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一章 喜愁联袂至
天底下,什么人的忙都可以不帮,唯一种人的忙无从拒绝——那便是,当托事之人为自己赎罪的对象。
陈子昂从姚秘书的口中悉知事情始末,毫不犹豫答应帮忙。当然,即便没有杜若甫所托在先,他也定会帮姚秘书玉成此事。因为,姚秘书电话里对他暗示,杜若甫升副主编已是板上钉钉。
姚秘书说完事又把电话交还杜若甫。陈子昂和杜若甫唠唠叨叨扯了一通,似数年未见一般。其间,二人心有灵犀似地谁也没提季玉。最后,陈子昂不无讨好问:“要不要我把《越城异物志》给你送去?”
杜若甫道:“哪敢劳哥大驾,改天我上怀古楼看一眼便可。”
“此书有趣,读也费劲,看一眼怕是不够。”
“那你干脆送我得了!”
“只要你喜欢。”
“夺人所爱,小人也!我可不敢当小人!”杜若甫怪异一笑,啪地搁了电话。
陈子昂不由怔住了。他不知杜若甫话出有意还是话出无意,唯觉心口锥心一痛。他一向心存坦荡、不齿小人,可为了季玉,他还有选择做君子的余地吗?
陈子昂正兀自发愣,门开了,孟皓然笑眯眯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一袋子,袋里装着陈子昂命他从演艺公司借来的道士服袍——糊弄曹天潜的道具。
“你进来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陈子昂敛住散乱的心神问道。
“瞧你丧魂失魄的样子,自个都变成鬼了,还能听见人的脚步!”孟皓然嗤了一句,问陈子昂刚才愣在椅上在想什么。
陈子昂便将杜若甫打来电话之事原原本本跟孟皓然说了。孟浩然听罢微微沉吟,忽喜笑颜开:“你和季玉有救了!”
“此话怎讲?”陈子昂忙欠身以问。
孟皓然道:“杜若甫说话一向迂板,你不觉得他今天言辞太过意味深长吗?”
陈子昂细细回想,果觉如此,不由连连点头。
孟皓然道:“暂且不论杜若甫有没有察觉你和季玉有什么,单就他说和你之间永远不发生什么、今生今世当你是大哥,就足以说明:他已意识到季玉不爱自己,并打算彻底放手,所以季玉以后爱谁或不爱谁,都无损你们的哥们情谊。”
陈子昂此刻正巴望孟皓然能宽慰宽慰自己,一听此语,顿时如饮甘饴。孟皓然瞧在眼里,信心顷刻爆棚,随即便又唧唧歪歪分析一大通,最后道,“我现在甚至感到杜若甫是有意将季玉推到你面前,或许,他正巴不得你和季玉成为一对呢!”
还有这等事!陈子昂虽觉孟皓然如痴人说梦,却也想一探因由,便问他何出此言。
孟皓然道:“你想,以杜若甫和你的哥们关系,他完全可以在季玉大学一毕业就将她派进你公司,干嘛要等她在外面撞得鼻青脸肿后才想到这么做?唯一的解释是,他当是还对季玉心存幻想,所以下意识中视你为潜在竞争对手,因而不愿季玉认识你或你认识季玉,更不希望你和季玉有过多接触。后来,他想通了,也死心了,牙一咬,便把季玉推到你面前。”
“你怎么知道杜若甫当时视我为潜在竞争对手?”
“家资巨万、风华正茂、孑然一身、貌比潘安,谁有漂亮女友都得防你三分。”
“所以你和陈边边好,一直瞒着我。”听罢孟皓然如此溢美之辞,陈子昂不觉有些飘飘然。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孟皓然一脸嘻笑。
“你以为呢?”陈子昂斜睨孟皓然。
“真话!”
“那还不如实招来!”陈子昂故作沉脸暴喝。
孟皓然挤挤眼,嘿嘿道:“危机感嘛,总是有一点的。”
“你当我发情的公羊啊!”陈子昂不屑一笑,又说回正题,问孟皓然道,“那你说,杜若甫又怎么知道我一定会——那个上某人?”
“兰心慧质、美若天仙、空前绝后、举世无双,见之者若不生情,当泥塑木胎耳!”
陈子昂幽幽叹道:“但愿杜若甫心里,真如你所想。”
孟皓然定定道:“保不定他心里就这么想。”
“动机呢,理由呢?”陈子昂斜眼孟皓然。
“这还不简单吗——”孟皓然吱吱笑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呗!”
陈子昂抬脚朝孟皓然踹去......
电话这端的陈子昂和孟皓然正呱唧得起劲,电话那端的杜若甫刚送走姚秘书便被顾主编唤进了总编室。
顾主编名唤顾祝同,大半辈子活得有些yīn差阳错:考大学时报考的是生物系,却被医学院录了去;在医学院想学男科,却又被调到妇科;分配时本应进医院,却又被分到化工厂;在化工厂时,本想老老实实当一个技术员,却又被厂领导拎到团委工作;在厂团委学毛选时因特不会写官样文章,就请人代写了一份学习心得,谁知一不小心在市学毛选积极分子评比中得了第一名,然后又被调到市委,做起了他最蹵眉毛的事情——给领导写报告。且一写就是二十多年。
顾祝同五十来岁空降到《都市晚报》做了主编,总算是过了一把领导瘾。其行事风格一如他当年给领导写的报告——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或许,这也正是领导派他来当《都市晚报》主编的原因——zhèng fǔ喉舌嘛,就该如此严谨的人把关。
顾祝同自从做了主编后,就封笔了。为示庄重,当时还在报社搞了一个较为隆重的封笔仪式。仪式时,顾主编想来个金盆洗手,却没有金盆。办公室主任便从报社门口专卖锦旗、奖杯的商店临时借来一个大号的金灿灿奖杯,盛了水后端上案牍。顾主编极是认真、极是庄重地洗了一把手,算是为自己二十多年如履薄冰的刀笔吏生涯作了一个颇有特sè的告别。
顾主编后来还想把他满满十大箱报告底稿出版成书,为此特意请来老友、省新闻出版社社长上报社库房看了堆得小山似的报告箱子。社长看后吓坏了:“这工程量也太大了,堪比重编一部《永乐大典》。我一个出版社的力量肯定不够。你最好打一个报告给国家出版总署,让他们组织全国的出版社协作。还有,这书万一出版了,你还得打一个报告给中宣部,让他们专门为这书发一个文件,规定小到街道办,大到省部委,所有zhèng fǔ机关都得购买,不然肯定要亏大钱。”顾主编一听气坏了:“你还是不是一个**员?你还有没有一点历史使命感?你不知道**的最终使命就是实现**吗?什么是**?**归根结底就是消灭钞票——什么物质都共同拥有、都平均分配,还要钞票干什么!你倒好,我分文不取想为后代留下一笔宝贵的jīng神财富,你竟畏首畏脚,居然还跟我提赚钱!真是岂有此理!”说罢,不由分说将社长轰出了库房。
如果说,在《都市晚报》主编位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坐多年的顾祝同今生还有么遗憾的话,就属没有一部自己的著作了。眼瞅着手下们一个个今天送来一部小说请自己斧正,明rì送来一部文集请自己指教,他羡慕嫉妒恨以至眼睛充血就差变成退毛老白兔。
顾主编是一个惯于自省的人,也是一个律己颇严的人,他不能任凭这种羡慕嫉妒恨演绎下去。因为这种扭曲心理已严重影响到他是否晚节可保,甚至于死后是否能顺利闭眼。这尚在其次,更关键是,那十箱沉睡的报告还干系到一部经世宝典能否如愿留鉴后人,以至于千年后他能否与司马迁比肩。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所以顾主编开始思谋以己之力出版那十箱报告。无奈他老婆管钱甚严,他自己的一点私房钱又无私贡献给国家治股市阳痿了,现在他只能靠替老婆管理QQ农场挣点鱼饵钱,要自费出版洋洋五百万字的报告,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顾主编开始在几个得力干将身上打主意,最后相中杜若甫。因为杜若甫不仅和他私交甚笃,而且豪富朋友甚多——其开的宝马就是明证。顾主编以为,如果杜若甫肯帮忙,说服个富豪朋友掏个二三十万替他圆了魂牵多年的夙愿还不是小菜一碟!
顾主编心定杜若甫后,一直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提这事。后来机会终于来了,上面想为《都市晚报》添一位副主编,并授意他推荐一个恰当人选。他毫不犹豫圈定杜若甫。谁想就在要上报的时候,省里、市里有更硬的关系托过来,命他推荐体育版的吴主任和社会版的钱主任。这令顾主编好生为难。好在今rì姚秘书不期而至,并捎来铁面判官的意思。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做这个艰难决定......
顾主编将杜若甫按到自己办公桌前的圈椅上,便庄重宣布,正式提名你为《都市晚报》副主编,待上面批复下来即可履任云云。
杜若甫错愕之余,自是激动不已。
顾主编随即喋喋不休说,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这个位子!两个月来我耳朵磨出茧、家门踩出坑、没睡一个囫囵觉、没吃一顿安神饭,全是因为说情之人。最后我顶住艰险排除万难,任人唯贤唯才是举,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推上马决意荐你,若上面不应我就跳楼,你说我待你多好!
杜若甫感激涕零道,小可不才,承蒙谬荐。大德无语表,大恩不言谢。以后定鞍前马后唯命是从,捍卫党的喉舌,在您的英明领导下沿着正确的舆论方向勇敢前进!
顾主编欣慰一笑,慨然道,以前我对你束缚颇多就是怕你犯错而痛失美好前途。今rì你终有所成,吾心甚慰。自此你甩开膀子、大步向前,只要发挥正能量,我绝不拦你。
杜若甫道,既如此,我这就将竞职演说拿来呈您斧正。
顾主编道,无提斧正,一提我心痛哉!
杜若甫诧道,何故如此?
顾主编道,我rìrì斧人,谁抚我来!
杜若甫更诧,道,若蒙不弃,可否一闻?
顾主编便细细道来。杜若甫听罢,顿时怔得张口结舌。
第一三二章 良机千载难逢
陈子昂和孟皓然琢磨完杜若甫,又心犹未尽琢磨起李照照来。办公室烟雾缭绕,雅致莫辨。朦脓中,唯见两颗人头时抵时分,时仰时沉。孟皓然举例加分析,鞭辟入里、层层递进,最后神情肃穆道:“杜爱李,李爱杜;二人表面尔虞我诈,其实早已芳心暗许。你就坐等好戏,把心放宽到肚里去吧!”
陈子昂顿时眉开眼笑。斯对已无须多忧,当虑自个和孟皓然了。于是长吐一口烟圈,对孟皓然道:“马上给陈边边打个电话,就说我今晚替她和粒粒补办生rì。”
孟皓然面露怯意,“她们昨晚不是说了,让我们静候通知吗?”
“良机千载难逢。”陈子昂决然道,“你就问,神厨冯子赞亲自炒菜,她愿不愿意去。”
“你的意思是,今晚我不仅可以吃到冯子赞炒的菜,而且还可以见到他?!”孟皓然惊喜异常。
这冯子赞生xìng喜静,自被人叹封“神厨”后,更是深居简出,拒媒体千里之外。所以孟皓然虽屡生拜谒之意,却一直无缘一见。他曾为此求杜若甫帮忙。杜若甫颇悉冯子赞的脾气,不愿自讨没趣,没有答应。他便转求陈子昂。其时陈子昂躲冯子赞还来不及,哪还肯送货上门,便“改天改天”地推脱至今。
“那还用说!”陈子昂不无得意乜了孟皓然一眼,抄起手机拨了冯子赞的电话。
冯子赞正与几个得力助手商量青城开分店事宜,接到陈子昂的电话当rì出西天,喜悦之情自不言表。大抒一番渴念之意后,笑道:“你今晚不来天味阁,我明晚就拎着锅铲勺子上怀古楼去!”陈子昂笑骂道:“就给你白菜萝卜,看你能做出山珍海味来!”“知我者,子昂兄也!”冯子赞喜极而嗟,便问陈子昂来电何事。陈子昂道:“打电话一定要有事吗?”冯子赞道:“既无事,为什么一年多不见你主动打一个电话给我?”陈子昂嗤道:“那还不被你逼的!”冯子赞反诘:“你的意思让我做忘恩负义的小人!”陈子昂叹气道:“口沫之惠,寤言不寐,你让我情何以堪?”冯子赞沉默少许,无奈道:“既如此,你要我如何做才肯相见如初?”陈子昂断然道:“摘了鄙人照片,省了红利支票,今晚掌菜一桌,另帮一小忙即可!”冯子赞犹豫半晌,只得应允,又问小忙为何忙。陈子昂嘿嘿一笑,道:“晚上见面再说!”便挂了电话。
这边孟皓然一见陈子昂挂了电话,赶紧致电陈边边。陈边边一听神厨将亲自为她掌勺做菜,喜得是魂飞魄散。不过她没有立即答应孟皓然,而是对镜仔细研究了一番脸蛋,见上面众红斑如暮霭烟消,这方故作万难对孟皓然道:“好吧。”
“你是不是该知会季玉一声?”孟皓然喜滋滋合上手机,瞅得陈子昂无所事事将个二郎腿抖得颤翅蜂鸟似地,便忍不住建议。
“算你有良心。”陈子昂散了二郎腿,点着孟皓然一通笑后,拨了季玉的手机。季玉一听,喜不自禁,忙掏出小镜细端粉脸,抹了上面好不容易找到的一粒微尘,忐忑道:“季莹考完了,你看是不是叫上她?”陈子昂正sè道:“那还用说!”
季玉忙打电话给季莹。季莹亦对厨神冯子赞有所耳闻,一听能吃到他亲手做的菜,早已哈滋横流,哪有不乐意的!不过,念及和唧唧喳喳及啁啁的姐妹情谊,她觉得非常有必要也让她们开开眼界,就回复季玉道:“要飞四只鸟,落单不展翅!”季玉只得马上向陈子昂“请示”,陈子昂笑答:“我索xìng带着冯子赞上传媒学院食堂得了!”
陈子昂刚挂了季玉的电话,又若有所思起来。孟皓然问他又想什么。陈子昂道:“你看,我们是不是该叫上杜若甫和李照照?”孟皓然想想道:“尘埃未定、心照不宣,为免酒桌上不必要的难堪,我看今天就算了吧。”陈子昂忿忿道:“你刚才还说让我将心放宽肚里去!”孟皓然气定神闲道:“推测只是一小步,事实才是一大步。越是曙光在前,越要慎思慎取,不可cāo之过急。”
陈子昂想想也对,忆及以往和杜若甫两rì一见,三rì一晤,倚茶畅侃,侍酒承欢,何其美哉快也!不觉倍感黯然:“只是如此良辰美景,却不见杜若甫,总觉少了什么。”孟皓然忙安慰道:“情定之rì,月圆之时。既怀此心,何愁来rì畅饮无期?”
陈子昂这方展眉,起身拖了孟皓然道:“我们——去修身会所吧。”
“去修身会所干嘛?”孟皓然一脸懵懂。
“昨晚,仓基社区——”陈子昂挤眼道,“你不觉得,今晚我们应该好好弥补一下昨夜损失的形象吗?”
