着兄弟们惨死,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

    李承训自然知道这里才是重中之重,因此谈话也必须提及到这里,于是其发挥出自己极善演讲的特长,话里话外无不表现出自己对大唐的忠心,以及事已至此的被逼无奈。

    他特别强调,即便在自己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时候,他也不愿意滥杀无辜,并细说了当日银环、铁鞋在通天桥和一线天的作为,说到此处,他还特别让被他两次擒获并最终投降的魏海出来作证。

    李承训在守山过程中常常喊话不杀俘虏,唐军兵士都是亲见的,他立木牌,展旗帜,劝阻贾维退军,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如今更有识得魏海的兵士,见这些早被本部将军宣布其死亡的人重新出现,无不更信一分,再一听他们现身说法,更加的对李承训增加了一分好感。

    李承训凭借其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口若悬河的侃侃而谈,处处展现着大将风度,又好似一副宗师气派,所有这些风范集合在一处,怎能不令这些大头兵们折服?且不论事实如何,至少众兵士绝对认可了他的才能。

    “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在下为何初来乍到就能交下草原侠客白将军?还有耶律家耶律风公子?甚至是贾维大都督也再临终之时,也把唐军军权交予在下?”

    众人已经听得如痴如醉,对于他的问话,已经没有了思考的余地,只是心里在期待着那个为什么?要尽快从其口中说出才好。

    那个时候没有无线电,更没有有线电视,老百姓唯一的生活消遣怕就是听人说书了,李承训说的那么好,当真比说书先生说的还要精彩,几乎已经让这些兵士产生了错觉,忘记了这是在生死相搏。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不做坏事,忠心于大唐皇帝,所以他们愿意和我交朋友,放心和我交朋友,至于我的生死仇敌贾维大都督,他对我的仇恨也都是建立在国法之上,非是对我个人有所嫉恨,这才会临终前把女儿托付给我,把军权托付给我。”

    说道此处,李承训竟然泪光点点,他非是要装哭,而是想到与自己纠缠至今的贾维竟然就这么死了,也算是为自己而死,有些伤心,再想到他答应过贾维照顾墨衣,却因墨衣的不愿,而令他有负贾维所托,不仅感到难过。

    “他,他竟然哭了?”与他近前照面的兵士有眼尖的看到,立时小声切切私语起来,这情况自然被军士急速传道全军。

    李承训这一通说将下来,足足有将近一个时辰,他早留意到金鳞鹰已站在自己身旁,心知自己拖延时间的目的,心情顿感一松。

    还有一件令他心喜的事情正在悄然改变着,那就是他见到那些兵士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是那么冷冰冰的,这说明他们已经认可了自己方才的表白,从心底对自己有所接纳了,现在只要能证明自己不是那个内奸,他接收军权应该不会有何阻碍了,但铁鞋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

    “众位兄弟,我李无名在此立誓,无论如何困难,我也要接过贾维大都督交予我的兵权,完成夺回幽州城,驱除突厥兵的遗愿,但我同时声明:一旦完成这个目标,我将会把军权再归还朝廷,不带走一兵一卒。”

    他决定收口,要提出史大可与铁鞋当面对峙,在事实面前,铁鞋终归会有漏洞,那这里的危机自解,兵权也会轻而易举的飞到自己手中。

    说完之后,他几乎没有停顿,话锋一转,“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信任我,说我是内奸,因此才不同意令我执掌帅印,我很理解,所以我一直在试图捉出这个奸细,还自己一个清白,还军队一份安宁,我可以负责人的告诉大家,内奸已经找到,当然非是我一人之功,而是皇帝亲封神捕金鳞鹰前辈捉住的这个内奸!”

    这绝对是爆炸性的消息,足够引起军中轰动,但此刻底下却是嘈杂一片,丝毫不见兵士的欢呼喜悦之情。这也难怪,方才铁鞋已经揪出了“内奸”,直指金甲和李承训,而那个“内奸”又被金甲派人“诛杀”,现在可以说是死无对证。此刻,金甲一方突然又提出一个内奸,那为何刚刚不出来对峙?这里面若是没有什么猫腻,那就太不现实了。

    李承训喝令的瞬间,金鳞鹰便大步而出,他身后跟着两名军士拘押着伤痕累累的史大可。

    “怎么?是史大将军?”兵士们惊呼之余,难以置信。

    因为贾维是暗影门出身,深知谍报工作在战争中的重要,因此始终把银环主管的谍报工作排在头位。领导重视,部门的地位自然就会提升,因此,位居谍报工作二把手的史大可,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杀狼四虎之外的头号人物,可以说权势熏天。

    这种重量级的人物是内奸?自然不是方才那个被射杀的无名小卒可以比拟的,兵士们窃窃私语的同时,心中却是更加的糊涂了,这内奸到底是谁?

    站在史大可身前的金鳞鹰,突然从怀中掏出皇帝御赐神捕令牌,举向高空,“众军士听着,本将军是皇帝御赐五品神捕将军林有全,奉皇帝御命协助大都督贾维探查军中内奸一事。”

    听到此处,李承训心中一赞:金鳞鹰强调的是自己捕快捉脏的身份,完全撇开了李承训和金甲,而打出了皇帝和贾维的旗号。李承训知道这绝对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但一个天高皇帝远,一个去了地狱,谁人好去求证?

    现在,这话从金鳞鹰口中说出,却无疑给人一种信任之感,他的威名天下皆知,他的话语自然可信度极高。

    “经过这许多时日的调查,现已查明,出卖大唐情报,导致幽州城陷,大都督身死的内奸是,银环和史大可!”金鳞鹰声音高昂,声如雷霆。

    这一句话说出,绝对是和稀泥,将场中的局面完全搅和城了一团,所有人都为之惊讶,那心思懒惰之人,索性想得头疼,便张着嘴等着听喝了。

第七十章 污点证人

    金鳞鹰赶到的时候,正是李承训侃侃而谈之时,他并不知道,在他到来之前,局面有多么的凶险,不仅铁鞋和金甲互相指认对方为内奸,而且铁鞋已带出人证,相反,金甲却空口无凭,双方将士已经群情激荡,局面濒临失控.

    他不知详情,见李承训示意自己开口,便自然便按照事先约定,直接指责银环为内奸,做实银环为叛徒的身份,以为其更好的在突厥阵营中潜伏创造条件。

    李承训当时设计这个局的时候,还有一层考虑,就是给真正的内奸铁鞋造成一种错觉,让其认为史大可并未供认出真正的内奸是谁,而是将所有责任都推脱到已经出逃的银环身上,这样便能最大限度的稳住铁鞋,自然也更利于银环的潜伏。

    李承训在见到金鳞鹰出现的时候,也曾犹豫一番,因为目前的态势是铁鞋已然翻脸无情,开始逼宫,那他是否要改变策略,是将矛头直指铁鞋,让其身败名裂?还是按照原计划继续指认银环,以免打草惊蛇?但他最后还是决定避重就轻,继续执行既定计划。

    一来,现在如果令金鳞鹰临时改变计划,需要协调金鳞鹰和史大可的口供,很有可能会有漏洞,若被铁鞋抓住马脚,他们将难圆其说,必然会一败涂地,再也无法翻身,莫不如按照既定计划,水混不怕,正好浑水摸鱼。

    二来,矛头错开铁鞋,不那么紧逼他,给他回旋的余地,才可能转圜眼前的形式,否则当真将他逼迫得紧了,他就是咬死这些都是金甲的安排,也不是不能蛊惑军心,那时双方打斗起来,损失的还是唐军。

    基于以上这些考虑,李承训最终选择了默认,让金鳞鹰和史大可继续按照他们筹备好的说辞演戏。

    铁鞋未想到史大可竟然没有出卖自己,但他心中仍然有所怀疑,眼见着体无完肤的史大可,并不确认这是真的,或许这是李承训的诡计。

    因此,他并不买账,反正既然做了,总要做完才好,而且她也不甘心,不甘心这栽赃金甲的计划前功尽弃,不甘心这精心营造的局面如此付诸东流,因此金鳞鹰话音刚落,他便提出了极大的质疑。

    “金鳞鹰,你与李无名蛇鼠一窝,看看史大可的伤,如此酷刑就是我也会屈打成招,更何况是史大可?如此折磨他,不就是因为他是银环亲信,想通过他来陷害银环,坐实银环内奸的身份吗?好让金甲逍遥法外!好歹毒的计策,你敢将他放过来,与我当面对峙吗?”

    铁鞋表面上大义凛然,侃侃而谈,实则内心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到底是否史大可已经出来了自己?他们是否在做戏?我该如何确定?

    “哈哈!对峙可以,我相信银环将军,可是我怕有人趁机杀人灭口。这样,你我保持中立,令史大可中间讲话便是。”金鳞鹰自负自己武功高强,相信与对方在相同距离内,自己可以保证史大可的安全。

    “也好!”铁鞋不得不同意,毕竟人家说的合情合理,但答应归答应,他心中却在不停的盘算着如何破解眼前的局势。

    自从史大可失踪以后,铁鞋便坐卧不安,甚至有些后悔令他去释放银环,但逼银环入突厥是突厥小可汗的意思,他又不得不安排,不过他为了以防万一,自己一直亲自藏在暗处戒备,直到目送其出了大青山,也没发现有人盯梢,这才放心地回去,但怎么这史大可转眼便被人家神鬼不知的给弄走了呢?他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史大可战战兢兢的来到双方阵营对立的中央处,虽然见眼前的局势并不明朗,但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必须听从金鳞鹰的安排,否则必死无疑,他胆小,很怕死。

    李承训在雪线之上,临走之时留下了一味药给金鳞鹰,让其在为史大可处置伤口,并串供之后,逼其服下这枚药丸,并告诉他这药叫做“三日红!”

    “史将军,你别怕,刚刚众将士已经看到,是金甲派人杀了银环,而后诬陷其逃走,可惜证人已经被他们杀了,”说着,铁鞋用手指向那一旁的两具尸体,“我知道,他们定然是对你下了重手,要你诬陷他人,以解脱自己,不过你不用怕,数万大唐兵将在这里看着呢,谁也不敢对你如何!”

