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以死相胁
戒痴与虎子,瘦猴已在人群中分开,各自独当一面,他在仔细观察官军的人员布置,思虑着他们事先商量妥当的行动方案,但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是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
他们原本计划是,在运送无忧的木笼囚车途径皇城西市的时候动手,可以借助那里的建筑、人群作为掩护,成功的几率较大,可有一个最大的弊病便是,劫囚车后必定城门深锁,他们出城便成了麻烦。
思量再三,他们还是决定在法场动手。但在那里也有个难处,便是那里地形空旷,没有遮拦,因此救人的时候只能硬冲硬闯,风险很大,但好处是一旦救人成功,逃脱较易,一马平川的地势适合纵马狂奔。
但是现在,法场之内有数百护卫,还有一名少林高僧在场护卫李世民,而法场之外有数千名兵士,已把观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个严实,一会儿行动的起来,凭他们这几个人,有实力把无忧救下吗?
面对虎子在远处投来的征询的目光,戒痴缓缓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按兵不动。
三人的计谋是由戒痴缠住那个少林高僧,虎子和瘦猴救人,之后虎子断后,瘦猴带着无忧突围。这样做,也许最后逃走的只是无忧一人,但他们下决心,就算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如此去做,因为这是“义”和“恩”二字,令他们别无选择。
“准备!”
随着法场官员的又一声唱喏,六名红衣大汉上前抓住无忧等三人的臂膀,把他们按到在地,使得他们的脸面贴在地上那半截木墩之上。
这时,又走出三位手握鬼头大砍刀的红衣大汉,来到三人身后站定,晃动着膀子,做着热身运动,然后便把那大刀高高举起,正对着三人雪白的脖颈,等待着上官的一声令下。
冬日微寒,正午的暖阳格外的惹人喜爱,可是不知怎地,无忧觉得今日的日头竟是那么血红的令人讨厌,而且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心中想着李承训,脑海中浮现出他的音容笑貌,嘴上不自然的浮出一抹笑意。
别看到表面平静,实则内心深处还是多少有些担心的。她已经暗示人群中的戒痴、虎子、瘦猴三人,让他们不要动手,这话也说的明白,眼睛也瞪了,嘴巴也撇了,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听话,“哎,”她心中重重一叹:这几个家伙,临了还不能让我静静的想着哥哥走,还得为他们牵肠挂肚!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法场官员唱喝话音未落,便有两声大喝同声响起:
“住手!”
一条黄色人影从众人头顶一跃而入,正是戒痴和尚。
同时,一个娇小的人影从人群中钻出,也来到场内,正是长乐公主李丽质。
与此同时,法场内的卫队也立刻变换队形,护卫在李世民周围,而法场之外的军队也转动阵型形,把四周百姓分割成东、南、西、北四块包围了起来,那兵士挺挺长矛竖立,另人望之胆寒。
“来人,把长乐公主给朕拿下!”李世民一声断喝,便有四名武士向长乐公主跑去。
长乐公主一见,立即把手中短剑拔出,剑鞘掷于地上,同时反转刀柄,指向自己的咽喉,“父皇,女儿但愿来世能报达您的厚爱!”说着,两行清泪瞬时而下。
李世民大吃一惊,他虽然料到长乐公主会来捣乱,毕竟她一直忙前忙后的在帮助李承训等人,也和他们生出了一定的情谊,可再怎么说,这些友情也不至于以死相要挟自己的父皇啊?难道有什么隐秘事他还不知道?
“丽质。”李世民站起身来,“有话好说,你这是为何?”他已顾不得旁人的看法,一心记挂着自己最疼爱的女儿。
长乐公主其实也没到以死相要挟的地步,只是她婚后愁苦,加之近日形势所迫,不由得得伤心失望,因此突然动了求死的念头。
她自幼读书明理,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无法杀敌报国,那便做个乖巧懂事的女人好了,辅助自己的夫君建功立业。
可李承训的出现,把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她的心已经不由自主的属于了他,但是迫与父皇和母后的压力,她却不能嫁给他,而要嫁给别人。
这份苦,她认了,只要他好,那便好,因为她的父皇在她出嫁前,已经承诺会赦免他的一切罪行,让他在京城里安安稳稳,衣食无忧的生活。
由于她心有所属,因此觉得对不起长孙冲,长孙冲何其无辜啊!所以她没有坚持守住自己的身子。她是堂堂大唐公主,如果她不想给,那谁也不可能去强迫他,相信也没人会知道这事儿,更没人敢去妄言议论,但出于内疚,她还是给了他。
她渴望怀上长孙冲的孩子,也算对他的亏欠的弥补,即便在心里上无法全心全意的去爱他,那么在身体和亲情上补偿吧,便也不算太亏了他。
可是事与愿违,她这两个月来,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虽然她也知道,这不是急得来的事情,但眼看着自己的公公婆婆每日笑脸相迎,自己心里别提有多难受。
今日,法场之上,她面对着是她唯一的好朋友,无忧,虽然她们相识不久,但她们已无话不谈,当然,除了她内心关于李承训的小秘密之外。
她多次亲口对无忧承诺会保护她的周全,更在心里无数次的承诺给李承训会保护无忧,她觉得自己不能食言,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无忧,对不起他。
法场上氛围,在她看来,并没有肃杀的感觉,而是一种萧条的伤感。这女人,特别是婚后生活不如意的女人,她们的伤感若是泛滥起来,是谁也挡不住的。是啊,这暗无天日的婚姻生活如果无休止的继续下去,那还不如死了的好,就可以解脱了。
所以,长乐公主情急之下,把匕首放在了自己脖颈间,竟然没有丝毫慌乱,也没有惧怕,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有一丝欢喜之意:这么死了,许是真的最好,他,会记住我一辈子的,那岂不是等于是一辈子都会和他在一起了吗?
“父皇,儿臣不孝,但非是不忠,除非承训哥哥亲口认罪,否则丽质便不信他会做出如此之事,若是父皇不肯收回成命,那也请您不要再顾念儿臣,让儿臣与无忧姐姐一路结伴去了,也是欢快的事儿。”
李世民不敢让手下冒然出手,生怕令长乐公主由于紧张而会不小心割断自己的喉咙,他实在不理解平时听话乖巧的女儿,这是怎么了?可难道真的向她妥协吗?那大唐律法何在?自己的尊严何在?说道尊严,他心中更是气闷,听女儿这口气,分明是为李承训出头,才来舍命救这女人,那她这样做,会令自己的夫君情何以堪哪?
想到这里,李世民转头,颇同情地看了眼长孙冲,见长孙冲正一脸焦急得向内张望,几次想要冲过去,都被身前的侍卫拦住。他心中不禁点头:冲儿对丽质还是不错,这丫头,生在福中不知福。
无忧也被眼前突变的一幕震惊了,她头被按着的方向正好能看到发场中的一切,她没想到长乐公主会这般不顾个人安危,不顾皇家脸面,使出这种手段来为自己求情。
当然,她也看到了站在场中,神色自若的戒痴,那是李承训的结拜二弟,心中叹道:他们还是动手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世民与长乐公主两边僵持着,各有忌惮,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戒痴却行动了,但他出手的对象不是李世民,也不是李无忧,却是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未想到这个黄衣和尚会对自己出手,他不也是来救无忧姐姐的吗?被点了穴道的长乐公主眼中着手中的匕首被人夺去,心中疑惑不解。
“公主!“长孙冲挣脱开守卫的士兵,跑过去扶住僵直不动的长乐公主,对戒痴报以微笑,”谢谢,这个,她怎么能动?“戒痴打了个佛礼,“长孙施主把她扛回去吧,省得她捣乱,过得四个时辰,她穴道会自行解开。”
长孙冲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可公主是金枝玉叶,别人又帮不上忙,便只有连搂带抱的用尽力气,好容易才把自己的媳妇长乐公主给弄出了法场。
李世民对戒痴此举颇感意外,也算是好感顿生,见对方是个和尚,便不自主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勿言大师,见他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心知或许这个小和尚与少林有关,可是勿言大师口不能演,他便只有询问戒痴,“你是谁?哪个庙里的和尚?敢来劫法场?”
戒痴行了一礼,“贫僧戒痴,少林寺出家,今日到此是为劫法场,也是为不劫法场。”他审时度势,却不愿意用下三滥的手段来营救无忧,不然刚才就不是放走长乐公主,而是以公主为质了。
“今日之刑,必须完之,午时已过,那便未时,未时过了,那便申时。”李世民定定地盯着戒痴和尚。
第四十章 三英闹法场
戒痴给李世民行过礼后,又给勿言和尚行了一礼,而后道:“师祖请原谅戒痴莽撞,但戒痴在此言明,今日之事,都是小僧个人行为,与少林无关.”
勿言老僧气急,却是口不能言,刚要踏步出列,想起自己重任是保护皇上,便又气鼓鼓的回去,双手激烈的比比划划。
戒痴酷爱武学,因此常去藏经阁,便与这常年看守藏经阁的老僧日渐熟悉,日久天长的,这三位老僧见他痴迷武学竟不下于自己,便时而出言点拨几句,不想这小子竟是块练武的材料,立刻便能有所领悟。
因此,这三位老和尚算是戒痴的师父也不为过,而戒痴一直对三位高僧极为尊敬,所以,他必须要告诉老和尚自己为何要这般,也算是对师门的一个交代。
戒痴躬身道:“勿言师祖,戒痴与李承训是结拜兄弟,无忧是他妹妹便也是我妹妹,所以,戒痴必须要来救援,还望师祖体谅。”
他这番说辞,苍白无力,所谓“出家”,一入空门,万般俗事便不再加身,何来兄弟?亲人?朋友?而戒痴如此顾念这些,只能说明他出家的心志不坚,看来今日过后,他不想还俗都难了,天下不可能允许他这般的和尚存在。
李世民因戒痴不仅没有为难长乐公主,反而帮了他的忙,而生出些许好感,加之顾念少林寺的情谊,开口道:“看在少林大师的面上,汝此刻退去,朕不怪罪于你。”
戒痴却并不领情,“小僧说过,做的一切事情,均与少林无关,因此,少林从此也与小僧无关。”说罢,他抬起头看着李世民,“皇帝当真要处斩无忧吗?”
“当真!”李世民面如古井不波,“汝能奈何?”
戒痴双手合什行礼,“勉强为之,至死以报兄弟情谊!”
“哼!”李世民终于失去耐性,“把这乱臣贼子给朕拿下!”
围住戒痴的十数个大内侍卫立刻挥刀而上,直奔他周身各处穴道,这几个人身手都不弱,每个人的方位角度俱皆刁钻,很明显他们是配合日久,彼此默契。
若是寻常武人,被这大内高手围攻,定然乱了方寸,而难于招架,可对于少林年轻一代的高手戒痴来说,化解他们的攻势,轻而易举。
戒痴步走梅花,窜梭于众侍卫之间,僧袍抖动,带起阵阵气lang,荡开数柄大刀后,挨个给了他们一掌。
这一掌恰到好处,刚好打得那人跌倒在地,却不能立刻爬起,那勉强爬起的也都是浑身僵硬,步履维艰。
李世民眉头微皱,自从上次遇袭之后,他特别从江湖上征召了一些武功好手,不乏知名大派的一些年轻才俊,怎地还是如此不堪一击?若是这样的人才辅佐于我,那该有多好。
戒痴击退这十数人,复又上来十数人,他大喝一声,“失陪了!”突然身形后掠,好似一个刚要起飞的黄色大风筝般,飘落到斩台前,举掌劈向无忧身旁那红衣刽子手。
这刽子手却并不慌忙,而是一个滑步让开戒痴打来的一拳,反手一刀劈向他的脖颈。
戒痴没想到这人竟能避开自己的攻击,心知此人绝非泛泛之辈,连忙移步闪过刀锋,回手一掌,带出罡霸真气,直击对方胸口。
与此同时,颉利可汗和犬上三田耜身后的刽子手,也同时举刀向戒痴砍去,配合先前那名刽子手,攻击招式竟然是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戒痴心知这必是李世民设下的圈套,而用三个武林高手,替换掉了真正的刽子手,只待劫法场的人出现。
“想不到昆仑三圣竟然沦落为朝廷的走狗?”戒痴早年行走江湖,后在藏经阁涉猎百家武功,此刻已认出这三人的刀法,正是来自昆仑雪域。
自从达摩易筋经入世,开创中原武林天下之后,各门各派如雨后春笋般逐渐冒出头来,并渐渐壮大成为一种规模,但从南北朝到唐代之间的这段动荡岁月,武林人士一直成为朝廷官府利用或忌惮的对象。而武林人士对朝廷的看法,也是贬多于褒,渐渐的也都耻于往来,因此戒痴才有此一说。
“戒痴,当今皇帝圣明,与官府合作是咱绿林人的荣幸!”说话这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
戒痴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大唐政治清明,对武林人士也格外宽厚,因此不少门派已与官府结伙为荣。这昆仑三圣是昆仑派掌门唯一的三位弟子,武艺高超,且三人是四十几年的师兄弟,相互间配合默契,若是一起对敌,可胜过高出自身武功数倍的江湖好手,难怪李世民有恃无恐呢。
戒痴与虎子的谋划是先由戒痴入法场试探水深,总不能把己方的实力一下子暴露出来,虎子和瘦猴自然躲在暗处,相机出手。
可这水也太深了,且不说李世民身边的高僧勿言,甚或有更多武林好手隐藏期间,便是眼前这三位,戒痴自付可赢得任意一人,却是打不过三人齐上。
战不过也要战,事已至此,唯有拼尽全力给虎子他们制造救人的机会。戒痴挥动阔大的僧袍与三人斗在一处,直从斩台之上,斗到法场中央。
虎子为人笃厚,又酷爱钻研武学,把李承训教习的禅纳功与降龙十八掌练得出神入化,已完全可以入列江湖一流高手之列,自然看得出戒痴以一敌三有些吃力。
他心中焦急,却迟迟等不到戒痴暗示动手的信号。他们约定的是以戒痴啸声为号,那时虎子杀出救人,而瘦猴则在人群中接应制造混乱。
转眼间,戒痴与昆仑三圣已斗了不下百余回合,他渐感吃力,处处捉襟见肘,好在他的少林金钟罩功夫,还扛得住三人的捶打。
李世民却好似再看戏一般,见到双方斗到精彩处,竟还爆出“好!”声来,完全不把这看做是生死决斗,也并不担心会有多少刺客再虎视眈眈,好似一切都胸有成竹。
法场中的任何一个人,包括李世民、戒痴和虎子在内,谁也不知道,就在据此半里之遥的一片树林中,在一个高大的枯丫之上,站着一个黑巾蒙面的人。
他手中拿着一张大弓,并且弦上已经挂上了一杆长矛,枪头上一片湛蓝,显然是喂了毒的。这弓是纯牛筋制成,又形态巨大,是战争时期兵士用脚才能发射的攻城弓,但现在它握在这人手里,好似很轻松一般。
弓似满月,拉到极致,他把手轻轻一松,那杆长矛便急入流星般的直奔法场而去,越过众人头顶,向李世民奔袭而至。
要说这人当真好眼力,在他这个位置遥望李世民,只能看到一个黑点而已,他居然可以仅谬之分毫。而且,这人的功夫也够惊世骇俗的,这距离有半里之地,长矛箭居然不偏不倚,不失分寸。
这人发完一箭,也不看结果如何,立刻跳下树干,抽出随身匕首,把这巨弓分成碎片,然后用布包好,依旧揣在怀中,向远处奔去。
李世民正看得入迷,不想从天外飞来一杆长矛,直奔自己而来,他纵是粗通武功,也不由得一阵心惊。
就在此时,身旁的勿言和尚纵身一跃,一把将长矛揽在怀中,他一瞧那枪头,心知有毒,便回身指点给李世民看。
“大胆!”李世民勃然大怒,“反贼好计谋,可是未料到朕有大师护法,既然如此,便怪不得朕心狠了,传朕口谕,一众反贼,杀无赦!”
