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美人心计
无忧听她语音发颤,通过她的手掌,感知她的身子正微微发抖,柔声安慰道:“姐姐别急,但说无妨。”
她话音刚落,便见夏雪儿竟突然起身,跪坐在自己面前,连忙也翻身起来,伸手去搀扶她,“你这是干什么?”
夏雪儿划开她的手,不为所动,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地道:“雪儿是真心爱着老爷,宁愿一生一世无名无份,陪伴在其左右,望夫人成全。”说完,竟叩下头去。
“啊!”无忧惊呼一声,一把抱住她,她哪里敢受这份大礼,忙道:“姐姐,有话好说,何必如此!”
“妹妹,姐姐若要留在他身边,非你帮衬莫属!你不答应,姐姐这脸皮也便不要,偏不起来!”她被无忧架着身体,无法叩拜,仍是挣扎着要跪。
无忧有百兽拳在身,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夏雪儿能比得?她极其小心的用力把她放倒,“姐姐,一向以来,咱们情同姐妹,如姐姐肯与我共同分忧,照顾哥哥,无忧求之不得,快快再别这样,我定会劝说哥哥纳姐姐入门便是。”
“不!”夏雪儿神色坚决,“老爷心智坚强,妹妹又太过仁厚,必是拗不过他,若妹妹真要帮我,便让我做你的侍婢吧。”
“啊?”无忧又是一惊,“这,这怎么行?你是大家闺秀,养尊处优,妹妹如何使得?”
夏雪儿此时早也没有方才期期艾艾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智谋深远的神色,这种劲道好似那沙场百万雄兵的军师。
“公主下嫁后,雪儿便没了在府里居住的地位与情理,因此必须有个日日能伴着你和老爷的名目,便只能做这侍婢。”
见无忧有话要说,夏雪儿根本不给她机会,拦住她的话头继续道:“你也不用为我觉得冤屈,其实这算不得什么,现在你是郡主,我是草民,便是你为主我为仆的身份,若说以后,你必为正房,我也只能是侧室,依然是你为主,我为仆的地位,这便是姐姐的命运,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名正言顺的嫁他为妾便知足了。”
无忧听她说完,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说的没错,只是自己懵懵懂懂从未想过这些琐碎,看来这雪儿姐姐当真是一颗心都在相公身上,我若不成全她,她还真是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见无忧愣怔不语,夏雪儿趁热打铁,“雪儿不管她公主如何,心中只认无忧为姐姐。”
“啊?”憨直的无忧又是一愣,“姐姐,你没事吧。”说着,还真探出手来去摸她的额头。
夏雪儿视若无睹,她此刻得到无忧的认可,脸上悲戚之色早已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热血上涌的兴奋,“雪儿没事儿,只是以后你为大,自然便是姐姐。”
“等!等!”无忧小脸胀得通红,“我深爱着哥哥,未必比姐姐轻,也是不在意这些名分的,所以姐姐切莫如此称呼,咱们共同为他便是。”
夏雪儿见她有些气急,不敢再胡乱说话,但她仍坚持道:“那好,以后你便还叫我做姐姐,我叫你为夫人。”
“姐姐,你若再是这般,无忧便不帮你了。”无忧嗔怒,心道雪儿姐姐太过麻烦。
夏雪儿却不慌不忙,情真意切地道:“知道妹妹心疼我,但公主在场,咱们如此称呼那便落人口舌,所以,我必须称呼你为夫人,姐姐真不在意这些虚套。”
无忧见她面色诚恳,想了想,这才点头允肯,但却一再强调,公主不在的时候,二人定要姐妹相称。
二人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已过三更,这才不得不收住话题,分头睡觉。
无忧心底纯净,这一晚上陪着夏雪儿哭,又陪着夏雪儿笑,又听了许多夏雪儿为李承训受尽的相思之苦,可以说被折磨的已然心力憔悴,不久便沉沉睡去。
转身在另一侧的夏雪儿,此刻却是兴奋得睡不着,她处心积虑的谋划,终于顺利完成了,在成为李承训女人的道路上,走出了坚实的一步。
夏雪儿聪颖敏锐,从他爱上李承训的那一刻起,便决定要独占这个男人,于是乎想了各种办法去讨好他,送他冰蝉手套,送他绿玉打狗棒,可对方礼物收了,情感却不收。
她因此郁郁寡欢,终于得了相思之病。那时起,她的心境也变了,只盼能被李承训纳入府门为妾,便知足了。因此,她便趁无忧独处洛阳的时候,有意与之结交,甚至与无忧结拜了姐妹。
后来,无忧与李承训一起离开洛阳,孤独的夏雪儿便病倒了,若是以往,总会有无忧这个好姐妹与她说说话,多少可以缓解点内心的苦闷,但现在,满腹愁肠向谁去诉说?病势自然是越发地沉重起来。
夏承深知姐姐的心意,做了一件挽救她性命的事情,便是把姐姐送到了长安,请李承训代为照看。
夏雪儿在这里重新焕发了生机,一心想着待自己恢复了容貌,凭借他的智商,一定可以抓住李承训的心,与此同时,她心中那种把李承训占为己有的豪霸之气也逐渐抬头。
可这一个月来,她看得很清楚,李承训对无忧爱的很深,对她根本就视而不见,而自己想要独霸李承训,根本没有机会,也不可能。
另一方面,通过这些日子,她与李承训近距离接触,终于体会到这个男人的真正魅力,也彻底了解到他的智谋与心机,自付凭借自己这点儿小聪明,根本就都不过他,若是自己真的做出了伤害他女人的事情,那自己不仅会永远的失去这个男人,更没有机会能好好活下去。
夏雪儿被李承训的真情吓到了,也被他的智谋吓到了,但却更坚定了嫁给他的决心。这世界上的男人有很多,而像这种忠厚老实,才华横溢,智谋甚远,又对女人疼爱有加的男人,不会有几个,甚至可以说他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夏雪儿除了揣摩李承训,也在揣摩李无忧。无忧长得很好看,虽不如自己美貌,但自有一种野性的美与媚。至于性格,可以说其最主要的特点是憨厚老实,胸襟宽阔,古道热肠,侠肝义胆,除此之外,像聪明,倔强,温柔,多情等等这些女孩儿的本性,她都沾边,却都不为过,也就是说这些都可以称其为优点,而不能称其为优势。
但这些优点已足够抓住一个优秀男人的心了,有时候她真恨为什么会有无忧的存在,如果自己是李承训认识的第一个女人,那该多好?
但她也就是这样想想,聪明的女人总会摆正自己的位置,特别是在得知汝南公主下嫁的事情后,她终于认清了现实,下定了决心。
现在,她要做的便是让无忧承认自己,她也会真心帮着无忧争夺府里的女主地位。一山不容二虎,即便是两个平起平坐的公主,到最后也一定要分出个一二来。
而她,只是希望能在无忧的帮助下,有朝一日嫁给李承训,使她有名有份,可以抬起头来做人。即便退一万步讲,她最终也没有得到李承训的认可,那她只要守在无忧的身边,便也就是守在了李承训的身边,即便这样到死,她也心甘。
有的时候,她真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忘掉李承训,随便找个能对她好的男人便是。可她试过,真的做不到,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这就是孽缘吧。
其实这只不过是当局者迷而已,夏雪儿不知道她为何这么执着,他的父亲夏老爷,甚至夏承、李承训心里都清楚她执迷不悟的原因。
因为夏雪儿是个要强的女人,是个不甘心平庸的女人,是个知道找到一个能征服自己内心的男人很不容易的女人。
夏雪儿是含着笑意睡着的,那笑意中多少带着些狡诈,更有一个女人的深情与无奈。
府中虽有暗流,但也是这种暖人心的暧昧之流,因此对于李承训来说,虽然感到无奈,却也感到一种享受,痛并快乐者,便是生活的最高境界吧。
从李承训刚搬入驸马府的第二日起,便陆续有朝中大员前来拜访,第一个来的是魏徵。
看到他,李承训突然想起二个人来,就是当初救他的红衣人和出卖他的王石,便询问起来。
魏徵不无惋惜的讲了那之后的事情,由于王石的出卖,魏徵与那红衣人都被打入天牢,红衣人被皇帝处死,而魏徵因皇帝爱其才华,终是不忍杀掉。至于那王石,当年在官府领了银两便跑了,他没有家眷,光棍一人,谁也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
李承训听后唏嘘不已,恨自己来帝都也这许多日子,怎地此刻才想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便拿出银两说自己现在不便出府,请魏大人帮忙给家属送去。
第二个来的是李恪兄弟,二人来此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和这位准“姐夫“亲近亲近,自然也看到了李无忧和夏雪儿,但并未表现出什么不满,反而极为热情的攀谈起来。李承训和无忧倒没觉得如何,倒是夏雪儿一句话惊醒梦中人,“这两个孩子,回去一定会向他姐姐说这里的事情,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公主怕是很难缠啊!”
之后,尉迟敬德、柴绍、秦琼、长孙无忌、李靖等等能粘得上边的朝臣都来了,李承训则是彬彬有礼,一一热情款待。
该来的,不该来的,反正是都来了,但是有一位不知算是该来?还是不该来的人,却始终没有来,李承训心中一面感觉有些遗憾,另一面又感觉到庆幸。
长乐公主,没来。
第一百章 兄弟起争执
大婚之前的忙碌令人难以想象的,即便有众多仆从来帮忙,当事者都依然不会消停,却不知道都忙的是些什么。
但是百忙之中,李承训还是出去了一天,他去的地方是至相寺,而去那里的缘由是因为戒痴和虎子被禁足在那里。
李世民曾宣旨,正式昭告天下,汝南公主大婚,大赦天下,死刑者减罪至徒刑,徒刑者减罪至囚禁。
李承训闻听之后,立即入宫,得知他二人被禁足在寺庙,更是喜出望外,心知那里要比监牢强太多,于是连连谢恩。
原来,李世民为了牢牢的笼络住李承训,早就打算挑选一位公主下嫁给他,因此在他首破奇案,第一次救回城阳小公主后,便破格封他为五品宁远将军,为的便是今天。
他已摸透了李承训的脾性,知其是重情重义,不贪权色的人,那些高官厚禄或者财色美人,并无法收复其心的,相反,将心比心,待之以真诚却可以俘获其心。
戒痴和虎子,还有那个叫瘦猴的女人,绝对是李承训的死党,而朋党之患,是最被历代君王所忌讳的,按理说,这几人是绝对不能留的,但李世民既然打算收复李承训,便不得不对这几人网开一面。
况且,李世民并非是那种无能的昏君,只能靠杀戮来维系统治,他有胸襟,有才能,偏要试试分化他们,把他们收为己用。
因此,他并没有把几人发配出去,而是早就送到了至相寺,说是用佛法洗涤他们的罪恶,不如说是要智善禅师给他们洗脑,而后待公主大婚后,再送给李承训一个天大的人情。
对于这一切,李承训事先都不知晓,他立刻皇帝请求去至相寺一趟,看看他的兄弟,同时希望皇帝能恩准他们来参加婚典。
李世民要做胸襟广阔的有道明君,自然不会阻止,只是嘱咐说,“朕以真心待之,望尔等以真心回报,朕定不负所望。”
李承训如何听不出这是皇帝的承诺,一是说他已经原谅了他们,二是说只要他们用心办事,必不会亏待他们。
就这样,他回到驸马府后与无忧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无忧自是想与他同去,可李承训以那里是和尚庙为由,不同意她去,让她好生在府里带着。
第二日一早,李承训便牵着马出门了,他没有立即出城,而是先去了趟天香楼,买了两坛老酒,定了八碟肉菜,这才翻身上马,缓缓向城外走去。
他知道两兄弟这大半年不是在监牢,便是在寺庙,必是粗茶淡饭,怕是嘴里要淡出鸟来,虽不能立时接他们下山喝酒吃肉,倒是可以先送上去,让他们解解馋。
李承训担心马跑得快了,散乱了酒食,因而骑得不快,感到终南山至相寺的时候,已然几近正午。
山门外的知客僧见李承训到来,都是格外热情,应是那日他挺身而出,使得方丈禅师获救,内奸智聪伏法,因此全寺上下无不感激他的恩德。
不过,这知客僧的脸色很快便变了,“李将军,这是什么味道?”说着,他的眼睛瞟向马鞍两侧。
李承训不想欺瞒佛祖,因此并未对酒肉做任何掩饰,“小师傅,无名带的是酒肉,也未敢就此入寺,还请小师傅帮忙先照看一下,我去见见方丈便回。”
知客僧面现难色,却还是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行,您速去速回吧!”
李承训谢过之后,急步向寺里走去,他在至相寺潜伏半月,那里的道路途径已然摸得清楚,自不需人引路。
知客僧见他进去,连忙也回到山门入口,躲得那酒肉远远的,尚自禁着鼻子,一脸痛苦神色。
智善方丈见他到来,自是高兴,引着他到方丈室说话。
李承训虽是为着兄弟事而来,却也不能不顾及老方丈的一片热诚,何况他还有事相求,便耐着性子与他交谈起来。
老和尚自知他的来意,因此只简单谈了一些别后情形,便说起戒痴和夏承二人。
“大师,请赎无名的罪过,这次来探视兄弟,带了一些酒肉,却是未敢入寺,想请方丈施与方便,让他们二人于山门外与我相会。”说着,他深施一礼。
智善方丈感念李承训对至相寺的帮助,考虑了一番,缓缓说道:“皇帝有命,不许二人离开至相寺半步,不若你们在后山相聚吧,那里连通秦王寨,也算是至相寺的后院,应不算抗旨。”
李承训一点便透,这实际上便是默许了他们在寺里饮酒,连忙施礼答谢,“有劳大师费心了,我这就从小路去后山等候二人。”
至相寺与秦王寨的这段山路,除了从至相寺出来的这条大路外,还有条小路可以直插过去,这些在李承训与宋管家在这里卧底时便已走过数遍。
李承训辞别至善禅师,回到山门旁,见那僧人依然蹲在远处,为他看着马匹食盒,不由笑道:“多谢师父辛苦,这马匹还需帮忙照料下!”
他边说着,边从马上卸下酒肉,再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和尚,“把马栓到一旁便好。”
知客僧有银子拿,自然没有意见,连忙代表佛祖谢施主的香油钱。
李承训从小路来到后山,挑出一块视野开阔的避风之地,这里除了几株树木外,远处并无甚障碍物,可以看得一览无余的看得很远,目的是为了防止他人偷听他话。
他打开食盒,把酒菜摆地上,便一脸期待的向至相寺后门张望。
片刻之后,戒痴一袭灰布僧袍,虎子一身青色素衣从至相寺的后门出来,向这边行来。
“二弟,虎子,哥哥对不住你们,让你们受苦了。”李承训终于见到二人,心情极是激动,快步向他们走去,似有千言万语,却填塞于胸,不知该说那一句好。
戒痴面色阴冷,缓缓撤出了自己的手,“师傅!”虎子见到李承训,立时喜动眉梢,嘴角带笑,撒腿向这边跑来,及至到了李承训身前,也未停步,而是直接给他来个熊抱。
李承训心中欢喜,细细打量着虎子,觉得他虽然又瘦了些,但是气色尚可,心知二人虽是吃了苦,却并未受到折磨。
“二弟!”李承训见默默站在虎子身后的戒痴面色阴冷,不由得心中一紧,“来,兄弟,大哥给你们带了酒肉,咱们兄弟一醉方休!”
戒痴依旧一动不动,倒是虎子拉了拉他僧袍,“二师伯,一定是误会,别听那两个侍卫瞎说。”
皇帝并非让他二人独自来这里参禅修行,而是还派了两名侍卫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们,因此他们也会相互聊天,而所以关于李承训的一切,二人都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
就拿今天来说,两位看守听说李承训要单独回家戒痴和夏承,颇有微词,但却不敢不从,毕竟至善大和尚得罪不起,新驸马更是得罪不起,便只能听之任之了。
李承训见戒痴面色,便猜到他是误解自己,也是,自己在外逍遥,而舍命搭救自己的两位兄弟却至今难见天日,放在谁心里也不舒服。
“二弟,咱们是磕头兄弟,当以信义立世,你信不过大哥吗?”李承训并不急躁,也不气馁,他心疼兄弟们为他吃了这么多的苦。
“大哥,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戒痴神色不善,语气生硬。
“二弟你说。”李承训依然柔声细语。“你谋刺皇帝,却可以官封将军,做驸马,而我们只不过是劫个法场,却被困至今,为何?”戒痴疾驰疾言厉色,显然心中怒极。
“二弟!”李承训还真不知该如何解答,这一桩接连一桩的事情,件件惊心动魄,却都是一言难尽,便柔声道:“咱们兄弟过去坐坐,是大哥不好,听凭二弟处置便是。”
想到兄弟们为救他,甘冒杀头,义无反顾的与大唐为敌,即便他为着兄弟们的安危一直委曲求全,却还是无法救兄弟出水火,始觉心中有亏,“二师伯,我相信师傅一直在想办法救咱们。”虎子见戒痴对李承训态度恶劣,不由得急切,声调略高。
戒痴双眼虚眯,冷哼一声,大步向李承训事先安排的野餐之地走去。他本是心思沉静之人,只是被幽闭许久,心中一口闷气难出,如今见到李承训,定要把事情来龙去脉讨个明白。
三人又聚在一处,气氛却无比怪异。
虎子热情高涨,似乎只要见到师父好便好,完全不在意戒痴方才提出的问题,也不关心自己今后的安慰,只是先问了句,“瘦猴如何了?”他从进入至相寺,便失去了瘦猴的消息。
李承训告诉虎子,瘦猴算是从犯,这次皇帝大赦,已然完全免了她的罪行,把她遣送回洛阳了,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枚金钗,“这是瘦猴让我转交给你的。”
瘦猴回洛阳前,并不知道虎子和戒痴的去向,因此去向李承训告别,顺便询问下他们的境况,无奈皇城门禁森严,她根本无法进去。
也是这丫头够聪明,突然想到那日劫法场之时,长乐公主似乎对师傅有意,或许能帮她,便专门去长孙府请求帮助。
长乐公主自没有不帮的道理,把她带进了宫闱,送进了立政殿,偏巧那日李承训不在,是无忧招待的她们。
因皇帝的圣旨是,即可遣返瘦猴回原籍洛阳,因此她不能在帝都久留,终是未等到李承训回府,她只能带着遗憾离开了。
虎子听闻瘦猴安然无恙,已然脱离苦海,长长松了口气,脸上喜色更浓,“太好了,她没事了!”