    铁鞋果然狡猾,借着说话,他先把这里的状况透漏给史大可,让其知道这里是他铁鞋在掌握主动,同时暗示其目标应该指向谁,以及无论其以前说的什么,现在都可以说是受到严刑逼供而不作数。

    铁鞋知道自己的话语对方能听得懂,因这史大可极其怕死,却有一个长处,那就是头脑清楚,狡猾多诈,所以铁鞋一直十分小心的用他,这次行事因其与银环的关系密切,才不得不用他。

    “铁鞋将军,你们都误会了,其实内奸是银环将军,是他逼迫我为其传递消息,作为属下,我别无选择,这次也是我按照他的授意,将他救出,送到突厥大营,都是我顶不住压力,是我罪该万死。”

    史大可的确狡猾,他听出了铁鞋话中的意思,知道面前是二虎相争的局面,而他就是这两只虎口里的羊,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双方撕碎,所以他才说出以上这番言语。

    李承训和金鳞鹰对于史大可的回答很满意,不仅按照他们的意思作答,还能根据目前形势进行调整。

    铁鞋听见史大可的回话,悚然一惊,眼中疑云密布,却一闪而逝,非是消散,而是被他隐藏了起来,有此可见,铁鞋的心理素质和自控能力是多么强。

    他方才与史大可对话,其实也算是一个试探,他了解史大可,知道其狡诈,如果其仍然与自己一条心,一定会于此时翻供,与他一起指责金甲,那时这山上山下的所有官兵必然都会相信金甲是内奸的事实,他必然一呼百应,而对方只有狼狈逃窜的份儿,到那时便是大功告成。

    但是现在,史大可却强调这是个误会,并咬定内奸是银环,那他是何用意?心念电转间,铁鞋想到了唯一的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史大可已经被李承训挟持,威逼其供出内奸,但史大可知道若是供出他铁鞋,必然完全受制于李承训,是生是死还不好说,因此奸猾如厮的他,选择了把内奸的恶名推脱到银环身上,进而保护住铁鞋,同时也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因为看到自己的表现,他相信铁鞋能够救他。

    “史大可,你可知通敌是死罪,就是金甲也救不得你。”铁鞋进一步,虎目盯着史大可逼问道,他必须要断定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

    “不,李驸马答应会饶我性命。”史大可毕竟心里没底,说话间退步回望。

    金鳞鹰恐史大可因恐惧而失态,忙进步说道:“银环将军,史大可供出内奸有功,我会带他进京面圣,请求特赦!”

    铁鞋眉头凝聚,他在与李承训换位思考,如果史大可指责自己是内奸,纵然自己狡辩不承认,但其做过的事情,那都是有痕迹的,他想彻底撇清并不容易,相信以皇门四鹰的手段,很快便可以拿到自己通敌的实证,那他也是必死无疑。

    所以李承训若知道自己是内奸,必定会令史大可说出事实真相,这绝对是铲除自己夺取兵权的好机会,而之所以对方未指责自己是内奸,定是这史大可的确留了一手,想到这里,他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心结稍开。

    “史大可,你可知道,在你之前,已经有人检举金甲是内奸,难道你的话可信,其他人的话就不可信了吗?”事到如今,铁鞋也看出想要硬动李承训困难很大,可总不能让史大可搬起的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因此出言逼问,为其设置障碍。

    “铁鞋将军,那人我识得,那人与金甲将军有嫌隙,想是因此而借机诬陷金甲将军!”史大可连忙接话道。这就是聪明人,四两拨千斤,便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死人身上,消弭了双方的敌对状态。

    “那这银环将军的尸体,难道会有假吗?”铁鞋阴森森开口,他费尽心力布局,怎肯甘心如此收场?

    “那便不知了,即便是银环的尸体,也是他罪不容恕!”史大可不明所以,不敢妄言,但那是不是银环的尸体,又有什么关系呢?

    铁鞋见这史大可狡猾依旧,几句话便又将自己的布局巧为化解,心知今日大局已定,自己若是再不就着这个台阶下去,必定难以收场,好在几番试探过后,他已笃定自己的身份没有暴露,“金甲将军,实在抱歉,是我看到银环的尸体,一时头脑发热,这才偏听偏信,造成了今日的误会,你看……”

    铁鞋此时转头,向金甲遥遥抱拳,“你看,此事如何定夺?”他开始思谋如何全身而退。

第七十一章 疏忽万变

    金甲见铁鞋见风使舵,变化如此之快,心中鄙夷,但面上却装作庄重严肃,“四师弟,不知者不罪,你也是忠义之士,只是这内奸太狡猾,才让你我兄弟误解,现在既然误会已经解开,我当向师弟陪个不是,方才是大师兄冤枉了你.”

    他说着近前一步,竟然向铁鞋躬身行礼,这当然都是其与李承训事先设计好的,目的就是要弥补与铁鞋之间的裂痕,取信于他,以后才好行事。

    银环闻言也是躬身搭理,“大师兄,这哪里的话?铁鞋也是有错,一方面未料到银环是内奸,对大师兄多有误解;一方面偏听偏信,误以为大师兄是内奸,也请大师兄多多担待!”他见金甲退步以示大度,自己也得投桃报李,否则在军中会被人诟病。

    “大师兄,铜臂鲁莽,也向你请罪!”只见铜臂偌大个身躯也一躬到底。

    他在这起事件当中,始终分不清东南西北,摸不着头绪,只是因为关心银环,看不惯李承训,所以一直听铁鞋的,其实他此刻也还是浑浑噩噩,不明所以,但是见铁鞋与金甲言归于好,总是开心,于是便真信得这只是一个误会,现在误会解开,皆大欢喜。

    直到此时,李承训才算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场架是打不起来了,但他知道较量远未结束,铁鞋表面上与金甲言归于好,但其依然会阻碍自己获得军权,自己还要和他继续斗智斗勇。

    铁鞋见局势已定,便不再寒暄,转而快步向史大可走去,眼光狠辣,边走边愤恨地道:“史大可,真想不到内奸竟然是你们!说,你们为什么这么做?突厥lang子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金鳞鹰看见铁鞋的举动,非常警觉,便抢先一步来到史大可身侧,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怎么?金鳞鹰,我堂堂军中主帅,看看这人犯,你也拦得吗?”铁鞋语气不善,眼中更是透着寒芒,他的武功虽不及对方,但他毕竟是军中名将,更有万千兄弟,所以并不惧怕。

    “那倒不是,只是此人为我所捉、所审,现在事情完结,要与我回京面圣,所以我要保他周全。”面对铁鞋的咄咄逼人,金鳞鹰坦然对答,合情合理。

    铁鞋闻言,知道自己对金鳞鹰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毕竟他们不属于一个系统,没有隶属关系,更何况对方打着皇帝的旗号,又有金甲做靠山,回答的更是天衣无缝,但他不甘心,不甘心放过近距离接触史大可的机会,不甘心就此认输,于是转头看向金甲,一字一句地道:“大师兄,此事事关重大,我要与这内奸对话,不知可否!”

    这个难题瞬间被抛给了金甲,的确,这是金甲无法拒绝的请求。若是不同意作为军中大将的铁鞋审问此犯,一来不合常理,二来必定会令铁鞋心生警惕,那么李承训与自己费尽心力布就的局面,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四师弟,这人犯现在归鹰神捕掌管,与我们不在一个体系,我也无法命令他,即便是我要近前询问,也要提出申请,”金甲如此说,也算是给金鳞鹰和铁鞋都留足了颜面。

    他说话的同时,便动身来到金鳞鹰身旁,行礼道:“鹰大哥,铁鞋将军恐有疑问要问答这内奸,还请行个方便。”

    金甲这样做,是要明明白白地再次告诉众人,这内奸的事情,虽然出自军队,但破案的人是捕快,拘押的人也是捕快,而这捕快是听命于皇帝的,而且哪怕是自己也要对其礼让三分,所以内奸一事与他金甲和李承训等人都无关系,不存在阴谋。

    “既然金甲将军都说了,那好,铁鞋将军你可以过来审问,不过只能给你半刻钟的时间。”金鳞鹰说着,便退后一步,让出了空间。

    铁鞋冷哼一声,进步与史大可对面站定,死死地盯着史大可的双眸并未立即说话,似乎要看透对方的心里,过了片刻,这才冷冷地道:“你方才说,内奸是银环?”

    史大可看被对方那锐利的目光刺得心烦意乱,被静静的场面压抑地心惊肉跳,于是便不自觉地低头垂目,不仅不敢与他目光相接,身子还不由自主的下意识向后靠着。

    “你不敢看我?”铁鞋继续紧逼,并突然出手抓住了史大可的领口。

    金鳞鹰神色一紧,拳头立即握紧,冷冷地道:“史大可是要回京面圣的,还请铁鞋将军自重!”

    铁鞋闻言倒是很给面子,立即松开了手,又问道:“史大可,我不理解,大唐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投入突厥的怀抱,做出叛国之事?”

    史大可知道自己再不开口,恐怕不仅要得罪自己的新主子李承训,还会惹得自己的老主子铁鞋不高兴,便立即回道:“铁鞋将军,我不仅贪生怕死,还,还贪财好色,是那银环一面逼我服毒威胁我性命,一面许我以大量金钱美色,所以,所以我便做了走狗。”

    铁鞋面色如常,心中却是一宽,那逼迫史大可服毒,并给其在塞外购买庄园,置办美女的事情,都是他一手操办的,而现在史大可却把这些都推到了银环的身上,看来其还真是没有出卖自己。

    可他转念一想还是不对,若说他没有出卖我,为何不敢与我对视呢?哦,也许是他方才没有在我的暗示下翻供,自认为对不起我吧,看来这人还有些良心,但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这个史大可不仅已经没有了利用的价值,相反却是一个不定时的火药桶,留着他,终究是个祸患。

    想到此处,铁鞋将头靠近史大可脸侧,以极低的声音,低到他自己都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老史,走吧!”