传令兵将讲皇帝口谕飞报法场两侧方队的将领,尉迟敬德和秦琼。二人得命之后,开始指挥手下兵士,把一众看热闹的百姓向外驱赶。
这是百姓中,有数人企图抗拒,便直接被兵士按到在地,捆绑起来,与此同时,这些兵士见着乞丐装束的便抓出来,不仅如此,还有选择的抓出数位衣着体面的人。
虎子一见,心道不好,他实际上为救无忧安排了两条计策,一虚一实。虚的是那些乞丐,由于李世民知道无忧和丐帮等人的关系,一定会防着乞丐,所以他依然让乞丐们出来,做出神秘的样子,以吸引官府的注意,从而为他准备接应的另一路人马打掩护。
另一路人马也是丐帮中人,只是他们并不穿乞丐衣服,相反还出手阔绰,这一路上的接应暗道,就是这些人建立的。
这件事情,只有丐帮的三位头领,和手下清衣、污衣两派长老知晓,怎么李世民会这么清楚?竟然连清衣弟子也给捉了出来。
当两名膀大腰圆,一脸凶相的大内侍卫直勾勾的向他走来之时,虎子心道:一定是出了内奸,看来等不得二师伯的暗号了。
果然,那两个侍卫上来便是杀手,直取虎子胸腹要害,使出的竟然是崆峒派的火云掌。这火云掌,是崆峒派绝学,用火烤过得铁砂练就,配合崆峒派独门内功,使将出来,掌风中好似有阵阵火气,若是功力高者,可以燃烧对手的衣物,但这二人似乎功力不够,但如此年轻,便已能用的这般火候,也实属不易。
火云掌与降龙十八掌都算是至刚至阳的功夫,因此斗在一处格外好看,刚劲之风呼呼不断,拳路也是大开大合。
瘦猴这边却与一个使鞭的女子斗在一处,她凭借“蛇拳”与“猴拳”和对方周旋,可是对方的软鞭似乎便是专门克制她“蛇式”的,令她几无转寰的余地,很快便手忙脚乱起来。
其他的丐帮弟子见副帮主已然动起手来,便不再掩饰,亮出隐藏的兵器与官兵对阵,可是官兵太多了,又始终处在他们的包围之内,终究是寡不敌众,不消片刻便一个个被缚于地。
现在,偌大个法场之内,只剩下三场比斗尚在进行,戒痴已进攻乏力,堪堪自保,瘦猴已身上带伤,险象环生,唯独只有虎子仍然进退有余,却也是始终无法战胜对手。
看来,李世民是早有准备,特别选了三个各有特色武功的门派,来对付自己三人,戒痴心知今日大势已去,可唯有力战,虽然自己是个和尚,可也是条汉子。
第四十一章 全军覆没
就在这边动手之际,无忧等人又被重新绑缚在树桩上.
无忧眼看戒痴等人苦战不下,情势越来越危急,不由得心急如焚,却苦于挣脱不得,身上数处衣服被磨破,勒出道道红痕,“大力哥,虎子,瘦猴,你们快走,别管我!”
她这次与李承训从洛阳经过到长安的时候,便听夏承说了王大力已入少林,法号戒痴,可她还是喜欢叫他王大力。
“虎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你走!”戒痴听到无忧的喊叫,心知今日几人定然无法全身而退,而自己武功稍高,拼了不要命,也要让虎子他们逃出去。
想罢,他虚晃一掌,纵身向虎子那边掠去。
虎子哪里肯走?他正见瘦猴后背中了那女人一鞭,喷出一口鲜血,心中发急,顾不得回戒痴的话,拼力打出两掌,逼退开崆峒派二人,而后抽身后纵,同时一招“见龙在田”横扫向那个女人。
那女人回鞭去卷缠虎子的手臂,见对方竟不躲闪,心道不好,想要撤招,却已然不及,鞭子被抓个正着,随即感到一股大力引着她前倾。
虎子发力拉扯的同时,另一手打出“神龙摆尾”,横扫向那个女人。
那女人也顾不得颜面,只得丢弃武器,却不想还是被掌风扫到,胸口一闷,险些把持不住。
“瘦猴,没事吧!”虎子一手揽住她的腰,问道。
瘦猴脸上一红,这可是众目睽睽啊,连忙用手推了他一把,“没事!”
戒痴也已赶到这里,与他二人背靠背,面对着围拢上来的六人,说道:“虎子,你们走,我掩护!”
虎子摇头道:“二师伯,我不走,大不了一死。”
“你死了,丐帮怎么办?”戒痴急道。
“有大牛哥坐镇,没事儿!”瘦猴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鲜血,说道。
虎子笑道:“还有什么丐帮?怕是今日之后,李世民会把咱们都斩草除根了!”
“是啊,咱们明明安排的很好,怎么好似李世民什么都知道一般,听说他有个国师叫李淳风的?真的这么神,都算到了?”戒痴心中也是疑窦丛生,此刻说讲出来。
“二师伯,可能是丐帮里出了叛徒,”虎子痛心地道:“连累您了!”
“虎子,男子汉大丈夫别说这种没骨气的话,你二师伯虽然是个和尚,可也是条汉子,今日,咱们兄弟几个,就算撂在这儿,也算是扬名立万了!”说完,戒痴纵声大笑,他自入了少林之后,便少有这般畅快,总要遵循各种清规戒律,还要处处谦恭忍让。
“戒痴!”
戒痴笑声未落,便闻得一人喊自己的名字,用的竟然是佛门狮子吼,而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勿闻与勿视两位高僧。
“戒痴!还不束手就擒,难道还要师祖动手吗?”勿闻又道一声,已然走至他的面前。
戒痴双手合什,苦笑着看了看虎子,摇头道:“我说三位师祖形影不离,果不其然,起初未见,想也是一种诱敌之计吧!”
虎子见状,也是心中冰凉,心中思付不定:眼看战不能战,是自杀宁不受辱?还是束手就擒,以待天命?他不由得看向瘦猴。
瘦猴对他微微一笑,红着脸,伸手拉住他的手,“虎子哥,我听你的!”
虎子一阵感动,不由得心软了,死容易,可决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还没有和瘦猴在一起呆够呢。
勿闻老和尚见三人傻愣愣,一动不动,便依次点了他们的穴道,而后有官兵上来把他们捆绑起来,与其他丐帮众人,一字排开列在李世民的桌案之前。
周围的旗帜猎猎作响,法场之内肃然无声,轻飘飘的雪花在此时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给这时的法场笼罩了一丝凌厉和悲凉。
李世民长身而起,开口说道:“朕首先感谢三位少林大师,还有昆仑派三老、崆峒派双义与天山派的女侠,助朕制服反贼。”
哗的一声,那六人齐声跪倒,“为皇帝分忧,万死不辞!”
三位高僧也是垂首合什,宣了句佛号,他们是李世民口谕见帝不跪的人物。
“诸位免礼平身,稍后去吏部领命任职便好!”李世民心情不错,今日能够不费吹灰之力便解了自己心头之患,何乐而不为?
他顿了一顿,又道:“好,今日虽午时已过,但是那三个叛贼尚未被斩首,若是今日不斩,那朕岂不是要失信天下?来人,擂鼓,开刀问斩!”
“咚咚咚”鼓声响起,外围的士兵又驱赶着那些已经被吓呆了百姓回来,他们哪还有心思看热闹,恨不得找个地缝跑出去,真恨自己多事,来看什么热闹?杀头岂是好玩的?玩大了吧?
李世民见这些百姓被吓得瑟瑟发抖,只是跪在地上不住的叩头,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些个什么,想是一些替自己解脱的话吧。
“大家不要怕,一切都在朕的掌控之中,现在反贼已然束手就擒,再不会有人捣乱法场,现在开始行刑!”
尚有数百百姓,见皇帝和颜悦色,周围兵士已然收立起了长矛,心中虽然仍旧害怕,可也别无他法,只得随着人流赶到法场外围,可以直观刑台砍头的位置。
法场官员再次出列,高声喊道:“午时已过,行刑开始!”
戒痴、虎子、瘦猴和一种丐帮兄弟,此刻全都面向刑台,跪伏于地,李世民就是要他们亲眼看看斩杀无忧等人的状况,你们不是来救人嘛?那好。
“李世民!算什么英雄?连爷爷一起杀了吧!”虎子目眦欲裂,晃动着自己的身躯,无奈他已被强行服了汤药,此刻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这几人与无忧一样,都被强行喂食了一种叫,“化功散”的药物,这种药物在江湖中绝对是禁药,若是谁敢用它,那便是与全天下的武林人为敌,不仅是会被唾弃,甚或可能被追杀丢了性命,可这是在朝堂上,李世民敢用。
这药的由来,有这样一段故事。
一次李世民去少林与诸位大师研讨佛法,见到医佛老和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他,“大师因何不快?”
医佛答道:“江湖之上斗殴用狠,难以制止!”
李世民道:“佛法无边,也不能化解吗?”
医佛道:“佛法虽能导人向善,却无法力断恶念。”
李世民若有所思,“江湖草莽,无外乎持强斗狠,大师精通医理,何不研制一种药物,使那些凶恶之徒,武功尽失?”
医佛摇头叹道:“武之一途,无所谓善恶,皆看动武之人,此药一出,若为恶人得,天下苦矣。”
李世民不禁脸上变色,他心知老和尚并非有意挖苦自己,奈何听着也不顺耳,辩言道:“药方掌于大师心中,秘药掌于朕手中,大师还有何不放心吗?若有此药,朝廷办案会大大方便,民间守法者必会日益居多,难道不好?”
医佛沉思良久,想想皇帝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只要这药方保管得好,用到良处,只会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有利而无害,便同意了李世民的提议。
经过三年苦心研究,他终于研制成功了这类药物,给它取名为化功散,但他思虑再三,还是在这味药上留了很大的余地。
这化功散通过行走于经脉间的中草药,可以麻痹人的神经系统,使其经脉聚气活力大大减弱,千万别说您是武林高手,便可以把这药液逼出体外,恰恰相反,武功越高,经脉劲力越强,真气越厚重,这草药便渗透更快,效力扩散更快。
这药无解,谁人服用了都会一团酸软,如常人一般,但老和尚慈悲为怀,总想着无论善恶,修习一身武功不易,若是武功就此被废,那简直生不如死,也等于是害了人命。因此,他想了个折中的注意,就是配置草药的时候,适当的调整了几位草药的剂量,使得这化功散,每丸只能散工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后,功力自然恢复。
这样做到好处是既保全了那人的武功,又可以做到令一个高手终身失去武功的效用,因为只要日日服用便好。
与虎子奋起骂责李世民不同,戒痴选择了对话三位高僧,“师祖,佛门慈悲为怀,难道咱们四个和尚要看着他们人头落地而无动于衷吗?这是哪门的佛法?”
三僧摇头叹息,低首不语。
“无忧师伯!”瘦猴也喊道,“你先走一步,一会儿黄泉路上,大家追上你!”
无忧看着不远处跪着的戒痴、虎子、瘦猴,和他们身旁的二十六个丐帮兄弟,热泪盈眶,“好兄弟们,来世,还是好兄弟,好姐妹!”
她话音未落,便被身旁的两名红衣大汉松开绑缚,又按倒在那木墩之上,健硕的脸膛,贴在那冰冷的还带着雪花的木墩上。
一左一右的颉利可汗和并犬上三田耜,也都是第二次被按到树墩之上。经过这番折腾,这两人已经是筋疲力尽,心念皆无,好似两具行尸走肉般,任由他们摆布。
依旧是昆仑三圣,抱着他们的鬼头大刀,重新回到斩台,对着三颗头颅,高高举起了他们手中的大刀。
“斩!”
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三柄鬼头大刀,齐齐落下。
第四十二章 柳暗花明
“啊!”
众人惊呼过后,全都怔住了,只见那三柄大刀全都落在三颗头颅的侧旁,斩断了他们一截长发。
虎子用身体撞击着闭目哭泣的瘦猴,“哎,快看,怎么回事?”
瘦猴死命的闭着眼睛摇晃着头颅,呜呜的的哭泣。
“快看,无忧没死!”虎子急道。
瘦猴刷地睁开眼睛,见无忧确是没死,已经被两个红衣大汉押解到李世民身前的长案旁,而颉利可汗和并犬上三田耜也是这般。
“怎么回事?”
同样,所有人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世民起身,高声说道:“朕若要开创大唐盛世,必要以法治国,如今主犯元凶尚未伏法,又怎肯斩杀一众从犯?这不过是朕的计策而已,待引出那些视大唐律法为儿戏反贼,如今看来,此计颇为成功。”
说道此处,他在丐帮一众人等面上扫过,恨声道:“可是君无戏言,既然朕说了要处斩李无忧等人,便无论何种理由,都要处斩,因此先断其发,暂留其头,以待主犯元凶归案后一并处决。”
听到这儿,戒痴等人心中已然万分明白,李世民根本就没有打算杀无忧,他是要引出李承训,结果却把他们大伙儿一股脑的先勾引了出来。
可是,这又似乎也不完全正确,照着今日李世民的布置来看,分明是知道丐帮今日会来劫法场,甚至什么人出手,什么时候出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如此看来,又似乎是为覆灭丐帮做的一场戏。
丐帮众人心中迷惑,却又听李世民说道了自家头上。
“本来念在丐帮造福一方百姓,并无恶行的份上,朕打算收监尔等一干主犯了事,不想你们居然如此居心叵测,用这喂毒的长矛做箭,企图射杀朕,那便怪不得朕心狠了!”
“李靖,按大唐律,他们劫法场,是何罪?”李世民问道。
“回陛下,罪当枭首示众!”李靖起身恭敬地回道。
李世民目光深远,深吸一口气道:“李无忧等人,归盗窃小公主案处罚,因主犯尚未归位,暂时押后处决。而戒痴、王虎等人目无王法,劫持法场,罪不可赦,证据确凿,斩立决!”
监斩官把皇帝口谕传令下去,便有兵士把无忧等人押解出场外,而把戒痴,虎子等人依次排开,二十六人身后,各站了二十六名带甲兵士,人手一把大刀。
这一下,又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呵呵,二师伯,无忧师伯没死,咱们倒是要结伴先去了!”虎子苦笑道。
“怎么?后悔了?”瘦猴在旁边插言,她脸上竟然没有死的凄然,反而挂着一丝笑意。
“你,你说什么呢?”虎子急了,瞪着瘦猴,说话结巴起来。
“行了,你们两个黄泉路上也不孤单,只是你这和尚师伯,孤零零的一个人,哎!”戒痴略有失落地道,也不知他是真因为孤魂没人陪伴而失落,还是因为自己的算计,全都没有逃出李世民的计划而沮丧。
末了,他突发感想,“原本,我还有些不服大哥,如今看来,论机谋权变,还是周密细致,都和大哥相去甚远。”
“是啊,师父若在,结局肯定不会这样,只是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啊。”瘦猴接话道,“二师伯,我没别的意思啊,不是说您和虎子的计谋不好。”
三人自顾说话,旁若无人,却始终不见得有人喊开斩,这才举目向李世民望去,原来,那里的确出了点状况。
有一名兵士,躺在李世民身前,似是刚从马上跌下来,他身旁那马也似心力交瘁,在打了几个转后,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他们见那兵士被侍卫扶起,仰着头,在向李世民说些什么,可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不过从李世民身旁那些人的形体动作上看,应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果然,李世民匆匆交代了几句,便有法场官员跑来,“皇帝有旨,一干人犯关入天牢,择时再斩!”
众人命悬一线,本以为必死无疑,却不想情况陡变,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无法琢磨,倒是瘦猴心眼多,隐约猜到能让皇帝回心转意,暂时留他们一命,而没有吐出胸中这口恶气的,便是小公主有了着落,是这样吗?
的确是这样,李世民得知李承训带着小公主在秦岭山口出现,并且此刻已在官府监押下向长安而来,但是他还不清楚,到底是自己真的错怪了李承训?还是李承训为救无忧而主动献身的又一计策?
李世民出于谨慎考虑,立即停止行刑,而后命尉迟净德和秦琼亲自带兵接应,而他自己则向立政殿疾步走去,他要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长孙皇后。
立正殿内,长乐公主正对着母后哭泣,见李世民风风火火的进来,立刻眉头一皱,小嘴一嘟,别过脸去。
由于长乐公主大闹法场,另李世民很丢脸,他便直接派人把她送到了立政殿,打算好好惩戒一番。
“哼,堂堂公主,长孙丞相家的儿媳,居然去大闹法场,成何体统?还有脸在这里哭?”李世民见她便气不打一处来,“迪喜!”
“老奴在!”迪喜在他身后躬身道。
“着人把她关进天牢,她不是要做反贼吗?让她去!”李世民指着长乐公主,冷声道。
“这?”迪喜人老成精,可是不敢拿皇帝气头上的话当真,抬头向长孙皇后看去,他清楚只有这位皇后娘娘能够令皇帝收回成命。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迪公公,按皇帝说的办。”长孙皇后语气平静,威严。
“是。”迪喜只得应诺退了出去,他没有安排殿内的侍卫进去,而是跑去找大内侍卫总领。
他这样做,是为了给三口人争取些时间,以期他们缓和矛盾,若皇帝问他为何舍近求远,他已想好了对答,会说非常时期,可不敢令殿内侍卫办事而松了警戒。
这就是下人,为了讨好主子,既要谨小慎微,又要察言观色,还要能够揣摩上意。
迪喜想多了,这次皇帝是铁了心要惩戒长乐公主,自是没有缓和的余地。
另一方面,长乐公主也对这位父皇伤透了心,“父皇,小汤圆的话你也亲耳听到,明知道承训哥不是偷盗城阳皇妹的凶手,还是去斩杀无忧姐姐。”
那小汤圆便是被贾夫人用作武器,在鬼谲山庄攻击李承训的小姑娘,后来又被扮做城阳公主送给了突厥人。突厥人不辩真伪,以此要挟皇帝,却不想被秦琼明察暗访到突厥人老窝,救出了这个假公主。
可小汤圆被吓坏了,谁也不肯相信,皇帝派了无数嬷嬷婆婆,谁也没能从她嘴里掏不出半句话来,都说这个三岁娃娃许是尚不会开口说话。
自从坊间传闻李承训盗走了城阳公主,长乐公主便是不信,得知小汤圆的事,便认为可以作为突破口。
她把小汤圆接到了立政殿,原本是要把小丫头接到长孙府的,因其是重要人证,恐其在外受到伤害,李世民不许小汤圆出宫。
长乐公主搬回了娘家,与小汤圆通吃同住,像个母亲一样关怀着她,照看着她。
终于,在无忧被斩的前一天,小汤圆开口了,虽然她说的含混错乱,颠倒不清,但关键点还是说出来了。
小汤圆见过一个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小姑娘,而做这一切的是一个女人。曾经有三个男人试图救她,但一个男人被砍断了头,另两个人被抓走了。
说起这些的时候,小汤圆眼露惊恐,瑟瑟发抖。
长乐公主连夜出了母后的寝宫立政殿,来到了李世民的寝宫甘露殿,吵醒了睡梦中的李世民。
李世民没有发火,而是安安静静的听完了她的叙述,却只说了一句话“君无戏言,况且三岁孩童的话能有几分可靠?”