戒痴一声不响的吃着肉,喝着酒,并不搭理二人,但李承训知道他是有心的人,在留心着自己的每一句话。
“二弟,虎子,你们能来救我,真的令我感动,我也一直在试图救你们出来,所以才甘冒风险在帝都做了这许多事,皇帝不断累升给我官职,还把公主下嫁给我,无非是想要收服我,而我根本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们能获得自由。”
他声音柔和,语速缓慢,异常诚恳,虽是对着虎子说的,却是讲给戒痴听的。
虎子深受感动,表示一切听从师父安排,希望能有朝一日再回到他的身边,而戒痴则依然是无动于衷,只顾自己吃喝李承训沉思片刻,话锋一转,“内中详情,我便不细说了,现在只是想听你们两人一句实话,是现在就逃走,难免被终身通缉,还是做顺民,为朝廷办事。”
“师父,虎子自然是跟着你走!”虎子立刻急道,他还待再说,却被李承训伸手阻拦住话头。
李承训死死盯着戒痴,很明显是等他表态。
戒痴又了两碗酒,抬起头来,同样狠色地盯着李承训,恨声道:“他是你我的杀父仇人,你现在要认贼作父,我岂能你同流合污吗?”
李承训闻言眉头紧蹙,这是他无法反驳的诘问,因为他的确没有要杀李世民报仇的意愿,也的确做了人家女婿,他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份竟好似一个说客,特来招安二人的,难怪会令戒痴产生抵触情绪。
“二弟,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李世民却是一代明君,杀之可惜!”他试图说服戒痴,能够放下这段仇恨。
“我去少林学艺,为的便是报仇,此生活着的念想,也是报仇,即便现在我的武功全失,也要报仇!”戒痴额上青筋暴露,咬牙切齿地道。
“二弟,其实你换个角度想一下,皇帝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他却没有这么做,也未令人废掉你的武功,你又何必一意孤行,非要他的命呢?况且成王败寇,你父亲之死,正如我父之亡一样,都是大势所趋,何必执拗呢?”
戒痴根本听不进去劝,但有一样他听清楚了,语音都有些发颤地问:“你说我们的武功没被废掉?”他全是真力皆无,一直以为已然被废去武功。
李承训点头道:“那是一种叫化功散的药,创自少林医佛前辈。”他来时曾问过皇,的确如此。接着,他简单讲这药的由来和症状,功效。
戒痴暗中体味李承训口中所说的中了化功散的症状,完全符合,不禁心头狂喜。作为一个江湖人,失去武功比失去生命更不能令人接受。他一直以为自己将再没有武功,再无法报仇,如今听到这个喜讯,怎能不令他兴奋。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无名,咱们兄弟情义怕是今日要断了,你给我弄来解药,让我恢复功力,便算是两不相欠吧。”
李承训闻言,心房猛地一阵抽搐,“二弟,何来此话?”
“我一定要取李世民的人头,而你呢?”戒痴声音也柔了下来,“若是你肯与我一起,你便还是我大哥,否则,咱们阳关大道各走一边。”
李承训的眼圈红了,这话击穿了李承训的心房,“二弟,你与大哥了断干系,是为了以后干出惊天事情,不连累我。”
戒痴没承认,也没否认,嘴里只说,“没那么复杂,你想多了。”
第一百零一章 割袍断义
李承训知道戒痴从小孤苦无一,受尽世态炎凉,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家国被李唐屠灭的缘故,因此这种从小根种的仇恨非是他三言两语可以化解的。
可有些话,他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明知没什么作用,却还是要说:“二弟,我虽是劝你放弃仇恨,但也不会去阻止你去实现你的梦想,你因我而被俘,被禁锢武功,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那好,现在就帮我!”戒痴盯着李承训,一字一顿地道。
李承训静静地点了点头,目光移向虎子,说道:“虎子,师命不可违,你可知道?”
“知道,师父但有所命,徒儿无不遵从。“虎子立刻答道。
“好,师父命你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与当今皇帝为敌,不可与大唐朝廷为敌,哪怕是我被李世民杀了,也不许你与他为敌。”李承训口气坚决,不容置疑,把虎子听得直愣神。
“为什么?”虎子喃喃自语,他实在是不理解。
李承训又道:“虎子,丐帮虽好,在盛世却非是久留之地,若是有机会皇帝问你何去何从,你一定要回答说不回洛阳,要为国家出力,师父要你用心辅佐李唐,。”
丐帮本是以穷苦之人为根基,若是在乱世,那必是极大的一只争夺天下的势力,可放在清明盛世,别说百姓富足,乞丐稀少,即便是乞丐多了,朝廷也不会令其做大,只会以武林门派的身份允其存在。
李承训正是看到了这点,不想让虎子的才干lang费掉,倒不如让他报效朝廷,争得功名,也算一个好归宿。
可虎子却并未能深入理解,更不知他的良苦用心,仍旧执拗地道:“师父,我不辅佐什么李唐,跟定你便是。”
李承训眉头一皱,神色严厉地道:“这是师命,信我便从命,否则,你便不是我徒弟,咱们以后各走各路。”
虎子眼眶发红,不知如何是好,求助的眼光看向戒痴,却见后者双目望天,根本不去搀和。
“哎!”李承训深叹一声,“算了,连你也不信我,咱们师徒缘分也算是尽了!”他颇为伤感地说完,喝了一口酒。
虎子见师父伤心,立时没了注意,忙道:“徒儿遵命便是。”
李承训双目一闪,“好,切记你今日所言!”说完,他不再看虎子,而是对戒痴道:“二弟,你说的不错,咱们现在根本是两条路上的人,硬走在一起,对谁都不好,还是分道扬镳吧”
他这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感到痛心,别说是一旁的戒痴和虎子。
“师父!”虎子张口欲言,便被李承训打住,“闭嘴!”
他从未见到师父如此严厉,却是真心搞不懂师父是怎么了?这到底是不是他师父?
戒痴惨然一笑,“想明白了便好,大家都轻松,还打算放我吗?”
“放,这样咱们才算两清,你现在要做的便是立刻掀翻这些酒肉,大骂我假仁假义,不顾兄弟死活,只为自己享乐。”李承训说这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一脸的催促与凝重。
“这?”戒痴也觉得今日的李承训有些反常,“你什么意思?”
“按我说的做,我保证三个月之内,皇帝自会亲自来释放你们,到时,你切记,恳请皇帝让你入至相寺的籍,以此来去掉皇帝戒心。而我希望你能用这段时间,想明白到底还要不要报仇,”李承训仍不放过最后一丝劝说的机会。
戒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应对,可他知道李承训计谋深远,自己论心眼根本玩不过他,再一想人家目前是皇帝红人,若要自己性命,轻而易举,也没必要耍什么花样,可这手指触碰到身边的酒坛,却是怎么也没有把他付诸一掷的想法李承训见他迟疑,缓缓从衣袖中吞出一柄匕首,弹刃出鞘,而另一只手卷起身前一片袍泽,把那刀锋用力向上划去。
“兹啦!”一声,袍泽被从中隔断。
李承训把半截布襟与匕首同时掷到地上,“你我今日割袍断义,从此恩断义绝,还等什么?”
戒痴见状,身子晃了两晃,双眼立即泛起一阵猩红,而后仰天长笑,“痛快,痛快!”他一跃而起,抓起地上的匕首,同样隔断了自己的袍泽,向地上一掷,而后毫不客气的,甩开两脚,踢碎了身边的两个酒坛。
虎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傻了,张着嘴巴,不知该如何圆场。
戒痴嘴角带着一抹狞笑,抱拳道:“驸马爷,望你遵守承诺,戒痴静候佳音。“李承训也双手抱拳,“李无名说话算话,绝不违心,望你好自为之,若有朝一日,你不再报仇,便还是我兄弟。”
戒痴显然对他的这句说辞嗤之以鼻,回都懒得回嘴,转身去了。
虎子想要阻拦,可见戒痴浑身杀气腾腾,却是未敢造次,转头看着李承训,“师父,这!”
李承训忙道:“去,回去好生照顾你二师伯,相信师父,最好劝他放下仇恨。”
虎子还要再说,却被李承训制止,“快去,记住,我和皇帝的事情,你再也不要搀和其中,无论我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忠心皇帝,”
“师父,那你保重!”虎子实在是想在和师父好好聚聚,可见到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只得一步一回头的向寺庙走去。
李承训见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至相寺的围墙里,才动身下山,由于心情不好,没有去向至善禅师辞行,而是绕到山门旁直接取了马匹,满腹心事地离开了至相寺。
方才的所作所为,原非是李承训来此的本意,纯粹是他临时起意。他本意是想与兄弟们好好聚谈聚谈,想问问他们今后的打算,也好为兄弟们的出路未雨绸缪,因为自己是一定要离开帝都的,到时要么带着他们走,要么设防劝说他们为朝廷效力。
可来这里后,他发现戒痴对自己的抵触情绪很大,并非是见自己风光无限,而不思救他们兄弟出难,而有心见怪,而是仍然执念于报仇,与自己走在了两条路上。
但即便如此,也不至于兄弟都不做了。兄弟相知,不须明言,李承训并不相信这个肯为他舍命劫法场的人,是几句谣言便能被改变心意,从而要与他断交的。
他怀疑,戒痴之所以这个态度,便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以免日后他报仇的时候,连累到自己。
受此启发,李承训心想:自己一走,难保皇帝不迁怒二人,何不就此机会,无论戒痴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便借着这个由头,与他割袍断义,把事情搞大,搞得皇帝以为他们兄弟情意已尽,从而在自己走后而不至于连累这二人,也使皇帝可以放心使用二人。
入夜时分,李承训回到驸马府,见无忧房中的灯依然亮着,知道她是在等自己的消息,便敲门进去。
果然,无忧正在屋子里胡思乱想,见他回来,连忙细问。
李承训向她讲述了白天发生的一切,最后说道:“丫头,你说,许多年后,他们会理解我今日的作为吗?”
无忧点点头,“会的,只是你有把握让皇帝不会迁怒于他们吗?”
“皇帝是有头脑,有胸襟的人,不拘一格用人才之人,只要他们与我没有干系,他不仅不会为难他们,还一定会重用他们。”
“这么说?我们就可以走了吗?”无忧眼放亮光,压低着声音说。
“小丫头,这里好吃好睡,有人伺候你?还要走?”李承训此时已然抱上了无忧,他不会放过这难得的空档儿。
无忧也未挣脱,“哥哥,在这里总感觉头上有刀悬着,吃睡都不踏实,还是在山林中自在。”
李承训曾和无忧说过,救出戒痴和虎子二人之日,便是他们逃走之时,只是没想到皇帝突然赐婚,这样一来,他们逃跑无疑会增加许多难度,还有便是,他们走了,公主怎么办?
虽然情势已然迫在眉睫,可所有这些细节,他并未思虑清楚,甚至出逃的计划,也未在心中成形,他在等机会,却始终没有发现可以神鬼不知抽身撤退的机会。
李承训的手已然开始不老实起来,在无忧浑身上下肆虐。
无忧虽然极力阻拦,却耐不过他力大,三五下拉扯,已然被他拽到床边,她正感无奈之际,“咣当”一声响,房门突然开了,夏雪儿挽着湿漉漉的发髻走了进来。
三**眼对小眼的瞅在一处,李承训瞪着眼睛,丝毫不肯退缩,夏雪儿却视若无人的来到床边,“妹妹,你不去洗一下吗?”
“不了,”无忧侧着身子,在用力扳开李承训的胳膊。
李承训此刻仍然抱着无忧,他明显在向夏雪儿示威,倒要看看你这个大姑娘,就这么不觉得臊?还不快退出去?
“也好,咱们都早点休息吧。“夏雪儿说着,一手去解腰侧的绦带。
李承训没想到夏雪儿居然如此大胆,这一愣神的功夫,便见夏雪儿领口如雪的肌肤又露出一大块。
“老爷,您还不出去吗?”夏雪儿的手放在胸口,她只要轻轻一掀,便会春光无限。
李承训额上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浑身更是躁动无比,他心中发狠:我便是不走,你若真敢脱,我便敢看。可转念一想,这女人可还真干得出这种事,那时你连人家身子都看了,可更是脱不得干系了。
见夏雪儿手指微动,李承训也来不及细想,忙三叠四地跑了出去,好不狼狈,身后瞬间传来两个女**笑的声音。
站在门外,李承训感到从来未有过的尴尬,无奈,屈辱,却只能咬咬牙,转身回去睡觉了。
其实在驸马府,李承训也就过了这三五天舒坦日子,随后而来的折磨,使他撕心裂肺,筋疲力尽,他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娶公主了。
这古时大婚最讲礼仪排场,何况是皇帝大婚,更要遵守《礼记》中约定的“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
而这六项其实是极其繁琐的求婚,订婚行形式,都要择日,挑时,选礼,过府,而这些除了亲迎之外,全都是要在大婚前完成的,由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即便什么也不做,单是做完这些,怕是就得半个月之多。
除此之外,礼部特别派来数个专职的官员,特别来教授李承训和他的仆从基本的宫廷礼仪,因为是做驸马,便需常常入宫省亲,甚至他的仆从都可能会被应招入宫,因此必须要知道宫里的规矩,以免唐突。
学习,学习,再学习,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就这样,一个月的光阴转瞬即逝,大婚之日,终于来临,李承训这才兴奋起来,因为这种苦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
第一百零二章 大婚当日
贞观九年,三月初八,艳阳高照晴,汝南公主与安平郡主同时下嫁给壮武将军——李承训,天下大脯三日.
汉代以后,儒术深入天下民心,凡事重礼,依礼,这皇帝嫁女更是繁文缛节不断,及至大婚正日,更是马虎不得。
依礼,天初刚亮昏,李承训便需着盛服,与家长到祠堂,向祖宗跪拜祭酒,告知今日要迎娶新娘,不敢忘记祖宗的恩德。
可李承训已是无父、无母、无“无祖宗”的人,因此这一礼节却是免了,但他却并不能立刻去迎亲,因为汝南公主那边却是双亲俱在,有祖宗保佑,她是要太庙敬祖的。
自有礼仪官在掐算时间,估摸着时候已到,李承训这才跨上高头大马,命仪仗队、鼓乐队在前,自己与两个十六人抬的雕龙刻凤的銮轿居中,再后是大批的礼品,再由迎亲的人员四周相随,浩浩荡荡地向宫门行去。
为了凸显排场,迎亲队伍有百人之巨,再加上随时跟在后面看热闹的百姓,这队伍简直是从东市一直到排到了皇城口儿。
皇帝因为公主大婚,全国放假三日,百姓们自是乐意,因为皇帝放假的同时,会有赏赐相随,让百姓同蘸雨露恩泽,古时称之为“大脯”。
那些一路相随,或者围观的百姓,个个笑逐颜开,欢天喜地,全都仰视着这大马上的英俊青年,自然也有一些七姑八姨在指指点点,或者一些文人武夫在谈论他的英雄事迹,当然也少不了那在人群中蹿来蹿去,时而冲到马前的小孩子。
总之,是万民欢腾,热烈空前,坐在马上的李承训,被这气氛所感染,越发地精神抖擞,热血沸腾,但他心里却是极其复杂,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欢喜,有些好奇,有些忐忑,还有些惧怕。
驸马府到宫门的距离不远,可由于百姓的观瞻,却走了好久,直到入了皇城才好些,但皇城内也有不少无事的侍卫、宫女在远处看着这迎亲队伍,自也少不了评头论足,一片艳羡。
未嫁的公主通常是在自己母后的宫中居住,汝南公主却是母亲早逝,因此现在居住的宫中,只她一人。皇帝考虑到公主出嫁,没有母亲在侧,总觉得于礼有差,便令汝南公主来立政殿暂住,待出嫁之时,自己与皇后与她做主。
离老远,李承训便见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站在立政殿门口,连忙下马,牵马来到近前,“参见父皇。”
“快,驸马请进!”李世民满面喜色,出言招呼,并引李承训入到门内。
李承训来到大殿厅堂,向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叩拜过后,便令迪喜把随行带来大雁,放在地上。
李世民与长孙皇后拱手算是答礼,而后命人把大雁收好。
这时,李承训再次叩拜,而李世民和长孙皇后却没有还礼,而是命公主的ru母把公主引了出来。
所有这些都是仪式的一部分,是规定的程序,叫做奠雁之礼。
之所以选择用大雁做信物,完成这个礼仪,原因有二:
一是因为雁是候鸟,随气候变化南北迁徙并有定时,且配偶固定,一只亡,另一只不再择偶。古人认为,雁南往北来顺乎阴阳,配偶固定合乎义礼,婚姻以雁为礼,象征一对男女的阴阳和顺,也象征婚姻的忠贞专一。
二是大雁飞的时候排着行列遵守上下的规矩,前面飞的大雁叫出声后面的大雁也会回应,表示尊重礼仪。
后来因雁越来越难得,人们就改用木刻的雁代之,到近代,改用鹅、鸭、鸡三种活禽代替行奠雁礼,以定婚姻的和顺。
时至今日,堂堂中国礼仪之邦,已经没了这种风俗,而曾经以唐为师的朝鲜,韩国等国,却依然在也袭用。
奠雁之礼结束时,李承训面色滚烫,他曾着实为此头疼来着,众所周知这大雁象征从一而终的坚贞,可他这可是同时取两个女人啊?是否要送两只大雁呢?
