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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日长风     神之山txt下载     神之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六章 不如死了好

    “我当你死了呢!”季玉拍罢胸口,气得直揪陈边边的鼻子。

    “还不如死了好!”陈边边痛得哎哟一声滚下沙发,就势一屁股钉在地板上,也不理粒粒摇尾舔舌如何讨好卖乖,鼻里嘴里呼哧呼哧。

    季玉想这陈边边自摊上孟皓然,恨不能变成苗条王八活上一万年,今rì何故这般气短了?忙问所以。

    “今天我生rì!”陈边边气咻咻道。

    “你不是上月才过了生rì吗?”季玉讶异万分。

    “我早就跟孟浩然说过,以后生rì跟粒粒一块过!”

    “今天粒粒生rì?”

    “你白痴啊还问!”陈边边赏给季玉一个完美无缺的大白眼。

    “那就过呗!”季玉自觉问得愚拙,歉意一笑。

    “可我这脸,怎么见孟皓然?”陈边边一把将粒粒捞进怀里,满肚子懊恼透过指端顺着粒粒浑身白毛丝丝直往外冒,直挠得粒粒不堪其痛,几次挣脱yù逃,却又被她执著地逮了回来。

    也难怪陈边边如此懊恼,自那天卧在玉皇山庄灌木丛里有幸窥得孟皓然眉毛鼻子不分的黑影后,随之而来的是,孟皓然一连三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幸亏她识得孟皓然几个得力干将,去电方悉孟皓然被市府召去秘密的干活,这才没有急得从楼上跳下去。昨天下午,她千呼万盼好不容易于等来孟皓然媚声天降,抢步出门前对镜贴花黄,方觉此时不宜。不得已,只好按了满腹相思学了季玉谎言百出拒绝和孟皓然见面。原本指着再过一宿脸上定会光洁如初,孰料大半rì镜不离手唯见脸上花落残红。偏是孟皓然的妹妹不知有望成为自己未来嫂子的陈边边正幽思难解,午饭时火上浇油打来电话说粒粒今天生rì。她一气之下逃回住处,愁肠百结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不见会死啊?”一语勾得季玉幽思如海,可眼瞅着陈边边气急败坏的样子,也顾不及心中爱cháo泛滥,转而硬嘴利牙去宽慰她。哪知俏言妙语说了一箩筐,却是收效甚微。便恼火叹道,“早知你这么不经劝,我还不如一车撞死。”

    “这怎么行!你死了我怎办?”陈边边腿一缩腰一弓,屁股已经蹿上沙发,随即拉了季玉便是周身上下一阵细瞧紧摸,见毫发无损,方问怎么回事。

    季玉便说,下午练车时,心里想着想着、车子开着开着,一不小心就拱进了水坑里。

    陈边边顿时笑得眼泪翻飞。季玉忿然骂道,真是狼心狗肺我都差点香消玉殒你还扯嗓大笑。陈边边大呼冤枉,道,我也就想起你刚才安慰我时一副视男人如粪土的样子。季玉面呈得意,忙问,我装得像不像。陈边边道,像不像不知道,不过一看你那样子我就想起剥皮的椰子。季玉惑眼大瞪,问为什么。陈边边道,其sè也黑黑,其硬也当当,无须挥锥把钻,亦知其内汪汪。季玉按住陈边边兜头盖脸便是一顿猛挠。

    一顿饱闹后,二人又相搂互诉了一大堆衷肠。陈边边气也消了,也不管季玉爱不爱听,又言不由衷千嗲万嗟派了孟皓然一万个不是,直到季玉因头点得实在太酸,无奈道“其实陈子昂也不是一个什么好鸟”,这方心满意足。于是抓起沙发上一面小镜子又照了起来,边照便道:“你说这玉皇山庄的蚊子——怎么这么毒!都过去四天了,你看这脸上红点艳得,跟守宫砂似的!”

    “守宫砂是这样子吗?”季玉抢过陈边边手里的镜子,把脸凑上去左看右看。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点过!”

    “就是点了,也怕早没了。”季玉盯着陈边边,一脸坏笑。

    “我撕了你这张嘴!”陈边边跳起来按住季玉便是一顿猛挠,直痒得她哭爹喊娘,方罢手若有所思,“只怕过两天玉皇山庄没得安耽了。”

    “为什么?”季玉听着突兀,也不待一口气喘顺,揉了胸口就问。

    陈边边得意道来。原来,这两rì上班,公司老有人没完没了问她脸上怎么回事。她据实相告说蚊子咬的,竟无人肯信!今天又被人缠上问得没完没了。她实在烦了,想捉弄他们一番,就拢了一干好奇者神秘兮兮道:男友前些天上玉皇山偶得一草,其茎紫叶赤、异香扑鼻,闻了令人yù罢不能,宛若升仙。闻者无不惊诧莫名:听说玉皇山从不生草!她问:诸位什么时候上的玉皇山?众人七嘴八舌,均说久矣。她面露不屑:那是以前,现在生草了!众人便求:此草可否带来与我等一闻?她笑答:想闻自己采去!众人无不跃跃yù试,纷问此草何处可采。她想南坡距城最远,便道南坡。众人行将散去,少不得问这和她脸上的红斑有何干系。她面sè肃然:忘了告诉你们,闻那草时最好有所节制,不然就会过敏!众人无不颔首连连......

    “你当你是幼儿园阿姨啊!”听陈边边眉飞sè舞说完,季玉嗤着站了起来——她想洗澡了。

    “看他们那样子,说不定还真会上玉皇山!”陈边边话头正盛,再说怎么给粒粒过生rì还没着落,且肯放过季玉,便一把薅住她。

    “哎,一窝人的脑髓加起来还不够包一只饺子,真不知你们公司是怎么在越城立足的!”季玉脱身不能,只得坐下来,叹道,“我看你们公司也别再叫什么‘响当当’,索xìng改成‘傻乎乎’得了!”

    “还别说,瞎猫偏能撞上死耗子。”陈边边得意道,“我们公司刚接了一个大单。”

    “什么大单?”

    “市旅游局国庆黄金周推介全案。”

    “哇,那可跟捡钱似的!”

    “可不,海陆空立体轰炸,少说得费几千万!”

    “没看出来,你们那个夏总还真有一套。”

    “那当然!”陈边边嘿嘿一笑,语气不无嘲讽,“傻瓜嘛,当然不懂走直路啦!”

    季玉噎得一时无语,半晌方叹:“也是,曲径既可通幽,干嘛要走直路!”说罢挣开陈边边进了卫生间。

    陈边边急得大叫:“晚上我和粒粒的生rì怎么办?”

    “等我洗完澡再说!”

    季玉从卫生间扔出一句便没了声息,唯剩淅淅沥沥的水声不绝于耳。陈边边一人呆在客厅,听了好不心烦,于是想拨孟皓然的手机。临拨,冲镜子一瞅脸,灰心万分将手机一甩老远。正茫然无措间,忽闻轻柔的叩门声,心下又怕有喜——这指法舍孟皓然其谁?!赶紧爬起来冲到门边,对了猫眼一看,顿时鼻子气歪:门外,李翼咧着大嘴正冲她傻笑。

    陈边边呼啦啦开了门,李翼搓手抬脚yù进。陈边边赶紧将门闭得仅剩一条缝,挤了脸气呼呼问:“你见孟皓然啦?”“没有啊。”李翼左右四顾,一脸茫然。“那你干嘛学他敲门?”“我都这么敲门。”“从此不许你这么敲门!”“那我该怎么敲门?”“怎么都行,就不许刚才这么敲!”“敲门也有专利?”李翼倍感惊奇。“对别人没有,对我有!”陈边边气嘟嘟地想关门。李翼忙抵住:“要不用车,我回家了。”“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陈边边想起待会儿得出去给粒粒生rì,忙对李翼下等候令。“那让我进来坐会儿。”李翼涎脸笑道。“真想进来?”“真想进来!”“那好,赶紧去做了变xìng手术!”陈边边“嘭”地一声关了门。

    季玉穿了丝袍从卫生间出来,知是李翼上来了,便责怪陈边边,“人家好歹跑到六楼了,你干嘛不让他进来坐一会儿。”

    “是哦,我怎么忘了,该让他好好欣赏欣赏刚出浴的两座玉皇山!”陈边边盯着季玉胸前激凸的双峰连声浪笑,便装着要去开门。

    季玉低头一看,果见胸前chūn光无限,顿时吓得花容失sè,一声娇咤,“你敢!”慌忙钻进了卧室。

    季玉在卧室窸窸窣窣一呆又是老半天,外面的陈边边急得无头苍蝇似的,又是拍门、又是嚷嚷叫她快点。季玉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快了快了,却就是不见人出来。眼见天黑下脸来,陈边边又气又急,终于熬不住了,对着季玉的房门破嗓大吼:“我要跳楼了!”这是她应对季玉闭门不出惯用的一招,且屡试不爽。果然,话音刚落,季玉的房门应声而开。陈边边得意哼哼,“我说你斗得过我!”

    “你打个电话让李翼将车挪挪,不要停在我们的窗户下。”季玉整着衣服,一脸认真。“干嘛?”陈边边一头雾水。“省得你跳下去砸坏车子。”“我不要活了!”陈边边气得一头将季玉拱翻到床上......

第一一七章 何来独食之有!

    一番闹罢,陈边边揽了季玉歪在床上开始叽叽咕咕商量今晚怎么给自己和粒粒过生rì。季玉方案提了一箩筐,陈边边不是摇头说这不行,就是撅嘴说那不妥。

    季玉没辙,便道:“要不,我请你吃法式大餐。”

    陈边边只当季玉开玩笑,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想存心馋死我?”

    季玉变戏法似地从枕头下摸出陈子昂送她的那张凯撒皇宫的白金卡,在陈边边眼前得意地晃了晃,“请看!”

    陈边边夺过一看,可不是凯撒皇宫的白金卡!作为老总助理,她当然知道这种卡价值不菲。不消说,这定是陈子昂送的,而且看情形还不止一天两天了!

    “你这没良心的!是不是一人吃腻了才想起我来?”陈边边不由分说掀翻季玉骑了,抡起双手泼辣辣扇了起来。

    “天地良心,这些天我哪天不和你一块吃晚饭!”季玉告饶道。

    “中午呢?”陈边边手里的动作越发来劲。

    “中午每天在驾校吃盒饭,李翼作证!要不你现在问他!”季玉赌咒发誓。

    “问他!还不如不问,他还不和你穿一条裤子!”陈边边哪里肯信!

    “这卡上有号码有电话,要不你马上问问可曾消费过?”

    陈边边马上住了手,一撩腿跨下季玉,拿起白金卡一细瞧,果见有卡号有电话。忙从季玉包里翻出手机,刚yù拨,却又扔了。

    季玉连催,“打啊,干嘛不打?”

    “我宁可信你。”陈边边气嘟嘟道。她心中的信任之树平rì里枝繁叶茂,换季很快,但绿sè葱茏、经年不落的树叶通共也就两片,一片是孟浩然,一片是季玉。眼瞅着孟皓然这片现在摇摇yù坠,她可不想季玉这片也掉了。

    季玉听了心里舒坦,搂了陈边边说,“要不是这卡太过贵重,我早带你上凯撒皇宫刷光它了。”

    “这卡多少钱一张?”

    “三十万。”

    “哇!”陈边边盯着手里的白金卡,眼都直了,“这陈子昂为了讨好你,可真是舍得下本钱。”忙问这卡怎么回事。

    季玉一五一十、絮絮叨叨说完,巴巴地瞅了陈边边,“我心里一直忐忑。你说,我要不要还给他?”

    “这个......”陈边边想了想说,“情至真处,物轻于鴻——你自个掂量吧。”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想哪天完璧归赵。”季玉眼神痴痴,如同呓语。想起自认识以来陈子昂对她所做的点点滴滴,瞒也罢、骗也罢、哄也罢,心里一份怨囿难替万分感动:他已经做得够多了!

    “要我是陈子昂,把命给你都值,还一张白金卡!”陈边边皱鼻哼哼。

    肥肥也这么说过!季玉芳心大悦,嗟道:“真的啊?”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要粘着你住吗?”

    “为什么?”

    “饿的时候看你一眼就饱了,多省钱!”

    “要不,你抱着粒粒盯着我看一小时,这样,我们凯撒皇宫也不用去了。”闺蜜的赞誉了无新意,纯属陈词滥调,可季玉听了心里还是感到异常舒坦。

    “怎么,你还真想把卡还给陈子昂啊?”陈边边嗔道。

    “哎,‘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季玉幽幽叹息。

    “你弄错了!”陈边边哂笑,“人家昆德拉所说的‘轻’,是指生命中某些不经意的时刻或小事令人难忘。”

    “他送我卡的时候,也是毫不经意。”季玉手托香腮,陷于迷醉。

    “那还不是因为他钱太多!”陈边边拧拧季玉的脸蛋,弹了白金卡啧啧叹道,“如此美味的苹果不咬一口尝尝,岂不可惜!”

    “咬上一口可就残了——残了还怎么还人家?”季玉忽感莫名心痛。

    “你傻啊?”陈边边捂嘴窃笑,“眼下不正流行送人缺口苹果吗?”

    巧言令sè!季玉岂不知陈边边所说缺口苹果是什么,含笑瞪了她半天,故意问:“要不,叫来孟皓然,让他也来咬咬这美味苹果?”

    “不许提他!”

    陈边边忿然大叫,一扭身跳下床来。接着洗脸刷牙描眉涂眼宽衣解带换裙子,客厅卧室卫生间窜进窜出,忙得陀螺似地。季玉早已穿戴整齐,闲着无事,便悠哉游哉开了电视看。陈边边见她如此清闲,心里分外不甘,时不时高一声低一声唤她拿东递西。季玉不堪其烦,便索xìng亦步亦趋跟了陈边边,俨然贴身丫鬟。

    陈边边一边忙着对自己周身上下修枝剪叶,一边还不忘顺便拾掇一下季玉:季玉啊,你这保姆当得不称职啊!陈子昂送你白金卡,这是何等大事,你怎么能一直瞒着我!要不是今天我和粒粒伟大的诞辰你好歹得朝贡点像样的礼物,我看你还不想告诉我!念你现在请我和粒粒吃法式大餐孝心可嘉,我就既往不咎了,但我还是要严正地告诉你——你功不掩过,你罪莫大焉!你以后得痛改前非,多向我学习!你看我,什么事瞒过你,什么好处不想着你!像上次,孟皓然送礼粒粒俩双凉鞋,我还没忘问你要不要穿;一次孟皓然送我对“美瞳”,我还分给你半片;还有,上次孟皓然送我一支鸡眼膏,我问过你多少次要不要涂......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心里有你、我心里时时念着你!你倒好,白金卡一瞒我就是十多天!你说,你还有多少秘密没有告诉我?

    一大堆呢!季玉心里得意哼哼,嘴里却笑:凉鞋我是想穿的,可惜盛不下一只大脚趾;半片“美瞳”我是想戴的,可惜不是独眼凤;还有,那鸡眼膏我也想涂,就不知这辈子有没有生鸡眼的福分!陈边边听罢大笑:看来,我以后得给你穿小鞋!

    说笑间,二人收拾清爽。刚待出门,季玉止步不安:“我觉得还是应该叫上孟皓然。”

    “你是说应该叫上陈子昂吧。”陈边边哂笑。

    “狼心狗肺!”被闺蜜一语洞悉幽思,季玉不觉狼狈,啐了一口,又道,“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吃独食之嫌。”

    “心里既不想他,何来独食之有!”陈边边义正词严。

    “你不想孟皓然吗?”季玉奋起反击。

    “至少今晚不想。”陈边边心里相思如海,嘴里却故作淡定。

    言不由衷!季玉忍不住吱吱笑了起来,故意道,“那我就放心了!”

    “此话怎讲?”陈边边欠身忙问。

    “品美味当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方能领略其妙处。否则,再好的珍馐佳肴吃到嘴里亦不过尔尔。”季玉一副美食家的口吻。

    陈边边觉得这话颇有道理,犹豫了一下,道:“要不,就打个电话给孟皓然?”

    “你不是说今晚不想孟浩然吗?”

    “谁叫你老提他!”陈边边嘿嘿道,“你要不提他我早忘了。”

    “这么说,还是我惹得你月夜起相思了。”

    “今晚多云,没有月亮。”陈边边恬脸笑道,“责任完全在你。”

    季玉咬牙恨恨地瞪了陈边边一眼,从包里摸出手机,刚yù拨,却又停了。道,“要不,我们改天再给粒粒过生rì?”

    “生rì就是生rì,怎么能改!”陈边边瞪眼如井,就差没把季玉吞了。

    “你现在不就改了自己的生rì吗?”

    “那是因为我得粒粒如获重生!”

    “这么说,你以后的生rì就与粒粒一块过了。”

    “那哪行!”陈边边道,“一个现实生rì,一个虚拟生rì,两个都得过!”

    “这么说,我以后还得替你准备两份生rì礼物。”

    “不,是三份!”陈边边得意洋洋,“还有粒粒。”

    “你抢劫啊?”

    “以前没想过,现在倒真有点想抢了。”

    “为什么?”

    “随便收到一份礼物就价值三十万,谁见了不眼红!”陈边边吃吃猛笑。

    “我今晚就把你撑死!”季玉心里甜丝丝,嘴里却恨意绵绵。

    斗嘴在季玉象征投降的语调中偃旗息鼓。在巧舌如簧的陈边边面前,她已经习惯做一个彻底的失败者。因为陈边边对她早有评介:一流美人,二流保姆,三流辩才。

    其实,季玉从不以为这一评介对自己是恰如其分的,却从不予反驳。因为她在对妹妹数年如一rì的悉心照料中,不小心悟出一点心得:在至亲挚友面前,扮演弱者意味着能博取更多的照顾与关爱。而她,又偏偏希望这点心得能在陈边边面前得到某种印证。

    不过,现实往往不尽人愿,季玉最终未能得到陈边边的照顾,反倒沦为其保姆,而且奋斗多年这保姆的级别也未能提高一个层次。现在,有时候被陈边边使唤得累了,她不得不想,或许,自己上辈子欠陈边边的。

    季玉再次抄起手机,陈边边一旁无限期待地看着,心境因斗嘴取得全面胜利而倍感美妙。不过,这分美妙于她心底也就仅仅持续数秒而已。旋即,她便明白季玉刚才说改天给粒粒过生rì的言外之意。于是,就在季玉粲然一笑、头发一甩yù将手机贴向耳朵的刹那间,慌忙道:“等等!”

    “干嘛?”季玉骤然抬头。

    “我看这电话还是别打了。”陈边边语气悻悻。

    “打,干嘛不打!”季玉又要拨电话。

    陈边边一把夺过季玉的手机,接着抬指戳了她脸上三点小红斑,狐疑道,“这!这!这!——你真敢见陈子昂?”

    “你桃花满面尚且不怕,我梅花三弄有何惧哉!”季玉笑道。

    “哼,就知道你居心叵测。”陈边边严肃道。

    “说我听听!”季玉恼得笑起来。

    陈边边道:“你想,我好歹也是第一次见陈子昂。他过后一定会跟你说:‘季玉呀,你那闺蜜脸上这副样子也敢出来见人,素质一定不敢恭维。你以后要离她远点!’”说罢,按住季玉,恶狠狠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有去我之心?”

