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天大的封赏
文武百官已在太极殿上等候多时,他们早已闻之明德门事情,因此安心等候不作他想,此刻见李世民带着虬髯客和李承训从正门进入大殿,立即跪倒请安,山呼万岁.
“众卿家免礼平身”。
李世民阔步回到宝座之上,他此刻一身戎装,更显英武,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金戈铁马的岁月。
李承训的品级本不够资格上殿,理所当然地站在众臣之末,而虬髯客乃布衣之身,自然也随着站在末尾,可二人刚刚站定,便听得皇帝身旁的迪喜高声宣示他们近前听封。
二人同时出列,走到玬犀之下,跪倒大礼参拜后,俯身不动,静等圣命。
李世民没有时间拟旨,但一切安排都已在心中思定,缓缓开口道:“虬髯客、李无名,本次能一举擒获贼首贾氏,捉住宫中内奸碧桃,扫除帝都附近倭国叛贼,二位居功至伟,特封虬髯客为忠武将军,勋上轻军都尉,封李无名为壮武将军,勋轻车都尉。
“谢主龙恩!”虬髯客与李无名齐声山呼,但他们身形依然未动,因为这封完了,还有赏。
李世民的心情看起来格外的好,丝毫没有因一夜未眠而有所倦怠,他面带微笑地缓缓说道:“虬髯客早曾与朕言道,不受官,不食禄,但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这些官职都是散官,你便姑且任之,但是朕与你的赏赐,你一定要收下。”
“臣谢恩,领旨!”虬髯客赶紧答道。
四名太监从大殿帷幕后缓缓而出,他们各执一角,抬着一个木头架子,那架子上由红布遮盖,看不清上面的物事。
见那四人把东西放到虬髯客身前不远,李世民笑着开口道:“虬爱卿,这便是朕要赐给你的物事,你来猜猜这是何物?”
李承训闻言,细看这架上红布衬托出的形状,猜测必然是把刀,所谓投其所好,因为虬髯客喜欢刀。
“谢陛下恩典,但臣猜测不出是什么物事。”虬髯客自然也猜得出定是把刀,却故作不知,这便是为臣的门道。
李世民哈哈大笑:“朕知你爱刀,特着人精铸了一把三爪龙纹的青龙刀,赏赐于你,凭此在大唐疆域内可节制五品以下文武官员,可携此刀上殿!”
这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听得虬髯客也是一惊,忙道:“陛下,青龙刀臣收下,感谢皇帝厚爱,只是这带刀上殿和节制官员,却是万万不可。”
李世民笑道:“以虬爱卿的武功,若要威胁社稷,与带刀与否并无干系,这不过是一种恩宠,并无不妥。至于节制诸道府五品下官员,也是为了方便爱卿查案办差,以后朕还要倚重卿和四鹰办差,这也是为了社稷的需要,爱卿平身,去看看你的刀,喜欢与否?”
皇帝如此解释,自然无人再敢说什么,即便刚正不阿的魏徵,也心知皇帝如此恩加厚赏,对于一代江湖大侠来说,根本也就是表个心意而已,何必较真。
“谢陛下龙恩!”虬髯客叩头后缓缓起身,稳步走到刀架前,掀起架上红布,顿时青光大显。
“呀!”虬髯客不禁低喝,“好刀!”。
他见这刀通体青灰,一尺半的刀柄,四尺半的刀身,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背有歧刃,刀身穿孔垂旄,刀身与柄连接处有龙形吐口,刀把末端是一末红鐏,最特意之处是刀头上隐隐得见一条黑龙的纹路。
虬髯客搭手取下大刀,入手既知这刀怕是有二百来斤,难怪需四人抗抬,他真想舞弄一番试试手感,但在此皇廷之上,可是不敢造次。
他把刀柄一转,抱拳施礼道:“臣再谢陛下!”
“哈哈哈!”李世民大声笑道:“虬爱卿喜欢便好,暂且退下,李无名听赏!”
“臣不要赏!”李承训高声应道,同时连连叩首。
满朝文武个个面面相觑,心道这个李承训还是这般胆大妄为,这又是要耍什么花样?
“臣不仅渴望陛下的赏赐,更想要陛下的赏赐,但臣的三位朋友为臣曾经的过错已被发配到边远酷寒之地,臣没有脸面接收陛下的恩赐,享受这荣华富贵,现下臣已完成陛下当初交给臣的任务,也是臣的本分,因此臣不求赏赐,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李承训这番说辞是他思谋良久的,他想替戒痴和夏承等人求情,但若是此刻提出,难免会被皇帝厌恶,觉得他有持功要挟之嫌疑。刚刚碧桃以城阳公主要挟了皇帝,而皇帝宁可公主被害也决不妥协,可见李世民有多么痛恨这种要挟。
但是,若不趁此刻皇帝心情大好,意气风发的时刻提出,等到自己受了皇帝封赏后,再提出此事,皇帝兴头已过,而且赏赐也给了,实在没必要再为他赦免几个大逆不道的罪犯。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提上一提,不明说,但是意思很明确,以李世民的智商,他应该明白。至于怎么做,那只有看皇帝心意了,天威难测,谁知道呢?但是李承训已下定决心,若是皇帝仍不肯赦免戒痴等人,那他也只有在取得皇帝信任后,设法脱逃出帝都,凭一己之力,哪怕是对抗大唐江山,也要救出兄弟,义不容辞。兄弟们为他置生死于度外,他当以死报之。
皇帝一听即明,如何不知他的用意,这便是聪明人,处处无须明言,点到即止。李世民嘴角带笑,“朕的赏赐,还未说,你便拒绝,不如等朕说出来,你再拒绝如何啊?”
“臣不敢,只是希望陛下谅察臣的忠君之心,若是陛下执意要赏,臣领赏便是。”李承训先是说不受赏,见李世民并无不悦的神情,暗自松了一口气,但他也不敢太忤逆皇上,便又改口说可以受赏,而心中却又了另一番主意。
李世民轻笑道:“你颠三倒四的,到底是受赏还是不受赏?”他把握着李承训的全部命脉,此刻更是有意要逗弄一番。
“不敢欺瞒陛下,臣原意是不受赏,若是陛下执意要赏,臣不会抗旨,但会把接受的赏钱再捐献给朝廷。”
李承训知道这钱若是捐给其他任何人,都会被人误以为有收买人心之嫌,唯独交给皇上,由皇上处置才不会落人口实。
李世民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怎知,朕赏赐你的是钱财?”
李承训不禁狐疑起来,恭敬地道:“臣没什么武功,更不擅长什么兵器,皇帝自不会送我兵器,那不是钱两,还有什么?”
看着李世民不怀疑好的笑意,他心里猛然一阵收缩,“陛,陛下,您,您不会是要赏赐我……”
他想起了历史上一则有名的典故,那典故载见于《隋唐嘉话》。《隋唐嘉话》是唐代刘枒仿所撰的笔记体小说集,虽然后世把之当成小说,但唐代却还没有“小说”这种提法,所以并非现在虚构意义上的小说,大体可以作为“野史”看待,有非常高的可信度。新、旧《唐书》和《资治通鉴》里的某些史实,即取材于此书。
话说唐太宗得知她房玄龄惧内,打算为自己的宠臣出气,誓要助他重振雄风,便赐给他两个美姬。
房玄龄畏妻如虎,怎敢把这两个女人带回府内,倒是一旁的尉迟敬德给他打气,说是老婆再凶,也不敢把皇上赐的没人怎么样。
无奈之下,房玄龄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美人领回家。不料,房玄龄的老婆一见,立即大发雷霆,将“美人”赶出相府。
太宗大怒,当即招房玄龄夫妇入宫,指着两位美女和一坛“毒酒”说:“我也不追究你违旨之罪,这里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条是领回二位美女,和和美美过日子,是不妒而生,,另一条是吃了这坛‘毒酒’,所谓宁妒而死。”
房夫人斩钉截铁说:“宁妒而死!”说罢,抢过毒酒就一饮而尽。
房夫人喝醋后,唐太宗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房玄龄说:“我尚畏见,何况于玄龄。”言外之意是:你这个老婆我看了都怕,拜托,你的家务事以后别找到我头上了。
李承训此刻便是在想,若不是金钱,难不成是美人?李世民成心让他和无忧闹别扭,这家伙倒是爱干这事儿,他瞪大了双眼迷惑地看着他。
李世民见他发愣,问道:“你想什么呢?起来说话吧。”他见李承训一直跪着,怕还是要说上一阵,便发话让他起来。
“是!”李承训站起身来,仍是满腹狐疑地看着李世民,“陛下,您,您到底要赏赐我什么?”
李世民饶有兴趣地道:“李将军,不如你也来猜一猜,朕会赏赐你什么?”
“陛下,您,您是不是要赏赐我美女?”李承训说出心中疑虑。
他可没有向虬髯客那般装傻,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不比虬髯客,倒不如扮憨,效仿秦国大将王翦自污。
史载,战国时,秦国大将王翦率举国之兵伐楚,出征前,他请求始皇赏赐大批田宅,并说:“臣身为大王的将军,立下汗马功劳,却始终无法封侯,所以趁大王委派臣重任时,请大王赏赐田宅,做为子孙日后生活的依凭。”
秦始皇听了不由放声大笑。
此后的行军途中,王翦派遣使者快马回秦都向始皇要求封赏。
时有人劝王翦说:“将军要求封赏的举动,似乎有些过分了。”
王翦说:“你错了。大王疑心病重,用人不专,现在将秦国所有的兵力委交给我,我如果不用为子孙求日后生活保障为借口,多次向大王请赐田宅,难道要大王坐在宫中对我生疑吗?”
虽说李世民的心胸是秦始皇所比不了的,但是此时李世民对李承训的猜忌,依然深刻,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向皇帝表现出爱财爱色这一面了,同时也打定主意,若是婢女便照章全收,待自己脱逃之日,放她们走便是。
“算你猜着了!”李世民抚掌一叹,突然间神色一凛,居然站起身来,一身杀气腾腾虎虎生威,高声喝道:“赏,赐,李无名为金刀驸马,择日与汝南公主完婚!”
“啊!”李承训惊立当地。
第八十五章 情非得已
李承训靠坐在立政殿外的围墙边上已经有一阵子了,他现在的内心纷繁复杂,极其纠结,理不清,理还乱,却又不得不要疏导出一个头绪来.
皇帝当着文武百官赐婚,金口玉言,如何拒绝?难道要抗旨吗?当然,他没少做抗旨的事情,完全可以抗旨不尊,大不了再回监牢。可如果这样做,那他之前所做的那些努力岂不是要前功尽弃?
即便如此,在大殿之上,李承训还是委婉的表达自己乃戴罪之身,配不上公主,请皇帝收回成命。
可皇帝却说:“你已官居五品,何罪之有?如今朕看好你,把公主嫁给你,是父女之情,天伦之乐,哪里有什么配与不配,难不成是觉得朕的公主长得难看?”
李承训无语,无语,再无语,但是李世民紧接着说出的一句话,却使他当机立断,谢恩承认了这门婚事。
李世民看似随意地道:“公主大婚之日,朕会大赦天下!”
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是汝南公主下嫁,他便有理由普天同庆,大赦天下,自然可以名正言顺的赦免戒痴等人的罪行。
想罢了自己在朝堂上骑虎难下的态式,他又思索其皇帝嫁女的用意。
皇帝联姻大臣,无非是联络感情,当然也有为了其他目的而令自己的女儿做炮灰的。
不过,李承训认为李世民绝不至于此,也没有这个必要,他猜测这是李世民给自己传递的一个极其重要的信号。
一是说明皇帝通过近一段时间的观察,认为自己值得信任,并且颇具才干,打算以姻亲的方式拢落自己。
二是自己一旦做了驸马,便是当今圣上的女婿,而另一个废太子后人的身份自然会被淡化。
三是不排除公主便是皇帝的眼线,即便不是,那么有她在,家里的氛围可想而知了。
可无论皇帝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好事,至少说明李世民对自己的好感又加一层。
接下来,他又分析起李世民为何把汝南公主嫁给他。
他在现代时便对这位公主印象深刻,因为汝南公主可以说是太宗诸多子女中,史料记载最少的一位。
根据历史记载,她是李世民的第三女,出生年不详,出生地不详,母亲不详,唯一确定的是她的死期,贞观十年,而这些信息仅仅来源于唐太宗下旨虞世南写的《汝南公主墓志铭》。
墓志铭中曾有“聪颖外发,闲明内映,训范生知”,“加以学殚绨素,艺兼鞶紩,令问芳猷,仪形闺阃。”……等等关于这位公主外貌,性情的描写,常常令后人遐思红颜薄命。
想到这里他倒吸一口凉气,这分明便是一个将死的公主?史载公主是病死的,可不会是因为自己才导致死亡的吧?
当然,李世民并不会知道她的这位公主即将夭折,想到这里李承训精神一震,若自己真为汝南公主的驸马,或许能凭借自己的医术救她一命呢?他始终觉得这位公主出身凄惨,又英年早逝,颇为可怜。
这些事情想明白便好,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便是,真正让他头疼不已的则是如何面对无忧?
无忧与自己两情相悦并且已私定终身,如今公主下嫁必为正妻,她怎么办?驸马可以纳妾吗?没听说过。
“姐夫!”
一声脆响在李承训耳畔响起,把他吓了一跳。他百兽拳在身,养成了极高的灵敏性,和警觉性,断不至有人近在咫尺还不得而知,实在是内心烦乱而又想得太投入了。
来人居然是李恪,他索性也一屁股坐到李承训身旁,“我还琢磨要在这里等你很久,才能见到你出来呢,这可好,你居然躲在这里?”
“三皇子,你找我干嘛?还有,你方才叫我什么?”李承狐疑地道。
“哈,你不知道吧,汝南公主是我姐姐。”李恪面带得色,“你说,我改口叫你姐夫,有错吗?”
“你,你这么快就知道了?”李承训心中一凉,这宫中八卦传的就是快,现在无忧不知该有多么伤心。
“这大好事,当然传的快,这不,恪儿得着信儿,便赶来立正殿找你。”李恪兴奋得感觉浑身都在躁动。
皇帝当殿曾宣布驸马府将于月前完工,届时择定吉日令汝南公主和李承训于驸马府内完婚,而李承训也不必再回将军府,可先在立政殿小住。
李承训满腹愁事,实在无心情与李恪攀谈,可人家兴冲冲来找自己总不能拨了对方面子,何况这李恪还说自己是汝南公主的胞亲弟弟。
“三皇子,还是别这么称呼我,不如,以后你便叫我无名兄,我叫你恪弟,如何?”李承训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他的称呼。
少年李恪别看年纪不大,也是豪气干云的人物,满口答应自无不妥,然后又道:“无名兄,恪儿请你去天香楼庆祝一番如何?”
“恪弟好意,哥哥新领了,咱们还是改日再去,我这便要回立政殿,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李承训婉拒道。
李恪少年心性,满满热情而来,却被泼了一头冷水,自不甘心,又是百般相劝。
李承训磨不过他,便与他定下明日晚间一起去天香楼喝酒庆祝,这才算告罢。
眼见李恪高高兴兴地去了,李承训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道:这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的,想躲也是躲不过,这才举步向立政殿大门走去。
李承训先去拜见了长孙皇后,与她叙谈一阵。他明显感觉到皇后对他更为亲近了,想是城阳小公主两次得救于他手,而心生感激。
辞别了皇后,通过了立政殿与长乐殿的小门,李承训终于来到了无忧所住的正房门口。
“老爷,您回来了!”小翠和童钱正在打扫院落,见他回来忙迎上去施礼。
“宋管家和嫣红不在,辛苦你们了!”李承训见二人明显消瘦了许多。
“托老爷的福,一切还好!我去禀告夫人。”小翠躬身回到道。
“别!”李承训忙拦阻道,“我自己去!”
“是!”这二人知道自家主人不按常理行事,便也不多事。
李承训缓缓行到正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稍微停顿后,便伸手推开了房门。
见到里面的景象,却把他吓了一跳,对面咫尺当中而立的居然是一身大红宫装的长乐公主,而无忧和夏雪儿则侧立两旁。
长乐公主双手合握于腹前,黛眉微蹙地盯着李承训看,那眼神中透着无尽的凌厉与幽怨。
无忧双手背立于身后,脸色沉静,眼中似有无尽的哀愁,呆呆地看着旁处地面。
夏雪儿脸色微红,她的气色比刚来时好多了,她双眼看着自己的双手,而她的双手又在摆弄着衣角。
四人似僵住一般,谁都没有动,李承训一看这情形,心知她们必是已知皇帝赐婚的事情,若单是无忧,他势必会上前哄劝一番,可长乐公主在这里,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臣李无名参见公主殿下!”他抱拳施礼,总要说话打破僵局,“你怎么来了?”