孟皓然遽然猛醒,忙立起身来。两人刚yù出门,沈妙曦匆匆进来,见面便嚷:“子昂,你是对的!”陈子昂莫名其妙。沈妙曦便絮絮叨叨诉起苦来。
原来,前一阵沈妙曦一时心血来cháo为公司搞了个人xìng化管理方案。其中之一便是:以后凡员工过生rì均由公司按级别按标准请吃饭。陈子昂觉得此举既浪费又麻烦,倒不如成立一个员工生rì基金,以后凡员工生rì公司便赏其一束花和一个红包来得实在。沈妙曦大不以为然:吃饭是假,借此深化公司和员工的感情,并顺带听听他们对公司发展的建议才是真。陈子昂觉得此话亦有道理,便责成沈妙曦和几个高管以后轮流陪员工过生rì。陈子昂三家公司统共有员工三百六十多人,如此等于几乎每天都有人要过生rì。面对连篇累牍的宵舞笙歌,几个高管新鲜几次后便熬不住了,于是屡屡托辞让沈妙曦代为前往。沈妙曦因嫌家里老婆做菜难吃,每每求之不得。如此两月好酒好菜下来,竟令他肝脏吃出大三阳。这不,刚从医院体检回来,便急急奔进了陈子昂办公室。
陈子昂和孟皓然听沈妙曦说完,不由哈哈大笑。陈子昂道:“我们今晚去天味阁,你可愿意一同去?”沈妙曦白眼猛翻:“你送我一口棺材得了!”陈子昂道:“可是冯子赞亲自掌勺。”沈妙曦道:“上帝掌勺也不去。”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陈子昂说着便朝门外走去。沈妙曦赶紧拉住他。陈子昂停脚问还有何事。沈妙曦道:“得赶快拿一个员工的生rì红包标准。”陈子昂:“明天再说不行吗?”沈妙曦道:“最好马上拿!”陈子昂讶道:“为什么?”沈妙曦嘿嘿几笑,附耳细道:“因为,今天是我生rì!”陈子昂眼珠几转,道:“别的红包标准你定就行了。我只拿你的。”沈妙曦严肃道:“我的意思也是这样。”陈子昂故意顿顿,道:“我看,就十万吧。”沈妙曦喜形于sè,忐忑道:“就一生rì红包,是不是多了一点?”陈子昂道:“可我觉得实在少了一点。”“为什么?”“因为我说的是韩元。”陈子昂说完,偷笑着拖了孟皓然就溜。
沈妙曦费了好大劲才估清十万韩元相当于八百人民币,心知中了陈子昂的道儿。待要找陈子昂算账时,却见他早已溜得没影,不由恨恨笑道:“你个慷慨的陈扒皮!”
第一三三章 但愿有来生
陈子昂和孟皓然在修身会所折腾两小时,出来时已宛若天人。也难怪,二人本就生得玉树临风,再经园艺大师一番修枝剪叶,自然是神飞气逸,“艳”绝凡尘。
俩人猫进车里,陈子昂掸了孟皓然肩上一根碎发,孟皓然则摁了孟皓然微翘的衣领。二人对镜自叹,免不了惺惺相惜、相互恭维。一时间,溢美之辞如狂风暴雨将对方卷得七零八落。
良久,二人均感晕晕乎,方想起应该锦上添花,便又上男士名品店从里到外置办了价值不菲的全新行头——自然是陈子昂埋单。二人出得店来,一看天sè尚早,一时没有好的去处,便躲进怀古楼喝茶。
茶间,二人话里话外自然是句句不离季玉和陈边边。口疲牙乏之后,孟皓然无话找话又叹陈子昂昨夜的“负荆请罪”之计是何等高明。陈子昂颇感得意,道:“说来听听!”孟皓然掸了从头到脚一身鲜亮,嘿嘿道:“这就是证明!”陈子昂不屑嗤了一声:“好在当初没将宝马送你,不然还不把你乐成范进!”孟皓然不以为意,嘿嘿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子昂诧异问:“此话怎讲?”孟皓然醉心笑道:“边边她——正式答应嫁给我了!”
一听此话,陈子昂高兴万分,忙问:“她什么时候答应你的?”孟皓然道:“就在昨夜喊‘非礼’之后。”“我怎么没听见?”“我也是用心捕捉才听到的!”“你何不早说!”“你和杜若甫都还悬在半空,就我花落有主,我哪好意思!”“那现在怎么说了?”“我这不一高兴没忍住嘛!”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陈子昂大笑三声,弹身奔出房间。再回来时,捏拳反剪双手,盯了孟皓然怪笑阵阵。孟皓然见状浑身竖起鸡皮疙瘩,问他搞什么名堂。陈子昂以命令似地语气道:“你今晚就正式向陈边边求婚!”
一听这话,孟皓然先是一愣,随即兴奋,接着便是惴惴。“这,是不是太仓促了,我可什么准备都没有。”陈子昂笑道:“酒席有了,神厨有了,宾客有了......你一身光鲜还需要准备什么!”
“‘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孟皓然道,“求婚没有钻戒怎么行!你马上陪我去买钻戒!”说着就要拖陈子昂上街。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陈子昂挣脱孟皓然,悠悠坐回椅上,又示意孟皓然坐到自己对面,命他伸出手来。孟皓然依言做了。陈子昂这方将自己一直捏着的拳头埋进孟皓然掌中,然后慢慢松开......
“啊——!”孟皓然一声惊叹中气十足,直震得半掩的窗棂哗哗作响——掌中,正是前几rì他陪陈子昂在金楼所购三对情侣钻戒中的一对!其价值足有四百多万!孟皓然瞅着手里光芒四shè,良久方醒过神来,掌一合,直往陈子昂手里塞,嘴里嚷嚷如沸水冒泡:“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你不是买来收藏的吗?你还是自个留着吧!”
陈子昂厉sè止住孟皓然,故作淡淡道:“谁说我要送给你,借你一用而已。”孟皓然脸上微微有些失望,不过转眼即逝。他端了一对钻戒爱不释手,眼不离钻问陈子昂道:“那你看何时还你为好?”
陈子昂瞅他这般摸样,甚觉好笑。没有应,却问道:“你说,人到底有没有来生?”孟皓然心不在焉,唯愿眼前能成为永恒,便不假思索道:“应该有吧。”陈子昂便道:“那,你就来生还我吧。”
“你再说一遍!”孟皓然遽然抬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犹不敢相信眼前一切会是真的。陈子昂便拎了孟浩然耳朵撮嘴喊道:“下辈子还我钻戒指!不还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孟皓然这方相信陈子昂是玩真的,一时惊喜交加,激动无状,几差背过气去。陈子昂赶紧替他摩胸捶背好一番折腾,这方悠悠转醒,却仍是喘气如牛,双手在眼前乱摸,呢喃问陈子昂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陈子昂兜头赏他一掌,故作遗憾万分道:“本想以后再送你更贵重一点的东西,看此情形,算了!”孟皓然大急,眼睛撵了踱步的陈子昂,连问为什么。“我怕到时陈边边找我算账!”“她找你算什么账?”
“送你一对戒指就乐成这样,哪天我再送你一座别墅,你一喜之下气迷心田,指不定就疯了。”陈子昂笑道,“陈边边能放过我吗?”
“我这就手书一封,赐你免责金牌!”“写什么?”“吾妻边边,睹书如晤:吾蒙陈兄谬爱,获赠豪宅,其时若因喜而疯,皆因心理不济,非子昂之过也。汝若借此寻衅、相扰于人,为夫清醒之rì,定杖股不饶。”
陈子昂闻言笑喷。眼瞅着孟浩然乐得神迷智昏,六神无主,便给季玉打电话如此这般一番交待,又致电天味阁晚上包厢当装饰如何,菜名当吉祥如何,蛋糕当大小如何......嘱之可谓详尽。只听得一旁的孟皓然点头作揖,唯差跪地拜倒。
一切安排妥贴,陈子昂挂了电话,孟皓然收好钻戒。二人继续喝茶。推杯把盏间,孟皓然又说了一箩筐感激只辞,直臊得陈子昂汗颜无地,最后佯装发怒要收回钻戒方罢。却也不息口沫,又好奇问陈子昂道:“你既不为收藏,那另外两对钻戒......?”陈子昂眼睛几眨,摸了手指笑道:“你说呢?”
孟皓然蓦然猛醒,不禁扼腕长叹:“但愿你、我、杜若甫来生再做兄弟!”陈子昂却摇头,“我恰恰相反。”“你怎么会如此想。”孟皓然因惊愕嘴不能合。陈子昂道:“你想,你与杜若甫今生欠我一对戒指,囿于兄弟情分,来生我索之不忍,弃之不舍,整rì郁闷在心,该有何等难受!”孟皓然酣然大笑......
季玉接过陈子昂的第二个电话,立刻马不停蹄命李翼驱车来到陈边边的公司。陈边边早早告假,正翘首以盼。一待上车,便如归巢rǔ燕般喳喳不已。季玉百嘴莫应,被搅得头昏脑胀。直到按陈子昂事先交待,带陈边边来到一名曰“牵手”的豪华婚纱影楼,这方得以消停。
“季玉啊,你要结婚啊?”陈边边被季玉拖进影楼,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我结婚!”季玉嘿嘿道,“哼,海枯石烂rì,山崩地裂时。”
“那你干嘛带我来这里!”陈边边嘴里说着,脚已不觉朝橱窗里数十款漂亮婚纱走去。
季玉诚心想让陈边边到时意外惊喜一番,便诓她:“今晚你是主角,穿得漂亮一些理所当然。”
“那也不用穿婚纱!”
“谁说只有结婚才能穿婚纱?”
“倒也是!”柔和的灯影下,橱窗里一款款缝制jīng美、千姿百态的婚纱圣洁而美丽,直勾得陈边边跃跃yù试,yù罢不能,便道,“也就补过个生rì,穿婚纱是不是太过庄重了?”
“庄重与随意在自己怎么想。你要看重每天,rìrì穿婚纱亦无不可,你若轻淡权贵,敝履烂衫亦可笑赴国宴。”
“你这嘴,还真有点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夫。”陈边边闻言大悦,便兴致勃勃在橱窗前徜徉开来。无奈眼前婚纱件件jīng致,款款漂亮。未几,她便花了眼,就求季玉替她挑。
季玉也不客气。她早相中其中一款V领素袖的中裙婚纱,便拖陈边边过去问怎么样。
“嗯,简约大气,素雅庄重——就它了!”陈边边连连点头,又问季玉,这里的婚纱是卖还是租。
“这你就甭管了!”季玉道,“陈子昂都已经和这里的老板说好了。”
“他认识这婚纱影楼的老板?”陈边边惊奇地问季玉。
“不然我怎么会带你到这里来?”季玉眉毛一挑,飞了陈边边一眼,“你也不想想他是干哪行的!再说,又不是认识什么国家元首。”
“那我以后要把这里所有的婚纱都穿一遍。”
“那你得结多少次婚!”季玉惊呼。
“一年一次,就生rì这天!”陈边边脸上溢彩流光,“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多浪漫!”
“亏你想得出来!”季玉无奈苦笑道,“只怕你不嫌累,孟皓然还嫌累呢!”
“他敢!”陈边边叉腰瞪眼,好似孟皓然就在眼前。随即脚跟一旋,环顾光影如梦的橱展大厅,无比遗憾道,“这里,如果再配上宠物婚纱,就更完美了。”
季玉晕翻。
第一三四章 神龙见首
天味阁果无愧当年乾隆爷御赐招牌,人们午饭尚在喉头徘徊,便见它门口热闹起来。不过,相较以往,今rì这份热闹还是来得略早一些。这全赖季玉、季莹、陈边边及唧唧三人的功劳。
六人花容月貌,香罗丽绡,玉立街头,美目流盼。既无商伶名媛之酣然作态,亦无明星秀模之sāo首弄姿,有的只是娇憨羞怯,楚楚动人。尤是那清雅素淡间偶露的俏皮与稚嫩,更是神韵独具、意趣天成。凡路者皆不忍踞足。
确也是,神厨未必人人有缘得见,美食则未必人人有力能享,而香艳美景无须半文钱却可尽情欣赏,若眼里识得几分颜sè,自然谁也不肯错过。如此流连者多、围观者众,热闹,情理之中;不热闹,奇哉怪也!
陈子昂和孟皓然早早将车停在了天味阁前的马路对面,却没有下车,而是窝在车里热切观察马路对面。二人甚惜适才修身会所粉饰太平的效果,尤痛昨夜明珠暗投、袒胸露腿致形象大损,所以期待今天来个鲜亮登场、华丽转身。
直待季玉、陈边边等人在天味阁门口张望多时,且催促电话你方拨罢我登场地联袂而至,他俩这方千呼万唤始出来。可惜没有琵琶可抱,手上却也没有闲着。过天桥时,每人在旁边的花店各买了一大束鲜花捧在怀里。
季玉、季莹及陈边边六人面对咫尺围观的人众,起先还有些沾沾自喜,可时间一长,便有些熬不住了。正望眼yù穿,眼尖的季莹瞅得天桥上有两团鲜花朝这边飘来,甚是扎眼。搭额细看,认出鲜花后若隐若现的脸,喜得忍不住抬指惊呼:“姐夫!”唧唧喳喳和啁啁亦紧跟着大呼小叫起来。
“死丫头,叫谁呐!”季玉急得正心中冒烟,见陈子昂终于神龙现身,心中自是喜不自禁。只因陈边边在侧,被季莹等叫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扬手对她们后脑勺飞快各赏一巴掌。
陈边边应声循着季莹的指头望去,果见两树鲜花后面,孟皓然勾了一青年男子的肩膀,俩人好得像兄弟似地一路有说有笑翩然而来。她不由瞪大了眼睛。昨夜因害怕脸上红斑未退丢了光辉形象,她藏脸任孟皓然抱了一段路便挣脱和季玉藏头遮脸逃回住处。所以也没好好看看陈子昂到底长得如何。眼下,她自然不可再错过。
无数次听季玉和孟皓然提起陈子昂,第一次睹其真容,却是在炎炎夏rì的一个rì末黄昏,在自己二十四岁虚拟生rì这一天,在一条车水马龙、人流熙攘的市井街头。面对潇洒站在面前冲自己微笑的男子,陈边边呆了:他,就是陈子昂!风雅俊朗、沉稳大气、满目真诚,俨然一副千年前登幽州台的老陈子昂卓尔不群的洒脱风骨。如此魅力男,仅凭其外表,就足以令所有见到他的妙龄女子神魂颠倒!何况其还是浑身镶满钻石的无价之宝!
昨夜朦胧一瞥,眼下清晰一睹。陈子昂再晤陈边边,心里也不平静。眼前这位本家小姐身材纤巧、五官jīng致,冰肤雪肌、清气逼人。此刻身着雪白婚纱,就如童话里的jīng灵公主一般。和季玉、季莹及唧唧喳喳啁啁比,居然丝毫不落下风!尤其那一对水灵灵、会说话的大眼睛,真让人如同面对汪洋大海。而她那周身洋溢的jīng灵古怪气质,即便婚纱劲裹,亦难掩其分毫。真乃奇女子也!
“季玉现在每晚还能呼呼大睡,我真是佩服她的定力!若是换了我,爱上这样的男人,怕是这一辈子也难得睡一个安稳觉了,哪还有什么心思养宠物!”陈边边细细打探陈子昂,心里一时叽咕喧天。肩负闺蜜庄重使命的她,因投入过甚,都忘了被孟皓然何时搀住纤腰。此刻回过神来,才想起该兴师问罪,于是回脸厉声娇喝:“你怎么才来,打了多少电话给你!”
此际,围观的人群中早有人认出了星星主持孟皓然,于是大呼小叫着要他“亲一个”,于是其他人跟着起哄。孟皓然不得已,只好借了众胆把嘴凑到陈边边腮边。哪知陈边边飞快一闪,直晃得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人群顿时哄笑一片。见此情景,陈子昂,季玉、季莹及唧唧喳喳啁啁外加李翼,亦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忽见天味阁门口一阵sāo动。随着迎宾小姐“董事长好”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只见一jīng瘦、寸头青年男子被一干着装异常讲究得体的年轻男女簇拥着急匆匆奔出门来。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还不停地问:“在哪里?在哪里?”一职业经理模样、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便朝陈子昂一行所站的方向做了个优雅的手势。青年男子忙疾步奔了过去,嘴里高兴连叫:“陈哥,你总算来了!”
季玉冲手中的花团深吸一口气,正陶醉得紧,抬眼见一着白sè对襟大褂、穿黑sè直筒裤、脚踩一双圆口黑布鞋、俨然电影里帮会老大模样的jīng干男子朝这边奔来,嘴里还兀自叫个不停,不由感到有些紧张,扯扯此刻正背对天味阁的陈子昂,悄悄问道:“是不是叫你?”