    “我叫你一声nǎinǎi行不行?”面对陈边边的不可理喻,季玉唯有祈求上苍拯救。

    这段小插曲最终以季玉赌咒发誓说有朝一rì出嫁也捎上陈边边而画上休止符。陈边边眉开眼笑——季玉前几天对她说过,今生非陈子昂不嫁;自此富贵保姆小康主人,她没有理由不心花怒放。

    接着,二人开始严肃探讨是不是该让孟皓然和陈子昂参加今晚粒粒的生rì晚宴。过程艰辛而曲折:二人先是意见统一,偏又举棋不定;接着是意见摇摆,却又各执一词;继之是意见相左,直至争执不休。其间,又有数次因话里话外牵出宵小琐事而闲扯开去,多亏有探讨会的编外主持——粒粒适时的狂吠提醒,才不至于离题万里。最后,二人觉得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拧紧各自散乱的心弦微微弹奏,顿闻和谐之音。二人欣喜若狂,赶紧凝神静气齐心耦合,竟生强大共鸣:思念固然痛苦,形象弥足珍贵;恋爱中的女人,其生命的全部意义在于jīng心维护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保姆和她的主人谁也没有料到,一顿四足宠物的生rì晚宴竟能引发她们对女人生命意义的庄重思索,且一不小心便撞出如此炫丽的思想火花。俩人唏嘘之余,不免为各自的兰心慧质着实陶醉与激动了一把。

    有了强大的信念支撑,决定就简便多了!二人很快达成一致:今晚四人(外加李翼和粒粒)先吃一桌,改天脸上红斑褪尽后邀上各自心目中的“他”,四人再吃一桌;另外,为了免于宴至酣处被人“sāo扰”——当然,也是为了惩戒陈子昂和孟皓然最近几天对她们的漠视——从现在起,关了手机!

    而且,陈边边为了表达对季玉于自己“不抛弃不放弃”保姆情结的由衷感怀——当然,这也是为了兑现季玉从苏二妹林场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自己许下的庄重承诺——她向季玉发誓,吃第二桌的时候,一定找机会偷偷逼问陈子昂对她的真实想法。季玉喜不自禁,建议她最好饭前问。陈边边问为什么。季玉羞道,听说男人酒后没有一句真话。

    随后,二人欢天喜地抱了粒粒下楼。李翼正望眼yù穿,见面便问:“上哪?”“凯撒皇宫,法式大餐!”陈边边嘴里铃声琅琅。

    李翼只当她开玩笑,哪里肯信,便问季玉。季玉唬脸对他道:“你不想换换牛排的口味吗,赶紧开车!”

    这么说是真的!李翼大喜过望,发动车子便要上路。偏巧这时粒粒呜呜叫了一声,似是饿了。他便不经意问了一句,“粒粒也去吃法式大餐?”

    季玉闻言猛醒,不由大叫:“完了,狗狗肯定进不了凯撒皇宫!”

    一听这话,李翼后悔不迭,心里猛扇了自己一万个大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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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不凡之夜

    夜幕降临的时候,范市长带着满身烟尘刚回市府,便唤来姚秘书,问武岭团队可都搬进了“天字一号”。姚秘书道,“除了几顶帐篷,什么都搬进去了。”范市长道,“他们可满意?”姚秘书道,“满不满意不知道,不过武所长问了我一句。”范市长道,“问什么?”姚秘书道,“‘天字一号’借了三十年还是五十年。”范市长恼道,“他干嘛不说七十年!”姚秘书道,“可不是!我估摸他觉得自己已活不了那么长时间。”

    请神容易送神难!范市长心里暗叹,又问姚秘书交待的事情可落实好。姚秘书道,“都落实好了,西瓜可吃一个月,‘来一桶’可吃两个月,咖啡可喝半年,茶叶就不知道了。”范市长问为什么。姚秘书道,“我怕明年开chūn,那剩下的茶叶会发出新芽来。”

    范市长酣然大笑,问,“武所长可曾有说感谢我们?”姚秘书道,“也没有,就问我越城动物园宽不宽敞。”范市长道,“此话怎讲?”姚秘书摊手道,“武所长笑而不语,我也正想问您他此话何意。”范市长想想道,“我明白了。”姚秘书问他明白什么。

    范市长一瞪眼道,“让你连啃一月西瓜两月面条,能不眼睛发绿脸上长毛吗?”便想武岭团队如今身系特殊使命,怎么着也不能让他们将身体耗垮了。微微思索后,对姚秘书道:“从明天起,你每天负责武所长他们的一rì三餐。他们一rì不撤,你一rì照顾不止。到时若谁少了一两肉,我拿你是问!”姚秘书玩笑问,“若人人都长了肉呢?”范市长想想,认真道:“到时,我把‘范披’的版权也给你。”

    “那我现在就去拿方案!”姚秘书欣喜若狂。刚想钻进自己办公室,似又想起什么,对范市长低声道,“听说,宗广厚脚被夹了。”范市长大吃一惊,“被什么夹了?”姚秘书道:“野猪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就刚才。”“你怎么知道的?”“他让秘书跟您汇报一下,您不在,就打给我了。”范市长哦了一声,问:“他在哪里被夹的?”姚秘书道,“玉皇山庄。”“玉皇山庄?”范市长瞋目yù裂,“玉皇山庄哪有什么野猪,又哪来的什么野猪夹子?”姚秘书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还有这等事!”范市长不由眉头紧蹙。心想这宗广厚也真是够可以,去年眼瞅着“娃乐乐”产权谈判将成,他整出个“移民风波”;眼下市里刚同意“娃乐乐”上市,他又把脚夹了。人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倒好,喜事磕绊不断跟。便问姚秘书,宗广厚伤得可厉害。姚秘书道:“踝骨差点夹碎。”

    范市长本yù打电话问问宗广厚脚伤如何,拎起电话却又搁了。心想宗广厚命手下打来电话,绝不是仅想博自己一句关切的问候。便问姚秘书,“宗广厚现在在哪家医院?”姚秘书说:“在家里。”范市长一听便笑:“看来他伤无大碍。”姚秘书道,“难保!”范市长问何以见得。姚秘书道:“据说,宗广厚家里差一样就成医院了。”范市长问哪样。姚秘书定定道,“太平间!”“仇富心态,莫此为甚。”范市长哈哈大笑,命姚秘书马上备车去看宗广厚。

    二人很快来到玉皇山庄“天子二号”。此时,宗广厚正窝在家里唉声叹气。一见范市长正如自己所巴望那样躬身前来探视,欣慰之余,少不得大倒苦水。范市长细细问罢伤情,见果无大碍,遂放下心来,便问宗广厚到底怎么回事。宗广厚顿时嚎开了:“范市长啊,你要给我做主啊。你说玉皇山庄这些人的素质,竟将野猪夹安在公共草地里。这是有预谋的犯罪啊!你得派人好好查查。”

    原来,自上次上听范市长说玉皇山有垮塌之虞后,宗广厚虽断了上山掘金背蟋蟀的念头,却也并未就此安耽,仍是一连数夜在玉皇山庄里转悠,将公共草坪刨得东一个坑,西一个洞。就有庄里有野猎嗜好的人——也不知是谁,详考一干坑洞形状后,认为这是野猪獠牙所刨,便于隐密处暗暗下了夹子。宗广厚对此一无所知,今天晚饭后,趁天sè渐黑,正准备大开“挖”戒,未想,蹑手蹑脚刚迈入公共草坪,咔嚓一声便被野猪夹咬住了。

    范市长自是不知其中的关节,只得连道“一定查,一定查”。宗广厚听罢好不高兴,如偈般道:“脚伤痊愈rì,慈善晚宴时。”范市长会心一笑,嘱咐他好好养伤,便起身告辞。宗广厚yù拄拐相送,范市长赶紧止住他。

    二人刚出得玉皇山庄,范市长想既然到了这里,何不上“天字一号”瞧瞧武岭在忙些什么。便命姚秘书在车里等候,自己一人摸黑径奔玉皇山。谁想沿石径刚拐了两个弯,就见不远处有手电匆匆照来。范市长驻足。及近,方知是武岭。正要招呼,武岭抢了先,“电话无人接,正要去市府找你,你就来了。”范市长心头一紧,忙问何事。武岭无语,拖了范市长一路疾步进得“天字一号”。

    此刻,武岭团队所有人正围在一宽屏前窃窃私语,神情忐忑、兴奋与惊惧交加。武岭拨开人群,指了屏幕对范市长道:“你好好看看!”

    范市长睹屏而呆。里面,是一副硕大的半球形三维立体模拟图。武岭团队一连数天夜以继rì的检测和分析没有白费,他们根据各类jīng密仪器采集的jīng确数据,全景再现了玉皇山地底所埋天外来客的内部构造。不同材质不同颜sè所呈现的几何图形表明,这天外来客不仅结构jīng密,而且相当完整。至少,从半球体内部分布有序的颜sè区块来看,它并未因从天而降的巨大冲击而至内部器件四分五裂,乱成一团......

    就在范市长对屏兀自发愣的当会儿,武岭cāo起鼠标双击图形生成程序中的“温度”指令,便见近乎浑然一体的蓝sè半球体上,一角有十来个橙sè斑点相连成一雪白亮线经球体双壁间的流体,蜿蜒直达球体内部某处便消失不见。

    “有何感想?”武岭见范市长骇然万分,轻轻碰了碰他。范市长指了橙sè斑点问道:“这就是那垮塌的地方?”武岭道:“更准确说,是垮塌处露出的十二块‘魔镜’。”“你的意思是,这魔镜正rì夜不停将光能转化成热能并向内部传输。”

    “不愧为是物理学博士,扔了这么多年还还如此敏锐。”武岭道,“不仅如此,更关键是,这亮线消失的地方值得捉摸。”说着,将鼠标对准亮线消失处不停放大,便见一颜sè明显有异于周围的正方体出现,而这正方体外围,又正套着一sè差显示为半球体的图形。

    范市长终于明白什么,刚待说出心中所想,听武岭干咳一声,赶紧住了嘴。二人一前一后出得“天字一号”,迅速隐身黑幕中。但听武岭道,“你想说什么?”范市长道,“莫非,这天外来客里面还有备用飞船!”武岭扑哧一笑,道:“人类科技如此落后,尚想到在飞机上安装弹shè椅。保不定人家都能星级漫游了,还想不到这一层!”

    “这么说,你同意我的猜测。”范市长道。

    “没有成为事实前,谁又敢说你的猜测没有道理。”武岭深叹一口气。

    “如果能进这天外来客里面看一看就好了。”范市长遗憾道。

    “以人类目前的科技发展速度,再过一百年兴许能试试。”

    “如此说来,我们以后只能对它望洋兴叹了。”

    “你不觉得,面对如此亘古未见的伟大发现,能望洋兴叹已是我们天大的福气了吗?”武岭说完,见范市长久不放声,便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哪天这天外来客里真的蹦出一个飞船来,然后邀请我俩跟他们走,我该怎么办。”范市长道。

    “所以我刚才才急着找你。”

    “此话怎讲?”

    “抓紧时间做完该做的事,披完该批的文件,也好哪天一飞冲天了无回首。”武岭笑道。

    “如此说来,从现在起,我就该争分夺秒,不舍昼夜了。”范市戏长道。

    “是啊。”武岭当然知道范市长眼下想去干什么,忍笑道,“至少,白纸黑字,多一份‘范披’,多一份怀念。”

    “看来,我比你这个微服将军幸运。”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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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夜正年轻

    天sè虽晚,夜正年轻。是夜注定不凡。

    就在铁面判官兴匆匆“滚”回市府开始夜披的时候,其治下三个极具友爱jīng神且一向奉公守法的臣民正于喧嚣而肥腻的夜sè中亲身历验其经年夜披chūn风化雨给越城捎来的歌舞升平;而距市府仅两个街区的另一高楼12.5层一间雅致的办公室里,其治下另一个出类拔萃且极具爱心的臣民,也正于清雅与幽谧的光影中惬意消磨其经年夜披润物无声给他捎来的闲散富贵。

    季玉和陈边边抱了粒粒、揣了侥幸来到凯撒皇宫,果然被拒之门外。显然,在门童眼里,饭碗和规矩远比转瞬即逝的一眼艳福来得实在和更具震慑力。

    季玉不堪陈边边脸上失望之花盛开,便叫门童唤查理。门童说,查理回国了。季玉说,他前几天还在。门童说,他中午还在。季玉说,要不你打个电话给他。门童说,那你把他家的电话告诉我。季玉晕翻,深恨查理走时也不跟自己打个招呼,拖了陈边边甩头就走。陈边边问,上哪?季玉哼哼,去别的地方。陈边边不舍:粒粒祖籍法国,我想让它感受一下家乡的风情。季玉气:记得上次吃披萨时,你说粒粒是意大利血统。陈边边急:忘了告诉你,它爷爷nǎinǎi后来移民了!

    二人唧唧呱呱上车,令李翼速投他处。好在来的路上三人未雨绸缪早已圈定一二三号备选餐所,所以也不愁一顿像样的生rì晚宴没有去处。于是饥肠辘辘的李翼驱车载了同样辘辘饥肠的季玉、陈边边及今夜当仁不让的主角——粒粒,于越城灯红酒绿的大街小巷乘风破浪,直奔一号备选餐馆。

    及至,季玉和陈边边舍了粒粒钻出车外,丽影香风直飘吧台。接待小姐颇为热情,忙趋前以问。二人便如此这般说了。接待小姐不知是不舍到嘴的客人还是被二人对宠物的一腔爱心所感动,忙与周旋。未几,过来报,语气尤是欢欣:“我们分店刚空出一个包厢!”二人大喜:“那太好了!”小姐眼神不忍:“就是路有点远。”有车代步,何劳远袭!二人相视巧笑:“没关系,我们有车。”小姐轻盈一笑:“看你们也不像没车的。”二人心甚受用,问:“分店在哪?”小姐吐字如钉:“郦城。”二人眼眶迸裂:“郦城?!郦城距此三百公里!”小姐语气轻松:“开得快,两小时足矣。”二人气得玉鼻生烟:“你干嘛不说你们的分店在火星上!”小姐惊奇万分:“哇!你和我们老总想到一块去了!”

    语出惊人者,非愚既狡,常人不可与之争!季玉和陈边边无心恋战,兼之腹内饥馑,赶紧落荒而逃。

    一行马不停蹄赶到第二家。二人摇曳生风奔进大堂,见候餐者众,心知不妙。四处窥望,瞥见大堂一角一领班模样型男正冲对讲机发号施令,心里希望陡升,于是曼腰妙步闪了过去。香风微醺,型男扭头,见眼前仙影迭迭、神霓飘飘,只当做梦;待闻二人莺啼燕鸣说明来意,方醒过神来。这才发现俩人脸上,一个梅骨三朵映雪傲,一个桃蕾数重迎chūn骄,还当她们故意化妆若此,不由暗叹其巧思妙笔,神韵天成。想型男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却也不曾睹过如此别出心裁的美女,心里倍觉新鲜之余,尤生不舍之意,于是道了声“请稍等”便闪身堂内。季玉和陈边边心下窃喜,舞拳暗庆。半晌,型男出,见二人盼颜殷殷,哪忍拒之门外!便道:“站着吃行吗?”二人满怀希望化为泡影,顿时恼得玉面成灰:“嘁!你见过我俩这么漂亮的叫花子吗?”未及型男反应,便遑遑而遁。

    李翼见二人狼奔豕突掠出门来,情知不妙,早已动车以待。于是三人振作jīng神直奔第三家。

    眼看就要到了,未料车子被堵百米开外寸步难行。却道为何?原来这家饭店临街而业,车位稀缺。此际正值晚宴高峰,但见店前豪车夹道,壅塞不堪,苍蝇逐臭般纷至沓来的食客,就差没把车停到了马路zhōng yāng!

    一见此景,三人心里顿时凉透。季玉意yù他往。陈边边道,百步之遥,何妨一探。季玉想想也是,便命李翼车不熄火,偏道等候,自己则携陈边边弃车代步,于车隙人缝间偏身蛇行,直趋店内。

    接待为一职业美妇。其于业内淬火多年,早已练就火眼金睛。一见二人目光游离,满面菜sè,便知是饥不择店者。也不待二人开口,便笑,“你们的鞋跟再细一点就好了。”二人大惑,“为何?”美妇笑得更加灿烂,“这样至少我能替你们在店里找块立锥之地。”二人恼极而笑,“我订明年今晚的包厢行不行?”“行是行,不过......你们得有心理准备。”“什么意思?”“你们排得比较靠后。”“怎么个后法?”“你们前面有一千九百零八位。”“你们一共多少包厢?”“五十八个。”“那不等于没订吗?!”“可不!我这不怕你们失望嘛。”“这么说你还很有爱心。”“哇,小小年纪看人真准!”美妇闻言满心欢悦,“要不,我上厨房替你们拿几只鸡爪先垫垫?”陈边边肃问,“你养宠物吗?”美妇眼漾柔情,“养。”陈边边一口鼻息差点将美妇喷倒,“那你拿家喂宠物吧!”说完拖了季玉就跑。美妇一腔好意未能满足,似乎分外不甘,撵出门外冲俩人悄声道:“忘了告诉你们,我老公从不吃隔夜鸡爪!”

    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好的吃饭地方!

    一连被四家高级餐馆拒之门外,陈边边和季玉本来有些气馁的,未料美妇一席言辞反而激起二人的斗志。待风风火火蛰进车里,二人立马搬出厚厚的《越城饮食大全》潜心研究起来。其间二人虚怀若谷,没忘顺便听取一下李翼的个人建议——尽管一条也没有采纳。又时不时特地征求一下今晚宴会当仁不让的主角——粒粒的意见。粒粒早已饿得气息奄奄,只顾埋头闭目养神,对二人的问询不理不睬。二人也不介意,权当它默认。最后,二人于越城“餐饮百佳”中遴选出四十八家,拿口红逐一圈了折好页码递给李翼,浩气凛然道:“从现在开始,咱们车不熄火,人不歇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大全》因折叠太多,卷得像马桶刷子。李翼见了大皱其眉:“就不知到时我还有没有力气踩油门。”二人娇叱:“你干嘛不说到时候还有没有力气咬牛排?!”李翼不敢再吱声,脚下一紧,驱了“黑甲虫”立刻爬上漫漫寻餐征程......

    自和季玉有了“早晚一面”的心灵契约,陈子昂便于夜幕降临时学会等待。

    这是一场没有对白的独角戏,颇费心神且注定无人喝彩。一杯茶,一根烟,一个在沙发上挪来挪去的屁股,一双心不在焉四处游荡却分明有所期翼的眼神,一对为及时捕捉门外鞋跟声响而无时无刻不支着的耳朵,外加一颗驿动的心——一连十来天,这些鲜活元素酿就的情景剧无一rì不在凯瑞大厦12.5楼一间雅致的办公室上演。其主角玉树临风、家资巨万,了无演戏以贴家用之需,表现却是十二万分的专注和投入。

    当然,付出了辛勤,汇报也必然丰硕。余者不论,至少,这幕毫无苦情sè彩的等待情景剧每次都能在一个叫“季玉”的仙女翩然而至中完美落幕。仅此一点,便足以支撑他把这无言的独角戏义无反顾、兢兢业业、持之以恒演下去。

    而实际上,他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以为,他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他此前所有的个人奋斗,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恭候这一神圣时刻的到来。而现在,这一时刻如愿而至,他自觉没有理由不倍加珍惜。

    当然,我们的主角绝非一个固步自封、安于现状之辈。他得陇望蜀,他志存高远。他在自己的独角戏刚开锣的那一刻,就在梦想并酝酿着有朝一rì能将独角戏改编成“二人转”。而且,“二人转”的女主角他也笃定好了——非那个叫“季玉”的仙女莫属!他自信湘域花鼓和越剧浅唱南腔北调的完美碰撞,定能绽出绚丽的火花。

    都说“二人转”是东北人的专利,他对此向来呲之以鼻:人类自有了两情相悦,“二人转”便应运而生,不分地域、不分国度,不分过去、也不分未来,年年唱、rìrì唱、时时唱——东北人的专利?简直是笑话!而且,他也觉得现今人们口中约定俗成、有所专指的“二人转”于台上吹捧逗哏、打情骂俏,既嫌庸俗,亦显肤浅,更囿于狭隘。

    他以为,真正的“二人转”,当是心与心的相互吸引。它深植于生活,更普存于天地之间。其亘古不变、永恒上演,就像地球绕着太阳转,月亮绕着地球转。当然,既然认识升华到如此层次,他免不了要为自己和那个“季玉”谁是太阳、谁是地球或月亮颇费一番思量。在眉头拧出的疙瘩足可点缀一件仿生鳄鱼衣后,他作出了光彩照人的决断:季玉永远是太阳,自己暂时当月亮;以后若信心膨胀,姑且挑个地球干干!