“这是长乐殿,我不能来吗?”长乐公主显然对这句话很是反感,语气已然不善。
知夫莫若妻,无忧知道李承训误会了,忙解释道,“从我搬来长乐殿,公主便常来陪我,我们是知己,得知,得知……”她越说声音越小,即至最后,更是说不下去了。
“得知你攀龙附凤,另结新欢,我特来安慰无忧姐姐的。”长乐公主突然插言,语气说不出的狠绝,好似李承训抛弃的是她一般。
“公主,无忧,雪儿,你们别这样站着,咱们去书房吧,我和你们说清楚事情始末。”
李承训的一脸哀怨并不是装出来的,他的确非常无奈和纠结。
他提出去书房,是因为这一男三女在卧房中久不出来,恐人说闲话。
特别是长乐公主劫法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宫中乃至民间说什么的都有,他不得不顾及她的名节。
不去客厅,是因为那里虽是待客之地,却不是招待知己良伴之所,因此书房是最好去处。
长乐公主脸上一红,当先向外走去,无忧和夏雪儿紧随其后。
其实在李承训未回来之前,三女便有过一番激烈的讨论。
反应最激烈的居然是长乐公主,她义愤填膺的数落李承训忘恩负义,好似受害的人便是自己一般。
最伤心难过的则是无忧,她绝不相信是李承训贪慕虚荣,可皇帝赐婚是事实,是所有人都无法回避的。公主是天之娇女,自己是何等身份?无忧实在难以想象以后该怎么办。
心情最为复杂的反倒是夏雪儿,她出身富豪之家,是大家闺秀,无论头脑还是学识都颇不烦,只是近年纠结于情事而有些自暴自弃。
不过现在,她已然来到李承训身边,正在极力在恢复自己以往的状态。总得让心上人看到她最好的一面,自己才有机会。
极其精明的夏雪儿一直在不露声色的讨好无忧,因为她知道无忧在李承训心中的地位是她无法撼动的,自己若想能终日陪伴在爱人身侧,只要无忧点头,那一切都不成问题,至于李承训的意见,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当她听说皇帝赐婚的事情后,虽感意外,却并不如何难过,反而凭借她出众的商才看出了自己的机遇。
现在的状况是公主一家独大,这样不仅打破了无忧和李承训二人世界的平衡,也使得与李承训感情最深的无忧处于弱势地位,此时她若与无忧结成同盟,共同进退,未必不是公主的对手,而她自己也会如愿以偿的进入无忧和李承训的情感世界。
第八十六章 舌战群美
几人各怀心思,书房落座后,李承训先讲了昨夜惊险连连,又引出他之前与皇帝如何定计,如何实施的。他以大学教授的口才,说得是天花乱坠,**迭起。
三位接受传统教育的大唐女子,哪里受过这般忽悠?一个个听得是小脸通红,神色亢奋,手心都被攥出了汗水,谁还记得她们是要找李承训算账的?
李承训没想到效果这么好,便越发的卖力讲,特别是把几处最惊现处绘声绘色地说将出来,竟惊得三个美女小脸苍白,轻声尖叫。
故事终于讲完了,三个女人好似意犹未尽,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声催促他说起早朝皇帝赐婚的始末。
想到这事儿,她们便心中郁闷,可想想李承训千辛万苦,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实属不易,便又都心疼他,不忍心责怪他,只是想听听皇上是个怎样的态度,看看这赐婚之事,是否还有转圜余地。
李承训轻叹一声,如实了讲述了早朝发生的事情,说完之后,长长出了一口大气,可怜兮兮地看着众人道:“虽非情愿,却是万不得已。”
见他真情流露,三位美女都沉默不语,每个人的心里都纠结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公主殿下,”门外响起童钱的声音,“长孙驸马来了”。
长乐公主闻言脸色一暗,“请驸马先回去吧,说我与安平郡主还有话说。”
“安平郡主?”李承训闻言一怔,目光扫处,见无忧面色尴尬,神色扭捏。
“无忧妹妹已被皇帝封为安平郡主了,”夏雪儿与无忧坐在一处,此时拉过她的手,“圣旨是前日下达的。”
李承训心中一暖,种种迹象表明,皇帝准备拉拢他了。
“承训皇兄,我本不该”参与你的家事,但是我与无忧姐姐情同姐妹,因此才,才来的。”长乐公主越说心中底气越无,目光也不敢直视他,便看向无忧,才心中稍定。
她自己也理不清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对李承训的情义从未变过,却一直强迫自己忘记他,本来倒也开怀不少,但当她听说皇帝把汝南公主下嫁李承训后,再也控制不住了,羡慕嫉妒恨一起涌来,而汇到一处的结果却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不宁死抗婚?也许今日下嫁的便是她了。
现在,这一切与她本无关系了,可她还是鬼使神差的来了,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干什么。
李承训知道长乐公主对自己付出很多,单是劫法场救下无忧,戒痴等人,便足够他报答的了。
当然,他更知道她心里放不下自己,总想找机会与她谈谈,可长乐公主在有意回避他,使他一直寻不到机会。
“公主,承训知道你对我的情义,我也愿意以死报答公主的厚爱。”李承训一语,举座皆惊。
无忧惊讶的是李承训居然当着这么多人说出了大家都心知肚明,却碍于公主颜面而没有说出的事情。
夏雪儿惊讶的是这种隐秘的事情,李承训却不背着自己说出来,难道他接纳我了?
最惊讶的当属长乐公主,“你,你胡说什么?”她羞愧难当却不知该如何遮掩,本来她完全可以暴怒否认,但她的心里却多少有着些喜悦。看来自己这点心事儿,他是知道的,可知道又能如何?
“公主,喜欢一个人是希望他好,同时也照顾好自己,让爱人放心。”李承训继续劝导,“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妹妹。”
闻言,长乐公主呆了一下,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刷的一下红了,,随即悠悠的叹气道,“驸马在外等我,我先回去了,你们的家事自己了断吧,别牵扯我。”
李承训见她说完便向外走,眼圈之中晶莹剔透,心中一阵疼惜。为什么他会有这种感觉?不是他滥情,而是他心知长乐公主心中背负了太多的东西。
长乐公主,一个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了大唐帝国的稳固,为了长孙家世显赫地位的延续,宁愿做这个石头般没有感情的桥梁,而舍弃自己从来梦想却永远不可能拥有的情感世界,是多么可悲一件事情。
李承训身子前倾,双手微动,他知道只要自己冲过去,抱住她,就一定能把她融化在自己的怀里,但他不能,不能再让公主有所期待,要让她死了这点儿念想,她才会渐渐忘掉自己,这也是他当初说出这番话的初衷。
“我去送送公主!”无忧见长乐公主疾奔出门,丢下一句话便随了出去。
李承训轻叹一声,转头看向夏雪儿,见她依然低首弄衣,“雪儿,你身子好些了吗?”他那番话的用意,不仅仅是给长乐公主听的,当然也包括夏雪儿。
夏雪儿虽是芊芊弱质,却是心坚如铁的女人,否则也不会自损身体到那个地步,此刻,她也不想装糊涂,索性挑明了说:“雪儿从小也是饱读诗书,通情达理,断不会为难李将军,现如今将军贵为驸马,自是不会有雪儿安身之所,近日便会回转洛阳。”
李承训见她说得清楚明白,面上没有一丝为难,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看来这夏雪儿大病一场,却是明白了道理,转了性情。
“但是,雪儿的心已然给了将军,生是将军的人,死是将军的鬼,断不会另嫁他人!”夏雪儿毕竟没有勇气抬头看他,但话音决绝,没有丝毫余地。
她的话,像一击闷锤,重重砸在李承训胸口,他口里只喊了句,“雪儿!”便再无他话了。
他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身边这些女人,且不说无忧和窦红娘,即便是瘦猴和毒娘子,他与她们也多有感情交流,而唯独对于夏雪儿,因他自始至终便有意避开,是他所接触的女人中,情感交流最少的。
可偏偏是这个女人,一直在默默等着他的疼爱,甚至用自己的身体,或者说生命为代价。
无忧回到书房中,“哥哥,她走了!”
“哭了吗?”李承训问。
“嗯!”无忧点头,“哥哥也太不给公主留面子了!”
“为了她好!”李承训叹气道,“哥哥这几天累坏了,想先睡会儿,晚饭时候叫我吧!”
“行!”无忧回答说,“左侧厢房第一间客房一直给你留着呢,一会儿我让小翠把被子给你送过去。”
李承训闻言一怔,忙说道:“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这次轮到无忧反问。
李承训瞄了一眼夏雪儿,对无忧道:“我要和你睡!”
无忧没想到他如此直白的说了出来,脸色腾的红了起来,急道:“谁要和你睡?你是驸马爷,咱们高攀不起,走,雪儿姐姐!”
李承训莞尔一笑,他现在疲惫不堪,知道无忧还在气头上,但他不怕,因为他知道无忧爱他极深,那他便有办法哄她开心。
他在头等客房竟一直睡到半夜,才揉着两只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按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推开房门,却惊醒了门外的童钱。
童钱揉着惺忪的睡眼,“老爷,您醒了,我马上叫小翠起来做饭。”
按照无忧的要求,长乐殿里的随员来自无忧和夏雪儿这两方人,并没有其他宫女或太监,因此一应事务都要这几个人负责。
“童钱,你一直在这里候着?”李承训出言问道。
“是!小姐吩咐咱们在这儿候着,老爷醒后,咱们给老爷弄些吃的!”童钱恭敬地回道。
“小姐?”李承训疑惑不解。
童钱嘴角憋笑地道:“启禀老爷,无忧小姐今早上吩咐说,老爷荣升驸马,她不敢再以夫人自居,让咱们从今后称呼小姐!”
李承训知道是无忧玩闹脾性上来,故意整治他,但他立刻意识到这的确是个问题,公主下嫁,自然不肯做小,那无忧岂肯做小?
“行了,你快去睡觉,我自己去厨房弄些吃的!”李承训催促道。
“这?”童钱自然不肯,“主人心疼小翠,那我去给主人置办便好!”
“你忘记咱李府家规了吗?”李承训眉毛一立,喝道,随即想到这是长乐殿,哎,就当是李府门吧。
童钱知道主人脾性,忙答了声:“是”,便真的退下去睡觉了。
李承训在厨房见到有无忧留给自己的饭食,也懒得生火去热,吃了些冷食,又喝了大碗水,这才抹着嘴上的油渍,出了厨房。
他站在院落中,向正房望去,见还亮着灯,灯前映着两个人影,心知她们还未睡觉,思虑片刻,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便又回房继续倒头大睡。
这一觉直到日上三竿,李承训才起床,出门又见到童钱在门旁候着,便问他夫人醒了没有。
童钱回说夫人和夏小姐一大早便出去了,也没说去哪了。
李承训眉头一皱,好家伙,没看出来,小丫头的脾气倒也满大的。不对,以往的无忧绝对不会这样,她会眼睛红红的向自己述说委屈,难道是夏雪儿,她在背后给无忧出招?
想到这里,他立时出了一身冷汗,这还了得?他对夏雪儿的评价是两个字,一个是“痴”,一个是“精”,别看她手无缚鸡之力,可谁若是做了她的敌人,那便有得苦头吃了。
“童钱,走,带我去看看宋管家!”李承训如今得空,当然要先看看这位老头儿,如今宋管家也算大仇得报了,不知他今后如何打算。
童钱听说主人要去看宋管家,自然高兴,还说可以先去看看嫣红姐,她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然后他们一起去看宋管家。
李承训自无不肯,让童钱在前引路,两人向太医馆走去。
第八十七章 甘露殿面圣
经过太医的精心调理,嫣红身体好多了,她外伤已无大碍,不过内伤却要将养些时日,只能留待以后自己慢慢用功化解。
她见李承训来看她,喜出望外,连忙施礼,却被李承训一把扶起。
“真的没事了?”李承训一脸关切地问。
嫣红笑道:“承蒙主人挂怀,嫣红身体已然康复。”
“哎!嫣红姐是天山派高手,可不敢再如此称呼无名,无名自也不敢再指使大姐。”李承训连忙更正道。
嫣红笑笑,“主人若是不要嫣红,皇帝怕是会砍了嫣红的脑袋!”
李承训连连摆手,“现在贼人已除,嫣红姐和宋将军的任务算是完成,陛下必会论功行赏,咱们还是都听陛下的吧!”
两人简单寒暄过后,嫣红便领着二人一起去看望宋管家。自从宋管家住进来后,她一天都要来上三两边,对这里可以说轻车熟路。
宋管家伤势较重,被安排在太医馆最里侧幽静偏僻之地,此刻他正半躺在床上,双目微闭,听到门声响动,便睁眼看了过去,见是李承训,忙挣扎着要起来。
李承训抢步过去,一把拉住宋管家的手,“宋将军,您歇着吧,别乱动!好些了吗?”
“老爷还是叫我老宋吧!“宋管家说完,又是一阵咳嗽,他伤在心肺上,虽然毒素已被虬髯客逼迫出去,但病灶已成。
“行,老宋,不过您别再叫我老爷,刚刚我还和嫣红咱们得改称呼!”李承训又纠正道。
“咳咳!”宋管家说道:“咱们可是皇帝御赐给你的佣人,咱可不敢抗旨。”
李承训闻言,知他是在说笑,便也凑趣的哈哈大笑起来。
一上午的时间,李承训一直陪着宋管家和嫣红聊天,给他们讲述了昨日帝都之内的精心动魄,以及尘埃落定后皇帝的封赏。
嫣红和童钱听说自己都有封赏,无不欢欣雀跃,唯独宋管家沉默不语。
“老宋?怎么了?不舒服?”李承训见宋管家神情有异,出言问道。
“老爷,这次我伤的不轻,怕是好了以后,功力也再难恢复到往昔的一成,况且如今大仇已报,此生已了无憾事,对于皇帝的封赏还真提不起兴趣来。”宋管家越说脸上悲容越厉。
李承训知他念起满门被杀的事情,心中难过,便安慰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将军身子如此健壮,当以传后为己任,且不可轻言轻生。”
宋管家闻言一怔,老脸一红,“老爷莫要取消老夫了!”而后他又一脸郑重地道:“老夫出自草莽,也不懂官场道道,现在已无家可归,又无法再入江湖,便想这辈子跟着老爷吧!”
这次倒是李承训愣住了,“老宋,您?”
宋管家凄然一笑,“皇帝对老爷现在日渐信任,如果老爷对陛下也忠心无二,老宋愿意终身追随老爷,荣华富贵一概不论。”
“为什么?”李承训心中奇怪,出言问道。
“原因有二,”宋管家显然说多了话,又一阵气喘咳喘,“其一,我想隐居不问世事,可自己过也没啥意思,不如和你一起;其二,老爷你这人有头脑,重情义,仗义,跟着你,我放心。”
宋管家的大实话,听得李承训心下感动不已,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行,老哥哥肯陪我,求之不得!”
四人又说了一阵话,不知不觉到了正午,嫣红要亲自下厨,李承训却说他身子尚未全好,死活不让,好说歹说之后,他便嘱咐两人好好养伤,自己带着童钱离开了太医馆。
出了太医馆,李承训便令童钱先回立政殿,而他则去了太极宫甘露殿,那里是李世民的居所,他是去谢恩的,也是去探口风的。
李世民见他到来很是高兴,一身便装龙袍与他在大殿正堂说话。
李承训战战兢兢的向皇帝表达了自己能尚公主,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无比光荣,并表示一定要善待公主。
他知道李世民在观察他的态度,因此极力的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但他也知道一味的示弱,并不会让李世民放心,那个软中带硬的李承训才是皇帝熟悉的自己。
因此,谈了一阵闲话,他便扭扭捏捏地道:“不敢欺瞒陛下,无名与李无忧虽无夫妻之名,却已有夫妻之实,恳请陛下也把安平郡主赐臣为妻。”
“啪!”李世民拍案而起,“好你个李无名,简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居然得陇望蜀,想要朕的两位公主?”
李无忧已拜长孙皇后为义母,被封为安平郡主,因此李世民有此一说。
“请陛下息怒,臣非是贪心,实是情难自禁,还望陛下成全。”李承训见皇帝一脸严峻,赶紧补充道。
“哈哈哈,”李世民突然纵声长笑,“我说你小子准回来求婚,让朕也给你和无忧赐婚。”
闻听此言,李承训心中一松,“陛下神机妙算!”
李世民看来兴致颇高,继续说道:“可是皇后却说你会拒绝与汝南公主婚事,因你只爱无忧一人,看来是皇后看错了你呀!”
“陛下!“李承训恭敬地道,“皇后没有看错臣,臣目前确是只爱无忧一人。”
“哦?那是朕错了?”李世民面色一整,沉声道。
“不,陛下也未错,大丈夫立世,三妻四妾算不得什么,陛下赐婚是对臣的肯定与赏识,臣是真心高兴。”李承训这番说辞是早就计划好了的,因此张口便来。
在古代,男人三妻四妾算是平常,从法制伦理来讲是男权社会对女权的欺诈,可是咱们细细想来,其实这也是社会发展至此的必然结果。
那个时候社会医疗水平极其低下,很多孩子出生后得不到很好的照顾,被夺去生命,而若想保证人丁兴旺,便只能多娶妻生子,这与动物界,一头雄性动物,会拥有多头雌性动物,或者整个部落的雌性动物,是一个道理。
因此,直到英国工业革命,社会生产力极大提高,科技日益发达后,这种一夫多妻制才算真正的消亡,因为它已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
“朕就知道你李无名奸猾,说说,为何朕与皇后都未错?说的好,朕不罪你,说不好,朕便要治你个欺君罔上之罪,到时可别怪朕悔婚,说不得还要你再入天牢。你不是要与兄弟们同甘共苦吗?朕成全你。”李世民脸拉得老长,语气不善。
李承训虽然算定皇帝并不是真的生气,可看这气场,也是心中不拖底,毕竟天威难测,没准皇帝还真要他再吃些苦头,因此不得不小心应对。
“陛下,人是重情感的动物,臣与无忧日久生情,因此只爱她一人,因此皇后说的没错,”李承训说完,稍停了一下,见李世民没有表情,才继续说道:“而陛下说臣要想享齐人之福,正中臣的心事,因此也未错,臣只是斗胆恳请陛下,也将安平郡主下嫁给臣,不正是应了皇帝的猜测吗?”