李世民闻之他的想法后,哈哈大笑,说他庸人自扰,礼节不可少,还是一只大雁吧,他吃点亏,送他两个公主便是。
他通红的面色还未褪去,心中扔在不停得打着鼓,不知道应对接下来的局面,是否还有出现差头,他真的十分担心。
公主出来了,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两个一模一样的公主。
无忧是长孙皇后的干女儿,被封为安平郡主,身份比公主低了半格,因此无论是从服饰还是彩礼陪嫁上,都应该低上一个档次。
长孙皇后准备依礼办事,却被李世民给阻拦住了,他见汝南公主身体丰硕,无忧也是健硕丰满,二人身材倒是不遑多让,便想借机捉弄一下李承训,因此决定给她们穿同样的服饰,只是在陪嫁上分别有差便好。
皇帝的临时起意,可让李承训傻了眼,“这,这,谁是谁啊?”
两位公主都是身着点缀黑边的红色宫装,宽大的裙幅逶迤身后,由于盖着盖头,看不清她的面目,一样腰肢丰满,身板挺直,气质高昂。
在李承训呆立之时,两位公主已被身旁的姆娘送到他的面前。
李承训先向两位公主分别作了个揖,两位公主在姆娘的示意下,同时向他回了个礼。
望着两位亭亭玉立,举止端庄的新娘,李承训那被纠结得像花骨朵一样心,竟好似突然间绽放了,强烈喜悦感产生的同时,一种成就感也油然而生。
这一下娶两个媳妇,还是高贵的公主,这在现代根本是难以想象的事儿,但却在现实中变为了可能。男人的骨子里向来都有一种大男子主义情节,特别是在古代夫道为重的年代,更见优势。
李承训还在铺排自己杂乱无章的心思,便接到姆娘的示意,可以迎接两位公主上轿了。
銮轿停放在院中,他快步来到轿门旁,轻轻掀起轿帘,两位姆娘辞让一番,便引着两位公主登车入内。
李承训再次拜谢李世民和长孙皇后,然后命人起轿,带着迎亲队伍回转驸马府,至此,时至正午,算完成了迎亲的程序。
驸马府虽没有立政殿阔达,却是比那里要热闹许多,庭院中张灯结彩,人声鼎沸,不仅是当朝官员,还是街坊邻居,许多都是不请自来,一是要粘粘皇朝的喜气,二来是看看公主排场,三来,听说是同日迎娶两个公主,不知会是何等模样?
李承训一马当先,先进到院里,而后翻身下马,在门口等待两驾銮轿进来。
两挺鸾轿前后鱼贯而入,分别停在前院阔场之上,李承训按照引赞的要求,长身伫立于轿前。
这时,一旁有通赞高声唱喏:“启轿,新人起。”
这是新娘出轿仪式的开始,两位姆娘来到各自守护的公主轿门旁,轻挑轿帘,引出公主。。
引赞:“新郎搭躬”
李承训听喝,连忙拱手作揖,延请新娘,可是两位公主同时而出,他只得左边延请,忙又右边延请。
观礼的人群中不知谁带的头,“哄”地一声笑,而这笑声中充满了真诚和善意。
引赞:“新郎新娘直花堂前。”
李承训居中,左右一边一个公主被姆娘引着来到花堂前。他此刻方知皇帝的良苦用心,如此把新娘装扮成一般模样,倒是省得他有厚此薄彼的尴尬,如今可好,他也不知谁是谁。
引赞:“新郎新娘就位。”
因为这三人同时举办婚礼,因此事前已经专门商讨过行礼时的站位,李承训同时面对二位公主。
通赞:“行礼!”
李承训看着面前依然红盖遮头的新娘,心中很暖,苦尽甘来,才知道幸福的不容易,何况是两个公主同时相伴,且不论婚后的情感如何,这皇帝的爱心却是厚比天高。
通赞:“一叩首,拜天地。”
三人同时面朝门外,向乾坤叩拜。
通赞:“二叩首,拜高堂。”
李承训没有父母,但礼数不能少,因此座上的是两块灵牌,上书“隐”字。
通赞:“三叩首,夫妻对拜。”
新郎新娘互相对拜,这是婚礼最有趣味的场面,由于事先安排好的,李承训有条不紊地先与左边公主对拜,后又与右边公主对拜。
通赞:“礼成,入洞房。”
两位公主新娘被姆娘引着去洞房,等待关于洞房内的礼仪,李承训则留在堂外招呼宾客。
至此,如果说李承训一直游走于朝廷边缘,身份黯淡,不受信赖,那此刻可以说是一跃龙门,完成了从草民到皇亲的转换,深得皇帝恩宠,满朝文武未有能及者。
酒席分别摆在前庭和后院,使男宾和女眷分开来用餐,而中堂则是支起了炉灶,作为厨房,在期间妥为指挥的是宋管家。
宋管家听说李承训大婚,身子未好利索便过来帮忙,而帮衬他的是嫣红和童钱,有他们在,纷乱的婚礼宴席变得有条不紊。
夏雪儿本是大家闺秀,该是藏头露尾,可她却以女管家的身份招呼前来贺礼的一应女眷,辅助她的是小翠和小梅两个侍婢,可以说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有这些人帮衬,李承训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从前庭寒暄到后院,又从后院喝到前庭,这酒自是没少喝。
摆的是流水席,因此来贺亲的人究竟有多少,不好说,总之唱礼的家丁喊得口干舌燥,引宾的太监焦头烂额,收礼的侍卫晕头转向,单是礼物便整整放满了两间空出的屋子。
第一百零三章 洞房花烛夜
夜幕拉起之时,宾客便渐渐退去,至于前庭和后院的一应杂事,自有下人处理。直到此时,李承训心里才如获重释地松了口气,他并不似表面那般喜气洋洋,而是始终提着心,吊着胆,担心有人会在婚礼上闹事。
他担心贾维或者药色和尚前来捣乱,若是贾维,那还好些,毕竟他是一代宗师,自持身份,想必会光明正大的前来。他真正担心的是药色和尚,这个败类绝对不会显身,但他的毒蛊绝对可以做到神鬼不知的出现,若他在喜宴上投毒,那死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数百口朝廷显贵,他李承训便是千古罪人。
因此,他早已会皇上计议好,派出了昆仑、崆峒、天山派的几乎所有高手,在驸马府周边,府内各处,甚至迎亲的必经之路上都设好了防护。
然而重中之重地防备,是在驸马府中堂的厨房周边,严谨一切闲杂人等靠近,所有食物用料在被制作前,全部用银针试毒,而这一切的指挥者便是婚礼上一直未露面的陈浩老头儿。
现在,李承训可以肯定药色和尚不会来了,这个家伙极其狡猾,断不会为了救碧桃,或者为贾夫人报仇而置自己于险地,他此刻必是躲风头去了,以期在不知何时,自己放松警惕时,他再回来复仇。
所以,李承训该做的事情,便是入洞房了,思念间,他迈步向后院走去。
月色撩人,弯弯地挂在树梢上,把如练的月华洒在华美的绣楼之上。
那绣楼里有两间一般模样的并排房室,房间里燃着大红喜烛,床榻上各坐着两个头带盖头的新娘,一个是当今圣上的汝南公主,一个是长孙皇后的义女安平郡主。
李承训踏着微醺的步伐,缓缓地走在楼梯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这声音在夜里极其清脆,特别是听在那两位新娘的耳中,好似揪着的心儿再被鹿撞。
“参见驸马!”门口的两位女婢见他上楼,立即躬身施礼。
李承训见这两位侍婢,都是他未曾见过的,因此他无法断定这两个房间里,哪个是无忧,哪个是汝南公主,不由得停在两个房间的中间。
“我该先去哪一个?”他对这两名侍婢问道。
二婢抿嘴微笑,“驸马爷想进哪个,便进哪个,不过怕是都得进去,饮过合卺酒才算礼成。”
其实日前,李承训便和无忧商量过,这新婚之夜怎么办,毕竟这新婚之夜独守空闺的女人,难免会感觉到寂寞凄凉。
李承训冥思苦想的对策是,前半夜陪无忧,后半夜再陪公主,两全其美。
无忧却不同意,反而劝说他这夜与汝南公主一起便是,她有夏雪儿陪着便好,她说:“俗语说,我敬人一尺,人敬我一丈,我这便先敬她一尺,全为了相公的开心,待看她怎么做便是。”
说完这话,她小脸悲伤,眼圈一红,竟是流下泪来,搞得李承训心疼的不得了。
哪个新娘愿意把自己的夫君往别的女人怀里推?是无忧深明大义,宅心仁厚,又爱极了李承训。
最终,李承训还是听从了无忧的意见,决定先去她那里喝过合卺酒,然后便回转汝南公主房里,并在那里住下。
可如今一样装扮的新娘,进到一样装扮的房间,门口也是两个一样不认识的侍婢,这让他如何抉择?若是错了房间,这可如何是好?
“老爷,怎么不进洞房啊?”夏雪儿扶着拉杆,从楼梯口露出身形。
李承训立时如见到救星一般,“雪儿,你来的正好,你说,哪间房是无忧的?你一定知道!”
夏雪儿抿嘴而笑,玉指轻轻一指左侧房门。
李承训如获重释,来不及道谢,便来到左侧房门前,推门而入。
夏雪儿的手指此时才缓缓落下,嘴边挂起诡谲地笑意,“怎地这般心急?我还未说完呢,我的意思是要说,这不是无忧的房间。”
阔大的房间里铺设着大红地毯,一进门便是上好的梨木花雕屏风,一重接着一重,使之看不到房间内里的情形。
李承训怀着急迫的心情,绕过屏风,终于见到整个房间内里的布局,一张黑檀木方桌和两把椅子落放在房间中央,旁边靠墙是两方雕刻有梅兰竹菊四君子的精美黄花梨木衣柜,而最显眼莫过于最里面那张红花梨木的吊顶大床。
在大红喜烛的映衬下,大床四周挂着的红色布幔,好似被蒙上了一层暧昧的面纱,使之与大床融为一体,朦朦胧胧的令人充满暖意的遐想。
大床旁边的香炉里,淡淡的发散着一种似兰似麝的香气,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使得李承训不自己地产生一种松懈之感,温暖之感,和冲动之感。
床榻边上,正坐着一位身穿红黑色喜服,盖着黑边绣凤红盖头的新娘,一动不动,静如处子。
“无忧!”李承训喜笑颜开地紧步过去,“现在开始,你便真是我的娘子了。”
…………
另一处房间里,无忧未听得夏雪儿说完,便猛地一掀盖头,“什么?”。
“喂,盖头是要新郎官才可以开的,”夏雪儿连忙又给她盖上,“妹妹你别急,这一山难容二虎,我倒要看看他心向着谁,不过我猜测还是妹妹这边。”
无忧气急道:“姐姐,你这样,不是让相公为难吗?”
夏雪儿酸溜溜地道:“不怕,你家相公向有急智,若是这点儿小事儿都搞不定,他也不配三妻四妾!”
…………
李承训说话间便要去掀盖头,却被“无忧”伸手挡住,他不禁笑道:“怎么了?”
“无忧”却是不动,不摇,不说话。
李承训还以为她因公主的事儿生气了,忙在床边蹲下身来,“丫头,乖,你知道,相公是最疼你的,娶公主也是万不得已的事情,别气了。”他腻声腻语地哀求着,还要往她怀里钻。
“无忧”用力推开他,猛地站起身来,伸手便要去掀自己的盖头,可手捻着盖头的一角,却是停在空中,半晌,才又缓缓放下手,坐回到床上去。
李承训感觉今日的“无忧”怎地这般奇怪?突然心下一惊,糟了!难道是走错了房间?想到这里,他不敢再怠慢,忙拿起床上的揭杆儿,挑起了她的盖头。
“哎呀!”他心中既是一惊,也是一叹。
惊得是这人果然不是公主,叹得是这人长得真若画中仙子,清尘脱俗又不失雍容华贵。
只见她头上带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眉如翠羽,眸如黑漆,鼻尖柔润,齿如含贝,双颊之上浅浅抹着胭红,好似两抹娇羞。
总之,这份美貌是增之一分则太过,减之一分则不足,所有的一切都刚刚好,让人看着心中怦然而动,欲罢不能。
不过,国色天香的公主,全身上下好似罩着一层寒霜,敛着一股怨气,但这股怒气中,更多的则是屈辱不甘的气息。
李承训呆呆地看着汝南公主,被她的倾城容貌所震撼,而公主也是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脸上却兀自挂着两行清泪。
她自尊,自傲,看不起天下男子,宁死拒绝了父皇给他提过的多门亲事,唯独当父皇和她说起李承训的时候,她低下了头,没有拒绝。
因为,皇宫传说中的李承训是英俊、机智、勇敢、重情义的奇男子,是所有少女,少妇的偶像,要嫁便要嫁这样的英雄,何况他还是李家嫡亲的血统,说起来当算是她的表哥。
即便她知道,他的身边有个青梅竹马的无忧,而且他们已经住在了一起,还有个死气白脸非要缠着李承训的夏雪儿,但她总想着这样的大丈夫,多个妻妾也是常事,凭借自己的才貌、胸襟,当还容得下她们。
可方才李承训把她当做无忧而说的一席话,却是深深伤透了她的心,她一直在心里问着一句,“你最爱她?何必还要娶我?只是因为父皇的旨意,万不得已吗?我只是个万不得已的存在吗?”
气急中的汝南公主,本想一掀盖头,质问于他,可她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这盖头若是自己掀了,会不吉利的,毕竟自己已经嫁给了这人,她越像竟是越后悔,后悔自己把婚姻想得太单纯,太美好了!
李承训更是傻了眼了,他轻信了夏雪儿的话,走错了房间,便先入为主,说了不该说的话,使得公主觉得自己遭到了莫大的侮辱,这可如何是好?
愣怔过后,他心中瞬间想了无数对答,却觉得任何一句狡辩至此,对这高贵的公主来说都是一种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侮辱,反倒让人耻笑。也罢,好汉做事好汉当。
“公主,无名刚才说的都是实话,即便现在也敢当面承认。”他说完,便过去拉她的手,却被汝南公主甩开。
这全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细看公主眉头微蹙,满脸泪痕,倔强的眼神中透着悔恨,心中竟是心疼无比,这也是她的妻子啊。
“我和无忧的事情,想必您也已有耳闻,我们是出生入死一起过来的,所以感情很好,原本是不想再娶亲的,可是皇帝恩宠把公主下嫁给我,叫我如何拒绝?”
李承训此时的情绪已然稳定,他要用自己的三寸不乱之舌,来说使公主元原谅自己的鲁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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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洞房惊魂
李承训脑子快,一边构思自己的说辞,一边侃侃而谈,“我违抗圣旨是家常便饭,自是不在乎再违抗一次,大不了再被关起来,再给皇帝办件棘手的事情便是。但我听闻皇帝是要把汝南公主下嫁,便犹豫了。我久闻公主德才兼备,为人孤傲,多少名门望族说亲,都被公主拒之千里,却不想能同意下嫁给我,这是我的福分,也是我的奢望。”
他要娶汝南公主,自然早就做足了功课,有意无意的从李恪的口中了解到公主的性情、嗜好,以及发生在公主身上的一切事情,他又是记忆力超群,自然都记在了心里。
“男人谁不渴望这世上的好女子归自己所有,我李无名也不能免俗,但我知道,若是娶了公主,一则对不起无忧,二则也对不起公主,实在难以抉择,后来还是无忧的一句话,才使得我坚定了娶公主的决心。”
李承训这番说辞,七分真,三分假,目的却是只有一个,化解眼前的危机,让公主顺顺气,免得憋屈坏了身子。说道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抬眼观察汝南公主此刻的神色。
汝南公主脸色依然惨白,却是没有再流泪,而且神色也平和不少,正一手拄床,一手扶住胸口,好似有些心痛,却已然平复不少。
见似乎有了效果,李承训便继续说道:“无忧说,若是公主不嫌弃,肯下嫁,那便是咱们三个人的缘分,你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说完这话,他抬眼再看汝南公主,见她的目光中明显多了些许柔情,却仍是抿嘴不发一言。
“虽然我与公主素昧平生,至多也都是听别人提起过,但我相信咱们是神交已久。因此,方才看到公主,我并未觉得陌生,反而有种亲切之感。我李承训可以在此立誓,日后一定好好善待公主,疼爱公主,把她放在与无忧一般重要的位置,若有食言,天打雷劈!”
他的话头还未说完,公主的纤纤玉指便掩上了他的口唇,随即只听得“嗯”的一声闷哼,李承训便见到公主一头向床下栽去。
一直坐在她的身边说话,见状就势扶住她,再看她双眉紧凑,口齿紧闭,脸白如纸,忙搭上她的腕脉。
“快躺下,放平身体。”李承训双手同时稍稍用力,使她平躺在床上。
汝南公主正觉心悸,气短,用不得力气,却仍强自阻止李承训碰他,不由得更是辛苦。
“听话,你已是我夫人,别再拘泥。”李承训有些着急,不由得加了些力道。
汝南公主哪里扛得过他的手劲?一阵天旋地转后,便不由得不随他摆布。
李承训一手按压在她的人中穴,另一只手压住她内关穴,脸对着门外喊道:“快来人!”