    他话音出口的同时,右手向上一翻,一抹寒光乍现。他终于出手了,无声无息,直奔史大可咽喉。他向来在脚尖藏着的刀头,不知何时那刀头竟到了手上,或许他的手腕早就藏了这个刀头吧。

    史大可的喉咙瞬间破裂,鲜血喷溅而出,他没有机会再说出一个字来,唯有瞪着恐怖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铁鞋,而他身体也只能轰然向后倒塌。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但金鳞鹰毕竟是高手,虽然来不及救援史大可,却可以瞬间擒获铁鞋。

    “铁鞋,你杀人灭口吗?”金鳞鹰瞬间移至,点住他的穴道,并将他的头狠狠地按到地上。

    “杀人灭口?”这么敏感的一句话,令李承训、贾墨衣和金甲等知道那些内情的人无不心头一震,脊背发凉,暗呼,“糟了!”

    按照计划,银环与史大可是内奸,现在已经算是真相大白,而金鳞鹰却口出“杀人灭口?”那就是说还有内情?这让狡猾的铁鞋听在耳中该如何做想?会不会引起怀疑呢?

    果然,铁鞋立即反口问道:“你说什么?杀人灭口?人我是杀了,可我灭的什么口?你是什么意思?”

    金鳞鹰方才一时冲动才脱口而出,作为一个**湖,他此刻自然是明白过来,便不再提“灭口”之事,但他既已发难,总要自圆其说才好,“他虽然招供了主谋,但由于时间关系咱们还有许多详情未有问得,还有许多可挖的线索就断了,你怎能如此意气用事,便这样杀了他?”

    “哼,由于此人之过,令我师不幸身死,令我数万大唐军民死伤,而你明知是这厮之过,不仅不杀他,还要带其去帝都请皇帝赦免其罪?我铁鞋就是看不过,这人就该死,我算舍得一身剐,也要替师傅,替兄弟们讨还这个公道。”

    铁鞋的头仍然被金鳞鹰抵在地上,但其提震内力喊出的话语却清晰可闻,还不时在山谷中回荡,借助回音,更是有一种英雄头断,大义不失的气概。

    “金鳞鹰,你再不放手,休怪我不客气!”说话的是铜臂,他清楚地听见了铁鞋的话,已然热血沸腾,又见自己兄弟受辱,岂肯甘心?况且这铁鞋与史大可会面前,曾与他低语了一句话,虽然他当时不懂,但现在明白了。

    铁鞋当时说的是:“兄弟同心”,很明显,这是其早存了锄奸的心,而让铜臂来救他。

    此时,山上山下的军士也呱噪起来,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虽然有些转换过快,但他们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或者说是在金甲和铁鞋达成共识的误导下,他们认定银环与史大可是内奸,是这二人害得他们落得如此下场。

    现在,“忠勇”的铁鞋为师傅,为兄弟,宁可犯军纪诛杀内奸,如何能不激起众兵士同仇敌忾的决心?再加上刚才铜臂振臂一呼,自然是万众响应。

    场中疏忽万变,令人目不暇接,李承训还真没有想到铁鞋居然如此大胆,敢当众杀掉史大可,还如此振振有词,把自己标榜为英雄,但事实是,他成功了,看着群情汹涌的兵士,谁又敢来杀掉铁鞋,给一个内奸殉葬?

    所谓强者,都有一个必备的素质,那就是能在无论何种情况下都保持一个冷静的头脑,并能于纷繁的事件中发现机会,甚至创造机会,进而脱险、脱困,甚至反败为胜,令事情翻盘。

    铁鞋是这样的人,虽然杀了心腹大患,为自己铲除隐患,但借助外力,顷刻间便使自己集大义于一身,使众人无法怪罪于他。

    李承训更是这样的人,他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拘泥于史大可被杀这事件上,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这不是他冷漠,而是他敏锐地从史大可的死中发现了一个机会,一个借力打力,抵定军权的机会。

第七十二章 如愿以偿

    “众位兄弟,稍安勿躁,铁鞋将军虽然诛杀史大可对于鹰神捕办案有所不妥,但却并未违反军法!”

    李承训虽然没有内力,可用自己千斤神力提振,再用百兽狮子吼发声,那也是轰隆隆震天响的气势,顿时压住了躁动的场面.

    众人闻言,顿时安静下来,虽然各人的想法千差万别,但都有所收敛。

    只见,金鳞鹰极不情愿地松开了铁鞋,金甲微启双唇一阵茫然不解,贾墨衣更是眉头扭成了疙瘩甚至有些嗔怒,铜臂的手举在半空竟然忘记落下,周围的军士也都表情迥异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承训见局面有所控制,立即踱步向铁鞋走去,一边走一边趁热打铁,口中继续说道:“方才金鳞鹰前辈已经说过,史大可由其捕获,也由其拘押,并由其向皇帝复命,所有这一切都不在军方的掌控之内,所以我说铁鞋将军诛杀这人,虽然阻碍办案,但并没有违反军纪。”

    此语一出,众皆释然,众将士知道不违反军法就有缓和的余地,自然高兴;金鳞鹰、金甲等知情人也知道李承训的良苦用心,暗赞其诡辩的巧妙,但他们也有些不解与惊愕,那就是李承训为何替他的对手讲话,而不趁机除去铁鞋,永绝后患?

    李承训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虑,说话间他已抵近从地上翻身站起的铁鞋,便假借扶起铁鞋之机,俯身在其耳边低声说道:“既然你不是内奸,那咱们也就没甚大仇,你最好同意我执掌军权,否则休怪我除你性命。”

    他之所以不借机诛杀铁鞋,自然在打自己的如意算盘:一来,留着铁鞋这个内奸,趁机行使反间计,为反攻突厥助力,这可是无本买卖,自然不能错过;二来,他在权衡,若是铁鞋表示拥护他,他则会得到军心,进而得到军权,若是用强除掉铁鞋,怕是要收服将士们的心,夺取军权,还要废些功夫。

    铁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虽未回应李承训,也未抬眼看他,但心中却在权衡利弊,快速决策。他知道对方对于军权志在必得,自己挡路,则必死无疑,无论是军前找由头处置,还是私底下让金鳞鹰出手,他都难逃一死。再想想今天的事情,原本自己还站着“理”与“势”,所以不怕,敢与李承训、金甲等人分庭抗礼,大不了一拍两散,但现在的局面是被人夺去了“理”,压住了“势”,他若想安然无恙,必然要随行就势。

    “都是因为银环在中间作梗,才使得兄弟们误会李驸马,多有得罪,还望海涵!”铁鞋想罢,便高声答话。

    他虽然答话,但依然没有正眼看向李承训,只是侧着身子拱手抱了抱拳。

    虽然这一举动看似漫不经心,随意而为,但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一礼很有说道,说明铁鞋让步了。

    李承训见状更是心中暗喜,知道只要这铁鞋不作梗,铜臂自然不是问题,于是他绕过金鳞鹰与铁鞋,稳步走到金甲面前,低声说道:“金甲将军,就在此时!”

    金甲闻言,点头会意,立即向银环和铜臂招手道:“三师弟,四师弟,你们都过来!”

    银环皱着眉头,虽然心有不甘,但不能不过去,否则身旁的金鳞鹰也不答应,定要另起事端。

    铜臂则始终为铁鞋马首是瞻,并非是他与其关系有多好,只是他心中对李承训多少还有些嫉恨,他见铁鞋过去,迟疑片刻,也走了过去。

    唐军中的将领以四虎为首,其军力也以被分做四部分,如今银环投入突厥,所剩三人的决定足以抵定军中一切事务,因此金甲将铜臂和铁鞋招到一处,说出了其要移交兵权的事情,询问他二人的意思。

    铜臂向来憨直,今日这事跌宕起伏,早以令他心生厌倦,可让他听命于李承训还是心有不干,索性把目光投向铁鞋,“四师弟,我听你的。”

    众人闻言,便将目光一起投向了铁鞋。

    铁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自己,表面上神色一震,貌似在思考,在做决定,也对,他的确是在思考,只是不是思考众人所想,而是心中那弯弯肠子在一阵衡量,短暂权衡过后他选择了妥协,于是搭手作揖道:“好,既然大师兄说那是师傅遗命,某不敢不从!”

    他知道,就算自己没有违反军规,但也是杀了人的凶手,这有把柄在人手,尤其是那人还是谋略不逊于自己的李承训,想想还是安分点儿好,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要回去从长计议。虽然因为除掉史大可,才使自己让步,但他不后悔,因为留着他,自己始终不得安宁。

    “四师弟……”铜臂一脸惊愕,他显然没有想到铁鞋如此痛快的答应,但他话已出口,便不能更改,也只能如此。

    金甲闻言,面上顿时一喜,向李承训抱拳过后,便向前踏步,突出于众人,朗声说道:“因内奸银环作梗,致使大都督遗命——李驸马执掌帅印一事,拖延至今,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咱们三虎决定立即移交兵权,追随李驸马征战疆场,收服幽州城!”

    他干净利落地说完,便退后一步,让出主位。

    李承训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见金甲退后,便当仁不让,一步踏前,昂首挺胸,剑眉倒立,扫视着漫山遍野的官军,未有立时开口,而是停了数秒,尽显其带甲百万而示若等闲的气魄。

    “众位兄弟,突厥大军此刻正在幽州城内毁我家舍,夺我财物,辱我妻儿,你们都是有血性的男儿,你们说,咱们怎么办!”

    李承训没有说任何虚套多余的话,他知道再怎么巧舌如簧,也不无法令这些幽州大头兵信任他这个外来钦犯,所以,他选择了避轻就重,转移视线,凸显官军个人利益的主要矛盾,而弱化他与大唐官军结仇的次要矛盾。

    “杀回幽州去!”这一声喊,来自李承训身后大青山阵营的魏海,他本是官军,迫不得已才投靠大青山,虽然钦佩李承训的才能,也是效忠大青山,但毕竟来自军营,旧情难忘,见李承训接掌帅印,自己也算是得以回归军营,自然兴奋,听到李承训的话,立即有感而发,率先开口。

    他这一带头可不要紧,漫山遍野的官军立即声lang如潮,“杀回幽州!”