    不过,“月亮”先生最近几天身体有点凉。原因很简单,因为“太阳”没有如期照耀。好在“太阳”似颇能体谅他的感受,每rì早晚必自遥远的地方shè来一束“黑子”以告不能前来的理由——当然是稀奇古怪的,这让他心里多少感到一丝温暖。此外,他已驾轻就熟的独角戏也并没有因“太阳”的几次爽约而有所偏废。相反,他愈发的执著与醉心。因为“太阳”偶发的jīng怪心思和出没无常预示着其未来行为之不可预判,已有的心灵契约极有可能演绎成一段心灵苦旅——他尤觉有必要提升自己的等待功力。而不觉间助他完成这种修炼的,便是于越城芸芸众生中颇有几分亮度的星星主持孟皓然——这几天,他每晚必来向“月亮”先生汇报勘探队的所见所闻;而今天上午,则更是和“月亮”先生豪言相约:今晚,不见不散!

    “月亮”先生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偶尔找个等候替补,自己的独角戏竟于今晚迎来小小的高氵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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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0章 难兄难弟

    直到晚上九时许,孟皓然终于露面。陈子昂迎胸给他一拳,嘴里火星四溅,“你害得我好等!”

    孟皓然揉胸歉笑,忙道所以。原来,从台里出来后,孟皓然刚yù来陈子昂处,却接到杜若甫的电话,问有没有兴趣一起赴酒宴。孟皓然问酒宴谁设的。杜若甫说旅游局赵局长。孟皓然问赵流煦干嘛请你。杜若甫说,还不是为了国庆旅游黄金周宣传之事。孟皓然心有所图,便问李照照去不去。杜若甫说,我就是陪她去。孟皓然大喜,连道好好好......

    陈子昂一听孟皓然姗姗来迟竟是替自己去当了李杜二人的情事侦探,当下感动还来不及,哪还顾得上生气!忙拉孟皓然在沙发上坐了,又是递烟又是倒茶,然后巴巴地望了他。

    孟皓然和陈子昂随意惯了,乍一见他这般殷勤,大为不适。却也颇为享受拿捏于人的飘然感觉,于是悠悠吐了两口烟圈,又惬意呡干三盏茶,再得意架了二郎腿抖四抖,方开始绘声绘sè描述酒宴上李杜二人如何相互夹菜,如何交头接耳,如何眉来眼去......

    陈子昂听罢喜不自禁,“这么说,他们俩人还真是有点苗头。”

    “至少表象如此。”孟皓然定定道。

    陈子昂心里希望之花应声怒放,“但愿这苗头有朝一rì能燃成熊熊烈火。”

    “那我们也不能坐岸观火,得做点什么。”孟皓然若有所思。

    “我也这么想!”陈子昂微微颔首。

    于是二人抵头触首,开始商量如何为杜若甫和李照照尽快爱火焚身添油加柴。无奈二人既非情感专家、亦非情场高手,胸中现成的助燃之材自是少之又少。虽说俩人以往也曾栽过一两株爱情树,可因疏于浇灌,业已枯萎而亡,仅存的一些残枝朽干捏则成粉,也早撒到季玉和陈边边的心田作花肥了,如此手头越发捉襟见肘。却也难不倒二人,于是一个揪了头发、一个抠了鼻孔于各自脑海荒漠里苦苦寻觅,居然收获甚巨。于是欣欣然捧了示于对方,却见一个手里唯几粒干草籽,一个手里仅几颗枯鸟粪。二人均觉此等败秽之物实难登大雅之堂,相互调侃一通后一扔了之。

    不过,出于对以往三人亲密无间、兄弟情深的感喟,孟皓然答应陈子昂,以后即便赴汤蹈火、浑身碎骨也一定想办法玉成杜若甫和李照照的好事。

    “那我该怎么谢你。”陈子昂重重地拍了拍孟皓然的膝盖。

    “我俩谁跟谁!”孟皓然慨然道。

    “No,是我们三人谁跟谁!”陈子昂严肃道。

    “对,不能拉下杜若甫!”孟浩然神情坚定。

    陈子昂舒心一笑,这方想起正事来,便问孟皓然,“今晚不见不散”到底何事。

    “差点忘了!”孟皓然赶紧从随身的采访包里掏出一叠材料来。

    陈子昂接过一翻,见是玉皇山庄四十八号户主曹天潜的详细资料,不由一笑:“你的手下可真是能干,一夜功夫就将人家的祖宗十八代挖了个底朝天。”

    “可惜不能去盗古墓,不然人人都是好手。”孟皓然道。

    “如果能得到孙悟满踹过的那块石头,说不定比盗十座始皇陵还强。”陈子昂意味深长瞥了孟皓然一眼,便低头细细看起手上的材料来。

    孟皓然当然明白陈子昂此话何意:若真能就此揭开孙悟满脚痛之谜,孙悟满感激之下该给他们多大的好处!若那石头真是天外来客砸落的某个器件,献给国家又该获得多大的荣誉和奖励!可惜,他因只顾着吞云吐雾,没留意陈子昂余意未尽的一瞥。不然,他定能悟到更深的一层:这世道,做十次贪得无厌的盗墓贼易,当一回无yù无求的好人难。

    陈子昂看完材料,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孟皓然想他定是有了赚得石头的好主意,便好奇问。陈子昂笑而不语,却问孟皓然:“这曹天潜真的很迷信?”

    孟皓然道:“我看了材料特意问过我姨夫,他说曹天潜什么都不能和孙悟满比,唯迷信程度和孙悟满有得一拼。”

    “一不小心便发了大财,偏又胸无点墨,不迷信都难。”陈子昂嘴一撇,要孟皓然附过耳来。孟皓然连忙欠身。陈子昂如此这般便是一番叽里咕噜。孟皓然听罢大腿一拍,“我这就让姨夫去安排。”陈子昂一把拉住他,“也不急这一时。”

    正事既了,俩人开始呱唧闲扯。扯着扯着,便又扯到了眼下各自最牵挂的人。刚说没两句,孟皓然忽遭电击般弹身大叫:“完了!”陈子昂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今天是粒粒生rì!”孟皓然惶然嚷着,双手周身乱摸。这才想起手机拉车里了,忙抓过陈子昂扔在茶几上的手机。

    “‘丽丽’是谁?”见孟皓然一副天塌地陷的样子,陈子昂也不免感到有些紧张。

    孟皓然一边拨陈边边的电话,一边解释。陈子昂方记起那天从林场回来的路上,季玉曾对他讲过这事,便释然一笑:“不就是一个宠物生rì嘛,犯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这你就不知道了!”孟皓然瞥了陈子昂一眼,将手机贴上耳朵,却发现陈边边的手机关了,于是又拨,还是关机!仍不死心,再拨......“对不起,您所拨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候再拨”——回音彬彬有礼、千遍一律,优雅得近似残忍!

    孟皓然颓然而坐。他太了解陈边边的脾xìng了,若非气极,她绝不会关了手机。于是嘴里一个劲道,“完了完了完了!”

    陈子昂关切问:“有那么严重吗?”

    “吾命休矣!”孟皓然遂跟陈子昂大倒苦水。原来,陈边边只要生气,轻则罚他背《诗经》三篇;次则罚他贴墙倒立半小时;最重则在他脸上贴卡通,贴得只留眼睛、嘴巴和鼻孔,且不经允许不得擅揭。至于像犯忘却粒粒生rì这种不可饶恕的错误,陈边边会别出心裁罚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没想到你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陈子昂无比同情瞅着孟皓然。

    “那当然!”孟皓然语气沉痛,脸上却chūn光明媚,“岂止是水深火热,简直是暗无天rì!”

    陈子昂看在眼里,便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即将到来的惩罚欣欣向往?”

    “受虐——有时也是一种幸福。”孟皓然神情无比沉醉,“以后你就知道了。”

    陈子昂怦然心动,“我有以后吗?”

    “你受虐前景一片光明。”孟皓然拍拍陈子昂的肩膀,歪头开始盘算眼下忘了粒粒生rì该如何补救。无奈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一个头绪,便问陈子昂讨主意。

    “你先向季玉摸摸情况。”陈子昂提醒道。

    “对啊!”孟皓然喜得眉毛连跳,赶紧拨季玉的手机,可刚贴上耳朵,便气急败坏咋呼起来,“她也关机了!”

    “不会吧。”陈子昂抢过手机一拨,果见如此。便道:“可能陈边边猜到你会问季玉,所以叫她也关了手机。”

    孟浩然却想到另外一种可能,便问陈子昂几天没见季玉了。

    “四天。”陈子昂语气怅然若失,又问,“你呢?”

    “自星夜得遇‘病秧子’,便不知芳踪何觅。”孟皓然吟诗词般憾道。

    怎么这么巧!陈子昂眉头紧蹙,“你的意思是,季玉和陈边边在生我们的气?”

    “本来不以为是,现在深以为是。”眼瞅着陈子昂也沦为难兄难弟,孟皓然语气不无幸灾乐祸,“你不觉得我俩最近实在有些心不在焉吗?”

    陈子昂一时无语。是啊,“天字一号”,天外来客,还有孙悟满踹过的那块石头。这些天,他和孟皓然哪天不是满脑袋想着这些东东!

    “可她下班前还给我发过短信。”陈子昂试图证明孟浩然判断错了,可语气却苍白无力。

    “说什么?”

    “‘体乏不朝’。”

    孟皓然不解何意,陈子昂便从手机里翻出短信给他看。孟皓然看罢根本不信,嘴角挑到眼角,“一连十几天勤勉晚朝不见体乏,偏是这两天体乏了。”

    “昨天她不来另有缘由。”陈子昂忙替季玉申辩。

    “说我听听。”

    “早上眼皮紧,下午脚板松。”

    “那今早呢?”

    “脚趾痛。”

    “这也叫理由?!”孟皓然喷然大笑。

    “大热天,学车是辛苦。”陈子昂亦觉季玉的托辞有些牵强,可嘴里仍替她开脱。

    “听你这说话的语气,怎么一点底气也没有。”孟皓然打趣道。

    陈子昂嘿嘿干笑两声,欠身问:“你的意思是,季玉在找借口故意躲我?”神情甚是谦虚。

    “可不是!”孟皓然见状于心甚爽,也忘了自己眼下已是火烧眉毛,接着便摆出一副深谙女人心思的样子,如此这般分析起来。

    陈子昂听罢不觉连连点头,喃喃道:“这么说,季玉还真是生气了。”

    “那还用说!”孟皓然乐而忘忧,呵呵直笑。

    “她生气,你干嘛这么高兴?”陈子昂没好气道。

    “你知道一个人不小心掉到泥沟里,心里最盼什么吗?”孟皓然得意道。

    “愿听高论。”

    “就是巴望赶紧有人也掉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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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一章 哑铃与炒面

    一听这话,陈子昂气忿难忍,按住孟皓然便是一顿饱揍。

    随后,二人正襟危坐,开始认真检讨最近的所作所为,确信对季玉和陈边边确有疏忽怠慢之处。便讨论如何补救。一个说买物送花请吃饭,一个说赔礼道歉装可怜。却又均觉不足以表达痛彻心扉的愧意和痛改前非的诚意。于是陈子昂建议:要不把玉皇山的秘密告诉她俩。孟皓然极力反对:现在范市长恨不能把我们药成哑巴我都有点后悔把秘密告诉你了你还告诉她俩。陈子昂不以为然:爱一个人当由信任开始你怎么知道她们会传出去。孟皓然振振有辞:害一个人也由信任开始万一传出去到时追究起来你我且不论就连她俩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陈子昂觉得孟浩然说得颇为在理,一时低头无语。茶几上便是“天字一号的”装修效果图。适才等孟皓然时,他闲极无聊,刚好拿着翻了看。此际望着里面悬于室顶的柳条,眼神突然发亮:“我想到最好的道歉方式了!”

    “快说我听听!”孟皓然喜出望外,忙探过身去。陈子昂戳了图中的柳条一字一顿:“负荆请罪!”

    “负荆请罪?!”孟皓然目瞪口呆。他没料到陈子昂竟会想出如此老朽的致歉方式,愣了半天方道,“是不是有点过了?”

    “唯其如此,方能表达我们的诚挚歉意。”陈子昂神情果决,语气坚定。

    孟皓然忐忑,“肉袒负荆,就怕把她俩笑死。”

    “笑死好,一笑泯恩仇!”

    “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懂什么!”陈子昂肃颜道,“这叫战术上重视。”

    孟皓然心有不愿,一时却又想不出再好的办法,便道:“这会儿上哪去找荆棘。”

    “无需找,楼道的公共卫生间就有竹扫把。”陈子昂道,“我们拿来拆了它。”

    孟皓然忿然大嚷:“太脏了,我不背!”

    “洗洗更干净。”陈子昂想起一句广告词,朗朗笑道。

    “要不,我们到路旁折一把灌木条来?”孟皓然退而求其次。

    “亏你还整天在电视里说教。”陈子昂有心捉弄孟皓然,笑责道,“不知道爱护越城的一草一木得从你我做起吗?”

    孟皓然闻言惭然而起,“那我去洗扫把。”

    “这还差不多。”陈子昂瞅着孟皓然的背影忍不住窃笑了一通,旋即从沙发上一弹而起。也懒得开灯,轻车熟路摸进工程部,很快拿了一把修枝剪和一卷胶带回来。

    没多久,孟皓然扛了湿漉漉的竹扫把进来。陈子昂不管三七二十一,喀嚓喀嚓剪了扫把的竹枝,一正一反错着用胶带捆成蓬松的“哑铃”,随即又麻利扭了几圈胶带权作绳子,绳子束了“哑铃”的腰空出两端,算是大功告成。便命孟皓然脱了T恤。

    孟皓然一见致歉道具无比粗糙,起先不肯脱。无奈陈子昂巧舌如簧,说什么粗糙方显喜剧效果,陈边边见了定会开怀大笑,一笑便怨气全消云云,他这方脱了。

    陈子昂替孟皓然将“哑铃”束在背上,令他转了两圈,实不堪其滑稽无比的样子,不禁笑翻在沙发上。

    子昂都笑成这样,边边见了还不知要笑成什么样子!孟皓然心下欢喜,对陈子昂道:“要不,我再做个单膝跪地的姿势,你看看效果如何?”

    陈子昂慌忙拱手止住他,“千万别,我还不想笑死。”

    “那我去了。”孟皓然说罢便解束在背上的“哑铃”。

    “你干嘛解了?”陈子昂忙问。

    “芒刺在背,怎么开车!再说,扮成这样,又怎么出门!”孟皓然自觉好笑,嘿嘿道,“到了她们住处再捆也不迟!”

    “你怎么知道陈边边呆在住处?”陈子昂笑问。

    “她只要生气便足不出户。”孟皓然自信满满,得意道,“再说即便出户也要回来,我何不来个守株待兔!”

    陈子昂这方想起,闹了半天,自己竟对季玉到底住在哪里一无所知,忙立起身来:“那我陪你一起去。”

    “谁陪谁还不知道呢!”孟皓然拎着“哑铃”哼哼着便要出门,却见陈子昂两手空空跟了自己,便道,“你不是也要负荆请罪吗,干嘛不带上那截?”说完指指地板上剪得光秃秃的扫把柄。

    “有这个就行了。”陈子昂指指孟皓然手里的“哑铃”笑道,“你先来。若效果好,再解下来我背。”

    “干嘛不是你先来?”孟皓然愤愤不平。

    “我犯的错误你都犯了,我没犯的错误你也犯了,所以你现在罪莫大焉。”陈子昂道,“再说,你年纪比我小,钞票比我少,资历比我浅——当然得你先来。”

    “你身为大哥,理当垂范。”孟皓然心犹不甘,张嘴强辩。

    “是吗?”陈子昂嘿嘿笑道,“你和陈边边对上眼时,怎么没想到要垂范我?”

    孟皓然感到颇窘,遂脖子一抻:“我先来还不行吗!”

    .......

    李翼按图索骥,坚韧执著地驱赶着“黑甲虫”在越城各街头巷尾跌撞滚爬,偏是找不到一处遂心歇脚的地方。

    眼看粒粒饿得像一块白毯贴在自己怀里,陈边边终于感到气馁,对季玉道:“算了吧,随便找个小店吃一顿拉倒。”

    “那怎么行!”季玉神情坚定、一往无前,“才跑了一半,我就不信四十八家高档饭店家家都是爆满,家家都有人排队等着吃饭。”

    “你想饿死粒粒吗?”陈边边火眼晶晶盯了季玉。

    这我倒忘了!季玉忙赔笑,“要不,我们上超市买根火腿肠让它先垫垫?”

    “哼!现在的火腿肠,一不小心能吃出玻璃碴来。”陈边边冲季玉连翻白眼,“你是不是嫌粒粒吵,想磕掉它的门牙?”

    真是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季玉切齿斜睨陈边边,“粒粒有门牙吗?”

    “怎么没有?”陈边边不由分说掰开粒粒的嘴,点了里面四颗犬齿对季玉得意道,“你看!上下左右各一颗,连起来不就是个‘门’字吗?所以叫门牙。”

    真是千古奇论!季玉气极而笑,“‘门’字不是还有一点吗?”

    这我倒没有想到!陈边边眼睛几转,忽点了粒粒小巧的黑鼻头欣喜万状,“你看,这不就是那一点吗?”

    晕!无与伦比的晕!季玉弹额无语,半晌方道:“要不,我上熟食店买只鸭爪让粒粒先啃着?”

    “哇!上次那家熟食店,鸭爪赛过木乃伊还在卖,怕是摆了一万年了!”陈边边嚷嚷着将眼睛迫到季玉脸上,“怎么,你想噎死粒粒呀?”

    天昏地暗、rì月无光!季玉哀叹一声,抱臂缩于座角,懒得再理陈边边。

    “怎么,生气啦?”见此情景,陈边边开心得挤眉弄眼,扯扯季玉道,“和你闹着玩呢。”

    季玉一跃而起,按住陈边边又挠又捏,嘴里恨恨不已,“看你再把我好心当驴肝肺!”

    陈边边痒得花容失sè,只得连连讨饶。季玉哪里肯依,仍是按了她挠得眼花缭乱。一时间,只见后座蝶影翻飞,娇笑盈耳,乱作一团。

    二人的闹腾搅得李翼心猿意马,于是频频朝后座扭头。陈边边顺势一脚踹向驾座椅背:“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打架吗?”李翼不语,顾自偷笑。季玉感到车子有些晃,心想再闹下去李翼还哪有心思驾车,于是赶紧住了手。

    季玉和陈边边整衣摸头刚作回淑女状。车里忽然有一下没一下响起微弱的声响。“什么声音?”二人几乎同时听到,于是又探头侧耳仪态大乱。最后还是勤弹古筝的季玉耳力略胜一筹,她循声将耳朵贴向粒粒肚皮,但闻里面叽咕声喧、排山倒海,忙无比怜惜抱起粒粒对陈边边道:“乖乖,它真饿坏了!”

    一语未了,粒粒的肚皮又响起一阵更为强劲的叽咕声。三人的肚皮哪经得起这般撩逗,于是纷纷响应。一时间,车里饥锣饿鼓你方唱罢我登场,听起来好不热闹!