他方才一搭她脉象便知其患有“风疾”之症,这正与自己所料不差。
史书记载:汝南公主是在贞观十年去世的,死因没有详细记载,虽不知公主生年,但论其排行估算年龄,当是豆蔻年华。
如此风华正茂的公主正值当年,又没什么征兆说她经历的什么特别的事情,却突然暴毙,他猜测许是她患有心脑血管病,而来不及救治,才导致突然死亡的。
无独有偶,史书记载唐太宗患有的一种被称之为“风疾”的病症,其症状就表现就是现在我们统称的高血压病,而高血压带来的最直接的危害便是心脑血管疾病。
还有一点,便是长乐公主的死因,史书是有明确记载,说其是死于“气疾”之症,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心脏病,同样是来源于高血压的病发症。
因此,这许多线索联系起来,李承训便猜测汝南公主也患有高血压病,却病发在而来心脑血管疾病上。现在,从她脉象上来看,的确是这样。
“咣当”一声门被推开,守在门口偷听房内动静的侍女快步跑了进来。
好奇心人皆有之,女孩子更是如此,原来这守在门口的婢女一直偷偷的竖起耳朵在偷听屋内的谈话,自然知晓了李承训与汝南公主二人的情况,因此一听呼喊,便知事急,慌忙进来。
那婢女刚走进没几步,听到喊李承训喊道:“快,去安平郡主那里取金针来!”
她瞄了一眼床榻上人事不醒的汝南公主,急忙转身向外跑去,口里还在喊着,“安平郡主!”
汝南公主的婚房,与无忧婚房并排而立,相隔只有数步之遥,因此侍婢出了这门便是那门。
无忧正在房里与夏雪儿说话,听到喊声连忙起身,却被夏雪儿一把拉住。
“我去看看!”夏雪儿起身向房门走去,却见那侍婢已然推门闯了进来,神色颇为不悦地道:“谁让你进来的?”
“驸马,驸马,要安平郡主的金针。”侍婢面色惊恐,喘息着答道。
“什么?”无忧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她心知事关重大,不敢耽搁,立即冲出门口,噔噔地跑下楼梯,奔向他们平日居住的小楼跑去。
无忧师从李承训,也学了一点儿医术,这师徒俩都有个习惯,便是随身携带金针,以备不时之需,可如今二**婚,自然是不能携带金针拜堂入洞房,这不吉利。
“妹妹,妹妹!”夏雪儿见无忧如此不顾结婚礼仪,心中担忧,却也心知若事态当真如此紧急,也是无法,于是轻叹一声,慌忙轻移莲步向汝南公主婚房走去。
“老爷,公主怎么了?”夏雪儿人未进来,声音先至。
李承训见她便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她如此胡闹,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以往估念她对自己的情义,始终不忍严苛对她,如今她却是胆子越大,若再不冷下脸来对她,怕是以后更少不得是非。
“出去!”李承训仅此一句,便不再多言。
他知道这两个字,分量就足够了,反而是再多一个字,分量都会减少,因为这二字昭示的是不愿再看她一眼的厌烦和冷漠。
果然,夏雪儿惊呆了,眼神中流露的都是惊恐,她处心积虑这么多年的辛苦,难道要一朝尽失吗?
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了出来,她想说话替自己分辨,却又担心更加令李承训讨厌,正在进退维谷之际,耳畔又传来他冷冷的话语。
“出去,关门!”
夏雪儿银牙紧咬,一股莫大的屈辱感油然而生,她也是从小被父母家人捧在手心里的,何曾遭过别人这般的鄙夷。
她终是选择默默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李承训也不去理她,若真是自己这般无礼的对她,能使她断了对自己的念想,也未尝不是好事,长痛不如短痛,当断不断,反受其害。
他的紧急救治已经有了效果,见汝南公主悠悠转醒,他柔声说道:“公主放心,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汝南公主闻言,又是一堆泪水涌出,那种楚楚可怜的神情,直接疼到了李承训的心尖上。
在现代读史的时候,李承训就可怜这位公主,英华早逝。来到唐代后,听闻公主的风貌,更是心仪许久,但这种情愫非是男女之情,多少有些神往的君子之交。
如此风华绝代的女人,在贞观十年,也便是明年,便要魂归黄土,这让李承训无论如何也觉得有些暴殄天物。
但这些,他也就是想想,毕竟他与汝南公主没有丝毫瓜葛,即便想去尽心竭力,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天意使然,李世民竟然下旨把汝南公主嫁给他,李承训心里经过短暂的纠结后,决定服从皇帝的安排,既然公主已经命不长矣,便让她享受自己的疼爱便是,若是当众拒婚,让这心高气傲的公主情何以堪?
当时,他只是猜测汝南公主与李世民一般患有“风疾”之症,若自己早为施救,或许公主不至于死。
但他并不能笃定这事儿最后的结局,因为若是公主不死,那便是改变历史,而历史是否能被改变?若是被改变了会有什么后果,尚不得而知。
虽说他设计的“借尸还魂计”,把吉利可汗调包成功,使得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可以回归草原安度晚年,但可汗能否安然回到草原,到底是否能活下去,还是由于其他原因死掉,而使历史重新回归正途,他还不得而知,这需要时间的验证。
但不管怎样,这个公主,他已心甘情愿地娶来的,会为着她生命的延续而努力,便会对人家真的好。所有这一切,他无法和无忧细说,便只能装在心里。
无忧连续施展百兽拳“猿攀”,“蛇式”,“豹子行”,转眼便取来金针,来到汝南公主的房里,“哥哥,公主怎么了?”
汝南公主见床边来了一位端庄温婉,与自己一般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心知便是李无忧,她眼波流转不停地打量着她,心道:好个周庄大气的女子。
与此同时,无忧也瞪着大眼睛细看着歪倒在床榻上的汝南公主,见她青丝紊乱,却是不失高贵典雅,心中暗赞:好美的人儿。
李承训不知两人相互对视之间,心中思量各自不同,只管接过无忧递来的玉匣,取出金针,同时说道:“无忧,让他们都出去吧,你留下来帮我!”
第一百零五章 两边忙活
汝南公主显然需要静养,这些侍婢自然最好退出房门,但李承训留下无忧,却是多存了个心眼。
一来,他是担心无忧吃醋,怪他有了公主便对她这般冷落;二来是让公主也承无忧的情,以方便这两个女人以后在一个锅里舀饭吃。
无忧打发众人出去,便坐在李承训旁边,一面帮他为金针蘸火,一面给他递针,目光始终未离汝南公主面上。
而此时,汝南公主平躺在床上,却是看不见无忧,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无忧早就听闻这个公主才貌双全,却是孤傲的很,但身体不甚硬朗,后来听说公主要下嫁给李承训,心里着实好大的压力。但她为人宽厚,又是极爱李承训,想着夫君既然主意已定,那便做好自己的本分,让他安心便是。
现在,她亲见公主这般容貌,又见李承训对公主如此紧张,虽有宏量,可毕竟也是女人心思,心中不禁微微泛起酸意,而这种酸意的表现形式,便是俏口扁平向下。
李承训在汝南公主相关穴道上扎好金针,见其气息逐渐匀称,这才长长出了口气。
他转过头来,见无忧脸有关切之色,却是嘴角下撇,心知这小丫头有点儿不高兴,便灵机一动,手腕一番,又在汝南公主的身上多下了一根针,扎在她的昏睡穴上。
“咦,哥哥,你为什么扎她昏睡穴?”无忧不禁奇道。
“我担心她情绪会有波动,不利于身体恢复,让她睡一觉便好。”此时,李承训已扎完全部穴道,转过头来,对无忧饱含歉意地说道:“辛苦娘子了,今日也是你我大婚的日子,却要你这般忙碌。
“没事儿,”无忧便是这样,哄两句,便什么都好说,“公主不要紧吧。”
“放心吧,已经不碍事了!”李承训实话实说。
无忧点点头,起身说道:“相公,那我先回房去,你好好照顾她。”
李承训忙道:“行,估计半个时辰就可以给公主起针,倒时我过去找你。”
“算了吧,公主这里需要你,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无忧停住身形,回头说道。
李承训跟到她的身旁,抓住她的手,“哥哥知道娘子心好,但我还没有为你掀盖头,而且咱们合卺酒还未喝呢,这可不行。”
“没事儿,丫头不在乎这些,只要相公别娶了公主便对我不好就行!”无忧禁着鼻子撇嘴道。
“什么不在乎,今日是你大婚,听话,不然我生气了!”李承训拉着脸,沉声说道。
无忧吐了吐舌头,终于露出一丝笑颜,“那好吧,丫头这就回去盖上盖头,等你来掀!”
李承训真想保住她亲上一口,可他不能,便拍拍她的脑袋,说道:“去吧!”
“嗯!”无忧转身来到门口,又回头叮嘱道:“丫头真的没事儿,好好照顾公主吧。”
她心地善良,知道公主有隐疾在身,想这一夜若是李承训不在,怕又是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倒时怕是皇帝要兴师问罪了。
见无忧出去,李承训回到床榻旁,轻声道:“公主,好些了吗?”
汝南公主除了睫毛微微颤抖着以外,仍是一动不动,。
李承训扑哧一笑,“我的确是扎了你的昏睡穴,却是错旁了半分,所以你不会昏睡过去,就别装了!”
汝南公主刷地睁开眼睛,眼神中的怨恨之色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讶色。
她突然病发,见李承训等人为她用心救治,特别是见了无忧,觉得其并非那种刁蛮之人,加之刚刚偷听他们谈话,也都是在处处顾念她这个公主,心里多少有些平衡。
毕竟,她下嫁之前便知道无忧和李承训的事情,也是做好了心里准备的,只是不想李承训阴差阳错的弄上这么一出,令她心中气结,现在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不禁对他又充满了好奇。
他为什么会假意点了自己的穴道?让自己偷听到他们的说话?
李承训见她一脸惊奇,自然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开口说道:“其实很久以前,无忧就和我说把洞房这日让给你,倒不是因为你是公主比她高贵,而是她觉得我们在一起日久,而公主与我素未谋面,一切感情基础尚未存在,不能因此让你受了委屈。”
见汝南公主面色平静,他继续说道:“方才你也听见了,她一直嘱咐我善待你,这便是她的本心。”
“观面知人,听音知性,无忧是个仁善厚道的人。”汝南公主轻启贝齿,说了她入洞房以来的第一句话,这声音清脆甘甜,用出谷黄莺来形容,都似俗气了。
李承训脑袋嗡的一声响,愣怔过后,痴痴地道:“公主人长得美,声音竟也是这般动听。”他这话倒不是有意恭维,而是发自肺腑。
汝南公主先是见他愣怔,正自琢磨他是怎么了?乃至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脸上飘上两坨红云,随口一句,“登徒lang子!”
堂堂公主,自小便桀骜不驯,谁敢这般低俗的夸她?
李承训呵呵一笑,也觉自己失态,不由得直晃脑袋,心中自责:男人好色,真是无耻之极。
汝南公主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便说道:“我身子不好,今夜便一个人了,你现在便去无忧房里吧,不用回来。”
李承训展颜一笑,“说实话,无名何其福分?能得到这么好的女孩垂青,必会用心好好待你,只是心中忐忑,不知如何相处,才会令公主宽心。”
汝南公主轻轻的侧过脸去,不再理他,她的心中也在烦乱,当初只是想着即便有无忧的存在,那人也不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可谁知父皇竟一道圣旨,不仅封了无忧为郡主,还把她也同时嫁给李承训,这让她心中着实不爽。
但事已至此,大婚之事已昭告天下,她要悔婚?她的颜面何在?皇家颜面何在?她以后更是无法嫁人了,再说,除了这个李无名,她还真没有看上眼的,哎,好东西,抢的人自然多。
李承训知道汝南公主向来心气高,如今把她的洞房闹成这样,自然心中难过,便也不吭声,在她身旁默默地守着,时辰到了,便轻轻地给她拔去身上的金针。
“你去吧,我没事了!”汝南公主仍是侧着脸,轻轻地说道。
“嗯!”李承训应了一声,缓缓起身,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我去去就回,今日便是睡在你塌下,我也是不走的。”
说完,他起身而出,随手带上了房门,却在心里发狠,“夏雪儿,绝对轻饶不了你!”
推开无忧的房门,李承训见无忧坐在床上,正和坐在她对面的夏雪儿说着话,便咳嗽一声,踏步进来。
夏雪儿激灵一下,回头见李承训瞪着铜铃般的双眼,心中一阵发虚,便立刻起身,举步向外走,却不想被李承训拦住。
“雪儿姐姐,明日晌午,咱们好好谈谈。”李承训语调低沉,眼中更是透着一股寒意。
夏雪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费尽心机一切只为了能够呆在李承训身边,不想今夜的一念之差,有可能招致他的厌烦而被赶走,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男人,就别找女人撒气!”夏雪儿昂着头,说了这句,扭头便走。
她也是心高气傲的女子,为了李承训已不在乎颜面,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心。如今虽是如履薄冰,但也只能是背水一战,以攻代守。
当然,这女人虽然有才,还不至于懂得兵法,只是她为人精明,知道此刻一定要站在礼上,即便是站在歪理上。
李承训愣怔的功夫,夏雪儿已然退了出去。
无忧笑道:“别怪雪儿姐姐了,是你自己笨,还怪别人。”
“娘子,让你久等了,相公觉得好对不住你呀!”李承训心中的确非常不安,纵然他知道无忧大度,可也心疼她的付出。
“哎!”无忧叹气道:“你们男人才不知道女人的辛苦,只知道自己三妻四妾的好,却不知我们女人个个要独守空房,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
李承训用揭竿轻轻跳开无忧头上的盖头,见他略施粉黛的脸上,兀自挂着那两抹淡淡的泪痕,不由得一阵心疼,轻轻地把她抱在怀里,“相公当然知道,因为我的心也在娘子身上,感同身受。”
“切!”无忧嗤之以鼻,“刚才和公主也是这般甜言蜜语吧,回过头来,又说与我听,这就是你们这些坏男人的本事。”
“呵呵,”李承训知道三妻四妾虽不违法,却是理亏,只是死死地抱着她,任她数落便是。
无忧被他抱得心烦气躁,“行了,人在这里,心怕是早就飞了,赶紧起来,喝了合卺酒,便过那边去,少缠着我。”她其实已被挑逗得心痒难耐,又不好留下李承训只得这样说道。
看着脸红气喘的无忧,李承训觉得心中有愧,却是不敢再上下其手,笑着拉着她的手,来到桌边,亲自倒上两杯酒。
无忧沉静心情,端起酒杯,笑着说道:“相公,从今日起,丫头便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了,心里踏实了。”
李承训听着一阵心酸,他来自现代,虽也曾意yin过回到古代过三妻四妾的生活,可毕竟那只是幻想,如今变成现实,那骨子里一夫一妻,一个心眼疼媳妇的念头却越发的强烈。
第一百零六章 共饮合卺酒
所谓的“合卺礼”,即民间所谓的“喝交杯酒”.夫妻共饮合卺酒,不但象征夫妻合二为一,自此已结永好,而且也含有让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正如《礼记》所载:“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
这喝酒的方式与现代雷同,二人含情脉脉,手腕交缠着共同饮下这杯象征着吉祥如意的美酒。
喝过交杯酒后,李承训看着怀中面色平静的无忧,一股怜惜之意顿时升腾起来,他就势抱住她,向她唇上吻去。
无忧小手不停得捶打李承训的臂膀,却是那么的无力与无助,挣扎了几下,终究归于沉寂,完全沉沦于对方的热吻当中。
这一吻,天长地久,直到二人喘息困难,才相互分开。
“哥哥,去吧,丫头没事儿!”无忧笑着说道。
“怎么不叫相公了?”李承训调侃道。
无忧嘴角含笑,“丫头想来想去,这以后叫你相公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不如往后场面上我叫相公,私底下我还是叫你哥哥吧,这称呼才是完全属于丫头的,如何?”
“我就你们两位夫人,可是不敢再娶旁人了,”李承训不让她说话,又猛然抵住她的唇舌。
半晌过后,李承训才疼惜地道:“你呀,未婚之时,说私下叫我相公,现在却又反了过来,但无论怎忙,你喜欢便好,都随你便是!”
无忧腻在他的怀里,其实也是万般不愿他离开,“好了,去吧!”
“行,她刚病一场,我去看看,你,让雪儿陪你!”
李承训知道她故意装作轻松,演给自己看得,但他也只能装作糊涂,当做不知,因为那边那个公主,似乎要更脆弱一些。
“不!”无忧语气坚决,“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你去吧,真的没事儿。”
李承训又嘱咐了她几句,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出了房门,他深深地出了一口大气,心中感叹: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真的好累啊。
他在想:古代人中三妻四妾的多了去了,为什么他会觉得累,也许是因为他太在意女人们的感受了,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最好的爱,但是他已经无法专一对一个人了,这所有的好,便只能分作两半,却还要费尽心力的去弥补这种分裂所带来的遗憾,能不累吗?