“好吧!”李世民面色和蔼,意味深长地道:“朕便效仿尧帝,让你享受“皇英”之福,希望你能安心在帝都生活,也算朕对你的一些补偿。”
中国古代传说中,尧帝有两个女儿,也称“皇英”。长曰娥皇,次曰女英,姐妹同嫁帝舜为妻。
李承训闻言,神色一正,立即大礼参拜,“谢陛下恩典,无名……无名参见父皇。”
“父皇”二字一出口,李承训和李世民心中都是一震,心中百感交集,滋味各自不同。
“快起来吧!”李世民此时已离开皇座,走到他的身旁,伸手托住他双臂,把他扶了起来。
不知何时起,李世民在接见李承训的时候,已不带侍卫了,即便他深知李承训身赋百兽拳,还有天生神力,如果近距离动手,自己绝无幸免,但他笃定李承训不是这种人,也不会这样做。
李世民阅人无数,确信李承训要报仇一定会揭竿而起用军队改朝换代,但绝不会用行刺这种令世人鄙夷的做法,况且,他自始至终都感觉李承训对自己的仇恨并不强烈。
而李承训心里也的确已没了推翻大唐的念头,只想脱离朝廷安稳度日,同时去挖掘那十二生肖扳指的秘密,以了解自己能穿越来此的根本原因。
可以说,虽然他们对对方的期望,诉求都各不相同,但显然都有一种默契,那就是“你好,我也好。”
接下来的谈话是轻松而愉快的,李承训委婉的表示希望尽快与汝南公主和安平郡主大婚。
李世民则说已让钦天监选择吉日,一旦吉日选定,立刻开始准备,但李承训可以于月底先入住驸马府以筹备婚礼事宜。
期间他们又提到宋管家等人的去留问题,李承训还特意提到上午已看过宋管家,并把宋管家的意愿说了出来。
李世民微思片刻,说道:“小翠和童钱本是宫人,便赐予驸马,继续服侍你们,宋管家是当世豪侠,当时情势危急忙,也是请他保护你,如今贼首伏诛,他的去留要他自作主张,既然他想
第八十八章 酒逢知己
李承训代宋管家谢恩之后,又把话题引到碧桃身上,并希望能去监牢里探视一下。
李世民自是信人,已承诺待碧桃伤好之后准其随潜唐使回国,至于李承训想去探视她,也自不会在意,立即传令侍卫带着他去天牢探监。
辞别皇帝,出了干露殿,李承训心中仍旧烦乱无比,他之所以肯做驸马,完全是为了救戒痴等人,之后,他便要带着无忧远走高飞,那公主怎么办?岂不是害了人家?这也是他所不愿见到的。
可能不走吗?答案是不可能的,帝都藏龙卧虎,龙蛇混杂,即便皇帝真对他好,也难免不被他人牵连。
他熟知唐史,知道李世民诸位皇子的夺储之争,以及侯君集叛乱事件,件件想扯都能扯到他的身上,与其做一个危如累卵上的驸马,不如逍遥忘情于山川。
思度间,他已到达天牢,被引入碧桃监牢之外。
碧桃对李承训的来访视而不见,无论他说什么,都无动于衷,只是萎缩在墙角。
李承训本想看看是否能化解碧桃身上的怨气,但显而易见,从她的抵触程序来看,这不是自己张嘴说说便能办到的。
也罢,他救下碧桃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要她的感激,纯粹是出于人道考虑,总觉得能少伤一命,合乎天道。
就在李承训转身离开之后,碧桃开口了,声音极其低小,显然不是给旁人听的,但李承训还是若有若无的听到了。
她说的是:“别以为救了我的性命,我便会感激你!”
李承训的脚步停顿一下,却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便又径直走了出去。
这宫廷浩大,一天的光景稍一转悠即便过去,转眼已是日暮时分,他没有回长乐殿,而是直接去了天香楼赴李恪的约会。
天香楼依旧繁华奢靡,达官显贵云集,楼上的包间无一处空闲,即便大厅之上也早已座无虚席,那跑堂的伙计喝五邀六跑来跑去,好不忙活。
李恪早早便来到天香楼外候着,眼看约定的时辰将到,正瞧见李承训向这边走来,忙迎上前去,“无名皇兄!”
“恪弟,你太客气了!”李承训见他旁边还有一个少年,比李恪更显稚嫩,也就十三四岁年纪,“这位?”
“胞弟,李愔,”李恪介绍完,又对李愔道:“快,叫皇兄!”
“李愔见过皇兄!”这小子倒很机灵,连忙施礼。
李承训不由得眉头一皱,这当皇帝的,没有不恨结党营私的,李恪少年心性不顾虑这些,若是有闲言碎语者说上一句,“杨妃子女与李无名亲近异常”,一旦传到皇帝耳中,怕是要生是非了。
“走,咱们里面说!”李承训从心里喜爱李恪,打算根据所了解的历史走向,对他指点一番,方便他安身立命。
三人回到包间,关好门窗,便自然而然的叙谈起来。
李承训因其出身以及近年来在帝都做的事情,可以说已经成为这些皇子公主们的偶像级人物。
两个少年有机会与他聚谈,自是颇感荣幸,尽是问些那些在后宫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事情。
李承训则是谈笑风生,说了自己如何破案,如何设计,如何涉险,如何托生等等,为他们答疑解惑。
李恪因曾参与其中一段故事,也在后宫小有名气,此刻再听得李承训说出当日事情原委,更加兴奋难耐。而李愔则是一脸钦羡,那眼神中流露的都是少年郎的嫉妒。
男人聚谈的润滑剂是酒,无酒不欢,无酒不谈,于是乎别在乎多大年纪,总之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大会儿功夫,就都喝得醉熏熏的。
李承训已把自己的往事讲得差不多了,便自然而然的谈到了汝南公主,通过这兄弟俩毫无遮拦的口中,也概了解到汝南公主是个怎样的人了。
说到汝南公主,不得不先说一说她的母亲,也就是李恪的母亲,唐太宗李世民的嫔妃,杨妃。
历史上对于他们的母亲杨妃的记载同样寥寥数语,《旧唐书.太子诸子传》记载:“恪母,隋炀帝女也。”,《新唐书》记载“其母隋炀帝女,地亲望高,中外所向。”而且都是在其儿子李恪的传文中出现的。
杨妃的确存在,却不见其生平见之于史书,我个人认为应该是失宠或者早逝,而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太宗在立太子时曾经考虑立李恪,如果彼时杨妃还活着,要确立李恪的嫡子身份,必会提到立杨妃为后。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汝南公主出身贵胄,父、母双亲皆出自隋、唐皇族帝裔,其曾祖母与外曾祖母都是西魏八大柱国之一、大司马卫国公三朝国丈独孤信之女,其曾曾祖父亦是西魏开国功勋、八大柱国之一的唐国公李虎,其外曾祖父是隋朝的开国皇帝隋文帝杨坚,其外祖父是隋炀帝杨广,其祖父是唐朝的开国皇帝唐高祖李渊,其父是一代圣主唐太宗皇帝李世民。
汝南公主简直是融合了杨隋、李唐和独孤氏三豪门之血脉,身兼两个大一统皇朝的帝族,在中华历史中可谓难得一见。
这样的女子,该是如何的雍容华贵?一般男人想想便是心痒难耐,李承训也是血气方刚,有身份,有地位的热情青年,自然也不能脱俗。
不过,他心中始终有个疑问,为何李世民会把这位公主嫁给他?虽然他们年纪相仿,但绝不是主要原因,难道是这位公主本身有什么缺陷?
他的这种猜想很快便被李恪推翻,按这位皇子说法,他的这位姐姐,用天生丽质,秀外慧中等等词语形容简直荼毒了她,他只说:“谙诗文,熟六艺,满朝文武子弟未有入其眼者,貌惊人,性倔强,愿一人终老而不为泥浊。”
李承训呆了一呆,心里打了个激灵,在这种女人面前,自己可怎么活啊?
三人正谈得兴起,却听得门外吵嚷声不绝,似乎还有打斗声,李承训也是好事之人,江湖上混迹久了,爱打不平。
“我看看去!”他出得房门,见楼梯围栏上围了不少人,走过去向下一望,见下面大厅中央有个突厥人正被一个壮汉爆打,而旁边一位突厥老人则在不停的作揖行礼,恳请那些打人者收手。
李承训定睛细瞅,觉得哪老人似曾相识,“咦?那不是吉利可汗吗?”仅仅一月前,他见吉利可汗还是花白头发,现在竟然变得雪一样苍白,险些认不得了。
他目光游走于大殿之中,很快锁定住两个人,觉得是他们在主导这一切。
就在突厥少年摔到的前方,有一个人身材高挑,留着八字胡须,而另一个人是个矮胖子,小眼睛不大,他们一人手里提着个酒壶,拿着个就被,正对着突厥少年指指点点,彼此间也是互相喝来喝去。
“王兄,看,看,他倒了,该你了!该你了!”那八字胡须的瘦子,指着那个肥硕的胖子喊道。
“哎!又输了,倒霉!”说着,胖子便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再来,再来!”
这胖子话音刚落,那名壮汉打手又一把将那突厥少年举起,然后在原地转了几圈,再把他高高抛起。
“砰”的一声,少年摔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便停住不动了。
“好!”那姓王的胖子一声大喝,双脚跳起,那激动的神色好似中了千万大奖。
那瘦子则无奈地摇了摇头,“哎,我的三连胜终于被终结了!”说完,他一仰头,把自己的杯中酒饮尽,而后又重新填满,“再来!”
“混蛋!”李承训看清状况后,怒不可遏,这分明是拿人命做耍吗?他反身便往楼梯口走去,要下楼去教训那一帮汉子。
“无名皇兄,”李恪见他要走,赶紧说道:“其实楼下的状况,不说每日都有,怕隔个三五日便会闹上一出,那少年是收了钱,故意被人摔打的。”
“什么?”李承训迷惑不解,“这,天下会有如此荒唐之事。”
“三公子说的是!”楼梯口走上一个驼子,一身员外装束,俗不可耐,却浑身透着一股霸气,家资万贯的霸气。
很显然,这人知道李恪的身份,故而用“三公子”指代。
“你是?”他觉得此人身形像极了一个人,待看到他缓缓抬起的脸庞,不禁心中一喜,可不正是邹凤炽,邹驼子?
邹驼子笑道:“咱们还是回到房内再叙吧!”
李承训摇头道:“若说那少年挨打,他心甘情愿,可你看人群边上那老者,他的打可是白挨了。”
“公子放心,您看!”说着,邹驼子伸手一指。
众人顺势看去,见有几个天香楼的打手已然围拢上去,隔开那几个泼皮打人者,并已把倒地的吉利可汗扶了起来。
“这?”李承训惊疑地看着邹驼子。
邹驼子答道,“没人可以在天香楼胡来,公子放心吧。”然后,他诡谲的一笑,而后用手拍拍自己的胸口。
李承训觉得他的笑意炜深莫测,见他又拍自己的胸口,心中一惊:难道这天香楼是他在主理?遂悄悄地用手指指地,又指了指他,见对方微微颔首示意,便抱拳道:“多谢这位大哥指点,那我们兄弟便回房继续喝酒了!”
他背对着李恪兄弟,他又向邹驼子打了个眼色,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要问邹驼子,但他觉得还是暂时与他保持距离的好,因为他不知道这里是否会有皇帝的眼线,即便没有,在李恪兄弟俩面前也要尽量回避。
邹驼子极其精明,一见便知李承训的用意,忙笑着抱拳道:“客气客气,后会有期!”
“幸会幸会!”李承训也是满面堆笑,意图送上一送,转头对李恪兄弟道:“你们房内等我!”
“好!”兄弟倆不明就理,又见楼下那闹剧也已结束,便散步回房。
李承训未免他人起疑,并未远送,只到楼梯口处,便邀手告别,却悄声在邹驼子耳边说了一句话。
邹凤炽仅仅是双眉一敛,便不漏声色的含笑而去。
第八十九章 密会
送走邹驼子,李承训回到房间,见李恪若有所思的摸样,遂问道:“恪弟,想什么呢?”
李恪迟疑着道:“无名皇兄,我想起来了,那突厥老人好像是颉利可汗?”
“不错,是他!”李承训暗佩他这般年纪便有如此的眼力和心思.
李恪轻叹道:“我是去年在父皇要斩杀他的时候,在法场见过的,如今看来,竟又苍老许多。”
“是啊,他若大把年纪,背井离乡,日夜睡在街口的帐篷里,吃睡都不得安稳,又每日思念故土,怎能不憔悴?”李承训也跟着感叹。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李愔插话道,“他屡犯我大唐天威,在边关坏事做尽,也是他的报应。”他话音很冲,隐含着轻蔑之意。
李承训知他说的不假,可对于一个英雄末路的老人,何必计较那么多?战争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不是参与战争的就一定是罪犯,也可能是不得已,但一个孩子能懂得多少?因此,他便也没分辨,便喝了一口酒。
“愔弟,话虽如此,可咱们得有慈悲之心,他既已沦落到这般田地,过去的就算了,一会儿咱们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他的。”李恪毕竟年长,懂得分寸。
“我才不去,”李愔依旧固执,“父皇封他官职,给他俸禄,他却不知感恩,偏要如此献世,坏我大唐风貌。”
李承训见二人争执起来,连忙道:“来,恪弟,愔弟,咱们不说他了!喝酒!”
李恪瞪了一眼李愔,端起酒杯,“好,无名皇兄,请!”随即举杯一饮而尽。
李愔兀自不服,撇着嘴回瞪了他一眼,也是举杯相随。
三人从颉利可汗的话题上移开,继续推杯换盏。
又几杯酒下肚,李承训见李恪话语更多,明显有些醉了,他心中记挂自己方才安排邹驼子的事儿,便无心再与二人攀谈,便劝解道:“不如今天就这样吧,再晚回去,怕是宫门要关了!”
“无名皇兄,咱们兄弟出来,就没打算今日回去!”李恪喝得醉眼朦胧,还待分说,却被李承训拦住话头儿。
“今日已喝得不少,咱们改日再聚,恪弟,你且记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咱们兄弟性情相投,却难免会落人结党营私的口实。”
李恪闻言一怔,壮着酒胆高声道:“咱堂堂男子汉,何惧危言?”
李承训见他醉意浓烈,心知多说也无用,可与他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抓起面前的酒坛子,“来,恪弟,再干一个!”
李恪红着脸膛,也端起面前的酒坛,“好,干!”
这一口酒,就好似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李恪终于再也抬不起头来,口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趴到在桌子上,昏睡过去。
见李恪醉倒,李承训对李愔道:“好好看着你哥哥,我出去找人帮忙。”
“是,无名皇兄!”李愔忙扶住李恪,轻声唤他。他是不小心听到李恪与姐姐汝南公主说话,说是约了李承训来天香楼喝酒,便软磨硬泡的要跟着来,想看看这被后宫诸位兄弟姐妹列位传奇的人物。可他年仅九岁,自是没有什么酒量,便以水代酒,当然不会醉。
邹驼子早已在楼下等候多时,见李承训从包间出来,匆忙走了上来,正要说话, 却见李承训摆手示意他噤声,便生生的把话头给咽了回去。
“人多眼杂,先把他们兄弟送到客房去。”李承训走到他身旁,压低声音道。
“主人放心,请先移步到‘槐花’包间,这里让驼子处理。”邹驼子同样把声音压得极低,毕恭毕敬地道。
“嗯!先跟我进来!”
李承训回身进入房内,把醉倒的李恪,和懵懂的李愔交给邹驼子妥为安排,才又踏步出了房门。他并不担心兄弟俩的安危,因为邹驼子是精明人,既然已知这两人是皇子的身份,巴结还来不及,怎可能会加害?
天香楼的所有包房都是以花卉名称命名的,最高档的包间是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次一等的是牡丹、芍药等寓意吉祥的花卉,而槐花则是最下一等的包房。
伙计们都很热情,听说他要去槐花包间,便一路送到门口,才点头哈腰的离开。
李承训见这包间在天香楼最低层,靠近柴房附近的半地下室中,若没人注意,还真不好被人发现,心中不禁苦笑:这商人唯利至上,即便主打高端的天香楼,也安排了这等包间,显然是为那些想要面子,又手头拮据的人准备的。
刚推门而入,他便感到侧旁有衣动之声,忙一个转身,使自己面朝对方,正见对方一拳攻到,便伸出一掌拖住对方的臂肘。
他现在仅有百兽拳防身,而接触的人又多为贾夫人、宋管家等武林高手,因此已养成习惯,出招从不用尽,只是试探性的攻击,确认对方武功平平后,才会后招跟进。
见那人动作迟缓没有章法,李承训料定对方即便会武也不甚高明,于是反扣擒拿,同时“蛇式”游走到对方身后,把对方的手臂拧在其后背上,按倒于地。
那人俯身贴地,关节受制,也真是硬朗,挣扎了几下,疼得额头冷汗直流,竟硬是未吭一声。
“大侠请手下留情!”旁边响起一个语调生硬,苍老的声音。
李承训松手起身,口中说道:“颉利可汗,我是李无名!”
“什么?”颉利可汗明显一惊,随即桌上的酥油灯亮了起来,“哎呀,还真是恩公!”
“可汗,向来可好啊?”李承训抱拳微笑。
“快,云罗,给恩公行礼!”颉利可汗说着,便要当先跪拜,却被李承训一把扶住。
“可汗切莫如此多礼,来,咱们坐下说话。“李承训把他扶到桌旁。
那叫云罗的少年,长得干瘦娇小,想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至,但双眸透亮,一看便是聪明坚毅之人,他见颉利可汗如此状态,便愤愤地站立在老可汗的身后,眼中依然喷着怒火。
李承训心中奇怪,按说颉利可汗已经说了自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为何那少年还如此仇视自己?