    “杀回幽州!”

    ……

    李承训一语中的,正说到是那些官兵的痛处,是呀,都是镇守多年的边兵,哪个没些个房产,亲戚,朋友?如今在野蛮人的铁蹄下,房子还有吗?亲戚还在吗?朋友还好吗?那弱小妹妹,或者是心仪的女子,他们还好吗?

    想到这些,他们的心能不痛吗?这声呐喊正是来自于他们心底的渴望,喊着喊着,不少的兵士竟然哭了。

    他们憋闷太久了,自从得知幽州失陷,他们便日日盼着杀回去,宁可战死沙场,也不能苟活于山林,可偏偏他们全被命令呆在这里,其实他们早就群情汹涌了,只是被长官强压着而已,如今魏海的一句话,完全成了导火索,多日的压抑与愤恨立时爆发,只听见漫山遍野的喊声不绝于耳。

    “杀回幽州!”

    “杀回幽州!”

    ……

    李承训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等了足足有数分钟,才见底下逐渐安静下来,但他的手就这样一直举着。

    “兄弟们,今天,我与大家约法三章,若是我做不到,立即卷铺盖走人,若是我做得到,请你们忘记我的歹,记住我的好,真心唤我一声大将军便是!”

    见底下鸦雀无声,他缩回自己的一只手,举起没有带冰蝉丝手套的左手,大声说道:“第一,十五日内,我必定率领大家拿下幽州,绝不让咱们的亲人再受苦;第二,这掌军大将军,我只做十五日,而后交回军权请朝廷来人主持大事;第三,这期间,众人听我号令,谁人不听从军令,定斩不饶!”

    李承训的话语在山林中回响,深秋的黄叶在寒风的陪伴下飘落,天地间似乎充斥着肃杀之气,虽然没有热烈的掌声,也没有热情的欢呼声,但有的是每个人心中的那份悸动,甚至是久违的一股暖意,他们感觉这个掌军大将军有担当,有胆识,有气魄,而且所有的官军都见识他的军事才能,对他是有信心的,相信只要他真心带兵攻打幽州城,必定能够收服失地,更为激动的是那个敏感的数字“十五天”,他说的是十五天,现在,所有人都感觉,夺回幽州不光是有希望,而且是有目标——十五天夺下幽州城!

    静,不代表没有热烈,没有激情,只是因其在酝酿,在萌动,爆发是迟早的事情,但还需要一个引线。

    “末将参见大将军!”金甲屈膝半跪,身带铠甲之人,行动不便,这便是最大的礼节了。

    “参见大将军!”他身后的嫡系亲兵将领紧随其后,同样是屈膝半跪。

    忠武堂上所有军士已经全都俯身跪倒,唯有铜臂和铁鞋还直挺挺地站着,二人相互对望一眼,极不情愿地也低身跪从。

    “参见大将军!”

    与此同时,前山、后壁、左岭,右崖,整个忠武堂周围所伏官军全都陆续跪倒,山呼之声铿锵有力,在山谷的回响下此起彼伏。

第七十三章 兵动幽州城

    李承训虽然大费周折,几经辗转,但终于抵定了大青山的局面。

    他当场向兵士承诺三日后发兵攻打幽州城;随后遣散了众人,带着金甲、铜臂和铁鞋等十余个高级将领进入忠武堂,商定具体的出兵事宜。

    在李承训力挽狂澜,稳定危局,获得军权的时刻,有几件事情也在他的周密部署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一件事,耶律风已经在耶律家老伙计的帮助下,带着山鬼和黑铁塔等五十个兄弟,进入了幽州城,并且全都藏伏在耶律家的仓库里,静待命令。

    二件事,银环已经被送进幽州城,暂时被安顿在大都督府,并被阿史那薄布亲自接见,甚至大有掌管幽州军权的势头,这当然引起了耶律黩武的极大不满。

    三件事,白将军与铁手鹰的身体在无忧的调整下,有所恢复,虽然还不敢动武,但日常处理军士已无大碍,不过他们仍然蛰伏不出。

    四件事,在忠武堂对面的山岭中,出塞鹰杀了一个人,是那个施放冷箭射杀指责金甲是内奸的人,其实多亏了小金鹰,是它始终咬住不放,才最终使得出塞鹰能够追得上这人。

    李承训设定三日后出兵,其实三日的时间不长不短,之所以这么定非是要耗时布置,而是要给铁鞋留出时间给突厥人通风报信,可第二日一早,他的如意算盘就被打断了,因为突发了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

    “什么?十万大军竟然都被困在青龙峡?”

    忠武堂中,李承训听到斥候回报,不禁大吃一惊,但随即问道:“是哪个将军领军?”言外之意是大唐名将无数,怎么派来了这么个人?还未到目的地便被围困,非但不能帮忙,反而要耗时耗力营救他。

    虽说整个唐军的暗探斥候被突厥人翻了个底朝天,但对于军争来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没有探马斥候,根本就无法打仗,试想一下,你都不知道敌军距离你有多远,在哪里?你敢坦然行军吗?

    因此,李承训掌权的第一件事就是选拔军中人才,重新成立斥候组织,并令铁鞋为主管将军,令耗子为辅。这消息便是昨日昨日刚刚派出去的斥候带回来的情报,“朝廷派来的援军已经到达幽州附近,但却被围困在青龙峡。”

    “回大将军,是薛万彻将军和薛万钧将军。”俯身在地的那斥候,汗流浃背,却顾不得擦拭。

    李承训对这两人很有印象,毕竟他熟悉唐史,这薛万彻是李建成手下,玄武门政变后曾试图保护李建成家眷,后来逃走,被李世民再三征召下才回到朝廷效力,立下不少功勋。而这个薛万钧,也是唐初一员大将,是薛万彻的弟弟,但是道德却远远不及其兄,李承训对其却没什么好感。

    “难怪!”李承训令这斥候下去休息,自己则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分析军情,思索对策。

    这时,金甲、铜臂、铁鞋等人已陆续进来,见主帅低头沉思也都不敢打扰,便垂立两旁,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贾墨衣,她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站到了李承训身侧。

    她现在的身份是李大将军的贴身侍卫,她寸功未立,自然不能给她封官,但她还要参与军事,思前想后,只有以此名目让其参与军事,当然期限只有十五天,因为十五天后,若是李承训能够破城,擒杀阿史那薄布和耶律黩武等人,她自会离开,而若时城破不了,她也会离开,去用自己的手段报仇。

    “三位将军,事出紧急,必须立即前去救援,怎么个救法,咱们要好好议一议。”李承训见主将都在,便起身来到中央沙盘旁,指着幽州城后的青龙峡,开口说道。

    那青龙峡是中原通往塞外的要道,在易州与幽州城的中间地带,若说李承训所在的大青山在幽州的北侧,那青龙峡便在幽州的南侧,其实已经算作是中原内地了。

    那里地势相对平坦,但有一处悠长的峡谷,好似一条青龙盘踞在苍茫大地,四周都是高山密林,即便此时秋风扫尽落叶,那里远远望去,也是斑斑点点,密密麻麻的枝桠,难以望到尽头。

    金甲提议说发兵绕过幽州城去青龙峡救援,铁鞋提出趁机攻打幽州城围魏救赵,铜臂则是两手一摊,听命便是。

    李承训微一沉吟,决定立即起兵直奔幽州,采取铁鞋的策略,然后解释道:“幽州四外旷野,若是绕过幽州去青龙峡,目标太过明显,一定难逃突厥铁骑的阻拦,不如先对幽州城攻杀一阵,那贼人定会收拢兵力,那时咱们再分出一路轻兵绕过幽州,直奔青龙峡。”

    “幽州城防坚固,非日下可破,青龙峡那十万官军如何等得?”金甲闻言发问道。

    李承训指着沙盘上幽州城后的一片沟壑,说道:“金甲将军放心,突厥人擅长马战,不善山地设伏,别看薛将军的十万大军被困住,突厥人要想吃掉他们,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铁鞋点头道:“就是,那青龙峡虽然宽敞,但只要薛将军带着部众上山,突厥人又能奈何?”

    李承训却摇头道:“这次突厥大军南侵,处处出人意料,即便薛将军带人上山,也不能说突厥没有办法打败青龙峡的士兵,至少我就有三个办法。”

    “哪三个办法?”铁鞋随口发问。

    李承训笑而不语,他知道铁鞋是内奸,这还能说吗?因而转移话题道:“突厥此番入侵,处处出奇制胜,想是阵中必有高人指点,而这个高人定是久经沙场的唐将。”

    此语一出,令众人愕然当场,当然,他这么说是有根据的,一个部队的素养,绝对不是朝夕间养成的,而突厥大军如此突变,定然有极强的外力催使,再想想突厥行事一番游牧民族的风尚,反而处处透着农耕民族的习惯,相信那位幕后高参是唐将的几率很大。

    李承训具体的排兵布阵为,他自领中军二万人,铁鞋为副将;铜臂率领万人骑兵在中军左翼,随时准备脱离战场去青龙峡;金甲率领万人骑兵在中军右翼,作为主力中军的策应。三军以中军突出,两翼拖后,成品字形急速行进,要在明日正午前,于幽州城外五十里处安营扎寨;大青山的防守则有张佗和李夺负责,留下一万兵士,足以。

    他这样安排可谓用心良苦,他必须把铁鞋和铜臂带出大青山,否则自己不在,很有可能会发生兵变,而且铁鞋是内奸,必须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好监管,而张、李二将是金甲的嫡系,留在大青山可谓是万无一失,并且还可以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增援幽州战场。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布置,也是借助于官兵的布置,其实关于守卫大青山,特别是从藏兵洞到雪线之上,还有另外一番布置,仍由王苑总揽全局,红娘统领军事,无忧独守九岭,而在守卫上,特别请美姬和丑妖妥为照看,可以说藏兵洞第九岭绝对是铁桶一般的稳固。