两位公主房门外的侍女真的很敬业,夜深了,她们依旧在门外值守,可是走近细看,原来是他们身形衣装一样,人却早就换班。
“参见驸马!”两位侍婢同时施礼。
李承训微微点头,便来到汝南公主的房门口,伸手一推,那门却纹丝不动。
“驸马爷,公主说她累了,已经歇息了。”门口的侍婢低头轻声说道。
“这?”李承训心中闹腾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很明显,汝南公主或许是真的不舒服,或许是仍在生气,或许是伤心难过,亦或许是不愿承无忧的情,总之,无论是何种理由,她已然把李承训拒之门外。
若是他此刻反身便走,回到无忧那里,汝南公主该是如何作想?真是心如止水吗?还是伤心难过?再说即便回到无忧那里,无忧又会怎么想?“人家把你拒之门外?才回来的吗?”当然,以无忧的性子,她不会这么想,但李承训却没有脸皮回去。
进退维谷,他快速思考着解决办法,看来也只有在门外候上一夜,也许明日大家都消了气息,就没事儿。
“公主,既如此,无名便在外等着!”李承训说到做到,背靠到墙边,一屁股坐到地上。
“驸马爷!”两名侍婢立刻上前去搀扶,却被李承训用力甩开。
“你们都是公主陪嫁过来的吧?”李承训坐在地上仰着头问道。
“是的,驸马爷,您快起来吧,地上凉!”一名侍婢急道。
“好,既如此,我是主,你们是仆,现在开始,都闭嘴,别吵到公主休息,我就在这里。”李承训说得斩钉截铁。
两位侍婢出自深宫,凡事讲究礼仪,如今见他这般摸样都是吃惊不小,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两人都懦懦的看着他,却是不敢再声张。
李承训左右无事,便用心琢磨以后如何与二女相处,如何能令们姐妹相敬如宾,如何为他们定位身份,区分大小,如何称呼对方,总之林林总总,一团乱麻。突然,他猛然想到自己还未与汝南公主喝合卺酒,这还了得?不由得激灵一下站了起来。
他忙凑近公主门旁,“公主夫人,你必须得让我进去,咱们还未喝合卺酒呢,若是这酒未喝,便是这礼未成,日后定会被皇帝责罚,于咱们夫妻今后和美的生活也不吉利,难道你真的那么讨厌我,而要用这种方式与我分离吗?”
他知道汝南公主绝对不会这么容易睡着,这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令无数少女神思的日子,即便现在搞得一塌糊涂,她只会更加的幽怨自怜而不会睡去。
等了一会儿,门依然没开,里面也没有任何动静,他皱起了眉头,心中暗付:“难道他真的不要跟我过了?”
又喊了几声,见门内依然悄无声息,李承训心情不由得又紧张起来,他突然想到,难道历史上的汝南公主是因为与自己这段不完美婚姻,最终导致她郁郁寡欢而身亡的吧?而李世民之所以只让虞世南写了祭文,并未让史书过多地记载她,也是因为他李承训的关系吧。
其实胡思乱想最易乱人心神,他想到这里,便越是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这便是历史的一种自身修复能力,总会让一切超历史范围内的旁枝末节,不碍于历史的主流发展。
“公主!再不开门,我便要闯进去了!”说着,他加重了敲门声。他决心要化解公主心中的忧虑,否则岂不成了害死公主的真凶?
见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他越发的担心,他担心公主旧病复发,也顾不得唐突佳人了,暗中卯足力气,准备撞门进去。
“吱呀!”一声,木门开启,露出了落落大方的汝南公主。
李承训蓄满力气的身体,顿时一松,一口大气吐了出来。
见公主回身向屋内走去,他心头一松,立时跟步进去,随手关上了门,“公主,真的别生气,我确实真心喜爱你!”
说实话,他说这话稍稍有些脸红,但随即便释然了,他们名分已定,而且心中也确有一丝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愫,这话说起来也是天经地义。
汝南公主没有搭理他,已转身回答桌旁,独自斟了两杯酒,拿起了其中一杯。
李承训笑呵呵地跟了过去,也拿起另一杯,又向汝南公主凑了过去,嗅到她身上如兰的香气,不由得心中一荡。
汝南公主倒是落落大方,非常配合的与他双腕交搓,共同喝下了这杯合卺酒,然后放下酒杯,贝齿轻张,“皇命难违,咱们的命运便是如此,不得不成了夫妻,但我并不想影响你与无忧的感情,因此咱们这夫妻怎么做,便值得商榷了,今日我累了,咱们明日再说,驸马可以先出去吗?”
李承训不是憨痴的人,见公主与他喝了合卺酒,便明白她已同意做自己的妻子,这是非常重要而且明确的信号。至于公主之后的说辞,那不过是在耍女孩儿性子,给自己找个台阶,同时故意难为他,以为报复。
他心中砥定,便面含微笑地道:“虽然您是公主殿下,可也得是出嫁从夫不是?今日是咱们洞房花烛夜,本驸马是绝对不会出去的。”
“你!”汝南公主见他如此放赖,倒是没有想到,他听闻的李承训可是谦逊懂礼的,怎地此刻见到的却是如此无赖?可细细一想,人家说的也是不错,这也是人家的洞房,自是有不出的道理,反倒是自己显得无礼了,倒有依仗公主的身份欺压驸马之嫌。
她脸色一红,却也不敢就这般走出洞房,日后若叫父皇知道了?那还了得?其实她倒真非是不愿与李承训洞房,若说是因为方才的气闷,使得自己现在没了心情,倒也不全是。
李承训信誓旦旦的保证,加之无忧的体贴关怀,早已使得她心中的闷气烟消云散了。现在,她之所以坚持不与他同房,主要是考虑到无忧既然谦让于她,她总不能坦然受之,以免给夏雪儿、无忧、李承训,甚至府里的下人们,留下个公主以大欺小的口实。
汝南公主边思谋,边回到床边,已然计上心头。
她见李承训笑嘻嘻地跟来,正色道:“驸马若是真心待我,可以如实回答我三个问题吗?”
“当然,公主有问,别说三个,三十个都行,”李承训见她面色如常,知其怒气已平,心里也是高兴,“你问吧,我必如实回答。”
他已做好了心里准备,无论公主问什么,都如实回答,因为他心里已然装下了这个公主,这位妻子。
“好,那咱们做个赌约吧!”汝南公主轻轻一笑。
这笑容如春风扶柳,如艳阳高照,令李承训心旷神怡,感觉那笑意死死连连,竟似钻到了他的心尖之上,挠得他直发痒。
“行,一切听从公主便是!”他贪婪地看着汝南公主的笑容,玩味着这种磨人心神的微笑。
“三个问题,你答得上两问,你便留下,答不上,那你今晚就出去,如何?”
李承训心中纳闷,怎么还有对错之分?见公主催促,也不急细想,总觉着你随便问,我如实答便好,因而回道:“行,公主请问。”
第一百零七章 公主夜话
“好,听闻驸马才高八斗,那请问你“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语出何处?”
“这?”李承训立时懵了,他原本以为公主会问他一些关于他自身的问题,以使他尴尬不愿作答,没想到居然是问了一句诗词。
他虽然聪明绝顶,有过目不忘之能,可也得是自己看过的,用心记过的才行。从现代到古代,他根本就对诗词没有任何兴趣,除了一些时下流行的诗句,经常听人说道外,其余的一概不知。
“公主殿下,无名长年奔波草莽,居无定所,哪有时间去吟诗作对?”他自知自己绝对算不得一个风雅的人,却不得不找个借口来搪塞过去。
“那好,算你不会附庸风雅,那本公主问你第二个问题。”汝南公主也不难为他,依然面带微笑,“福之兴,莫不本乎室家。道之衰,莫不始乎捆内。语出哪部经典?”
李承训的脑袋又嗡的一声,一股气胀充斥顶门,心中苦水直翻。自己也算堂堂名校的历史学教授,虽不爱诗词歌赋,古文却是读了不少,可还真是想不起来这句古语出自哪里?
绝对不是《论语》里的,更不是《道德经》中的,什么《大学》《中庸》……统统不是,到底出自哪里呢?唐朝以前的名作还有几何?
想了半天,他也是琢磨不出这话的出处,便只能又尴尬地笑笑,“想必公主也知道,我少小逃难,便一直在山林中度过,哪有机会看上几本古书?”
汝南公主峨眉微蹙,看李承训的目光惊异不定,心中泛起嘀咕:我这驸马不会是lang得虚名的人吧?但看他方才施针救人,倒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粗汉子。
原来,她这第一和第二句问,其实都只不过是个引子,后面还有环环相扣的与之相关的数句追问,谁知这都是刚起头便难住了他。
李承训见公主神色有异,心知她肯定是小瞧了自己,可自己确实不懂这些,不得不低头装熊,这种完全受制于人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他何时如此尴尬被动过?
“公主,你这分明是为难我?”他tian着脸皮,强说出这一句话,却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了进去。
汝南公主想想也是,她是整日泡在书里长大的,而李承训却是在绿林江湖上混大的,问他些经史子集,自是有些为难于他,倒显得自己小气了,不过她有意要难住李承训,自是明知自己不讲究,却还是要继续下去。
略微思考过后,她脸上淡出一抹笑意,“那好,既然你出自绿林,那本公主问你,纵观历史,谁的轻功最高?”
听到这个问题,李承训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掰开手指,数落着当今江湖上的知名门派和人物,再想想唐代以前的名人,甚至前朝的宇文成都,已经死了的李元霸,似乎这些隋唐英雄也没有武功强过虬髯客的。
他刚要说出虬髯客三字,却突然想到汝南公主似乎问的是“纵观历史”,不禁心中暗自庆幸,随之而来的是心头狂喜,毫不犹豫地开口答道:“当然是少林达摩祖师!”
他想这天下武功出少林,都是由达摩祖师留下的易筋经和洗髓经变化而来,那达摩祖师必然武功高强,轻功也自是第一。
汝南公主见他一脸兴奋,实在忍不住内心的窃笑,不得不转过身去。
李承训心中纳闷,悄声道:“公主?有什么问题吗?”他并不知汝南公主在努力平复笑意,而无法回话。
“嗯!”汝南公主清了下嗓子,“可是据我所知,这轻功最好的人,当是三国时的魏国丞相曹操,字孟德!”
“这!”李承训脸色涨红,瞳孔放大,剑眉直抖,他自然知道现代有个脑筋急转弯的题目,说是这世界上跑的最快的人是谁?答案是曹操,因为“说曹操,曹操就到”,这是民间谚语。
可他万料不到,公主会开这种玩笑?而自己竟然被她给耍笑了,至此方知何为英雄难过美人关了,原来在美人面前,英雄的脑袋会短路的。
“一问三不知,你还有何话说?”汝南公主仍是背着身子,却是玉手掩口,不使自己笑出声来。
“哈哈哈!”李承训突然开怀大笑,“公主学富五车,又机智百出,无名佩服,心里也着实欢喜能娶到如此娇妻,我这便遵守约定退出房间,请公主早些休息吧。”
虽说自己接连受窘,但他此刻也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公主既然能与他开这种玩笑,当是不再生他气了,至于为何不让他在此过夜,自有她的理由。
退出房间后,他左右盘算,如此良辰美景若是虚度,岂不可惜?“哎,索性不要脸面了。”他轻叹一声,来到无忧门前,抬手推门,却发现这门也是被内掩住。
他轻轻地敲了敲门,那声音不大,却自信无忧能够听到,其实他这是在掩耳盗铃。轻声敲门,无外乎不想令那房的公主知道,产生不悦,可无论汝南公主听见与否,门口的两名侍婢也看得见,自会告知公主。
“相公何必左右摇摆?”无忧的清脆嗓音从房内传来。
李承训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心中却似憋了一团火,却是不好再敲门,索性又坐回原定,心中暗付:“这女人真是麻烦,一点儿都不爽快,看来自己还真是不适合多娶几个媳妇。”
此时,他算终于明白李世民为何不把别的公主下嫁给他,而偏偏是汝南公主,并非是因为喜欢亦或讨厌这种情感因素趋势,而是因为这位公主是他所有子女中最才华横溢,骄傲倔强的公主,换做别人,还真是无法与他较量。
这激起了他的心气,“你不是要与我比拼经史子集吗?好,某奉陪便是。”想罢,他长身而起,不在这洞房门前徘徊,而是转身下了楼,直奔书房而去。
此时,驸马府内一片漆黑,万籁俱寂,一盏烛灯点亮书房,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她听得门外没有动静,隔着门问过门口的侍婢,说是李承训去了书房,便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参见郡主!”门口的侍婢赶紧道福行礼。
与此同时,另一间洞房的门也应声而开,汝南公主也刚好举步而出。
夜色昏暗,只靠月华能辨认人的轮廓,无忧与汝南公主两人相对而立,心中各有思量。
“无忧参见姐姐!”无忧先向汝南公主行了一礼,她为人忠厚,早已决定为了李承训,谦让公主。
汝南公主立即还礼道:“我虽虚长几岁,可这姐姐之称,实不敢当。”其实她心中已想好如何定位自己和无忧,只是不知对方何意?
无忧感觉汝南公主浑身上下透着一种高贵的气质,绝对不是长乐公主这种小女孩所能具备的,当然自己身上更是没有,这是一种令人高山仰止,喘息不得的气势。
汝南公主则感觉无忧身上处处透着一种憨直大气,这种容纳百川的气度,所产生的那种亲和力,使任何接触过她的人都会觉得如沐春风,浑身舒泰。
一个有意谦让,一个有意攀谈,两人三五句话便说到了一起。
虽说她们的身份地位不同,知识教养有差,但他们可以说都爱着李承训,也对明白家和万事兴的道理,虽说彼此并不熟悉,但共嫁一夫这种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使得她们必须要向彼此靠拢,要处好关系。
两个各谈身世,彼此更多了了解,也都可怜对方以往的境遇,谈着谈着竟然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不知不觉,夜便深了。
“两位主子,不如你们进屋去谈吧!”一旁的侍婢见她们越说越是开心,担心夜深寒重,笑着劝道。
“哎呀!”无忧这才惊觉,“你看我,光顾着和姐姐说话,忘记姐姐晚间身体不适,当早些休息才是。”
“不要紧,若是妹妹不嫌弃,不如到我房里,咱们在小聚一会儿,再睡?”汝南公主说道。
“真的不要?”
“没事儿!”
两人说话间已进到房内,汝南公主拉着无忧的手,来到床边,“妹妹是在床上靠会儿,还是?”
“不用,姐姐身子弱,你快靠会儿。”无忧说着,便搀扶汝南公主靠在床边。
见无忧要去点灯,汝南公主拉住她道:“算了,妹妹,说说话便好。”
“妹妹,姐姐早就听闻你为人侠肝义胆,是个女侠一样的人物今日一见,真是不同凡响,我很高兴能认识你!”汝南公主仍然拉着她的手,笑道。
“妹妹也是,早就听说姐姐比天仙还漂亮,而且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才是不同凡响,也很高兴与你相处。”无忧没什么文采,说起话来,却是实心实意。
谁都爱听好听话,爱听别人夸赞,两人都尽捡着对方的优点恭维,自然是俩好噶一号,彼此都高兴。
叙谈了一阵闲话,汝南公主说道:“妹妹,姐姐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姐姐,你说!”无忧有心眼,却从不用在亲人和朋友处。
“妹妹,这一家当有一位女主,才能使得内宅令行禁止,号令统一,以便于驸马在外建功立业,这女主之位,姐姐想要个名头!”汝南公主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做作和谦让之态。
第一百零八章 姐妹协议
无忧原本只是想着汝南公主比她年长,她二人又算是同时日下嫁给李承训的,自然以公主为大,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自己提了出来,虽感不适,随即便坦然,殊途同归,谁提不是一样嘛?因而展颜笑道:“理当如此,妹妹也是这般想的。”
“妹妹,姐姐知你宽厚,非是我贪图这个家主的名头,而是因为姐姐毕竟年长你三岁,又是皇家公主,若是不做这头名,与姐姐颜面,与皇家颜面都说不过去。但咱们算是平妻,不分大小,你我以姐妹相称,可好?”汝南公主柔声细语,说出心中所想,语中诚恳之意浓烈。
无忧心思简单,只想到以年纪论长序,却不想这期间还有这些繁琐,见公主说得入理,又说二人往后不分大小,以为平妻,不由得心头一热。
“姐姐!”她轻轻握住汝南公主的手,“原本我还担心姐姐不喜欢相公,但从姐姐一番话语,无忧便已看出姐姐对相公也是真心实意,妹妹真的很开心,一切以姐姐为首便是。”
“好,那姐姐,还有一请,希望妹妹成全。”汝南公主越来越觉得无忧憨直得可爱,心中也着实欢喜起来。她很庆幸,与她共侍驸马的是这个无忧,而不是那个心有玲珑的夏雪儿。
“姐姐,无须客套,但说无妨!”无忧并不担心汝南公主会给自己出难题,她便是这样的人,喜欢一个人,或者说信任一个人,便实心实意待她。
“请妹妹答应,妹妹做这驸马府的当家人,姐姐图个清闲,一概不管家务,可好?”汝南公主生怕无忧不答应,语气之中除了征询,还有一丝祈求的味道。
“姐姐,这怎么行?”无忧老实,却并不傻。
这一个人的尊卑大小,并不完全体现在名份上,往往更多的时候体现在权利中,让无忧当家,那便意味着在驸马府,无忧将是说一不二,他汝南公主尽管名头在上,却是未必管用。
“好妹妹,姐姐身子弱,也不爱与那些闲人往来,你就答应姐姐吧!”说着,汝南公主竟似孩子般,轻轻摇晃着无忧的手臂,时而低声细语,时而软磨硬泡。
无忧再三推辞,终是无奈,最后只得答应。
二人性情相近,又是目标一致,身份地位也是一般,况且古代不必如今,作为女子能得一良伴知己实属不易,特别是结婚以后,更是要遵从三从四德的理法,与外人接触也是日益减少。
因此,两人越谈越是投机,公主多是讲些宫廷琐事,无忧听着新奇;而无忧多是讲些李承训的过往,公主听着心动,所以两人虽然文化差异巨大,却并不妨碍她们相互情感的增进。
不知不觉四更已过,二人却是依然谈得兴高采烈,毫无困意,不过无忧担心的汝南公主的身体,这才起身告辞。
旭日东升,暖阳照射在驸马府上空,府里府外的仆从早就并候在中堂,等待着主人训话。
可是,这些仆人们等候了一个早上,也不见驸马爷过来,他们早已饥肠辘辘了,便让宋管家过去问问。
宋管家来到后院,正见汝南公主和无忧在庭院里散步,便紧步赶上去,躬身问道:“参见两位公主。”
“老管家,无需多礼,我听妹妹说,李府自有李府的规矩,驸马府依例便是。”汝南公主笑笑说道。
老宋也是头一次见公主容貌,不禁暗自咂舌:这公主也太美了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宋管家却知道主仆礼法,忙错开眼神,低头道:“仆从们已在中堂等候多时,不知老爷,哦不,驸马爷何时过去训话?”