“云罗,这便是爷爷与你常说的恩公,若不是他为咱们一族人证明了清白,爷爷丢了性命事小,咱们突厥在帝都一脉,也将背负千古骂名,快,过来给恩公磕个头!”颉利可汗,说得不快,但言辞中那种热烈之情,呼之欲出。
那少年皱着眉头,极不耐烦的上前一步,抱了抱拳,算是行了礼了。
“你这孩子……”
“可汗,算了,咱们谈正事要紧!”李承训不想在这种事情上lang费时间,他做好事,从未想过需要别人的感恩戴德,只是按照自己的心去办事的。
“恩公,千万莫怪,这是我孙儿阿史那云罗,这些年在帝都没少受到汉人的欺侮,因此非常抵触汉人。”颉利可汗忙解释道。
李承训恍然,原来这孩子非是对自己仇视,而是对所有汉人都没好感,这也难怪,不由叹道:“刚才我见到这孩子被那几个人打,想他充满仇恨也是理所当然。”
“哎!”颉利可汗摇头叹息道:“因前几日,我感染风寒,家中无钱买药,这孩子有孝心,便来天香楼做‘胡偶’,”说着,老人家双目含泪,疼惜得抚摸着依偎在他身前这少年人的头发。
“胡偶?”李承训颇为不解,他想起曾经看过的唐史资料,唐时的确曾流行一种胡偶游戏,可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据说当时大唐天朝子民,对于西域胡虏并不尊敬,经常作怪取笑他们,有一种“打胡偶”的游戏蔚然成风。
人们常常在酒宴上摆放一个头戴宽沿帽,蓝眼睛,高鼻梁的小木偶人,用它来表示喝醉的胡人。当这种滑稽的小木偶跌倒时,如果它倒的方向指向哪位宾客,则这位宾客就必须将杯中的酒喝干。
这种游戏上至达官贵族,下至文人墨客,常常乐此不疲的在各种场合玩耍,甚至在妓院里用这种木偶人取乐。
然后有趣的是,人们一方面嘲弄、取笑着这种木偶,另一方面也正是他们,在苦苦思恋着大都市酒肆中那些楚楚动人的胡女侍者,还真是反映出人类的贪婪。
史书记载,这种木偶多为木制,也有布制的,可从未记载过用活人做木偶的,但事实却是如此。
按照颉利可汗的讲述,酒客们用钱雇佣突厥人做玩偶,按照规则,将有大汉把那突厥人举起摔在地上,以最后胡人倒地的方向,来确定谁来喝酒。
听完他的讲述,李承训气得手指咯咯作响,这便是盛世,盛世没有战乱,人民安居乐业,但纸醉金迷的奢华生活便也随之而至,但总有一些社会底层者会受到剥削,没有办法,特权阶级要享受,便不能让所有人都成为特权阶层。
“可汗,我有一计,可以让你回归草原,但需要冒险,你可愿一试?”李承训其实最是心软,他已决定帮助颉利可汗逃回草原,想这老人迟暮之年,也掀不得什么风lang了。
史书记载,颉利可汗在贞观八年初抑郁而终,现在正是他一脚踏入鬼门关的时候,若不救他,他必死无疑,即便要救他,也不知能否救得出?
第九十章 床上的暧昧
颉利可汗听李承训说可以帮他回归家园,激动地哽咽了,他没想到李承训会有此心,有此胆,“恩公!”
他忙施展大礼,语气沧桑坚定地道:“阿史那.咄禄,愿意一试,即便是死,魂魄也要回去!”
“爷爷,这人是汉人高官,信不得他的话!”在旁一直未发一言的阿史那云罗,突然出言说道。
李承训看了云罗一眼,并未与他分说,又对颉利可汗道:“不过可汗需依我两件事。”
颉利可汗先是呵斥了云罗两句,然后自信满满地道:“恩公请说!能回故土,必当遵从!”
“可汗保证回归草原之后,不仅是自己,还要约束亲属、部下,不许再犯大唐边关!”李承训面色郑重地道。
“这个自然,”颉利可汗凄惨地笑笑,“草原之上的雄鹰,已不是我阿史那.咄禄,即便我想展翅也没有机会了,我只是想默默的做一个终老故土的牧民!”
“第二个条件!”李承训用手一指云罗,“需要你的孙儿立誓,也永不犯我大唐边疆!”他之所以提出这个条件,是觉得这个少年小小年纪,无论是这股狠劲还是忍耐力,都极具潜质,在得知阿史那云罗极度仇恨大唐后,他觉得有必要收敛一下他的傲气。
“这个,也没问题,”颉利可汗连忙应诺,“云罗,快,答应恩公。”
阿史那云罗目光凶狠,真如草原上的一头瘦狼,无奈爷爷已然发话,虽不情愿,也还是走到李承训前面,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道:“阿史那云罗发誓,若得李无名帮助回到草原,绝不与大唐为敌!”
他也知道回到草原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只是他信不过汉人,还拿捏不准,把安危寄予这个汉人身上是否会有风险。
李承训笑道:“你这小子还真是严谨,”他知道时间紧急,便不再啰嗦,正要说出自己的谋划,便见邹驼子从外面进来。
这样更好,不用他费两遍事了,在互相给对方引荐了之后,李承训便讲出了他的谋划,把几人惊得目瞪口呆。
“这,这真的可以?”颉利可汗难以置信。
“有风险,切记除咱们四人外,别透漏给任何人一丁点儿消息,另一个关键,就看云罗了,若是这两点做好,我有百分之八十的希望,此事能成。”
“爷爷答应了你,出了事,他不追究,我阿史那云罗可未答应,若你骗了我,即便我打不过你,拼死也要取你的狗命,除非我死!”阿史那云罗阴冷冷地说道,颇不符合他年少情怀。
李承训笑笑,自是不会与他计较,“好,咱们现在便开始吧!”
天明的时候,他才安顿好一切,然后便匆匆地回到天香楼客栈,唤醒尚在醉卧中的李恪和李愔,带着他们一起向皇宫走去。
在宫门口分别时,李承训又特意叮嘱二人万不可再如此放纵,若要聚谈,待汝南公主下嫁之后,随时可来驸马府长聚,到时谁人也难以说三道四。
目送两兄弟走远,李承训才举步向立政殿走去,可未至近前,便见童钱在大门旁来回踱步,神色惶急的左右张望着。
“小童钱,出什么事了?”李承训见他向自己跑来,也紧走两步,迎了上去。
“老爷,你可回来了,夫人哭了一夜了!”童钱急道。
“出什么事了?”李承训忙问。
“不知道,昨日夫人回来,问你去哪了,我说不清楚,夫人晚上又问了几次,后来便一直哭来着,小翠说的。”童钱一脸懵懂。
李承训心中有数,定是这小丫头觉得委屈了,也或许是夏雪儿怂恿的,自己看过便知因由。
来到正房门口,他迟疑一下,还是推门而入,他与无忧已是夫妻之实,自不必避讳,方才只是考虑到夏雪可能也在的缘故。
一股暖香扑面而来,熟悉的味道令李承训突然间心情大好,他喜欢无忧,觉得和她在一起非常的轻松自在,心里特别安稳。
可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夏雪儿滑如凝脂的香肩,心中竟然噗通一跳。
同样,对面倚在床头的夏雪儿也看到了他,只见她“嘤”的一声,把被子拉倒身前,遮挡住自己。
不得不承认,夏雪儿是美人,特别是那宽阔的额头,以及额头前那抹卷发,说不出的性感妩媚。
李承训想到她为了自己吃尽了苦头,只是自己不愿去享受这份爱而已,也算是自己对她不起,不由得心头一软,“雪儿,你先出去下,我和无忧有话说。”说着,他便背过身去。
“说吧,雪儿姐姐不走!”无忧大声说道,声音里充斥着怨气。
李承训昨日忙叨了一夜,本打算稍歇息一会儿,到正午时段还得出去办事,如今却见这两个女人给自己添乱,不仅心中有气,再想想现在无忧与夏雪儿好似死党一般,干什么都黏在一起,完全不是以往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丫头了,更是有些冒火,决心治她一治,叫她知道,相公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恨的。
想罢,他立马转过身形,懒散散的来到床边,半蹲在床旁,可他一见无忧通红的双眼,一脸的憔悴,不由得心又软了,柔声道:“乖丫头,相公事情比较多,你该体谅才是!“无忧与夏雪儿是对立而坐,背对着门,她一声不吭,正倔强地扬起头颅,看着床上的帐幔,完全视他为无物。
李承训余光看那夏雪儿,正抱着被子坐在床脚,只留出个脑袋得见,也是双眼通红,一脸灰败,想是与无忧抱头痛哭来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挨着无忧的身子,向床上蹭了蹭,“好娘子,来,让相公抱抱!”说着,他便伸展双臂去搂抱无忧,完全不顾已经把头低得恨不得埋在被子的夏雪儿。
无忧自然不肯就范,重重的甩开他的手,向床内靠去。
李承训哪肯放手?展开百兽拳“蛇式”,几下扭动便上了暖床,见无忧“虎式”来袭,连忙一个“熊式”迎上,夫妻二人在床上便扭打起来。
两人用的都是百兽拳,但李承训习练过易筋经,对武术的理解自然透彻,虽无内力为辅,凭借自己的外门功夫加上天生神力,无忧根本不是对手。
无忧原本按着李承训为自己的谋划,要习练易筋经,但其入门功夫禅纳功这一关始终过不去,也是,她没有佛学根基,去修习佛门**,自是吃力,因此虽有些内力,既不正宗,也不浩大,根本对敌不过李承训。
不过,李承训有心让无忧踢打自己出气,因此竟是不闪不避的硬抗着她打向自己的拳脚,而他只是缠绕在无忧身上不离左右。
此时最尴尬的莫过于夏雪儿,她真后悔刚才没有出去,现在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还是冰清玉洁的女孩子,哪见过这种花枪?唯一能做的便是藏到被子里,可还要时不时的被二人不留心甩出的拳脚碰到。
无忧打累了,不动了,任由李承训抱着,只是一动不动。
“吧嗒!吧嗒!”李承训感到自己抱着无忧腰间的手上一凉,顺眼望去,见无忧正自默默的流泪,心中不禁郁闷:这?怎么又哭了?
“乖!别哭了!”李承训把自己的嘴唇凑到无忧的耳边,以往无忧定会躲开,因为她的耳朵特别怕李承训的哈气,然而此刻她却似毫无知觉。
夏雪儿听到打斗声响终止,便把头稍稍探出一些,仅露出两只眼睛,正看到这一幕,顿时脸色一红,又赶紧把眼睛闭上,藏到被子里,可仅藏了一瞬间,她又立即把头探了出来,睁大了眼睛定定地看着李承训。
李承训见她如此,反倒吓了一跳,也定定地看着她。
“无忧,你,你快看看老爷!”夏雪脸色涨红,嘴角带笑,磕磕巴巴地道,同时,她抬起一只手臂去捂她的妙口,却不小心露出了半边身子。
春节一过,长安的气温瞬间转暖,而长乐殿自来便有火炉取暖,因此屋子里干燥温暖,她与无忧都是肚兜之外套着一层白纱,这一举手间,便使得春光乍泄。
李承训脸色一红,虽然夏雪儿仍然瘦弱,但毕竟来到这里也有些时日,身子虽未恢复如初,却也日渐丰满,非是骨瘦如柴了。
夏雪儿猛然发现自己的失态,连忙又缩到被子里,心中却是一阵甜蜜,自己的身体被心上人看到,是一种享受。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暧昧得不能再暧昧了,可李承训没空体味这些,又把注意力放到了无忧身上。
他转到无忧身前,使自己的脸正对着无忧的脸,郑重其事地道:“丫头,相公真的只爱你一个人,娶公主是万不得已,我向你保证,如果可能,我会设法悔婚!”
无忧这才明白夏雪儿为何发笑,只见李承训一颗光头之上两个黑青的眼圈,看起来异常滑稽可笑。
本来她听得李承训的承诺,心中便有些感动,此刻看到他这个模样,终是忍俊不住,依然流着眼泪,却不由得笑出声来。
第九十一章 小鸟依人
“嘿,笑了便好!“李承训见无忧终于愁容渐退,不由得松了口气,原来。他与无忧方才打闹时,故意没有遮挡脸部,甚至是有意送上前去,让她结结实实的打在脸上,为的便是搏红颜一笑,如今见目的达到,也是欢喜,丝毫不觉得疼痛。
“无忧妹妹,老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儿,有些事不得不为之,他心里有你,便是你的幸福,何苦要这般钻牛角尖呢?”夏雪儿露出两只眼睛,看到此情此景,颇合时宜地劝道。
李承训顺杆边爬,忙道:“丫头,咱们一起走过的日日夜夜,经历的困难险阻,别人不知,咱俩知道,难道这点儿信任与体谅也没有吗?”李承训心里难受,他就见不得无忧难过,说完,他向夏雪儿投去感激的一瞥。
“哥哥,对不起!”无忧终于开口了,眼泪却仍止不住的往下流,“丫头也不知道怎么了,想想以后哥哥不喜欢我了,心里就特别难过。”
李承训心中万般疼惜,轻轻的搂住她的身子,把她靠在自己怀里,“傻丫头,说什么呢,哥哥白天已向皇帝请旨,让皇帝把安平公主赐婚给我!”
无忧转过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这?”
“这什么这?”李承训笑道,“皇帝已经应允,旨意没准今日便来,你就是我心目中永远的公主!”
无忧心中感动,如小鸟依人般钻进李承训怀里,又低声啜泣起来,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
李承训没有打扰她,便让她这般静静的哭泣,人在有压力的时候,是需要发泄的。
“哥哥。”无忧在他怀里喏喏地道:“其实,丫头知道哥哥胸中自有天地,也不求哥哥心中只装丫头一人,可是,可是就是担心有一天哥哥不再喜欢无忧了。”
“傻丫头!”李承训心中感动,“咱们的感情,谁人比得了?以后不许瞎想,哥哥也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只疼无忧。”这是他实心实意的想法,说起来也是恳切异常。
无忧一双大眼睛望着他,脸上飘起两坨红云,“哥哥,千万不要做坏男人!”
看着一本正经的无忧,不知如何会冒出这么一句,李承训心中万般怜爱,不由得又紧紧的抱了抱她。
夏雪儿此刻在被子里肠子都悔青了,他可不想让李承训觉得自己是孟lang之人,可如今在这里什么都听了,什么都见了,说自己厚颜无耻,都不为过,可怎么办呀?出,出不得,自己还半裸着身体,藏,又藏不住,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
李承训见把无忧安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是不能让夏雪儿在场,假装咳嗽两声,说道:“相公有些口渴,出去喝点儿水,稍后便回。”
说完,他一个翻身下床,哈哈大笑着,推门向外走去。
“咣当!”一声,门被关上了。
夏雪儿一下掀起被子,忙三叠四的寻找自己的衣物,胡乱的穿在身上,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滚烫,而且抖得厉害,眼光还时不时的瞄向房门,生怕李承训突然进来。
“呵呵,姐姐你慢点!”无忧边说边帮她穿衣。
李承训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笑嘻嘻的候着,他在猜想夏雪儿会以何种表情出来?正想着,便听得“吱呀”一声,随即便见房门大开,夏雪儿蓬头散发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雪儿!”他话还未说完,便已见她已跑入自己的房间里,不由得摇头叹息,他心中实不知如何劝说夏雪儿放弃对自己的念想。
抬头看看天色,见几近正午,他并未选择立即回房,而是站在院子中间,扯着脖子大喊:“童钱!““哎,老爷!“童钱忙从厨房里钻出,“有什么吩咐?”
李承训低声吩咐道:“昨日,我有块玉佩忘记在天香楼了,你现在帮我去找来,回来马上给我!”
“是,老爷!那我这就去,”童钱躬身应答,而后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见童钱出了殿门,李承训这才迈步回房,并随手关上房门。
俗话说久别胜新婚,即便李承训此刻疲惫不堪,但是他刚化解了无忧心中的烦闷,正自兴奋,加之方才两个半裸美女对他的视觉刺激,都使他心中躁动无比,回到房间后,自是二话不说的把无忧扑到在床上。
…………
屋内风光无限,自不必多言,总之最后二人都是筋疲力尽,一动不动的相拥在一处。
李承训迷迷糊糊地好似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他强自睁开眼睛,见无忧已穿衣下地。
“丫头,”李承训按着昏胀的脑袋坐了起来,“是童钱吗?”
“是,”无忧已到门口,脆声回道,“你歇着吧,有事我去办。”
“不,你让他等下。”李承训边说边四处找寻他的衣物。
无忧隔着门告诉童钱等候,然后才回身把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拾了起来,一件件摆好在床上,开始帮他穿衣,“看你还乱疯不!”
李承训迟疑了一下,便欣然接受了无忧的举动,伸胳膊伸腿的配合着,笑呵呵看着她温婉娇羞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暖流,柔声道:“谢谢你!”
无忧心中甜蜜,娇羞道:“你对我好,我才要谢你呢。”说完,她又调皮地指着李承训的光头,呵呵笑道:“相公,丫头可以摸一下吗,”
其实她第一眼看见他的光头时,便觉得滑稽可笑,可是始终被伤心和难过堵着,笑不出来,如今雨过天晴,心情放松,自然不会放过亲自抚玩的机会。
“当然”李承训一抹光头,猛地向她怀里扎去。
“啊!”无忧惊叫一声连忙用手去遮挡,二人便嘻笑着又扭在一处。
知道童钱在门外候着,李承训自没时间缠绵,猛然间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给她一个长长的热吻,然后又再她额头轻轻亲了一口,“相公要去办件大事,你好好休息。”
“什么?你要出宫吗?”无忧拉住他的胳膊,“昨夜到现在你都没怎么睡,身体怎么受得了?”
“没事,今天回来可能还要晚些,但你放心!”李承训安慰道。
无忧低声道:“丫头知道相公要做的事情必是极其在重要的,一切小心!”
李承训又低头亲了她一口,才起身下床,笑着推门而出,见童钱已然等在那里。
童钱也有随时出宫的腰牌,当然这也是皇帝的恩宠,“老爷,这是您的玉佩吗?”他双手把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呈了上来。
李承训单手接过玉佩,另一只手拍拍童钱的肩膀,“辛苦你了,一切还算顺利?”