    将近申时,距离戌时部队开拔所剩时间不多,众人计议已定,便分头下去准备,李承训却是令金甲秘密召来了李夺和张佗,四人又是一阵商议,直到酉时才各自散去准备。

    “你不回藏兵洞看一眼吗?”贾墨衣始终守在门口为他们守卫,见李承训从屋中走出,不由发问道。

    李承训摇头道:“大事当前,岂能令儿女私情负累。”话是这样说,其实他还是想回去看一眼的,可实在是没有时间。

    贾墨衣闻言不再说话,转身欲走,却被李承训喊住。

    “墨衣,下山之后,你一定要紧随于我,务必保护我的周全!”李承训神色郑重地道。

    贾墨衣眉尖一挑,神色间颇为不解,随口问道:“我以为你会令我看着那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承训解释道:“我已嘱咐鹰大哥和鹰三姐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盯着那人,量其任何动作都难逃那两人的法眼,反倒是我的安危成为了此战的关键。”

    “你是说,有人会来暗杀你?”贾墨衣侧着头,疑问道。

    “我新掌唐军,军心本就不稳,一旦我死了,唐军便会立刻大乱,那人再从中搅和,大唐的幽州重镇便算是彻底的完了。”李承训行事缜密,能想到的,即便发生的可能性很小,他都会设法采取措施。

    贾墨衣点点头,“好,我会的。”说完,她也转身离开,准备去了。

    见忠武堂中已无人,他回到座位上,将两只脚抬起搭在了身前长案上,这样做很不雅,但很舒服,他缓缓的闭起了双眼,要小睡一会儿,昨日一夜审讯到如今,可以说是没怎么睡觉,这眼看又要连夜行军,不得不设法睡一会儿,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这一觉睡的很香,直到夜晚集合的号角响起,他才从睡梦中醒来,双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而后起身向外走去。

    忠武堂外已然是火把遍野,好似那星星点灯,但所有人都训练有素,不发出一点儿动静,唯有火烧空气的啪啪声。

    “报,中军集结待命!”铁鞋为中军副将,自然当先奏报。

    “右军集结待命!”金甲紧声相随。

    “左军集结待命!”铜臂最后开口。

    “好,传令三军,起兵,幽州城!”李承训抽出腰间宝剑命令道,他这一动作带得全身盔甲咔咔作响,大红披风在夜风中抖动不停,看起来威武雄壮。

    “喏!”

    三将军齐声应命,各自回去领军,片刻之后大军开拔,待到得山下,立即分做三路,趁着夜色向幽州城挺进。

第七十四章 神秘人

    沦陷后的幽州城早已没了往日的安宁与祥和,取而代之的是人人自危,个个谨慎,每日街路上少有人往来,整座城都显得很沉寂,很压抑,特别是入夜以后,这里更是一片肃杀,外面基本上找不到大唐的子民,只有一些突厥人在活动,或是守卫,或是巡逻.

    此时,突厥的首脑都集中在原来大都督府的庭院中,他们可不习惯有屋顶的房子,觉得在院子里更加爽快和自由,阵阵秋风袭来,还真有些身在草原的感觉。

    “各处都准备的如何?”首先说话的是阿史那薄布,只见他一身中原锦衣,在周围火把的影射下,显得华贵而阴暗。

    “回将军,一切已经准备妥当,幽州城外五十里,将是他们的葬身之处!”回话的是一名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突厥将领,那一头短发根根寸立,看起来更是凶神恶煞,霸气外漏,他正是此次突厥大军的左将军黑拓。

    “很好,黑拓,本王为你送行!”阿史那薄布对外宣扬是特勒将军,那是为了遮掩唐军耳目,其实其早就被内指为突厥小可汗,但相对于“可汗”这个称呼,他更习惯于用汉语称呼自己为王,可能跟他长期接触汉族文化有关,当然更跟他的勃勃雄心有关。

    两名军士大步上前,一人捧着一坛子酒,一人左右两肋各搂着一个头盔,一起来到阿史那薄布与黑拓身前。

    在军中喝酒,那是一定要用头盔的,这是突厥人的习俗,一来是这样方便,二来是据说突厥始祖发祥于阿尔泰山,阿尔泰山形似作战时的头盔,因此军中以盔饮酒象征着出征顺利。

    “等等。”阿史那薄布边说边摘下自己的头盔双手递送过去,“黑拓将军,你用本王的!”。

    “可汗!”黑拓惊呼,竟然连前面的“小”字都去了,随着这声惊呼,他已然卑躬屈膝,恭恭敬敬地接过头盔,任由一旁的军士斟满烈酒,然后才高高举起,目视着阿史那薄布。

    阿史那薄布望着黑拓,捧着斟满烈酒的头盔道:“祝将军旗开得胜,一举扫平塞外唐军!”

    “嗨!”黑拓大喝一声,而后鼓咚咚一口喝下这烈酒,丝丝酒线顺着他的嘴角流淌,但他丝毫不以为意,及至最后将酒饮尽,才抹去嘴角酒渍。

    而后,这大汉一言不发,转身牵着自己的突厥黑马,一跃而上,拨转缰绳,调整马头向着阿史那薄布,再次深行一礼,这才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黑拓策马疾奔,畅通无阻,因为无论是大都督府的大门,还是幽州北门,都已为其大敞四开,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乙先生,您看咱们这仗的胜算如何?”阿史那薄布转身后恭敬地对身后的一位老人问道,这种尊敬不仅体现在他肃穆的表情上,还体现在他是站着与老人问话,而他身后的老人却始终是坐着的。

    放眼望去,整个院落里,唯有这老人有一个座位,并且摆在正中,而且阿史那薄布刚才的一切行动,都是站立在这老人身前完成的。

    “至多五成!”那位被称之为乙先生的老者淡然地答道,表面上此话云淡风轻,但实际上话语中却饱含着果断与苍老。

    循声望去,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袍,但这袍子却有些不伦不类,因为说是中原服饰又特别有异域风采,可说是突厥服饰,可衣服的关键处却都是汉人的做法。

    再一看,不仅是黑袍加身,脸上也同样罩着一方黑巾,与其满头白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黑白之间更为惹人注意的便是那双在夜色中晶莹发亮的眼睛,这足以说明其是功夫颇深之人。

    “怎么会?”阿史那薄布闻言显然是大吃一惊,“难道你怀疑您弟子传递回来的情报有误?还是咱们的布防存在漏洞?”

    乙先生默然片刻,沉声说道:“非也,之所以说是五成机会,那是因为对手是李无名,此人文韬武略,着实不简单,所以不可不防!”

    “老先生多虑了吧,”听到老人如此评价李承训,阿史那薄布颇有些不以为然地回道,因为他认为幽州城除了死去的贾维,其他人都不足惧,对于那李承训,虽然他还曾经被其掳掠过,但自己感觉其也未见得有什么特别之处,顾颇有些微词。

    乙先生不屑与其分辨,转而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令白沽蚁再带一万铁骑去应对唐军救援青龙峡的左军。”

    “乙先生,”阿史那薄布凑到那老头儿跟前,在其耳边小声说道:“阻击铜臂的兵力已经有一万,以我突厥铁骑的威力,冲杀对方等同兵力,轻而易举,还用增兵吗?”

    乙先生目光盯着薄布,眼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惊得薄布不敢直视,待对方低下头去,他这才起身,缓缓而去。

    阿史那薄布仿佛被其威严所震慑,竟然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直到乙先生走后,才抬起头来,唤道:“白沽蚁,按老先生意思去吧!”

    “是!”一个同样身宽体胖的大汉出列,这人长发披肩,与那黑拓形成强烈反差,这是本次突厥大军的右前锋。

    “来,喝酒!祝你马到成功!”同样,阿史那薄布与其对饮了铁盔酒,这才放他提代本部兵马出城。

    这时,阿史那薄布才回坐到之前乙先生所坐的位置,手下众将官也都依令下去行事,院中只有他的贴身侍卫伊难阿兹曼和红刀头首领图那英未走。

    “大王,”图那英抵近阿史那薄布,小声说道:“这老头儿真的这么厉害吗?他如此无礼,你到底要忍耐到何时?”

    阿史那薄布立即示意他噤声,而后警觉地看向四周,同样低声道:“且莫妄言,没有老先生之妙计,咱们如何能这般容易拿下幽州城?而且,老先生最近正在考虑收我为弟子,我尊敬他,也是应当的。”

    图那英闻言面色不忿,却也没有办法,毕竟乙先生在阿史那薄布那里,甚至在突厥军中的地位都是超然的,好在他是中原人,就算再有威信,也不可能令其领军,至多做个高参罢了。

    大青山距离幽州城有二百余里地,就算是夜行百里,也很难在天亮之时于幽州城外五十里安营扎寨,何况大青山的骑兵总共加起来也只有二万,其他人全都要靠步行奔跑。

    所以,当月过中天之时,李承训下令停止行进,部队进行休整,喝点水,吃些干粮,这才跑了五十里路,吃劲处还在后头。

    “大将军,如何还不进兵?如此何以在明日正午赶到?”铁鞋见兵士已经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了,可李承训竟还未有起兵的意思,他不由得心焦气躁,于是寻到李承训就急声问道。

    李承训正在抚摸着他的踢云乌骓马马鬃,闻言却仅是轻声回道:“急甚,总要军士歇息好了才行!路还长着呢!”