陈子昂忙转过身来,未及反应,便已被jīng瘦男子一把抱住。“陈哥!总算把你盼来了!”jīng瘦男子搂住陈子昂又蹦又跳。其兴奋与激动如见百世所梦之人。
“神厨!”“圣手冯!”围观者中不乏高人,认出jīng瘦男子正是冯子赞,便情不自禁叫了起来。人群随即一阵sāo动。人们纷纷前挤,希望能一睹这位在越城名声如雷贯耳、传得神乎其神、小小年纪便把天味阁整得如rì中天的冯掌门的庐山真面目。
也是,成名后的冯子赞平素深居简出,从不抛头露面,更不接受媒体采访,谢绝参与一切社会活动。虽然天味阁是越城各sè公益活动的马前卒,可出席这些活动的,不是他的父亲、便是他的副手,他从不去凑这份热闹。所以,越城民众上至豁牙老人、下至稚齿孩童,虽鲜有不知天味阁鼎鼎大名者,却是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冯掌门知之甚少,更别说认识他了。
季玉一行这方知道来者为谁,不由人人露出敬畏神sè,孟皓然更要去车里拿摄像机,却被陈边边掐住了。冯子赞的一干手下也是一片愕然。冯子赞平时不苟言笑,肃板得令人望而生畏。他们何曾见他如此孩童般开心过!
“哟,瞧你这身打扮,倒真有几分‘神厨’的味道了。”待冯子赞松了抱,陈子昂拉了他的手上下打探。
“世人抬爱,受之有愧。不敢当,不敢当!”冯子赞说着向围观的人众谦恭一抱拳。人群里顿时喝彩声不断。
眼看天sè暗了下来,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圈子也越围越紧。陈子昂生怕一干女宾被人乘乱揩油,又担心她们站得累了,也不及介绍,便对冯子赞小声道:“是不是该进去了?”
“你看我这脑髓!”冯子赞一巴掌将光溜的脑门拍得山响,“只顾高兴,倒是怠慢了。”冲季玉一行歉意笑笑,便引了大家急急躲进天味阁贵宾接待室。
还未落座,冯子赞便拉了陈子昂对立于门前的一帮手下道:“他,我大哥,天味阁的恩人。以后照片没了,但你们要记住这张脸。只要他来天味阁,一定要告诉我!”众人顿时点头如捣蒜。
“我都变成通缉犯了。”陈子昂好歹也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又做了多年的老板,定力已是非同小可。饶是如此,还是有些架不住,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情急之下,只好自我幽默一把。
门外门内顿时哄笑一片。这当会儿,陈子昂拉着冯子赞低语了几句。冯子赞连连点头,随即挥手示意门口众手下散去,独留年轻优雅女子。陈子昂这方将自己一干人等向冯子赞一一作了介绍。
冯子赞便握了孟皓然的手,指指陈边边玩笑:“以后盯着她就行了,可不要盯着我!”众人哄笑。冯子赞便又扫视季玉季莹及唧唧喳喳啁啁一番,然后对陈子昂挤眼诡笑:“我知道你为什么上天味阁了。”陈子昂自然清楚他何意,于是笑问:“这道菜你做得出来吗?”冯子赞摇头叹道:“天地造化,鬼斧神工。凡夫俗厨,自是不能!”
“什么菜,这么讲究?”季莹及唧唧喳喳啁啁忍不住好奇,傻傻地问冯子赞。冯子赞摸着寸头笑而不答。季莹等人又把探寻的目光扭向陈子昂。陈子昂冲她微微一笑,亦不作答,只是拍着冯子赞的肩膀乐道:“这世上总还有你做不了的菜肴,真是值得庆幸!”冯子赞会心笑道:“小弟之技,乐人口腹尚可;想要摄人心神,自是万万不能!”
“他俩人打什么哑谜?”季莹忍不住悄声季玉。季玉早明白陈子昂和冯子昂在拿她们开玩笑,便狠狠地掐了季莹一把。季莹顿时明白,忙和三个小姐妹凑头小声唧唧歪歪,但闻窃笑一片。
一旁的陈边边亦明白何意,便使劲掐了孟皓然悄声道:“你是不是也把我当一道菜?”孟皓然痛苦矮了身子悄声道:“苍天可见!我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陈边边心里甜丝丝的,却故作懊恼,“连菜都不如!让你把我当棒冰!”说着一把狠狠朝孟皓然腰际拧去。
第一三五章 天方夜谭
众人瞅着陈边边和孟皓然小动作不断,便你一言我一语,放肆打趣二人。孟皓然哪架不住!拖了陈边边便往外溜。待到门口,却不知抬足何往。原来,这天味阁母店为古院落翻新,其三进三层,房廊甚多。若无熟人相引,想在偌大的院落里找到所订包厢,委实不是一件易事。
冯子赞见状笑道:“哦,差点忘了。”示意优雅女子近前,又不无得意给大家作了介绍。众人这方知道女子叫蓝梅,是神厨的女友兼助理。冯子赞介绍完蓝梅,便要她带孟皓然和陈边边先去包厢。蓝莓冲众人浅浅一笑,正yù去,这边季莹叫了起来:“我也去!”唧唧喳喳啁啁此刻何能少得了主心骨,应声纷纷立起身来。
陈子昂想你们四个丫头片子好不晓事,人家如此良辰美景竟也敢去打搅!便故意沉脸一喝:“怎么,你们嫌包厢不够亮吗?”四人先是一愣,随即便醒过味来。于是重新缩回沙发,仍旧嘀咕叽喳不断。
这边蓝梅领着孟皓然和陈边边刚yù上包厢,那边李翼怀里本不安分的粒粒越发不干了,又哼又挠地想下地跟了去。李翼早被粒粒整得焦头烂额,巴不得赶紧放下它,直乐得粒粒雪球般朝陈边边脚下滚去。
陈边边见粒粒绕了自己的脚直转圈,知它芳心何想,便要孟浩然抱了粒粒。孟皓然爱惜一身鲜亮,面泛难sè。陈边边当着众人不便严词呵责,一拉脸道:“抱不抱?”话音未落,但见孟皓然飞快将粒粒抱了起来。众人顿时大笑。
待门口三人转身,陈子昂一看餐时尚早,想起杜若甫所托要紧事,于是拉了冯子赞在一旁嘀咕。冯子赞见季玉五人形神颇为拘谨,想是自己和陈子昂在旁闹的,便示意陈子昂上办公室谈。陈子昂立悟,就对季玉说,你们在这里玩会儿,我和子赞谈点事就来。
季玉闻言喜出望外,鸡啄米似地连道好好好——她正想借机好好盘盘季莹四人考得如何,顺便把上次被四人逃掉的训诫课好好补上。季莹一见季玉此般神情,心知不妙,便借口上卫生间yù逃。季玉眼明手快,一把将她薅住按在沙发上。
眼巴巴瞅了冯子赞引陈子昂出去,季玉飞身关了贵宾室门,令李翼守着。随即一转身,命季莹四人于一边的沙发上齐刷刷坐好,这方走到另一边的沙发拿模拿样坐了。接着便是弹衫掸裙清嗓捋耳发,又顺手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挑了几颗开心果,再剥一颗扔进嘴里,最后身子往后一仰,隔空点了季莹四人,尖声脆嗓道:“按顺序,汇报开始!”季莹等眼瞅着季玉煞有介事做完一切,早忍不住吱吱偷笑,一听这话,顿时爆笑开来。季玉气急败坏,一声娇喝,“不许笑!”季莹但感末rì降临......
这边办公室,陈子昂屁股刚一沾座,冯子赞便问他求自己何事。陈子昂道你先答应我。冯子赞道你先说我听。陈子昂道我说了你未必肯做。冯子赞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该不该做。陈子昂无奈,便说了。冯子赞暗道怎么这么巧,便问是不是姚秘书所托。陈子昂道正是。冯子赞道你怎么会认识他。陈子昂道不请自来,想躲都来不及。冯子赞道他找你何事。陈子昂故作不悦,道你问这么细干什么。冯子赞莞尔一笑,道也就一时好奇。也不再问,却肃了脸道,我宁愿为乞丐煨鲍鱼,也不给官府炒白菜。陈子昂肃然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你先答应我。冯子赞嘿嘿笑道,既如此,你还强人所难,想必定有隐情。
陈子昂想俩人如此纠来缠去何时到头,便要冯子赞发誓。冯子赞便举手发誓。陈子昂这才将自己莫名其妙赚得‘天字一号’及无意发现玉皇山惊天秘密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一滴不拉和盘托出。
冯子赞有如听了天方夜谭,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方喃喃道:“这么说,姚秘书求我做白菜萝卜,还真不是为了铁面判官或什么别的什么zhèng fǔ要员。”陈子昂道:“要不是事关重大,或许,他早就对你坦诚相告了。”
冯子赞不无佩服道:“没想到这武岭果真不同凡响:不仅能研究天外来客,而且还很懂得吃。”陈子昂道:“哪是他懂得吃!是他让姚秘书每rì送白菜萝卜且不许带荤腥,姚秘书被逼无奈,才想到找你帮忙。”
一听这话,冯子赞不由肃然起敬,桌子一拍,道:“这白菜萝卜我替武岭做定了!”随即便电话唤来天味阁行政总厨细细一番交待。待行政总厨维诺而去,陈子昂眉开眼笑:“我替杜若甫谢谢你。”冯子赞诧异道:“此话怎讲?”陈子昂便又说了自己托姚秘书暗助杜若甫升副主编之事。冯子赞听罢,连责陈子昂何不早说。陈子昂玩笑道:“你这不成神了嘛,哪还屑凡间如此俗套。”
“人家瞎叫,你也起哄。”冯子昂故作不悦瞋了陈子昂一眼,“再说——我是那种不要朋友的人吗?”陈子昂想聊了这么久,怕是季玉她们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便笑道:“是不是要朋友,待会儿一吃便知。”
“你看我,差点忘了!”一语撩到冯子赞痒处。他兴奋站起来,摘过架上的厨师蛋糕帽便往头上扣,接着又飞快换上厨师服。待毕,便要奔厨房,刚走两步,却又停住了,回身咬了陈子昂的耳朵道:“告诉我,季玉是不是你女朋友?”陈子昂狡黠一笑,道:“有没有这回事,就指着你今晚这桌菜了!”冯子赞一听大喜,袖子一卷,戏道:“看来,我今晚想留一手都不成了。”说罢便径奔出门。
此刻,季玉的训诫课已完美落幕。季莹四人表现良好,她很满意。便坐在贵宾室悠哉喝茶嗑瓜子。开心果却没有再吃,嫌果仁太大——季莹提醒她要省着点肚皮,她觉得季莹说得对。
季莹和唧唧等在将头点出脑震荡前,终于听完了人生最艰难的一课,顿时如获大赦。此际闲来无事,正在贵宾室门口探头探脑。抬眼见冯子赞和陈子昂说笑而来,季莹抢上一步,对冯子赞一嘟嘴:“我要看你烧菜!”“君子远庖厨,况美女耶!”冯子赞冲季莹眨眨眼,步不稍歇。
蓝梅领着陈边边和孟皓然七弯八拐来到布置好的包厢。刚开门,陈边边便不由“啊”地一声呆住了。
只见偌大的包厢里,繁花似锦,红烛摇曳。正面墙上,七彩玫瑰镶成的心型图案艳丽无比;霓虹灯组成的“生rì快乐!”熠熠闪烁。包间正中红布覆面、杯盏jīng致的大圆桌上,一只硕大的生rì蛋糕在静候着它的主人......
一切是如此的美轮美奂,一切是如此的不可思议,一切是如此的如梦如歌!此刻,陈边边盛开了二十四年的生命之花终于彻底绽放。她粉面含chūn、美目生辉,jīng灵般飘进房间,顿时沉醉在芳香四溢的花海里......
这当会儿,蓝梅轻灵走到包厢一角,开了音响,又悄悄退了出去。优美的旋律随即响起......
门关了,灯息了。包厢里,甜蜜氤氲着每一个角落,一对痴情人轻盈曼舞。此情此景,摇曳的红烛因羡慕而热泪纵横,美丽的音符因感动而激情飞扬。
“我是不是在做梦?”良久,陈边边枕在孟皓然肩上,低声呢喃。
“梦哪有这样美好!”孟皓然柔声道。
“那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信你咬一口试试。”
陈边边往孟皓然肩上哇地就是一口。
“啊!”孟皓然轻吟一声,细问,“是真的吧?”
“是真的。”陈边边复又把头靠在孟皓然肩上,喃喃自语,“我以前在梦里咬你,每次都空荡荡,哪像刚才满嘴结实。”
“你干嘛在梦里咬我?”
“太在乎了。”
“那也不用咬啊!”
“咬咬心里踏实。”陈边边又轻轻咬了孟皓然的肩膀两下,道,“就像粒粒,生怕被人抢了肉骨头,每天睡觉都叼在嘴边,醒来就咬几口,不然睡都睡不着。”
“我是肉骨头?!”
“不!你是嫩牛排。”陈边边摸摸孟皓然齿痕清晰的肩胛,陶醉道,“陈氏嫩牛排!”
“那以后脸上卡通就不用贴了。”
“那怎么行!”陈边边抬眼对孟皓然妩媚一笑,“现在什么东西少得了商标?”
“今天是不是可以免了?”
“今天?你是说刚才姗姗来迟?”陈边边眼睛几眨,道,“今天......就免了。但你得告诉我,前几天你为什么音信全无。”
孟皓然哪敢实言相告!于是编排起来,“前几rì神仙给我托了一个梦,说玉皇山顶可以摘到星星。我想摘两颗送给你,于是一连几天上了玉皇山顶,本来想打电话给你,又怕吓得星星不敢露头,便关了手机。就这样眼巴巴地盯着天空瞅了三天三夜,最后好不容易看到有几个星星下来玩耍,便追了过去。可这几个星星jīng灵古怪,和我捉起了迷藏。没办法,后来只好扯了一块乌云朝它们罩过去,最后总算捉到两颗。”说着,在裤兜里掏鼓一番,摸出了陈子昂送的钻戒。
钻戒在红烛光焰衬映下,璀璨夺目,无与伦比!陈边边一见不由“哇”地跳了起来,两颗黑宝石般的大眼光芒四shè,兴奋叫道,“这就是你摘到的星星?”
“是啊,漂亮吗?”
“太漂亮了!”
“喜欢吗?”
“太喜欢了!”
孟皓然含情脉脉抬起陈边边的右手,刚yù替她戴上,包厢的灯亮了。
第一三六章 Action!
原来,俩人因太过忘情,竟连陈子昂一行什么时候摸进包厢都浑然不觉。此际一见众人堵在门口吱吱地笑,颇感难为情。陈边边笑骂道:“我要告你们偷窥!”孟皓然亦肃然道:“这是严重的侵犯个人**事件,改天我必须向范市长报告。”
众人大笑。陈子昂回望季玉道:“如此伟大神圣时刻,岂能少得了我等见证!”季玉连道:“是啊,是啊!”其他人皆点头附和。
季莹又对孟皓然道:“我敲过门,是你们没听到!”孟皓然笑道:“是嘛,我怎么没听到?”陈边边道:“这个时候敲门谁听得见,应该直接仍手榴弹!”一听这话,门口众人顿时笑得东倒西歪。
一番闹过,陈子昂笑眯眯盯了孟皓然道:“如此漂亮的钻戒随便就往人家手指上套,是不是少了一道程序?”季玉抚掌接道:“怎么也该表白一下!”季莹一脸坏笑再接道:“还得跪着说!”唧唧便道:“最好花言巧语!”喳喳道:“最好口吐莲花!”啁啁觉得俩人都没说到点子上,想想后一拍掌道:“这个时候,就该大言不惭!”真当是妙人雷语!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喷翻。
孟皓然起先有些难为情,可终架不住众人一波紧似一波的撺掇,又见陈边边此刻正用热切的眼神看着他,心想今天豁出去了!于是一咬牙单膝跪地,又酝酿了一下情绪,这方含情脉脉望了陈边边,甜腻腻道:“边边,你愿意嫁给我吗?”
陈边边每天做梦都想着孟皓然能正式向她求婚,现在终于等来云开rì出的一天,况眼下场景又如此美妙,焉有不应之理!只是一旁围观者众,她害羞没敢脆嘣嘣应一声“我愿意”,却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求婚仪式如此简陋,众人岂肯放过二人!季玉立马搂了陈边边的肩膀泼剌剌嚷道:“不算,不算!光点头怎么行!一定要说出来!”陈子昂促狭道:“光说出来还不够。最好表现这样:求婚者千祈万求未如意,应婚者万般无奈方答应。”季玉横了陈子昂一眼:“你当曹丕称帝啊,还搞个三拒而后恭!”