这块玉佩是他故意留在天香楼的,也是有意令童钱正午时分去取的,当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挺顺利,只是……”童钱皱眉道:“只是颉利可汗死了,说是昨日他在天香楼挨了羞辱,回去便气急而终,而他孙子把老头的尸体抬到了天香楼,正闹呢。”童钱毕恭毕顺地答道。
“哦?有这种事?想是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得折腾。”李承训故作惊慌,“颉利可汗也算与我有些交情吧,走,咱们过去看看!”
童钱始终是皇帝派来的,并非他的心腹,自然有些事情不能说,有些话也不能讲。
二人一前一后说话间便出了宫门,向天香楼走去,离着老远,便可以看到天香楼前有些许兵士,守着门口,却并无颉利可汗的尸体,想是已经被劝走了,他心中对邹驼子也多了几分佩服,这要是换做别的地方,摊上这事儿,怕是早就被官府查封了。
“走,咱们去颉利可汗的府邸!”李承训并未进入天香楼,而是直接扭头走了。
过了几条街,李承训便到了颉利可汗的府邸,此时这里已是白茫茫一片,到处是白布,白纸,未及近前便听得哭声阵阵。
颉利可汗被俘长安后,太宗曾任其为虢州刺史,可他坚辞不肯就位,后来又改授右卫大将军,并赐他园宅安身,可他却有屋不住,宁愿自己在大街上住帐篷。
因此,他这右卫大将军府,平日里也是门庭可以罗雀,反倒是今日身死,不仅门口守卫森严,来往吊唁的宾客,也算是络绎不绝,但大多是一些街坊邻居,和可怜他处境的陌生人。
老人儿子没了,家里唯一的男丁,便是小孙儿阿史那云罗,据说上午去天香楼讨说法后,便进宫去皇宫向皇帝报丧请旨去了,因而接待他的是老人的儿媳。
李承训被引入灵堂,给老人家敬了香,烧了纸,看过遗容后,便被引到厢房休憩,“您去忙吧,我和小少爷有过一面之缘,待见他回来,我便走!”
厢房不大,却并未有其他人,因为没人肯在这里休憩,无疑他是个意外。
“那先生稍待。”这个突厥女人的汉语很是生硬,行礼也不周庄。
李承训见她去了,便吩咐童钱去院子里帮衬帮衬,自己则坐到桌边喝起茶来,一双眼睛却始终关注大厅上的迎来送往。
午饭时间已到,来吊唁的宾客寥寥无几,李承训猛然起身,对童钱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去方便一下,你且在这里休息便好。”
他出了房门,问名了茅厕的所在,便举步向那个方向走去,谁知走过一间房室便一个转弯,突然展开“蛇”式向灵堂后门跑去。
灵堂之内只有云罗的母亲在烧纸,见李承训突然到来,猛然一惊,随即便起身匆匆向外走去。
云罗娘到得厅外,吩咐老管家在厅门口看着,没有她的同意,谁也不许进到灵堂里面,之后,便快速来到茶坊,与童钱攀谈起来。
第九十二章 突厥葬礼
童钱和云罗娘唠了不短的时间,也不见李承训回来,不由得心焦,起身便向外走去,“大娘,我去看看我家主人,怎地还未回来?”
云罗娘立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见李承训从外面进来,始才松了口气,“那不打扰你们了.”说着,便低头退了出去。
李承训笑笑,安抚了一番童钱,说自己肚子痛,翻来覆去的去厕所,现在好多了。
二人便继续一边闲聊着,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看着可汗府内的迎来送往。
午时刚过,来府内吊唁的达官显贵渐渐多了起来,一个个器宇轩昂,锦袍玉带。
中书省的内史侍郎来了,门下省的黄门侍郎来了,尚书省的左、右仆射来了;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的侍郎来了,甚至四方馆的各国使者也派了代表过来。
看来,这是皇帝有意安排的,怕寒了那些外臣的心,因此有意把这葬礼办得热闹些,这样也好,场面越大,越乱,对于李承训要进行的事情越有利。
未时刚过,府门外一阵骚动,李承训见一队官军当先进来,随后是阿史那云罗和一个太监。
“阿史那家人接旨,”那太监立足于院中,双手高举圣旨。
“番民接旨!”阿史那云罗,从那太监身后的跨步出列,面对着圣旨屈膝跪倒,同时,他的母亲也从厅堂里碎步出来,与他跪在一起。
“咦?”传旨太监道了声怪,“怎么不见老夫人来接旨?”
“祖母年事已高,听闻噩耗,便昏厥过去,至今未醒。”阿史那云罗答道。
“算了,”这太监语气柔和,那腔调真如那小娘子般柔腻,“杂家来时,皇帝说了,体念阿史那氏年高力衰可免跪接旨,如今她不在,你们便代为传达吧。”
“是,多谢公公体谅,”云罗的母娘叩头说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追赠阿史那咄禄,为归义王,谥号为“荒”,准其孙之请求,以突厥礼将其于今日火化,允其孙阿史那云罗携归义王骨灰归葬故里,钦此!”
“谢陛下恩典,万岁!”阿史那云罗和他的母亲齐声拜谢。
宣旨太监这时又道:“皇帝让杂家和这二十名侍卫一路护送可汗西行,不知咱们能为小兄弟做些什么?”
阿史那云罗双手接过圣旨,闻言一怔,“公公,咱们是要向北回归草原,怎么西行?”
这话倒闻得那宣旨太监一愣,随即想到与突厥孩子说这话,他当然不懂,于是解释道:“小兄弟,这个,就是皇上让咱们帮着可汗火化的事情,不是真正的向西走。”
阿史那云罗还是不很懂,但明白了最重要的两层意思,一个是他们要帮忙,另一个是不跟着他们走。
可汗府的确人员凋敝,即便算上管家,也才三个男仆,两个女仆,都是突厥人,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但他却借口汉人不了解突厥习俗,而并未用他们做事。
宣旨太监见说,正乐不得在一旁看热闹,而不愿管事,“那好,那咱们就护卫着可汗好了!”
阿史那云罗知道这太监定是奉了皇帝命令,不待葬礼完成,是无法回去复命的,也不再理他,收好了圣旨后,便开始准备最后火葬的用物。
仅仅过了半个时辰,云罗和三个突厥仆人已把颉利可汗的棺材装在了马车上,而自己则也骑了一匹小马,出发前,把象征着突厥勇士的弯刀高高举起:“皇帝恩准祖父魂归故里,启程!”
“嗬!嗬!嗬!”三个突厥仆人齐声高喝,他们虽然人少力单,但那声音清朗高耸,好似面对着千军万马正枕戈待发。
李承训不由得一阵肃穆,也缓缓出了茶房,眼看着阿史那云罗指挥着三个仆人,牵着马车,缓缓走出了院子。
“走,帮人帮到底,”他带着童钱,紧随其后。
没想到,颉利可汗活着的时候,寂寞潦倒,可这死了倒是有了风光大葬的派头。
随着灵车的经过,有不少路人顺便加入其中,当然这里面的**多是看热闹的。
这送葬的人越聚越多,多雾越来越大,浩浩荡荡地出了东城门,然后一路向北,直到渭河边上才停了下来。
那里早有一块区域搭起了木架,放置好了干柴。
这架子搭得很特别,并不高,离地约有五尺,大小刚好能架住颉利可汗的那口棺材。显然,这是早就有人在此按要求准备好的。
队伍停了下来,那些跟随过来送葬的百姓也开始乱了起来,还别说,皇帝派来的那二十个侍卫还真派上了用场。他们围成了一个圈子,把看热闹的人拦在外面,而后钢刀出鞘,一阵比划,周围纷乱的人群顷刻间便秩序井然。
阿史那云罗指挥仆把吉利可汗的灵柩从马车上卸下来,但没有放到木架里面,而是放到了木架旁边。
然后,他又一言不发地回身又回到马车旁,把车辕从那匹拉车的瘦马身上车卸了下来,牵着这马再次回到那木架旁自始至终,他的眼中都透着凝重、悲凉、无奈与愤恨,完全不像是个十几岁少年的情结。他用手慢慢地抚摸着马颈,然后轻轻的趴在瘦马的耳边,“兄弟,陪着爷爷上路吧。”
瘦马前蹄踏地,鼻孔中“灰灰”地打着喷气,低头在他身上亲昵的蹭着,眼中竟隐隐含着泪光。
马是通灵性的动物,似乎已知道即将到来的恶运,而再做最后的努力,可这是宿命,难以改变。
突然,瘦马轰然倒地,没有悲鸣,有的只是越来越低的啜泣,随着眼中最后一滴泪的坠落,没了生气。
云罗拔出马颈上的弯刀,带出一抹血涌,洒得他头脸都是。
这时,那三个突厥仆人已然打开颉利可汗的棺材,待云罗走过来后,四人合力把他抬到那马的尸体旁。
云罗神色凝重,没有悲伤,没有泪水,他让那三个仆人站在一旁,自己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把吉利可汗的身体用绳索固定在那马上。
围观的群众从未见过如此场面,都觉稀奇,指指点点讨论不已,而李承训却是知道这突厥人的葬礼习俗。
突厥人在尸体火化时,既不似氐、羌族只将尸体“聚柴薪而焚之”,也不似鲜卑、乌桓将尸体土掩而仅将器物烧葬。他们把死者生前所乘坐过的马匹及穿过的衣服,用过的器物与尸体一起带到现场,“置尸马上”,让死者如生时乘坐之姿。
这便是史书上记载的:“乃择日取亡者之所乘马及经服用之物并尸俱焚之。”中关于火化的习俗。
至于其中“择日”,说的是突厥人信仰、观念中十分看重天时吉凶,为了于事有利,他们往往通过占卜方式来选择一个合适吉利的日子。
这便是阿史那云罗特别入宫请旨,执意要今日火化的缘由,可以说是合情合理,皇帝自无理由不答应。
阿史那云罗已把吉利可汗绑缚在死去的瘦马上,然后,那三位突厥仆人,便把周围贮备好的高草都扳移过来,堆在架子四周,慢慢覆盖住颉利可汗和那马的尸骨。
做完这一切,身穿传统突厥人服侍阿史那云罗,翻身上了他来时骑乘的另一匹马,挥舞着马刀,围着柴堆,驱马奔跑起来,嘴里还嗨嗨喝喝的叫嚷着。
四周的侍卫及看热闹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连连后退,而阿史那云罗似乎并不顾及这些人死伤,仍是按照自己的圈子路线,策马狂奔。
“嗨!嗨!嗬!嗬!”
起初,是云罗和那三个突厥仆人随声附和,及至后来惊恐的人群明白这又是突厥人的习俗后,便也跟着叫喝起来,那声势一层层加重,竟是把现场衬托得肃穆热烈起来。
阿史那云罗越跑越快,好似平地刮起的小旋风,弄得地上尘土飞扬,迷得众人眼花缭乱,整整一刻钟过去,他才停了下来,一人一马都是浑身大汗,喘着粗气。
这是突厥火葬文化的又一特征,《隋书》突厥传中有“绕帐号哭”之载。说的是,哭祭者骑着马,绕着逝者的帐篷哭号,及至绕帐一圈至帐门之时,便勒缰下马,对着死者“以刀划面”。
当然,这里没有帐篷,只有灵柩,阿史那云罗也不只跑了一圈,更未以刀划面,可以说一切从简了,除非是突厥风俗的内行专家,否则谁也看不出假来。
“爷爷,走好!”云罗跪在地上,郑重地向颉利可汗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果断的起身,拿过已经引燃的火把,向柴堆仍了过去。
“呼!”的一下,烈火瞬间燃烧起来,由于洒满了松油,熊熊烈火在燃烧时,不时的腾出突爆的烈焰,并且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三个突厥人默默的向内添加木柴,始终维持着大火燃烧不熄。
太阳即将落山,火葬仪式终于结束,围观的看客们早已相继离去,唯有始终跪在火堆前的阿史那云罗等五人始终一动不动。
那传旨太监见焚烧的火焰渐渐熄灭,才走到云罗跟前,小声说道:“小兄弟,按皇帝吩咐,咱们已护送可汗去了天国,杂家这就回宫复命了!”
“啊!有劳公公了!”阿史那云罗并未起身,而是直接叩拜行礼。
“哎!别客气了,都不容易!”传旨太监说完,便小手一挥,带着那二十名兵士回宫复命去了。
阿史那云罗脸色惨白,却是没有泪水,他在三名仆人的帮助下,把吉利可汗的骨灰成殓在陶罐中,这才搀着自己的娘亲回府。
李承训是在火葬接近尾声的时候离开的,他没有回宫,而是又去了天香楼,对童钱说是他心情不好,要喝上两杯,请他转告无忧,无需为他担心。
第九十三章 天香楼主人
夜幕刚刚降临,距离午夜狂欢还有些时间,李承训便在天香楼找了一个合适的位子,一个人独酌起来,他一点儿也不觉得枯燥,因为需要他思考的事情太多了。
既然在天香楼,他便先捉摸起邹驼子来,觉得这人的市侩气似乎更浓了。
他观察邹驼子在其他人面前一副仁厚宽容之态,而在自己面前却依旧是奴颜婢膝的模样,这种两面性使他感觉很不舒服,但细细想来,无论是仁厚之态,还是奴颜之像,却又都令人觉得他是诚心诚意的,能做到这点,得是什么样的人呢?
但无论邹驼子如何折腾,李承训已在其心中为其定了性,“这人可以与其共富贵,未必能与其共生死。”其实道理很简单,邹驼子这个时候出现,完全是因为李承训现在是驸马的身份,否则,在他深陷囹囵,甚至无忧即将被斩杀的时候,怎么不出现?