    这踢云乌骓马在当初官兵进剿大青山时,便被李承训卸了马鞍,放归山林,这样无论这匹良驹是否被官军擒获,它都不至于丢掉性命。但宝马识途,在官军从大青山退却之后,这乌骓马又自己回到了山里,只是李承训不在,但王苑等人如何不识得?自是好生相待,如今要攻打幽州城,自是少不了它。

    “大将军,青龙峡危在旦夕,怎容得如此拖沓?再说兵贵神速,你这样迟缓,让突厥斥候探到,恐为不利啊!”铁鞋声音不小,引得周围将士好不侧目,暗佩其忠心耿耿,直言犯上。

    “也对”李承训随声回道,而后自己翻身上马,手臂高高举起号令三军道:“起兵!”。

    自有那传令兵立刻传令,部队开拔,但这两万军士却是没有马匹可骑,只能一律小跑,但他们身为大唐边兵,身体素质绝对过硬,跑将起来,也是不慢。

    在天蒙蒙亮之时,李承训再次命令队伍停下来休息,这才过了八十里地,尚有一百二十里地,其实这个速度已经是很快了,军士算是拼了性命在跑,可人不是机器,自然是时间越久,越疲惫。

    “大将军,差不多了,再走一程吧!”铁鞋见队伍足足休息了半个时辰,也吃过了干粮,而现在天色已经见亮,若是拼尽全力行军,在傍晚到底幽州城外,也是不成问题。

    “也是,军情耽误不得!”李承训侧靠在乌骓马旁正看着地图,这是他让熟悉塞外草木的白将军专门绘制的,“传令下去,起兵,向万马堡行进。”

    万马堡原名叫做暗影堡,是当年暗影门副门主楚云飞在塞外落脚之地,后来云飞被其手下乌流水暗害,李承训平定叛乱之后,为掩人耳目,将暗影堡改名为万马堡,成立万马帮在草原行事。

    再后来,他除掉乌满天,打下大青山,便将万马堡中的一切可以搬动的财物、装备全都搬运到了大青山上,废弃了这座城堡要塞,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他人手有限,实在是顾不得这里。

    大军继续开拔,在艳阳高照之时,李承训又下令停止行进,而距离万马堡还有十里之遥。

第七十五章 怪异行军

    “停止前进,安营扎寨!”李承训在距离万马堡还有十里路的时候突然一声令下,然后翻身下马。

    铁鞋闻言又是一阵迟疑,终于还是凑到他身边,疑惑地道:“大将军,这?这又是为何?”

    李承训见他问话,不慌不忙地用马鞭指指天上的日头,缓缓说道:“铁鞋将军,虽是深秋,但这日头也毒人呐,再说将士连夜行军也很辛苦,所以此刻不宜再赶路,还是让他们稳稳睡一觉,恢复下体力,傍晚时分再继续行进也不迟。”

    “将军,救急如救火,那青龙峡的官军正危在旦夕,咱们现在如此拖沓行军,怎么对得起这些前来幽州救援咱们的将士?”铁鞋明显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怒气,可那口气之中却是充满了无奈,“不如大家休息一下,午后开拔,这样就能赶在傍晚的时候赶到幽州城外安营扎寨,你看意下如何?”他久走军事,知道李承训的说辞也不无道理,可他又不甘心如此拖沓行军,于是百般辩解。

    “不行,距离幽州城越近,就越有可能遭到敌军伏击,所以莫不如在此好好休息,令兵士恢复体力,而后傍晚时趁着夜色行军,既隐蔽又安全,岂不更好?”李承训不厌其烦地解释说。

    “可是,咱们左右两路骑兵已经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指定位置,若是咱们傍晚的时候没有到达目的地,那,那他们孤军深入,岂不是很危险?”铁鞋久领兵事,也算是足智多谋,一语道出了关键所在。

    他如此纠缠不休的令李承训即刻行军,是因为他已经把自己估算的情报,“今日大青山主力步兵两万将于晚间在幽州城外安营扎寨”的情报送了出去,若唐军逾期不至,不知内情的突厥大军恐有不当之举。

    “不怕,我已令金鳞鹰将军和出塞鹰将军分两路去追赶前军,传达军令。”李承训神色淡定,说完一摆手道,“你也下去早些休息吧,好好养精蓄锐,准备傍晚时分启程。”

    皇门四鹰受封于朝廷,都是将军之职,虽然不在军队序列,却也未必说不能参与军事,所以他们去传达军令也无可厚非。

    铁鞋见对方胸有成竹,冷漠以对,虽然心中急切,却不好再说什么,一方面他与李承训的关系并不好,同意军权交割也是被逼无奈,所以知道多说无益。

    突然,他心底生出了一种想法,要不要即刻趁其不备杀了这个李承训,但随即自己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方面他见贾墨衣时刻形影不离的跟着李承训,他没有下手的机会,另一方面他还未将唐军带到指定位置,一旦李承训被他杀了,这唐军可能立即撤兵,那样虽然杀了李承训,却走了屠灭唐军主力的机会,于是他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穿山甲!”李承训扯开嗓子喊道。

    “大将军,在!”山甲始终在其左右,此时闻言立即进步抱拳回应。

    “带着你的军马去给我探探万马堡!”李承训口中说着,眼中精光流转。

    “喏!”山甲领命,招呼自己的兵士从方阵中跑出,越行越远。

    李承训对在大青山守卫战中穿山甲的出色表现颇为欣赏,因此提升其为头目,但并未交予实权,只是将其安排做自己的禁军统领,虽然他的禁军现在仅有二十来人,但毕竟是嫡系呀,个个忠心耿耿,使起来得心应手。

    他这样做也是出于对这孩子的保护,毕竟在九岭守卫战中,由于王苑妒贤嫉能而使山甲险些丢了性命,这两人心里始终扭着疙瘩,他既担心年轻人冲动,又担心老油条王苑报复,所以还是放在身边好些,便于掌控局面。

    但这次不同,他要大干一场且手上将才不多,便特别分拨五百官军给山甲带领,令其为急行先锋官,毕竟军中他信任之人太少,而山甲已经成为他的嫡系,是先锋官的不二人选。

    铁鞋见穿山甲领命带兵离开,猜想着定是去前方探路了,因为万马堡也算得上一个守城据点,但他并不关心这些,关心的是到底何时大军才能行至幽州城外,如果他所料不差,阿史那薄布的大军已经从昨夜便开始布防,此刻正严阵以待等着唐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日头从正中落到西方,天色暗也逐渐了下来,而且风起云涌,立时便要变天了,这草原的天好似老婆婆的脸面,说变就变。

    在军帐中休息的兵士陆续醒来,开始埋锅造饭,处处炊烟袅袅,任谁也看不出这想是急行军的部队。

    铁鞋这一天等得极其不耐烦,虽然又去催促了李承训两次,但对方始终好言安抚,说是军士太苦,一定要休息好了才有精神开拔,否则就算到了幽州城,人人疲惫不堪,那又如何打仗?

    事到如今,他如何还不明白这是李承训在敷衍自己,更是在有意拖延时间,可他没有办法,现在也无法将情报传递出去,急是没有用的,索性他还不急了,反正是锅里的肉,早晚吃掉,再说,草原上不知撒下了多少突厥斥候,相信阿史那薄布已经收到消息,对兵员做出了调整。

    虽然他对李承训的做法已逐渐理解并忽略不管,但有一点令他非常奇怪,那就是穿山甲带着那五百军士去探查万马堡,为何一日不归?相反却时不时的有一两个军士飞奔回营,向李承训密报着什么。

    他曾揪住其中一个,询问情况,那人见是副帅,自也不敢隐瞒,说其是山甲将军手下,去哪里哪里探听消息,一切如常。

    傍晚,李承训终于决定起兵,却是行进得更慢,直到午夜,才走了二十多里地,便又开始安营扎寨,说是秋露风寒,战士们当取火以御寒气,待明日日头上来再走。

    铁鞋心中这个气啊,昨夜你急行军怎地不说夜晚风凉?还明日日头出来再走,那今日一早你怎又嫌日头大而停步不前?但他没有再找李承训分说,只是隐隐冷笑。

    他是很精明的人,此时此刻已知李承训如此作为,必是已经擅自修改了他们之前在大青山忠武堂商定的行军计划,只是他不清楚这计划是李承训何时修改的?又是为什么要修改?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随机应变,毕竟军争还是要靠实力说话,他倒要看看,李承训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清晨,一抹阳光透过夜的黑幕,透过草原天空上的乌云,照亮大地,那茫茫碧草虽已被枯黄取代,但却依然阔达宏伟。

    “起兵,急速向幽州城行进!”李承训坐在浑身乌黑的踢云乌骓马上,手中高举长剑,斜指向天。整个军中唯有他有马匹乘坐,此刻其站在军前,如鹤立鸡群,好不威风凛凛!

    “嗬,嗬!”军士们手举着长矛,大盾,齐声欢呼。其实他们早就憋闷的很了,明明一日夜可到的路程,竟如此拖沓地走了两天,加之铁鞋的鼓动,不少人早就纷纷背后指责李承训不懂军事,如今见终于可以急袭幽州,如何能不振奋。

    底下的士兵最是单纯,他们不会考虑两军对垒的阴谋阳谋,只会去冲杀,去拼命,计谋、兵法,那些都是主帅们的事情,只要让他们杀的爽,让他们活命,就行。

    这一下急行军可真是跑得快,就连路过万马堡时,大军也未多看一眼以做停留,正午时分,他们已经跑到幽州城五十里外,李承训这才让部队停下来,埋锅造饭,开始休息。

    距离幽州城如此之近,他不得不小心以对,虽然他将名义上为前锋队的山甲所部五百人全都散开到草原以做斥候,而且对突厥军队也已经知道了大概,可山甲未回,他始终心里不托底,不敢轻举妄动。

    山甲的外号叫做穿山甲,虽然常年在山里生活,但其在草原上一样不含糊,因为其实用的武艺,警觉敏锐的心思,到哪里都是万变不离其宗的,更难能可贵的是其能文能武有大将之风。

    “大将军,”铁鞋又凑过来问道:“咱们何时攻城?如何攻城?”

    自从他发觉李承训擅自改变了作战计划后,他这一路上憋了很久了,此时终于忍不住发问,他想不通李承训带两万步兵攻城,可却并没有见到军士带什么攻城器械,那该如何攻城?