陈子昂道:“那当然!仙女嫁凡夫,怎么着也该犹豫一番,岂能答应得过于爽快!”说着狠狠拍了一记单孟皓然的背,“不然,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一听这话,季莹三人及李翼不由连连点头,一时添火加柴哄开了。
季玉亦觉陈子昂说得颇为在理,就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着?”陈子昂瞅了孟皓然和陈边边笑道:“这么聪明的两个人,还用我教吗?”季莹忙道,“我看时间,给他们两分钟准备。”啁啁三人一听季莹这话,鼻子差点笑歪:“你何时认准时间过!还是我们来!”
孟皓然知道陈子昂生出这样的歪点子来是想捉弄他,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告饶道:“是不是可以免了?”季玉瞧他模样滑稽,禁不住捂嘴猛笑。摇摇陈边边道:“看我们干什么,问她!”孟皓然便求救的目光转向陈边边。不想陈边边红脸一嘟嘴别过头去——她正巴不得孟皓然说点好听的。
孟皓然想今天不好好秀一把,定过不了这一关,便开始低头沉思。季莹和唧唧三人则头挤头盯了也不知是谁的手机。包厢内一时鸦雀无声。两分钟很快便到。刚待第二分钟数字跳过五十九,季莹四人便兴奋得张牙舞爪叫了起来:“时间到!”
陈子昂忙拉季玉后退一步,一时兴奋,嘴里竟怪声蹦出一个英文:“Action!”其他人顿时笑得东倒西歪。偏是陈子昂还一脸严肃地连舞双手道:“肃静!肃静!”,如此一屋人笑得更欢。
“你那样,真像大猩猩!”季莹不客气将陈子昂往边上一拉,自告奋勇道,“看我的!”说着秀发一甩,一步跨到陈边边和孟皓然边上,如拳击裁判般举了右手,叫道:“ready——”话音未落,手猛地往下一劈,一声娇喝,“Action!”便飞身后退。
孟皓然和陈边边马上进入了角sè。只见孟皓然单膝跪地,腰板笔挺,抬眼深情凝望陈边边,动情吟道:“仙女边边下凡尘,痴情皓皓(‘皓皓’乃陈边边私下对孟皓然的昵称)逐芳径;两情相悦妒天地,锦瑟和鸣羡辰星——边边神仙妹妹,你愿意嫁给俗子孟皓然吗?”
曹植七步成诗,一步还迈老半天呢——至少电视里是这样!没想到短短两分钟,孟皓然就吟出四句对仗颇为工整的七言诗;而且吟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季玉惊得张口结舌。其他人等,也是个个呆若木鸡。
最是陈边边,她没料到孟皓然会以这种方式表达爱意,一时芳心大恸,竟僵在那里。亏得季玉提醒,这方抚了砰砰乱跳的心,大眼一阵眨巴,也不管诗不诗的凑了四句,娇声念道:“既是仙女嫁凡人,俗子今生当庆幸;他rì若生嫌弃意,定让尔膝盖跪得荒草生。”念毕,抬指轻轻一戳孟皓然额头,故作无可奈何嗟道:“也罢!念你痴心一片,又被你缠得无法脱身,今生权且嫁给你!”“来生呢?”孟皓然即兴问道。“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陈边边笑靥如花......
“我是不是在做梦?”直到孟皓然含情脉脉地替陈边边带上钻戒,直到孟皓然小心地扶着陈边边坐到主宾位子上,直到一干人等都集聚桌前唱了生rì赞歌又吃了蛋糕,直到孟皓然依陈边边央求又说了一遍上玉皇山摘星星的艰难经历。目睹刚才妙趣横生一幕的季玉似尚未回过神来,便傻傻地问陈子昂。
“梦哪有这般jīng彩。”陈子昂见陈边边一直在醉心地咂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便对季玉笑道,“梦里星星转瞬逝,现在却安然呆在边边的手上。这一切,当然是真的。”季玉会心一笑,便握了陈边边的手左看右看,啧啧赞道:“这钻戒真是太漂亮了!”
“喜欢吗?”陈子昂问道。
“废话!”季玉白了他一眼,“女孩子谁不喜欢!”
“那你生rì时,我也上玉皇山顶替你摘一颗。”陈子昂笑道。
“我生rì是在冬天。”季玉满脸遗憾,“冬天哪有什么星星出来。”
“这点我早就想到了。”陈子昂嘿嘿笑道,“所以孟皓然上玉皇山摘星星,我便托他多摘了一颗。”说完,变戏法似地将手摊在季玉眼前,“请——看!”
光芒四shè!璀璨夺目!和陈边边戴的那枚一模一样!季玉看得呆了。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带过戒指,便想也没想,右手兰花指一翘,轻轻捏起陈子昂手心的钻戒,就想往指上套。
“干嘛自己戴!”陈边边“啪”地一拍季玉手背,飞了陈子昂一眼,脆道,“谁送谁戴!”
季玉红脸怯怯地看了陈子昂一眼。陈子昂心神一荡,拿过季玉手中的钻戒便要替她戴上,却又愣在那里。他从未研究过钻戒的戴法,不知该往哪个手指上套。
“给你提示一下——”陈边边一边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手上的钻戒,一边对陈子昂笑道,“右手中指代表热恋中,无名指代表名花有主。你自个看着办吧。”
陈子昂探寻的目光投向季玉。季玉只是低眉浅笑,一语不发。陈子昂犹豫了一下,把钻戒戴到了她的中指上。
玉手天成,美钻炫目。季玉葱根般白嫩的手指配上绚丽的钻戒,美得令人心悸!陈子昂心里不由啧啧称奇:“这钻戒分明就是替她定做的!”
“我也要戴!”季莹见姐姐和陈边边戴上钻戒美得让人眼晕,一时眼红得不行。陈子昂便问季莹四人考的如何。季莹四人叽叽喳喳说这科没考好,那科欠发挥。陈子昂听完故作严肃道:“看来,我也得送你们礼物。”四人一听大喜,忙问什么礼物。陈子昂故意顿了许久方道:““打屁股的板子!”话音未落,季玉、陈边边和孟皓然笑得猛敲桌子。但见桌上杯盏震颤,清脆悦耳的磕碰声顿时响成一片......
陈边边生rì晚宴的菜肴有八个冷盘、十六个热菜共二十四道,刚好契合陈边边的芳龄。冯子赞对这顿饭很是上心,所呈二十四道菜,四菜一组,每道菜名挑出一个字来,便组成了“天长地久”、“花好月圆”、“天作之合”、“比翼双飞”、“福如东海”、“白头偕老”六个成语,寓意极是吉祥。
至于其妙至毫巅的厨艺,则令一桌人穷尽词汇亦难以道其万一,最后唯有感叹“此味只应天上有”的份。当然也包括粒粒。粒粒以惨不忍睹的吃相表达了它对神厨无以言表的敬意,并在舔光为它特备的餐盘后以四声响亮的狂吠答谢了人们对在它的生rì祝福。陈边边外语不行,却对粒粒的四声狂吠悟得颇透,便给众人解释:“它说的是,‘但愿这顿饭,年年有,月月有,天天有!’”一桌人顿时笑得哎哟喧天。
宴毕,醉得几乎站立不稳的陈边边问相送出门的冯子赞讨要菜单。冯子赞问她何用。陈边边腮染红晕、吹气如兰,“以后胃口不好时,可以拿出来看一看。”
在回住处的路上,陈边边靠在附驾座上,醉眼朦胧地问孟皓然:“这钻戒很贵吧?”“还好,以你现在的年薪,不吃不喝二十年就够了。”“哇!这么贵!你哪来的钱?”“情义无价!朋友送的。”孟皓然感慨道。“什么朋友,送你这么贵重的戒指?”惊异之下,陈边边的酒醒了。“你说还能有谁?”“陈子昂?!”陈边边美目圆瞪。
孟皓然点点头,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从裤兜里又掏出一枚钻戒,递给陈边边说:“和你戴的是一对,也是他送的。”
陈边边拿着两枚钻戒仔细比对,除了款式和大小不同,做工和材质真是一模一样——果然是一对!“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陈边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以后有机会你问杜若甫去。”孟皓然径直盯着前方。
“他还送了杜若甫?”“一共买了三对。一对送我,一对准备送给杜若甫。还有一对他自己留着。”“这么说季玉戴的那枚也是真的?”陈边边惊得嘴都合不拢了。“你哪里看出她那枚和你戴的有什么不同?”孟皓然反诘。
陈边边摇了摇头,“可季玉刚才偷偷跟我讲,陈子昂告诉她那只是一枚手艺jīng湛的仿真戒指。”“换了我是陈子昂,我也会这么说。”孟皓然微微一笑。“为什么?”陈边边眯眼问。“心有至爱,物轻于鸿。”孟皓然一脸肃然。
陈边边无语。
陈边边和孟皓然在车里极尽温存后,回住处已经很晚。进得门来,见季玉正坐在床上盯着手上的戒指出神,便吱吱笑了起来,“看什么看!再怎么看,它也不会变成真的。”“可我怎么看,它也不像是假的。”季玉傻傻道。
“你若能一眼瞧出来,他还会送给你吗?”陈边边哂笑,“不然他也不叫陈子昂了。”说完,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肩上搭了睡裙出来,见季玉仍把那枚钻戒戳在眼前没完没了地东瞧西瞧,便把自己手上的钻戒退下来,走过去一把塞在季玉手里,“我洗澡。你好好研究吧。”
季玉把两枚戒指小心地搁在床上,俯下身子仔细端详,可怎么也看不出两枚戒指有什么不同,于是又拿起来细瞧,复又把它们放到床上......几番折腾后,她眼晕了,弄不清谁是谁的了!于是光着脚跑出来,冲着卫生间叫道:“哪枚是你的?”
“我怎么知道!你随便戴吧。”满头泡沫的陈边边从卫生间里扔出一句。不久出,满头湿漉漉飘进季玉房间,见她还拿着两枚戒指看来比去,不由暗笑,随手夺过一枚往指上一套,道:“哦,忘了问你。你刚才洗澡时,有没有把它摘下来?”季玉不以为意,“不就一枚仿真戒指吗?犯得着摘下来!”
“以后洗澡最好把它摘下来。”“干嘛。莫非它是真的?”季玉白了陈边边一眼。“真不真我不知道。”陈边边搂着季玉,指了指天花板道,“我只知道,这样的房子它能顶两套。”
“什么?!”季玉一把将陈边边撩倒在床,指了她鼻子大叫,“快告诉我怎么回事。”“你得答应我今晚同你睡。”陈边边边躲边笑。“不行!我是处女。”季玉急道。“我也是!”陈边边笑得气喘吁吁,“不然我不告诉你!”“你——?”季玉瞪着眼睛像看怪物似的。“怎么,想验明正身哪?”陈边边满面酡红,吃吃笑道。“算了,你还是等某人来验吧。”季玉对陈边边猛吐舌头......
夜深人静。季玉和陈边边挤在狭小的床上仍唧唧歪歪。房间里漆黑一片,俩人眼前却似繁星闪烁。一个微酒侍席的生rì晚宴让她们大醉,继而大醒,而大醒后亢奋尤甚。
房间里,一只趴在床脚多时、一直想等两个香甜人儿沉沉睡去后大餐一顿的蚊子早已是累得四腿乱颤,瞌睡连天。不甘空腹而眠的它,终于熬不住了,恼火问道:“天都要亮了,你们有完没完?”
“有蚊子!”俩人同时惊叫,揿灯大肆搜捕,折腾半天,劳而无获。复又熄灯接着窃窃私语。“你觉得他怎么样?”季玉甜甜问道。“谁?”陈边边故作不知。“还能有谁!”季玉给了她一肘子。“你是说陈子昂?”陈边边一个翻身将季玉压到身下,恨恨道,“这辈子让你抢了先!下辈子你得把他让给我!”
隔壁房间里,守着陈边边睡习惯了的粒粒被叫声惊醒,一见床上没人,赶紧叼了玩具骨头跑出来,把季玉的房门挠得嗞嗞乱响,嘴里呜咽声声,状极凄切。
陈边边跳起来就要去开门。季玉急得大叫,“不——许——进——来!”已然迟了!
床底下,惊魂未定的蚊子突见一团毛球向自己滚来,吓得噤声狂逃,直到从缝隙中钻出窗外,方敢出一口长气,惋惜道:“味美甚,不可图也!”展翅他去。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一三七章 弄巧成拙
正午时分,金鼎集团总部,一幕好戏正演得如火如荼。
只见大院里的喷水池边,孙悟满头顶骄阳、汗流浃背戳在喷水池边,旗杆似地一动不动;身边一圈,一溜十几个在岗参谋围了他,亦树桩似地纹丝不动。而傍边三十米开外的廊亭里,孙太太仰在摇椅上,一边悠闲地品着花茶和点心,一边监督着孙悟满。身边,还有侍女悠悠打扇——屋外天热,她把小翠临时唤来了。
过去的两天,也就是从前rì孙太太名贵高跟鞋踢进总裁室的那一刻起,在金鼎尊荣无比的孙董事长、孙总裁、孙大财神——孙悟满先生便彻底沦为奴仆。他小心翼翼伺候着太太,恭敬有如老佛爷身边的小安子:每rì替她捏肩,替她捶背,替她按太阳穴;替她煮茶,替她切瓜,替她撕葡萄皮;替她楼上楼下发情公牛似地来回跑,因为太太一忽儿说话梅拉在车里,一忽儿说香榧拉在车里,一忽儿说汗巾纸拉在车里......
这些琐碎细活,但凡男人折腾几下便不忍发作,况本身位高权重、又当着外人!可孙悟满绕着太太一连两天连轴转,端是没有显出丝毫不耐烦和丝毫不高兴!相反,他好像有点心满意足并乐此不疲。因为他在楼道里跑上跑下的时候,似乎脚都不痛了,两只光脚丫在地砖上轻快飘着,一点吧唧声也没有,如飞一般!
有几次,他跑的时候,还开心地哼起了“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不过,探头张望的员工也只是见他嘴张来张去,并没听清哼些什么。因为,他的声调和满院鼓噪的蝉鸣和蛤蟆吼实在没什么两样。再后来,只要他一开口,满院的知了和蛤蟆便索xìng立即噤声,估计是它们嫌财神的歌声太过难听,羞于与他合唱。
当然,此间孙悟满即便偶尔露出一丝不快,员工们也未必能瞧出,因为他的脸本就黑得锅底似的;偶尔皱眉几许,员工们也未必能发现,因为他脸上本就沟壑纵横。
本来,孙悟满就这样鞍前马后、俯首贴耳、心无旁骛地侍候着太太,太太纵有万般恼火也不便当众发作;笑脸堆着堆着,三天大限或许就过去了。可孙悟满偏不!情系金鼎且颇具敬业jīng神的他,一连两天无所事事本已有些惴惴,刚才一见太太脸sè舒缓下来,便终于又忍不住异想天开了。
像上次在玉皇山庄偶见溪水潺潺便一时兴起想挖湖一样,这次他又突发奇想想挖湖了!不过此次他不是想挖在地上,而是挖在员工的心里——他想利用虔诚服侍太太的宝贵机会,现身说法顺便给集团高层员工上一堂“家和万事兴”的家庭教育课。
这堂教育课他早就想上了,尤其是前一阵听说严嗝嗝对老婆时有拳脚相加后,他就更想上了。可一直苦于没有时间,也没有觅到好的机会。现在时间有了,机会也来了,他当然不肯错过!