现在,事实已经很明确,无论李承训是否真正劫持了公主,李世民都会借此机会打压李承训的势利,况且城阳公主失踪是否能与李承训脱得了关系,还很难说。
这父女二人各有自己的角度立场,自然说不到一处去,争吵必不可免。
“父皇,大唐以律法治天下,你这是公报私仇!”长乐公主自幼知书达理,此刻发起火来,也是据理力争。
“你个娃娃懂什么?若是没有那目无王法之人,何至于厮?”李世民见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如此误解自己,总想分说清楚。
迪喜早已带着侍卫回来,等在门口有一阵子了,见二人越吵凶,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
李世民见迪喜带着侍卫进来,向他摆摆手“带下去,带下去!”
长乐公主脖颈高耸,一脸不屈的傲意在李世民面前走过,来到长孙皇后跟前,盈盈拜倒,“丽质不能在母后身前尽孝了,母后自己多多保重。”
长孙皇后一把扶住她,“傻孩子,有母后在,不怕,等你父皇消了气,自然便无事了。”
“还不带走!”李世民怒吼道,他见长乐公主仍然执迷不悟,不禁火大。
迪喜再不敢耽搁,连忙命侍卫把这倔强的小公主带了出去。
“哎!”见长乐公主被带走,长孙皇后心中难过“她是任性了些,可总是不至于把她关到那凶恶之地吧。”
“这丫头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枭首示众也不为过。”李世民恨声说完,突然话锋一转,柔声道“让这丫头给闹的,还没告诉你,城阳有消息了。”
“什么?”长孙皇后精神一震。
“朕已派快马接应,明日当能见到皇儿了。”李世民语带喜气,却仍有一丝不安。
长乐公主被侍卫押檞着走向天牢,自然听不到自己父母讨论妹妹城阳公主的消息。
此刻,她的心理也是一片混乱,别看她指责自己的父皇寻私枉法,乱杀无辜,但她也清楚,事关帝国尊严,父皇也是必须为之,只是这事一涉及李承训,她便无法保持清醒了。
“哎,你这冤家,前世欠你的吗?为你做了这许多,可对得起自己的夫君,对得起自己的父皇吗?我都成什么人了?”胡思乱想间,长乐公主已被带到天牢里。
第四十三章 再回帝都
翌日晚间,天气晴朗,使得落日红彤彤的挂在天边,照的彩霞满天,格外喜人.
老百姓们也跟着欣喜,因为从一大早就从宫里传出消息说,城阳小公主获救并于今日返京.这也难怪,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为小公主的事情,京城里仍然草木皆兵,一点儿年味儿都没有。
探马十里一报,往返于城里城外,百姓们竟自发的齐齐集结于长安主道两旁,都想看一看这城阳小公主,和那位救回公主的神秘人物。
终于,一队人马由远及近,不快不慢,浩浩荡荡的进入城中,周围的百姓们沸腾欢呼着。
虽然他们要看的人,都在那马车里,不见头面,但他们也早知必是如此,并不在意,不妨碍他们自顾自的快乐。
“看,看,那是皇上和娘娘!”百姓中有眼尖者,发现远处宫门外的圣驾和銮驾,尖声叫喊起来。
“皇帝万岁!”众百姓立即跪倒山呼。
李世民和长孙皇后这次没有稳坐宫中,而是早早便来到宫门外等候,毕竟这舐犊之情,天下父母都是一般。
护送小公主和李承训等人车马,在跪拜的百姓中间徐徐而过,直入宫门。
“哇!”城阳小公主见到母后的一刹那哭了出来,乍着小脚儿扑了过去。
在一旁护持的侍女连忙出手扶住她,后来索性抱起她向皇后处跑去。
长孙皇后也顾不得中宫威仪,搂起宫裙向这边迎来,最终汇在一处,把城阳公主紧紧搂在怀中。
李世民毕竟是大胸襟之人,没有拘泥于儿女情节,更没有拘泥于门第传统,而是直接来到李承训的车马前,早有侍卫掀开马车上的布帘。
“皇上!”李承训平躺在马车上,凭借头下枕头微微高出平面的视觉,看到了一身龙袍的李世民,微弱的喊出两个字。
“承训,好好休息,回到宫里,没人可以再动你分毫!”李世民语气坚决,脸色却异常平静。
李承训见到李世民,才算松了一口气,心情一松,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那日他在秦岭被山石撞晕,偏巧吵醒了正在冬眠的熊大,被熊大扛回了山洞。这熊大的名字自然也是他取的,其来源是现代的一部经典动画片《熊出没》。
熊大的出现可以说帮了他们大忙,使这三个伤痕累累,步履维艰的人不用担心山林中那些饥肠辘辘的野兽。并且,熊大的力气极大,扛起李承训依然健步如飞,无疑加快了众人出山的速度,又省了力气。
李承训担心贾夫人会在大山中找到他们的踪迹,因此醒来之后,指引熊大走了一条出山的捷径秘道。
出山之后,他没有再让熊大继续跟着,以免惊世骇俗,让人寻到线索,便令小英子背自己,带着城阳公主直奔官军大营。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要借助军队的飞鸽传书与八百里快骑,尽快把城阳公主安然无恙的消息迅速传递给李世民。
因为出山之日正是第十日,他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救无忧,可他已经尽了全力。
他没想到那是李世民的计策,其根本是不要斩杀无忧,却阴差阳错的救了戒痴等人。事后想来,他还阵阵心惊,若是他晚出山半日,官军的飞鸽传书未必及时出现在帝都,那戒痴等人的人头势必落地。
到得官军大营,有官军的护持,可李承训还是担心贾夫人会突然出现,毕竟凭借贾夫人的功夫,于百万军中取他三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幸好,官军保密工作做的好,也或是贾夫人迷失在了山里,或许是她暂时放弃了追踪李承训,总之不管如何,他们算是平安到了皇宫。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前来接应的尉迟敬德和秦琼,这安全便更有保障了。同时,李承训从他们口中得知无忧在法场虚惊一场,而戒痴等人也暂时性命无忧,这才松了一口气,及至如今见到城阳公主扑在长孙皇后的怀里,李世民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才彻底的放下心来。
这一股支撑他的精神力一旦松懈下来,疼痛,疲惫,困倦,瞬间袭来,一个人失去内力,饱经**折磨的人,再也扛不住了,终于昏睡过去。
李承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三日后,发现正躺在立政殿自己的床上,德贵不在了,一旁服侍自己的竟然是小英子。
“大哥,你总算醒了”小英子喜极而泣,一把抓住他的手,“怎么样?还有哪疼?”
“我没事。”李承训笑笑,他感觉双脚麻痒,还有些微微疼痛,应该是伤口在愈合,他动了动,看来并无大碍,只是这双臂始终没有知觉。
“大哥,皇帝吩咐你若是醒了,立刻通报给他,咱们?”小英子早就死心塌地跟着李承训,他此刻并不知道李承训的意思,因而询问。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在唐代任侠时代特别被人推崇,特别是小英子,身为太监,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这么拿他当人看,这么当自己是兄弟,他的那声“大哥”,是完完全全发自肺腑的,即便为李承训死上百次,他也是心甘。
“英子,小忍为怯,大忍为谋,咱们怕是还要在帝都待一阵子,你去把他请来吧。”李承训笑笑,吩咐道。
“好勒”小英子欢喜的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不一会儿,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一同到来。
李承训想起身接驾,无奈双臂不听使唤,他奋力扭动几下,终是没能起来。
“承训,免礼,躺着别动?”李世民语带关切地道。
“是啊,这孩子,得吃多少苦啊!”长孙皇后真情流露,细语柔声,比李世民可是用心得多。
“承训,小英子已经把经过说与朕,是朕错怪你了。”李世民语音和煦,令人如沐春风。
李承训却心知伴君如伴虎,他的微笑或许有诚意,却也暗藏着巨大的危险。虽说自己舍命救了小城阳公主,并且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或许能博得李世民的欢心和一点点信任,但是他如此状况都能把小公主救回来,这份能耐,会令李世民更加忌惮。因此,他此行的利与弊,得与失,实是不好论断,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人叙谈一阵,虽然各有心思,但面上还是其乐融融。
除了一些没营养的场面话,李世民倒也讲了几件令李承训感到振奋的事儿,这算是对他的酬劳吧。
这第一件事,便是李世民已经命人去少林寺请医佛前来给他治臂伤。
这第二件事,是他可以搬出皇宫,住进自己的府邸了。
这事儿颇令李承训感动,原来早在一个月前,李世民便在西市为他购买了一个老宅,一直在做修缮布置工作,特别是最近他被通缉的日子里,这项工作也没有停止。当然花的是他的私房钱,而不是大唐库府的钱。
第三件事,是小英子不用再回天牢了,但必须去做两件事,一个是把李承训承诺的暗影门秘密档案取回来,一个是去寻找贾维和十二生肖宝图的下落。
这些都是好消息,但也有坏消息,那就是戒痴,虎子和瘦猴等人目无王法,竟然聚众劫法场,罪无可赎,来年秋后问斩。
李世民夫妇走后,李承训心中范起了嘀咕:戒痴等人即便要被斩首,过了年也是一样,何必要再等来年秋后?李世民明知道自己不会坐视不理,还给他留下如此充裕的时间,是什么意思?在等待自己去劫牢吗?
他想想便觉得李世民这个对手可怕,似乎永远猜不到他的心思,却有种时刻被他攥在手心里的感觉。
“大哥,”小英子说话打断了李承训的思绪,“难道真要小英子去?”他面露担心地问。
“去,必须去,”说话间他给小英子丢了眼色。
小英子会意,连忙去门外查探,而后进屋关门,回到李承训身旁,向李承训耳旁凑了过去。
李承训低声道:“李世民一定会派人跟你去,美其名曰保护你保护档案,设法甩掉他们,逃走,再不要回来。”
“什么?”小英子一下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这怎么行?”
李承训见他热血上涌,脸色胀红,笑道:“信不着大哥?”
小英子憋别了半天,气哼哼地:“这?这?”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已习惯服从李承训,从不知道如何拒绝,但总是觉得自己这次不该一走了之。
李承训笑道:“我话还未说完呢,我让你别回来,是要你去寻找宝图,凭你贼偷的本事这才是你该做的。”
“可是,我不在,你怎么办?李世民不会放过你的。”小英子急道。
“大哥自有办法,信不过?”李承训神色略带调侃。
小英子看着他躺在床上动不能动的样子,还真有些担心,但想起与他一路走来历经的这些波折,却每每能够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好,我听大哥的。”小英子终于下定决心。
“英子,有宝图消息,就去塞外找红娘,听她吩咐,别轻举妄动,”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英子,一定留心官府还有暗梢。”
小英子点点头,还是满脸不舍,“那,那我何时动身?”
“明日一早,事不宜迟。”
小英子纵有千般不舍,也知道事关重大,不再纠结,向李承训保证一定办好差事。
二人又叙谈一番,商量了一些行事细节,他见李承训咳得厉害,知他是这次受伤又勾起旧伤复发,不敢再引他说话,忙安顿好他歇息,恋恋不舍的退了出去。
翌日一早,小英子按照李承训的指示,没有向他来辞行,而是直接去皇帝面前请命,表示愿早日为皇帝效命,渴望戴罪立功,以期得到皇帝的赦免。
李世民一听,非常高兴,当即准奏。果然不出李承训所料,他给小英子选了一个二百人的卫队,并令崆峒双英亲自带队,与小英子一起去取档案,寻宝图,名为保护,实则是防备小英子去做一些不利于朝廷的事情。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也是李承训教导小英子的话,因此,他没有再去拜别李承训而是直接出了皇宫。
第四十四章 官封宁远将军
小英子走后,李承训也不想别的,安心养伤,经过这次事件,他相信李世民暂时不会对他动杀心.
李世民不是昏匱之君,反而是惜才爱才的明主,所以他才会在得知李承训的身份后,没有立刻斩草除根,但他同样不会重用李承训,以免后患无穷,那该怎样处置他呢?
这些日子以来,李世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脑中已有了一个计划的雏形,不过,眼看就要过年了,他打算过了年再说,况且他还要再看看形势,毕竟他的这个计划牵扯太多。
医佛已经来了有半个月,每日都会给李承训诊疗,他很高兴李承训没有走入邪徒,而且被少林三祖废去武功后,也算是化去了他与少林的这段仇怨。因此,他用药施针时,便不停的与他宣讲佛法以宽慰其心。
对于这些,李承训心里比谁都清楚,心中自有主张,他更关心的则是自己的武功能否恢复。
医佛闻言摇头叹息,“易筋经乃天下武学之祖,习成之后便会与自身经脉气血溶为一体,再难割舍,因此极难练成。你因缘巧合能练成这门武功,也算是与少林有缘,哎,当真可惜了。”
他边说便叹息,一脸的愁苦,放佛那被废掉武功的人是他自己,“可是,这天下之物总是相生相克,武功也不例外,达摩祖师创立《易筋经》的同时,还开创了另一门绝学《洗髓经》,可以洗涤人的经脉到达纯净的境界,返璞归真,”
说到这儿,老和尚突然一个愣神,随后问道,“你被洗髓经洗涤经脉后,有何异样的感受?”他猛然想起这几百年来,还从未有人练成过易筋经后,又被洗髓经化去的,因此有此一问,也是好奇。
李承训苦笑道:“别无感觉,与常人一般无二,再没了那种浑身经脉通透,骨骼轻盈的感觉。”他也只有在回忆中能体味易筋经的好处了。
老和尚见他难过,也跟着叹了口气,而后安慰道:“也许是达摩祖师担心以后有人凭借《易筋经》独大,难以驾驭,才同期创出《洗髓经》以为牵制。而这《洗髓经》只能洗涤人的经脉而又无其他用处,不想李施主还真有福气,有缘于两部旷世奇功。”
李承训不由得黯然神伤,在冷兵器时代,有高强的武功傍身,不仅可以安身立命,更可以建功立业。
当然,不是非得武功高强才能活的好,只是李承训曾经作为一个武林高手,已经习惯了那种令他神清气爽的感觉,如今又全部失去了,怎能不令他感怀嗟叹。
“大师,您不用担心我,承训纵有千般不好,却有一样好,心大,懂得知足长乐和随遇而安。”他的确是想通了,不然还能怎样?
医佛听得频频点头,“世人只知得而不愿舍,每每为之自作苦恼,而施主却能放开得失痴念,果然是有大智慧者,不如入得空门来,俢习佛法普度世人?”
李承训一听连连摇头,“多谢大师厚爱,承训俗缘未了,况且心中有佛,何时何地都可以修行。”他心知这老和尚早就相中自己,总试图劝说自己理佛,这些日子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每每及此,他便立时转移话题,谈谈佛理,医药,甚至武功,毕竟他功力尽失,但见识还在,体味还有。
还有一事,他比较关心,便是红毛猴子悟空的处境。医佛告诉他说,悟空身为达摩神兽的特殊身份,使得它在少林生活得比较舒服,但它总不喜欢这种舒服要逃跑,寺里无奈,便把它安顿在藏经阁,有少林三祖在,它耍不出什么花样。
可是就在月前,少林三祖再次被李世民请进京城护驾,当晚,悟空便趁僧人送饭之机,逃出了少林寺,不知去向。
日子便这样在医佛老和尚絮絮叨叨中,一天天过去,李承训的身体也逐渐康复,手臂已可以自由活动,就连那咳嗽的病根都有所好转,“医佛不愧是当世名医。”他心里由衷的佩服。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李承训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无需再针灸通脉,只要再按时吃些中草药便可。因此,医佛大师赶着年前回少林寺了,临别时还特别叮嘱,“李施主,红粉骷髅,俗世不过南柯一梦,不如青灯古佛,还照一片空明自在。”
老和尚略带禅机的白话,令李承训一阵眩晕,“可是不敢再和少林扯上关系”,他真担心自己一时把持不住,厌倦了江湖的尔虞我诈而一怒入空门。
不过说实话,自从从小英子走后,老和尚是他唯一的说伴,他这一走,李承训立即又觉得孤寂异常。
老和尚已然走了几日,再没有人来看过他。李世民没有,长乐公主没有,魏徵也没有,就连与他同住立政殿的长孙皇后也没有来,他去请安,也是不得见。
直到小年儿那天,莫名其妙的来了一道圣旨,打破了他这种郁闷却平静的生活。
过了小年儿这天,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春节,便算是拉开了序幕。皇宫内外,到处都是忙忙碌碌张灯结彩的宫人,每个人都笑颜如花,要过年了嘛,宫里打赏,有肉吃,有酒分,有的宫人还有探亲假期,因何能不叫人心花怒放。
李承训左右无事,便想要去帮忙,他是报着纯粹的为人民服务的理想去的,可是没有人用他,甚至嫌他碍事,更有横眉冷对者。
李承训无奈,索性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眼不见心不烦,他想了一阵远在另一个时空父母,又惦记了一阵无忧和红娘现在的处境,自然也想起了自己的结拜二弟、三弟,想想这些与自己有关系的人,都因为自己而不得安生,不由得叹了口气,“难道自己真是孤星轮回?被这独具慧眼的老和尚发现,所以才极力邀请自己遁入空门?”