    “攻城?谁说我要攻城?”李承训不禁反问,他的确没想到强攻,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攻城?那来干嘛?难道是送死?众所周知,突厥以骑兵见长,你这步军两万,甚至抵不过人家五千军马的冲撞!”铁鞋说的是实话,这便是骑兵与步兵在旷野相对的天壤之别。

    “突厥善于野战,我便要与他在野外决一雌雄,让他败于自己的优势,这样更能彰显咱们唐军的英勇!”李承训淡定如常,好似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话虽如此,但他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虽然突厥不善于守城,可幽州城池坚固,以突厥在城内的兵力,无需什么策略,用那充足的檑木,滚石,火油,箭只,用半个膀子都守得住,而李承训这边又没有攻城器械,现做也来不及啊,让他如何进攻?

    铁鞋心中冷笑,暗道:你和突厥大军玩野战?简直是自不量力,无论是从马匹、骑术,甚至武器上都与之相去甚远,简直是以卵击石,自作孽不可活呀!看来他还是作战经验不足呀,这下有好戏看了。

    铁鞋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起,便对李承训怀有深深的恨意,恨不得他全军覆灭,恨不得他身首异处,也许是这两日行军中,他对自己的轻贱所至吧,但自己能忍,倒是要看看这厮能翻起什么花样来。

    穿山甲回来了,形色匆匆,而且身上血迹斑斑,他来到李承训身前,也顾不得行礼,急急说了些什么。

    李承训暗暗点头,示意他下去清洗一番,却纵身一跃到马背上,带缰行马至前军排头,高声喝道:“众将士听令,立即布方阵!”

第七十六章 两军对垒

    唐军士兵虽说都是悍不畏死的大好儿男,从其攻打大青山时前赴后继的韧劲便可看出,但这并不等于他们无知,谁人都知道以步兵对敌骑兵,那是九死一生,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般说,便也只能如此。

    他们是雪藏于蛤蟆沟中金甲的嫡系部队,虽有疑虑,但执行命令不打折扣。顷刻之间,这两万军士便布置了个方方正正的队形,四面第一排各有一千五百人执盾,第二排是一千五百人执矛,第三排是一千五百人弯弓,好似一个钢铁方块,岿然不动地屹立在草原之上。

    李承训从幽州脱困,再上大青山时,便想好了以此阵法针对突厥骑兵,因此早早便令金甲着人训练驻扎在蛤蟆沟的官军习练,而这些兵士都是大唐最为精锐的边军,不几日便已领悟了这阵法的精髓,此刻摆起阵来,干脆利落。

    但铁鞋见之,却是嗤之以鼻。的确,用盾牌阻挡敌军,用长矛近距离防护,用弓箭远距离射杀,是一般步军对战骑兵的常规战法,可以有效的阻碍并大量杀伤敌军,但问题是对方是突厥铁骑,是自己的师傅乙先生指导的队伍,就李承训这点儿雕虫小技,根本不值一提。

    李承训见步兵方阵摆成,唐军将士个个英武挺拔,他拨转马头,面对着众人道:“兄弟们,本将军有一个好消息,朝廷已经派来十万援兵,薛将军兄弟率领已经挺进到青龙峡附近。”

    青龙峡唐军被困的消息,他是严格不许外传的,以免动摇军心,即便是铁鞋也未敢乱说,生怕追根溯源查到自己,反而影响大计,没想到此刻李承训竟反话正说,以此来鼓舞士气?

    “噢!噢!”士兵们原本还担心自己兵力不够,未想到援军已经到了青龙峡,自是激动万分。土生土长的幽州兵都知道青龙峡便在幽州之南五十里,二者前后夹击幽州城,这胜算可就大多了。

    李承训压住欢呼声,继续说道:“本次突厥大军共起兵十万,根据咱们前方斥候探报,其一部三万人在平州,一部三万人在云州,剩余四万人在幽州,他们得知咱们援兵到,便又分出三万大军前去阻拦,现在幽州城里仅有一万突厥狼子,他们必不敢出城迎战。”

    表面上这些话他说得铿锵有力,斩钉截铁,貌似胸有成竹,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明白,这纯粹是在胡说八道,只是想给将士们树立信心。对于真实的兵力分布,他是知道的,突厥人分散到平、云二州的兵力各一万,在幽州的总兵力为八万,但临时赶赴青龙峡的兵力倒是不少,有四万之多。

    这样算下来,现在幽州城中有贼兵四万,那么四万骑兵,对两万步兵,那是什么概念?如果听到这个数目,你看兵士们慌不慌?这军心一乱,必败无疑。所以李承训肯定不能说实话,还必须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这样才能鼓舞士气。

    “噢!噢!”士兵们沸腾了,二万步兵,对敌人一万骑兵,拼了,如果一举拿下幽州城,这是多大的功绩?

    铁鞋在人群中嘴角挂着微笑,他猜测李承训所依持的不过是铜臂与金甲的两翼骑兵突袭,可据他所知,师傅他老人家早已张好了口袋,不仅吃掉这两只“翅膀”不是问题,就连这两万步兵中军,也会啃得骨头都不剩。

    李承训见士兵的热情已经被他激发起来,便打算再添一把火,于是继续说道:“本将军刚刚收到消息,突厥人竟然派出五千军马仗着行动迅捷来突袭咱们,你们说?咱们两万钢铁儿郎,做好了完全准备,会惧怕他们的偷袭吗?”

    “不怕!杀!杀!”士兵们声如雷动,势如破竹,在空旷的草原上,兀自能感觉到回音了。

    “将士们,随我来!”李承训在队伍前方,一骑凸前,一拨马头,缓缓向前而行。

    其后的士兵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踏踏”的循序而进,并随着前方主帅的步伐,逐渐加速,进而小跑起来,但这种小跑是那种热身似的慢跑,是李承训有意为之,不仅不会大量消耗体力,反而会提前做好准备,对战之时更能充分发挥体能。

    如此主帅,当先而上,怎能不让这些已经热血沸腾的军士心中畅快,连日来窝在山沟里的丧气,缓慢行军的闷气,全部一扫而空,现在他们各个信心膨胀,甚至期待这一战,就算是血战身死也在所不惜,何况还是在己方优势兵力的情况下,很可能迅速收复幽州,立下赫赫战功。

    跑了十里地左右,李承训已经能望见远处黑压压一片的突厥大军,他挥手下令部队停止行进。

    此处是草原旷野,方圆数十里左右都见不到山石土堆,遍地都是发黄的草根在冷风中舒展着的断臂残肢,显示着一片萧瑟凋敝凌乱。

    “排兵,布阵!”李承训于马上擎剑高举命令道。

    二万唐军方阵依令而行,瞬间分做三段,每队约六七千人,成箭矢形排布在草原之上,各队相隔数十米左右,这是锋矢阵。

    李承训不懂阵法,却将本战的主旨精髓说与金甲,而金甲根据多年的征战经验以及雄厚的排兵布阵基础,向李承训建议应用此阵。而李承训听过金甲的分析后,大赞其妙,这才令金甲亲自督办,训练阵法。所以,此战的所有阵法原型都是有金甲提出,而李承训在其原有阵法上充分发挥其所具有的现代知识和想象力,将阵法进行变形,修改。

    突厥大军停止于距离唐军两里之外,而后便见其有数十队人马瞬间离开部众,向李承训所在地奔驰而来。

    及至近前,李承训见为首的那员突厥战将,骑得一匹黑马,生得虎背熊腰,一头短发根根寸立,好不凶悍,便侧头问铁鞋,“这人可是突厥阵中那个叫黑拓的前锋?”

    铁鞋略微迟滞,而后回道,“好像是,末将曾听人形容过此人的长相。”

    之前,李承训为了取信于铁鞋,曾令其主掌斥候工作,并令暗影门旧部耗子辅佐,其用意是令耗子设法架空铁鞋的权利,可事实是铁鞋在军中威信太高,耗子根本无计可施,在这种情况下,他才秘密命令山甲以成立禁卫军为名义,暗中选拔人才,成立一个真正的谍报组织。

    他这样问铁鞋,是想给铁鞋一个尴尬,因为铁鞋所成立的斥候组织,至今仍然没有任何行动,他所有得到的情报,都是来自于金甲的隐秘行动。

    李承训嘴角挂笑,不再理会于他,将目光放远,打量着不远处这队突厥兵士,就在此时,他却没来由的一激灵,感到一股绝对非是寒流袭来的冷气,而是那种发自人心透射出来的一股冷寒。

    “前方主帅可是李无名将军?”这时,黑拓身旁的一位汉人翻译开口问话。

    “有话便说,说完快滚!”李承训自是不屑与这人说话,回话的是暗影门旧部耗子,他已被李承训调至军前听命。

    “想必黑马上那位便是李将军吧,行前,我们薄布小可汗,曾经发下话来,说将军是个人才,我们突厥大汗国愿意高官厚禄邀请您做这幽州之主!”那翻译面色倨傲,在他看来,这个条件那可是相当的丰厚。

    李承训也是心下略微有些震动,他知道阿史那薄布曾经许诺将幽州城赠给耶律黩武,以感谢其引兵入唐的功勋,想不到为了收买自己,竟然又把这个大蛋糕送给了自己?且不论是真是假,可见如今突厥行事的狠辣,果决。

    另外,还有一层隐忧令他不安,在现代读史的时候,常有关于突厥用兵的记载,"每行止战斗,常以二客部落为军锋",这意思是说突厥以部落联盟为单位,每次大战时,主帅都会用附庸自己的客部落担任主攻,承担更带危险的战斗任务。

    但现在的事实是,他面前这位先锋黑拓,是阿史那薄布手下的得力干将,纯的不能再纯的嫡系。如此种种看来,这次突厥进犯,简直是大反常态,这说明其中一定有深谙中原军法的高人存在。

    “告诉他,多说无益,军前较量便是!”李承训身为主帅,如何能趁着脖子喊叫?便令耗子将此话传了过去。

    那翻译将话翻译过来说与黑拓,又听那黑拓叽里咕噜说了几句,便在马上一挺胸脯,神色鄙夷地看着李承训,说道:“黑拓将军说了,小可汗的话已经带到,既然你要自寻死路,那便成全你!”