    在饥饿号角的鼓舞下,三人又一鼓作气跑了两家高档饭庄,结果还是铩羽而归。

    “随便吃一顿算了!”面对现实的“残酷”,季玉“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好的吃饭地方”的坚定信念最终土崩瓦解。当再一次窝回车里后,她气得一把将《越城餐饮大全》扔出窗外。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陈边边早已崩溃,一听这话顿时喜得合掌念佛。

    “怎么,好好吃一顿也有错吗?”季玉对陈边边怒目而视,“再说,我还不是为了你和粒粒!”

    陈边边自知喜不择言,连赏了自己两个象征xìng的嘴巴,接着便对季玉一番巧言安慰。季玉转怒为喜,搂了陈边边道:“再说点动听的。”

    “我体谅你今晚的一番苦心,我感谢你今晚的大恩大德,我活到一万岁也不忘你今晚对我和粒粒深的情厚意......”陈边边嘴里一时喷饴吐蜜。

    “陈词滥调!”季玉乐得心花怒放,坍塌的信念随之重塑,于是紧了紧搂着陈边边的手,兴冲冲道,“要不,我们接着再奔下一家?”

    “千万别!”陈边边吓得连连摆手,“再跑,天都要亮了。”

    “那你看我们上哪儿给粒粒过生rì?”季玉神情甚为谦虚。

    “大排档!”陈边边想也未想便道。

    “大排档?!有没有搞错!”期待中的法式大餐一路走低,最终竟沦落为路边摊。这实在有负李翼的心理预期。

    “怎么,我们两位大美女陪你半晚上,没收你一分钱的小费也就罢了,还请你吃大排档,你还不知足吗?”陈边边一巴掌朝李翼后脑勺扇去。

    季玉倒觉得李翼的牢sāo不无道理,对陈边边忐忑道:“从天上到地下——这是不是也太将就了?”

    “现在,我只求面前有一碗炒面!”陈边边一副无yù无求的样子,说罢连咽口水。

    “今晚消耗太大,一碗炒面怕是不够。”李翼似嫌挨揍不够,不失时机又插了一句。话音未落,便见所期待的粉拳迎面扑来......

第一二二章 鬼 城

    经孟皓然一路指引,陈子昂驾车七弯八拐绕到越城南郊一社区。歇好车,二人走到社区门口。

    正值夜晚热闹时分,门口人进人出颇为熙攘。偏是这会儿进出者男的个个獐眉鼠目,猥琐之极;女的个个吊睛白额,恶俗不堪。端是不见有一个悦人耳目者。

    一见此景,陈子昂心里大为不爽,对孟皓然道:“你怎么让陈边边住在这种地方?”

    孟皓然听他语含歧视,便辛辣调侃,“怎么,rì子过得绚丽缤纷,眼睛也熏成五颜六sè了?”

    陈子昂自觉言语失当,却不肯认错,“你看这些男的长的!”

    “你不要指望每一片树叶都长得和你一样完美。”

    “你看这些女的涂的!”

    “我并不觉得涂脂抹粉比粉饰太平更可憎。”

    “你没瞧出她们是干什么的吗”

    “我并不以为出卖**比出卖良心更可恶。”

    小样!我还用你教训!陈子昂横了孟浩然一眼,抬腿迈进了小区。但见里面,主道阔不盈丈,胡同宽不足米,线缆乱拉如蛛网,楼影散乱似鬼魅......看上去好一副破败之象!却偏是破败下生得一张生气勃勃的面孔:幢幢楼前犬牙交错、店铺林立,且家家霓虹闪烁、招牌熠熠;尤是那于店里店外晃来晃去却不闻声息的人影,让人恍惚一脚踏进了鬼城。

    没想到繁华直逼国内都市三甲的越城竟还有如此城市怪胎!陈子昂惊奇之余,方想起刚才在门口不见有小区牌匾,忙扭头问孟皓然小区的名号。

    孟皓然道:“仓基社区。”

    陈子昂听了一跳三丈高:“什么?娼jì社区!”

    孟皓然知他解岔了,忙此“仓”非彼“娼”、此“基”非彼“jì”地一番解释。陈子昂不听则罢,一听越发气愤:“怎么,社区办的这帮人吃屎的,不知道这小区的名字听起来不对劲吗?”

    “其实,这帮人还真不是吃屎的。他们一直据理抗争,希望这社区能用回原来的名字。”孟皓然道。

    “这社区原来叫什么名字?”

    “逍遥社区。”

    “为什么后来改了?”

    孟皓然细道所以:明清时,这一带是越城最富盛名的红灯区。八十年代为兴建逍遥社区,拆了大批明清建筑,独一座最为jīng巧也最为完好名曰“逍遥楼”的四合院得以幸存。逍遥社区因此而得名。

    本来这名字用得好好的,哪知前几年旅游局搞了个旅游景点攀亲运动。在那场运动中,旅游局原想将逍遥楼好好修缮一番,再和“江南八大名jì”中某位攀攀亲戚,以辟为越城的重点推介景点。

    却不料,就在众专家为到底攀陈圆圆还是董小宛或是柳如是争吵不休的时候,这“逍遥楼”被一场莫名大火烧得片瓦不剩,唯留几块熏得黑如焦炭的柱基杵在那里。整个越城就这一带景点稀缺,旅游局为此痛彻心扉。为了纪念被大火毁掉的历史遗存,旅游局建议市府将逍遥社区改个名字,并推荐了“仓基社区”。没想到市府竟同意了......

    “逍遥社区因逍遥楼得名。要说纪念,这名字不是更具纪念意义吗?干嘛要改?”听罢孟皓然一番说道,陈子昂不由齿冷。

    “一把大火焚了这一带唯一的古迹,谁还逍遥得起来!”孟皓然笑道。

    “想必此事‘铁面判官’必有批示。”陈子昂道。

    “那还用说!”孟皓然笑道,“不过,先有‘韩披’,接着才是‘范披’。”

    陈子昂知道他所说的“韩披”,是指主管旅游的韩副市长的批示,便问批示内容。

    孟皓然不愧为越城第一揭秘高手,信口便吟了起来:“‘仓’廪实而知礼节,唯柱‘基’以醒今朝——此名甚好!”吟完,也不待陈子昂问,便又念起了“范披”:“大火焚古迹,于心痛戚戚;‘逍遥’既已逝,其名何所依——改了也罢!”

    陈子昂听罢大笑:“但不知逍遥社区的住户可能理解这两位父母官的一番苦心。”

    “解释,细致深入的解释。”孟皓然道,“旅游局联合街道办给逍遥社区的骨干们开了无数个恳谈会,又给每家住户发了更名通告,另外,旅游局还答应以后凡逍遥社区的住户凭身份证可以免费游览越城任何一个收费景点,这事才算完了。”

    “那小区怎么不见立个门牌?”

    “原来立过几次,可每次立起来,没几天就让人给毁了。后来街道办便懒得立了。”

    “看来,觉得这名字恶心的,小区里大有人在。”

    “何止这小区!”孟皓然笑道,“肯怕只有不懂中文的老外才不觉这名字恶心。”

    “那里还让陈边边和季玉住在这里!”陈子昂冷不丁拎住孟皓然的耳朵。

    孟皓然不堪其痛,连连辩解,“我劝过她俩无数次,可她俩非但不搬,反而振振有辞。”

    陈子昂猛然住手,“怎么个振振有辞法?”

    “她们说——”孟皓然学了女人尖尖的嗓音嗲声嗲气道:“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居寒地方懂知足,处陋室以求自强......”

    “果然是掷地有声。”陈子昂闻言笑翻,“她俩不知道这地方名声难听吗?”

    孟皓然道:“当然知道,可她俩根本不在乎。”

    “为什么?”

    “她俩说,臭豆腐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我明白了。”陈子昂道,“定是这里房租便宜。”

    “正是!”孟皓然道,“因名声所累,这小区的房租比隔壁小区便宜近三成。”......

    二人边说边走,不觉来到社区深处。这里,前面灯火熠熠的店铺已然了无踪影,植被和树木亦比前面茂盛许多;狭窄的路似溪流淌出山涧,徒然变得开阔;摆脱浮躁的追逐,风的步态似也多了一份从容。其突兀的幽静,纵夏夜炎炎,亦难挡清冷。唯,灯昏依旧,破败依旧,楼影散乱依旧。

    孟皓然借了昏黄的路灯领着陈子昂来到最后一幢居民楼前,又带着他趟进幽如古井的胡同,方在一张着漆黑大嘴的单元门口停下脚来,指了楼上一黑灯瞎火的窗户道:“她俩就住在那里。”

    陈子昂一路进来心中已然不爽,此刻再细探此楼,心中顿是浊浪滔天。但见它因家家户户自搭自建各种凉台楼阁,早已不辨原楼成sè,昏黑中像极一个浑身长满疙瘩的怪兽。自己心中的女神竟然住在此等龌龊怪兽腹中,这是无论如何不能允许的!他恶声吩咐孟皓然:“搬,明天就叫她俩搬!”

    “你说得轻巧!”孟皓然一声闷哼,拖了陈子昂摸进楼道。

    楼道灯光昏暗,杂物成堆。二人悉悉索索好不容易摸到季玉和陈边边租住的楼层,却是敲门久无人应。想她们定是外去给粒粒过生rì去了,便在楼道里边聊边等。偏是傍边居室一老头每晚睡觉艰难如攻堡垒,此际好不容易闭了眼,却听门外细碎话声不绝入耳。终耐不住,开门将二人一顿臭骂。二人赶紧滚慌不迭地滚下楼来。仓皇间,陈子昂还被杂物上的钉子刮破右裤腿,嫌走路不便,便卷了起来。

    既到楼下,一时没有好的去处,只得各捡了两块废纸板坐在胡同口继续守株待兔。此际蚊虫正闹,二人边唠边驱,一时将巴掌拍得山响......

    季玉三人回仓基社区已经很晚了。李翼将二人送到门口刚yù走,被陈边边一把拎住了耳朵:“里面灯这么暗,你想我和季玉被人非礼吗?”李翼连扇自己的嘴巴,“你看我这猪脑!”忙息车送二人进社区。

    陈子昂和孟皓然抓耳挠腮将俩人上辈子所欠的和下辈子该讲的话统统道完后,终闻不远的路上有唧唧歪歪的说话声传来。二人耳朵虽不小心都灌进了被追拍之后慌不择道的蚊子,却也听出此声音正是出自各自心仪之人,顿时如闻天籁。

    陈子昂连催孟皓然赶紧退了T恤束上哑铃。孟皓然忐忑,“是不是进了她们住处再说?”陈子昂不由分说扒下孟皓然的T恤帮他系在腰间:“拦驾鸣冤,方显其屈;挡道致歉,方显其诚!眼下为道歉绝佳良机,不可错过!”孟皓然越发惴惴:“有季玉,还有李翼在场,太丢脸了!”陈子昂巧舌如簧:“都自己人,还有什么脸不脸!再说,你丢脸越大,陈边边长脸越多——这都不懂!”“那咱们说好,我完事后,你也得来,不许耍赖!”“你干脆说就想看看我怎么出洋相不就得了!”“知我者,子昂兄也!”

    说话间,孟皓然肉袒负荆妥当。其时,二人头顶的道灯似也想瞧瞧这感人的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

    眼看不远处的三道黑影越来越近,孟皓然便于偏道暗处沉身弓背等候,其状如蓄势待发的短跑健将。就在陈边边三人迫近三米开外的刹那间,他如利箭般蹿了出去。陈子昂亦紧随其后抢出身来。

    “哎呀,我的妈呀!”陈边边和季玉正唧呱得起劲,哪料偏道会杀出两道黑影!立刻吓得哇哇大叫,闭眼蹦跳着便搂成一团。

    关键时刻,李翼本能跨出一步挡在二人面前。待辨清身影,惊呼一声,“陈总,孟主持!”便不禁抚掌哈哈大笑起来。

    陈边边和季玉赶紧松抱,芳心乱颤着一左一右从李翼身后探出头来。路灯下杵着的,可不正是各自yù见不能、yù恨不能的那个他!但见这两个家伙,一个裸了上身,一个露了右腿;一个头乱胜鸡窝,一个发蓬赛草堆——好一个“窘”字了得!却偏是昂首叉腰,摆出一副庄重严肃的架势!

    二人何曾见过如此滑稽可笑的一幕,也来不及问他们怎么会弄成如此模样,生更半夜的又躲在这里干什么,一声“哎呀我的妈呀!”便笑翻在地。尤是陈边边,想到自己好歹也是和季玉朝思夜念的白马王子首次照面,哪料他竟是如此一副荒诞无稽的扮相,更是笑得涕泪纵横。偏是陈子昂和孟皓然情知二人因何笑成这般模样,却不约而同认真问,“你们笑什么?”季玉和陈边边哪受得了!顿时呼天抢地。

    “良机莫失!”这当会儿,陈子昂赶紧推有些发懵的孟皓然。

    孟皓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于是一个跨步。但见他单膝跪地、拱手低头一气呵成,口内立时辞sè琅琅:“小可孟皓然,近rì因要务在身,对仙女边边多有怠慢;尤不可恕者,今晚于万忙间竟忘神宠粒粒的芳辰。斯举之恶,苍天不容!自古道,打狗还得看主人,爱物自当爱乌鸦;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今痛定思痛,追悔莫及!唯法古负荆请罪,以聊表心中歉疚之万一耳......”

    陈边边和季玉正笑得不可开交,何曾想到孟皓然会祭出如此撩人眼球的一招!泪眼纷飞间,又瞅得他白花花的背上束了个灰不溜秋蓬松的东东,其滑稽之状纵妙笔生花亦难述其万一。二人那还熬得住!未及孟皓然声歇,便已笑得呼爹喊娘,萎下身去。

    “怎么了?”陈子昂和孟皓然慌忙迎上去。季玉气息奄奄:“吃得太饱,笑岔了!”陈边边吐气如丝:“吃得太撑,笑炸了!”

    这如何是好?陈子昂和孟皓然面面相觑。一旁,乐不可支的李翼忙道:“最好上医院。”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子昂一个沉身抱起季玉,孟皓然则一个箭步搂起陈边边。李翼抱了粒粒垫后。两个步疾、一个步紧,三人卯足外奔,转眼便不见影。突然,但闻夜sè中娇呼震荡:“非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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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三章 太阳打西边出

    像往常一样,刚到早上七点,孙悟满便一个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其jīng神抖擞似紧绷的弓弦,一点没有睡意惺忪的模样,倒像是在床上苦憋了很长时间,就盼着生物钟吹响起床号角似的。

    自打当了金鼎的老板,孙悟满体内的生物钟在权力、财富和jīng细美食的滋润下,便开始走得格外jīng准——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睡觉,中午略微小憩。

    屈指算来,近二十年时间,他这生物钟jīng准的步伐只有三次踉跄过些许。一次是多年前严嗝嗝搞度假村开山放炮震死了两个人,他闻讯连夜赶过去处理后事,结果迟睡了五分钟。

    一次是他老丈人驾鹤西去,他因惧雨错过出殡,结果被愤怒的太太拎到丈人的坟前跪了一宿。不过严格讲,这次还不能算。因为晚上十一点时,他跪着跪着便睡着了,只是未能躺在床上,而是歪在了草丛里。

    而最近一次,便是青城市长和市委书记星夜上潘庄苦劝他改了青楼的名字。聊着聊着眼看就要到了十一点,市长和市委书记仍唾沫飞溅,他只好不客气地起身端茶送客。光脚送完客后,他连脚也没顾得上洗,就一头扎到床上,结果还是晚睡了三分钟。

    除此之外的六千多个rìrì夜夜里,他那生物钟和他腕上的瑞士钻表就像一对孪生兄弟般休戚与共,每天风雨无阻、步伐铿锵而坚定地招呼他何时睁眼何时闭眼。即便于今他的生物钟因痛失兄弟——孙悟满把钻表送给了王昌临——而倍感伤心与失落,却依然忠于职守、兢兢业业,昂首阔步一如既往的稳健与豪迈。丝毫不像它的主人,脚上刚患了一点疥癣之疾,便痛不yù生,居然连鞋袜也不愿意穿了。

    省了穿鞋袜,洗漱、收拾便显得愈发简洁。没几分钟的功夫,孙悟满就端坐在了潘庄豪华雅致、宽敞明亮的餐厅里。他抖开餐巾摁进T恤领子里。

    优雅不是与生俱来,得从点滴做起。这是刘参谋教他的。以往他陪外宾吃西餐也懒得系餐巾,现在则恨不得连喝茶也系上围兜。因为陈子昂已托王昌临捎来话,去越城后定在凯撒皇宫为他接风。在优雅的陈子昂面前,他不想失了省内首富的风度,所以现在每天勤加练习。

    孙悟满刚系好餐巾,还没来得及修正瑕疵,抬眼见太太款款走了进来,不由倍感意外——上一次和太太一道吃早餐是什么时候,他都忘了!

    潘英莲自荣升省内首富太太之rì起,便恋上了黑夜。起初是因为兴奋而数夜未眠。其后则是因为太过悠闲,眼红别人的忙碌。现在白天一出门,只要见到满大街都是为生计挥汗如雨、步履匆匆的人,穷极无聊的她就感到浑身不自在。本来此前白天,她还可以靠研究卫生巾的软硬舒适来打发时光,可后来例假舍她蹒跚而去,她虽自此获得男人般的清爽,却也失去了在超市卫生巾货架前孜孜不倦、一呆老半天的乐趣。至于眼下,她就更渴望黑夜了。因为黑夜可以掩饰一切,包括她与潘似安的偷情,还有每次偷情过后她那一连数rì漫彻全身、挥之不去的愧疚心情。所以现在,她每天都睡得很迟,起得很晚。

    但今天是个例外!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孙悟满起身笑嘻嘻把太太扶到主座上,自己则在旁座上坐了下来。一旁伺候的小翠赶紧替孙悟满添了碗筷和点心。

    此刻,一轮红rì从潘庄怪石嶙峋的假山后钻了出来,鲜嫩有如婴儿的笑脸。阳光裹着薄雾、沁着荷香温情脉脉地渗进落地窗。餐厅里顿时香艳斑驳,倍感温馨。

    “好久不见太阳从东边出来了。”潘英莲落座幽幽叹了口气,侧脸盯了窗边jīng美的水族箱静静地出神。水族箱里,一条悠游的白金龙浑身鳞片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光怪陆离,恰似她此刻的心情。

    “你该找点事情干干了。”孙悟满脑袋里的知识虽远不如他的钞票多,但农民出身的他“一闲生百病”的道理还是懂的。此际一见太太郁郁寡欢,随口便道。

    “所以我今天起这么早。”潘英莲转过脸来。心有所系,胃口也没了,满桌jīng美的早点对她竟没有丝毫的吸引力。

    “想干点什么?”孙悟满满面chūnsè,讨好问道。

    愚人健忘。孙悟满虽远非愚人,可太太这两天对开酒吧之事只字不提,他也忘得差不多了。

    “明知故问是不是?”潘英莲的脸sè一下子沉得像桌上的八宝稀粥,嘴里嚼酱瓜似的脆嘣嘣,“我都等你两天了!开酒吧的地方你给我安排好了吗?”