于是,趁太太上卫生间的间隙,他飞速溜进李参谋办公室嘀咕了几句。于是,李参谋又如法炮制去跟别的参谋逐一嘀咕。于是,十几个参谋如兴奋仓鼠似地在偌大的办公楼里来回乱蹿,又如法炮制跟各个部门的男员工嘀咕。于是,接下来颇为壮观的一幕便发生了——
只见近百名男员工,不论职务大小,均在孙悟满总裁室的楼道里排起长龙,开始依次进总裁室学习和观摩他们敬爱的孙总是如何尊重和服侍太太的!当然,与此同时,还没忘了顺便唠点他们自己和老婆或女友相处时的烦心事给孙悟满和孙太太听,并诚心诚意请孙悟满和孙太太替他们出出主意。
孙悟满则煞有介事地立在太太身边,对太太极尽阿谀奉迎之能事。他一边柔情万种地替太太捏肩揉背,一边对手下口吐莲花。不过,当着太太的面,向来极具大男子主义sè彩的他,忽然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女权主义者,所以嘴里吐出的莲花,清一sè只对女方微笑。
譬喻说,就有一个爱干净的手下进来后跟孙悟满抱怨:老婆不爱洗澡。孙悟满答:你爱洗,说明你脏;不脏,你每天洗什么?有一个讨厌零食的手下进来后向他牢sāo:老婆在家嘴里总是嚼个不停。孙悟满答:你以后只当自己是耗子,就不会这么想了。又有一个不爱说话的手下进来向他诉苦:老婆在家里像个话痨。孙悟满答:你不会以后不挖耳屎了吗?再有一个衣着寒碜的手下一进来就跟他嚷嚷:老婆穿不完的裙子都可以当被子盖了,可从不为自己买衣服。孙悟满答:你以后学着穿裙子不就完了吗?......
家庭教育课照此进行,本来非常顺利。孙悟满兴致勃勃,妙语连珠,可把太太乐坏了。后来,孙太太甚至一度忘了自己钉在总裁室干什么来了,也热情高涨地替金鼎的男员工们出起了主意。
事情坏就坏在第三十九个进总裁室的员工身上。这小子刚进金鼎不久,也是第一次进孙悟满办公室,一时紧张,不知说什么好,憋在那里半天不吭声。孙悟满心里大为不悦,却没有责怪小伙子,而是安慰他:家里有什么事尽管说,一定替你作主。小伙子便涨红了脸说:女友现在背着我和别的男人上床,可我还是舍不得分手。孙悟满一听气坏了,憋着的火气一下喷了出来。他桌子一拍,对小伙子怒道:这种烂货你也要,你还像我金鼎的人吗?马上让她滚!不然,我让你滚!
孙悟满言出无意,哪知却一语击中了太太的心病!待小伙子走后,孙太太把总裁室的门一关,顿时火起,勒令孙悟满立刻给她在青楼腾出开酒吧的场地。兹事体大,小安子自然不肯屈从老佛爷的懿旨,于是开始装聋作哑。于是,上得好好的家庭教育课中途夭折。于是,万分委屈的孙悟满被愤怒的太太连推带踹驱到了金鼎大院的喷水池边。
一干参谋中,除了刘参谋,没有人知道孙太太想在青楼开酒吧的事。一时也就无法对症下药以解孙悟满的燃眉之急,却又不忍他们敬爱的孙总一人孤零零地竖在喷水池边罚站,于是,李参谋牵头,一溜下楼围了孙悟满陪站。
于是,便有了我们眼前看到的一幕!
正值中午,酷rì当空,一丝风也没有。喷水池边的旗杆上,金鼎集团的标志旗垂头丧气耷拉着,都快被炽热的阳光烤得烧起来了。
好个孙悟满!在毒焰下一站一个多小时,端是没有丝毫的疲态,更没有丁点中暑的迹象。看来,早年头顶烈rì拌水泥砂浆练就的强健体魄此刻正帮他的大忙。不过,汗还是刷刷地流着。整个身体像一座裂了缝的水桶,渗水没完没了。地上烫得能煎熟鸡蛋。好在他光脚一年多,脚底长了一层厚厚的老茧,所以也没有感到特别地受不了。于是,他由此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曾和他的命中主人孙悟空大打出手的那个哪咤,并得出惊人的结论:这小子脚踩风火轮,却从不见有烧伤,必是连脚背也长了厚厚的老茧!
孙悟满头顶骄阳如沐chūn风,可围着他的参谋们可就惨了!他们打娘胎里出来何曾遭过此等洋罪?晒得晕晕乎乎间,人人误以为一脚踏进了渣滓洞集中营,正遭酷刑呢!却又不敢动!便想:这后羿shèrì干嘛留下一个,全shè下来多好!眼见他们的总裁自站在喷水池边的那一刻起,便巍然屹立如非洲草原上的一尊白蚁穴!心里佩服之余,不由暗暗祈祷:来一只食蚁兽吧!捣了眼前这白蚁穴,我们也就解脱了!于是,纷纷把头低了下去。
被参谋们众星拱月般围着,孙悟满本来很高兴。现在一见他们个个耷拉着脑袋如丧考妣,便觉得有些不对了:这不是在给死人默哀吗?顿时火得不行,嘴里蹦出一颗闷雷:“把头都给老子抬起来——我还没死呢!”
闷雷掀出强劲气浪,冲得参谋们晕头转向,一时东倒西歪。随即便jīng神一振,人人昂首挺胸,脸sè坚毅,似慷慨赴死的勇士。
“这才像我的参谋!”孙悟满见状满意笑了,扭头朝太太望过去。见她头歪在摇椅上,似在打盹,便冲小翠勾指头。
小翠踮着脚尖走了过来。孙悟满轻声问她:“睡着了?”小翠抿嘴拼命点头。
孙悟满便把参谋们聚到身边,一番耳语后,他轻手轻脚率先钻进喷水池里。参谋们随后一个接一个猫鼬似地摸了进去。顿时,圆圆的喷水池里黑压压一片,一眼望去,像在集体蹲茅坑似的。
此刻正是午休时间,金鼎总部一连看了两天好戏的员工们见孙悟满和他的贴身参谋们狼狈不堪地躲进了喷水池里,笑得喷饭。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挤到办公楼楼道的窗前观望,连眼也不舍眨一下,哪还有午睡的兴致!
有些资历老的员工想看得仔细一点,便你推我、我推你下楼朝喷水池趱了过去。不过,他们没敢走得太近,而是距喷水池尚有十来米时停下脚来。其中就有总经理当得rì渐顺溜的严嗝嗝。
第一三八章 翻了天了!
严嗝嗝刚吃完午餐,还喝了一点小酒,此刻腆了肚皮挡在一撮人前面,颇具老板气象。他一手叉腰,一手剔牙,快意的饱嗝抽得身子一颤一颤,油光发亮的脸上,一对金鱼眼和两节松毛虫似的眉毛冲孙悟满挤来挤去。
孙悟满蹲在水池里刚有了一点清凉感,抬眼远远见员工们堆在窗前冲水池指指点点,心里就已然窝火;待见到不知死活的严嗝嗝竟敢迫近水池瞧热闹,更是气得屁股后面水泡不断;尤不可忍者,这家伙挤眉弄眼也就罢了,竟还当着他的面剔牙!
得给他一点颜sè看看!孙悟满暗笑着指指严嗝嗝,又指指身下的喷水池,示意他过来。严嗝嗝只当孙悟满有什么重要指示,忙走了过去。仍是嗝个不停,嗝得一步一仰,脸都歪了。
孙悟满挪到喷水池沿,看着越走越近的严嗝嗝,得意地笑了。严嗝嗝走到喷水池,把头朝孙悟满探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严嗝嗝将头伸过池沿的刹那间,孙悟满闪电般逮住他的双臂,使劲便是一拉!
但闻“噗通”一声,严嗝嗝一头栽进了水池里!他做梦也没想到,孙悟满当着众多员工的面竟使出这等损招,一个快意的饱嗝刚打了一半,另一半硬生生被水呛了回去。
金鼎总部员工,无论老少,何曾见过这等好戏!顿时,楼上楼下,池里池外,哄笑声、惊呼声、口哨声响成一片。
小翠早忘了摇椅上的孙太太正做好梦。她先是惊叫,复又大笑,声音清脆而响亮。孙太太一下子惊得坐起,抬眼朝喷水池望去,发现那边上原来一溜笔直的木桩不见了,顿时气得弹了起来。
偏巧这时候,管水池的保安打开了所有的喷嘴,壮观的水幕将池里的一干人等掩得无影无踪。
孙太太大怒,厉声问小翠:“孙悟满呢?”小翠那堪孙太太如刀的眼神,只好冲水幕直努嘴。孙太太立刻明白怎么回事,银牙一咬,道声“翻了天了!”扭身便跑进旁边的花圃。未想花圃刚翻了土,结果把她的高跟鞋陷了进去。却也顾不了许多,索xìng赤了脚,连拔带拽觅了根支苗木的竹竿,拖了直奔喷水池。
此际,广场上的圆形地砖经过一上午暴晒,早已滚烫如煎锅。直燎得孙太太呲牙咧嘴,一步三颠,其状别提有多么滑稽!却也不管了,鬼跳绳似地跑到喷水池,绕着池子将竹杆雨点般向水幕后拍去。边拍边恨恨叫:“我让你作弊!我让你作弊!......”
顿时,水墙后面,惊恐声、惨叫声、讨饶声响成一片,水池乱得有如丰收的渔网......
严嗝嗝猝不及防被孙悟满掀进喷水池,早已呛得七荤八素。此时回过神来,正yù找孙悟满理论,朦胧间见一细长的黑影朝自己头上扑来,也不管是什么,抬手就抓。偏巧抓住,抹了金鱼眼一看,见是一根竹竿,气不打一处来。一时忘了眼下除了孙太太,还有谁敢拿了竹竿往往他和孙悟满头上拍,使劲便是一拉。但闻先是“哎哟”一声,接着又“噗通”一声,再抹眼细瞧时,孙太太已趴在眼前。他不由大笑:“怎么,嫂子也热得受不了啦?”
孙太太一身浅sè纱裙,被水一浸,顿时晶莹剔透:粉sè胸罩,镂空白丝内裤;神秘处,小丘微隆,顶染烟黛......水池里一干男人一下子呆了!人人目不转睛地盯了她,如被施了定身法般。
孙太太被十几把刀子割着,脸上又烧又痛,心里不由暗暗叫苦,尚未伸直的腰身立刻矮进了水里。也顾不得找严嗝嗝算账,急得冲孙悟满大叫:“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的T恤脱下来!”
没想到太太淋了水,竟有几分像潘庄水塘里的荷花!孙悟满一时也呆在那里。待听到太太的怒喝,顿时一个激灵:这下丢大发了!忙趟过去想挡在太太身前,却被池底纵横交错的水管绊了。而且偏偏磕在痛脚背上,顿时痛得他灵魂出窍,眼前一黑,栽进了水里。两个参谋赶紧将他捞起来。
孙悟满站起来,顾不得脚背钻心的痛,呲牙咧嘴对参谋们吼道:“再看,挖了你们的眼睛!——都给老子转过身去!”说着手臂使劲一甩,想挣开参谋搀扶。未想荡开的手背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刚yù转身的严嗝嗝的金鱼眼上。严嗝嗝顿时感到眼珠都要爆了。一声惨叫,即浸水泥墙似地仰面倒进了水里。
“看你看不看!这就是报应!”孙悟满趟到太太面前,一边脱T恤,一边冲仰在水里哀嚎不断的严嗝嗝快意地笑。“你以后再打老婆,我就把这水池改成一座坟墓,把你封在里面。”说着,将T恤套进太太的脖子让她穿了。发现不够挡,又令李参谋脱了黑衬衫扔过来围在太太腰间。
楼里楼外围观的员工不知水幕后发生何事。正望眼yù穿间,忽见水幕后面爬出一个人来。定睛仔细一看,是孙太太!接着又爬出一个。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他们敬爱的孙总!俩人一个像裹了线的粽子,一个像退了毛的火鸡。员工们顿时爆笑不已。
孙悟满听到广场上雷鸣般的笑声,觉得刚息的脚痛又犯了。在一瘸一拐扶着太太走过楼下一堆人时,对立在其中一脸笑得稀烂的财务副总袁百斗严肃道:“老袁,你统计一下,看刚才有多少人在看。”
“干嘛?”袁百斗心知不妙,脸上的笑僵住了。“这么好看的戏,不买票怎么行!”孙悟满连声恶笑,头也不回搀着太太朝楼上走去......
过程很jīng彩,后果却很严重。一场jīng彩闹剧过后,孙悟满仍旧站在了水池边。本来他还想看看太太当面换衣服的,却被愤怒的太太赶出了总裁室,并被勒令继续罚站!
不过,孙悟满并不感到太寂寞。因为他身边除了有十几个落汤鸡似的参谋继续坚定不二地围着,此刻又多了一个人。这人便是严嗝嗝。
严嗝嗝刚才信手夺了孙太太的竹竿,又把她带进水里,还让她因此露了无数chūn光,即便孙太太肯放过他,孙悟满也不肯放过他。所以也被罚站了!
此刻,严嗝嗝青肿着一只金鱼眼站在孙悟满身旁,嘴里咧咧着,心里更是郁闷不已:自己今天的饱嗝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怎么会嗝出这么多祸患来?
孙太太换完衣服后,一身光鲜地仍旧仰回摇椅上。刚才跌进喷水池泡了一记,进总裁室换衣服时又顺便冲了个凉水澡,瞌睡早没影了。兼之池边一溜树桩里又新添了一位重量级的人物——严嗝嗝,她更感到监督责任之重大,所以连旁边茶几上摆着冰镇西瓜也忘了。小翠忙递给她一块。孙太太接了,却心不在焉地吃着,眼睛仍是盯了喷水池,一眨不眨。
孙悟满折腾一上午粒米未进,又在太阳底下苦站了一个多小时,早就饥渴难耐了。刚才搀太太回办公室换衣服,本以为罚站就此结束,所以也没想到乘机喝口茶。此际远远瞟见太太在吃西瓜,眼睛都绿了。
西瓜是孙悟满的最爱!是万千水果里他唯一钟情的一种。而钟情的原因又异乎寻常的简单:他牙龅而稀,最适合刨西瓜!尤喜刨西瓜时那种摧枯拉朽、酣畅淋漓的感觉。所以他平时除了吃西瓜,几乎从不吃别的什么水果。为此,他还特地在潘庄的边缘辟了两分地盖了个大棚种西瓜。
不过,他种西瓜的招式和瓜农有些不一样。别人是jīng心播种,一气呵成。他则不然:碰到好西瓜便带籽吃,赶得巧便把屎拉到大棚里。因为想起一泡是一泡,且每次提了裤子赶到大棚时,屎都到屁眼边上了,根本来不及丈量播种的间距,所以未能消化的西瓜籽发芽后东一簇,西一簇;再者,他播种的时间间隔又长,往往是这株已然开花挂果,另一株小荷才露尖尖头,这让整个瓜田看上去有如瘌痢头。
好在他后期护理倒也jīng心,所以瓜苗长得颇为茁壮。至于瓜藤全部挂果后瓜田到底什么模样,潘庄的佣人们从未见过,因为孙悟满在大棚外竖了块牌子,上面写着:“非孙先生不得入内!”倒是孙太太有一次因为好奇钻进去过。不过,乍一进去便撞鬼似地跑了出来,就差没有晕过去——棚里,实在太臭了!
然而,佣人们却是有幸目睹过瓜田丰收后的迷人景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尊敬的孙先生一rì不辍地进出大棚,每次回来手里总会捧上一个西瓜,要么大于篮球,要么小如雀蛋;今天是青皮的,明天又变成花皮的;上一rì手里还是网球,下一rì手里便换作了橄榄球......
以至于佣人们后来都为此打起赌来,却鲜有赢家,因为孙悟满的瓜棚就像一个巨大的魔法箱,每次变出的西瓜都会大出他们的意外。不过,有一样东西,佣人们还是非常乐意下注赌的,那便是孙悟满此时的脸sè。可惜没有人愿意当庄家——孙悟满每次从棚里捧回西瓜时,脸上无一例外总是盛满丰收的喜悦,谁当庄家,输死为止!
第一三九章 给蛤蟆戴嚼子
看着太太优雅地啜着西瓜,孙悟满馋得口水横流,却也只能干瞪眼。可孙太太好像故意气他,每每一瓣西瓜吃两口便扔在地上,这让孙悟满看得眼里冒烟。偏偏这时站在身边的严嗝嗝还不识时务地嗝得没完没了。孙悟满立刻火了,抬腿冲他膝窝撩去:“再嗝,我把你脑袋当西瓜啃了!”