他多少有些灰心了,作为一个现代历史学家,他很成功的融入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唐代,可是老天却给他配了个死敌,让他受尽磨难。但他又不死心,都是人,凭什么他就可以高高在上?自己就要俯首帖耳?
他正在这里百无聊赖的胡思乱想着打发时间,却听得门外有人喊他,是皇帝身边的老太监迪喜。
“圣旨到,李无名接旨!”
李承训赶紧从房间出来,跪伏在地,“李无名接旨,吾皇万岁!”
他口里这样说着,心里却不由画糊:自从自己入宫以来,一向以李承训之名行事,即便是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也一向是这样称呼自己,今日为何用李无名之名?
“皇帝诏曰:李无名历经艰险,舍生忘死,救得城阳公主回朝,为表其功勋,加封为宁远将军,特赐府邸一座,奴婢四人,白银千两,并赐大内侍卫二十人已保护周全,准其于岁除之夜搬入新宅,钦此!”
“什么?”李承训简直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没听错吧,宁远将军?他熟悉唐史,自然知道其时官制。这宁远将军属正五品散官头衔,所谓散官加给文武重臣,皆无实际职务,是与职事官表示所任职务的称号相对而言,始定于隋朝。即便是李世民出了名的不拘一格降人才,也不至于从布衣平民,而一跃至正五品官员吧。
来不及细想,听迪喜念完圣旨,他立刻叩头道:“李无名接旨,谢皇帝龙恩!”他头一次接收圣旨,也没有人从旁指点,好在现代时看得宫廷剧不少,此刻毫不犹豫的搬了过来。
迪喜把圣旨恭恭敬敬地放到李承训高举的双手中,向他身旁凑了过来,笑容可掬地道:“皇上还有口谕!”
“承训接旨!”李承训刚要起身,见说,又重新跪好,口中却故意说出承训二字,想探探其间微妙。
果然,迪公公立刻纠正道:“皇帝说了,李无名大名满天下,去了可惜,特赐其为常用名,日后无论是游刃江湖还是出将入相,都以此为名。”
“遵旨!”李承训表面上不露声色,心底里却是冷冷一笑:你这是欲盖弥彰,反而显出武安王李承训这名号始终是你的一个心病。
“皇帝口谕,”迪喜神色一整,“虽然府邸不大,但足够你暖身,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要懂得进退,知道深浅。你搭救城阳公主,得罪了江湖悍匪,出于对你的安全考虑,责令你不许出府门半步,二十个护卫以为保护,待这阵风头过了再说。”
“遵旨,谢皇帝厚爱!”李承训机械地回答道。
迪喜双手扶住李承训的臂膀,把他托了起来,压低公鸭嗓子道:“快起来,快起来,还有几句话,不关皇帝的事儿,是杂家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承训心道,这老奴猴精一般,没有皇帝的明旨暗示,他哪里肯与他多说半句?连忙说道:“请公公指点迷津!”
迪喜道:“多少文臣武将,或是辛劳一辈子,或是百战沙场,都得不到这五品官职,你小子当真好福气,可别辜负了皇帝的恩宠,此后可要忠心耿耿才是。”
“那是,无名早已想得清楚,当今圣上乃旷古明君,使得国家富强,百姓安康,无名愿做大唐一逍遥百姓,永沐皇恩。”
李承训话说到一半,却硬生生忍住了,他知道通过迪喜传话,并不明智,难保这老太监不会从中抽条,他要去见长孙皇后,一吐胸中块垒。他的直接告诉自己,李世民这道圣旨绝对不简单,其间肯定暗藏着什么。
送走了迪喜,李承训便去求见长孙皇后,却又被皇后的侍婢碧桃挡了驾,一连几天,他数次请见都被拒绝,更觉得自己好似傀儡一般,正在受人摆布,可又无可奈何。
第四十五章 岁除日
除夕这日,李承训觉得不能再等了,圣旨上说今日他便可以出宫,他总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走了,一定要去问个清楚,也把自己的心思表达清楚。
吃过午饭,他便跪在长孙皇后的门口,“承训若见不到娘娘,便不起来,也不出宫!”
谁知他这边刚一跪下,那边长孙皇后便宣他进去,倒把他遭了一愣。
李承训进到大殿,见到长孙皇后端坐在上,立刻跪倒:“承训,参见娘娘”
“快快起来!”长孙皇后笑容满面,虚手一扶,“先恭喜你得到皇帝信任,可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李承训皱眉起身道:“罪民有幸救得小公主,顶多也就是个功过相抵,如今被受五品宁远将军,实在不可思议,心中惴惴。”
“也不必如此,”长孙皇后仍是笑容可鞠,“皇帝爱才,不拘一格,你只要别存二心,忠心待他便好。”
“烦请娘娘代为转达皇上,承训并不想要这偶然得来的荣华富贵,还请陛下削去我的官职。”他却是诚心实意的请辞。
长孙皇后笑道:“凭你这小子虽说是立了大功,可那毕竟是皇帝家事,与国无关,怎么会授你如此官职?陛下可不是那昏暗之君,再说那些言官也是不许,是陛下与长孙大人和魏大人他们私下说,要你办理剿灭暗影门之事。”
李承训感到胸口一滞,原来如此。这是他心中万万不肯的,该如何周旋?破局?虽然他尽量保持面上平静,还是让细致入微的长孙皇后看出了端倪。
“孩子,你是明事理,重情义的人,上代的恩怨就让他过去吧,”长孙皇后以为他还是放不下父仇,劝慰道:“男儿立世,当有胸襟,以天下计,陛下有用你之心,便看你有无辅佐之意了。”
李承训对长孙皇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萦绕心中。他在现代读史的时候就非常仰慕她,仰慕她的才学、道德、风度。来到大唐后,自打第一眼看到她,便有种似曾相识的亲近之感。而且,自他入唐以来,长孙皇后的确对他照抚有佳。因此,若说这皇宫大内,他肯信任的人,只有长孙皇后一人。
“娘娘,请问杀父之仇与杀子之仇,孰重孰轻?”李承训眉眼不抬,神色恭敬,却是反问了一句。
长孙皇后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但她也是冰雪聪明,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见他眉语含笑,朱唇轻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子之仇,剜心掏肺,都是必报之仇。”
李承训见她面色,已知其领会了自己的心意,却还是要直白的说出来,以增其决绝之心,“皇宫内争,历朝不断,兄弟、父子倾轧以为常事,承训也是自幼熟读典籍,知得失,晓礼法,知其成王败寇,身不由己的道理。想祖父有大量,非责难皇叔,而量其才,传其位,训不敢比肩,却也足以为之楷模,奈何皇叔却始终视训为越王勾践辈,无论训做何事,在他眼中都似在卧薪尝胆。”他一口气说完,并未停歇,定定的看着长孙皇后。
“好!”长孙皇后眼中精光流转,“承训有宏量,李家之幸,大唐之幸。”
“训,理解皇叔猜忌之心,只是不知该如何令皇叔放心,请娘娘教我!”李承训又是深深一躬。
说实话,他对李世民的仇恨真的很淡,即便如今武功被废,多少有些恨意,可也没到那种杀之后快的地步。他现在唯一想要的,便是能够安枕无忧的生活,与自己朋友们把酒言欢,而不用整天为脑袋担心,终日躲躲藏藏。
但他也知道,生在皇权社会,以皇权为重的李世民,不可能会信任他这个前太子的儿子,因此他们这种矛盾对立,是一生不可调和的,不死不休。
长孙皇后脸上笑容顿敛,她作为被李世民和李承训唯一同时都信任的人,对于两方面的态度和顾忌,都很清楚,知道这确实是个死结,不由叹了口气,“其实陛下也很矛盾,但他真的在试图收复你的心,也在考验你的心,只要你当真尽弃前嫌,放开胸怀,他是不会伤害你的,这点本宫可以保证。”
李承训相信长孙皇后的保证,可世事难料,谁又能保证得了一辈子呢?他的心意已经表明,知道长孙皇后会把他的意思完整的传达给李世民,便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纠缠下去,说道:“娘娘,不知承训可有得罪之处?为何连日来,您都不肯见我?”
长孙皇后笑笑道,“因为我和陛下在给你准备礼物,这若是见着你,这礼物怕是做得不好?”
李承训颇感意外,“给我准备礼物?”
长孙皇后从来没有大笑过,向来是微笑的很得体,威严中透着高贵与端庄,此刻,她又笑了,“好了,皇帝已经做好了礼物,晚些时候会放入你的新宅子中,回去你便能见到。”
提到新宅子,李承训多少都会觉得高兴些,那毕竟是自己的地方,即便周围全是眼线,可总比这宫里强,这更说明,皇帝已经准备信任他了,不然不会只派二十个护卫看守自己。
“娘娘,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新居所?”李承训的确有些心急了。
“不忙,今夜是岁除,皇帝安排了盛大的庆典,待晚宴过后,自会有人送你回府。”长孙皇后的声音很好听,不刚不柔,中正细腻。
唐代的春节叫“元正”,除夕叫“岁除”(也称“除夜”),除夕守岁,彻夜不寐,直待元正日破晓,在欢乐中迎接新年的到来,是唐人就已有的庆祝形式。
这一点李承训是知道的,他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无所事事,无牵无挂,在哪守夜,守不守夜都无关紧要,“谨遵娘娘懿旨。”
其实,他在来立政殿大厅的时候,便见到有大量人员集结在宫城一处空地上,负责指挥的那几人,看官服应是负责祭祀和礼仪的官员太常寺卿。
庆典在晚间,现在时日尚早,李承训与长孙皇后便又叙谈起来。李承训自从这次救了城阳公主以后,少了很多拘谨,而长孙皇后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他们竟是越谈越投机,从自家身世,谈到历史典故,谈到诸子百家,甚至释道儒三门奥义,可以说纵横古今。
李承训不禁心中暗自佩服这位皇后娘娘,当真是博览群书,聪明睿智。
同样,长孙皇后也感到对方简直是天纵奇才,很多见解独到精辟,居然是前人所未创,与他畅谈,当真有种茅塞顿开,醍醐灌顶之感。
二人言谈轻松,机智百出,正谈得兴起,却听得殿外小黄门高声喊道,“长乐公主觐见!”
李承训心中咯噔一下,他早从宫人口中得知长乐公主大闹法场的事情,心中对她既是感激,又是愧疚,得知她被皇帝关入天牢,虽知皇帝tian犊情深,她不会有事,可还是不由得担心养尊处优的千金公主,能否住得惯那湿冷的牢房。
长乐公主人未进殿,那欢喜的声音便当先传了进来,“母后,母后。”
长孙皇后快步迎了出去,“丽质,是你吗?”
母女二人相见,眼圈都是一红,相互抱在一起。
李承训此刻站在殿内不知是该走该留,却不放过细细打量长乐公主的机会。自从公主出嫁,已然好几个月,他这还是第一次见她。
长乐公主瘦多了,脸上也没有喜色,全不像一个新婚媳妇的摸样,但她却显得更加成熟了,依旧的容貌倾城,更多了份威严,多了份豁达。
李承训正看得仔细,却突然看见姗姗来迟的长孙冲出现在长乐公主身后,便赶紧把自己的目光转了上去,微笑示意。
长孙冲之所以迟来一步,是先与自己的父亲长孙无忌先去朝露殿拜见了李世民,而后又匆匆奔立政殿而来。
“李兄!”长孙冲抱拳回礼,但明显有些生冷,牵强,远不似他们最初相遇京城时的那般欢颜。
“你?你怎么在这里!”当长乐公主发现李承训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李承训尴尬地笑笑,“我一直在立政殿养伤,你,还好吗?”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挺好的,今日岁除,爹爹特别放我出来与母后团圆,一起守夜的。”
看不出公主面上的喜悲,李承训不由心中一叹,“那日多谢公主出手帮助无忧!”
长乐公主脸色微红,“无忧姐与我是好朋友,不用你谢,对了,我与姐姐关在一处,父皇没有亏待她,她吃穿用度都与我一般。”
有公主这句“与我一般”,李承训心里一块大石便算落地。
此时夜幕已落,立正殿外已然锣鼓喧天,灯火通明,有小太监来报,说是皇上请皇后、公主等人去太极殿观“傩舞”。
“傩舞”是唐朝的除夕夜的一种驱除瘟疫的迷信仪式,称为“傩”或“大傩”。这是从远古传下来的活动。《论语》中有“乡人傩”的记载。通常会选出男童,戴上狰狞的面具,穿上红黑颜色的衣裤,击鼓并舞蹈,说是可以驱鬼。傩的领舞者称为“方相氏”,有伴舞者以及执事十二人。
长孙皇后居前,长乐公主、长孙冲次之,李承训再次,最后是双方一些随从太监侍婢,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太极殿走去。
第四十六 傩舞
李承训出了立政殿,一路跟在长孙皇后身后,见到所过之处的每一座宫殿前,都有一个巨大的红蜡烛在燃烧,把个大唐皇宫的夜晚照的恍如白昼,而每个巨烛的旁边还又都有个大火盆,火盆里面红彤彤的焚有燃烧着的沉香,使得整个宫殿烟雾缭绕,香气四溢.
他也算是新世纪见过大场面的人,可从未有一个情景能让他感到震撼。此刻,这奢华古朴的场面,竟拨动了他的心弦。扪心自问,是什么让他产生了这种隔世的共鸣?
思来想去,他觉得还是一种对祖先的自豪与骄傲吧,他有幸来到大唐,这个中国历史上最辉煌的年代。
长孙皇后一行人,是从太极殿后门进去的,因为大殿正门外有数千衣着华丽的皇家男女乐舞人员,正在整训待命。
“参见皇上!”
长孙皇后身后的一众人等,来到李世民身前,全部跪倒行礼。
“今日岁除,大家不避拘礼,都过来入座吧!”李世民的话是对众人说的,人却奔向长孙皇后,用手搀扶着她,“皇后与朕共坐上位。”
长孙皇后就像一个饱受疼爱的新媳妇,顺着李世民的脚步,与他并肩走向王座,“怎么今日父皇没来?”她四处不见李渊,因而发问。
“父皇今日身体不适,说不来了。”李世民说话间一眼瞥到皇后身后的李承训,“你也来了,好,到这边坐。”说着,他指向玬犀之上,皇座前那两列**,最末脚的位置上。
殿内以玬犀为界限,明显分作两块区域,玬犀之下都是功勋卓著的文臣武将,比如长孙无忌、高士廉、魏徵、房玄龄、秦琼、尉迟敬德等人。而玬犀之上,则是皇帝家眷,比如太子李承乾及太子妃,聪敏好学的皇三子李恪,最受皇帝宠爱的四子李泰,以及长乐宫公主等人。
李承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顺从,但他心中却是迷惑不解,按说这皇帝排座位是非常考究的,特别是这每年一次的岁除宴舞,可为何会让自己坐在天子脚下?
那列坐席是属于公主、驸马席位,与诸位大唐皇子、皇妃对面而坐,这是怎样的优宠?他是什么身份?虽也是皇族,可却是皇帝极力要抹杀的前废太子的儿子,甚至在皇帝的圣旨中都不愿提及李承训三个字,而用李无名代替。
他这一落座,果然满堂皆惊,别说那些不知内情的皇子、公主们不理解,就如魏徵、尉迟敬德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心中也是疑惑不解。
当然,今日这种活动,毕竟不是皇帝开朝,至于座次,完全凭借皇帝喜好,其他人也管不着。
李承训心中揣摩着对方是别有用心?还是临时起意?实在思虑不清,而眼睛却在四处打量着大殿内的状况。
整个太极殿经过装修布置,充满了节日气氛,大红的宫灯成列挂在大殿四周,巨大的烛台吐出火苗般的火焰,把殿内照的灯火通明,而各种用布卷做成的彩带、拉花,勾连得殿内色彩缤纷,把个平日里庄重肃穆的大殿打扮得热烈、温馨。
而与这浓烈的节日气息,相对应的,自然便是热闹的聚会场面。喜庆的日子,皇帝高兴,大臣高兴,要热热闹闹的,自然便是人人奋力喧哗,个个争先大笑。因此,大殿之内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嘈杂与喧闹,这与平日里皇帝面前不高言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便是岁除之夜,君民同乐,无所顾忌。
“宣圣喻”
迪喜的公鸭嗓子,颇具高音素质,穿透了众人耳膜,高高的漂浮在众人头上。
大殿内立刻安静下来,众人全部起立,人人面带喜色,静待皇命,他们知道这除旧迎新的盛典马上就要开始了。
李世民今日虽也穿着大黄龙袍,但却是便装龙服而非朝服,同样,他头上也未带冠冕,就好似百姓居家的大家长一般。
他缓缓起身,开口说道:“大唐立国十六载,朕即位七载,如今天下大定,四夷咸服,百姓安居乐业,商旅野次,无复盗贼,囹圄常空,马牛布野,外户不闭,实乃前所未有之盛世,然此非朕一人之力,乃诸位臣工日夜辛劳刻苦之力,今夜除旧布新,朕与众爱卿同乐,共享天下太平。”
“皇帝万岁,万万岁!”众人在李世民话音落点,齐齐跪伏山呼。
“吉时已到,起傩舞,”
迪喜又一声喝,拉开了夜宴的序幕。
“起傩舞!”