    其实双方都知道,两军已然对垒,哪还有谈判的可能?这得有多无聊?开打是必须的,所以二人说话就类似于互相宣战而已。

    “黑拓将军,可敢与我斗将?”李承训突然高声喝道,众人闻言纷纷诧异不已。所谓“斗将”,就是敌我双方阵前各出一员大将比斗,这种方法在突厥军中也十分盛行。

    “嘿,有何不敢?”那黑拓在马上咆哮,那翻译如是说道。

    李承训踢马前行,同时抽出手中宝剑,同时喊道:“不许帮手。”他知道,两军对阵,抢势为先,若是击败黑拓,必然可以大涨士气。

    他从金甲的情报中得知这人勇猛过人,并且自持力大无穷,藐看一切,但是武功却是没什么根基,他自信有实力应对。

    那黑拓果然受不得激将,拨马就要出列,却被身旁一骑拦在身侧,他正想开骂“滚开”,却在看清是何人时,把所有的一切都咽到了肚子里。

    那人拨转马匹,小跑行到两军对垒的中间地带,停在李承训二丈开外,一双锋芒毕现的眼睛盯着他看。

    “就是他!”李承训悚然一惊,方才其感到的那抹令他不安的寒意,正是来自此人。

第七十七章 舌尖斗将

    李承训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人,只见他脸上带着一个青铜面具,仅露出双眼,显得很是神秘.

    对方双眼凝聚在他身上,缓缓开口道:“久闻李无名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人才。”

    这人开口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语,只是其话音由于面具的阻隔而略显沉闷,但仍旧听得出来此人年纪不小。

    “老先生过誉了!”李承训马上抱拳微笑道:“若是黑拓与我斗将,我敢应之,可若是老先生要与我厮杀,某是万万不敢迎战。”

    “哦?”这面具人顿时一愣,他万没想到,李承训作为三军统帅,竟然如此轻易地自叹不如,向自己服软?

    想到此处,他不禁好奇之心大起,倒想弄个明白,于是问道:“咱们从未交过手,你又怎知敌不过我?”

    李承训慨然一笑,“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没有这点本事,如何能够统帅三军,与您老对阵?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您就是阿史那薄布身旁的那位军师乙先生。”

    “哦?这么肯定?”乙先生听得精神一震,他在突厥军中从来未已真面目示人,此刻又是与阿史那薄布的护卫一般带着青铜面具,真不知道李承训是如何猜到是自己的。

    唐军的斥候部队已被铁鞋的出卖而被破坏殆尽,虽然他令山甲暗中成立斥候部队,但才数天的时间,根本无法探听到更多的内幕情况,之所以他能对幽州,对突厥军中的动向了如指掌,那是因为其在初占大青山的时候,便在幽州城留下一招暗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古往今来军争必胜的法门,他敢带兵来攻取幽州绝对不是一拍脑袋想当然而为之,而是经过详细的推演预测,排兵布阵,其举兵行至,都是有算计的。

    “那你说说,你怎么就能确定我就是乙先生?”蒙面人追问道,他要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再诈自己,他不相信自己隐藏得这么严实,会被对方发觉。

    “其实很简单,老先生在突厥军中地位超然,方才黑拓恭敬的行止已经出卖了你,加之听到您的声音苍劲,再观你手上的筋肉,我确定您是一位老人,而敢于在两军阵前如此镇定如常的老人,非乙先生莫属。”李承训虽然面对强大的对手,但仍能够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惧色。

    “果然厉害,头脑清楚,观察细致,只是,这么远的距离,你竟然还可以看到我手上的筋肉?”闻言,乙先生也是大感惊讶,二人怎么说也有两丈开外,他怎么可能看到自己手上的筋肉?就是以他的武功,要看到李承训手上的细微之处,也是模糊不清的,难道对方深藏不露?是我低估了他的武功?

    李承训闻言淡淡一笑,没有予以解释,反而随意问道:“老先生,您微服前来,定是为了看我,不知有何指教?”

    他的百兽拳非是其他拳法,完全模仿百兽形态,就算是没有野兽的身体构造,也可以模拟野兽调节自身的法门,自然比寻常人要敏锐得多,包括他模仿鹰的眼睛,当然,毕竟其与鹰眼的构造不同,远远达不到鹰眼的视觉范围,仅仅是比常人看得更真,更远些罢了。

    乙先生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便冷漠地回道:“谈不上指教,老夫只是久闻你的大名,如今虽是两军对垒,可胜负输赢已定,老夫只想在你这位草原新星陨落前,见一见而已。”

    “老先生倒是很自信啊!”李承训此时顿感压力倍增,虽然自己做了多方安排,但见对方这份沉稳劲儿,还是有些心中发虚,毕竟兵者诡道也,谁也不知对手有什么手段,尤其是面对乙先生这样的强手。

    “那是当然,不说别的,单就兵力来说,我方便已拔得头筹,老夫有十万突厥精兵,而你只有五万残兵,难道不是吗?”乙先生虽然稳操胜券,但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情感波动,这就是高手,让人无处琢磨。

    “谁说我只有五万残兵?青龙峡还有我十万大军,只要他们脱困,定当奔袭幽州,断你后路?”李承训开口说道。

    “哈哈!援兵?那十万兵已被我锁在青龙峡出口,他们插翅难飞,别以为你分兵两路骑兵去救援,就有用处,你那两路兵不去则已,去则无回。”乙先生冷笑道。

    “这么说,唐军必败?我今日也是必死无疑了?”李承训淡淡地回道,那语气中也是充满了嘲弄与挑衅。

    “差不多吧,只是老夫不理解,你何来的胆量?竟敢用这区区两万步兵做主攻应对我数万骑兵?难道你就不在意将士的死活吗?”乙先生用手指着李承训背后的唐军方阵,疑惑地道。

    “不理解?那敢问幽州城有多少突厥骑兵?”李承训顺势问道,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探知对方军情的机会,他感觉乙先生会如实作答,毕竟,对方根本看不起自己这两万步军。

    “我用三万兵力围困青龙峡,一万兵力设伏青龙峡周围,在这里左右两路各藏伏一万兵力以应对你那两路骑兵的突袭,而正对着你这步军的则是两万铁骑,现在你知道了吧?”

    乙先生竟然说出了自己的全部兵力部署,这令李承训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他确信对方说的真话,从其神色间,他看到了对方的那种自信与嘲弄。

    “乙先生果然厉害,将我用兵的全部可能性都封堵起来,难怪这么自信,果真是运筹帷幄呀!”李承训口中平淡地说着,心中却也是莫名地紧张起来。

    其实草原之上一片空旷,其战术也相对简单,对方料到自己有两支伏兵在侧,而事先做了应对布置,也很在情理之中,何况还有个深谙兵事的铁鞋为突厥通风报信。

    “抵御外侮,匹夫之责,就算粉身碎骨,也当马革裹尸,你突厥纵有十万大军,我幽州五万儿郎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我们全军覆没,也会有更多的大唐军队前来,总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况且,纵然身死,咱们也对得起自己的父母妻子,兄弟姐妹,对得起祖宗,倒是阁下,不如回头是岸!”李承训正义凛然地道。

    乙先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承训,他不理解这个青年人在如此境地,还能如此淡定?如此侃侃而谈?如此面不改色?难道其还有什么奇谋妙策?可以应对自己的大兵压境?他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乙先生知道,此刻已多说无益,便果断地道:“好,既然如此,咱们阵仗上见吧!老夫倒要看一看你凭什么这么狂傲?”

    李承训见对方如此硬气,自也不能示弱,抱拳道“那无名就在此恭候先生!”

    乙先生闻言不再搭话,立即拨转马头向本阵而去。与此同时,李承训也立即传令下去,全军进入作战状态。

    两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而天空中密布的阴云似也在给双方增加一抹浓重的悲情氛围。

    李承训将马在步兵方阵前方,目视着正前方,远处的突厥铁骑,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惧色,相反,有的是一抹狠辣与自信。

    在军力相差不大的情况下,两军对阵勇者胜,所以鼓舞士气更重要,李承训的选择是孤身匹马站于部队前列,就是要以身作则,用行动告诉大家作为大唐军人,要勇往直前,死而后已。

    兵马冲击与江湖比斗不同,个人的力量淹没于千军万马中,只是瞬息间的事情,根本微不足道,有的时候甚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李承训的举动,令所有的兵士都很振奋,很激动,同时也更加笃信李承训能带着他们可以赢得胜利“呜!”

    “嗷!”

    突厥阵营中爆发出阵阵吼声,他们终于发动了,数排骑兵瞬间冲出,挥舞着刀剑,向李承训所在方向疾驰而来。

    李承训面对敌人的冲锋,岿然不动,而他身后的部队方阵却有了变化。

    唐军成品字形分为三部的官军方阵,立即扩散至圆环的形状,好似三个咬合在一处的空心齿轮。而后,这三个圆环的外围部队,全都树立起一人多高的盾牌,一杆杆长矛从这些盾牌的缝隙处挺立出来。

    突厥骑兵距离唐军的步兵方阵越来越近,那鸣镝的声响也是越来越大,发出“呜~悠~”的响声。

    鸣笛是突厥人惯用的一种响箭,其声穿透耳膜,可做信号联络用,也可做相对于敌军的一种震慑的作用。

    大量的鸣镝呼啸着从奔跑着的突厥铁骑中发射出来,“嘣嘣当当”地打在唐军士兵前排的木盾之上,由于射程远,唐军又有盾牌防护,突厥的鸣镝根本没有对唐军造成杀伤力,但这种凶狠的气势,着实令一些年轻的士兵感到紧张。

    “呜,噢!”

    “嘶,嘘!”

    “哒,踏!”

    这是突厥骑兵吼叫的声音,这是战马冲锋的嘶鸣声,这是玩吗奔腾的踏步声,犹如潮汐拍岸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收!”李承训眼见突厥兵距己不足半里地,擎举出手中宝剑,喝令变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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