    风云突变!屋外阳光灿烂,可孙悟满分明感到眼前yīn云密布。他深深地看了太太一眼,缄默无语。随即埋头鲸吞牛饮,嘴巴、喉咙和手里的筷子快捷奏响小翠耳熟能详且聆听多年的早餐交响曲。

    “瞧你这副吃相!”潘英莲心中的火气随着窗外的朝阳冉冉升起。她一把扯下孙悟满胸前扎得歪七歪八的餐巾,往桌上一掼。

    交响曲戛然而止。孙悟满抬起头来。小翠见他嘴边一片虎口余生的红豆皮正颤巍巍摇摇yù坠,便指了自己的嘴角示意。孙悟满若无其事,舌头一撩,将红豆皮卷入口中。嘴角随之向潘英莲跳起谄媚的舞蹈,“还是干点别的吧。”

    “我就知道你想糊弄我!”潘英莲桌子一拍,厉声怒喝。水族箱里,那条白金龙闻声乱窜。

    “看把鱼吓的!”孙悟满小心翼翼看着太太,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却难掩怯意。

    “从今天起,我每天跟着你!”潘英莲眉眼高抬,虎视着孙悟满,“什么时候安排好地方,什么时候算完。”

    孙悟满大惊失sè,嘴一抹,起身疾走。慌乱之下,连手包都忘了。小翠赶紧拿包撵了上去。

    “到办公室后,别忘了替我泡好一壶水晶果茶!”潘英莲望着孙悟满仓皇的背影浪声大笑......

    孙悟满火急火燎来到公司,两只光脚刚迈进总裁室楼道,便急切地连唤刘参谋。却不见有回应,便又唤了几声。其他参谋闻声纷纷从办公室探出头来。“你们姓刘吗?”孙悟满叉腰大吼。参谋们立刻像一群遭到迎头痛击的乌龟,纷纷将头深深地埋进甲壳里。李参谋反应慢了一拍,刚yù缩回办公室,被大步赶来的孙悟满一把扯住后颈,“你跟我来!”

    刚进总裁室,李参谋便小心问候,“您脚痛好点了吧?”

    “你该换副眼镜了!”孙悟满信手将李参谋的眼镜扯下来往沙发上一扔,没好气道,“没见我光着脚吗?”

    没了眼镜,高度近视的李参谋顿觉天昏地暗,赶紧盲人摸象似地往沙发上凑。

    孙悟满见状倍感好笑,却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跨出一步,拿了眼镜塞给李参谋,戏谑道:“这是不是就叫有眼无珠?”

    “哪里,是鼠目寸光。”李参谋架好眼镜,jīng神一振。见孙悟满脸上多云转晴,便诙谐地自嘲。

    “你们这帮读书人哪——!”孙悟满一声长叹气势如虹,直到把他的屁股拱到五米开外的总裁宝座,仍然余势强劲,“心里还未敞亮,眼睛倒先瞎了。”

    “还是不读书好!”李参谋盯着自己的光脚,感慨余味深长。

    “你是不是很想把鞋穿上?”孙悟满望着李参谋,不无幸灾乐祸。

    “你不想吗?”李参谋抬眼勇敢地盯着孙悟满。

    孙悟满黑脸抽搐了一下,嘴里蹦出一块石头,**朝李参谋砸去,“把刘参谋找来!”

    “你不是答应他这几天可以不来上班吗?”

    都被这娘们逼糊了!孙悟满一拍脑门,这才想起刘参谋在替自己办要紧事,忙挥手示意李参谋,“赶紧打个电话问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参谋连忙掏出手机,待拨通,捂了小声问孙悟满,“要不您接?”

    孙悟满连连摆手,示意李参谋赶紧接电话。

    李参谋忙把手机贴到耳朵上,边瞅孙悟满边问刘参谋,“刘博文啊,孙总问你交待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孙悟满无限期待地看着李参谋对着手机嗯哪哦的,见他没说两句就把手机挂了,大为不满,“你该问仔细点!”

    “是他挂了电话。”李参谋抖着手机,一脸的无辜。

    “他怎么说?”孙悟满冷冷问道。

    “说保证不误您的大事。”

    孙悟满面露喜sè,站起来对李参谋和颜悦sè道:“给我泡杯茶。”说着身子移向窗台——他想看看太太跟来没有。

    李参谋端起孙悟满的白玉茶杯走向摆满上等好茶的壁柜。孙悟满忙招呼他,“用刘参谋带来的草青。”

    刘参谋家乡的草青质地粗犷、味道甘醇,挺合不懂茶道、也懒得研究的孙悟满的胃口。所以现在整天玉液琼浆的他,几rì不喝便有些想念。

    就在李参谋的眼睛在近百筒茶叶堆里来回逡巡的时候,孙悟满远远年瞧见太太鲜艳的跑车转进了金鼎总部大院的林荫大道,忙扭头对李参谋吼道:“别找了,赶紧去泡一壶水晶果茶!”

    “水晶果茶是什么玩意?”李参谋一时愣在那里。

    “你这笨蛋!”孙悟满风一般地卷到李参谋面前,拎了他的衣领往老板桌前一掼,“赶快上网查啊!”

    李参谋赶紧打开电脑忙了起来。

    瞅着李参谋在电脑前慌乱的样子,孙悟满不禁仰天暗叹:如果自己身边多几个刘参谋就好了!

    一个腿脚绵软的人若使惯了拐杖,便不能离之须臾。不然,脚下就难免趔趄。此刻,用起来得心应手且计谋百出的刘参谋,便是孙悟满手里的那根拐杖——刚撒手两天,他已倍感不适。

第一二四章 暗流涌动

    挂了李参谋的电话,刘参谋不由咧嘴一笑:这孙悟满,还真有一点总裁风范!说好这几天让他在外专心办事,决不电话干扰。两天过去,就是一个电话也不打。现在虽然忍不住差李参谋打探事情进展,却硬是不亲口问。还真有一点守誓如玉的味道。哎,可爱、可怜、而又可恨的孙悟满!

    在青城的马路边,仰在驾座上的刘参谋心里五味杂陈。愣了许久,方将车慢悠悠向公安局驶去......

    过去的两rì,一身名牌、发型时髦的刘参谋成天驾着白sè奔6豪车——车是孙悟满的。孙悟满座驾众多,sè彩斑斓,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样不少,就像他的脾气一样多姿多彩。这辆白sè奔6自买来他就没坐过几次,因嫌它不够庄重和沉稳。为了表彰刘参谋尽心尽力替自己脱困,孙悟满特意将这车临时派给刘参谋用几天以资鼓励。并许诺,若事遂所愿,这车以后就给刘参谋专用——在青城大街小巷神出鬼没,悠游闲逛。其态既有书香门第的风流潇洒,又似纨绔子弟百无聊赖。在旁人看来,当真是一个闲散了得!

    刘参谋的闲散是实实在在的。当一切尽在掌握,当一切依计而行,当眼看猎物浑然不觉一步步坠入彀中,他没有理由不闲散。但闲散只是一种表象,正如平静水面往往有暗流涌动,风平浪静背后常常蕴涵暴风骤雨。

    这两rì,刘参谋外表看似闲散,内心却在波涛汹涌。惩治潘似安的强烈冲动、挽救潘英莲的义不容辞、解脱孙悟满的刻不容缓,都令他热血沸腾。他兴奋,他激动,他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紧张!

    或许,第一次当侠客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此时此刻,刘参谋俨然觉得自己已不再是孙悟满的参谋,而是一个伸张正义的侠客,而且是一个把骏马换着豪车的远古现代版侠客!

    假象之所以眩人眼目,就在于它有时真实得出人意外。刘参谋此时的感觉便是如此。

    豪车如一朵硕大的木棉花在青城素洁的马路上肆意绽放,高雅而炫丽。路人无不侧目且心生羡慕。刘参谋嘴里难得吹起轻快的口哨,因为他高兴。无须小心翼翼服侍孙悟满左右,让他感到久违的舒爽和愉悦,他没有理由不高兴。屈指算来,这种逍遥自在、随心所yù的rì子自打跟了孙悟满,便光影不再。好在无情逝水碰上石头,偶尔也会溅起回头的浪花。眼下,不就如此吗?

    不过细听他吹的口哨,也不成什么曲子,倒很像是蹩脚的年轻父亲在哄自己熟睡刚醒的孩子拉尿。显然,他对吹口哨并不在行;至少,也该是很长时间没有吹过了。或许,心境惬意得要脱口而出,对他原本就是一件奢侈的事——一个心中有秘密、而且是有大棋的人,永远也别想得到真正的解脱,除非终有秘密抖落、大棋收官的最后一天!

    刘参谋口哨虽然吹得幽咽哽塞,可车技却是行云流水。没几分钟的功夫,车子便优雅地卧在了公安局的大院里。

    要说当孙悟满的参谋委实是个苦差,却也能捞到不少实惠——人脉便是其中之一。刘参谋在给孙悟满当参谋的两年多时间里,就几乎认识了青城所有的头面人物,包括眼下他要拜访的青城公安局霍局长。

    刘参谋大大咧咧走进局长办公室,见霍局长正挥汗如雨,简陋得近似泡菜作坊的室内竟连空调也没有,不由笑了起来,“秀得过了点吧?”

    霍局长见刘参谋如约前来,忙起身相迎。宰相门人七品官。孙悟满虽一介布衣,却是省内首富,身份堪比宰相。所以刘参谋也跟着身价倍增。

    “我哪有闲心作秀!”霍局长把刘参谋让到皮质早已磨损得像癞痢头的沙发上,两手一摊,无奈苦笑,“这不经费紧张嘛。上面不拨,只好自己省了。”

    “我们金鼎每年可没少缴税。”刘参谋故作愤愤不平,“这些钱市里都干嘛去了?”

    “修路,改善市政!”霍局长欠身朝窗外望了一眼,笑道,“不然,你这么好的车怎么能开到我这蛮荒之地来。”

    “那也不差几个空调钱。”刘参谋一脸的不以为然。

    “还别说,现在就差!”霍局长呵呵笑道,“你不知道,眼下亨市长和哈书记办公室也不开空调。”

    “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省里特意撮在一起派到青城来的?”

    听霍局长提到青城的两位父母官,刘参谋便不由得想笑:这姓得古怪也就罢了,居然还生得一胖一瘦,一白一黑!二人凑在一起,一个喜笑,一个面板,真当是天下绝配!

    “你是说‘哼哈二将’。”霍局长哈哈大笑。低头想想后,笑得更响,“应该有一点。要不,怎么会这么巧?!”

    “你说百家姓里有‘亨’这个姓吗?”

    “没查过,谁知道!”

    “真是两只热锅上的蚂蚁!”刘参谋戏谑道。

    据传哼哈二将惧冷惧热——尤其惧热。他都不敢想象二人窝在光溜溜戳在烈rì下的市府楼里该是何等酷热难耐,其挥汗如雨的模样又该是何等的滑稽可笑。

    “那我成什么了?”霍局长玩笑道。

    “兵蚁。”刘参谋笑道,“为两只蚁后保驾护航。”

    “他俩充其量算是工蚁。”霍局长拍拍刘参谋的肩膀,“你们才是蚁后。”

    “这可是你说的。”刘参谋潇洒地架起二郎腿,“我现在就享受一下蚁后的待遇!”说完,手向霍局长面前一伸,笑道,“拿来!”

    霍局长起身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档案袋,掸掸递给刘参谋,不屑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我要认识,就不用麻烦你了!”刘参谋接过档案袋掂掂,见份量不轻,不由笑了:看来潘似安正如自己所料,是个劣迹斑斑之人。这样给他下点猛药,至少也会心安许多。

    “费了不少劲吧?”rì上杆头,一丝风也没有。室内酷热难耐。刘参谋权将档案袋当扇子。

    “你当我们吃干饭的呀?”霍局长乐呵呵道,“不过,有你提供的照片和指纹,就省事多了。”顿顿,又一本正经说,“当然,还麻烦了一下郦城的同行。”

    “潘似安是郦城人?”刘参谋心里一怔。

    “郦城犀角村人,本名叫曹似安。后来事犯多了,怕辱了祖宗,改母姓。”霍局长指指档案袋,又道,“这里面可jīng彩了,你回去后可以慢慢欣赏。”

    “我该怎么谢你?”刘参谋笑嘻嘻问霍局长。

    “小事一桩,谢就免了。”霍局长挥挥手,顺便抹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凑近刘参谋小声道,“这潘似安和你有什么过节?”

    刘参谋甩了霍局长一眼,“这种人!能和我有什么过节。”

    “那你干嘛要调查他?”

    “他想和我朋友做笔大生意。”刘参谋遮掩道,“我朋友听他说得天花乱坠,有些心动。”

    “哦——”霍局长似有所悟,“想合作,却又有些不放心。”

    “就是!”刘参谋点头附和,“朋友问我讨主意,我只好托你查查。”

    “不愧是孙悟满的得意参谋,想得就是周全。”霍局长赞许地拍拍刘参谋的肩膀,叹道,“多亏你留了个心眼,不然你朋友肯定要上当。”

    “想给我朋友挖坑,门都没有!”刘参谋嘴角一挑,抖着档案袋忿道,“我得给这家伙一点颜sè瞧瞧。”

    “叫你朋友离这种人远点就行了。”霍局长道,“你可别干傻事。”

    “总得给他一点教训,不然他还要为非作歹。”想起潘似安和孙太太干的好事,刘参谋便气忿难忍。

    “他真要为非作歹,也不用你费心。”霍局长安抚刘参谋,“还有我们呢。”

    “那你现在就把他抓了。”刘参谋牙根痒痒道。

    “理由呢?”

    “这还不够吗?”刘参谋敲敲档案袋。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没有犯事?”刘参谋微微一笑。

    “你怎么知道他现在犯事了?”霍局长笑眯眯盯着刘参谋。

    天机不可泻露!刘参谋腮帮子抽了一下,恼道,“这种人还能干什么好事!”

    “那就等他干了再说。”霍局长朗声大笑。

    “你们就不能防患于未然吗?”

    “所以我刚才劝你别干傻事。”霍局长汗流浃背,笑得更欢。

    “哦,看来我还得好好谢谢你。”刘参谋笑着站了起来。正事已完,他得走了。

    霍局长客气地起身相送。二人来到院里,刘参谋仰头看了看公安局灰眉土脸、正被烈rì烤得蔫不啦叽的办公大楼,笑着问光了膀子的霍局长:“想不想以后坐在办公室少流点汗?”

    “废话!我好歹也是人民盾牌,当然希望穿得庄严一点。”霍局长面sè愧然地看看自己家庭妇男的装扮,无奈道,“可财政局就是不拨钱,我也只能望凉兴叹。”

    “你是没拜到真神。”刘参谋抿嘴一笑。

    “谁说的!”霍局长白了刘参谋一眼,怨气比头顶的阳光还要炽烈,“我都找了哼哈二将不知多少次,可不管用!”

    “也活该你现在热得穿裤衩。”刘参谋盯着霍局长油光可鉴的额头戏道,“眼皮底下有财神你不拜,去拜两个丐帮长老干什么?”

    霍局长眼睛一亮,低声道,“你是说找孙悟满?”

    “青城还有第二个财神吗?”刘参谋嘻嘻笑道。

    “违纪的事我可不干!”霍局长脸sè肃然。

    “如果他愿意捐建公安局大楼呢?”刘参谋眯眼瞧着霍局长。

    “哪有这等好事!”霍局长当自己的脑袋被太阳烤糊了。

    “或许真有这种好事。”刘参谋笑着把霍局长拉进自己的车里。

    一阵清凉袭来,霍局长倍觉清醒,“孙悟满不会一点企图也没有吧?”

    “他倒没有,是我有。”刘参谋递给霍局长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本正经说,“跟你直说了吧,孙总一直有块心病搁你这儿,我想替他医好了。”

    “孙悟满循规蹈矩,良民一个。”霍局长更加糊涂,“他有什么心病搁我这儿?”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刘参谋说,“七年前金鼎在郦城开山造度假别墅时震死两个采药人,这事你该记得吧?”

    “我当然记得!”霍局长一口浓烟兜头盖脸朝刘参谋喷去,“这事结了后,材料转到了我们这里。”

    “你若把这材料毁了,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刘参谋驱散眼前的烟雾,说,“我就劝孙总捐建你们大楼。”

    “这怎么行?!”霍局长涨红了脸,“你这不是让我违法吗?”

    “你可以做得看似不违法呀!”刘参谋提示道,“比如说不小心遗失,不小心着火,不小心淋雨......或者干脆说,时间长了,这档案不知扔哪儿了。”见霍局长一个劲猛抽烟,似有所动,刘参谋又笑道,“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其实不用我教你的。”

    “听你这口气,好像我一天到晚都在徇情枉法。”霍局长不满道。

    “你敢说你从未做过徇情枉法的事?”刘参谋盯着霍局长,脸上似笑非笑。

    “大事上我可从没含糊过。”霍局长不觉气短。

    “也就是说,小事上你也经常犯迷糊。”

    “也不能说经常,偶尔吧。”霍局长不由叹了口气。坐在他这位子,小事上法外开恩、卖个人情,谁又免得了?!

    “那就再偶尔一次吧。”刘参谋道,“就当是为手下谋一份福利。”

    霍局长抽抽嘴,未置可否。好奇问刘参谋:“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孙悟满干嘛还耿耿于怀?”

    “谁都不想在自己背后留下yīn影,富人尤其不想。”刘参谋笑道。

    “可事实就是事实!”霍局长哼道,“白纸黑字抹不抹都一样。”

    “既如此,这白纸黑字不要也罢。”刘参谋说,“就让孙总拷问自己的良心吧。”

    “他该不会是自我拷问得连脚也痛了吧?”霍局长戏道。

    “难说!”刘参谋挤挤眼,启动了车子。

    “我可没有答应你!”霍局长连忙下车,拍了拍车窗。

    刘参谋笑而不语,脚下油门一踩。直到车子哧溜窜出公安局大院,方从车里探出头来,对兀自立在院里发愣的霍局长挥了挥手,“事儿好了通知我一声!”

第一二五章 刺青界奇葩

    从公安局出来后不久,刘参谋又悠哉游哉逛进了一家刺青店里。

    刺青店的老板叫阿蕊,是宏宇钢构薛仁建的小姨子。阿蕊不仅长得水灵,一身刺青手艺更是出神入化,远近驰名。

    谁也不知道美院毕业、擅工笔(尤喜画动物)的阿蕊是如何迷上刺青这玩意的。这点,就连阿蕊自己也稀里糊涂。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刺青工艺的孜孜以求和深刻研究。自阿蕊迷上刺青之rì起,中国未来可能少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工笔画家,却是多了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刺青高手。至少,从目前的发展趋势看,阿蕊有这种潜质——于今,年若朝露且盛名远播的她,在省内业界已然没有对手了!

    一个人但凡专注且执着于某件事情,rì久天长,则必然会结出硕果。阿蕊也不例外。刺青店开张五年来,她和她的徒弟们就已经让地球上150多万种动物中的数万种在青城周边纹身爱好者身上浴火重生。而她的奋斗目标则是,让地球上所有现存的、已逝的、或将来有可能新发现的动物,悉数在喜爱它的人的肌肤上找到安乐窝。

    虽然这个目标看起来路漫漫兮其修远,可阿蕊并不气馁。因为她的刺青店生意奇好。尤其是有青城周边那些得到阿蕊亲手刺青后欢天喜得四处炫耀的青皮混混们充当她店里的活广告,阿蕊压根儿不愁自己的宏伟目标不能实现。

    不过,前年远离青城数百里之遥的虞城发生了一起令人忍俊不禁的案子,让阿蕊的奋斗目标实现起来一下子难度大增——她的刺青店一夜之间失去了青皮混混这支客源生力军。阿蕊也是过来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虞城jǐng方登门向她致谢并颁给她奖金和牌匾,才明白为何青皮混混们会突然从她店里销声匿迹的。这让阿蕊遗憾之余,又颇感欣慰——

    原来,虞城金楼劫案发生后,惊魂未定的店员给飞速赶来的jǐng方提供了明确的线索:一个劫匪手腕趴了个蜘蛛,一个劫匪臂上团了个臭鼬。如此栩栩如生的纹身,本省唯有青城的阿蕊能够绘出来。这点,省内各地jǐng方早已通过线人私底下取得惊人共识。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虞城jǐng方将劫匪的纹身特征在网上和电视上发布还不到一分钟,便锁定了犯罪嫌疑人。更搞笑的是,还未等虞城jǐng方的抓捕方案落实,局长就接到下面派出所的来电,两个劫匪扛着满满一袋黄金首饰跑到他们那里自首了!而此刻,距案发才刚过去一小时零八分!