此际,头顶炎炎烈rì的严嗝嗝正被绵延不息的饱嗝抽得苦不堪言。千煎万熬间,何想饱嗝竟奇迹般住了!一时欣喜莫名,都忘了膝窝的麻痛和金鱼眼的肿痛。待直回身子,便对孙悟满打躬作揖,千恩万谢。
孙悟满哪想他一脚竟致严嗝嗝逃脱升天!待明因由,直气得眼歪嘴斜,响屁如鼓。“我看你就是欠揍的料!”他没好气狠瞪严嗝嗝一眼,仍将目光移向太太,喉结不停滚动,一副望穿秋水的神情。
严嗝嗝看在眼里,忙向不远处正焦躁搓手、想前而不敢前的袁百斗招手。袁百斗忙脚不点地猴腰跑了过来。严嗝嗝对他耳语了几句。袁百斗颠颠地跑了回去,不一会便带着十几个小伙从办公楼出来,人人手里捧着一个大西瓜。孙悟满大喜,未待袁百斗近前,便急不可待迎了上去,高兴叫道:“老袁,你你刚才看戏的票钱就免了!”
美得你的!孙太太远远瞧着,暗笑着站了起来,却不露声sè。待孙悟满欢天喜地从袁百斗手里接了西瓜,就在他挥拳yù砸的刹那间,叉腰便是一声断喝:“你吃吃看!”
孙悟满闻喝急停,挥了一半的拳头硬生生卸了下来。转手把西瓜扔进喷水池里,昂首冲太太火道:“你有完没完?”孙太太懒得理他,见参谋们也要学孙悟满把手里的西瓜放到池里去,便又高声命令道:“你们马上吃!”她想馋死孙悟满。
可参谋们哪里敢吃!人人抱了西瓜兀在那里。远远见了,个个孕妇似的。“瞧你们这熊样!”孙悟满把满肚子火气撒到参谋们身上,手指一时点得眼花缭乱,“太太的话你们没听清楚吗?”
参谋们立即乱成一团:有的用拳头砸,有的抡了西瓜往地上砸;砸开后也顾不了吃相,有的站了,有的蹲了,腿力差的则直接一屁股坐在滚烫的地上......眨眼的功夫,但见地上汤汤水水、青红白黑,宛如掀翻了果酱铺。
瞅着参谋们猪刨狗啃似的难看吃相,孙悟满心中的不快竟一扫而光——这正是他乐意见到的。他以为,唯有带着这种放肆的狠劲,方能体味吃西瓜的至妙。
孙悟满直勾勾地盯着狼吞虎咽的参谋们,脸上竟漾起孩童般天真灿烂的笑。参谋们吃西瓜时“滋溜”声声,甚是刺耳,他却如听仙乐。他何其想加入眼前这场西瓜盛宴,却又不敢。因为太太正虎视眈眈盯着!于是咽着口水问参谋们,“可甜?”参谋们纷纷点头。又问,“可是沙瓤?”参谋们还是纷纷点头。
孙悟满被勾得口水直往外涌,却又不想让参谋们瞧见,于是把头扭向水池。池里,他刚才扔进去的那个大西瓜此刻正随着水花欢快地翻着筋斗,似在嘲笑,“有本事吃了我!”
不信我就吃不了你!孙悟满不由皱起了眉头。一时间,脑海有如眼前高高扬起的水柱飞花溅玉......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谁又能想到,一个往常唾手可得的西瓜,此刻咫尺天涯、竟会成为一个富可敌国之人的智慧源泉!
在熬死数以万计的脑细胞后,忽地,孙悟满脑海里灵光一闪,紧皱的眉毛随即舒展开来——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便一身轻松转过脸来冲严嗝嗝莫名其妙地笑。
抹汗不止的严嗝嗝被孙悟满笑得异常烦躁,却又无处发泄,便东张西望恼道:“院里什么时候钻进这么多蛤蟆?”“你改天和它们谈谈心不就知道了。”孙悟满笑得更欢。严嗝嗝差点没被噎翻,便问,“你怎么会惹嫂子这么生气?”孙悟满敛笑猛一瞪眼:“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老婆?”严嗝嗝愧然无语,便不满嘀咕:“得站到什么时候!”“你现在马上辞职,就不用站了。”孙悟满恶笑。严嗝嗝甩给孙悟满一个鸵鸟蛋似的白眼,不再言语。
参谋们吃完西瓜,人人变成了真正的孕妇,正yù重振jīng神陪孙悟满打持久战,却听他道,“你们散了吧。”参谋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动。眼神或不敢,或不忍,或不舍,竟比一地的西瓜皮还要纷乱。
见此情景,孙悟满气得大吼:“怎么,你们想把尿拉在这里吗?”一语惊醒梦中人,参谋们顿觉肚脐眼下有如鼓胀,于是纷纷卯足朝办公楼狂奔。
李参谋第一个来陪站,也是最后一个撤退。他不忍看了孙悟满一眼,背身刚yù撒腿,却被欺身上前的孙悟满一把抓住,忙问有什么交待。孙悟满低声道:“我有个主意,你待会儿替我打个电话问问刘参谋,看行不行。如果行,你就这样......”于是咬了李参谋耳朵一番嘀咕。
李参谋进楼后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出来了,身边还跟了青楼的招商经理。孙悟满知道刘参谋认可了自己的主意,心里大喜。他拍拍身边严嗝嗝的肩膀,兴高采烈道:“你做好两件小事,今天就不用站了。”“请讲!”严嗝嗝喜出望外。“第一件,把这地上的西瓜皮收拾干净,然后脱了衬衫擦一遍。”“这衬衫国外买的,九千多!”严嗝嗝抖着衬衫忿忿道。“不舍得是吧?”孙悟满抬脚yù走,“那你就继续站吧。”严嗝嗝忙一把扯住孙悟满,“第二件呢?”“这满院的蛤蟆叫得太烦心,你给它们通通戴上嚼子吧。”孙悟满若无其事道。
给蛤蟆戴嚼子?!严嗝嗝几乎不敢想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他妈还是小事一件吗?嚼子什么样?用什么材料做?可有先例?做好了又到哪里去逮它们?逮牢了,滑溜溜又怎么戴得住?电光火石间,一连串问号闪过脑海,最后叠成一个大大的感叹号——荒谬之极!于是冲孙悟满闷吼:“你整我!”
“就整你怎么了?”孙悟满解气地扫了扫严嗝嗝,“看你以后还打不打老婆!”说完,扔下气急败坏的严嗝嗝,径直从喷水池捞起西瓜,大摇大摆朝太太走去。
“站回去!”孙太太见孙悟满嬉皮笑脸朝她走来,气得烟眉直竖。可孙悟满好像耳聋了似的越走越快,眨眼间,便到了眼前。于是恼怒地yù夺了他怀里的西瓜往地上砸。
“你赢了。”孙悟满护住西瓜,对太太故作无奈一笑。接着大咧咧一屁股坐到廊亭的条凳上,一拳砸了西瓜风卷残云般啃了起来。他实在渴坏了,也饿坏了!
“早知如此,何不当初!”孙太太气哼哼地侧仰在摇椅上。因实在不堪孙悟满惨不忍睹的吃相,只好让自己的屁股盯了他。可孙悟满吃西瓜时发出的吱溜声、咂巴声和哼哼声,仍是连绵不绝直灌耳际。她不由开始怀疑已远游西天的老父生前掐指算命的准头——这孙悟满哪是孙猴子投胎,分明就是猪八戒投胎!
孙悟满把一只足有十斤重的西瓜吃得星红不见、皮薄如纸,方罢休。接着一抹嘴,向远远候着的李参谋和招商经理连连招手。李参谋和招商经理赶紧小跑过来。三人近了,没有说话,只是会意地点点头。
孙太太仍背对孙悟满,双眼微闭,似在养神,可耳朵却支得比兔子还尖。孙悟满故意咳了两声,见太太没有反应,便煞有介事大声对招商经理道:“小葛啊,现在我想在青楼开一个酒吧,你给我想想办法。”“哟,这可有点难办。”葛经理故作为难。“再难也得办!”孙悟满呵斥道。“你想开多大?”葛经理问。“嗯——”孙悟满故作想想道,“总得有一两千平米吧,不然显不出气派。”说完,见太太身子动了动,不由冲李参谋和葛经理得意地笑。
“哟,这还真有点难办!”葛经理故意挠起了脑袋。“那你倒说说看到底难在哪里。”李参谋装模作样插道。于是,葛经理东扯西拉,滔滔不绝八卦起来,说得唾沫飞溅。
你还当真了!孙悟满不耐烦地打断葛经理,瞟了太太一眼道,“我问你,现在还有哪些大的客户没有进场?”葛经理便又赵钱孙李、张武郑王地倒起指头,却是闭口不提把青楼二楼囫囵吞下的冯子赞。
孙太太再也忍不住了,一骨碌坐起来,气哼哼质问葛经理:“冯子赞来了吗?你干嘛不提他?!”“对啊!你干嘛不提冯子赞?”孙悟满见太太终于转过身来,jīng神一振,拍了大腿冲葛经理咋呼。
“他现在人在郦城,说是过两天顺道再来青城看看场地,看完就派人着手装修。”葛经理道。“可是真的?”孙悟满心里一喜。葛经理一个劲点头:“真的真的!早上我刚接了他拓展经理打来的电话。”
孙悟满低头假装沉吟了一会儿,忽地站起来大手一挥,似下了天大的决心:“这个冯子赞,会炒两盘白菜萝卜,还当自己是个人物!我青楼是什么地方,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还说过两天再来——”说着,扭头讨好地对太太笑笑,又回过头去冲葛经理声sè俱厉道,“待会儿你就直接给冯子赞打电话,就说——”一个非常熟悉的商用术语刚到嘴边,却就是说不出来。孙悟满把头转向李参谋。李参谋忙提示:“逾期不至,场地收回。”
“对!逾期不至,场地收回。”孙悟满对葛经理得意笑道,“这冯子赞生得单薄,你就明白给他说:别来青城了,反正来也白来,还是省点jīng神老老实实在越城炒白菜萝卜吧。”
“这样不好吧?”葛经理看看孙悟满,又望望孙太太,故作万般为难,“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离逾期还早着呢。”
“我的地盘我做主!”孙悟满见太太面露喜sè,便上前屁股挨了摇椅,一手搭在太太肩上,一手握了太太手臂,扬脸对葛经理道,“我说他逾期,他就逾期。”
“冯子赞来头可不小!”葛经理故作惴惴。
“他来头再大,能大得过我老婆吗?”孙悟满斥责道。
“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李参谋亦附和。
“他名头再响,能响得过我孙悟满吗?”孙悟满一脸不屑。
“擅自毁约,可要赔不少违约金。”葛经理忐忑道。
“多少?我赔!”孙太太直起腰身脱口而出,语气甚是不屑。
“这哪轮得到你费心。”孙悟满责备道。见葛经理和李参谋演完戏还戳在那里不走,便冲俩人直挥手,挤眼道:“还不回去上网查查!”
“查什么?”葛经理和李参谋一头雾水。
“查最豪华的酒吧装修什么样子啊!”孙悟满冲俩人大吼。
葛经理和李参谋转身疾逃。孙悟满见状会心大笑:“真是两个笨蛋!”
终于如愿以偿!孙太太心情大好,任由孙悟满搂了。见早已远远避开的小翠趴在树荫下的草皮里似睡着了,便脆声叫了起来。好几声后,小翠才拍着嘴巴哈欠连连走了过来。孙太太对她柔声道:“翠啊,赶紧回去叫厨师多准备几道好菜。”抬眼柔情蜜意看了孙悟满,“你孙先生今天累坏了,晚上可要好好补补。”
孙悟满笑了,“你以后别再罚站,我就心满意足了。”却笑得异常僵硬。此刻,他想起了刘参谋。若事不如期,到时候太太这里弄假成真,那麻烦可就大了!
小翠驾车走后,孙悟满借机和太太温存了一会儿。完了,便借口事多yù走。孙太太求之不得——喜从天降,她的心早已飞到了潘似安身边,她想赶紧把这好事告诉他。看着孙悟满渐行渐远的身影,孙太太心里由怜生爱,由爱生愧,由愧生恨,于是狠狠地辟了自己一耳光。可脸上痛疼未消,她的手已不由自主摸向袋里的手机......
第一四0章 汤白兔
孙悟满被太太拎到广场烤得几要成为焦炭的时候,刘参谋正猫在家里睡午觉。若不是李参谋秉孙悟满命打来问询电话,他还不会醒来。
zì yóu三rì,刘参谋公私并重,不仅有条不紊忙着替孙悟满脱困,而且还干了许多“无求闻达于诸侯”的私活——像每rì去阿蕊刺青店盘桓,像夜深人静给远在天国的父母写祷文,像对镜自赏拔了几根探头探脑、不安分的鼻毛......至于每天睡个头胀眼肿,则更是奢侈大餐中的鲍鱼龙虾一一必须的!
无须陪伴孙悟满的rì子的确很惬意!侥幸逃过陪站之苦的刘参谋今rì感悟尤其深刻。在三个哈欠差点将嘴撕裂,五个懒腰几乎将脊折断之后,他跳下床来。接着是洗脸刷牙擤鼻涕,又忙里偷闲捋了捋闭眼时不小心压歪的两根眼睫毛,这才悠哉悠哉荡下楼来歪进车里。
阿蕊的刺青手艺巧夺天工,刘参谋炎炎夏rì脚绽梅蕾将车开得飞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青城最好的酒——YOUTU酒门口。
酒老板唤汤名薇,三十来岁,生得柳腰丰臀,细皮嫩肉,甚为娇艳。人称“汤白兔”。之所以赢得如此“雅号”,乃是因为她胸前那对傲然挺立、走起路来则像大白兔一样活蹦乱跳的诱人咪咪。汤薇的YOUTU酒之所以在青城生意兴隆、久盛不衰,至少有一半功劳得记在她胸前那对不知让多少男人**蚀骨、浮想联翩的大白兔身上。
汤薇长年周旋于各sè男人之间,对男人的那点龌龊心理之了解,远胜其酒近百种红酒。她非常享受sè男们盯着她胸前残涎yù滴却又徒呼奈何的眼神。所以不论严冬酷暑,在酒着装总是豁领,而且极薄,有时甚至把白兔藏身的窝也拆了,以便让它们能时时探出半个身子。这勾得那些sèyù熏心的男人们更加yù罢不能,一rì不见便百爪挠心,晚上万忙之间也不由自主非得跑到酒瞧上几眼,不然就睡不着觉似的。
要说据此就断定汤薇是个暴露偏执狂,甚至是个行为放荡的女人,那可实在委屈她了。凭心而论,汤薇还真不是这种女人。其实,在YOUTU酒开张的最初两年,汤薇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半遮半掩通过展示自己珍爱的胸器来招揽顾客。一度她甚至把自己捂得像穆斯林女人,生怕露了半寸chūn光。
可后来青城的酒一夜之间像雨后chūn笋般冒了出来,青城俨然变成一个巨大的酒窖。为了生存,有些无良酒甚至卖起“白面”,抄起皮肉生意。汤薇不屑、也不敢以此来吸引顾客。可面对咄咄逼人的竞争对手,她又不能坐以待毙。思来想去,弱女子一个的她,也只有牺牲一下sè相,让胸前那对人见人爱的大白兔偶尔露一下峥嵘,权当抵御的盾牌。
刚让大白兔探头示人的最初一段rì子,猥琐男们贪婪而yín邪的目光像刀子似的扎得汤薇心里鲜血淋漓。为此,她躲在酒楼上的香闺里嚎啕大哭了好几场。可屈辱的眼泪流尽后,汤薇也就释然了。
尤其是当发现自祭出“玉兔盾牌”后,竞争对手们个个望风披靡,自己酒自此在青城一枝独秀,汤薇窃喜之余,还不免有些自鸣得意。于是她把玉兔盾牌舞得越发勤勉、越发娴熟、越发具有诱惑力和艺术xìng。以至于后来她都有些上瘾了——一rì不舞便闷烧得慌,一rì不享受一下sè男们yù火焚身的目光浴便感到浑身不自在。尽管其中有些龌龊的眼神实在让人恶心,但她仍如沐chūn风,乐此不疲。
钞票最脏,可有谁嫌弃过吗?现在颇有露胸瘾头的汤薇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露归露,分寸还是要讲究的。这点,汤薇拿捏得极准。至少,到目前为止,YOUTU酒的忠实拥趸们没有一人见过她胸前那对犹抱琵笆半遮面的大白兔到底长相如何,又美成何许模样。不过一人除外,这人便是刘参谋。
在没有认识阿蕊以前,刘参谋一度曾是YOUTU酒的常客。尤其是刚给孙悟满当参谋的那一阵,他更是兴奋得一连数rì流连于此,彻夜不归。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汤薇。随着后来交往rì密,二人竟成知己。刘参谋因此省了不少酒钱。
说来也巧。刘参谋刚和汤薇成为朋友不久,省里有一位姓许的高官应声落马,此事在全省弄得沸沸扬扬。于是,有舌贱的人便传汤薇胸前那对大白兔是许高官的最爱,且上面印有许高官的牙痕。说得有鼻子有眼,一时闹得满城风雨。
刘参谋自然也听说了。起初他只是笑笑而已,不过后来他倒是有些信了。因为自许高官落马后,他见汤薇一连月余郁郁寡欢。其后有一天,刘参谋上酒,汤薇照例拉他上香闺豪饮。当两人都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刘参谋借着酒劲终于忍不住指着汤薇的胸脯问了。汤薇不听则已,一听就气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纤手伸进窝里逮了一只大白兔抖到刘参谋眼前:“你仔细看看,上面可有龟孙子的牙印?!”
rǔ香夹着汗香,丰腴、温润且晶莹的白!淡红的眼晕zhōng yāng,一颗粉红的兔眼鲜艳、娇嫩,宛如沐露草莓!更奇者,傍边竟还俏立着一根淡黄的睫毛!真是太美了!美得令人目眩,令人心悸,令人不忍亵渎。
恶男臭嘴之下,焉能幸存如此人间圣品?!惊鸿一瞥之后,刘参谋心里慨然感叹。流言止于智者,更止于亲眼目睹。自此,刘参谋对汤白兔更加依恋。
是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眼前一团炫丽的白,照耀着刘参谋在漆黑如墨的夜里飘忽前行——他一如既往的醉得不轻,却没有像以往一样走错回家的路!也正是眼前这团炫丽的、一连数rì令他挥之不去的白,让刘参谋暗暗发誓要挖出流言的始作俑者。何况,那夜他离开酒时,汤薇愤怒的嘱托言犹在耳,他不得不为此付诸努力——“挖出那个乱嚼舌根的龟孙子,老娘要碎了他!”