“起傩舞!”
……
接连数个执事太监,把这话儿一层一层喊唱着,传到了大殿之外的广场上。
“呜!”“呜!”“呜!”
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又大殿之外传入殿内,与此同时,紧密的鼓点响起,打着舞蹈的前奏。
李世民当先向外走去,他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起身避让。
这些文臣武将,避让的同时,按着殿内座次顺序,依次相随在李世民身后,井然有序的跟随他出了大殿。
李世民走到殿外台阶之上,便没有再向下走,因为这里是观看傩舞最好的地方,而且与外界相隔,便于侍卫们护持安全。
李承训和殿内出来的皇亲国戚,元老重臣,都分列在李世民左右两侧,稍稍靠后的位置,以凸显一身龙袍的天子,以便于那些想借此机会以慕龙颜人能够得偿所愿。
“起舞!”
“嘿嘿嘿!哟呦呦!喝喝喝!”
负责祭祀和礼仪的官员太常寺卿高声唱喏过后,数千名舞蹈人员全部动作起来,同时空中发出喝着舞蹈节奏的声音李承训有太多的牵肠挂肚,心中不快,也不愿与人争,自然早就被挤到后排角落,但他并不在意,相反,他的定力和耐力极好,一点儿也没有把内心与现实的巨大反差表露出来,反而对于任何看向自己的人都报以微笑。
广场四周响起的“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吸引了李承训的注意。他知道唐初还没有火药,人们便用火烧竹子,使之爆裂发声,被人们称为“爆竿”,这就是中国炮仗的原型。
这种做法目的是驱逐瘟神,当然是迷信,但却反映了古代劳动人民渴求安泰的美好愿望,而这一渴望幸福美满的风俗,就此作为中国人过年特有庆祝活动,源远流长下来,一直延续至今,几千年来从未变过。
他心中好奇,便循声望去,见每个火炉旁都有十数个身穿节日盛装的舞人,再向里填充竹子,而火炉内由于新填了燃烧物,火焰熊烈突然蹿出老高,把广场上映射得如同白昼,同时内里发出“噼啪”之声。
这广场四周有数十个大火炉,一同爆出烈焰,同时发出响声,这股威势骇人,怎能不令人心情激荡?
再看那些旁边填竹子的舞者,他们一个个汗流满面,却没人觉得辛苦,一样的动作迅捷、整齐划一。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欢愉,被火光映射着,使他们看起来格外的青春美丽。
但这抹亮丽只是整个唐宫岁除庆典的冰山一角,或者说是萤火之光,真正的浩大、壮阔、恢宏的是那由数千宫人盛装舞步的“傩舞”。
李承训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被火炉环绕、拱卫的广场正中,见那数千舞者正踏着鼓点的节奏,一起扭动着他们的身体。
他们一边舞动着身体,一边呼喝着不知名的歌曲,动作潇洒自若,声音整齐划一,每个人的脸上时而紧张,时而欢愉,时而肃穆,时而愁苦……
李承训感觉他们是在表述着一个古老的传说,起先是人民平静的生活,后来一头怪兽出现,当然,有舞者扮演那怪兽。人们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流离失所,生离死别。再后来,有几个青年自发的把大家组织起来,来对抗这个怪兽。
青年们由数那十数个领舞者扮演,他们站在不同的方位上,头戴狰狞的面具,穿着红黑衣裤,击鼓跳跃。他们动作极尽夸张,又极尽朴实,却可以从中感受出那种激荡人心的英雄气概。
怪兽太难对付,人们想出了各种办法也无法捕获他。于是,有聪明的人想出了一个办法,用烧竹子爆出“噼啪”的响声来驱赶、围堵这头怪兽。表演到此时,自然周围的数十个大火炉内,有响起阵阵的鞭炮声,火焰蹿出老高。
最后,自然是怪兽被收复,人们欢天喜地,而那几个领导青年却永远的魂归天外,人们为了纪念他们,再次燃放爆竹。
舞蹈终于在**处落下帷幕,在连续不断的爆竹声中,全场沸腾了,所有参与者,无论是舞者,还是大臣,还是皇亲国戚,他们都一同欢呼着,似乎都是那参与驱逐野兽的一员。
其实,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头不愿去面对的野兽,它同样会在我们内心深处,不经意的慢慢长大,所以,这些人的欢呼,说他们是在驱除心中的那头过去的野兽,更为恰当。
第四十七章 神秘礼物
回家与家人守岁过年,自古皆有,唐代更甚,皇帝即便是万人之上,也不能破此成例,因此宫廷“傩舞”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一个时辰,便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散去.
接下来,按例便是皇帝赐宴了,这时能留下的重臣,当是大唐的砥柱中流,具体来说,也就是太极殿中那一百桌,一千多人。
此刻,这些文武重臣,依照观看“傩舞”之前的座次齐齐坐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还有着一份肃穆。因为这份与皇帝过年的荣耀,是值得所有参与者终身为傲的。
李承训是随着李世民极其后宫团最后回到大殿的,一路上,他见其他人都是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唯独自己形单影只,便偷眼向长乐公主瞄去,见她红袄盛装,环佩叮当,依旧的美丽端庄,却是难掩面上憔悴之色。
长乐公主明知道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她,却始终装作若无其事,她不敢对视李承训的目光,怕驾驭不住自己的内心,及至坐定之时,她瞄到李承训的目光转在别处,才忍不住偷眼瞧去。
这一见之下,她的心弦再次被拨动:他依旧是那么洒脱,那么忧郁,她心中泛起点点涟漪,而换来的只能是一声叹息。
李世民稳坐龙椅后,金口一开,底下便立刻肃静下来。他首先总结了这一年来大唐帝国的得失功业,而后又表彰了这年来立功的众位臣僚,然后又自勉一番,劝诫一番,最后才是祝酒词,并宣布夜宴开始。
李承训听得没劲,却忍不住想发笑,看来这作报告是有传统的,想想后世那些领导的年终总结,不正是如此吗?
开宴之后,便是众人相互敬酒,互相祝贺,便与现代一般,无非是酒酣耳热后,掏些心窝子的话,或是不善酒力而想着法儿的推脱赖酒。
李承训在这里寄人篱下,一无亲友,二无乐事,听着众人喧闹好不心烦,只能自顾的想着心事,喝着闷酒,只盼这酒宴早日结束,好回去休息,才有精力思谋对策,给自己和朋友们挣条出路来。
“李兄!”
李承训闻言抬头一看,见是长孙冲拎着个酒壶,晃晃悠悠的奔自己而来,“长孙兄!”他起身相迎。
长孙冲的脸色并不好看,及至近前,他把酒壶一晃,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而后高高举起,“敬李兄一杯,先干为敬!”说着,他一仰脖,把酒直接倒了进去。
文人很少似他这般喝酒,想是他喝多了,或是他在表现自己对李承训的蔑视,自然脸上更是毫无敬意,反而纠结着些许尴尬和不满。
这也难怪,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长乐公主婚前与李承训的绯闻,他早已尽知,加之如今又亲见公主为李无忧而劫法场,心中如何能没有浓浓的醋意,可对方是公主,别说问不得,说不得,即便能说能问,又能如何?
此刻见着李承训,长孙冲心中愤恨,仍是不好言明,一连敬了李承训九杯,终于支撑不住,晃荡着身子险些跌倒,幸好被下人扶住,可是他的脑地却已耷拉下去。
长乐公主这时款款走来,姿态竟与长孙皇后一般高贵、典雅,站定之后,朱唇轻启:“别怪他!”
李承训喝了不少闷酒,这几杯下肚后,也有些头晕眼花,不胜酒力,见公主说话,恍惚回道:“知道,你们要幸福才是!”
长乐公主眼神复杂,表情幽怨,深深看了他一眼,打了个万福,而后跟着侍女转身离去。
李承训看她先向李世民告辞,而后命人扶着自己的夫君离开大殿,渐行渐远,自始至终,再没望向自己一眼。
他意兴阑珊,也想告辞而去,刚要迈步,正见一些藩国使臣在向李世民祝酒,而人群之中好似竟有颉利可汗和并犬上三田耜?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果然是这二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使他立刻精神了许多,忙四下张望,寻找无忧的身影,结果自然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想一想便也就明白,今日是岁除,举国欢庆,人家是番人,自然会受到特别照顾,何况他们已不是劫持小公主的人犯,也不是劫法场的元凶,没有理由还关着人家。
番人敬酒之后,相继退去,颉利可汗临走时与李承训目光相对,便向他微笑示意,而后他一手背后,一手抚胸弯腰,施了一个突厥感恩之礼,再把手中酒杯一饮而尽,已示谢意。
李承训知颉利可汗屡经磨难,变得谨慎了,不愿太过与自己接触,只能以此表达心中感谢,他便同样施以突厥之礼,而后干了一杯,以为回敬。
李承训目送颉利可汗随着番人队伍离开,遍观周边,实在是再无令自己有兴趣的人和事,酒也不想再喝,只是突然纠结自己是否也该去向李世民敬酒。
他拿起酒杯,站了半天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坐下,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资格去敬酒,还是老实呆着好。
转眼已近亥时,酒宴接近尾声,毕竟子时过去,便是新年,这守岁之事,还是留待与家人团聚才好。
有执事太监引领众位大臣,各国使臣相继退出,而李世民则带着长孙皇后并一众妃嫔,和他所钟爱的皇子、公主们,移驾甘露殿,喝些醒酒汤水,吃些甜点宵夜,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说说话,一起守岁。
李承训是跟着也不是,不跟还不行,他此刻回去,必然无人肯送他出宫,况且夜宴后众位大臣散去,宫门一关,没有皇帝手谕,谁也出不去。
“陛下,承训告辞了!”他不得不撞着胆子,紧上几步说话。
李世民酒后微醺,由两名太监扶着“好,那早些下去歇着吧!”
李承训心中这个郁闷,可也无奈,看来今晚是出不得宫了,那便明日再说吧,反正在哪呆着也是一样,“是,谢陛下。”说罢,他行礼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长孙皇后的声音。
“迪喜,陛下答应他今日出宫居住,他那宅子你也知道,你亲自送他过去!”
“是!”迪喜显然心有不甘,可也无奈,“老奴领命!”
李承训又道了声谢,便跟着老太监迪喜一路出了皇宫,他心情不好也不爱说话,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了西市一处宅子面前。
这宅子门脸不大,却也不小,颇有些威严,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在门楼底下,夹着中间一块牌匾,那上面的一行被照的分明:“宁远将军府”
门口有卫士守护,但他由迪喜领着自然畅通无阻,进到内里,李承训发现院子也不算小,有个大火盆正在院落中间熊熊燃烧,两旁则是盏盏烛灯,映得屋内屋外一片红火。他环视四周,见这里正房有三间,两侧厢房共有六间,貌似正房后面还有个园子。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李承训的目光锁定在火盆旁,他这才注意到火盆后面有四个奴仆打扮的人,正在向火盆里仍竹筒。
“宋管家,宋管家!”迪喜扯着嗓子喊道。
一个老者闻言立时从火盆旁快步走了过来,及至近前,深鞠一躬,“迪公公!”
“宋管家,这位便是宁远将军李无名,”迪喜指着李承训介绍说。
“见过将军!”老者又对着李承训神鞠一躬,““恭迎大人回府”。
唐代开放自由,老百姓远不似后来明清两朝那般奴性深重,只是在重大场合才行跪拜礼。。
“好了,太晚了,杂家还要伺候皇上呢,你们自行介绍吧!”迪喜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迪喜走后,李承训才想起白日里曾听迪喜宣读圣旨的时候,说皇上赐给他四个仆人,如今夜深,虽有火炉照亮,也看不甚清,加之喝多了闷酒,看人也看不甚清晰,只知这四人两男两女,一老三少。
“好,都歇息吧。”李承训摆摆手便向那灯火通明的正房走去。
“大人,今日岁除,即便要歇息也要过了子时,到元正日才好。”那老者的声音再度响起。
唐时元正日便是今时大年初一,那时讲究除夕守岁。
“行,随你们,我要进去休息了。”李承训晃晃悠悠的反身向那房走去,他来自现代,对这看得不重。
那小丫鬟伶俐,立刻上前扶住他。
李承训第一次有人伺候,颇有些不适应,轻轻挣了挣,便也就作罢。他时刻警醒自己,这是在唐代,一定要做适应这个时代的事情,可以超越时代,但一定要遵循时代主流思想和道德规范。
“大人,皇帝赐您的礼物就在房内。”老者话音又从李承训身后徐徐传来。
李承训“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歪歪斜斜的,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除夕之夜,为了喜庆,有条件的人家,各房各屋都要摆上长明灯亮一宿的,这将军府在那四个下人的安排下自然也不例外。
小丫鬟再把李承训送入房门的一刹那,便退了出来,转过头忍不住抿嘴一笑
第四十八章 床笫之欢
老者见李承训摇摇晃晃的进入屋内,便向其余三人摆手道:“都回吧,估计用不到咱们了,不过都机灵点儿,看主人有事传唤。”
“是!”众人应诺后,便分别进入了右侧两间厢房。宋管家与童钱住一间,嫣红和小翠住一间。
李承训进门后,见床上好似坐着一个人,他晃了晃脑袋,“真的是喝多了,怎么眼花了?”他心里嘀咕着,直奔那床而去,对待幻觉最好的办法,就是忽略它。
“砰!”的一声,李承训感到胸前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随即感到一团柔软钻入自己心尖,引起一阵麻痒。
“你是谁?要干嘛?”他感觉到自己怀中的确是有个人,好像是真实的,便随口问道。
“哥哥!呜呜!”
一个柔柔的声音在李承训耳边响起,腾得惊出他一身冷汗,瞬间这酒便解开不少,他一把将怀中女子推开一臂之遥,仔细打量她的面颊,可不就是无忧吗?
“嗯!”这是无忧发出的声音,因为她的嘴被李承训堵住了。
李承训贪婪的蹂躏着无忧的双唇,双臂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算停了下来,再一看无忧,已然被他吻得快要晕在怀里了。
“哈哈,丫头,你又来我梦里了!”这种梦境,他做过很多次,但像今日这般真切的,还是第一次,“这酒还真是个好东西!”
“嗯”无忧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身体抖的厉害,全身酥软得好似要融化掉一般,若不是她还依在李承训的怀里,而他的手臂紧紧抱着她,怕是早就滑落到地上了。
“哥哥……不是梦……是真的……丫头回来了……唔……”
她恨自己没出息,想移动身体,却是酥软得太不起脚,想说句话,却是断断徐徐的说了半天,才说全,而且还是借着喘气的力气,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李承训感觉着无忧在自己怀里挣扎着,心中不禁疑惑起来:在梦里咱们已经早就突破了这层障碍,怎么今日又把梦做回去了?
无忧好不容易聚集全身的力气,把李承训推开,身子一软,跌坐地上,不停的喘息着。她想过一万次再见到李承训的情景,可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李承训本来有八分醉意,现在又醒了三分,他从床上下来,双手把无忧从地上扶起,定定地看着她,“真是无忧?”
“嗯,哥哥,是我,无忧回来了!”说着,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李承训终于能确认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境,是真真实实的无忧,一把将他搂入怀内,感受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散发出的那股炙热。
无忧嘤嘤泣泣的哭着,她有太多的委屈无处开口,都化作这一泓清澈,要流淌在哥哥的身上,流到他的心里去。
李承训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嘴里不停的安慰着,“丫头,乖,不哭,哥哥再不离开你了!”他的心里也是极其难受,眼角的泪珠,也是成串的滚落。他记得这是来唐之后的第二次流泪,第一次是在狼王为救他而率领数百头狼战死的那一刻。
无忧终于停止了哽咽,抬头望着李承训的面庞,眼中充满了怜惜,她的手轻轻划过他的脸庞,“哥哥瘦了!”