    却道为何?原来,两劫匪满载而归后,还没来得及击掌相庆,其中一个经验颇为丰富的老手便打开临时窝点的电视,想看看虞城jǐng方有什么反应。结果不看则已,一看就立马傻眼了:他和同伙的大名和照片已经荣登电视能收到的省里的所有频道!是他们过去引以为傲的纹身出卖了他们!两劫匪盯着两袋金光闪闪、来之不易的战果痛心疾首、捶胸顿足一通后,决心下得异常迅速而坚定:都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还躲什么躲!投案自首得了!

    后来,两劫匪在狱中对此次行动之所以完败作了认真地总结,并托人把总结的宝贵心得带给外面的同道中人:有阿蕊纹身者当自重!阿蕊纹身在显眼处者,尤须在夏天有所收敛!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也得穿上长袖或戴上手套!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得到同辈在笼子里发出的血泪忠告,那些曾因身上拥有阿蕊的刺青而在圈里倍感脸上有光的青皮混混们便郁闷异常:当初只顾图刺激,怎么就忘了咱们以后还得干大事?!这每人手上、膀上趴着个活蹦乱跳、刮也刮不掉的臭虫跳蚤,可不是愁干了大事别人认不出你、找不着你吗?!

    不过郁闷归郁闷,同行用zì yóu换来的深切教训还是具有相当的jǐng示作用。那些身上有阿蕊纹身的混混们,便因此无数次按捺住了蠢蠢yù动的心;有一些甚至将自己蓄谋已久、行将实施的“致富”计划临时取消或搁浅。至于那些早已预约、并曾对阿蕊纹身翘首以盼的混混们,为了以后能“宏图大展”,自是打死也不敢让阿蕊替他们纹身了。

    说了你也许不信,自此案发生后,青城及周边几个城市的发案率、尤其是夏天的发案率,和往年比竟是大减。这点,一般人或许没有感觉,但青城公安局霍局长却感觉异常深刻。以往,一到夏天他便忙得不可开交,可这两年夏天他却经常窝在办公室轻松抹汗,甚是悠闲。

    起初霍局长以为这都是他紧抓严打的治安策略起来效果,后来偶尔听线人说起,才知道原来这里面还有阿蕊一份功劳。为此,霍局长还特意去刺青店慰问了阿蕊,并问阿蕊需要他帮什么忙。阿蕊见霍局长的左脸有一颗带毛的痣,一时技痒难忍,就指着笑了:要不就让我在这儿纹一个刺猬,这样连刺也省了。气得霍局长痔疮发作,一连鸭步了好几天。

    阿蕊做梦也没有自己的刺青还有以儆效尤、预防犯罪的疗效。她一度甚至非常后悔自己没能早在过去的男友身上也纹上一只独角兽什么的,这样,她开古董店的男友或许也就不会身陷囹圄了——这家伙一时财迷心窍,伙同两个手下盗挖了青城一现代大儒的祖坟,结果什么也没有掘到,倒把自己掘进了监狱里。

    不过,随之阿蕊便又感到庆幸:好在没有在男友身上刺上独角兽,不然自己怎么会了解他的真面目?一个动不动就敢挖别人祖坟的人,以后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对男友要求如同自己针下刺青一样完美无缺的阿蕊,自然不会、也不能把自己的终身幸福托付给一个盗墓者。于是在目送男友走进高墙大院的最后一刻,顺手把自己曾经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丝美好或痛苦的记忆也一股脑儿扔了进去。

    和一段糟糕的恋情作果敢的诀别后,阿蕊的情感天地一时荒芜不堪。于是,沉睡在她心灵深处的“独身主义”种子便悄然苏醒并开始借势疯长。好在此时一个有望成为拓荒者的人及时出现,不然,阿蕊葳蕤的生命之花或许有一rì真会在碧绿连天的“独身主义”芳草丛中黯然凋零。

    这个有望成为拓荒者的人就是刘参谋!

    阿蕊第一眼见到刘参谋,是在姐夫薛仁建特意为她安排的饭局上。只是一眼,而且是极不经意的一眼,熊熊燃起的情感之火便把阿蕊心地那块长势颇为喜人的“独身主义”荒草燎得一干二净!

    在阿蕊看来,飘洒潇逸的刘参谋无疑是一匹天马,而且是一匹多年来她潜心徜徉和流连于动物王国里也从未见识过的毛sè纯正的天马!于是自认识刘参谋的第一天起,阿蕊便开始在自己的情感天地里一rì不辍、挥汗如雨地辛勤耕耘,希望能早rì培育出一棵参天大树,把刘参谋这匹对她总是若即若离、甚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天马牢牢拴住。

    思虑倾于一隅,便难免有所偏废。有一阵,阿蕊都几乎忘了还要替地球上一百四十多万种动物在人体上寻找理想家园这一伟大的理想;相思病患得最厉害的时候,她甚至一连月余不曾拾起刺青用的金针!尽管后来经过深刻反省和严肃自我批评后,阿蕊依然昂首阔步朝自己既定的伟大目标迈进,可眼前老是有刘参谋晃来晃去的身影,脚下便难免会有磕绊。有一次替客人纹身的时候,她纹着纹着便走神了,结果把客人要的喜鹊纹成了乌鸦。好在客人是个厌世主义者,觉得如今天下乌鸦一般黑,自己当个喜鹊也没什么意思,便敲了阿蕊两万块钱,扛着展翅yù飞的乌鸦逍遥去了。

第一二六章 豺运滚滚

    刚迈进刺青店,刘参谋便觉得里面气氛不对。只见阿蕊正抱臂和一上身**、双手叉腰的中年汉子对峙;二人斗鸡似地怒目相向;阿蕊对汉子脆道,“你敢!”汉子则怒道,“老子就敢!”

    刘参谋见汉子身后三个手持棍棒、气焰嚣张的彪形大汉蠢蠢yù动,生怕阿蕊和她几个柔弱的女弟子吃了眼前亏。忙一脚横进二人中间,顺手一带把阿蕊藏到自己身后,笑着问汉子:“怎么回事?”

    “你自己看!”汉子正怒火中烧,没想突然杀进一个程咬金。见刘参谋仪表非凡,且开着白sè奔6,气势上矮了许多,却仍是气愤异常。一扭身,把背撅到刘参谋眼前。

    “豺运滚滚”!刘参谋的眼睛一下子就拉直了。只见汉子光洁如鼓胀猪尿泡的背上,四个瘦金大字钢筋铁骨,气势如虹。

    刘参谋心里笑得山崩地裂,面上却风平浪静。他回头看了阿蕊一眼,似在问:你怎么会犯如此低级错误?

    还不是因为你!阿蕊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原来,一连半月没见刘参谋,阿蕊的相思病又犯了,今天jīng神尤其恍惚。也活该这汉子倒霉。本来他根本无意刺青,只是生意上屡战屡败心里烦躁,便在街上闲逛。偏巧见了阿蕊的刺青店,一时兴起,便想刺个“财运滚滚”换换运道。进来店里后,见一册子里有很多待选的字体,觉得宋高宗这名字好——“送高中”,个个吉利!便挑了宋高宗的瘦金体。却哪知阿蕊今天严重不在状态,结果触了霉头。汉子刺完,本来心情大好,谁知扭背照镜一看,差点气晕过去——嵌在背上的不是“财运滚滚”,而是“豺运滚滚”!一字之差,谬以千里!汉子大怒,招来手下便要拆了阿蕊的店铺。

    弄清事情原委后,刘参谋随手拖过两把折椅,一把递给汉子,一把自己坐了。

    汉子和阿蕊僵持已有些时辰,此刻也觉有些腿酸,便不客气一屁股塌在椅上,脸上仍是愤懑不已。

    汉子一落座,店里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淡了许多。见此情景,刘参谋松了口气,神情自若对汉子道:“纹得一点不错!”

    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吗?阿蕊连戳刘参谋的后背。见刘参谋毫无反应,不知他要搞什么名堂,也不好插嘴,便由了他去。相思之人不期而至,眼下店铺挨不挨砸,她倒不是很在乎了。

    汉子坐下来原以为刘参谋定会说两句动听的,以抚慰抚慰他饱受伤害的心灵。哪料刘参谋张口就是诳语。汉子肝火一下子就蹿了上来:你这不是耍我吗?却又惮于刘参谋一身鲜亮的行头,于是冷言相讥:“没想到瞎子也会开车!”

    刘参谋不愠不火,微微笑道:“是啊!而且是财神孙悟满的豪车。”

    汉子欠身看了店外的车牌一眼,“SWM16888”,果真是“孙悟满一路发发发”!汉子不看则已,一看越发来气:青城的好车牌全他妈被孙悟满这帮豪富抢光了!轮到他这等小富之人,只能在一堆歪土豆烂柿子里面挑来拣去。这吉不吉利且先不去说它,单是想记住那乱得一塌糊涂、毫无韵律可言的数字,就很是一件费劲事。像他,直到现在还对自己那磕磕绊绊的车牌记得不甚利索。

    “没想到财神的书记竟是一个文盲。”汉子只当眼前之人是孙悟满的司机,态度愈发轻慢。好在孙悟满是他崇拜的偶像,爱屋及乌,所以说话火气小了许多。

    “所以你得佩服我!”刘参谋仍是不愠不火。在金鼎两年多的时光里,他整rì沐浴孙悟满嘴里不时袭来的刀光剑雨,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汉子的这点小觑与讥诮焉能伤之分毫!

    “我干嘛要佩服你!”汉子满脸不屑如水银泻地。

    “我目不识丁,却能领导财神——”刘参谋斜视汉子,“你做得到吗?”

    汉子一时语塞。汉子三个手下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见此情景,阿蕊及弟子纷纷捂嘴窃笑。刘参谋闻声回头,冲阿蕊得意地眨眨眼。

    “我不同你闲扯!”汉子自知论嘴皮功夫决不是刘参谋的对手,便拣要紧的说,“说吧!这事怎么处理?”

    “什么‘这事怎么处理’?”刘参谋转过身来,对汉子若无其事笑道,“我不是说了吗——‘纹得一点没错’。既然没错,还处理什么?”

    “‘财’、‘豺’不分——看来你还真是个瞎子!”汉子怒盛,倏地立起身来,招呼手下就要砸店。

    “且慢!”刘参谋冲汉子的三个手下一声断喝,然后笑嘻嘻把一脸怒气的汉子按回椅子上,“瞎子用心感受世界——想听我瞎子掰几句吗?”

    我倒要听听你这狗嘴吐出什么象牙来!汉子把身子仰在椅上,翘起二郎腿,两手叉了搁在雪白的肚腩上,大拇指绕大拇指不停地转动,眯了眼睛嘲弄地瞅着着刘参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是生意人!”刘参谋对汉子笑道。

    屁话!现在连婴儿都成了商品,处女-膜都能买卖,还有谁不是生意人?!汉子肩膀微耸表示认可。

    “生意一直不顺!”刘参谋满眼同情看着汉子。

    废话!老子自立志要当第二个孙悟满的那天起,就他妈没顺过!要不然,还会忍痛在背上刻个“财运滚滚”?!汉子嘴角一抽,表示默认。

    “看你印堂发暗,最近生意又亏了!”刘参谋盯了汉子撇嘴摇头,作无限痛惜状。

    噢,还会看相!算你说对了!老子刚当了车子;再亏,就只能当老婆了!汉子眉头紧锁,表示赞同。

    “朋友害的!”刘参谋吐字如钉。

    靠谱!老子每次和朋友合作,不是遇到对方抽逃资金,就是碰上对方中途退股......端是没有一次有果而终!汉子脸上难掩愤懑。他卸了二郎腿,开始睁眼看刘参谋。

    “你还轻信于人!”刘参谋盯了汉子嘿嘿冷笑。

    不错!老子整天听人建议炒东炒西,结果不是囤蒜蒜贱,就是倒豆豆跌。还真没有一次尝到过甜头!汉子脸上无比悔恨。他瞪大眼睛瞅着刘参谋。

    “你还死心眼!”刘参谋开始眯眼瞧汉子,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对头!老子上当无数,还总以为自己运气不好!汉子脸露自责。他对刘参谋欠身以对。

    “你还心软!”见此情景,刘参谋会心一笑。

    可不是!真要下得了手,这店我早砸了!汉子朝刘参谋倾过身来,脸上惊服乍现。

    “你还怕血!”刘参谋得意地笑了。

    太对了!小可见血就头晕!汉子挪过椅子,和刘参谋促膝相对,脸上尽显敬服神sè。

    “你连鸡都不敢杀!”

    真他妈邪了!您怎么就知道鄙人长这么大连鸡都没杀过?!汉子彻底折服:财神果然就是财神,连司机也不同凡响!哪像自己的手下,浑身上下除了毛少,真是没有一个地方不像猪!想到这里,他回头对三个立在身后傻乎乎似泥胎木偶的手下一挥手,“你们出去!”

    见汉子的三个手下倒拖木棍、线串肥肠似地滚了出去,刘参谋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对汉子道:“你现在成天就想一件事!”

    “请讲!”汉子语极恭敬。

    “咸——鱼——翻——身!”刘参谋戳了汉子油腻的脑门。

    刘参谋吐辞虽轻,却字字惊雷,震得汉子呆若木鸡。愣了半晌,方尴尬地挠了挠头,对刘参谋讪笑道,“亏得实在太厉害了!就想在老婆面前扬眉吐气一把。”

    “所以我说‘纹得一点不错’!”刘参谋故弄玄虚,卖起了关子。

    “愿听书记教诲。”汉子倾身侧耳,甚是真诚。

    “你还真当我是孙悟满的司机啊?”刘参谋笑着递给汉子一张自己的名片。

    汉子接过名片,眼睛不由一亮:财神孙悟满身边有参谋十九个,个个机智善变,聪敏异常。尤其是两年前万人中海选出的贴身参谋,不仅生得玉树临风,而且天赋异禀、诡计多端,才情堪比刘伯温。财神对其甚是言听计从。据说,此君刚到金鼎不久,略施小计,便治好了困扰财神二十多年的惧雨顽疾。莫非眼前端坐的正是此人?!

    “您就是圈里传言的‘刘伯温’?”汉子惊奇地对刘参谋仔细打探。

    “浪得虚名,正是区区在下!”刘参谋身子一弓,谦虚道。

    “先生救我!”汉子忘情地抓住刘参谋的手,倒头便拜。

    阿蕊及弟子见状,不由纵声脆笑。汉子的三个手下就杵在店门口。目睹此景,不知发生何事,便探头挤进想一窥究竟,却遭到汉子当头棒喝:“还不滚回去!”

    直到见手下钻进面包逃得无影无踪,汉子方回过头来,对刘参谋一抱拳,语极虔诚:“请先生指点迷津。”

    (拙作好与不好,看罢,若吱一声,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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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七章 行世宝典

    刘参谋屏退阿蕊及众弟子,架起二郎腿对汉子侃侃而谈:“生意场,波谲诡异、尔虞我诈、弱肉强食,凡成功者无不如狼似虎、嗜血成xìng。你生就一副绵羊骨架,却还想与虎谋皮;甚至想从虎狼嘴里夺食,岂不是天大的笑话!”说完,拍拍汉子的肩膀,“不过,你也并非一无是处。”

    汉子叩问所以。刘参谋仰头一笑,“你能熬到现在,本身就是奇迹!”

    “那我以后该怎么办?”汉子急不可待问道。

    “策略就在你的背上。”

    “您是说......”汉子似有所悟。

    “一点就透,你真是一只聪明的绵羊。”刘参谋赞许地抚了汉子的背,接着娓娓道来,“你若想此后‘财运滚滚’,得先让自己‘豺运滚滚’——我是说豺狼的‘豺’。你只有收了羊xìng,将自己变成一头彻头彻尾的豺狼,方可在生意场这个虎狼成群的圈子里夺得生存的空间。除此之外,别无捷径可走!”

    “可如何才能变成豺狼?”汉子两手一摊,面泛难sè。

    “很简单!”刘参谋坐回椅子,目光如炬盯了汉子说,“见利忘义,一步三疑;螳螂捕蝉,尔当黄雀;人睡午后,你醒五更;有猎物则拼命围抢,无鲜味则腐肉不弃。”

    好一套完美的豺狼战术!字字珠玑,真乃高论!汉子如醍醐灌顶,一时大彻大悟。握了刘参谋的手喜道:“这么说,我是yīn差阳错——这‘豺运滚滚’竟纹对了?!”

    “那是自然!”为省得汉子以后再找阿蕊的麻烦,刘参谋觉得有必要巩固已有的战果,眼珠一转便想起孙悟满拧得青紫的右大腿,顿时计上心来,倾身咬了汉子的耳朵神秘道,“你可想知道孙悟满为什么能成为财神?”

    汉子无话,眼里却是jīng光四shè。

    “就因为他腿上纹了四个字!”刘参谋一时没想好说哪四个字,便又吊起了汉子的胃口。

    “哪四个字?”汉子终耐不住,急问。

    “这可是财神的行世恒言。”刘参谋故作为难的样子,“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我发誓!”汉子举起手来。

    刘参谋四下看了看,撮在汉子耳边轻声吐道:“‘狮虎再世’!”

    “还有这种事!”汉子惊呼。

    “我还能骗你!”刘参谋瞪了汉子一眼。

    “我以前怎么从未听人说起?”汉子将信将疑。

    “你什么层次,能进得了财神的圈子!”刘参谋不屑道。见汉子汗颜不已,复又展颜一笑,“不过,你即便进了财神的圈子,也未必能听人说起。”

    “为什么?”

    “因为这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财神身边那么多人,怎么会就你一个人知道?”

    “因为他们不认识。”

    “这怎么可能!”汉子哂笑。

    刘参谋不以为意,问汉子:“你懂甲骨文吗?”

    “简化的‘生意’二字我都没整明白,哪还懂那天书玩意!”汉子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你也会和他们一样熟视无睹。”刘参谋遗憾地看着汉子。

    “何以见得?”

    “财神腿上纹的就是甲骨文!”

    “您连甲骨文也懂?!”

    “略知一二。”刘参谋嘴角轻挑。

    真乃高人!竟连甲骨文也懂!汉子不由对刘参谋再次仔细审视,但见他面如冠玉、目若星辰、剑眉修鼻,好不潇洒!如挽个发髻,穿件长袍,手里再挥根佛尘,可不就是活脱脱的刘伯温!再想到背上原本令他盛怒不已的“豺运滚滚”,竟神差鬼使暗合了财神孙悟满的成功秘笈,更是喜形于sè。于是捧了刘参谋的手兴奋道:“要不我索xìng再在背上纹个‘狮虎再世’?”

    “狮虎乃万兽之王,岂能一蹴而就!”刘参谋语重心长劝慰汉子,“你现在还处在绵羊层次,还是先学会当好豺狼再说吧。”

    汉子觉得此话在理。可财神的首席参谋就在眼前,他断不肯错过了咨询的机会,便虚心问刘参谋:“你看我眼下做什么买卖好?”

    刘参谋低头想想,凑近汉子耳边嘀咕了几句。

    汉子惊得大叫:“什么?种大白菜、大萝卜,还纳米的?!”

    “你小声点!”刘参谋四下张望了一下,对汉子说,“眼下什么新cháo玩意都冠以‘纳米’,你得学会玩弄新概念。”

    “这不是欺骗吗?”

    “要想当一条成功的豺狼,第一步就是要学会欺骗。”刘参谋谆谆劝诫汉子道,“于今的世道就是:商家惯于说谎,消费者乐于被骗。世风如此,你若实话实说,别人反而不感兴趣。”

    “这倒是!”汉子深有同感。又问刘参谋,“那干嘛非得种大白菜、大萝卜?”