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肩负庄重使命的刘参谋心无旁骛,成夜混迹于青城的各sè酒,逢人便问“此话听谁讲的?”为此,他几乎有幸认识了青城所有上点层次的酒鬼、sè鬼和长舌男。当然,代价也相当惨重:好几次,他因第二天上班迟到或jīng神萎靡,遭到孙悟满的兜头痛斥。
不过,事后刘参谋并不以为意。他以为,为他心目中美艳不可方物的玉兔洗清冤屈,挨几顿骂根本算不了什么!尤其是半年前竟意外发现了孙太太不可告人的秘密,更觉得孙悟满的几顿骂挨得值了。
因为那天中午,他正是要应约去会一个在酒认识的长舌男!至于待他弄清和孙太太鬼混的龟孙名叫潘似安后,他晚上去酒扮演“包打听”的脚步便戛然而止——谁是流言的始作俑者,他心中已有不二人选。不过,他一直忍着汤白兔无尽的催逼而没有告诉她,就是要等一个恰当的时候。譬喻说今天!
YOUTU酒的店员无人不识刘参谋,都知道他是老板娘的红颜知己。见刘参谋进来,不待他发问,便纷纷笑着朝楼上指。刘参谋心领神会:昼伏夜出的汤白兔,不到午后是不会起床的!于是轻车熟路,直奔汤白兔三楼的香闺。
此刻,着黑sè丝绸吊带睡裙的汤白兔正慵懒地趴在软席上看电视,胸前那对如脂如膏的大白兔被压得娇喘吁吁。一见刘参谋破天荒白天来了酒,意外之余,倍觉欣喜,可语气却故意淡得清酒似的,“我以为你从此不来了呢!”动也懒得动一下。
“怎么会。”刘参谋笑着赤了脚。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仍是那团一如既往的白。只是此刻,在骄阳光焰的映衬下,它显得越发炫目,越发摄人心魄!
室内,清幽依旧,香软依旧。唯不同处,空气中弥漫着一缕令人心旌神摇的醉人气息——那是汤白兔四处乱扔的贴身衣物散发出来的。
刘参谋仿佛嗅到了大白兔粉嫩、甜润的呼吸,不由深深抽了一记鼻子,全身随之莫名燥热。好在他原本千沟万壑的心里荆棘密布,现在好不容易长出一小块芳草,那也是阿蕊辛勤开垦和浇灌的结果,他断不能放任眼前这对玉兔跑进去肆意啃食和践踏。于是,刘参谋敛住几经散乱的心神,随手从光洁的地板上捡起一条白丝T裤朝汤白兔扔去,“我来,你也不收拾一下!”
T裤不偏不倚,刚好挂在汤白兔的发卡上。汤白兔摘下来,闻了闻,醉心一笑,又朝刘参谋扔了过去,“就等你来收拾呢!”刘参谋接住笑了,“你该请个保姆。”“请你好不好?”“我真是艳福不浅。”刘参谋潇洒地转了一个圈子。
“那当然!”汤白兔盯着电视,幽幽道,“别人想看还看不到呢,现在让你摸,让你闻,你还不愿意啊?”
刘参谋笑笑,轻快地在屋内收拾起来。地板上、沙发上、藤椅上、榻榻米上,各种高雅女人的香软内衣sè彩斑斓,如面面震慑心灵的旗帜。刘参谋虽情坚似铁,却也不免为之心神激荡......
汤白兔眼睛看着电视,心却在刘参谋身上。见他最后笨拙地拎起床边椅上的一副雅sè胸罩想叠起来,不由粲然一笑,“这个我还要戴呢!”示意刘参谋递给她。
刘参谋走过去,把玉兔的娇窝顺手往汤薇头上一扣,便坐在了床沿。电视上正播澳洲风光片。他笑了笑:“怎么,想移民哪?”
“再不走,就要被唾沫淹死了。”汤白兔坐起来,伸着懒腰。胸前那对玉兔似也受到感染,随之哈欠连连颤动起来。
“以后——不会了。”刘参谋轻声道。一见汤白兔正yù退了睡裙为玉兔安窝,脸不由一红,忙转过身去盯了电视。
“你找出那个乱嚼舌根的龟孙了?”汤白兔躲在刘参谋身后,轻轻地将两只珍爱的玉兔拎进窝里。
刘参谋定定地点了点头。
“谁!”汤白兔大喜,也忘了兔窝未扣,伸手就把刘参谋的头扳了过去。
顿时,一对倾倒众生、令万千男人为之神系梦牵的玉兔肆无忌惮、纤毫毕现地傲然现身!它们是如此的娇艳,如此的肥美,如此的粉妆玉砌!明亮的光线下,通体泛着洁白的圣光!
咫尺之间,刘参谋沐着清辉和一双鲜嫩yù滴的兔眼静静对视,神情专注、庄重、虔诚而忘我。他惊栗于那绚丽白中的一抹嫩红,心随着玉兔身上绒毛jīng灵的欢快热舞而一并摇曳。蓦地,他的眼睛开始湿润,两抹清泪挂上脸庞。他感动得哭了——人世间,还有什么花朵比眼前绽放的更为美丽?!
玉兔自此和刘参谋作永远的诀别。仙踪逝处,唯见两朵璀璨的花朵含苞怒放。他知道,那叫女人花,是上帝赐给女人的生命之花。无论土地肥沃与贫瘠,只要绽放,便足显美丽!
汤薇见心醉的男人哭了,心里不由漾起万般柔情。就在刘参谋拭泪yù别过头去的刹那间,她情不自禁地将他的头摁进怀里。
一缕迷人的幽香沁于心脾,刘参谋醉倒温柔乡里。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依恋汤薇了——她身上的那缕幽香,还有她那温柔的怀,和他已去的母亲何其相似!
第一四一章 心有千千结
刘参谋在汤薇怀里偎了不到十秒,便挣开她的搂抱坐直身子。汤薇先是怔了怔,接着微微叹了口气,道:“阿蕊是个好姑娘。”“你都知道了?”刘参谋怯怯地看了汤薇一眼,低下头去。“我是替你高兴。”汤薇强笑着抬起刘参谋的下巴。“我以为你会怪我。”刘参谋一脸惴惴不安。
“怎么会!”汤薇莞尔一笑,声音透着一丝怆然,“你以前不是说过吗,我像你妈。”刘参谋脸sè惶然:“可你比我大不了几岁。”“那是因为你长得太快!”汤薇抬手捏捏刘参谋滚烫的腮帮子,粲然一笑,“要么就是我老得太慢。”“我希望你长生不老。”刘参谋语气和脸sè显出万般真诚。
看着刘参谋说此番话时无邪且忧郁的眼神,汤薇心里大恸——正是这眼神让她在千万人堆里一眼就注意上了他!她情不自禁再次将刘参谋拥入怀中,良久,轻轻在他耳边说:“谢谢你!”便推开刘参谋,背过身去抹起泪来。
刘参谋慌了,望着汤薇粉嫩的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间,拾起雅sè胸罩递给她。“这个你留着。”汤薇推开刘参谋的手。“干嘛?”刘参谋窘得满脸通红。“我身上的味道好闻吗?”汤薇定定地盯着刘参谋。
“好闻!”刘参谋低头喃喃道,“像我妈身上的味道。”“如果有一天我离开青城,你会想我吗?”汤薇又问。“想!”刘参谋低声定定道。“所以我要你留着。”汤薇转头望着窗外出神,自言自语道,“或许,有一天你再也见不到我了。”“你要干嘛?”刘参谋心里一紧。“签证都办好了。”汤薇盯着窗外蔚蓝的天。那里,一缕白云悠然掠过。
“你要移民?!”刘参谋魂都丢了。“先去国外走走。”汤薇回身对刘参谋凄然一笑,“如果挑到好地方,就留下来。”“我不许你走!”刘参谋紧紧抓住汤薇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那刻骨的痛,从手背直钻心际。汤薇止不住浑身颤栗——爱根深种,割不断的就是那一缕牵挂,真要就此一去永不回头,谈何容易!可如果继续留在青城,自己又将情归何处?
“和你闹着玩呢!”汤薇用力抽回手,温柔地替刘参谋拭着泪。“以后不许你开这种玩笑!”刘参谋责怪道。“你敢这样跟老妈说话!”汤薇咬牙笑着连敲刘参谋的脑袋。“我以后还是叫你姐。”刘参谋难堪道。
“对!做你妈是嫩了点,做姐还差不多。”汤薇释然笑道,“长兄如父,大姐是妈——以后你可要听我的话!”“那当然!”刘参谋连连点头。“好!”汤薇从内衣堆里挑了一副雪白胸罩递给刘参谋,背过身去,“来,替我戴上。”
刘参谋温顺而认真地替汤薇戴好胸罩,直到扣上最后一颗带扣。随着最后轻轻一扣,一对璀璨的女人花自此不再对他绽放;随着最后轻轻一扣,两扇yù念之门自此阖然关闭;随着最后轻轻一扣,一片纯净的天地自此在他和汤薇面前悄然洞开,那里,亲情的花儿竞相绽放,芳香四溢。
穿戴整齐后,汤薇从床上跳了下来。低头发现刘参谋脚背上纹了两颗梅蕾,一番惊叹后,笑问:“阿蕊纹的?”“除了她还有谁!”刘参谋尴尬笑。“没想到她花也纹得这么好。”汤薇笑道,“改天我也请她纹一朵。”“纹什么?”刘参谋问。“你说呢?”汤薇对刘参谋狡黠眨眼。“你说!”“你说!!”“我们一起喊!”于是俩人齐声对着窗外的天空放声大叫:“勿——忘——我!”叫完,俩人纵声大笑。
笑声传到楼下酒,几个早班的员工听了凑头窃窃私语。一个说,“好久没见老板娘这么开心了。”另一个说,“以后想加工资,就请刘参谋帮忙说话。”
汤薇笑完,这方问刘参谋:“告诉我,那满嘴喷粪的龟孙是谁呢?”刘参谋犹豫了一下。他不想骗汤薇。不过正事要紧,他也只能把屎盆子暂且扣到潘似安的头上,便说了。“我想也是这龟孙!”汤薇一听舌里生疮的人竟是潘似安,顿时气得牙根痒痒。
原来,这潘似安不仅是YOUTU酒的常客,而且是众多sè鬼里最为龌龊的一个!每次来盯着汤薇酥胸目光yín邪不说,还时不时出言轻薄,有一次竟还用指头勾了她的领口想看个仔细。汤薇只是看潘似安出手阔绰,所以对他一忍再忍。那知这家伙不知进退,见汤薇对他总是笑语如嫣,还以为汤薇对他青睐有加,于是越发肆无忌惮,后来更是恬不知耻地直言勾引。汤薇哪会把这浅薄污秽似泥潭浊水的家伙放在眼里!只是抬手不打笑脸客,所以每次都一笑了之。可这家伙现在嘴里居然跑起了火车。汤薇终于忍无可忍了!
刘参谋趁机又把潘似安如何在外编派她,添油加醋对汤薇说了一大通。汤薇听得玉鼻生烟,怒道:“我要把他的舌头割了!”刘参谋道:“那样会脏了你的手。”“不能便宜了他!”汤唯说话时,银牙紧咬,酥胸起伏,恨意绵绵。“我来替你出这口恶气!”刘参谋拍着胸脯,豪气纵横。
“算我没白认你这个弟弟!”汤薇转怒为喜,问,“你有主意了?”刘参谋便对汤薇耳语了一通。汤薇听了眉开眼笑,连道:“这注意好!这主意好!”刘参谋便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包递给汤薇。汤薇接了好奇问:“真没看出来——你还懂这些!”“医药世家,所以懂一点。”刘参谋淡淡一笑。“那你看出我以前患什么病了。”汤薇盯了刘参谋烂然笑道。
“那当然!”刘参谋轻轻拍拍汤薇的手,附耳低语道,“不过,现在已经痊愈了。”“谁知道!”汤薇无限怅然地叹了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潘似安今天会来酒?”“他最近有没来的时候吗?”刘参谋诡笑。汤薇想了想,道:“还真没有。”于是指了刘参谋的鼻子笑,“看来你早盯上他了。”
“想要替你出气,当然得摸清他的习惯和行踪。”刘参谋颇为得意。“看来我以后有靠山了。”汤薇仰首闭眼,脸上似无限满足。见她如此神情,刘参谋心里激动不已。他轻轻地抱住汤薇,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自己小时最为熟悉的体香,出语几yù哽塞:“不,是我以后有靠山了。”一听这话,汤薇身子一颤,紧紧搂住刘参谋,一时泪如雨下......
良久,二人方松了抱来到楼下酒小酌。其间,刘参谋的手机老是响个不停。汤薇不胜其烦,却也不稍露于sè。直待刘参谋的手机再次响起,她终于忍不住摇头苦笑,“我还想去国外旅游时,将酒让你代管几天,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刘参谋一脸坏笑。“谁?”汤薇凑过脸来。“潘似安。”“你成心恶心我是不是?”汤薇举手便打,哪料刘参谋闪得比兔子还快。
刘参谋抓了手机躲到一边,一看是房管所卞所长打来的电话,忙接了。“孙太太又来了!”电话里,卞所长异常紧张。“她身边还有谁?”刘参谋问。“还是那姓潘的小伙子,说是买家。”卞所长说。老鸭一个,还买家!刘参谋暗骂。于是对着手机大嚷:“想办法继续往后拖!”“什么理由?”卞所长语气万分为难。“你说我让人给你儿子的婚房打八折,还最好的楼层,还不拿一分钱的好处,什么理由?”刘参谋没好气道。卞所长一时语塞,愣了半晌,方道:“再来,我可就过户了。”“她不会再来了。”刘参谋笑道。“再来怎么办?”卞所长将信将疑。
“再来——”刘参谋想想,道,“金鼎下一个楼盘,最好的房子我由你挑了炒。”“说话算数?”卞所长大喜。“到时你被钞票撑死我可不包棺材。”刘参谋说着挂了手机,继续回座与汤薇饮酒。
“我房子多得能盛下一千头大象,还稀罕你送我棺材!”房管所那头,卞所长按了话筒,心里暗笑不已。低头沉思一会儿后,踱到隔壁贵宾室,对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孙太太道:“孙太太,本来这事我早该让下面的人替您办了。只是......”