古时婚礼说道儿繁多,不是大婚过后便完了的,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还要有训诫、祭祖、回门等程序需要完成。
由于驸马府没有家长,因此这新媳妇敬茶训诫的礼仪便省去了,但是驸马对仆从的训诫还是要有的,也是婚前就定好的。
汝南公主笑道:“宋管家,从今往后,驸马府一应内事,由无忧妹妹主理,你问她便是。”
“姐姐!”无忧略显尴尬地推了推她,而后转头道:“你去书房喊他过去便是。”
“老爷这么早便去书房了?”他并不知昨夜一番风波,因此自言自语,眼光看处,只见两位公主相视而笑,转身离去。
老宋擦掉额头上的汗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功力消减后,自己这定力都弱了许多,方才色心浮动,竟令他汗流浃背。
他暗呼一声惭愧,径直来到书房,见童钱正在门口徘徊,便询问缘由。
童钱便说了昨夜之事,这也是他起早听小梅说的,因为他们昨夜都留宿在中堂。
二人对着门内唤了几声驸马爷,见没有动静,又唤了几声老爷,仍如石沉大海,便一起推门进去,见李承训正趴在书堆中呼呼大睡。
还是老管家年长有决断,上前唤醒了李承训。
李承训醒后才知自己误了事,顾不得洗漱,整肃衣冠后,忙随二人去中堂训话。他的心思一直在无忧和汝南公主身上,因此这训话用了不足一刻钟便草草收场,便连忙向后院跑去。
来到后院,他看到了令他倍感震惊的一幕,无忧和汝南公主正在院中并肩漫步,二人有说有笑,好似多年的知己好友一般,不禁内心狐疑起来,并加快了脚步。
汝南公主和无忧远远见他过来,竟好似小白兔见到大灰狼一般,立刻转身走了。
李承训担心府内仆从闲话,也不好施展百兽拳,甚至连加快脚步奔跑也觉得不妥,便只能快步走,眼看只有数步之遥,却终是未能拦住她们,让她们进了房间。
他径直来到无忧的房门口,心里想着,若是再推不开门,便要用力去砸门,以无忧的脾性,绝不会令他在下人面前没有面子,因此那时她一定会乖乖的开门。
可出人意料的是,门应声而开,里面不禁有无忧,还有夏雪儿。
夏雪儿昨夜便知无忧和公主几乎叙谈一夜,看着这两人的感情极具升温,令她心中忐忑,所以她早上起来便想与无忧说说话,探探口风,以为后计,可却扑了个空,便只好在房间里等着。
这不,无忧刚跑回来,她正起身相迎,却又见李承训也推门而入。
李承训见她在这里,便轻声轻语地说道,“雪儿姐姐,你先出去一下。”他面上看不出喜怒,也不多言,只此一句,便把刚刚随手关闭的房门,又重新打了开。
夏雪儿不怕他对自己面若寒霜,或是雷霆震怒,见到这般春风和煦,却是心望下一沉,她心中慌乱不知如何是好,便只能随口答了句,“是。”
她知道此刻正惹人讨厌,说多了反而无益,便低眉垂目打了礼,然后退出了房间,再把门带上。
此时,但她心里已是寒冷到了极点,脸色惨白,却是欲哭无泪,心中只是想着李承训越是对她客气,便表示他越是对自己见外。
房间里,无忧走过来,柔声说道:“你别对雪儿姐姐那么凶,寒了人家的心!”
“先不说她。”李承训既然决定借着昨日的由头,拜托夏雪儿,自然便要硬下心肠。
他重拾心情,一把抱住无忧,“说说你和公主怎么回事?是你在立政殿的时候,与她有过交往吗?”
能看出她的心情不错,无忧抿嘴摇头笑道,“哥哥真的好笨!”说着吐了吐舌头。
李承训见她们能搭上话,看样子处得还不错,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昨夜未入洞房的苦闷,消散不少,抱搂在怀里的无忧,越发紧了紧,“快与相公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无忧见他脸色焦急,目光急切,知他近日吃睡不香,只因不知该如何与汝南公主,不由得又是一阵心疼,便把昨夜她与公主交流之事如实说了。
李承训是越听越是心花怒放,及至她说完,便长出一口大气,猛然吻在无忧的双唇之上,良久才分开。
他心中一块巨石算是落地,从汝南公主昨夜对无忧的态度,基本可以肯定,公主已打算与他一起共同生活,并在考虑如何与他相处,这便省却了他不少心灵的负累。
“无忧,娘子,丫头,宝贝,谢谢你!”李承训当然知道无忧在这期间所起到的作用,心中对她更是万般疼爱,不由得一阵亲切的呼唤。
无忧见他欢喜雀跃,也是高兴,但毕竟是女人,心中那抹酸意淡淡升起,略带调侃地道:“哎,哥哥呀,公主长得可真美,难怪你那么喜欢她,看来丫头以后怕是很难见到你了!”
李承训呵呵笑道:“美并不能代表什么?谁有咱们丫头这般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谁有咱们丫头这般丰硕健美的身材,和床上百兽拳的功夫?”他一边说,一边双手在她四处摸去。
无忧被他摸得浑身奇痒,腰肢乱颤,及至听他说道‘床上功夫’不由得“呀”的一声惊呼,想要推开他,却好似被糖黏住一般,怎么也推不走他。
“啊!你干嘛?”无忧已经气喘吁吁,脸红心跳。
“入洞房!”李承训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向床榻走去。
无忧用力挣扎,可哪里管用?及至被李承训抱到床榻上,她还在呼喊:“好哥哥,好相公,不要,这是白天。”
李承训已和无忧一同滚到床上,他一抬手松下床旁挽挂着的帐幔,即便如此,室外的光线还是很清楚明亮的透射进来,他看着娇羞可人的无忧,不由得血脉愤张,一边压住她的身子,一边开始解她身上的衣襟。
“不要,求你了!”无忧羞得百般求饶,本能的反抗阻止,自然用上了百兽拳的招式,可那里是李承训的对手?
二人在床上搏斗了一番,无忧终是一丝不挂,她尖叫着直往被子里钻,而李承训却是有意要欣赏她的曼妙**,把被子扔到了床下。
昨夜洞房花烛夜,两位娇妻,他一个也未碰到,正憋着一肚子火,如今见到心爱的无忧,怎还忍受得住?
第一零九章 夏雪儿出走
巫山**过后,无忧酥软得好似一滩烂泥,不久便在李承训的怀里沉沉睡去。
而李承训着实看了一会儿无忧粉嫩的小红脸,见她已睡得安稳,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这才悄悄抽身出来,临走时又为她盖好了被子。
作为历史学教授的李承训,他酷爱读书。因此,驸马府的书房阔大无比,四面墙都是书柜,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
昨夜,他为了解答汝南公主所出的题目,翻了一夜的书,书房也被他翻得乱起八糟,此刻正依次拾起桌上的书籍,把它们归类到书架上。
面对着一屋子书籍,李承训感觉很尴尬,堂堂历史学家竟然被汝南公主的一句古语给难住,更可恨的是他昨日翻了一夜的书,竟然还未找到那话的出处。
“老爷!”夏雪儿抱着一堆纸卷,在门口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她是听童钱说老爷在书房里等她,才过来的,但心中却越发忐忑不安起来,可终究是要来面对的。
“雪儿姐姐,进来坐!”李承训格外的客气,指了指书桌旁的座椅。
夏雪儿缓步走来,口里轻声吟哦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这诗出自《诗经》,郑风,《出其东门》,书的是一位青年男子对他所钟爱的人坚贞如一的感情。城门外‘有女如云‘,但都打动不了他,而他心中只有自己所钟爱的那位衣衫朴素的姑娘。”
说完,她已经把怀中的纸卷放到书桌上,而自己落座在旁边。
李承训昨日初听这诗,便感觉像是诗经的风格,但他未敢妄言,昨夜回来翻书,果然便找到这诗的出处,正如夏雪儿的说法,而对于这诗歌的解释,他猜测是公主讽刺他同娶二妇,还在标榜自己如何专一。
见她道破昨日洞房内汝南公主给他出的第一题,不禁面上一红,心里奇怪,口中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这一句问含混不清,夏雪儿却心知他问的不是自己如何知道这句诗的出处,而是问她如何知道他们夫妻的洞房私语。
其实李承训不问也知,木板房的隔音效果并不如何好,况且那门外的侍婢出于关心公主的角度,也着实在用心偷听,而两人说话更非是窃窃私语,相反都是中气十足,毫无顾忌。
“不瞒老爷,一大早,您与公主房内对话,阖府上下已经人尽皆知了!”夏雪儿毕恭毕敬地答道,完全收敛了平日大小姐的风范。
她见李承训沉思不语,紧接着又道:“福之兴,莫不本乎室家。道之衰,莫不始乎捆内。语出后汉书《匡衡传》,意为家庭幸福,来自于有美好品德的家室。家道衰落,也是源自于夫妇失和。夫妇一伦,关系人的一生幸福,幸或不幸,多在最初“贤”与“色”的抉择。”
这题被夏雪儿道破,着实令李承训大吃一惊,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了,由衷感佩道:“想不到雪儿姐姐的知识如此渊博!”
夏雪儿聪明伶俐,也是从小饱读诗书,但由于她生于于商人家庭,从小耳濡目染,不自觉地养成了锱铢必较的性格,使得她的眼界,格局都无法与同样饱读诗书的汝南公主相比。
“老爷,公主明显欺负你不善文采,又是讽刺你,又是挖苦你,以后带着雪儿,看她还能如何?”夏雪儿是今早才想好这番说辞的,无非是体现自己的实力,让李承训觉得他需要自己。
李承训已下定决心,通过这次事件的由头,狠下心来,使夏雪儿断了对自己的念想,自然不为所动,“雪儿姐姐,你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回洛阳?”
“老爷,雪儿早已说过,此生非老爷不嫁。”她面如止水,波澜不惊,好似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雪儿心意,众所周知,也没有必要对老爷隐瞒,若是老爷当真觉得雪儿是那么不堪,不知廉耻,而感到厌倦,厌烦,那雪儿即刻离府便是,永远在老爷面前消失,还老爷一片舒心。”
这话令李承训大感意外,他总觉得平日里夏雪儿对自己唯唯诺诺,而背地里极力拉拢无忧,无非是想留在府里,怎地今日会这般爽快的答应离府?再细看她的面色,居然看不出喜悲,这,是在玩什么花样?
其实,夏雪儿倒真不是在玩什么花样,而是她黔驴技穷,不得不孤注一掷。以目前公主在府里的气场,以及无忧与公主融洽的关系看来,她感觉自己的身份地位必须要尽快确立下来,否则很难立足,免得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她是铁了心要跟着李承训的,若是李承训已洞房之事为借口,执意撵她出府,她已决议以死待之,即便是死了,也要在他心中留下一席之地。
而李承训却并不知夏雪儿内心的想法,或者说他从来不愿意对夏雪儿的事多做考虑,“我修书一封,让夏承过来接你回去!”他低着头,依然在整理书籍,好似漠不关心一般。
夏雪儿这次没有落泪,反而是轻轻一笑,只是这笑容里满是凄惨,“不必麻烦了,雪儿是一个人来的,自也可以一个人回去。”
说罢,她起身把书桌上的纸卷捧起,来到李承训身前,“老爷,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是雪儿帮你制定的家规,用以传承后代,你自鉴别取舍吧。”
“这?”李承训不自觉地伸手接过,却是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他觉得夏雪儿的眼中有股极深的幽怨,爱恋,不舍,使他有种痛心的感觉。
见李承训低头不语,夏雪儿又近了一步,抵近他的身子,“老爷,雪儿这便去了,再也不会让你见到,可以,可以让我摸摸你的脸吗?”
李承训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是置若罔闻,缓缓展开纸卷,看着上面的文字,这不过是搪塞尴尬的掩饰,哪里有真心在看,心中一团乱麻。
夏雪儿见他不答话,也不以为意,长出一口气后,猛然用双臂勾住他低垂的脖颈,把双唇抵到李承训的双唇之上。
“嗯”,李承训猝不及防,便要抽身后退,可被她搂着脖颈终究制肘,却又不敢用力,怕带倒了夏雪儿,随即他便感到面颊上一片清凉湿漉,便停住不动了。
夏雪儿也是大家闺秀,虽然为人精明,却是并不谙男女之事,因此也只是双唇顶着他的双唇,脸儿碰着他的脸儿,但这对于她便也足够了。
“保重!”夏雪儿身高与李承训相仿,她恋恋不舍的双手捧着他的面颊,“我记住了你的样子,你也要好好看看,记住我的才好。”
李承训知道她在做最后的告别,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正视着她,见她的眼中晶莹剔透,却是有着一股难以掩藏的笑意。
他觉得今日的夏雪儿极其反常,也许这就是女人在离开她心爱的男人时,那种无助,不甘,依恋,而又大胆,疯狂的一种发泄吧。
在李承训的愣怔中,夏雪儿已然出了房门,留下的不是哭声,而是笑声,一路的笑声,引得门外的侍扑纷纷侧目。
童钱现在的身份是李承训的跟班,只要主人在外活动,他必不离左右,见夏雪儿神情异常地离开,立刻闪身进到书房,“老爷,夏主儿?”
因为夏雪儿在李府内的地位特殊,因此下人们都这么称呼他,李承训和无忧也都默许了,如今来到驸马府,这称呼倒是还没换。
“你跟着送他们一程,不然我不放心!”李承训知道夏雪儿性子执拗,见她如此疯癫的状况,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是!”童钱迟疑了一下,转身便出了房门。
李承训坐在椅子上,在想自己的情商是不是有问题,或者自己对于女人的态度有问题,再就是他其实并不了解女人,尤其是古代的女人,他怎么感觉应对女人比破解迷案更加费劲。
他展开夏雪儿送来的这卷李府家规,细细地看了起来,时而皱眉思索,时而微笑点头,不一会儿便沉浸其中,不知不觉已从头到尾看一遍。
“哎!”他轻叹一声,心里五味杂陈,特别有一种心酸和苦辣的味道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这本家规,可以说是完全符合李承训心意的,处处体会着他所追求的人人平等的思想,能看出夏雪儿是完全体念着他的心思,揣摩而成的,但又有些许不同,而这些不同,也都是为了应对这个社会等级观念中所不能逾越的部分。
按照李府家规,早饭当是主仆同餐的,可如今这是在驸马府,必要有个尊卑礼仪的传统,况且下人们也没有敢与当朝公主同桌而食的,便都自然而然的回避开来。
还有一点,如今府内仆佣众多,大家若是一起吃饭,怕是没那么大的地方,也不雅观,看来需要重新琢磨一套适应新形势的家规才好。
总之,这绝对是份呕心沥血之作,汝南公主做不来,因为他出身贵族,所学虽广博却始终处于高尚的地位;无忧也做不来,虽然她仁厚有余,但太过憨直,又不太懂得这个社会的道德礼法。相反,只有这位富家千金,商才后裔,既有博学之才,又能够触类旁通,变通世俗。
“这女人,可惜不是男儿身,否则能够帮我良多。”他正在感叹,却见无忧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来,身后跟着个满头大汗的小翠。
第一百一十章 三札遗书
“哥哥!”无忧钗群紊乱,一脸急切,“雪儿姐姐走了,你不知道吗?”
“你怎么不多睡会儿?”李承训起身迎了上去,不答反问。
无忧见他神色,已其知晓此事,心中急切,一把扯住他的手,“快和我去追。”
李承训被她强拉到门口,才用力甩脱她的手,“追回来又能怎样?长痛不如短痛,让她去吧,时间自然能抹平她的伤口。”
“哎呀,”无忧急道:“哥哥,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这一走,只有死路一条。”
李承训闻言一怔,“有这么严重吗?她心眼真的这么小?”
“你懂什么?”无忧气急道:“快和我去追,别废话了!”说着,她一跺脚,又来拉扯李承训。
“好,好,那就去吧,我让童钱跟着呢,想是不会出什么事情。”
二人到马厩牵了两匹青葱马,火急火燎地出了驸马府大门,不想却被一人拦住去路。
“老爷,您最好先别出府,”拦住他们是陈浩老头儿。
李承训已从宋管家嘴里打听到陈浩的来历,这人是天山派掌门师弟,江湖人称雪里鱼骨,这名字虽然怪异,却是充分反映了这人的本事,试想在雪里都能生存的鱼,会是怎样?他不仅个性如鱼般圆滑,一套雪凝功敢于贾夫人的玄冰掌相媲美。
“怎么?”李承训心中一沉,“皇帝说我不能出府吗?”