在她充满怜爱的目光下,李承训缓缓地递上自己的双唇,印在了她的唇齿之间,这次无忧没有躲闪,而是羞涩的闭上了眼睛。
好一阵子,李承训才结束了这一长吻,又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起来,他要好好看看这个日思夜想着他,他也日思夜想的人。
无忧脸色绯红,双眼迷离,不知该看向何处,朱唇微启,鼻息紧凑,胸口起伏不定。李承训立时明白这是女人倒在她心仪的男人怀里的正常反应。
他就势轻轻的抱起无忧,来到床边,把她放在床上,见她紧闭着的双眼,一副娇羞带怯的模样,不觉心头一动,“好美!”竟又怔怔地看了起来。
无忧是被李承训仰面放到床上的,她身子软得不行,自然没有移动,此刻她一只手正在耳边的位置,另一只手侧放在身侧,而双腿平直的自然躺立着。
她紧闭着双眼,大睫毛不停得跳动着,圆润的鼻头已经泌出汗珠,或许是刚才的激吻使得她此刻紧闭着双唇。
她的脖颈细滑如凝脂,可以看到跳动着的大动脉,正紧张着加速传递着血液,再往下便是那高耸的胸脯,似要挣脱唐装的束缚,跃跃欲试,她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大姑娘了。
无忧虽然闭着眼睛,但好像能感觉到李承训在看她身上的每一处部位,只要一想到他在看的地方,那里便会从心尖传出一道痒麻过去,她想躲,也躲不掉。
终于,无忧忍不住睁开了双眼,当看到李承训一副色急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四处打转儿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她心中有羞涩,有激动,有开心,有甜蜜,还有一丝担心,竟“吧嗒吧嗒!”掉下了眼泪来。
可李承训不知道其中缘故,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无忧,另她难堪了,连忙蹲在床边,告饶道:“丫头别哭,是哥哥不好,这,我也是高兴的,又喝了点酒,才失了分寸,快别哭!”
他再不敢碰她,只是不停地说话,边说边拉来床脚的被子,给无忧盖在身上,一直盖到脖颈处。
无忧“嗖“的一下,把头缩藏在被子里,反而觉得自己的身子更热了,可她就是不敢再探出头来,她害怕李承训那火辣辣的,似要吃了人的目光,可他心里好像又很期待他那样对她。
李承训以为无忧真的生气了,浴火渐渐散去,说话也平和了许多,“对不起,丫头,哥哥刚才错了,你别生气,这些日子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出来,还被哥哥欺负。”
他好话说了一箩筐,可无忧就是不吭声,也不露头,急的他额头见汗,团团打转,不过不管怎样,无忧在他眼皮子底下,他还是有信心哄好她的,只是时间问题。
李承训的火褪去了,可无忧的火却越烧越旺。她躲在被子里,感觉着方才被他紧紧拥住的滋味,感觉着双唇间残留着的那么柔软,感觉着他那火辣辣的目光。她是多么渴望他不要停下来,就这样抱着她,可这个傻子居然误解她的哭泣是因为伤心难过,那分明是喜极而泣吗!自己是女孩子,总不能让自己去说,“她喜欢这样呀。”
沉浸在晕眩般甜蜜之中的无忧,蒙在被子里,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破解这尴尬的氛围,如何能保持方才那种肌肤与情感的双重温存。
听得被子外面的李承训越说离题越远,无忧也顾不得羞臊,再次开口说道:“无忧这些日子来,担惊受怕,担心哥哥,特别没有安全之感,特别渴望和哥哥在秦岭相依……为命的日子。”
说道‘相依’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又感到面颊火辣辣的烧疼,继续鼓足勇气道:“现在见到哥哥了,哥哥可不可以像在秦岭时一样抱着无忧,但哥哥不许再使坏!”
“能!”见事情有转机,李承训毫不犹豫的应了一声,可他心底里却是泛起了老大难。今时不必往日,如今的无忧体态丰盈,身体成熟敏感,若是相拥而眠,李承训实在没有把握能把持得住,若是易筋经与禅纳功还在,当不是问题。
李承训一边犹豫着,一遍脱了鞋子,脱了外衣,然后坐到床边,轻轻的掀起无忧身上那被子的一角。可那被角刚刚掀起,便被无忧从里面又给按住。李承训再掀,无忧又按住。
“呵呵!”李承训心中暗笑:这个丫头明明是喜欢自己,想让他抱着她睡觉,先是不好意思说,如今说了出来,却还是不好意思,便这般阻挡。
他突然想捉弄一下无忧,便把头凑到她耳边的位置,隔着被子,轻声道:“你若是让我进去抱着你,说明你还是秦岭时那个落落大方的丫头,否则,便说明你的心里头,有一些奇怪的想法!”
见无忧藏在被子里没有动静,李承训便再次轻轻掀开被角,发现这次无忧却没有再阻拦,她只是轻轻的背过身去。
李承训钻到被子里,从后面抱住了无忧,感觉她的身子如火一般滚烫,他也是不敢乱动的,生怕自己忍不住这怀中美人的诱惑。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可以说,对双方来讲,都备受煎熬,可他们宁愿这样煎熬着,也要这样相拥着。因为他们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值得全心全意为之付出,并且无条件,无理由信赖的人,太少了,既然遇到了,就当好好珍惜。
“无忧,这些日子,有什么苦闷的事情憋着难受的,可以说给哥哥听!”李承训想到无忧遭受的磨难,心里便冷静下来,脑子里不再是胡思乱想,欲火自然也就恒温保持着,没有再高涨。
“在牢里,也没受苦,就是那里空荡荡的,我一个人害怕!”无忧楚楚可怜地道。
李承训心中疼惜,便不自觉地用了力,却听得无忧“嘤!”了一声,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这一下又惹得李承训心猿意马。
他实在纠结,到底要不要?
就在他心头烦乱之际,一股无名欲火直冲顶门:既然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那还等什么?可她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如秦岭时一般仅是对哥哥的依赖?
他的知觉是无忧喜欢自己,宁愿以身相许,但他还不敢造次,若万一不是,岂不唐突佳人了?而且以后也无法做哥哥了。
唐时少女一般在十四五岁出嫁,像长孙皇后、长乐公主,都是十三岁就出嫁了,而无忧如今已是十八,完全的大龄剩女,那除了李承训,她在等谁呢?
好吧,那我便再试她一试,他心中思谋一定,开口问道:“无忧,秦岭时,你可是向来面对着哥哥睡的,现在呢?”
说完这话,他心中竟紧张起来,这是一种试探。
秦岭时小丫头胸口平平,相拥而睡,并无不妥,而如今是玉ru横陈,相拥而睡,便是示意对他将毫无保留。
秦岭时小丫头口水连连,相拥而睡,不过是抹他一身口水而已,如今却是呵气如兰,相拥而睡,势必要口口相对,那便说明她准备托付终身。
若无忧不回头,说明她真的不想继续发展下去,仅此而已,她若回头,那说明,经过这许多波折,她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无忧,到底会不会回头?
第四十九章 闺房内外
无忧的身子在抖,心更抖得厉害,她知道只要回过头去,今夜,她便是他的人了,她期待的这一刻就要来了,可是又没来由的害怕起来。
她从小和李承训闯荡,后来又在丐帮混迹,从没人给她讲过那些女人应知应会的知识,她所了解的这方面状况,都是听别人有一搭无一搭说的只言片语。
她害怕的还不只这些,还担心自己这一转身,便要进入另一个角色,那个她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却又完全陌生的角色,这是一种本能的抗拒,却不足以阻止她前进的步伐。
无忧转身了,轻轻的,柔柔的,两只小手放在胸口,低垂着头颅,靠在李承训胸前。
与她轻柔相对的是李承训的迅猛。
就在无忧回身的一刹那,李承训便张开双臂把他紧紧搂住,同时把自己的嘴巴向她的唇上压去,却不了无忧低头避过,他则吻到了她的耳朵上。
无忧“嗯”了一声,觉得一痒,身子一扭动,胸前那两团柔软透过那双小手的缝隙,撞到了李承训的胸前。
李承训不再犹豫,疾风暴雨般的吻向她的耳垂、发丝、面颊、脖颈,只要她阻挡不及的地方,他都吻过,直到无忧再没力气反抗时,他才吻上了她的唇。
无忧不再挣扎阻挡,而是彻底松开了胸前垫隔的那双小手,而这双小手又从李承训的两肋向他的肩头攀爬,一直搂住了他的后背。
…………………………
日上三竿,又是个大晴天,冬日的暖阳透过窗纸照射进来,昭示着新的一天的开始。屋内暖炉中的柴火早已熄灭,空气稍稍显得有些冷,但是软榻之上,棉被之下,却仍是热情不减。
无忧数次挣脱要穿衣起床,都被李承训死死抱住而不得不作罢,她含羞带笑却是始终不敢直视他,眼看着太阳老高,心中发急,说道:“还不起来,一会儿让外面的人说三道四,如何是好?”
李承训嘻嘻一笑,“怕什么?至少名义上,我是老爷,你是夫人,他们管得着?”
无忧的脸羞涩得更红了,“你太讨厌了,反正我要起来了,哪有这么懒的婆娘?让人笑话。”
“你说什么?婆娘?”李承训有意逗她,现在二人既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说起话来舒顺多了。
“讨厌!”无忧在他后背使劲掐了几下,而后哀求地道:“好哥哥,让我起来吧!”
“什么?还叫哥哥,是该改口了吧!”李承训不依不饶地调侃,手上自也未闲着。
无忧银牙紧咬,在他胸口重重地锤了一下,“你太坏了,知道你这样,我就不,不”她说了两个不字,看着一脸坏笑的李承训,终是说不下去,用力一推他,便要起身。
这次,李承训没有再搂抱她,而是死死拉住棉被。
无忧的力气用在推搡李承训身上,带着被子的手并未如何着力,这人虽然挣脱出来了,被子却没有随着过来,赤身**的暴露在李承训面前。
李承训痴痴地望着她,“在秦岭的时候,我就想看,却不敢看,告诫自己不能做那卑鄙龌龊的小人,如今,却可以看个够了,娘子,你真好看!”
“啊!”无忧反应过来,连忙又钻进被子,对着李承训一顿拧掐,足足持续了一刻钟。她手下毫不留情,用了真力,即便现在喝了“化功散”,但山里长大的姑娘,那手劲可是不小。
她见李承训龇牙咧嘴,连呼求饶却不肯还手,心里比蜜还甜,终是心疼他,停下了手,“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二人久别重逢,本就欢喜,如今又突破了这层障碍,更是甜蜜缠绵,整整折腾了一上午,及至午饭时间方才起身。
李承训要带着无忧好好参观一下他们这个家。七年了,他们先是在秦岭逃生,后来在丐帮打拼,在少林寄居,又在暗影门卧底,一直处于奔波劳顿之中,从来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如今,在他武功尽失的情况下,反而有了一个安稳的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如果就这般和无忧快乐的生活下去,他也是愿意的。
无忧面皮薄,刚做了新媳妇,正感羞涩,却死活不肯和他出门,说不饿,也不想参观。
李承训稍一思量,便已明白此间关节,定是这小丫头觉得他们无名无份,却有了夫妻之实,不好意思见人!
“呵呵,丫头,那你就再休息会儿,我得出去看看是怎么个情况。”李承训说完,又过去抱了抱无忧,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
“嗯!无忧轻轻的应了一声,羞答答的把他送到门口,她此刻的心情用什么来形容好呢?就像是甘糖随着血液流遍了她的全身,甜得要把她融化了,而她却又不由自主的反复来回味这股甜味,乐此不疲。
刚出房门,李承训便见到那四位仆人,正等立在门边,一起向他躬身行礼,他们口中道:“将军早安!”
他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日头过午,颇觉得有些尴尬,可一想到自己是这一府之主,即便是名义上的,也要拿出自己的威势来,“都跟我来,我有话要说。”说完,他径直奔客厅而去。
与大门正对的是三间正房,李承训和无忧昨日睡在左侧的卧房,正中那间房门大开,一看屋内摆设必是客厅无疑,右侧还有一间房,关着门,他猜测应当是书房。
客厅内摆设古朴,一张八仙桌,桌旁两把靠椅,两侧还各有四把椅子。房间四角摆了些耐寒的植物,靠墙还有个博古架,上面摆放着一些破旧的古物。
李承训坐到主位的椅子上,这时才得空细看这四人,见他们是两男两女,一老三少,均是家丁打扮。
两个男的,老者年近花甲,面目和蔼,脸色红润;那个少年身材瘦弱,唇红齿白,双眸莹亮。
两个女人,一位少妇身材极其丰满,面目还算标志,只是油光锃亮,而那少女面貌清纯,楚楚可怜,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年纪“承蒙皇帝厚爱,让汝等四人照顾承训起居,实在不敢当,在下为五品散官,每月只有二十石的俸米,实在是养不起诸位,不如你们还是自谋生路去吧!”
李承训心知这些人是皇帝派来的眼线,他们必不肯走,却还是说出这么一番话,无非是在考校这几人的急智。
那老者低头应道:“将军不必担心工钱,工钱官家已经预支了五年的,将军只要吩咐我等做事便好!”
李承训碰了个软钉子,忽然想起皇帝圣旨上说,除了送他四个仆人,还有一千两银子,便问,“皇帝赏赐银子呢?”
老者恭敬地道:“皇帝买了这宅子赐给了将军,可这是一处旧宅,总需要打理,便先把老奴等人安置进来,负责整修房屋,而这费用,皇帝不出,说是从赐给将军的一千两银子里出,便给了老奴。”
李承训突然间有些明白过来,“你们那五年工钱,怕也是我那一千两银子里出的吧?”
“是!”老者回话精炼,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李承训觉得这李世民还真是有意思,赐给他的银子一点儿都不lang费,羊毛出在羊身上,可想想便也释然了,自己出不得府门半步,要钱也是无用。
“一点儿没剩吗?”他毕竟不甘心。
“还剩十两银子。”老者回答始终平心静气,中规中矩,一看便是有些出身来历的。
李承训听后一愣,“你不知道多剩下一些吗?”虽然下人们的工资已支付,可自己总要吃米、吃肉,那点儿俸禄怎么够?可他接下来听到老者的回话,差点被气得背过气去。
“皇帝特地吩咐,要把银子花干净,老奴还琢磨着今日去市场再买些古物回来装点厅堂呢,否则,岂不是抗旨了?”老人家说得很认真,很无辜,一点没有做作与调侃的味道。
李承训终于明白了,皇帝这是在玩他,不给他钱,不让他出门,每个月二十石的俸禄供养他和无忧,这日子怎么过?若是他想要面子,在下人面前能抬得起头来,便还要从这二十石里分出四位仆人的口粮。
他想想心中便觉憋气,可这也挑起了他的傲气,好,那我就让你看看我李承训的本事,怎么活得更好!怎么收复人心!怎么逃出帝都!
心中思虑已定,李承训便不再难为老者,而是换了个口气,说道:“老人家,虽说是皇帝把你们赐给我的,可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况,我们连自己都快养活不活了,若你们有更好的去处,我放你们走,如何?”
“将军,你客气了,皇命难为,我们会尽忠职守的,若是将军口粮不够,我们自会省下来,帮衬将军。”老者依旧不急不缓。
李承训对于老者话中的鄙夷之意,非常不爽,可他还是隐忍下来。他看出这老者虽然貌似恭敬,但对于自己并无好感,而且这人是四人之首,若要驯服四人,必须从他身上下工夫。
于是,他变换话题,询问起几人的来历与在府内的分工。老者说他们都是皇帝从内务府挑选出来的,也都没有什么亲人在京里。老者介绍自己姓宋,司职府内管家;那少年姓童,司职跑腿的书童;那身材丰满的女人叫嫣红,是个厨娘;那个最小的丫头叫小翠,是为服侍无忧的侍女。
宋管家的回答,简单干脆,完全是应景儿,李承训如何不知?但他始终报着善意的微笑。他想起了几千后同样一位旷古烁今的政治家,在一九一七年,写的《奋斗自勉》中的一句话:“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好吧,来日方长,咱们慢慢的玩儿。
第五十章 李府家规
唐宫岁除过后的元正日,也就是大年初一,朝廷会有一个“大朝会”和“大陈设”.