但随之,李承训便释然了。商人的趋利,无可厚非,只要不是损人利己,无可厚非。换个角度想,邹驼子见自己因“谋刺”皇帝而被打入死牢,后又“劫持”小公主跑路,而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低调不作为,也是人之常情。
且不说邹驼子对自己的忠心到底有几分,其经商的能力确是另人叹为观止的。当初他们在暗影门总舵分手的时候,李承训仅仅送他千两黄金,以为发展基金,可这也就一年的光景,他竟然买下了偌大个天香楼,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昨晚,邹驼子对于自己的发迹史一笔代过,不愿多说,表面上看来这是在谦逊,实则是不打算让李承训知道其中内情。
但李承训是何许人也,从他闪烁其词的只言片语中,基本已了解了个大概。
当初二人决定打造暗影门的金融帝国,李承训便把帝都至洛阳附近的暗影门组织联络图送给了他,并且任命他为总负责人。
暗影门是军队系统为班底建立的,非是一般江湖豪客组织,其组织成员完全听从于上峰的领导,并不会因为他不会武功,又完全陌生而对其产生抵触情绪。
当然,若是领头人尸位素餐,他的部下自也会不满,但他们的不满方式将是越级上报,这是暗影门的组织特点。
但是,邹驼子仅仅用一个月的时间,便征服了所有部下,他的做法很简答,就是他一到任便把五百两黄金全都分了下去,给门徒家里改善生活。
试问如此的领导,谁不拥护?而难能可贵的是他分了银子,少了本钱,可赚钱的速度却并不慢,只要是用心办事的部下,便一定会有丰厚的报酬。
他赚钱的法子也很简单,便是借鸡生蛋,他拿着另外五百两黄金去了洛阳夏家,摆出李承训和丐帮的面子,要求与夏家合作,一起做洛阳至长安间的生意。
军队系统的效率是很高的,他们按照邹驼子的指示,密切关注着政、商两界的一切发展机会。
邹驼子便是依据暗影门的这套人脉资源,情报资源,结合洛阳夏家的巨大资金,努力发展自己生意。他有聪明的头脑,清醒的眼光,每每能较人之先的发现商机,并抓住机会。
他就像是一个居中的蜘蛛,在编织自己的金融网络,无论大钱、小钱,有机会便不会放过。
别人看他风光无限,他心中却清楚分明:光有资金、有眼光、会把握机会,这些还不足以使他成为富可敌国的巨商,一定要广交朋友,交好朋友,有身份,有地位,有手段的朋友。
其实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商业运作的路数其实是一样的,一是资本,二是人脉,有这两样,便无往不利,顺风顺水。所以,邹驼子有了一些资本以后,便着力发展人脉关系网。
在邹驼子的这张人脉关系网中,有个核心人物是他极力想要结交的,他费劲心机的交往许多达官显贵,目的都是为了设法接近这个人,因为这人是帝都之内的一个隐藏富豪,但知道的人却不多。
这位富豪绝对是低调奢华有内涵,从不张扬,他是跟随皇帝一起打江山的老部下。
在李渊起兵之初,极需财力,人力支持,他不仅倾尽全部家当,还把自己的部属和家门中有才干的人,也拉进李渊的队伍中,他自己更被受命为掌管军需的官员。
李唐建国之后,他被授光禄大夫(从一品),加封义原郡公(爵位,正二品)。数年后,又被任命为工部尚书,加封应国公,负责长安城的军防工程。
玄武门之变后,他毅然选择了站入李世民的队伍序列中,优宠不减反增,威势赫赫。
这人名叫武士彟,虽然他战功显赫,却在大唐廖如星汉名将中,根本排不上号,之所以后世会常常提及他,完全是因为他有个很出名的女儿。
他的女儿今年刚满十一岁,将于三年后入宫,成为李世民的才人,这人便是后世无数传奇故事的主角,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
邹驼子只知武士彟是官家身份的富豪,却不知这人的女儿将给后世带来的影响,不过李承训却是心知肚明,他来自现代,自然知道武氏家族的来龙去脉。
武家累世经商,武士彟原本从商做木材生意,而且挣下了很大一片家业,但是当年因得罪了隋朝尚书令杨素,而被罗织了罪命,要治罪入狱。
封建社会有个通病便是重农抑商,因此商人的地位是极其低下的,即便你有家财万贯,也不弱官家一根手指头,于是乎,有抱负的武士彟在侥幸逃脱后,便决定弃商从军,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才去投靠了李渊。
他辅佐李渊起兵,通过战功及与皇帝的良好关系,建唐之后位列一品大员,但功成名就后的武士彟,除了一心扑在工作上,继续为大唐朝呕心沥血外,暗地里也没闲着,非常低调地干起了经商的老本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成果便是天香楼。
这一晃十多年过去,随着年龄日益增大,武士彟身体也每况愈下,遍观身边子侄,没有一个对经商感兴趣的,反倒是一个个有钻营官场的心,他便想转手天香楼,把银两与众人分了,也便了无牵挂了。
邹驼子便是了解到这种态势,才着力结交于武士彟的。最后,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花了怎样的代价,使得武士彟低价把天香楼转让给了他,但即便如此,邹驼子的资金也是不够的,其中四成,是洛阳夏家的股份。
李承训纵然精明,也猜测不透他们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可邹驼子不细说,他也不好太过逼问,唯一的办法便是接触武士彟,从中了解情况。但公主下嫁之日便是自己离开帝都之时,而史书记载武士彟于贞观九年去世,恐怕自己无法与之会面了解内中详情了。
李承训把邹驼子自述的敛财经过,又详细梳理一遍,觉得这邹驼子确实是难得的经商奇才,并不能因为他对自己不够忠心,而因噎废食,对之弃而不用。
但他心里清楚:这驼子与小英子、虎子等人绝对不一样,他是存了二心的,因此只能把他放在心中的二等地位,深知在信任他的同时,也要留个心眼。
当然,现在谈信任还为时尚早,这次,他打算试探一下自己在邹驼子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便布了一个局,而这个局的主要执行者之一,便是邹驼子。
现在,这个局已然完成一半,根据他白天的观察,阿史那云罗那边做的很好,没有任何纰漏,倒是邹驼子这边,今晚才是真正检验他时候。
虽不确定邹驼子对自己的忠心度,但是他确信邹驼子不会在这事儿上出卖自己,邹驼子是极聪明的人,应该想得到,这件事即便让皇帝知道,凭借他李承训与皇帝这种打出来的关系,也不足以对他构成致命威胁。
而一旦撕破脸皮,李承训倒可以利用皇帝手,甚至暗影门门主的威压,来制裁邹驼子,使他身败名裂,甚至死无全尸,都不难办到。
想到这里,李承训笑了,他呷了一口酒,多少有点得意。他突然想到,邹驼子突然出现,完全是认为自己深得皇帝宠信,从而想通过自己搭上皇帝这条线,可这小子万万不会想到,自己首先让他做的便是欺君罔上,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人独酌,想着心事,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便夜深,天香楼更加热闹起来,此时舞台之上已经开始有了表演,先是一位侍女抚琴,后来几位花魁舞蹈,这些前奏其实都只为午夜胡姬的表演做铺垫。
李承训心里有事,酒并没有多喝,四处打量着那些激情纵欲的社会精英们,在这奢靡生活背后的嘴脸,思考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除了享受之外的价值所在。
午夜终于来临,醉生梦死的社会精英们期待一夜的时刻终于到来。他们的眼睛一个一个睁得溜圆,直放光芒,他们欢呼着,雀跃着,躁动着,癫狂着。在这里,没有古代的礼法与矜持,有的只是人性的贪婪与享乐。
再看舞台上扭动着身体的胡姬,她们像蛇一般蜿蜒缠绵,像狐一般妩媚柔情,那撩人的面纱,那低开的胸襟,那半短的裙摆,无处不惹火,无处不挑逗,无处不勾引着台下看客们的**。
狂欢的火焰,被疯狂的点燃了。
胡姬们开始下场与酒客互动交流,李承训对两个金发碧眼的美女格外的敢兴趣,当然是一掷千金了。
他来这儿便是来花钱取乐的,他要让皇帝知道,自己爱酒爱玩,并非是铁板一块没有弱点的人。
不过,他心里也知道,皇帝绝不会被他这种做作所迷惑,以为他真是这样的人,只是希望聪明的皇帝,能猜到他的良苦用心,这便足够了。
第九十四章 借尸还魂
这一夜是属于李承训的,他酒没少喝,钱更没少花,当然,他的这些付出得到了回报,居然有幸得到那两位胡姬女子的垂倾,让他拉了手,亲了嘴,还依偎在他的身上,期待下一个节目。
男人没有不好色的,俗语说,一等好色爱才女,二等好色爱淑女,三等好色爱美女,四等好色爱妓女。那些之所以未被诱惑的男人,与其说是定力非凡,倒不如说是因为对他们的诱惑力还不够。
以上述理论推断,李承训放纵一次也是情理之中,但他却始终坐怀不乱,经受住了异域才女的诱惑。
他虽是一等好色男人,但同时也是意志坚定,有原则,有坚持,有担当的男人,所以,他表面上色态毕现,论真章的时候便装糊涂,最后自然是甩了大把金钱,而后不了了之。
午夜过后,盛宴落幕,自是各回各家,没去处的便三五成群地奔向天香楼客栈。
李承训晃着身形,退三步进四步的随着吵嚷杂乱的人群,从天香楼前堂大厅,勉强来到了后楼的客栈。
客人们争先恐后的去选择房间,而他却始终坐在凳子上没动,待众人散去,他依然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
“客官,住店吗?”掌柜的过来问道。
李承训醉眼朦胧地掏出一锭银子,仍在地上,晃荡着身体道:“掌柜,九两银子,上房?”掌柜的看了他一眼,低头道:“九两银子不够。”
“这个!”李承训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向他怀里扔去。
那掌柜慌忙双手楼抱住,见是一块招财笑佛样式的和田斑玉,正是自家主人日常佩戴的那块玉佩,心道:“口令对,信物对,看来这人便是主人交代的那位客官。”
盛唐时期,经济发展,国立昌盛,开拓西域,畅通丝绸之路,因此和田玉原料源源不断的内输,使得唐代玉制品达到秦汉之后的又个高速发展期,达官显贵更是以配玉为风尚。
唐承隋制《隋书.礼仪表七》中记载,“天子白玉,太子瑜玉,王玄玉,自公以下皆苍玉耳”,可见玉的社会风行度与社会等级关系。
商人虽然有钱,佩玉却有严格限制,甚至有钱的商人也不敢佩戴好玉,因此,这掌柜一眼便认出这玉佩。
他悄然把玉佩纳入袖中,唤来小二,说道:“送他去地字号上房。”
地字号房间都在一层,小二扶着醉醺醺的李承训进入甬道尽头的一处房间内,把他放在床上,然后便转身出去了。
李承训听到关门的声音,腾地从床上坐起,神色凛然,醉意全无。他飞步来到门口,掩上门栓,而后立即转身爬到床下,找到一处机关凸起,按了下去。
“咔嚓”一声,地面惊现一个方口暗道,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进去。
地道狭长,壁有烛光,仅宜一人独行,他估算着大约走了半里路程,方见一道石门截住去路。
他搬动机关,推开石门,骤亮的烛光炫目而来,他适应了一下,便踏步而入,见这石室不大,仅有一方石桌,四把交椅和一张小床。桌旁,正坐着一脸紧张的邹驼子,和满脸老泪纵横的颉利可汗。
“参见主人!”邹驼子眼色快,立即起身抱拳,这次他没有下跪,一是有李承训的严令不许跪拜,二是他此刻正在闹心。
“恩公!”颉利可汗浑身颤抖,起身施礼。
李承训连忙过去伸手扶住他,帮他坐回原处,坐在他的旁边,“可汗,身体没什么大碍吧!”说着,伸手搭住他的脉关。
“没事儿,好着呢,想不到李将军针灸之术如此了得,居然可以使我这活人假死,还顺便驱除了我体内风寒,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呀!”颉利可汗说完便不再言语。
他记得李承训和他讲过,中医把脉之时,不仅要求郎中沉心静气,同样也要求病患保持平和,以免心律不齐,气血拥堵而造成误诊。
“可汗,放心吧,你没事儿了!”李承训收回手指,笑道,“别光谢我,我只是出了个计策,这一切实施都是邹凤炽的功劳。”说着,他又指了指一旁的邹驼子。
“哪里?主人所命,焉敢不从?”邹驼子忙起身答道,他心思转得快,心知现在已是骑虎难下,若是去向皇帝告密,自己未必能有好果子吃,若是不听命李承训,肯定便会被潜伏在帝都附近的暗影门追杀。
邹驼子也是很自负的人,他对李承训礼敬,完全是因为当年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是李承训雪中送炭,帮助了他,成就了他今天的一切,他是知道感恩的人,也觉得有必要报答这位恩公。
但是,随着他财富的增加,地位的提升,以及与朝中权贵日益频繁的交往,很自然的产生了一种骄傲的心理,虽然对于这位旧日的恩主,尊敬有之,但心中却并非是心服口服。
邹驼子本来认为李承训是依靠与长乐公主的关系才保得性命,对于他连破奇案,抓住元凶,也一直认为是贾夫人身为女子并不够强大的原因。
但是通过今天这个局,他认识到帝都内那些所有关于李承训的神乎其神的传闻,都非是空穴来风,确是因为他拥有过人的才智,竟与当年圣上砥定社稷的手段不遑多让,更难得的是他的那种仁厚和为朋友甘冒风险的品质,这要是在乱世,当是一代明主。
邹驼子之所以得出这个,是因为在等待李承训的时间里,把这个局面行事到如今的整个过程,全部肢解开来,一点点分析而得到的结论。
简单来说,李承训设计的这个局,其实是个连环计,首计为“借尸还魂”,二计为“暗度陈仓”。
首计“借尸还魂”。
这第一步,其实在昨夜李承训与颉利可汗分手时,便已经开始实施。李承训用金针封闭了颉利可汗周身几处气门大穴,他用针的时候,拿捏好分寸,使之会在翌日正午时分,阳气最盛之时,才会突然闭造成气假死状态。
所谓闭气,其实便是使得气息不通过人体几处生命表征明显的血脉,同时降低人体体表的温度,使得外人误解其人已经死去。但是闭气的时间绝对不能过长,李承训做了一些特别的措施,也至多能维持两个时辰左右,便必须要为其解开穴道,否则便会导致气息绷乱而血蹦人亡,这样留给阿史那云罗去活动的时间可以说非常紧迫。
这第二步,便是在正午时分,颉利可汗闭气后,由阿史那云罗立即抬着他的“尸体”去天香楼哭诉。
这时,候在那里的邹驼子会在第一时间出来打理,并昭示众人:“可汗并非死在天香楼,因此与他无关,但的确是这里受了打击,才导致其气闷而亡,天香楼可以出人帮忙料理丧事。
这样一来,邹驼子的人力物力,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参与颉利可汗的葬礼,从而听从云罗的安排,提前去做一些为颉利可汗脱逃而在葬礼上必须要准备的事情。
这第三步,李承训要求云罗不要在天香楼逗留,立即抬着尸体到皇宫门外,向皇帝哭诉,请求严办造事者。
皇宫门口岂是能这般胡闹的?云罗抬着颉利可汗的“尸体“还未走到门口便被巡逻的守卫拿下。
因事情涉及到颉利可汗,还有“尸体“为证,士兵们当然已第一时间通知了宫里,宫人自然不敢耽搁,禀报了皇帝。
李世民对颉利可汗还是很优待的,闻知他突然暴毙,一面派人去验看,一面令太监传旨云罗进殿。
李承训做这种安排无非还是为了节省时间,若是不抬到皇帝跟前,一旦宫人办事拖沓,怕是颉利可汗当真要被憋死了。
与此同时,他为了防止突生变故,使救人不至于变成杀人,自己也一直在估算着时间,一旦在预定的时间节点,颉利可汗的“尸体”未被送回可汗府,那他便会立即前去宫门施救。不过这样一来,颉利可汗炸死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这招很冒险,但奏效了,太医馆和仵作都第一时间查验了颉利可汗的“尸体“认为确实已经死了,至于死因嘛,是心脏骤停。那个仵作还想进一步剖尸来查看,却被身旁护着颉利可汗尸体的三名突厥壮汉给唬住,谁也不敢妄动。
既然已经证实颉利可汗已死,皇帝当然是命可汗府的人赶紧把老人家抬回府中,搭设灵堂,以为悼念了。
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因此李承训到可汗府的时候,颉利可汗已经被送回来有一会儿了。他特别挑选正午这个时段来启动计划,是知道这个时候会来可汗府的人不会很多,谁人会在饭口的时候听人家哭丧?
这第四步,是在颉利可汗的“尸体”回到灵堂后,李承训令云罗娘缠住童钱,自己则借口如厕,偷偷潜入灵堂,用金针解开颉利可汗被闭气的穴道,完成了借尸还魂计策的最紧要一环。
与此同时,云罗在皇宫内被召见,向皇帝请求要按突厥人的习俗火葬爷爷,并且说今日便是吉日,一定要在日落前火化。
李世民自无不允,只是奇怪为何要如此匆忙?待了解到这也是一种突厥人的火葬习俗,便也不多问,只是再三向太医和仵作确认颉利可汗的确身死后,便允诺了。最后,他又问云罗还有什么需求。
云罗说颉利可汗的死,也不能全怪天香楼内的酒客,但可汗府实在是财力、人力都不足,而天香楼愿意承担一切人力及费用,也无需皇帝挂念了。
最后,皇帝决定派遣二十名兵士以为治期间的照顾,而一切突厥葬礼需要用到的仪器、祭品,甚至人员铺排,都由天香楼负责。
虽然时间紧迫,但以免聪明人看出破绽,李承训还是谋划了突厥大礼厚葬颉利可汗的过场,那些随路自发加进来的百姓,自然多是邹驼子的手下忽悠的。
这就像中国人买东西,不管那菜是否适合自己,但凡见到有人排长队,便会跟风站到队后。
阿史那云罗表演了一场精彩的演出,也宣告李承训“借尸还魂”的计策完成,而与此同时,“暗度陈仓”的计策其实已经上演。
第九十五章 暗度陈仓
邹驼子从今日凌晨开始,便调动了帝都附近暗影门的人,在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渭河岸边,挖掘地道。由于时间紧迫,又要防范他人知晓,无法把地道挖掘的过长,但需足够颉利可汗藏身。
中午时分,地道挖掘完成,邹驼子派亲信在那里搭上木架以为暗记,与此同时,大量收集柴草铺散到左右,忙完这一切,正是云罗护着灵柩到来之时。
火葬开始,按照突厥人的礼仪,云罗先是把颉利可汗绑缚在死马之上,但却是给他打了个活结,以便于他逃跑。
然后,那三位突厥仆人便开始把周围的柴草搬来覆盖在木架之上,直至把颉利可汗和马匹完全盖住,又加了几把柴草,倒了松油。
木架之内,柴草深处的颉利可汗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及至感觉不到周围存在一丝光亮的时候,立刻从死马上挣脱下来,搬开身下那块大石,跳入露出的密道入口。
早有暗影门的人在下面接应,把颉利可汗带到密道深处的通气孔处,与此同时从里面又推上来一具尸体,也是邹驼子安排暗影门的人,从附近义庄偷来的无主尸体。
地面之上,阿史那云罗正在进行突厥民俗“绕帐号哭”的程序,并把这个程序进行了延长,目的也是尽量多的给颉利可汗逃跑争取时间。
直到他收到信息,说是已完成了尸体转移,这才向柴垛上扔下火把,开始火葬的焚烧程序。
傍晚时分,大火渐渐熄灭,云罗小心翼翼的拾起骨灰,装作一腔悲愤的回转可汗府,同时无论是官家,还是百姓,都已散去,渭水河畔便又恢复了宁静,但依旧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在这附近转悠。
入夜,在一堆废墟之中,地上的石板横向移动了尺许,陆续从里面钻出三个人来,其中之一便是已经换上汉人装束的颉利可汗。
颉利可汗趁着夜色,在暗影门徒的护卫下,来到了天香楼不远的一处地下密室内,这间密室是与天香楼暗道相同的,便是这里。
而另一方面,在颉利可汗走后,立即从四面聚集来十数个黑衣人,他们扒开那暗道口,向里面添加土石,不到一个时辰,偌大个密道便被这些人添了个踏实。
至此,暗度陈仓的前半部算是顺利完成,而如今便是是细谈这计划的后半部该如何实施,如何保证颉利可汗能平安回到草原。
简单寒暄过后,李承训直入正题,“云罗带着假可汗的骨灰,前往塞外草原,这是是掩人耳目的明修栈道,接下来如何把真可汗送出去的暗度陈仓之法,该怎么走?”
“主人”邹驼子出言道:“昨日我回去也考虑了一番,觉得还是由门内兄弟,一路护送可汗回去的好。”
关于称谓,李承训并不是很喜欢主人二字用在朋友之间,因此他和邹凤炽说过以后改口叫他大哥。
但是邹驼子不肯,说是自己性命是李承训救下的,家资也是李承训赐予的,这种恩情无异于再生父母,情愿终身以主人待之,说什么也不肯改口。
李承训见他执意不肯,便也由他去了。在古代,卖友求荣与卖主求荣相比,后者会更遭人鄙夷,如此看来,不改称呼也好,等于给他加了一重禁锢。
“我觉得还是让可汗夹在你去塞外的商队中,比较妥当。”他觉得若由暗影门护送,势必会动用帝都到塞外的整个暗影门资源,而皇帝一直在寻找暗影门的蛛丝马迹,在这个时候做这么大的动作,风险太大,非是上策。
“行倒是行,但是商队要等到三月末才会组队启程,难道要等吗?”邹驼子其实也想到过用自己的商队,但考虑到如果商队现在启程去塞外,难免会让人猜忌,或许会节外生枝,毕竟他现在也是这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得不尽心竭力李承训皱眉沉思,手指在石桌上打着节拍,而邹风炽与颉利可汗也都是一脸愁容,在冥思苦想。
“有了!”李承训手指一停,盯着二人道:“驼子,有可靠的小伙子,或者丑丫头吗?”