陈浩面色郑重,“非也,而是老夫担心驸马的安慰。”
“什么意思?”李承训心知他必有所指,以雪里鱼骨的身份,绝对不会说捕风捉影的话。
陈浩瞬间迟疑过后,低声道:“其实昨日驸马大婚之夜,有刺客企图进入驸马府,被老夫据之府外,不过这人轻功诡异,可惜让他逃了去。”
李承训心中思索,如此鬼祟探府之人,不是贾维便是药色和尚,想他二人的武功,逃遁也是正常。
“相公,你还是别出去,我自快去快回!”无忧心中焦急,出言说道。
“不行,贼人有备而来,如真是图谋不轨,你出去岂不是更危险?”说完,他话锋一转,对陈浩道:“我们出府也是有要事去办,但府内公主安危事大,老前辈还是坐镇驸马府,我二人自会多加小心,速去速回。”
陈浩见劝说不住二人,便叫来两名家丁,嘱咐他们小心照看驸马,待见四人刚转身离去,他又唤来两名不似家丁装扮的黑衣人,低声秘嘱一番,让他们暗中以为照应,这才转身回府。
他的确受命皇帝坐镇驸马府,来保护驸马和公主的安全,现在驸马与公主分作两处,他心中衡量过后,觉得还是公主的安全更重要一些。
李承训和无忧担心夏雪儿安危,自然催马狂奔,而那两名家丁骑术不弱,自是紧紧相随。
无忧是在夏雪儿刚走便被小梅唤醒的,她穿戴一番,赶到书房与李承训汇合,再到他们出府与陈浩说话,这整个时间算下来也就半个时辰左右,而夏雪儿是坐马车走的,自不比他们骑马快,因此二人感觉用不到半个时辰准能追上他们。
果然,刚出帝都不足五里地,便见到童钱正慌慌张张地在官道上狂奔。
“童钱!”李承训马速不减及至近前,猛地一拉缰绳,那马双踢奋力上扬,咆哮着落回原地。
“主人,夏小姐被一伙人给劫了!”童钱衣衫不整,鼻青脸肿,说着,他递上一个纸笺。
“多少人?什么人?”无忧正策马赶到,急声问道。
童钱摇头,“不知道,我被一个人撞到,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发现怀里有一封给您的信。”
此刻,李承训已展开那信札,见上面写着:“独自一人到十里长亭。”他注意到这信札落款处是一个飞鹰印记,这分明便是他覆面暗影门后新设计的暗影门标志。
无忧驱马来到李承训身侧,见到纸条上的字迹也颇觉奇怪,“哥哥,怎么回事?”她刚想问是否是邹驼子干的,忽然想到旁边还有两个陈浩派来的家丁,便生生地忍住。
李承训知道她的意思,心中也是迷惑不解,若是邹驼子找自己有事,可以有一万种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联络他,大可不必做出这劫人的大事。
他把信札递给身后两匹健马上的家丁,“若不按贼人说的做,怕是雪儿便危险了。”
二人看过之后,其中一人抱拳道:“驸马,万万不可轻易涉嫌,这定是贼人的奸计,咱们还是速速回府吧。”
李承训摇头道:“我一个人去,你们保护郡主回府!”
“不!”无忧拒绝道:“咱们夫妇向来同来同往,我和你去!”
李承训犹豫起来,想想若真是与暗影门有关,带着无忧倒也无妨,可这一去风险难测,怎可让无忧涉嫌?
“驾!”无忧见李承训沉默不语,一抖缰绳,驱马蹿出,直奔十里长亭而去。
李承训心知这丫头是太心疼自己,宁远与他同生共死,共赴危难,也要在自己身边帮衬着,不由得心头一暖。
“你们回去吧!”他对两名家丁吩咐过后,双腿一夹马腹,口中一声大喝,也驱马狂奔,追着无忧而去。
身两名家丁听闻不让自己跟随,也不好当面争辩,便相互打了个眼色,还是决定驱马相随,毕竟他们此时回去,无法向驸马府侍卫总管陈浩老爷子交差。
李承训勒马跑出几十踏步,感觉身后马蹄声声,扭头回望,见那两人远远坠在自己身后,不由得心头火起,立马回身吼道:“你们要逆主吗?”
二人吓得一个寒颤,却是不敢再驱马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承训拨转马头,扬长而去,他们一合计,这回去复命定然不成,还不如再暗中跟上一段,想罢,便又是策马循着李承训消失的方向奔去。
十里长亭转瞬及至,李承训和无忧几乎同时下马,抢步到亭中。
“哥哥,没人啊!”无忧边说边向四外高山林木中观望。
李承训在秦岭大山中炼就的辩物寻踪的本事无人能及,他很快便发现这四角亭中,其中一角有个飞鹰标记,于是紧步过去,蹲下身来,见这柱子旁边有一方石块,那下面压着一张信札。
他二话不说,拨开石块,拿起信札展开来看,见上面仍是一行字:“一刻钟内到达土地庙!”
李承训倒是知道这土地庙,它就在长亭旁边的这座无名小山上,是百姓自发的供奉土地公的小庙,其实说是庙也不准确,它就是山岩底下,村民用木头勒出个龛笼,把个用抟土造的土地公公坐在里面,外面再摆上了香炉,而“土地公公庙”几个大字便书写在石梁上。
虽说这土地“庙”小,却是保护这方土地,颇具灵验,因此总有人会去烧上两柱香。
无忧看过字条后,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同时弃马,展开百兽拳的“猿攀”向那小山上攀去。
二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小山尽头,有两道黑影便顺着他们攀爬的山路,疾奔而上,少顷,同样消失在山尖之上。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那两个偷偷缀着李承训和无忧的家丁才拍马赶至,见十里长亭肃穆在春风中,附近哪有半点人影?不由得一阵沮丧,在左右探看无果后,这才垂头丧气地回转驸马府去了。
赶到土地庙,李承训和无忧都心情紧张,他们知道贼人在一步步引他们去一个人烟稀少的绝地,这来回的换地方,无非是为了防止有人跟踪。
果然,在土地庙的侧旁大石上,又压有一张字条,李承训疾步过去,拿在手里,见上面同样只有一行字:“去终南山!”
“终南山那么大?这说的又不清楚,怎么办?”无忧见状,皱眉问道。
“船到桥头自然直!”李承训相信只要到了终南山地界,自会收到新的指示。
他抬头看向远处群山,虽说从这里看终南山不远,但走大路绕过去怕是要走**十里路,若不走大路而顺着这小山的后身走,也就二三十里山路,目光及处,小路上正有一个樵夫唱着山歌,背着柴禾向这边走来。
对于在秦岭大山长大他们来说,走山间小路,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好似猛虎游山,猴子上树一般简单。
两人对望一眼,非常默契的齐向山后小路奔去,事态紧急,他们也顾不得那樵夫的惊诧,施展开百兽拳法,瞬间隐没在山间小路中。
就在他们背影消失瞬间,依然有两道黑影随后而出,并且其中一人在山岩旁做了记号,看其身法,绝非是武功好手。
那樵夫与李承训和无忧错肩而过,并不以二人奇特的身法为异,自顾唱着山歌:
太阳升黑夜尽老樵每天起得早,慢慢跑跨小桥不觉路儿千里遥,老樵夫身体好每天总是嘻嘻笑,粗茶饭唱小调乐天知命求温饱。
那樵夫一身灰衣遮住身骨,头带着斗笠,遮住面容,在与跟踪李承训的两名黑衣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出手了,动作迅猛刁钻。
白云蓝天窃比我于老彭,青山翠谷乐乎我一老樵,砍砍柴唱唱歌生活逍遥又自在,烦恼抛心平静群山闻我老樵笑,群山闻我老樵笑。
樵夫并未停步,且越走越远,歌声也渐渐飘渺。
来路的山石旁,倒着两个健硕的黑衣人,他们是两肋被利器穿透,直接斩断了五脏六腑。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句话
李承训与无忧终于到达终南山脚下,却是分不清身在哪侧山阴,只能放眼四望,寻觅是否有为他们提供指示的字条.
路上,无忧担心这样从小路跑到终南山,是否会与贼人错开,而李承训却认为他们的一切动向,一定都在贼人的掌控之中,届时,自会有人接应。
果然,一个看似平常的人牵着一匹白马,在向他们靠近,及至近前,那人开口说道:“二位,循着那条小路上山便是。”
李承训顺他手指处望去,见那是两山夹隙处的一条崎岖山路,只有那里有些植物和松泥,旁余各处都是峻石冷峰,非是武功好手根本上不去。
他抱拳回礼后,便给无忧打了个眼色,二人同时一起向那山路蹿去。
这人见他们离去,却没有走开,反而是把马拴在树上,依靠在大树旁休息。
此时暮色已黑,仅能影影绰绰看清到山路的存在,但二人相互护持,急速蹬爬,算是有惊无险地上到顶峰。
初春气候转暖,但山顶仍自急风凌冽,可李承训见到山顶的状况,却心中生出一丝暖意,因为他看到顶峰之上有六个人,竟都是他熟识的。
最显眼的便是那一身红袍的女子,红纱遮面,正定定地看着他,不是窦红娘是谁?与窦红娘并肩而立,正说着话的那人正是夏雪儿,只是不知她仆从此刻身在何处。另外三男一女,站在两人身侧,一脸戒备,正是暗影门四护卫,阿大,阿二,和阿三,阿四。
从夏雪儿被劫持,并收到有暗影门新标记信札开始,李承训就曾猜测是邹驼子玩的花样,因为帝都附近的任何暗影门行事,邹驼子都一定会知晓。
不过,他自信可以对付得了这驼子,所以并不担心,而让他真正担心的却是药色和尚,若是这个和尚设定的骗局,那便是凶险万分了,但他怎么也未料到,做这事儿的竟是窦红娘?
“红娘,怎么是你?”李承训惊喜万分,也不犹豫,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窦红娘一抖长剑,飞身直奔李承训胸前而去,而她身旁的四护卫也都挺着兵器一拥而上。
“红娘姐。”无忧觉察情况有异,忙与李承训靠在一处。
电光火石间,双方便交上了手。
若是李承训易筋经还在,根本不把五人放在眼里,而如今他的百兽拳,加上天生神力,根本在对方手下走不上数十回合。
好在四护卫并未痛下杀手,他们只是把李承训和无忧隔离开,困住无忧,而把李承训留给了窦红娘。
饶是如此,李承训也是狼狈至极,凭借百兽拳诡异身法,他勉强躲过了三十来招,口中却未闲着,一直在呼唤红娘停手,有话好说。
而在另一边的夏雪儿无法进入刀光剑影的战团中,只能在外围大声呼喊着要窦红娘住手。
窦红娘对他们的话根本充耳不闻,招招杀手,处处要命。
毕竟,百兽拳身法比太虚步差了许多,但见白光一闪,李承训终是为能躲过夺命一击,胸前心脏部位被窦红娘的长剑插入。
窦红娘感觉自己的心都在颤抖,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只要再向里推送三分,便可以贯穿他的心中。
四护卫的四象阵威力巨大,曾经让身负易筋经的李承训都吃过苦头,无忧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早被点了穴道,僵立当地。
她看着李承训的胸口不停得向外冒血,心疼得都快窒息了,眼泪的哗哗流个不停,但她麻穴、哑穴都被点抓,硬生生呼不出话来。
场上还有个夏雪儿,连忙跑到窦红娘身前,“窦姑娘,你不能听信谣言,总要听老爷承认,才做得准啊。”
很明显,窦红娘不是迁怒无辜的人,因此并未难为夏雪儿,才使得她风貌依旧,来去自如。
窦红娘心头烦乱,她是下了极大决心来亲手杀掉李承训的,却在最后时刻,怎么也下不去手,她突然又了一种期待,等时光便这样流逝,让李承训身上的血流淌干净,也省了她强迫自己狠下心肠,推送这致命的一剑。
“红娘,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是死,你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李承训对窦红娘的作为,简直难以置信,可这又是确实发生的,心中疑虑不解,完全顾不得插在身上的长剑,与如注流淌的鲜血。
“窦姑娘,老爷血流得太多了,你让我给他包扎下,可以吗?”夏雪儿早已撕下自己的裙摆,拿在手里,神色惶急。
窦红娘原本想与李承训一照面,便出手干掉他,省得听他信口雌黄,以免被他说得自己难以下手,可事实是在见到他的一刹那,她便已然下不去手了。
“阿二!去把他穴道点了。”窦红娘终于发话,同时长剑也撤离李承训胸口,带走一抹血色。
阿二过去,见李承训非常配合,便先点了他伤口附近的穴道,止住血流,而后又点了他的麻穴,使他不能动弹。
夏雪儿立时扑上去为他包扎伤口,眼中满是慌乱,语音颤抖地问,“老爷,你怎么样?没事吧?”
看着她一脸的惨白,满眼的惊恐,那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小手不停地颤抖着,李承训心中怜惜之意大起,出声安慰道:“不碍事,皮外伤!”
“给你三句话,有什么快说!”窦红娘冷冷地道。
李承训心中一直在盘算自己到底是如何得罪窦红娘了?让她如此痛恨自己,非要杀之而后快?难道是因为他娶了汝南公主,认贼作父?不应该啊!这也断不至于要我的命啊?
听到红娘问话,他反问道:“我在帝都被困,但从未做对不起你和暗影门的事情,不知道何处惹得你不高兴,非要杀我,想必这期间是有误会,还请红娘告之杀我的理由。”
“是啊,是啊,老爷只想着如何迎娶公主,从未做半点对不起你事情。”夏雪儿赶紧帮助解释,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没落与哀愁。
李承训心下一抖,暗道:这夏雪儿真是聪明的时候,跟个人精似的,捣乱的时候也一个顶俩,还不知道红娘什么原因这么恨我,你这么一解释,没准会适得其反。
“还剩两句!”窦红娘面若罩霜,冷冷地道。
见她根本不搭理自己的问话,李承训心中越发的疑惑起来,到底是什么事情,让窦红娘这么笃定自己该死?甚至不给他一个解释的理由。
“阿大!我终是下得不手,你替我杀了他!”窦红娘说完,竟然背过身去。
这四护卫本是李承训收服的,之后送给窦红娘以为保护的,因此阿大也着实为难,却还是走了过来,一脸的无奈。
“阿大,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李承训见阿大走到面前,赶忙问道。
“这是第三句!”背过身去的窦红娘阴冷冷地喊道。
阿大见状,压低了声音道:“李无名,你贪图荣华富贵,出卖兄弟们,用黑阚叔的血加官进爵,即便门主不下令杀你,我也会取你性命,只是你对我们姐弟四人有恩,你自裁吧!”
李承训心中惊讶,若是窦红娘因他迎娶公主,认贼作父,而要杀他雪恨,他只能无奈的接受,至多是万般祈求活命,可说他出卖兄弟,用刘黑阚的血加官进爵,那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天大的黑锅,他是绝对不会背的。
“你说什么?黑叔叔怎么了?”李承训声调都变了,他到不是害怕,而是感觉到有个天大的阴谋已作用到他的身上,而且他还被蒙在鼓里。
“三句话已完,阿大,动手!”窦红娘从刘黑阚死去那一刻起,她的心便一直饱受煎熬,如今五个月过去了,她已经能平静面对严酷的现实,包括现在令人杀死李承训。
阿大双手织起了那细不见影的冰蚕丝,向李承训脖颈处套去。
“不要!”夏雪儿拼命挡在李承训身前,“真的是冤枉他了,他哪有时间去害你呀,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
女人在无助的时候,便只有哭泣,也不知道是哭给谁看,也许更多时把眼泪流给自己吧,夏雪儿哭得很厉害。
夏雪儿阻碍了阿大动手,阿大不得不去先点住她的穴道,然后把她移开,来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
李承训知道阿大是杀手出身,而暗影门的门规对叛徒是绝对不会手软的,既然新任门主窦红娘已经认定他是叛徒,那他再说其他的也是无用。
“窦红娘,你收了我的飞马扳指,便是我的人,你要做什么?”他并不迂腐,而且并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死了,而让一个下定决心的女人改变主意的办法,那便是用爱,用情感打动她。
李承训觉得自己很卑鄙,但他已别无他法,唯有先活下来才是硬道理。
阿大停住了,就在冰蚕丝距离李承训脖颈仅仅寸许的时候停住了,作为女人,她看得出来自己的主人喜欢这个男人,不由得回头望向窦红娘。
窦红娘内心的震撼远远大于在场的所有人,她一直耿耿于怀无法说出口的意思,李承训不仅早就明白,竟然还当众说了出来。
她也说不清楚是喜是忧,只是感叹:如你不是叛徒该多好?稍稍犹豫过后,她缓缓地转过了身子,依然语气冰冷地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李承训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转机,绝对不能放过,“红娘,我真的没有卖友求荣,黑叔叔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道,你凭什么要这么处决我这一门之主,我不服气,也不甘心,更加觉得伤心。”
他高昂着头颅,紧盯着窦红娘的眼睛,待她走到近前时,兀自没有说完,却是依然侃侃而谈的讲完,那么的坦荡,没有丝毫惧色。
窦红娘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而后侧过身子,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件物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百口莫辩
窦红娘拿出的是一叠枯黄发旧的纸张,她在李承训面前把它们徐徐展开,使它们一张一张的在他面前闪过.
李承训见这些都是官府的告示,文字不多,却是直观明了,看罢之后,惊得他睁大了嘴巴久久未能闭合上。
“贞观七年八月,任李无名为翊麾校尉,主管收剿暗影门事宜……”
“贞观七年九月,剿平州暗影门分舵,升李无名为致果校尉,勋云骑尉……”
“贞观七年十月,收云洲暗影门匪徒五人,升李无名为振威副尉……”
李承训依次看去,见每一张告示都有官升一级的明示,也都有封赏的名目,而最后一张赫然写的是,“剿杀贼首刘黑阚等三十五人,封定远将军,赐汝南公主,择日大婚!”
“这?”李承训简直难以置信,他仔细看那告示,却都是清楚明白的印有官印,在看那纸张,也却是云、幽二州那边的粗糙浆纸,绝非是作假而成。
“你还有何话说?”窦红娘语意生冷,透着一股勃勃怒气,“皇帝会说谎吗?”