在大朝会上,皇帝要头戴垂着十二串白珠的衮冕,接受臣僚们的拜贺,而满堂文武也是正襟躬立,手持笏板。除此之外,还有各地前来汇报工作的“朝集使”,以及各国使者的礼仪活动,李世民会接受他们的进贡,包括各方出现祥瑞的汇报。
所谓“大陈设”,是将“历代宝玉、舆辂”以及“宫县之乐”等象征着国家最高级别的礼器陈设出来,以彰显大唐帝国的国体。仪式举行时,皇帝、朝廷官员与各地朝集使、皇室宗亲都要身着举行重要礼仪活动的服装,并且依照等级次序上前拜贺,然后由中书省的长官中书令将地方各州的贺表上奏宣读,接下来是门下省的黄门侍郎上奏各地的祥瑞情况,而后由户部尚书上奏各州的进贡物品名单、礼部尚书上奏周边各国的进贡情况,太史局的太史令汇报天象。
所有这一切程序完成后,由门下省长官侍中宣布仪式结束。这时,中书令要带领中书、门下两省的中高级官员一起上前向皇帝拜贺,一时“万岁”之声不绝于耳,庄严肃穆的大陈设始告完成。
唐宫大朝会热闹非凡,其后还有皇帝赏赐的饕殄盛宴,而宁远将军府的午饭,则显得寒酸得多了,简直寒酸得不能再寒酸了。
六碗白饭,六枚咸鸭蛋,一碗腌黄瓜,摆在饭堂的餐桌上。桌前围坐着六人,李承训和无忧谈笑风生,边吃边聊,而以老管家为首的四名仆人全都黑着脸,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吃过了一碗白饭后,李承训正要起身盛饭,却被小翠眼疾手快地抢过空碗。他笑笑,没有阻拦,转头对老管家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若是肯听,便听,不听,也随你。”他说话间依然是笑意盎然。
原来,这元正之日,李承训也给全府家丁来了个“大朝会”,交代了几条他定下的家规。只是这几条家规太过荒唐,绝对是天下奇闻,使得四个仆人完全不能理解,也不能接受,可是主人说了,他们又不得不从,可是若然从了,一旦说讲出去,他们的名声可就臭了,遗臭万年的臭。
宁远将军府的家规这样说:
第一条,所有人不许称呼李承训为将军,要称呼李老爷,称呼无忧为夫人。
第二条,由于资财紧张,阖府开销缩减,以后每日府里开两顿饭,晌午为米饭咸菜,晚饭为馒头咸菜。
第三条,仆人们每日饭食都必须与主人同桌而食,并同时汇报当日府内大小事情,如无特例,不再另设汇报时间。
第四条,包括管家在内的四位仆人,不必时时守候在府内,可以随时出入府门,但须有一人留守即可。
这其中任何一条家规,都令人难受,可他们又不得不从,否则显得不遵从主人。因此,只得硬着头皮与李承训坐在一处,却实在无法在主人面前大吃大喝,当真是如坐针毡。
再有,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元正大餐竟是这般摸样,这还是主人网开一面,因为过节而每人给加了一个咸鸭蛋。
李承训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眼见这四人唇红齿白,虽是仆人也定不是那受苦之人。相反,他和无忧倒是颠沛流离的日子过惯了的,能吃上顿饱饭都属不易,根本不在乎饭食是什么。
他这也是一种无形的示威,是对他们的一种打击,告诉他们,他李承训并不是那么随便好欺负的,最好与他和平相处。而他之所以敢摆出这么一点儿老爷的威势,是因为他抓住了这几人是受皇命而来,不敢对他太过不敬的心理。
这种表面示弱,而内里强硬的表现果然把这四人打了个手足无措,那老者语重心长地道:“将军,您这样安排,咱们作为下人,颜面何在啊?”
李承训咽下一口白饭,又吃了口咸菜,才慢悠悠地道:“老管家,我是这一家之主,便想这样安排,若是您觉得不妥,那也不用照做,当我没说便了,我李无名发誓,绝对不会干涉你们的作为。”他思来想去,以后还是用李无名自称,免得落下口实给这几个人添油加醋的报到皇帝那里。
老者眼中厉芒一闪,随即恢复成和蔼之态,“吃,老爷如此节俭刻苦,咱们做下人的,岂能落后。”说罢,他当先端起桌上白饭,也不吃咸菜,大口吃嚼起来。
其余三人以他马首是瞻,自然也是有样学样。
李承训心情不错,一连吃了四碗白饭,唬得一旁的无忧紧着劝他慢些。
听得无忧的软声细语,他转脸看去,见她脸若桃花,似昨日之后,更增加了无限妩媚与风情,不禁心痒难耐。
“咳!”他咳嗽了一声,“吃饱了,你们也不用随时候者,我这也不出门,没什么事儿,”说着,他已然起身拉着无忧的手,“哦,对了,等我想到赚钱的门路,有了银子,自然会改善伙食,你们跟着我,不会总让你们吃亏的!”
他觉得給了他们一个大棒子,还得给个甜枣,毕竟还得依仗这四人办事,虽然碍着皇帝的面子,他们不能拿自己如何,但与人为善,终究没有害处。
无忧见李承训在众目睽睽之下,便拉着她的手,想要挣脱,可是甩脱几下,反倒被他牵扯得身形倒歪,再不敢妄动,却发现他正拉着自己向卧房走去,心中已明就理,不由得羞成了大红脸。
“宋叔,怎么这么难伺候啊!”那个叫做嫣红的少妇见他们走远,颇为不满地道。
宋管家慨然笑道:“有意思,有点意思。”
叫童钱的少年问道:“我们怎么与他们相处?
“这人精明的狠,咱们小看他了,也是,按常理来论,谁都知道皇帝不会把不相干的人放到这个府里,咱们也不用再做那些无谓的掩饰,至于怎么做呢?”
说着,他扫视了一下几人,“还按照咱们的路子办,小童钱,你只要无时无刻跟住老爷,小翠,你盯住夫人,嫣红管好饭食,注意警戒,至于我嘛,设法取其信任吧!”
“宋叔,”小翠怯怯地问道,“就是他们要咱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吗?”
宋管家双眉微抖,半晌开眼道:“皇帝吩咐一则保护他们安全,二则照顾他们饮居,咱们作为仆人,也只能按老爷的意思办,若是实在为难的事情,过来问我便是。”
几人正说话间,见有一名侍卫向餐堂走来,宋管家遥问道:“何事?”
那人走到跟前,抱拳道:“门外有人求见将军!”
李承训身份特殊,皇帝态度不明,这个时候朝臣是不会有人来蹚这浑水的,会是谁呢?
“好,带老夫去看看!”宋管家随侍卫来到门首,见“桃符”下面站着个锦衣华服,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
唐朝时的新年还没有贴春联的习俗,当时只是用桃木板写上神荼、郁垒两个名字,挂在门首,称为“仙木”或“桃符”。
传说神荼、郁垒是兄弟俩,他们“性能执鬼”,居住在桃树下。直到五代时,后蜀的孟昶在桃符上题词“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据说这是第一副春联。以后,“桃符”就成为了春联的别名。
这年轻公子正是夏承,他见老者出来,猜测便是管家,很谦逊的拱手作礼,“在下是宁远将军的朋友,劳烦老人家代为通传。”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来吧。”宋管家之所以拒绝,倒不是因为皇帝不许,而是心知自己的主人此刻在做什么,他怎好去打扰?
皇帝只是不让李承训出去,但却允许他人进来,李世民正要看看李承训接触的都是何许人物。
“老人家,你只说夏承来看他,他必不会怪罪于你”夏承见老头儿要走,急忙出言。
“你回去吧,不差这一夜。”说完,宋管家头也未回的进到门内,大门轰然关闭。
“大哥,我是夏承!”夏承有满腹委屈要见李承训,如今知道他就在里面,哪能忍受到明天再来。
谁知,他刚喊得几声,便有两把弯刀向自己脖颈间伸来。
夏承双拳紧握,本能的想要撤身,可想到这是天子脚下,又是有求于人,便只是愣了一下,就不敢再动,任由两柄弯道架在了脖子上。
“两位军爷,容在下多呼喊两声便好。”他僵着身子,从袖中吞出两个银元宝,分递与二人,“快滚!”军士怒目圆睁,并不受他这一套。
就在此时,李承训房里的烛灯亮了,“让他进来!”
宋管家正准备回屋,听到主人发话,只得掉头来到门房,咣当一声打开房门,“跟我来吧!”
“多谢,多谢!”夏承连连抱拳,随着宋管家来到客厅。
又候了有一会儿,才见李承训姗姗来迟,夏承急步迎上前去,“大哥”眼中泪水夺眶而出。
“三弟!”李承训也是极其激动,每一次的危难都能够让他体会到兄弟的重要。
第五十一章 兄弟情谊
兄弟二人相见自是相谈甚欢,得知夏承还未吃饭,李承训令便宋管家去安排饭食,特别交待要多煮几枚鸡蛋,毕竟是下午才立了家规的。
待饭食上来,夏承一见咸菜白饭,无酒无肉,立时明白是大哥手头拮据,猛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大哥,三弟有。”说着,他从包裹中拿出一叠银票,和一些散碎银两,放在桌上。
李承训心里一直在盘算,自己的关系网,一定早就被李世民摸透,也没有必要刻意隐瞒,但还是应该与他保持距离才好,以免皇帝多心,牵连到他。可若不收下这些银子,夏承一定心中难过。
“好,我救过你性命,你送我银子,咱们两清了!”李承训伸手去桌上把钱财捡到跟前。
夏承听他这话倍觉刺耳,“大哥,什么意思?”
李承训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时五指用力,“皇帝恩典,对大哥之前的事既往不咎,还御封了五品宁远将军。大哥岂是那知恩不报的人?因此打算报效朝廷,远离江湖,所以,银两大哥收下,二弟早些回去吧。”
经商之人本就聪明,夏承更是如此,在感到肩上异样的同时,已然明白李承训的心意,“大哥,能得皇帝赏识,那可太好了,不过三弟是商人,算不得江湖人,和大哥交往,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李承训头摇得跟拨lang鼓似的,“你是商人,可也是半个江湖人。”说完,他把面前的银两一推,对站在一旁的宋管家道:“我兄弟的心意,咱就收下了,这些银子你管好,从明日起可以加菜加肉,但现在先烦劳老人家赶紧去帮我置办一桌酒席,我要给我兄弟饯行!”
“是,老爷。”宋管家应了一声,上前收拾起钱银,低头退了出去。
岁除之夜,商家早就打烊歇店,让他去哪里筹备酒食?他倒不疑是李承训在给他出难题,这分明是要支开他。
小童钱一直在厅堂门外候着,见老管家出来,忙道:“宋叔,要不我回家去取些吧!”
“不用,你家据此二十里地,来回太不方便,我去宫里走一趟,毕竟这是老爷吩咐的第一趟差事,给他办好,以后咱们行事也方便。”
宋管家便说边走,“你去厅里伺候,注意分寸,给他们倒出说话时间。”
“是!”童钱停住了脚步,目送宋管家出了大门,转身回到厅里,“老爷,老管家出去整备酒食了,小的先去给客人烧壶热水,暖暖身子。”
李承训正和夏承说得畅快,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待见童钱身影进到火房内,这才神色一敛,又说出一番心腹话来。
“当今圣上令我家破人亡,我又怎会没有愤恨?可生在帝王之家,这便是宿命,上一代的恩怨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但我却有责任维系父亲这一脉香火能够传承下去。因此,我必须放开胸襟,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
夏承见他情绪低落,突然心中一动,“大哥,既然你要做顺民,不如向皇帝请辞,和三弟去洛阳做个逍遥百姓?”
李承训连连摆手,“大哥现在失去武功,仇家又多,若不是在京城依靠皇帝庇护,怕是活不过三日,即便不是如此,大哥也不会离开帝都。”
“那是为何?”夏承不解。
“既然要平安度日,在哪里还不是一样?大哥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皇上才会安心、放心,对大家都好。”
这也算是李承训的心理话,他不想触及大唐江山,给安居乐业的百姓带来灾难,因此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顺从李世民。但是顺从并不等于任他宰割,他一直心存到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无忧无虑的生活,而要达到这一目标,就一定要先取得李世民的信任。
他相信宋管家不在,童钱不在,而那个叫嫣红或者小翠的一定会在监听着,也会把他所说的话一五一十的报告给皇帝。他说这些话,正是在进一步的向李世民示弱,示好。李世民应该不疑这是他支开众人后,悄声吐露的心腹话。
偶尔有的时候,李承训也会幻想一下,假如自己穿越到的是乱世,或许就不会如此顾忌良多了,但立时是不容假设的。
在李承训挤眉弄眼的暗示下,夏承与他配合的相当默契,基本都是在对当今圣上歌功颂德和表示忠心的话题上绕来绕去。其间童钱过来为二人填了两次水,而他们根本视若无睹,该说便说,该笑便笑,好不畅快。
说话间,宋管家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大食盒,直接来到客厅,把食材依次拿出摆放在桌上。
李承训见有四盘菜,两罐酒,菜是酱牛肉、红烧鱼、羊臂臑和蔬菜拼盘,这肉倒没甚好说的,毕竟过年了嘛,倒是这蔬菜可有讲究。
这盘蔬菜是由五种有辛辣气味的蔬菜拼成的,叫做“五辛盘”,又叫“春盘”,说是吃这种东西可以发散人的五脏中的陈腐之气,是唐人春节必备之物。
这酒水也有讲究,唐朝人过新年必备有胶牙饧、柏叶酒、屠苏酒等传统的食品和饮料,而当时的风俗是长者后饮,最后饮者称“蓝尾”,亦有蓝尾酒之称。
晚唐时期的著名诗人白居易在《岁日家宴戏示弟侄等兼呈张侍御》诗中有说:“岁盏后推蓝尾酒,春盘先劝胶牙饧”,便是形容这种节日饮宴欢愉场面的。
酒肉聚齐,李承训招呼宋管家过来同坐,见他执意不肯,便也作罢,与夏承推杯换盏,喝到一处。
因方才已表过忠心,拍过李世民的马屁,所以此刻二人谈的尽是家常琐事。李承训讲了自己从洛阳到京都的种种经历,夏承也说了往返洛阳与长安的种种磨难,讲到情深处,二人都是眼眶湿润,特别是说到被关在天牢的戒痴,似乎这酒也失去了味道。
“三弟,你放心,有大哥在,你二哥一准没事!我会恳请皇上刀下留人的!”李承训扶住夏承的臂膀,沉声道。
夏承摸去眼角泪水,他心知此处隔墙有耳,不便多说,“大哥,都是三弟无能,帮不到你们!”
“三弟!且莫如此,天生我材必有用,三弟的才干在商而不在江湖!”李承训说话间,手已从他身上撤回,却是没立即收回,而是蘸着他故意泼散出来的酒水,借助夏承身体的遮挡,在桌面上写道:“丐帮有内奸”,复又用手抹掉,再写:“速回洛阳”,而后再次抹掉,写道:“告诉大牛”。
他已从无忧口中得知那日劫法场的整个事情经过,他的分析与虎子和戒痴一般,认为是丐帮出了内奸,致使皇帝对他们来了个瓮中捉鳖。
这三行字,李承训是倒着写的,正好让夏承顺着看。
“大哥说的是,三弟武功平平,经商还是有一套!”夏承已然会意,收拾心情,说道:“既然大哥已决意定居京城,那三弟便不再多言,若大哥有困难一定差人来洛阳告知,可好?”
“好!”李承训笑道:“这就对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天高任鸟飞,何必拘泥在一时之得失上?”
“那行,大哥,三弟明日便启程回洛阳,想想家里已催了几次,因一直没有大哥消息,拖延至此!”夏承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容,不过那笑容瞬间即逝,“糟了!”
“怎么了?”李承训神情也是跟着一紧。
“大哥,我姐姐已于日前启程,说要来长安看看大唐风貌,这可如何是好?”夏承面色惶急,“在回路上兴许能迎得上她,可万一与她岔开,还望大哥帮忙照看姐姐。”
李承训闻言心中迷惑,他搞不清夏承这是搞得哪出?是没事儿闲扯乱人耳目?还是确有其事?
夏承见李承训一脸茫然,也效仿用他用手指蘸着酒水写了两个字:真的。
李承训眉头大皱,他如今是自身难保,不得不忍辱负重,正思谋如何逃走,还怎么能照顾得了夏雪儿?恐怕不仅无法顾及她,还很有可能连累到她。
“三弟,你不知,皇帝为大哥安全考虑,不许我出门,如何能照看夏姑娘?你还是另外派人在此等候,或者不差这几日,等你姐来了,一同回去?”他必须明确告诉夏承,自己的处境。
夏承思维敏捷,心中透亮,如何不知李承训现状,可是他这样做实属无奈,而且还不能对他明言。
原来这夏雪儿自从听说李承训行刺李世民未遂被陷皇宫后,便日夜忧急如焚,无奈自己是女儿家,不便四处行走,便拜托弟弟夏承帮忙疏通。
夏承忙活了一个多月,毫无成效,夏雪儿见之,更加惊惧忧虑,便一病不起了。
后来虎子等人来联合夏承,总算是给夏雪儿一点儿安慰,可她身子弱,又常年相思成忧,病势却是越发的沉重了。
夏承想着救出李承训把他带回洛阳,或许姐姐的病情能有所好转,于是立刻与虎子兵分两路,他负责去少林寺游说戒痴帮忙。
夏承走了没多久,京城夏家仆人便捎来消息,说是城阳小公主被盗,李承训被疑为幕后主谋,且已失踪。
夏雪儿得知后,连呼,“可恨,可恨“当场吐了口血,晕厥过去。她倒不是说李承训可恨,而是看出了这定是奸人的计谋,她不会看错,她的心上人,绝对不是这种卑鄙之人。
夏承在向长安赶路的途中,得知姐姐病情加重,心疼姐姐,便修书一封,信中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姐姐与其在洛阳等死,不如到长安还有一线生机。”
夏老爷无奈,只得如此,安排了一个管家,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都是贴己的老人,护送小姐进京,而给夏小姐的说法是,在京城里请了太医,给她治病。
即便夏小姐百般不愿,还是不得不依从父亲的注意,而且她心里也有见一见李承训的愿望,她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也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就这样,姐弟俩是道而行的,但是夏小姐身体不适,走的又是管道,因此行程缓慢,至今未到。
夏承因是要劫法场,早就安排好了自己若是不在,如何接应姐姐的事宜。可戒痴却使了个计策,使他避过了这场难事。如今,他倒可以好好谋划一下姐姐到京这件事情,不想李承训正要他赶回洛阳通知大牛丐帮有奸细之事,这样正好顺水推舟来拜托他照顾姐姐。
然而这一切,他都不能说出来,说了出来,味道便不对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李承训的心意,若是被当场拒绝,那他姐姐可就完了。
第五十二章 满腹心疑
李承训听说夏承拜托他照顾姐姐,立时头上冷汗直流,他对夏小姐爱慕自己的事情,始终是耿耿于怀。
他不是滥情之人,更不是不负责的男人。对于无忧,他们是青梅竹马,历经磨难,日久生情,自然走在一处。既然决定不负无忧,对于其他女人,自然最好是远而避之,他不想无忧感到自己的宠爱被他人夺走半分。
对于窦红娘他倒并不担心,因为以红娘的性格,绝不会因为他而茶饭不思,半死不活。可是这夏雪儿着实令他头痛。
他现在算是体会到在封建社会,那些思想坚贞的女子从一而终的思想,竟是这样的坚韧。无论自己身在何处,夏雪儿都在围绕着他过活,不是忙着给他搜寻宝物,便是呆呆的想着他,据说为他写下的相思诗文已不下千篇。
当年,李承训在悬崖之巅,迫不得已搂抱过她,之后与她见面总共不过三次,而且都守之于礼,想不到这个姑娘只因自己是第一个触碰她肌肤的人,便这般死心塌地的,宁死以待之。
他这次来长安经过洛阳,无论是夏老爷还是虎子、瘦猴等人,无不旁敲侧击的探他对自己婚事的口风,也从中说了不少夏小姐的好话,但都被他遮掩过去,带着无忧匆匆而去。
他知道夏小姐对自己的情义,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便只能选择逃避。因为男人毕竟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对于美丽温柔的夏小姐,他不是没有好感,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他知道,这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对夏雪儿的不负责任,可他总还是抱有期望对方能逐渐忘记他。
有时他真想放弃自己的坚守,在这可以三妻四妾的社会,好好体验一把做男人的优势,但他不能,他要给自己所爱的人,唯一的爱。
现在,夏承不由分说的把夏雪儿交到他手里,他可以拒绝吗?特别是夏承说到她的姐姐身体日益衰弱时,看到他那眼角的那点泪光,叫他于心何忍?