“啊?”邹驼子显然没反应过来,“你要干嘛?”他这是商人的习惯,总想知道客人的底,却不是好奴婢的本分。
作为一个下人,对于主人的吩咐,其实只有知道或者不知道两个答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的?他正自后悔出言冒失,也是他久居人上,早已忘记自己仆人的身份,如今在李承训面前一时半会儿还没适应过来。
李承训却是不以为意,“让那孩子扮作可汗的孙儿,掩人耳目,再给他们找辆车,一路向北,至于赶车的,可以找暗影门内机灵的兄弟,但是不要会武的。”
“嗯,简简单单,不惹人注意,”邹驼子点头道,“可是,用会武的兄弟不是更好吗?”
李承训解释道:“若真有劫道的,他武功再好也是孤掌难鸣,人家有很多种办法可以制住他,反而容易暴露车上可汗的身份,莫不如就是平常的祖孙雇车上路,相信大唐治下,能打老人和孩子注意的强盗应该已经绝迹了。”
“恩公说的不错!”颉利可汗出言附和道:“到时我便扮作一个病重的老人,谁也不会注意到我。”
“行!”邹驼子应道:“就按这个路子,剩下的我来安排。”
三人又细细谋划了颉利可汗出行路线,途径各地的注意事项,以及万一有突发事情的接应等细节问题。
又是一夜,当太阳爬上来的时候,李承训那深深的眼袋,苍白的面容,令颉利可汗再次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恩公!我年岁已高,怕是时日不多了,但是阿史那一族的突厥人,永远感激您的恩情。”他从怀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柄短刀,双手奉过头顶,“请恩公收下!”
“这?”李承训迟疑了一下,他知道拒绝一位突厥人诚心送他的礼物,似乎并不是最佳选择,“可汗,您客气了,礼物我收下便是!”
他双手接过金刀,见这刀仅有两拿长,放在长靴中倒是合适,刀形略弯,外壳闪着乌金亮色,刀柄处还嵌有一颗拇指般大小的红宝石,单看其外形便是华贵异常。
他左手拿鞘,右手一按卡簧,“咔!”的一声,宝刀出鞘,寒光乍现,泛出一片青蓝之色。
“好刀!”李承训见这刀锋,分明便是一件削铁如泥的利器。
“实不相瞒,”颉利可汗出言道,“这刀叫可汗金刀,只有咱们突厥可汗有权配有,见此刀者,如同见可汗亲临。”
老人家似乎想起自己戎马倥侗的岁月,挺胸抬头,目光看着墙角,却一片飘渺之态。
“哎呀!”李承训连忙把刀入鞘,回递到吉利可汗的手里,“可汗,这刀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谁知抽手离开的时候,又被可汗抓住。
“你们汉人有句话,人本无罪,怀璧其罪,我已失势,且久离草原,带着金刀回去必会被人觊觎,同样,这东西也不能给云罗,还不如送给恩公!”
颉利可汗满脸诚意,又把匕首赛到他的手中,狠狠按住,“恩公,收下!”
李承训倒是相中这匕首了,他想给无忧留着防身,无忧虽是女儿家,却总爱一身武装,正好藏在他的小蛮靴中,可是这标着着草原最高权威的圣物,他怎么也不好意思拿了。
“我已经与云罗说过了,无论何时,只要恩公拿着金刀找到他,无论刀山火海,他也去得。”颉利可汗激动得脸色通红,“这是我们祖孙的心意,还望恩公成全!”
“可汗!”李承训长呼一口大气,“好,那我收下,就当是个纪念吧,以后和云罗说,汉人不是都看不起外族人,我李无名无论何时,何地,都愿意帮助他,只要他不做伤害大唐的事情。”
“哈哈!”颉利可汗见李承训收下宝刀,放声大笑,“恩公放心。”
雄鸡唱晓,三人就此分别,李承训继续回他的立政殿,筹备公主下嫁事宜;邹驼子立即安排靠得住的人,准备远行的车马;颉利可汗则留在密室等待出行的到来,那将是他回归故土慢慢旅程的开始。
李承训一路心情愉快的回到立政殿,照例先给长孙皇后请安,而后顺着立政殿的小门回到长乐殿。
这里好歹算是他的家吧,他的心情突然松懈下来,见各个房门紧闭,院中无人,高声喊道:“童钱!童钱!”
“嘿,老爷!”童钱从厨房里钻出,“您回来了,吃早饭没有,小的给你安排!”
“不吃了,夫人没事儿吧!”李承训回来前与颉利可汗一起吃了些干粮,他现在需要就是睡眠。
“没事儿,夫人挺好的,只是昨日与夏小姐说话,睡的晚了些。”童钱回道。
“行,你去吧。”说罢,李承训直接奔正房走去,刚走几步,突然又回头问道:“童钱,你最近怎么总向厨房跑?”
“没,没什么,嫣红姐没回来,我担心他们做的东西不和老爷,夫人胃口,所以去看看!”童钱说着,额头见汗。
这如何能瞒得过李承训的眼睛?他问道:“现在谁在厨房做饭?”
“是,是夏小姐的丫鬟小梅。”童钱的脸腾的红了起来。
“哦!”李承训是过来人,如何不懂?呵呵笑了两声,“去吧!”说完不再理他,径直来到正房门口,轻轻的推了推,见门未上锁,便悄悄推开道缝隙。
他见夏雪儿似乎不再房内,便从门缝中挤了进去,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见无忧正抱着被子憨态可掬地睡着,生怕吵醒了她,便小心翼翼的脱掉外衣,然后慢慢地躺到她的身旁。他的脸朝里,看了一会儿无忧柔美的脸庞,这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九十六章 极品圣旨
李承训接连几日没怎么睡觉,实在是太困,太乏了,转眼便睡了过去,不一会儿便发出了鼾声。
与他静静安睡的无忧,此刻正在梦中。她梦见自己和李承训正策马奔驰在茫茫的大草原上,那里草原青青一望无际,白云悠悠飘荡千里,成群结队的牛羊点缀其间,是那么的美丽,壮阔。
她和哥哥赛了一阵马,最后还是哥哥的骑术更好,比她先到达终点,然后二人便下马步行,走在软软的草地上,闻着野花的香味,时不时有成群结队的蝴蝶围绕在他们周围。
走过草原,居然来到一座森林面前,那森林在明媚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么翠绿,充满生命搏动的气息,她越看越像她记忆深处的秦岭大山。
在秦岭大山的时候,他们还是青春年少,她更是懵懂无知,只知道躺在哥哥最温暖的怀抱里,是最安全,最幸福,最理所应当的。那段日子很苦,却是他们在一起最快乐的日子。
森林好大,但他们不怕,因为这是家。
他们累了,便寻到一处大树底下,相依相偎在一起,她看着哥哥,心中充满了甜蜜,因为她是哥哥的妻子了,从此可以一生一世的与他一起了。
看着哥哥挂在脸上的温暖笑意,她也傻傻的笑了,而后把自己的头藏在了他怀里,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要用心来感受哥哥对自己的每一分爱。
“呼!呼!”
她似乎听到了野猪的叫声,可她不怕,因为在哥哥的怀里是最安全的,可是这叫声也太烦人了,一刻不停,吵得她心烦意乱。
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她决定去赶走这头野猪,便猛然睁开眼睛,离开哥哥的身体,不经意间的回眸,却发现自己并非是躺在哥哥怀里,分明是躺在一个野猪的怀里,那猪正闭着眼睛,留着口水,打着呼噜。
无忧吓得毛孔都是汗,“刷!”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原来是在做梦,同时也看见对面侧卧着的李承训,睡的正香,那野猪的呼声,原来是他呼噜声。
“呵呵!”无忧讶然失笑,“多好的梦,让你破坏了!”她见李承训一颗光头滑稽可笑,可是那两只黑眼圈又诉说了他的辛苦。
无忧心疼极了,真想帮他,可不知道能为他做些什么,想着,她向前凑了凑,把自己的一只胳膊伸到了他的颈下,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睡觉。
同时,她又把自己的身体上移,使她的胸口正对着李承训的面颊,“哥哥,好好睡吧,你太累了!”说着,她轻轻地把李承训的头颅贴进自己的怀里,轻轻的抱着他。
李承训一连昏睡了两日,只是在晚间的时候起来吃口东西,而无忧也是一直陪着他,整整两日没出房门。
第三日一早,李承训算是终于睡饱了觉,睁开了睡得发木的眼睛,同时狠狠的伸了个懒腰,正瞧见对面侧卧着的无忧正睁着大眼睛看他,突然一招“恶虎扑食”,向她身上压去。”
“啊!”无忧银铃般笑声响起的同时,一招“蛇式”滑身下床,“我就知道,你坏!”眼见李承训下地追来,她忙一招“豹形”蹿到门口,打开门就向外跑去。
她这几日陪着李承训左右无事,没少睡觉,因此这日起得走,早已穿戴整齐。
李承训见小丫头居然这般防范着他,不禁莞尔,只能回身自己穿戴整齐,然后推门走了出去,不想两日未见阳光,颇觉得有些刺眼,缓了半天才适应过来。
他双目没有寻到无忧的身影,却正巧见到老太监迪喜带着两个小太监进府,忙迎上前去,“迪公公,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呵呵!”老太监也算感念李承训曾经的救命之恩,对他的态度格外亲切,“李无名,皇帝有旨,还不接旨?”
“李无名接旨!”李承训说罢跪倒。
李无忧一直在夏雪儿房里躲着李承训,见皇帝圣旨驾到,不敢怠慢,忙跑了出来,一同跪在李承训身侧。
夏雪儿和她贴身侍婢小梅,还有小翠和童钱,再加上与夏雪儿同来的夏府管家和两个家丁,也都即可跑来,全都跪在李承训与李无名的身后。
“李无名,朕赐你的驸马府已然竣工,你现在就收拾收拾马上就搬进去住。你与汝南公主的婚期,钦天监已给了日子,是三月初八。大婚当前,望你敛心静气,若再是夜不归宿,当心朕的家法伺候。对了,朕把安平郡主也赐婚于你,三月初八一并办了,朕对两位公主都是疼爱有加,孰大孰小,你善自斟酌。”
迪喜念完,跪在地上的众人如一片呆鹅,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都愣愣地看着这老太监,包括李承训在内。
“驸马爷,驸马爷?驸马爷!”迪喜笑呵呵的一连唤了三遍。
“啊!公公,这,这是皇帝的圣旨?”李承训从没想过皇帝会写出这样的圣旨,疑似自己尚在梦中,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众人。
“驸马爷,千真万确,陛下亲自手书与你的,还不快快接旨!”迪喜笑道。
“什么?”李承训不敢怠慢,忙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臣李无名接旨谢恩!”
皇帝拟旨,都有专人书写,而由皇帝本人书写的圣旨,那叫秘旨,通常只会在宫变时期,写给能够过命的大臣,以为非常之手段的,如今却堂而皇之手书给李承训,还当面令太监宣读,这份恩宠无疑是昭告天下,这人是皇帝跟前大大红人啊。
李承训接过圣旨,急不可耐的展开细看,见其笔力苍劲,张弛有度,俊俏舒雅,果然是李世民的真迹。
李世民乃千古帝王,作为后世者若想跨越千年来领略他的风采,唯一的一法便是以文品人。因此,他在现代时便关注过李世民的传世书迹《温泉铭》、《晋祠铭》、《屏风帖》等,如今见这笔法,与那存世书迹如初一辙,心中激动不已。
李世民酷爱书法,尤爱王羲之书法,他自己用心研习,书法造诣非常高,历史上有个李世民骗书的典故,可以从中看出他对书法的痴迷。
《兰亭序》是王羲之的巅峰之作,李世民得知他在辩才和尚手里,便与老和尚谈话,希望他可以出让这本书给他,结果老和尚不买他的账。
李世民乃千古帝王,总不能去强抢硬夺,于是闷闷不乐。他知道御史萧翼聪明有头脑,便请他帮忙想个办法。
萧翼的确有才,在皇帝面前一力揽下这个工作,第二日便去了辩才老和尚那里。他先与辩才和尚交朋友,待两厢熟络后,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假《兰亭序》,用抛砖引玉的办法,引出了老和尚的真《兰亭序》,而后趁老和尚不备,来了个掉包计。
李世民得到《兰亭序》后,一直把此书置于枕边,常于半夜把烛临之,甚至临死前立下遗诏,将这天下第一行书真迹陪葬自己葬入地下。而完成任务的萧翼自是升官发财,老和尚辩才却是郁闷了一年,最后魂归西方。
迪喜已然回去,李承训兀自抱着圣旨想入非非:李世民的真迹要是留在后世,得值多少钱?不对,这圣旨若真是能存到后世,怕也会被人认为的赝品,试问哪个皇帝会下这种大白话的圣旨?还是亲自手书的?
无忧和夏雪儿见李承训捧着圣旨,目光发直,魂不守舍地跪在地上,两人一左一右地凑过来。
“哥哥!”无忧只有在无人的时候才会开口称呼他为相公,她见李承训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心。
夏雪儿懂得书画,知道这圣旨若真是皇帝手书,那意义绝对非同凡响,有心想看看,却是不敢唐突,也在一旁弱弱地喊道:“老爷,老爷!”
她为人聪慧,对李承训的称呼都是深思熟虑过的,“老爷”是家人称呼自家主子的称呼,对于下人来说,“老爷”是他们的主人,而对于妻子来说,“老爷”则是她的夫君。因此,夏雪儿表面上以下人的地位自居,而实际上,这府里可没人敢拿她做下人,所以这声“老爷”在那些真正的下人耳里听来,分明是在以女主人自居。
李承训有这个心眼,却根本没有往这上面去想,因此毫不在意;而无忧,根本没这个心眼,心思没细到这种程度,至于童钱和小翠,虽然感觉听着刺耳,但他们见这夏雪儿是摆明了要赖着自家主人,没准以后还真能成了自己的主子,便也只能听之任之。
“啊!”李承训回过神了,“怎么办?”他的思绪已经从圣旨的形式上,深入思考到了皇帝的话里话外的暗示上。
什么叫“再夜不归宿,朕家法伺候?”这分明是说明,他这几日做的什么,皇帝都知道,但他们在密道中商谈的事情,应该还不是很清楚,否则皇帝不会这么好心情了。
什么叫“两个公主,都疼爱,孰大孰小,擅自斟酌?”俗语说天无二日,国无二君,这后宫还只得一位皇后掌管呢?这俩人如何好一边大小?那不还得搞分裂啊,可谁大谁小?
无忧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随口道:“什么怎么办?皇帝撵你走呢!”
“无忧妹妹,老爷心中自有分寸,咱们听他吩咐便是。”夏雪儿此时神色黯淡,她真不敢想象真来了个公主,哪里还有自己的位子?怕是李承训为这两个公主就得忙得焦头乱额,这可如何是好?
李承训始终不愿意面对汝南公主下嫁后的局面,可要来的终归是要来的,逃避也是无用,如今驸马府建成,公主下嫁日期已定,他想躲,也躲不过了。
他看看无忧,又看看夏雪儿,心里突然在想:若是真要娶两个媳妇,倒真是宁愿是这两个女人,一个质朴憨直,一个聪明温柔,都对自己情深意重,相处起来也自是随意融洽,若是换成那位才貌双绝的汝南公主,自己还会这般轻松自在游刃有余吗?
“哥哥,哥哥!“无忧见他左右看来看去,两眼放光,不由唤道。
“走,丫头,雪儿,咱们去给长孙皇后请安道别。”他决定直面挑战,又恢复了以往的淡定。
安排小翠、小梅等人收拾细软后,三人来到立政殿正殿,拜见长孙皇后。
长孙皇后春风和煦的接见了三人,说了很多家常话,特别是表达了为无忧撑腰的意思,若是让她知道李承训有欺负无忧的地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她送给无忧和夏雪儿一人一盒首饰,说是给无忧的嫁妆,至于夏雪儿那份儿,皇后说:“既然是无忧的姐妹,本宫也不能屈待了她,权且当做嫁妆,以后留着用。”
三人千恩万谢的出了立政殿,无忧却有些伤感起来,她从小便失去母爱,这些日子她与长孙皇后交往日多,真感觉好似有了母亲一般。
李承训看着眼挂泪珠的无忧,心中疼惜,逗弄道:“什么时候想皇后娘娘了,再来住些日子便是。”
“嗯!”无忧收拾心情,展颜一笑。
收到礼物的夏雪儿简直是受宠若惊,可她总觉得受之有愧,“无忧妹妹,娘娘给的嫁妆,你帮我收着吧。”
“这怎么行?你的嫁妆放我这里成什么?”无忧笑道。
夏雪儿不经意间瞟了李承训一眼,“我漂泊一人,这辈子能不能嫁出去还难说,这嫁妆看着还心烦呢。”
“咳咳!”李承训手指着童钱等人,岔开话题道:“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紧要的物事遗漏了。”三人边说边走回到长乐殿,无忧和夏雪儿来到被小翠和小梅打好的包裹跟前,简单查验了一番,又询问了几句,确认东西都已带上,便示意李承训可以起程了。
众人颇为留恋的看了看长乐殿最后一眼,便鱼贯出了小门来到立政殿大殿门口,齐齐跪倒,冲着门内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出了立政殿。
第九十七章 驸马府
帝都东市是达官显贵的居住区,绝对是寸土寸金的地方,驸马府坐落在这里,注定了不会太大,从外面目测其大小也就是数亩左右。
虽说这驸马府在一系列高官显贵的府邸中毫不起眼,但有一处却是绝对令人刮目相看,此处府邸建成以后,便经常有人来此观瞻。
此刻,李承训携着无忧等人,站在府门口,正愣愣地看着这座驸马府的这个特异之处。那是大门上方的一块金漆牌匾,上书“驸马府”三字,笔力浑厚舒展,一看便知是当今圣上的手笔。
看着这牌匾,李承训心中哭笑不得:自己是驸马,没错,可驸马也是有名姓的,因此驸马府的牌匾多以这家男主的姓氏冠名,或是官职挂名,何以自家府邸的牌匾上却是这溜干净脆的“驸马府”三个字?皇帝是什么意思?