在古代,君无戏言,这是为君准则,即便是对于敌对势力,皇帝也绝不会以明晃晃的谎言来欺骗,而失信于天下。
“不对,这其中定然有诈,我一直在帝都,从未做过迫害暗影门的事情,上面这些,全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李承训发起急来,自己简直是百口莫辩,但他心思快,随即便说道:“红娘,不信你在帝都随便问个百姓,都能知道我的过往。”
“百姓?”窦红娘冷笑道:“那些市井小民还有说你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听他们的?还不如相信我自己的眼睛。”
帝都百姓把他传得神乎其神,他是知道的,平时也只当一笑耳,没想到此刻竟然成了杀死他的利器。
“红娘,暗影门擅长追踪探查,相信总会探查出来真相,何必现在就要置我于死地?”他依然不死心,声声急呼,也难表清白,“对了,你问邹驼子,他是长安主事,他了解我。”
窦红娘嗤之以鼻,“那驼子与你是同伙,否则因何各地暗影门都遭破坏,唯独帝都与洛阳一线无事?”
“这,这?”她这一问令李承训张口结实答不上来。
他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因由,完全是因为邹驼子巨大的财力支撑,使得他所管辖范围内的暗影门内部和谐不生事,外部官府不细究,好似个暗影门在帝都根本不存在的样子。
相反,其他各地的暗影门组织,却是沉寂得了一时,沉寂不了一世。虽然李承训早有严令,让大家休养生息,不再犯事,可有些人是花销惯了的,没有黑道生意,便没有了钱花,这如何受得?
而朝廷方面对暗影门从未放松警惕,他们心知各地都有暗影门潜伏组织,更是着力去挖掘,伏在暗处极力收网,这样一来,那些按耐不住寂寞,出来活动的暗影门组织或者个人,便被官府轻易捕捉,进而顺藤摸瓜,把当地暗影门组织被连根拔起。
朝廷方面最重视的一个方面,便是窦红娘这一路出逃塞外的暗影门精英,自从得知他们的动向后,便一直尾随寻踪,及至发觉他们在云、幽二州落脚后,便开始打着李承训的旗号,玩起了引蛇出洞的把戏。
所有这一切,李承训完全不知晓,叫他如何能答出窦红娘的疑问。
“哼!还要狡辩吗?想当年你也算是条汉子,如今却是这么的不堪!”窦红娘眼中冒火,越说越气,她真恨自己瞎了眼睛,竟然相中了他,把暗影门交给他,才使得父亲的基业毁于一旦。
“红娘,你说的这些,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确实没有出过帝都,更不会去残害暗影门的兄弟!”李承训无可奈何,但他却诚意尽显。
当然,这所谓的诚意,在窦红娘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在祈求哀叹,她冷哼一声,决定不再与他废话,袖中透出黄同镖,准备一镖封喉,送他去黄泉,了结这段过往。
“噗!”的一声,无忧吐出一口鲜血,“红娘姐,你真的冤枉他了,不信他,你还信不得无忧吗?”她仅有未习成的禅纳功少许内力,又不会走穴冲脉的本事,却硬是凭着这点儿耐力和百兽拳的底子,强行冲脉解穴,却还真让她误打误撞冲开了穴道,但同时也使经脉受损,进而喷出一口鲜血。
“无忧,”窦红娘顾不得李承训,忙回身纵掠过去,点了她几处穴道,以缓解其经脉错乱的痛苦。她虽然恨李承训,却没想难为无忧,之所以点她哑穴,是不想听她为李承训辩解,没想到无忧竟然自己去冲穴。
“你怎么这般傻?冲关破穴,有多危险,你知道吗?”窦红娘面色急切,语中满是关怀之意。
“红娘姐,我发誓,哥哥真的没有害你们,真的!”无忧此刻浑身经脉疼痛,脏腑之内也感到气结,说话都艰难无比。
窦红娘沉默了,她倒真情愿相信无忧说的是真话,可她亲眼见到了李承训捕杀刘黑阚,这铁铮铮的事实历历在目,让她如何接受无忧的说辞。
夜色已完全笼罩在终南山上,光线暗到互相都看不清脸面,这时,从山间小路上跑来一个人。
那人来到窦红娘面前,双拳一抱,“门主,帝都附近有官军调度,咱们得撤了!”
从这人模糊的身形来看,李承训认得那草帽,和他身后那捆高高的柴垛,正是今日碰到的那个樵夫老头儿。
“白老,把伪装卸了,咱们先退到暗沟去。”窦红娘吩咐过后,抱起无忧,迟疑了一下,又吩咐阿大说:“这叛徒也先带着。”
阿大应了一声,连忙指挥三位兄弟背负着李承训,她则亲手接过了窦红娘怀里的无忧,把她捆缚在自己背上,随众人向更远更高的那座山峰奔去。
夏雪儿见他们说走便走,似乎没自己什么事儿了,连忙喊道:“窦姑娘,带上我吧!”
窦红娘停步,看看周边的夜色,忽略了她是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必然怕有豺狼虎豹或者歹人行凶,“白老,你让山口的杨立先送她回帝都。”
“不,我也和你们走!”夏雪儿紧赶上几步,语气决然。
窦红娘眉头微皱,她与夏雪儿没有任何交情,而且她是真不想带着夏雪儿这个累赘,便语气冰冷地道:“好歹不知!既然你不领情,那随你吧,咱们走!”
众人得令,立即加快脚步向远山奔去,数步之外,便把夏雪儿甩在身后。
夏雪儿眼看众人都是武功高绝,自己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们,望着已无踪影的众人,再看看四周漆黑的夜色,耳听得猫头鹰的叫声,心中惶急,惊惧,却是天生一股狠劲儿,仍是拼命的向着他们奔走的方向奔跑。
他的衣裤被干枯的树枝刮破,额头被低压的枝桠碰破,鞋子也甩丢了一只,依然再向前奔跑,嘴里却也没闲着,“李无名,我夏雪儿生不是你的人,死却要是你的鬼,便在这终南山境等你回来!”
寂静的夜空中,夏雪儿凄厉的呼喊着,如哭如泣,如山精鬼魅般的飘忽与迷离。
“红娘,带上她,我求你,否则她必死无疑!”李承训在阿二背上,回头对跟在后面的窦红娘哀求道。
窦红娘自也听到了夏雪儿的喊声,却是发自心底的厌恶,“方才已说了送她回去,是她不肯,休怪我心狠!”
“红娘,杀人,救人,一念之间,你自思量,莫入了魔道!”李承训仍是苦苦哀求,他心中不知是为夏雪儿哀求,更是在唤醒窦红娘那被仇恨蒙蔽了的智慧。
“哼!”窦红娘冷哼一声,“从你杀死黑叔叔那一刻起,那个心软的红娘便死了。”
说是这样说,可她毕竟也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人,随即便吩咐在她右侧奔跑的那个叫白玉山的老头儿,“老白,你去送她回去!”
“是,”老白领命,突然凌空转身,向回路奔去。
“好功夫。”李承训见他空中转向,没有一丝制肘,心知其功力在四护卫之上。
几人继续跑路,默不作声,李承训在阿二颠簸的脊背上,一直关注着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无忧。
“红娘,还有多远,让我先给无忧看看,再这样下去,她会很危险!”李承训的心一直悬着,此刻终是忍不住了。
窦红娘心知李承训的医术,绝对已算得上当世名医,听他这样说,她还真是不敢大意,立即叫众人停步,寻到一处避风的窝洞,下令在此休息过夜。
“阿四,去,留记号!”窦红娘最后一个进洞,吩咐了一句。
阿四领命而去,为老白和杨立留记号去,这记号并不复杂,便是把一处枯树修剪成鹰标暗记。
李承训的穴道被解开后,立即施展“蛇形”,快速移动到无忧身旁,牵动得他胸口又渗出血来,却丝毫不以为意,过去一把搭住她的脉搏。
刚巧无忧缓缓睁开眼睛,“哥哥!”
“乖,别说话!”李承训轻声说了一句,便不再言语,用心听脉。
窦红娘知道无忧是李承训的心头肉,此刻为了无忧,倒不妨他会脱逃,但依然还是安排四护卫守住洞口。
“丫头,没什么大事儿,只是你方才冲破穴道之时,撑破了附近的血管,还好不是主动脉,你安心静养,待哥哥施针为你逼出淤血便好。”
李承训轻声安慰着她,那话语柔顺至极,让一旁的窦红娘听着都是心房一颤。
“红娘,去帮忙升点火来,给我过针。”说着,他从身上摸出随身携带的金针。
窦红娘马上安排阿大去准备,然后勒令其余几位男人都退出山洞。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含冤
一阵浓烟过后,木柴烈烈燃烧起来,按照李承训的吩咐,阿大等着初火的浓烟散尽,火苗红透稳定之后,才蹑手蹑脚的捧进洞内,蹲在李承训和无忧的身旁.
李承训轻轻为无忧解开衣衫,然后从布袋中取出金针,在阿大高举着的火把上蘸过,便时急时缓的扎入她的伤口周边,并轻轻撵动金针。
无忧上身裸露,即便身旁只有阿大一个女子,仍是羞愧难当,闭住了眼睛,也不说话,况且,即便她想说也是说不得的,因为一口积血堵在她胸腹之间,使她喘息都较为困难。
半个时辰过去,李承训依次取出金针,带出一抹黑血,才见无忧的脸上有了血色。
无忧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哥哥,把手给我。”
李承训笑笑,把手递送过去,他知道这是无忧要亲自为他验脉,来确定他是否真的没事。
无忧查他脉象,感知其脉像平稳,只是气息不足,应是失血过多所至,而并未伤及肺腑,始放下心来。
她说的第二句话是对窦红娘说的,“红娘姐,你真的冤枉哥哥了,我们一直在一起,他真的没有背叛大家。”
窦红娘安顿好外间警戒之后,便回到洞中,一直在旁看李承训为无忧疗伤,见她淤血排出体外,方才暗松口气,面色一缓,“无忧,他为人狡猾,也许你也被蒙在鼓里呢。”
“姐姐,我问你,你看到他杀死黑叔叔是什么时候的事?”无忧感觉好多了,在李承训的帮扶下,背靠着洞壁坐了起来“三个月前,”窦红娘随口说道。
“姐姐,三个月前且不说我与哥哥在一处,你去四面问问,那时哥哥正与贾夫人周旋解救城阳小公主,他怎么可能瞬间往返千里去你那边杀人。”无忧耐心的解释道。
“可是,我亲见是他!”窦红娘风风火火来到帝都,一心想杀李承训报仇,又听他被招赘为驸马,与她沿途收集官府发布的告示相吻合,自然是深信不疑。
“江湖上会易容术者不在少数,定是有人假冒我行凶,再发告示诬陷我,已坏我江湖上的名声。”李承训见窦红娘气势稍减,这才插言道。
“哼!”窦红娘白他一眼,“朝廷圣旨,还做得假?”
李承训原本以为李世民的气度,不会做如此龌龊的事情,但细细想来,既然朝廷各地都同时公告抓捕暗影门的一切大事小情,并且都是最后冠以他李承训加官进爵,就绝对不会是某地官府的私自行为,而必是朝廷通牒下的文稿。
猛然间,他想起自己初封宁远将军时,令自己大惑不解,曾去长孙皇后那里探问过圣意,当时皇后曾说是陛下打算让他主理收复暗影门的事情。
可是朝廷文告上是从贞观七年秋开始册封他官职的,这么说来,若真是李世民所为,那正是他入宫被囚禁的日子,很可能这个时候的李世民为了剿灭暗影门而发布了假的告示,用以动摇暗影门军心。
不过,经过李承训不懈的努力,随后的几个月来,他渐渐取得了李世民一定的信任,又两次救了小城阳公主,因此不排除皇帝从这个时候开始,打算真让李承训来主导收复暗影门的事情。
这样,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是假亦真,李承训便被皇帝随口一句话,而绑定到了原本的假戏上,而真唱了起来。
皇帝高明之处是他所有的这些安排,并没有正式与李承训约谈,与他商讨,或令他进行具体的收复暗影门操作,全都是另派他人做了事情,却把功劳记在他的身上。
而李承训一直被蒙在鼓励,他当时也只当是皇帝随便说说,并不是真的想让自己去抓人,就没往心里去,现在可好,当真是百口莫辩了,甚至都不能说李世民是言而无信的君主,因为人家金口玉言是说了让他做挂名儿做这事儿的。
现在可以看得出来,皇帝的用意很明显,就是把他坚决地放置在暗影们的对立面,使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李承训已经投靠皇帝,报效朝廷了,即便你浑身是口,也无法否定这个现实,而且今后也只能依附朝廷,为朝廷办事。
这也是皇帝始终派遣武林高手在他身边以为防护的真正原因,除了担心贾夫人的余党来报复,更怕暗影们余孽来骚扰。
李承训心思缜密,极善推理,他只有在女人堆里的时候会大脑短路。此刻,他把自己对此事的分析向无忧和窦红娘两人娓娓道来,可以说是入情入理,精辟细致。
“对,哥哥的分析,应该不假!”无忧见窦红娘不语,出言劝说道。
“可是,非我一人亲见你杀了黑叔叔!这怎做得了假?”窦红娘虽然心动,但却抱住疑点不放。
“真很简单,易容术便可,江湖上会这技艺的不算少吧!”李承训在智聪和尚身上亲见,相信若是扮自己的摸样,也非是难事。
窦红娘不语了,她心中一片烦乱,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可若是再派人去帝都详查,现在危险太大。
“红娘,带我去幽州,与那人当面对峙,这问题不就全解了吗?”李承训见她眉头深皱,知其为难,便微笑着说道。
“什么?”窦红娘吃了一惊,“你不做驸马了?”
“若我真是贪图富贵,卖友求荣,会跟你们走吗?”李承训越说底气越足,此时他已与无忧并肩靠着石壁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们对面站着的窦红娘。
“谁知你是不是拖延之计!”窦红娘兀自不肯相信。
“反正我们又打不过你们,是捆绑还是迷倒,都随你们,带我回去便好。”李承训说的很轻松,因为他的内心其实已经欣喜若狂。
窦红娘误打误撞把他们引来,可以说刚好帮助李承训解决一个使他日夜寝食难安的大难题,就是如何带着无忧等人逃出帝都,现在看来,可以说他们完成了第一步。
李承训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有一个最合适,最不引人瞩目的办法而逃出帝都,因为驸马府内外都是皇帝的眼线,他若要走,比登天还难,而他在帝都的唯一助力邹驼子,并不是使他能够放心托付大事的人,所以他迟迟没有动作,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
“你当真?”窦红娘其实并不愿相信李承训是这种败类,如今有一丝希望能证明他是清白的,她宁远去试一下。
“当真!”李承训继续解释道:“我一直没有机会逃走,正琢磨出路呢,你把我们引到这儿来,还甩掉了尾巴,当真是求之不得呢。”
无忧此时插话道:“红娘姐,真的。”她脸上终于淡出一抹笑意。
其实窦红娘此刻已信了九分,毕竟她心里是有李承训的,再见无忧天真lang漫的表情,便说道:“好,待去幽州州与那人对峙,证明你的清白,向死去的兄弟们交代之后,我便信你。”
李承训见她口气松动,有心想要与她攀谈,以期缓和矛盾,可窦红娘对他却再不理睬,只与无忧一人说话。
无奈,他只能挪动位置,闪到一旁,以方便无忧与红娘坐在一处,自己则顺从的做个听众,听这两个女人说起各自相别后的经历。
两个女人说话倒是轻松愉快,可当她们提到幽州,提到刘黑阚的时候,却再次激发了窦红娘的怒气,只见她刷地站了起来,“你,还不是因为你?”
李承训明显一愣,见窦红娘瞪着喷火的眼睛望着自己,那只玉手俏然伸出,纤纤细指直指自己的脑门。
“红娘,你平心静气,听我说,真的不是我!”他解释了万遍,解释得自己都觉得心烦了,可对方还是不肯尽信。
窦红娘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是强忍着没有掉落下来,“黑叔叔便说你不会是叛徒,非要去见你,结果,却遭了你的毒手!”
在无忧的安抚下,窦红娘渐渐恢复了平静,重新坐回到她的身侧,缓缓讲出了她们在幽州的往事。
窦红娘和刘黑阚率众向塞外而行,路过了几个州县都觉得不理想,唯独到达幽州地界,发现那里民风质朴、豪放,官府管制也较松散,正适合他们暗中经营门派。
本来一切还算顺利,可数月之后,他们陆续听到全国各地不少暗影门组织被官府破坏,而且江湖上更是传言:暗影门总舵主李无名已经投靠官府。
这样一来,暗影门内部立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陆续有不少各地派遣来的人员来到幽州寻找总部,以探求真相。
各地如此大动作,很快便惊动了朝廷,他们顺藤摸瓜寻到暗影们总舵的位置,于是重兵压境幽州。
就在此时,幽州官府更是张贴出一张告示,说:“御封宁远大将军李无名亲临幽州,坐镇指挥缉拿相关暗影门悍匪。”
一石激起千层lang,窦红娘和刘黑阚却是心潮起伏,难以自制,他们终于有机会一探真相,来看看这个江湖上传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李无名到底是不是他们的门主。
无巧不成书,就在众人策划如何寻个时机见见这个李无名时,他们又得到消息:“平洲附近的暗影门组织被官府连根拔起,有五名头脑叛变投敌,李无名准备亲赴那里犒赏三军,抚慰降将。”
平洲与幽州相邻,其间山脉连绵不绝,非常适合潜藏,逃脱。
众人因此大喜过望,认为这是一睹李无名真容的绝佳机会,如果条件允许,甚至还可以动手拿住他,以为问询。
刘黑阚执意要亲自带队,谁人也阻拦不住,无奈之下,窦红娘只得安排楚云飞坐镇幽州,而她带着四护卫随行,以保护老爷子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