两个人说说谈谈,已然夜深,都醉了,醉的谁也不知道是如何回到房间的。
李承训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第二日中午,发现自己躺在无忧的臂弯里,后者一双美目,正怜惜地看着他。
“还难受吗?”见他醒来,无忧柔声道。
“没事,”李承训坐起身来“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无忧给他拿过衣物,帮他向身上穿去。
“我自己来。”李承训笑笑,他可受不惯有人这般伺候。
“不,”无忧嘟着小嘴,红着脸道“你是我相公,伺候你,是无忧的本分。”虽是害羞,她却没似以往那般低头掩饰,而是含羞带笑。
李承训看得心中一荡,向前一扯将正在为他穿衣的无忧搂在怀中,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便把自己的双唇顶在了她的口齿之上。
无忧“嗯”了一声,用力挣扎了几下,见难以撼动他分毫,便不得不作罢,缓缓闭上了眼睛,享受着爱人的疼惜。
半晌之后,李承训与无忧才缓缓分开,若不是他心中有事,绝不会就此罢手。
为了掩饰羞涩,无忧找话道:“昨日饮了那许多酒,想必早饿了吧,已吩咐小翠煮了小米粥,都已热过数遍。”
李承训在无忧的爱心帮助下,穿好了衣衫,见她娇羞带怯,那种少妇的温情,柔媚十足,又被她引得春心大动,就势把她按倒,又送上一个长吻。
新婚燕尔便是如此,欲拒还迎,欲罢不能。
李承训终于出了房门,唤来宋管家,说要去叫醒夏承,可宋管家却说夏承一早便离去了,说话间还看向他身后跟随而出的无忧。
无忧忙道:“三弟一早便起来了,怎么也留不住,说是着急赶回洛阳。”
“那怎么不叫醒我?”李承训有些急,眉头自然蹙到一处。
无忧嘴巴一扁,“你醉成那样,都心疼你,你,你!”
李承训方才一时情急,正自后悔,忙回身去搂抱无忧。
无忧吓了一跳,赶紧躲闪,脸色一红,飞也似的逃入房中。
李承训来自现代,虽然极力模仿古人,可不经意间还是会流露出现代本色,方才便是想搂抱无忧,以示安抚,却忘记这是在古代,在大庭广众之下,那女人不逃才怪。
他肚子咕咕叫了几声,用手抚摸两下,还是打算先哄好无忧再说,正要抬步去追,却听得身后宋管家喊他。
“老爷,老奴有事回报,请借一步说话。”宋管家低眉垂目,用手向客厅虚引。
“嗯?什么事?”李承训跟随他进入客厅,见他递给自己一封信。
他迷惑地看了宋管家一眼,然后低头拆开信封,见是夏承写给他的,上面只有数行字:“姐姐日夜忧心,相思成疾,已病入膏盲,来日无多,弟请大哥善待之!”
因为他们昨日已经说得通透,无须再啰嗦,这几行字都是他昨日几欲出口而终未出口的。
李承训看罢,轻叹一声,“老宋,以后称呼你老宋吧,这信夫人看过吗?”
宋管家摇头道:“夏先生特别吩咐避着夫人交给您!”
李承训点点头,“好,谢谢老宋,你忙去吧!”
“老爷,还有一事,”宋管家见他转身欲走,忙道:“老奴今早特别去外打听,昨日大朝会的特赦名单!”
李承训猛然回身,双目如电,直视着宋管家,他虽然武功尽失,可那与生俱来,被他深压许久的那股王霸之气,腾然而出。
宋管家感觉到了这种威压,却是未做任何表示,甚至动也未动,继续说道:“大赦名单中有戒痴大师、王虎和文霞姑娘,由死罪改为徒刑。”
“多谢老宋费心了!”李承训此刻有些迷糊了,他需要静静地思考一下,这几天接连发生的事情,到底蕴含着什么?
“这是老奴的本分!”宋管家说话依旧不慌不乱。
“还有什么事情吗?”李承训觉得这老管家绝对是个人物,定有来历,有机会得摸一摸。
“没有了!”宋管家说完,又补充一句,“老爷现在要吃东西吗?”
“嗯,的确饿了,让小翠送到书房来!”说完,他也不管老管家,径直向书房走去。
正房三间,客厅居中,左侧是睡房,右侧便是书房。
这是李承训第一次进入他自己的书房,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里面物件并不多,一张大书桌,上面文房四宝俱全。一把藤椅,虽不名贵,却是做工精良。三面墙上都是书架,但里面却是空空如也,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但正是这一点,让他心中喜爱,在现代的时候他便特别喜爱书,各种书籍都爱看,因此,自己书房里也是三面墙上都是书架,没有一件其他不相干的物件。
他来到桌前,研磨铺纸,待砚台上干涸得墨汁化开后,他挥毫在一张纸上写了两行字,为了让它快速晾干,他一边把纸张拎起来抖动着,一边口里吹着气息。
这时,丫鬟小翠端着食盘,刚好来到门口,“老爷!”
李承训令她把食盘放下,然后把晾干的字条折了两个折交给她,“交给夫人,别偷看!”
小翠应了一声,把纸条接过去,转身出了房门。
李承训一屁股坐在藤椅上,见小米粥热得烫嘴,吃了一口腌黄瓜,又咸得要命,便放下汤匙,准备过会儿食用。
为了坐着更舒服一些,他把双脚抬起放到了桌子上,而后身子紧紧靠着藤椅,调整到自己最舒服的姿势,这才闭上眼睛,开始细细琢磨近来发生的,看似平常,却一环套着一环充满着阴谋气息的事情。
在唐代,读书人讲究个正襟危坐,即便是武人也要讲究个身形气度,像他这样的坐姿,那绝对是骇人听闻的,但李承训不怕,他反而倒是希望皇上能够看透他,看透他是个不拘泥琐碎的人。
他回忆从救回城阳小公主至今,一共有四件事情,李世民做得有违常理。
其一、李世民延请医佛老和尚来给他治疗臂上。
按理说,李世民可以不用这样费心,自己没了双臂,岂不是对他更为有利?老和尚曾经说过,自己的双臂琵琶骨折断,这天下除了医佛的少林断续膏与针灸并用,才能治得好。
其二、为什么封自己五品宁远将军的官职?
自己入宫行刺在先,救助小公主在后,按理说也该是功过相抵,至多治疗好自己的伤势,把自己安排出宫,可以说应该算是仁至义尽了,何必多此一举?
其三、除夕之夜的夜宴,为何把他安排在皇亲坐席之列?
那个位置就连李世民的大舅哥长孙无忌,都没有资格坐在那里。难道是李世民下一步打算恢复自己在皇族的地位?故而投石问路?可是想想又不似,他连圣旨上都不肯提李承训的名讳,如何能会想到要恢复他的皇籍?
其四、皇帝赦免戒痴和虎子等人的死罪,这?太不合常理!
唐代新年有天下大赦的传统,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赦的,对于那罪大恶极之人,是不在此列的。戒痴等人范下的是杀无赦的欺君死罪,又都是自己的臂膀,难道他就不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第五十三章 书房与闺房
李承训一直以来奔波劳苦,现在能够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书房的椅子上,感觉很舒服,很惬意.
他在充分享受着这份安然,但脑子里却仍在紧张的忙碌着,思考着近来发生的一桩桩、一幕幕,对于自己心中的四点疑问,有的找到了答案,有的则更加迷惑。
对于李世民延请医佛给他治疗臂上的事情,他分析或许是李世民看自己武功已废,即便双臂健在也不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反而能通过此事,让自己对他感恩带德。当然,也不排除是他念在自己救了城阳公主,而不忍自己因此残废。但无论怎样,李世民的这一做法当是处于真心,应该没有什么阴谋。
对于李世民封他宁远将军一事,他猜测是李世民打算给自己个散职,再做些个事情,一为束缚,二为考验。想那李世民是极其爱才之人,当年在沙场上折服了要杀他的尉迟敬德,在朝堂上又收复向李建成提议率先诛杀李世民的魏徵。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倒是他的行事风格。但是,无论是尉迟敬德,还是魏徵,他们的高官厚禄都是凭借功勋累计起来的,而他从一介布衣,直接荣升为五品大员,这简直是不可思议,他凭什么?
这是他怎么也想不通的,唯有长孙皇后解释说为了令他督办覆灭暗影门的事情,多少还算靠点谱,但他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既然想不通,那便姑且信之吧。
至于在除夕夜宴上,他被安排坐在皇族人员所在的位置,应该是李世民一时兴起吧。或许,他想借此给予自己一定的恩宠,让自己对他感念。李承训突然又想起,那圣旨上不许他叫李承训,只能以李无名之名行走天下,忽然有所领悟,这也算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吧,应该没有特别用意。
对于赦免劫法场的戒痴等人的死罪,是他所最不能理解的。剪除自己的羽翼,是皇帝必做的事情,为何送到他嘴边的肉,他要他吐出来?李世民绝对不会是害怕自己的报复,就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比一般人还不足,何患之有?李世民更不会是心慈手软,他可是发动玄武门之变的人,八年之前,阴云未散啊!
这四件事情,一件比一件皇恩浩荡,李世民的目的何在?仅仅是感念他救公主之恩吗?
绝对不会,即便是家国一天下的封建社会,一个睿智的政治家,也绝对不会把家世与国事分不清,更不会无缘无故的与人恩赐,他每走一步都会有着明确的目的。
事到如今,李世民还从未找他谈过话,但他心里清楚,出了正月,所有的事情,必会水落石出的。
揣摩了一阵子李世民,李承训的思绪又回到了近前,府里这四位仆人身上,这四人处处透着可疑,使他几乎可以断定,他们一定都是皇帝的嫡系手下。
先说小翠,她聪明伶俐,细致入微,总能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位置,恰好的出现在你最需要她的时候,这种素质的人才,只有皇宫内院那些在皇帝身边谨小慎微的宫女才会做得到。
再说小童钱,虽然年纪不大,确是机灵百倍。李承训发现他居然能识文断字,这便缩减了他是太监出身的可能性,再见他行动干净利落,应该是有武功在身,多半是大内侍卫出身。
那个厨娘嫣红,行事泼辣,言语直率,却从不多言,每日里除了在厨房里,便不见踪影。纵然她极力掩饰,却仍然摆不脱那一身的江湖习气。李承训可以断定,她应该是李世民邀请来的江湖高手。
最后说这位宋管家,处世随和,办事稳健,若是放在别处,说其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丝毫不为过,放在这里做个管家,便显得极为突兀了。并且,在他身上,看不出一点儿会武功的样子,这点更加不可思议,这种虚怀若谷的状态,非是内家高手不足以达到。李承训猜测此人一定是个德艺双修的老前辈,而且武功应该已经到了霸气内敛的境界。
皇帝煞费苦心的安排这些人守护在自己周围,无论是出于监视,还是保护,难道真是如此看重自己吗?还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说实话,他并不想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这些事情处处透着不合常理,使他不得不多想。身在君王侧,稍不留神,便随时都可能会掉脑袋的。
此刻已近申时,李承训还在分析着最近以来的琐事,却听到书房门外宋管家唤他。
“老爷!魏大人登门拜访!老奴已带大人到客厅候着了。”
“什么?”李承训双目一睁,双腿急速从桌子上放下,站起来向外走去。
大年初一过后,唐朝人开始走访亲友,互相邀宴,称为“传座”。古人有诗为证:“锵锵华驷客,门馆贺新正”,说得正是这种走亲访友的热闹景象。
但是李承训其身份尴尬,朝中又无挚交好友,自然不会有人前来,可是没想到这大年初二,“传座”的首日,魏徵居然来了,这让他如何能不感动?
由于书房与客厅仅是一墙之隔,可以说抬脚便到,李承训却突然停住脚步,问身旁的宋管家道:“夫人,没有找我吗?”
“没有,不过小翠说,夫人一直在素描丹青!”宋管家躬身回道。
“画画?”李承训倒是没有想到,随即一笑,“行,随她去吧,走,去见魏大人!”
无忧确是在房间里画画,画了几张,都不理想,可她嘴角嵌着笑意,仍是乐此不疲,忙活得小翠一头汗水。
“小翠,再给我铺一张纸!”无忧又撕碎了一张,“老爷还在书房发呆吗?”
“没有,”小翠又把一张白纸铺在桌案上,“魏大人来了,他们在客厅谈话。”
“哦!”无忧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又开始专心致志的画画。
这一次,还算比较成功,无忧看着那画儿痴痴地笑着,“小翠,墨迹干了,就去送给老爷,回来告诉我,他看到以后是什么表情。”
小翠应了一声,帮着无忧扇风,好令墨迹尽快干涸固化,“夫人,是立刻送去吗?”
无忧想了想,“还是等魏大人走了吧,他们许是在谈大事,别影响他们。”
“是,夫人!”小翠见墨迹干涸,便把画收好,出了房门,她向客厅张望了一眼,见童钱在那里端茶送水的伺候着,便径直去了宋管家的房间。
无忧嘴角挂笑,躺在床上,又翻出李承训去书房闭门思考前,让小翠送给她的字条,口中自语道:“大傻瓜,这么肉麻!”
唐代的姑娘,哪经得起现代人的甜言蜜语,其实那字条上就一行字,写的是:“亲爱的,在房间里等我,相公去办些事情,就回。”
无忧看过,甜到了心里,她一下午也不知看了多少遍了,嗔说了多少遍。
宋管家看到小翠递给他的画,不禁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小翠笑道,“老爷给了她字条,她便说要给老爷回上一封信,就开始画这些。”
宋管家方才已先看过李承训写给无忧的字条,此刻又细细的看了一遍这画,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门道,“给他拿去吧!”
魏徵知道李承训被禁足,便屈就过府来看看他,一来是祝贺他高升,二来是勉励一下,希望他不负皇恩,尽心替皇上效力。别无他事,因此不到半个时辰,他便匆匆告辞了,毕竟他府内还有不少拜会他的人,在候着呢。
李承训很感激魏徵一直以来的帮衬,哪怕是在他最艰难的时候,也始终支持自己,而并未因为自己数度惹怒皇上,而对他敬而远之,明哲保身。
“老爷,夫人给您的书信!”小翠见缝插针的跟了上来,把东西递了过去。
李承训展开一看,见这画上只画了两个人,似乎是一男一女,男的走在前面,女的跟在后面,两个人都张大了嘴在唱歌。
他不由得笑了,“这个丫头,”而后转身走到卧房门口,推门而入,回收将们关上,把个小翠挡在了门外。
无忧见李承训进来,“啊”的一声,翻身坐了起来,怀里抱着被子,眉眼如丝的痴痴地望着他笑,“相公,猜到丫头画的什么吗?”
李承训心里一乐,这才一天,无忧便把这“相公”二字叫得如此上口,看来她是真心爱着自己,爱到不放过一丝一毫的亲昵。
“嗯,当然看懂了,”李承训心知她画的必是夫唱妇随的意思,却有意逗她说,“就是两个人一起走路嘛!”
“哪有啊,”无忧急了,推开被子凑了过来,此时李承训已来到床前,一本正经的道:“前面的是个男的,在唱歌,你看他的发髻!”
无忧靠在自己身边,呵气如兰,情急之下,青葱般的玉指在画上慌乱的指点着,“是男的,他不是在唱歌,哦,不,是,唱歌也行,他们,他们……”
无忧那一头青丝散乱得轻抚在李承训的脸上,使他不由得又是春心大动,就势按到了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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