    “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你若玩出一点新花样,人人便想尝一尝——这样销量就大了。”刘参谋细道所以。

    “可别人吃过后,发现这所谓的纳米大白菜和纳米大萝卜口味和一般的没什么两样,不再买了怎么办?”

    “别人张悟本能把绿豆整得包治百病,你就不能说纳米白菜、纳米萝卜能预防癌症和艾滋病吗?”刘参谋点拨道。

    “有道理!”汉子连连点头,又问,“可这招要是也不灵了呢?”

    “那就改种纳米土豆,纳米番茄,纳米大蒜,纳米......一言以蔽之,什么销量大,你就种什么。”刘参谋笑道。

    “可纳米这玩意玩腻了怎么办?”汉子巧遇刘参谋,当是一跤跌进了金矿,兴奋之余,穷掘不舍。

    “不是还有厘米、微米、忽米吗?”刘参谋耐心启发汉子,“新概念有的是,就看你怎么玩。”

    汉子点头如捣蒜,对刘参谋认真道:“到时候你可要替我介绍几个大买家。”

    “那当然!”刘参谋欠身对汉子神秘道,“眼下我就给你推介一个消费大户。”

    “谁?”

    “越城天味阁你知道吧?”

    “嘴里有牙的人谁不知道越城天味阁!”汉子不无责怪地对刘参谋笑道,“您真当我白痴啊?”

    “可天味阁耗材最多的两道菜你未必清楚。”

    “难道说是白菜萝卜?”汉子惊道。天味阁他也慕名去过很多次,还曾偷了一份菜谱回来仔细研究,却是从未见有白菜萝卜这两道菜。

    “你这么聪明,以后若变成豺狼,不发财都难。”刘参谋点头赞许道。

    “可我从未在天味阁吃到过白菜萝卜。”得到高人的首肯和看好,汉子兴奋得满面红光。

    “若让人轻易就吃出白菜萝卜味道来,那天味阁就不叫‘天味阁’,而叫‘无味阁’了。”刘参谋笑道。

    诚哉斯言!汉子听了连连点头。对刘参谋忐忑道:“听说天味阁选料极为挑剔,到时候我怎么打得进去?”

    “所以你首先得种出上好的白菜萝卜。”

    “然后呢?”

    “然后坐等天味阁的采购经理上门,并以比一般萝卜白菜贵三倍的价格卖给他。”

    “这也太离谱了吧?”汉子惊得张口结舌。

    “你若知道天味阁一盘普通的萝卜丝要卖三百块,就不会这么想了。”刘参谋拍拍汉子的肩膀,笑道,“关键是种出的白菜萝卜品质要好。”

    “可怎么才能种出上好的白菜萝卜?”汉子望着刘参谋,皱起了眉头,“盖大棚?”

    “大棚就免了。”刘参谋脸sè肃然训导汉子,“万物偎天地而生,当xìng发于自然,唯餐风饮露,尽沐rì月光华,方能展其至xìng。”

    汉子如闻佛诫,对博学的刘参谋油然而生景仰,于是惴惴问道:“那如何是好?”

    “选一块清静之地足矣!”刘参谋脸上露出向往神sè,“最好是青山绿水间,远离烟尘地。”

    “可现在哪里还有干净的地方!”汉子蹙眉忿嚷。

    “眼下有一块地方尚无人开垦,倒是不错!”刘参谋盯着汉子嘿嘿直笑,“就不知你敢不敢去。”

    “我都输得要当老婆了,还有什么地方不敢去的!”汉子把胸脯拍得“啪啪”响,问刘参谋,“您说!什么地方?”

    刘参谋微微一笑,“钓鱼岛。”

    “哪个钓鱼岛?”汉子一时没回过味来。

    “中国还有第二个钓鱼岛吗?”刘参谋白眼一翻。

    汉子醒过神来,表情倍是滑稽,“风险大了点吧?”

    “现在连纹个身都有可能出意外,还有什么事不冒风险!”刘参谋笑道。

    “可这风险也未免太大了!”汉子把头皮挠得沙沙作响。

    “风险是大了点,可你想过收益没有?”刘参谋循循善诱。

    “愿闻其详!”汉子拱手恭问。

    “你若真能在钓鱼岛安营扎寨,那可就成了国人心目中的英雄——”刘参谋娓娓道来,“一朝成名天下知且不说,保不定zhèng fǔ为了嘉勉你,连地皮钱也免了......”

    “我对虚名不感兴趣,也不想沾zhèng fǔ的便宜,就想一心一意种点白菜萝卜。”汉子打断刘参谋。

    “关键就在这里!”刘参谋接道,“粒粒平凡种,棵棵爱国心——你想这样寓意非凡的白菜萝卜该卖多少钱一棵?”

    汉子顿悟,脱口而出,“一千一棵——不!一万一棵也不过份!”

    “言尽如此,多说无益。”刘参谋拍了一下汉子的膀子,叹道,“去不去,你自个看着办吧。”

    “可那里两国口水战正打得厉害。”汉子似有所动。

    “那不刚好!”刘参谋戏道,“口水充足,这样你连肥料钱也省了。”

    “可我怎么才能上去?”汉子极其认真,一副跃跃yù试的样子。

    “那就是你的事了。”刘参谋两眼一闭,不再言语。

    汉子起身,连声朗笑,背着“豺运滚滚”阔步而去。

    见汉子出了店门,刘参谋挣开双眼,冲汉子喊道:“以后,谁的话你也不要轻信!”

    汉子回头一笑,“那我该信你吗?”

    刘参谋一时怔住。

    汉子此去杳如黄鹤。是否真地上了钓鱼岛种白菜萝卜,刘参谋无从知晓。不过,竖年国内倒真有一种钓鱼岛牌纳米大萝卜和纳米大白菜上市。国人为此扼腕相庆——自己的国土,却不能上去走走,已是莫大的遗憾,吃吃那里产的大白菜和大萝卜也多少能弥补一下;哪怕这白菜萝卜不是钓鱼岛产的,听听名字也感到亲切。于是举国疯抢,白菜和萝卜一度洛阳纸贵。为此,国内所有的餐馆不论大小、顺势而动,纷纷推出钓鱼岛爱国大白菜和爱国大萝卜两道菜,据说生意奇好。又据传,这两道菜还一度成为许多地方zhèng fǔ官员公款吃喝必点的爱国菜,并风靡全国。......

    刘参谋再次见到汉子,已是第三年在天味阁青城分店开张周年庆典上。一阵寒暄之后,刘参谋才知道,一年来,市面上卖得贵比猪肉的钓鱼岛牌纳米大白菜和纳米大萝卜还真是汉子所种。不过汉子不是在钓鱼岛种的——他曾租了渔船数次偷偷摸摸想潜上钓鱼岛而未果——而是砸锅卖铁在千岛湖包了一个荒岛种的。

    那时,刘参谋才知道,已经贵为天味阁白菜萝卜特许供应商的汉子名叫程要金。更令刘参谋始料未及、大跌眼镜的是,他一心为阿蕊解困而编造的一套胡言乱语,不仅令程要金深信不疑,更被他奉为rì后行事的宝典,并因此成就斐然:那时的程要金不仅彻底咸鱼翻身,而且已然成长为国内白菜、萝卜界赫赫有名的淡水大鳄!

    面对浑身上下已了无绵羊特质的程要金,刘参谋错愕不已。本来他想跟程要金言明自己当初只是瞎编,可见程要金缠着他喋喋不休地嚷嚷着有朝一rì要成长为蔬菜界的狮子老虎,便不忍打击其奋斗的积极xìng,所以就忍住没说。

    不过酒酣耳热之余,刘参谋还是客气地问程要金需要他帮些什么。当时,程要金万事俱顺,就为一事烦恼,便对刘参谋说了,并问主意。原来,程要金在千岛湖种的钓鱼岛牌纳米大白菜和纳米大萝卜质脆味甜、又白又胖,不仅国内抢手,而且远销海外。可偏偏就是进不了rì本。问rì本商人因由,对方打死也不肯说。这让程要金异常纳闷。

    刘参谋听完,眼珠一转,对程要金说:你把白菜萝卜先转手俄罗斯,再打上“北方四岛产”的标签,你贵上十倍rì本人都会豁开肚皮进口,不信试试。其后,程要金依计而行,果然奏效。便打电话向刘参谋报喜,刘参谋只是淡淡应了一句:小偷也有爱国情怀。

第一二八章 有人要纹身

    看着汉子欢天喜地离开刺青店,刘参谋总算松了口气。此刻,一直躲在后室支耳偷听的阿蕊折出身来。不过,刘参谋和汉子说话声音时高时低,隔得又远,她也没有听清什么。

    “走了?”阿蕊在前厅东张西望,不见汉子身影,便冲刘参谋吐吐舌头。

    “走了。”刘参谋对阿蕊两手一摊。

    “事儿就这么完了?”汉子刚刚还如狼似虎、怒气冲天,怎么一下子就善罢甘休了?阿蕊仍是不敢相信。

    “看你这样子,好像没被狠狠敲一竹杠,感到非常遗憾。”刘参谋笑嘻嘻瞅着阿蕊。

    “哪里啊!”阿蕊走上前去,怯怯地试着抱了刘参谋的膀子,见他不再挣开,芳心大喜,娇嗔道,“我是怕他再来。”

    “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应该不会再来了。”刘参谋喃喃道。阿蕊温润的手在臂上轻轻摩挲,让他感到久违的温馨与宁静——那是小时候享受母亲抚摸时才有的感觉。这种感觉虽然遥远,却是如此熟悉!一种异样的温情刹那涌上他的心头:或许,自己真和阿蕊有缘。

    “再来我也不怕!”阿蕊烟眉轻挑,冲刘参谋甜甜一笑。

    “为什么?”

    “因为有你啊!”阿蕊紧了紧抱着刘参谋的手。

    刘参谋心里一热,语气却故作淡淡的,“你刚才应该打个电话给你姐夫。”

    “他呀,现在整天为说服孙悟满投资他的厂子弄得焦头烂额,还哪里顾得上我这皮毛小店!”阿蕊悻悻叹了口气,“再说,他也不敢来。”

    “为什么?”刘参谋好奇道。

    “还不是和你一样。”阿蕊气嘟嘟剜了刘参谋一眼,“怕我缠住他在身上刺东刺西。”

    “那他以后更不敢来了!”想起阿蕊在汉子背上留下的“杰作”,刘参谋不由嘿嘿笑了起来。

    “为什么?”阿蕊飞了刘参谋一眼。

    “一不小心就被变成了豺狼,他还敢来啊?”刘参谋打趣道。

    “我那是心不在焉!”

    “那你的心到哪里去了?”刘参谋故作探头探脑,仓皇四顾。直逗得阿蕊吱吱脆笑,道:“丢了!”

    “丢哪了?我去替你找回来。”刘参谋故作抬脚yù走。

    “不用找了!”阿蕊大急,紧紧抱了刘参谋的手臂,脸上红cháo泛起,幽幽道,“现在,它自个回来了。”

    “哦!”刘参谋静静立着,一动不动雕塑一般。许久,才抽出手臂,轻轻揽了阿蕊的肩,在她耳边细语,“要不,你在我脚上纹两枝花蕊。”

    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阿蕊闻言喜不自禁,娇呼一声“真的啊!”又不甘问,“你干嘛不纹在胸口?”

    “十指连心,可不是光指手指。”刘参谋抬脚晃晃,冲阿蕊灿然一笑,“这样,至少我每天看起来方便。”

    “哦,我忘了你现在也是金鼎的赤脚大仙。”阿蕊无限同情地看了刘参谋一眼,脸上显出忿然神sè,“这孙悟满也真是,自己脚痛穿不了鞋,还要手下也光着脚。也太过份了吧!”

    “其实这错不再他,而在我。”

    “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是不是奴才当习惯了?”阿蕊肩膀一矮,挣开刘参谋。

    “这次真是我错了。”刘参谋搓手后悔道。

    “那你说我听听。”阿蕊扑哧一笑。

    刘参谋解释道:“那天,我正在办公室剪脚指甲,听到孙悟满凶巴巴叫,我连鞋袜也没来得及穿,就跑了过去。原以为又要挨他一顿训斥,没想他一见我光了脚,就高兴得不得了,还问我为什么光脚。我见他盯着我的脚乐得嘴都歪了,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就应了一句:‘看您右脚整天光着,我心里难受。’谁知孙悟满竟被感动,拍了我的肩膀说:‘不愧是我的贴心参谋!’你想,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把鞋穿回去吗?”

    “为哄一人开心,却让金鼎上万人跟着遭罪——”阿蕊连戳刘参谋的额头,“你罪莫大焉!”

    “这事哪能怪我!”刘参谋大呼冤枉,“他们那是自作自受,谁叫他们有媚上之心。”

    “可你是始作俑者,万死难辞其咎!”阿蕊啐道。

    “所以我得想办法早rì医好孙总的脚痛。”

    “哇,没看出来你野心挺大——”阿蕊瞪着刘参谋叹道,“当了刘伯温还不算,还想再当一回华佗!”

    “说不定我真有办法医好孙悟满的脚痛。”刘参谋冲阿蕊诡秘一笑。

    “那敢情好!”阿蕊吃吃猛笑,“就怕他脚痛好了也未必肯再穿鞋。”

    “怎么会!”

    “你看他现在每天修着脚甲多享受!”

    “你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阿蕊撇嘴,“我姐夫呗。”

    “孙悟满的脚趾甲现在的确很漂亮。”刘参谋道。

    “你马上就不会这么想了。”阿蕊说着把刘参谋拖进一间上好的纹身房里,又招呼徒弟端来一大盆水,不由分说把刘参谋按在榻上,脱了他的皮鞋,把脚摁进水里洗了起来。

    “现在就纹啊?”刘参谋见旁边消毒盘里一溜十几种型号的金针锋芒毕露、寒光闪闪,不由连声音都颤了。

    “嘿嘿,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阿蕊摩拳擦掌、急不可待,“我可不想你出门就反悔!”

    “痛吗?”刘参谋怯怯问。

    “你被蚂蚁咬过吗?”

    “小时候咬过。”

    “那我让你重温一下儿时的记忆。”阿蕊做了个鬼脸......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阿蕊针针见血在刘参谋脚背上全神贯注描绘着自己对未来花蕊般的憧憬和梦想;刘参谋则仰在榻榻米上尽情享受着被“蚂蚁”啃噬的痛楚与麻酥。二人虽然话语不多,但肌肤却无时无刻不在倾诉与交流。或许,当两颗心越过遥远星河终于执手以对的时候,话语本身就是多余的。

    总算大功告成!当阿蕊在刘参谋脚背刺完最后一针,把金针一扔,兴奋得连连搓手,顾自欣赏了好大一会儿,才把刘参谋拉起来,得意道:“你看看!”

    刘参谋一低头,顿时呆了:只见自己脚背上,两颗梅蕾迎霜傲雪、俏然屹立,气清骨奇、喷薄yù绽——竟和真的一模一样!那哪是刺的,分明就是掐了两个梅花骨朵嵌上去的!

    “太美了!”刘参谋由衷地赞叹。

    “和孙悟满漂亮的脚趾甲比,如何?”阿蕊得意洋洋问。

    “一个是农民的随xìng之作,一个是大师的妙手天成。”刘参谋一脸正sè,“水准、境界天上地下,怎可同rì而语?!”

    阿蕊心花怒放,玩笑道:“以后,你总算可以在孙悟满面前趾高气扬了。”

    刘参谋听了脸sè陡变,拍腿大叫:“完了!”

    “怎么啦?”阿蕊吓一跳。

    “上次孙悟满在李参谋办公室拍死一只蚊子,结果一连生了好几天闷气。”

    “为什么?”阿蕊大为惊奇。

    “嫉妒呗。”刘参谋解释道,“一个参谋办公室的蚊子,凭什么比他总裁室的蚊子还大还肥!”

    “这嫉妒得也太没边了吧?”阿蕊惊得张口结舌。

    “所以我们现在和他一起吃饭连牙也不能剔。”刘参谋无奈道。

    “为什么?”

    “他牙稀,享受不了剔牙的乐趣。”刘参谋笑道。

    “暗无天rì!”阿蕊哈哈大笑,挖苦道,“给孙悟满做手下,可真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所以——”刘参谋指了脚背上两朵清丽异常的梅蕾,担心道,“孙悟满见了,还不知要嫉妒成什么样子。”

    “那简单。”阿蕊喜滋滋道,“如果孙悟满真地给你脸sè看,我就免费替他纹个‘百兽闹chūn’。”

    “那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刘参谋斜了阿蕊一眼。

    “到时你再替我说说。”阿蕊热切道。

    “看来你早就算计好了。”刘参谋轻轻捏了捏阿蕊的脸蛋。

    刘参谋猜得一点不错,阿蕊确有这份心思。孙悟满是青城数十万生意人追慕和学习的榜样,省内也有不计其数的仰慕者。若能在他的光脚上纹个动物图案什么的,保不定有多少人跟风。到时候她何愁自己伟大的目标不能实现!她甚至想,眼下是不是该着手拓展分店,不然到时怎么忙得过来!

    “凭你三寸不烂之舌,说动孙悟满肯定不成问题。”阿蕊无比信赖的望着刘参谋。

    面对如此眼神,刘参谋yù拒不能,只好道试试看。阿蕊欣喜万分,趁其不备,猛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偏巧此时有徒弟前来请示,撞个正着。刘参谋窘极,却也感到有些飘飘然。不过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还重任在身呢!于是,待徒弟出去,低声道:“改天,我给你一展手艺的机会!”

    “你有朋友想纹身?”阿蕊眼睛一亮。

    “要死要活缠着我请你上他家去。”刘参谋故作万般无奈。

    “那你何不早说!”阿蕊责怪道。

    “他也是这两天才动了纹身的念头。”刘参谋解释道。

    “肯定是在别人身上见过我的大作了。”阿蕊得意道。

    “可不!”刘参谋笑道,“他说了,只要你纹得让他满意,就送你一辆宝马。”

    “哇,阔佬!”阿蕊一声惊呼,忙问是谁。

    “到时你就知道了。”

    “住哪?”

    “到时你就知道了。”

    “纹什么?”

    “到时你就知道了。”

    阿蕊不由皱起了眉头,“什么人哪,搞得这么神秘!”

    “你也别问了。阔少嘛,xìng情总有些古怪。”刘参谋笑道。

    阿蕊只得按捺满腹好奇,又问什么时候。刘参谋想想道,就这一两天吧。说罢抬脚yù走。阿蕊不舍说,这就走?

    “‘豺狼’都滚了,我还留下干什么!”刘参谋笑道,“可记住了,以后再把人变成豺狼,我可帮不了你!”

    “以后不会了!”想到终于拴住了天马,阿蕊一时心花怒放。恋恋不舍送刘参谋出店门,仍忍不住斯斯斯艾艾拉了他的手,撒娇道,“以后,你得每天来我店里报到!”

    “那我给你当参谋得了!”刘参谋搞怪地直吐舌头。

    “怎么,我不配吗?!”阿蕊扬眉瞪眼,一声娇喝。

    刘参谋吓得泥鳅似地钻进车里,发动车子就跑。

第一二九章 风雨天味阁

    一早,姚秘书为不折不扣落实范市长“不许武岭团队少一两肉”的庄重指示,颇费一番思量后,便在玉皇山庄附近一高级餐馆张罗好了半个月的送餐事宜。为了不引人注意,当然,也是免被人误解以维护铁面判官在越城人民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他没敢亮明自己的身份。只说是替玉皇山庄某某某富豪订的餐。餐馆主要傍一干zhèng fǔ要员和玉皇山庄富豪而生,对此类业务早已驾轻就熟,并配有特制的送餐车辆和jīng美器具,送区区十几人的饭菜,自是不在话下。

    中午,姚秘书欢天喜地将一顿jīng美饭菜送至“天字一号”,原以为武岭吃罢定会大抒军民鱼水情,谁想他嘴一抹,道:“自下顿起,非白菜萝卜不受!”姚秘书想整rì吃白菜萝卜这营养如何跟得上,非掉膘不可。一时大急:“我怎么跟范市长交待!”武岭板颜道:“那是你的事。反正我把态度端给你:要么取消送餐,要么白菜萝卜,你自个看着办——还有,不许在白菜萝卜里闻到鱼肉荤腥!”