驸马是皇家对女婿特定的称谓,用“驸马府”三字做牌匾,这明晃晃地抹灭了他的名姓和官职,而取而代之的是天下皆知的“驸马”,他突然有一种被卖身招赘的感觉,这是优宠?还是调侃?
联想到李世民给他手书的那封千古绝伦的圣旨,李承训心中便又升起一股暖意,看来这皇帝,是有心与自己做个忘年交了,这是帝王的驭人之术,他如何不知?
“真好看。”望着朱漆的红墙,高大的门楼,厚重的铜漆大门,无忧在李承训旁边轻声说道:“但我总觉得住进去不仗义。”
“有什么不仗义的,咱无忧也是公主。”李承训虽是出言安慰,可他自己都觉得住进去很没有安全感。
“哥哥少糊弄我,郡主是王爷的女儿,只有公主才是天子的女儿,何况我还是个草根郡主。”无忧撅嘴道。
“嗯?”李承训闻言一愣,“草根?”原来这现代词汇,古人早便用了,今人却还当做新词追捧。
“老爷,夫人,咱们还是进去说吧!”夏雪儿见二人在门口喋喋不休,已经有不少路人围拢过来,指指点点,方才出言提醒。
听她喊自己为夫人,无忧脸色一红,“雪儿姐姐,真坏!”说着,急步向大门走去。
童钱眼色快,见无忧方要动作,便已跑上前去,推开府门。
无忧当先而入,众人鱼贯随行,可他们没想到原来府门里有人。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走了过来,拦住众人,“你们找谁?”
“这位是这驸马府的驸马,李将军!”童钱腰板挺直,出言喝道。
“哦,原来是李将军。”说着,这人忙行了个礼,“驸马大人,老朽叫陈浩,暂时在府里值守。”那人说毕恭毕敬地回道。
李承训来驸马府周围看过,却从未进来过,因此并未见过这人,但他见此人鹤发童颜,骨骼强健,怎么看都像个武林中人,忙客气地回道:“有劳陈爷爷,辛苦了!”
“哎,驸马客气了,千万别这么称呼老朽,老朽愧不敢当啊。”陈浩闻言连连摆手。
“老人家,还得劳烦您帮忙安顿众人,再带着我四处转转,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李承训毕竟是皇恩加身的驸马爷,礼敬过对方之后,便开始行事府内主人的权利了。
陈浩忙道:“应当的,应当的,请大家随我去后堂。”
这驸马府是典型的三进院,前院阔达,正中一块假山阻挡住大门的煞气,其他再无遮拦,宽阔可并排数列马车。中堂同样阔达,却由于房舍众多而略显拥挤,正房为客厅,偏房为厨房,两侧为厢房,为仆人,客人的居所,院落里还有水井、磨坊等一应生活用地。
后院才是主人居住的主要场所,这里房屋仅有三间,一间豪阔,竟是上下起层,雕梁画栋,另外两间虽于此相隔不远,却明显矮小晦暗,显然是陪衬,当是主人贴身侍婢的居所。除此之外,后院之中尽是绿树繁华,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好一片明秀的庭院。
“好美!”无忧和夏雪儿几乎同时发叹。
说实话,论这府邸大小,恐怕还没有洛阳夏家的半个府院大,但这种别致的情调,却是充满了皇廷深邃高贵的气氛,绝不是洛阳暴发户可以装点出来的。
陈浩安排了一种仆从去他们该去的房间休息,只剩下李承训,无忧和夏雪儿三人,却有些犯难了,“驸马,这便是你和公主大婚后的居所。”他指着后院的主楼说道。
李承训心中也犯难了,公主还未下嫁,自己便先带着无忧和夏雪儿进去,那将置公主的颜面于何处?可自己总不能和无忧先去住下人的房间,那将置无忧的真情于何处?还有一难,便是夏雪儿,他非主非仆,而这里主人和用人房又这么的泾渭分明,是让她住哪里都不合适。
夏雪儿心思敏锐,也看出了其中问题所在,见李承训沉思不语,说道:“老爷,你和无忧妹妹可以住在那楼的一层,待公主下嫁后,你们一同住在楼上便好,只是不知,那楼内一层可否住得?”她这后半句是看向陈浩说的。
“那楼内一楼有客房,也是给公主侍婢住的,这样方便照顾公主起居。”陈浩回答说。
“哥哥,你也不要作难了,我和雪儿姐姐就住这楼旁边那两处便好!”还是无忧实在,没有想得那么多,只是也觉得现在便住他们的婚房有些不妥。
“好吧!”李承训想想,还是给汝南公主多留点面子吧,这主楼婚前便不住人了,反正大婚之时,无忧是要和公主一起行礼的,到时一并带进去住,也算是两厢成全了。
“行,就按无忧说的办。”李承训一锤定音,便命童钱向那两间房舍里搬运行礼。
“老爷,雪儿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夏雪儿突然拦住童钱等人。
“雪儿,有什么说便是了。”李承训不解地道。
“还有一个月便是老爷大婚之日,雪儿想,这一个月您还是自己住一个楼,我和无忧妹妹住另一个楼,可好?”夏雪一脸笑意。
李承训心念一转,立时明白她的用意。只有这样做,才能显示自己对汝南公主的尊敬,对太宗李世民的尊敬,而这正是他一直追求的,却险些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产生负面效应,不由得暗呼一声,“好险!”
他看着一脸喜气的夏雪儿,心中思谋若是有这个女人在身边,倒是一个助力,可以帮自己查缺补漏,但他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天下好女人何其多?总不能贪得无厌,都揽入怀中。
“雪儿说的好,就这么办!”李承训笑而答之,但心里却暗笑不已,话是这么说,事情也可以这么做,但夜深人静,谁又知道?他不是被礼教禁锢了思想的古代儒生,而是具有现代开拓精神,周旋于国际学术交际圈内的著名授。
安排已定,各人都去打理自身事务,李承训却在陈浩的陪伴下,把府里走了个遍,顺便也询问了许多关于这座府邸修建的事情。
暮色降临,驸马府第一次灯火通明热闹起来,在宽敞的饭厅中,李承训、李无忧、夏雪儿,童钱,小梅,小翠以及夏管家和其他两位仆人,再加上陈浩老头儿,一共十人围坐在长条餐桌旁,桌上铺满了珍馐美馔。
其他人还好,毕竟在将军府、在长乐殿,他们都已经习惯与主人同桌而食,反倒是陈浩老头儿,颇显尴尬,但见众人都神色如常,便也就入乡随俗了。
虽说这“驸马府”内的正牌公主还未到位,他们有些鸠占鹊巢之嫌,但毕竟是出了立政殿单过,告别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心中都觉得痛快敞亮,当然,这种感觉没有人会表露出来,只能以脸上的笑容和喜庆热烈的情感所表现。
雪儿和无忧都喝了点儿小酒,气氛刚刚好时,晚宴结束,仆人们收拾厨房,主人们回房休息。
晚风清爽,月色怡人,如花美眷,都让李承训感到幸福安逸,心情也是大好,可是他心中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担心这一切美好会转瞬即逝,并且这种瞬间失去一切的风险还是很大。
现在看来,只要他没有贰心,皇帝绝对会善待他,这已经不足虑,他所担心的是贾维和药色和尚,而且后者更加可怕。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他李承训住在这个驸马府中,若是这两个死敌来偷袭,因何拒之?
李承训来到院子中间,望着刚刚升起的明月,皱起了眉头,见陈浩老头正要向前院走去,忙喊道:“老人家,咱们聊聊。”
陈浩转身,躬身道:“主人有何吩咐?”
“请恕无名冒昧,”李承训拱手作揖,“敢问老人家的真实身份。”他观这老人气色,笃定他是会武之人,况且李世民知道自己仇家众多,也不可能安排个不会武功的老头来护卫自己的安全。
陈浩目光一闪,躬身答道:“草莽匹夫何足挂齿,将军放心便是,府内的异动,逃不过老夫耳目。”他知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便也不隐瞒自己会武的事情。
李承训倒不是真的关心这老人是谁,只是知道有高手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便好,因此也不再多问,再次行礼道:“有劳老人家费心了,无名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哪里哪里,李将军真乃趣人也,老朽感佩。”陈浩回礼,见李承训没有再说什么,便拱手作别。
虽不知这老者功力如何,但李承训心中却多少有了些底气,况且现在帝都之内到处都是捉拿药色和尚的画影图形,想必他也不敢来。
此时仆人们基本已退出后院,而伺候小姐丫鬟也已吹灯休息,唯有无忧和夏雪儿居住的那侧矮楼上,还有点儿光亮。
他深吸了一口夜晚略带潮湿的空气,转头逡巡一遍隐在漆黑中的楼宇,最后把目光锁定在矮楼的那点烛光上,正在思索要不要再去看看无忧,和她说说话,毕竟今日刚刚入府,也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这里。
“噗!”
他的思念还未转完,那楼里的烛光顿然熄灭,整个驸马府陷入黑暗当中。
第九十八章 二女同榻
李承训在驸马府等待汝南公主下嫁的日子里,开始那几天,他还是过得挺惬意的,不仅没有再去天香楼,而且几乎是足不出户。
既然皇帝已经点出他去天香楼的作为,他的目的便算达到了,自然无需再去那里做样子,反而会惹得皇帝反感。至于拯救颉利可汗出逃的计划,他已经全部部署完毕,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若真有事情发生,他相信凭借邹驼子的智谋也会应对过去。
小小的驸马府,李承训并不觉得闷,每日与无忧和夏雪儿两人谈天说地,黏黏糊糊,倒也着实令人开心。
最难熬的便是晚上,他看着秀色可餐的无忧,实在难以忍耐,几次暗示夏雪儿晚上与他交换住处,却都被雪儿装痴扮傻的给无视过去。
无忧当然知道他的想法,却是坚决不肯给他任何机会,因为她是传统、仁厚的女子,总觉得若是现在耐不得寂寞,再与李承训厮混在一起,待以后汝南公主嫁过来,自己哪还有脸面见人?
她会觉得自己比公主轻贱了许多,现在竟有些恨自己,怎么轻易地就给了他呢?可她也着实没有想到会有公主下嫁这茬儿,总之,她内心一团烦乱,决定从现在开始,不再给他机会,一切待婚后再说。
夏雪儿的心境是最苦的,一直以来,她并没有得到李承训的丝毫承诺与认可,如今公主即将下嫁,以后怕是更没有她的机会,因此她必须要好好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向李承训展示她的美,她的落落大方,她的聪明才智,总之是一切最好的东西,就像孔雀开屏一样,全都毫无保留地亮出来。
她知道即便自己如此展示,也未必能打动李承训这个有铁一般意志的男人。
这便是李承训的可爱之处:他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能够得到更多的爱,会克制自己的内心,自己的爱欲,即便你再如何优秀,他也会无动于衷的。
夏雪儿并不奢望这样便能得到李承训的应诺,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其实她花费这么大力气,便只是想让他不讨厌自己而已。
而她真正压的宝,是在无忧身上,她要让无忧在汝南公主下嫁前,承诺自己,会让李承训给她一个名分,无论是什么名分。
无忧知道夏雪儿的心思,心里也始终纠结着,既然对方不点破,她也不便多管,多问。人毕竟对于感情都是自私的,即便在三妻四妾都属平常,女人完全能够接受这种现状的古代,她们也宁远自己的男人永远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夏雪儿终于等不得了,她要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必须要有所损失,她决定用自己的自尊和自傲,来换取她与李承训在一起的机会。
这日深夜,夜静得好似远古生命之初,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
无忧被一阵阵的啜泣声吵醒,她起初还以为是在做梦,是错觉,当她借着月光看着枕旁夏雪儿抽动的双肩,才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是夏雪儿再哭。
“雪儿姐姐,你怎么了?”无忧想不通,晚间还高高兴兴的夏雪儿如何会偷偷的哭泣?
夏雪儿发现自己惊醒了无忧,还被她看到自己在偷偷哭泣,顿觉尴尬,猛地把头缩藏到被子里,口里故作平静地说道:“没事儿,没事儿,噩梦吓到了,睡吧!”
无忧自然不信,轻轻来到她的枕边,用手一探,好家伙,枕头,被子上,湿漉漉一片,也不知她哭了多久,流了多少泪,这怎么可能是梦中吓哭的?
“雪儿姐姐,咱们是结拜姐妹,你有事不可以瞒我。”无忧急道。
自然,这姐妹结拜的事情,也是夏雪儿提议的,无忧憨直,觉得与雪儿感情好,自无不肯。
“真没事儿,妹妹,看你多心了!”夏雪儿兀自嘴硬,偷偷抹了把泪花,把头探出来,“睡吧,睡吧!”可她刚说完这句,似又忍不住心中的巨大悲伤,竟哇的一声大声哭了出来。
“你看你,急死人,到底怎么了!”无忧心急,忙抓住她的手问。
夏雪儿却是始终不再发一言,急得无忧说要和她断绝姐妹关系,她才期期艾艾地说道:“眼看汝南公主便要入府,那时老爷怕也是要看人家眼色行事,姐姐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说完,她可怜巴巴地看着无忧,眼圈中的泪光,在月色中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无忧心中一软,“我了解哥哥,他绝不是任人摆布的人,你就等着看哥哥如何制服这个公主吧。”她很有自信,哪怕是为了自己,李承训也会摆平公主,让自己不受欺负。
“哎!”夏雪儿一叹,“不瞒妹妹说,姐姐说句不知廉耻的话,”她明显犹豫了一下,而后好似下定决心一般,“姐姐对老爷的心思,想必你也知道,若是没有公主,或许妹妹见怜,姐姐还有机会,可若是公主嫁到,姐姐便真没了机会,其实姐姐可以不在乎名分,但是没来由让人轻贱了去,却是心有不甘。姐姐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皆能,未必比她差了去,怎奈她是天之骄女便有这福分,姐姐一介草民便这般落魄。”,说着,她又嘤嘤啜泣起来。
无忧知他难心何事,却也是心中无奈,她见雪儿相思可怜,曾向李承训提过,问他可有意纳娶夏雪儿,但得到的答复是“不!”
如今又是公主下嫁的档口,稍有不慎,他们都会落得个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无忧又不忍心拒绝她,怕她伤心难过,再做出傻事来,便安慰道:“姐姐的心意,妹妹如何不知?实不相瞒,我也和哥哥提过,可是他总觉得这样委屈了姐姐,总是想着姐姐有诏一日可以忘记他,找寻真正属于你的幸福。”无忧说的非是假话,却是李承训的想法。
夏雪儿惨然一笑,“妹妹不知我心意吗?若是能舍得下他,也不至于于厮了。”
无忧当然知道,她是亲眼目睹了夏雪儿为了爱,由“生“到“死”,又有“死”到“生”活过来的整个过程,最后也只能叹息。
夏雪儿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妹妹不会有这种体会的”说着,两行清泪瞬间从她圆睁的双目中涌出,低落在无忧的手指上,“思之越深,念之越切,时时心痛,日日嚼苦,久而成疾。”
无忧被她的痴情所感染,心中也是一痛,“姐姐。”她用手去帮夏雪儿抹擦,“无忧知道那种思念之情。”
夏雪儿没去理会流出的泪水,也没去管无忧伸过来的柔荑,眼望着雪白的帐幔,自顾自地说道:“我想我是活不得了,太苦!太累!好想歇一歇,想最后见他一见,谁知见了就又放不下了,舍不得了。”
无忧为人厚道,心软,见夏雪儿回忆往事,进入到这种万念俱灰的状态,好似感同身受一般,不由得把她拉到自己的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唯一能做的,只能用她的怀抱,来安抚雪儿那颗冰冷的心,也许这就女人天性吧。
夏雪儿没有拒绝,顺势躺在她的怀里,眼睛依然大大的睁着,不知看向何处,口里仍自不停地说着,“终于见到他了,可以为着他而使自己活下去,所以这段日子我很开心,但是现在,我又不知该怎样活了。”
无忧知道她说的是汝南公主的事,这涉及到皇家颜面,哪怕是李承训也不敢造次,何况自己?
夏雪儿已经停止了抽泣,慢慢推开无忧的身子,仰头看着她的脸说道:“姐姐想问你一句真心话,妹妹可愿如实相告?”
二人是侧身并躺在床上的,方才夏雪儿倒在无忧怀里哭泣,因此她的身位比无忧矮了一头。
其实无忧早在夏雪儿絮叨之时,已然泪流满面了,她是心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受苦,此刻见问,忙道:“姐姐请讲。”
“妹妹,若是没有汝南公主下嫁的事情,你,你会接纳姐姐吗?”夏雪儿闹了一晚上,终于说到了正题上,此刻也是心中惴惴,她知道这是成败关键所在。
无忧几乎没加思索,便回答说:“谁人都想自己的夫君对自己钟爱一生,谁人也不想自己的爱被人分走半分,但真正爱一个人,却不是计较这些,而是真正为爱人着想,想他之所想,爱他之所爱,若是哥哥喜欢的,无忧必不会厌弃。”
夏雪儿听后神色一黯,她知道这是无忧敦厚本性的体现,而不是她借故推托的言辞,但这并不是自己想得到的答案,“妹妹,我的意思是他不接纳我,你肯接纳我吗?”
无忧闻言一怔,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不解地道:“妹妹深知姐姐爱他至深,也深受感动,姐姐进门,妹妹自是愿意接纳。”
夏雪儿终于松了口气,“明白了,就是无论有无汝南公主的事情,妹妹都愿意接纳我?”
“嗯!”无忧点头,她对夏雪儿并无反感,况且自从知道她为李承训相思成疾,便有了发生一切的心理准备。
“有妹妹这话,我便知足了,姐姐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妹妹能否帮我?”夏雪儿突然抓住无忧的手,神色间竟有些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