    姚秘书匆匆赶回市府跟范市长汇报,范市长也如武岭**撂给他一句,“那是你的事!”

    姚秘书自跟了铁面判官,数年如一rì清汤寡水、粗茶淡饭,对吃鲜有研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便求助市府其他秘书同行。同行们个个食不厌jīng、脍不厌细,早升华为美食家,于是众口一词要他上天味阁。因为放眼越城餐饮界,唯有天味阁能把白菜萝卜做得味如山珍,而又不闻丝毫的鱼肉荤腥。

    姚秘书得此讯息如获至宝,便马不停蹄跑去天味阁,却被告知根本没有白菜萝卜这两道菜。再一打听,才知白菜萝卜经过无数道复杂工序,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哪还有白菜萝卜的丁点影子!姚秘书想如此jīng细的萝卜白菜送去武岭团队,肯定会被拒绝。便问大厨能不能将白菜萝卜做成既不失原样,又能保证营养而且不闻丝毫荤腥的菜肴。大厨断然摇头,说除了我们冯总(冯子赞),越城无第二人做得到!

    不得已,姚秘书只好费尽千幸万苦找到一向深居简出的冯子赞,待亮明身份,便说出相烦之意。谁想竟被冯子赞一口拒绝。姚秘书心里好不得劲,只好怏怏回返。在路过《都市晚报》社时,他想起昨rì借“天字一号”后答应陈子昂的事,便将车开进了报社。

    顾主编午饭后正窝在办公室帮太太打理QQ农场,忽听有人敲门,忙关了电脑显屏开门。一见是姚秘书,当见了铁面判官,极是恭敬地将他让到椅上坐了,便问大驾光临有何指示。

    姚秘书心中郁闷,了无情致闲扯,便拐弯抹角说杜若甫前几rì在市府借调采访期间表现如何优异,范市长如何满意云云,最后才有意无意顺带问了一句报社是不是拟升一位副主编。

    顾主编早年在市府做过二十年刀笔吏,对姚秘书这套虚与委蛇的官场说辞再熟悉不过了。忙道:让领导费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姚秘书听罢满意一笑,也无心续聊,便起身告辞。顾主编相送出门,见他郁郁寡欢,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姚秘书心里一动,想顾主编在市府吃的盐比自己在市府吃的饭少不了几两,便说了上天味阁找冯子赞被拒之事,想听听他有何良策。不过,为保密起见,他没说找冯子赞的真实目的,只说是为筹备市里的国庆招待会,去天味阁借几位厨师。

    顾主编一听便笑,“这事找杜若甫准成。”便yù电话唤来杜若甫。姚秘书喜出望外,忙道:“举步之劳,不用不用。”问了杜若甫办公室何处,便索步过去。

    杜若甫正在办公室电脑前欣赏李照照为他代写的副主编竞职构想,抬眼见姚秘书大驾光临,足是大吃一惊。姚秘书和杜若甫本有几分熟识,兼之前几rì为勘探玉皇山,又没少和杜若甫照面,此际再见也不客套,便将眼下自己遇到的难事和盘托出。杜若甫一听大笑,“这有何难!”拎起电话便拨了陈子昂的手机......

    要说陈子昂与冯子赞有何渊源,话就有点长了。

    说起这天味阁,名字更是有些来头。据说,当年乾隆第一次下江南来到越城时,问候驾的越城知府“附近可有裹腹之所”,知府当然知道天子的“裹腹之所”是何含义,那岂是市井布衣眼中面摊酒肆!就把微服的乾隆带到当时越城最好的饭庄——怡福斋。乾隆来到怡福斋,见是一端庄古拙的四合院落,颇有京城屋宇气象,顿生归家之感。

    那时的怡福斋不仅做着餐饮,还顺带干点宾馆营生。于是乾隆闹中取静,在此小住下来。饭庄老板见是知府大人亲自带来的客人,自然是拿出看家本事,rìrì好酒好菜侍候着。乾隆在此一连盘桓数rì,竟被怡福斋的美味佳肴勾得有些不忍离去。直到亲随斗胆多次谏言催促,乾隆方恋恋不舍走出怡福斋的上好厢房。出得大门,抬眼回望饭庄的招牌,对殷勤相送的饭庄老板笑道:“‘怡福’者,乐腹也。你这饭庄的名字虽然俗气了些,倒也名副其实。相烦你这些rì的殷勤款待,临走之前,我送你一副新牌匾如何?”

    饭庄老板见微服的乾隆气宇非凡,越城知府在他面前有如仆从一般,又见其一干随从个个傲气十足,想此人定是大有来头。一听他要送自己饭庄牌匾,当真是喜出望外,忙命伙计取来笔墨纸砚。只见乾隆大笔一挥,三个端庄浑厚的大字跃然纸上——“天味阁”。写完,乾隆含笑一语不发,接过随从递来的纸扇,悠哉摇了翩然离去。看得饭庄老板不由呆了。

    过了几rì,光荣完成接待任务的越城知府来怡福斋摆庆功宴。饭庄老板自是打躬作揖舍命相陪,酒酣耳热之际,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便问知府题匾的客人是何来头。知府酒足饭饱,略显醉意,拉着老板来到天井,指着繁星闪烁的天空,喷着酒气叹道:“天也!”

    饭庄老板顿时明白,当即惊倒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礼。后又买了上好的紫檀木,请越城最好的工匠刻了乾隆的御赐招牌,漆上金漆,悬于饭庄门厅之上。其后,饭庄御赐金匾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食客云涌。当时各地名流巨贾来越城,更是非天味阁饭菜不食。其生意之好,整个江南无出右者。

    人道是,“人无千rì好,花无百rì红。”这天味阁自乾隆爷赐匾后盛极一时,其后便随着清朝的衰败而衰败了。及至民国时期,虽然还在苦撑,但生意已是江河rì下。当时天味阁招牌菜之一的东坡肉,因为猪肉难求,都不做了。

    而如今响当当的叫化鸡,就是天味阁的第六代传人、当时的饭庄掌柜冯庚尧准备关门大吉时做出来的。据说歇业前一天,冯庚尧一人呆在饭庄里,看着天井里一只瘦骨嶙峋、踟蹰觅食的小鸡,一时悲从心起:饭庄大门外的街道上,到处躺着饿得奄奄一息的乞丐。而这无食喂养的小鸡,又何尝不是一个饿得行将待毙的另类乞丐!与其让它这样整rì里在剩饭也找不到一粒的天井里晃悠、看着让人心酸,倒不如超度了它,也让即将作鸟兽散的饭庄伙计们打打牙祭。于是他捉了小鸡杀了,掏出内脏,连毛也懒得拔,就用荷叶包好,胡乱塞了一些调料后用烂泥裹上,随手扔进了余余烬未息的炉堂......

    好在天味阁歇业未几年,越城迎来解放。天味阁枯木逢chūn,冯庚尧又把用上好绸缎裹得严实的“天味阁”牌匾挂了起来。后又公私合营,并一度更名为“向阳饭店”。不过“天味阁”的牌匾并未因此扫进历史的垃圾堆,而是一直作为冯家的传家宝,代代相传。

    特殊时期时破“四旧”,红卫兵想逼冯老爷子把“天味阁”的牌匾交出来一焚了事。冯老爷子宁死不从,脖子一梗,朝红卫兵头头直翻白眼:“**现在就住在当年乾隆住过的地方。那才是中国最大的‘四旧’。有本事,你们去把它烧了。”唬得在场的红卫兵当即背了一通**语录,然后灰溜溜地走了,自此再也没敢来sāo扰过。

    这“天味阁”的牌匾算是保住了,可一直没有机会再挂出来。直到一九九二年,冯老爷子听罢一曲《chūn天的故事》后热血沸腾,便命其时已是向阳饭店大厨的长子冯宝玑承包了向阳饭店。被绸缎包裹了几十年的“天味阁”牌匾,这才得以重见天rì。

    不过,冯宝玑没敢把匾悬在门厅,而是挂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因为这块传承了一百多年的金字招牌,不仅材质珍贵,而且又是古董。据行内资深人士讲,这匾单紫檀就价值数百万,如果加上文物价值,起码也有千万之巨。如果将它悬于门厅,那无异于开门揖盗,说不定第二天就被人摘走了。

    关于“天味阁”牌匾的传言甚多,真伪莫辨。但有一事却千真万确,因有家庭录像为证。那便是,曾有一南方收藏大佬慕名而来,并就匾开出一千一百八十万的价码;冯宝玑为此开了家族会议,与会者致富心切,一致决定卖掉;冯宝玑颠颠跑去跟老爷子汇报,被一拐杖砸得绷带缠头、七天不识锅铲。

    冯宝玑管厨房称职,管企业不行。天味阁在他的打理下庸庸数年,聊无建树。多亏其子冯子赞,天味阁才得以大放光彩,重现辉煌。

    耄耋之年的冯庚尧、冯老爷子子孙成群,唯对长孙冯子赞情有独钟,说他很像小时候的自己。冯子赞五岁起就跟着冯老爷子一起生活起居。冯老爷子独居于天味阁后面的一座小院。三间青砖瓦房,厨房就占了两间。据说冯子赞还没灶台高时,冯老爷子就垫了小板凳让冯子赞学炒菜。九十高龄时,还带着十来岁的冯子赞到天湖里采藕须做“海天一sè”这道菜。待听着百听不厌的《chūn天的故事》仙去时,一身感天动地的厨艺已悉数传给了长孙冯子赞。

    冯宝玑作为冯老爷子的长子,一身厨艺自是了得!放眼国内厨艺界,能入他法眼的人屈指可数。但他对两个人的厨艺却是心悦诚服,一个是他已经仙逝的父亲,一个就是他的儿子冯子赞。所以当大学刚毕业没两年的冯子赞见父亲承包的天味阁生意火爆、却不见什么盈利时,便毫不客气地命父亲回厨房做他最拿手的大厨,冯宝玑居然一点脾气也没有就乖乖地跑回厨房cāo起了锅铲。

    冯子赞不仅尽得冯老爷子的厨艺真传,也秉承了老爷子jīng明强干的个xìng。接过父亲的经营管理大权后,一刻也没有消停,便对天味阁方方面面进行了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厨艺几近化境且喝足墨水的冯子赞一番苦心没有白费。整顿后的天味阁里外面貌为之一新,当月就盈利近百万,真是rì进斗金。

第一三0章 莫逆亦有怕见时

    要说陈子昂能和天味阁结下渊源,还得感谢杜若甫才对。正是因为他们报社当初组织的“越城青年企业家交流座谈会”,陈子昂和冯子赞才有幸结识。至于二人后来成为莫逆之交,一来是因为陈子昂成了天味阁的忠实拥趸;二来是因为陈子昂曾帮过冯子赞的大忙。

    0三年的时候,生意上如rì中天的冯子赞已不满足于在老旧的四合院里独家经营天味阁了——他想扩张。可未经转制的天味阁当时zhèng fǔ占有绝对股份,股权单薄且是承包人的冯子赞想扩张开分店,门都没有!和地方zhèng fǔ几次商量未果后,一次陈子昂来天味阁请客吃饭,冯子赞便向陈子昂讨主意。

    陈子昂闻言哈哈一笑,“这还不简单!‘天味阁’本来就是你们冯家的祖传招牌,把zhèng fǔ持有的股份收购回来,独家经营不就完了。”

    “你说得轻巧!‘天味阁’我请人评估过,有形加无形资产少说也有两亿多,我们冯家只占25%的股份。收购?我得掏多少钱!”

    十个厨师九个胖,余下一个赛小象。冯子赞倒是个例外,他的身体像他们老冯家所持有的天味阁的股份一样单薄——高手不显于形,这或许也是陈子昂对冯子赞感兴趣的原因之一。听罢陈子昂的建议,冯子赞面泛难sè,瘦削的身子摇摆得像风中的芭蕉叶。

    偏巧当时桌上有一盘天味阁的招牌菜叫化鸡,陈子昂便指了对冯子赞笑道:“这叫化鸡你是做得出神入化,可这怎么借鸡生蛋,你却还欠点火候。”

    冯子赞忙叩问所以。陈子昂便如此这般一番点拨。冯子赞依计而行,果然进展顺利。只是这样一来,冯子赞想大举扩张的计划便搁浅了,为何?收购一下子让冯子赞变成了叫化鸡——流动资金没了!

    其时,越城的餐饮业发展得如火如荼,很多名头远不如天味阁响的老字号像撒豆子般在越城、全省以至于全国开分店。眼瞅着别人每天大把大把地赚银子,自己这乾隆爷钦赐牌匾的江南第一名店却只能窝在家里干瞪眼,冯子赞急得两眼喷血。万般无望处,便向陈子昂大叹苦经。

    既成朋友,陈子昂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在给冯子赞好好上了一堂“步步为营、稳健扩张”的教育课后,答应他:凡在越城开分店,负责提供一切费用。

    真是天降财神!冯子赞闻言大喜,忙问利息怎么算。陈子昂道:“你又不用十年八年,利息就算了。”冯子赞道:“那怎么行,要不我给你天味阁股份算了。”陈子昂正sè道:“你好不容易做回天味阁真正的主人,我岂能乘虚而入再拆你的御赐招牌!”冯子赞如何肯依,便道:“那我给你干股,每年给你分红!”陈子昂道:“干股也是股。既未寸功,何来干股?万万不可!”冯子赞感动之余,倍是不安,道:“开一家分店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少说也得两千万。你分文不取,我如何心安?”陈子昂微微一笑,玩笑道:“若求心安,倒也简单——以后凡我上天味阁请客,你亲自下厨即可。”冯子赞嘿嘿憨笑,“那也不够。我还得给你干股,每年给你分红。”陈子昂见他如此固执,没好气道:“如果你真是赚了大钱,我倒是愿意笑纳。”

    其后两年,冯子赞在越城开了六家分店,陈子昂先后借给他近五千万,如果加上垫资装修的钱,少说也有近亿资金,端是一分利息也没有收过。

    金字招牌就是金字招牌,现在,冯子赞仅越城所开六家分店,每年少说也有过亿净利。时至今rì,天味阁当之无愧执得越城餐饮之牛耳,并以其细腻的服务和jīng致的菜品独步江南。

    相较于身逢乱世、天井唯有一小鸡踟蹰,到如今的rìrì车水马龙、人众熙攘,天味阁当真是天上rén jiān又走了一个轮回。冯老爷子若在天有灵,当慰他选定的接班人果真不负所期,尤应叹天味阁终于喜逢昌明盛世!

    现在每天忙着培训大厨和拓展分店的冯子赞,已经很难得亲自下一回厨房了。不过他异常感念困难时候给自己出过很多主意并给予无私帮助的陈子昂,所以他在越城每个分店的员工休息室无一例外地挂上陈子昂的照片,以便让新来的服务员记住陈子昂的面孔,凡见到陈子昂来天味阁吃饭,不论哪个店,一定要告诉他。尽管是戏言,冯子赞也丝毫没有忘记陈子昂当初说过的话——他要亲自下厨替陈子昂做菜。

    起初,陈子昂很惊奇,为什么自己上哪家天味阁分店吃饭,没有多久就能见到冯子赞。其后命手下人一打听,才弄清怎么回事。陈子昂没想冯子赞竟把自己一句玩笑当了真,感动之余,便很少上天味阁吃饭了。毕竟,人家冯子赞现在的身家一点也不比他少,而且是名震江南的天味阁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更是国内厨艺界宗师级的人物。每次吃饭,要这样身份的人亲自下厨侍候着,一次两次还行,时间一长,谁受得了?

    倒是冯子赞,十天半月若不见陈子昂上天味阁,便有些技痒难忍,于是打电话催陈子昂去品尝他新近研究的菜品。陈子昂尽管被撩拨得满肚子的馋虫直爬上嗓子眼,也只好强忍着找借口推脱。

    冯子赞为此倍感遗憾。不过,他倒没有忘记自己当初许给陈子昂红利的承诺。这几年每逢年底,必亲自带着一两百万的支票来给陈子昂拜早年。陈子昂自然是拒绝接受。冯子赞岂不肯罢休,被逼急了,最后总是那句话,“难道,你希望天味阁亏本不成?”陈子昂甚感无奈,只好收下支票,以至于现在他都有些怕见冯子赞。

    接到杜若甫的电话时,陈子昂正捧着一本风水学研究堪舆之术。他以为,要想从玉皇山庄四十八号别墅后院神不知鬼不觉拿到孙悟满踹过的那块石头,唯一的办法就是利用曹天潜迷信的特点,令其自毁了假山。他对风水一无所知,所以不得不临时抱抱佛脚。此前,他曾想干脆花一笔钱直接问曹天潜买了这石头,后一想便觉不妥。且不论这石头是不是陨石,抑或玉皇山所埋天外来客遗落的部件;即便它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单就自己肯出高价相购讲,曹天潜也定会怀疑石头中藏有玄机,因而未必肯卖。如此打草惊蛇、弄巧成拙,那石头岂不永无到手之rì!不得已,他这才想到扮一次江湖术士。至于此招灵不灵,那就得看王昌临这两rì对曹天潜铺垫得如何了。

    十多天来,陈子昂在盼与惧的矛盾心境中终于等来杜若甫的电话,竟有些不知所措。想到昨夜在仓基社区自己情急之下还毫不犹豫抱起季玉,心底更是愧不堪言。做贼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原本悦耳的手机铃声在他听来有如恶鬼催命。

    犹豫半晌,陈子昂方下天大决心似地拿起手机,接通后小心翼翼喂了一声。

    “你怎么才接电话!”杜若甫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随意和灿烂,明明是责备之语,却听不出丝毫的责备之意。

    陈子昂悬着的心稍稍落下来,嘿嘿笑罢,关切问道:“好长时间没见了,最近可好?”

    “老样子,瞎写,瞎忙,瞎跑。”杜若甫笑道。

    “那怎么不见你跑到我这里来?”

    “不是瞎跑嘛,所以没找到门,改天不瞎了就来。”杜若甫笑道,“你这几天可好?”

    “你都快不认我这个当大哥的了,我还能好吗?”陈子昂出语别有用意。

    “冤枉。”杜若甫严肃道,“一直把你当大哥,今生,今世!”

    “无论发生什么?”

    “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发生吗?”

    “......”陈子昂一时哑口。

    “我就知道你想不出来,因为本来就永远什么都不会发生。”杜若甫哈哈一笑,语气认真起来,“找你有事。”

    陈子昂心头一紧,忙问何事。杜若甫便在电话里喋喋不休说了起来。陈子昂听完,眉头不由拧了疙瘩,“你知道我现在最怕见冯子赞。”

    “我还知道冯子赞现在最想见你。”杜若甫笑道,“这事就交给你了,算是惩罚。”

    “罚从何来?”

    “因为你买了‘天之一号’没通报我,因为你捡了一本珍贵古籍也没通报我。”

    陈子昂无语。他知道杜若甫求他帮忙定是有人相托,便问所托之人为谁,要冯子赞做白菜萝卜两道菜又送给谁。

    “你等着。”电话里杜若甫嘿嘿笑了两声,没了动静。声音再起时,已换了一人。

    陈子昂听着甚觉耳熟,却不记是谁,便问:“您是......?”

    “陈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昨天才见过面。”电话里传来姚秘书欢天喜地的声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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