“只是什么?”孙太太心里不由一紧,还以为此事不小心让孙悟满窥知了。“只是,只是前几天已经有人拿了这别墅的房产证,也想过户来着。”卞所长吞吞吐吐。“还有这等事?”孙太太大惊:敢情自己花费几百万,竟买了个李鬼!不由拿了房产证左看右看。
潘似安正沉浸在开酒之事已成的巨大喜悦中。听罢卞所长一席话,一时大急,也顾不得惯有的恭顺,从孙太太手里抢过房产证yù辨个仔细。可他对这是人都梦寐以求的玩意一无所知,根本看不出它哪里是真哪里是假,便又还给孙太太。
孙太太一肚子不悦,当着外人却又不便发作,只是不露声sè看了潘似安一眼,又把房产证递给卞所长。卞所长连连摆手,“您谁啊!我不信自己也不能不信您。”孙太太听了这话,心里大为受用,语气却仍是不满,“那你干嘛还拖着不给我过户?”“我总得调查一下。”卞所长赔笑道,“再说,这也是对您负责。”“揪出那个李鬼后,别忘了让我瞧瞧。”孙太太笑着站了起来——她巴不得能拖就拖。说实话,若不是潘似安催逼紧,她才舍不得把这别墅过户给他呢。
见此情景,潘似安不由大失所望,问孙太太道:“又白跑一趟?”“你是不是怕我反悔?”孙太太盯着潘似安冷冷道。“哪里话!”潘似安忙堆了笑替孙太太引路,“我是怕把您累着。”
待出了房管所,孙太太仍为刚才潘似安的不敬之举耿耿于怀,便冷冷道:“你知道孙悟满一上午都在干什么吗?”“干什么?”潘似安小心问。“罚——站!”孙太太冷笑。“谁敢让他罚站?!”潘似安惊呼。“你说呢?”孙太太看也不看潘似安,便朝自己的跑车走去。
潘似安愣了愣,慌忙跑过去替她开了车门,小声怯怯道:“潘姐,我以后再不惹您生气了。”“算你小子识相。”孙太太钻进车里脸sè稍缓,盯了潘似安说,“你记住了,以后当着外人,在我面前放规矩点!”潘似安吓得连连点头,讨好问:“现在去哪?”孙太太瞥了潘似安一眼,脸一红,“那别墅马上就是你的了,不想陪我去好好看看?”潘似安心领神会,忙钻进孙太太送的宝马车里。
立时,两辆豪车像发情的怪兽,一前一后奔乡间别墅追逐而去......
.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m.qidian.阅读。</a> 第一四二章 高士出山
王昌临一连几天的辛苦铺垫没有白费。下午四点光景,早已捏得湿漉漉的手机里终于传来曹天潜的声音。声音如地沟油般滑腻怪味,且散发着浓郁的越地黄酒和豆瓣酱气息,却不掩感天动地的真诚与渴念:望王总略舍金面,请相熟高士上寒庐一述。
王昌临欣喜若狂,却也深谙索而不与方成至功的道理,于是故作“这个、这个”地矫情拿捏,似万般为难。直待电话里曹天潜央求如杜鹃啼血这才应了,却又出语别有用心:“高士闲云野鹤,xìng情高古。请不请在我,来不在他。”曹天潜只得隔空不遗余力送给王昌临一大摞高帽。并许诺,此事若成,一定厚报。
王昌临对曹天潜廉价且俗套的赞誉了无兴趣,一听“厚报”二字却是眼前一亮。想他这几天在曹天潜跟前背后煽风点火,将陈子昂包装为一得道高士,真可谓悉遣人脉,绞尽脑汁。且不说辛勤付出就该有丰厚回报,单是累得几yù脑瘫,就得好好养一个月,从曹天潜处谋点营养费委实不算过份。便又和曹天潜讨价还价口沫半天,最后不耐烦道:“二十万,少一个子也不行!”
曹天潜不甘道:“我还没有验明正身!”王昌临深知曹天潜迷信之极,便故意问他:“你可信鬼神?”电话里曹天潜不假思索脆嘣嘣:“信!”王昌临闻言一笑:“既如此,你可曾验明鬼神正身?”曹天潜噎得哑口无言,明知被王昌临敲了竹杠去,却也只得应允。王昌临这方心满意足地搁下电话。
曹天潜家上溯三代,最拿手的活计均是熬地瓜粥。唯到他,改革chūn风吹到郦城犀角村的第一刻,便在荒山野岭支起大锅,开始学熬地沟油。自此一发不可收拾。他从郦城熬到越城,且一不小心熬成了亿万富翁,并最终在人所景仰的玉皇山庄熬得一席之地。
如今,已贵为省内福布斯富豪榜第十九万八千五百一十二位的曹天潜早就无须熬地瓜粥了。不过,鉴于正是艰难年代家传活命绝技令他当初灵光一闪想到熬地沟油,并熬出眼下富足似神仙的rì子。他不敢忘本,便命自己“吃不腻”油脂厂职工食堂rì熬三顿地瓜粥,直吃得一班“地下工作者”哀声遍野、叫苦连天。
有不堪者屡屡抗议,曹天潜充耳不闻。直到有一rì一个颇具规模的地下加工厂被zhèng fǔ连锅端了,且经查是一个经不起三顿地瓜粥考验的家伙告的密,他这方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于是命职工食堂息了地瓜粥,rìrì改吃细米白面,其后,果不再见祸起萧墙。
不过,曹天潜对地瓜粥的一往情深并未因此有所衰减。相反,鱼翅燕窝吃腻味的他,三rì不吃便有一些想念。待如愿住进玉皇山庄四十八号后,这份想念更是变得如火如荼。不得已,便要老婆熬与他吃。可老婆早在他熬出第一千桶地沟油时,便将曾烂熟于心的地瓜粥技法连同脸上最后一颗太阳斑统统扔到爪哇国去了,哪还肯重拾灶台旧业。曹天潜气不过,将老婆白花花的大屁股按在浴缸沿上狠狠一顿暴扇。幸亏老婆屁股早在麻将桌上坐出了一层老茧,才免了皮开肉绽。不然,非告他家暴不可。
曹天潜的地瓜粥情结最终在玉皇山庄四十八号别墅宽阔的灶台上找到完美归宿。得空的rì子,他背心挂了狗舌头(他老婆对领带的尊称)于灶台前神情凝重、专心致志,为的就是熬一碗质地纯正的地瓜粥,且每每得偿所愿。当然,开心之余,他还将祖辈遗传技艺予以发扬光大。因为他发现,地瓜粥里加上参茸鲍汁后,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为此,曹天潜思谋哪天据此配方与天味阁不通脾胃的冯子赞好好谈一谈:他的“吃不腻”食用油惠及华东五省千万家饭庄,独天味阁不屑一顾。或许,这配方能成为敲门砖。
曹天潜如此想是有底气的。他的“吃不腻”食用油虽说源自地沟油,可先进的工艺早已令其脱胎换骨,以至连国家质监局也辨不出来了。现在社会上人人谈地沟油而sè变,甚至视其为过街老鼠。他对此感到义愤填膺:我变废为宝,将臭气熏天、漂有卫生巾的地沟油重新掏鼓上百姓餐桌,我容易吗我!
曹天潜坚信自己是一个彻底的环保卫士,坚信省内每一条没有泔水味的河流都流淌着他的功劳。尽管他自认为伟大而光荣的事业目前被国家明令禁止并视为非法,他并不气馁:当初地下党不也被国民党视为非法组织吗!仅此一点,就足以支撑他将自己的地沟油事业发展壮大并进行到底。
不过,曹天潜最近有点郁闷。郁闷一是,他在省地市质监局jīng心培育的眼线接二连三折戟沉沙,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避免牵扯进去;郁闷二是,在刚刚闭幕的行内组织的全国首届地沟油理事会上,他德高望重竟未能如愿当上理事长,真是岂有此理;郁闷三是,原本五雷轰顶也稳如泰山的瞌睡近期竟舍他而去,这两天更是夜夜恶梦以至惊惧而醒......
曹天潜寻思自己如此诸事不顺,可能是得罪神灵的缘故,正yù找个高人好好咨询一番。不想刚起这般心思,便屡屡在酒桌上听人提起同一个高士,他顺藤摸瓜好不容易厘清九曲回肠的人际关系,才发现这高士和金鼎的王昌临交情甚笃。这不,刚一得空便拨了王昌临的手机......
接到王昌临的电话时,陈子昂正为天味阁青城分店的装修事宜挠头。昨夜陈边边生rì席散,冯子赞顺嘴说起此事,他想也未想便应承下来,把冯子赞喜得上牙半天找不到下牙。陈子昂回来细细一想,才发现自己的应承有些托大。眼下公司有好几桩工程在做,他哪腾得出什么人手!
得悉曹天潜有请,陈子昂乐得手舞足蹈。也忘了烦心事,忙致电孟皓然。孟皓然也是喜出望外:“要不我过来陪你一起去。”陈子昂笑责:“你觉得你这身份合适吗?”孟皓然想想也对,便道:“你还是化化妆再去。”陈子昂问为什么,孟皓然笑而不语。
陈子昂立刻明白孟皓然何意:如今自己好歹也是越城jīng英俱乐部一份子了,保不定哪天出入玉皇山庄便和曹天潜照面,为免以后不必要的麻烦,眼下还是谨慎一点为妙!如此想着,便拎了道袍抢出公司。来到昨rì去过的修身会所,请化妆师好好描眉涂眼一番修饰,还嫌不足,又戴了一头假发,粘了两撇胡须,点了三颗黑痣,直至面目全非、自我莫辨,这才钻进车里换了道袍,戴上道帽,穿上道屐。待一切妥贴,驱车直奔玉皇山庄。
王昌临早先一步于山庄门口等候,一见陈子昂这般模样,笑得就差没跌坐地上。陈子昂惶惶问:“你觉得形象如何?”王昌临仰首叹道:“谁说世间无仙!”陈子昂闻言信心大增,戏谑道:“改天我替你超度了孙悟满。”王昌临笑道:“你先让我穿上鞋再说。”陈子昂知他何指,便问拆假山的人手可安排好。王昌临神sè炯炯:“这事我能不上心吗!”
接着二人又如此这般说好待会儿该如何一唱一和,帮腔补台,直到均认为了无遗漏,这方沿羊肠小道一路叽咕奔四十八号别墅迤逦而去。
曹天潜得报王昌临磨掉一层嘴皮方请动高士仙驾,自是不敢怠慢。将别墅里闲杂人等一一支出门去,接着便一人闷在家里又是沐浴,又是焚香,又是沏茶,又是摆瓜果点心......直忙得陀螺似地。待一切妥当,仍不见王昌临携高士临门,不由感到焦心,实在忍不住,便几番在院门口探头探脑。正顾盼殷殷,终见远处有俩人悠然而至。待近一些,见其中一油头粉面、大腹便便者正是王昌临,不由大喜过望,忙抢着步子迎了上去。
及近,但见王昌临身边之人青袍素帽、寡袜淡履,星眼漆眉、神清气朗,真真是道骨仙风,宛若天人。曹天潜整rì和地沟油打交道,何曾见到过如此不沾人间烟火之人!一时恍惚,还只当遇到了神仙。亏得王昌临适时提醒,不然,他真要忍不住跪拜下去。
(近几rì身染小恙,头昏脑胀,故未续,今接上。) 第一四三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
陈子昂乍一见曹天潜,怎么也没法将他与地沟油大王挂起钩来。眼前的曹天潜细眉细眼细头发,纤手纤脚纤身材,好一副男身女相!幸亏他胸坦平川、脖兀峻岭、唇染烟岫,不然陈子昂定要对他是公是母颇费一番思量。
曹天潜香汤沐浴后,褐衫白裤黄领带,脚上踩了磨砂鞋;周身上下,赤橙黄绿青蓝紫一sè不拉。陈子昂见他动起来像只花蝴蝶,静起来像盘水果沙拉,一时忍俊不禁。王昌临亦暗笑:还熬什么地沟油,干脆坐台去算了!
这边曹天潜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瞅得陈子昂嘴角漾起不可捉摸的浅笑,想高士果真是高士,连笑也如此莫测高深。不由心里倍生景仰,躬身慌不迭地便将陈、王二人往自家院里引。
有些人家里穷,脑子富;有些人家里富,脑子穷。曹天潜显然属于后者。其家里披金戴银,摆设成堆,唯独不见一本书。好歹在客厅瞅得一副小楹,虽字体娟秀,亦难觅丝毫幽雅气。缘何?小楹书曰:“肥水不流外人田”。
及落座,曹天潜极是热情地给陈子昂和王昌临斟了茶。三人随之闲言几叙。情由言始,话伴茶生。曹天潜有意和高士套套交情,一时长吁短叹,口沫不息。话里话外自然是富贵叹命短,身忙妒农闲。
陈、王二人亦是商战骁将,且一个心里揣了石头,一个心里揣罢石头复又塞进二十万引介费,哪有心思听他这般酸言醋语,无病呻吟!趁曹天潜咽唾沫的当会儿,陈子昂赶紧直奔主题,含笑道:“不知曹施主急唤贫道何事?”
曹天潜一听陈子昂语气不含丝毫人间烟火气,方意识眼前不是两桶泔水可由他使了xìng子熬。便yù细道胸中烦恼,一张嘴却不知如何称谓。这才知道忙了半天,还不知高士仙出何处。想问又觉唐突,忙冲王昌临使眼sè:“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王昌临一点就透,也不知怎么就一下起了玩心,指指陈子昂,故作异常恭敬道:“姓李名天排老一,所以人称‘天二大师’!”
还“所以”!什么逻辑!曹天潜不由大蹵其眉:“你和我说笑!”王昌临诧异道:“何出此言!”曹天潜一脸忿忿:“名天排老一,该唤‘天一大师’才对。怎么叫‘天二大师’?你还说不是说笑!”
王昌临脸sè沉痛道:“本来是叫‘天一大师’的,可这法号已经不能用了。”曹天潜关切问:“此话怎讲?”王昌临问道:“你看电视吗?”“看!”“你上网吗?”“上!”“这还用说吗!”王昌临一甩眼语气愤然,“大师法号已被无耻之人亵渎,还能叫吗?”
曹天潜闻言一愣,想了半天,喃喃吐了句“小小竹排江中游”,即义愤填膺,拍腿大嚷:“我说这小子为非作歹还换穿马甲,敢情是盗用仙师法号!”便转脸对陈子昂道:“天一大师——不!天二大师,您该先告他侵权,再告他诽谤!”王昌临心里偷笑,纠正道:“不该叫‘诽谤’,该叫‘猥亵’。”曹天潜忙问二词作何区别,王昌临细细道来。曹天潜便又对陈子昂定定道:“对!告他猥亵!”
此际,陈子昂正微目养神,作入定状。事前他千思万虑,独忘了该替“道士”取个法号。眼瞅着王昌临张口就替自己编好,也只能随行就市,欣然入瓮。便淡淡一笑:“名者虚也,况一号哉!人既喜,则拿去。于今我更了道号,想那小儿身陷囹圄,纵yù再盗贫号改名‘李天二’,亦是法所不容了!”
曹、王二人闻言酣然大笑。曹天潜笑罢,对陈子昂道:“大师果然胸怀高古。但愿那小儿在狱中幡然悔过,也不枉盗用尊号一生。”王昌临不忘借槌敲鼓,戏谑道:“是啊,好歹五百年前是一家,也算是肥水没流外人田!”“父荣子贱,是为我李门不幸,不提也罢。”陈子昂无意再在一个虚妄的道号上纠缠,又问曹天潜急急寻自己有何难事。
曹天潜扭捏半晌,抬抬屁股道:“我自生意以来,一向遂心随意,诸事百顺。”说到这里,还不忘顺便泄泄对王昌临敲自己竹杠的新仇旧恨,“就拿这别墅来说,当初王总就差被抢要的客户撕成八瓣,最后还是我得偿所愿——尽管多掏了两百万......”
王昌临岂是省油灯,一听曹天潜话里带刺,忙掐断他的话头:“你当初买这别墅只花了三千万,可知它现在值六千万?”曹天潜道:“这么说,我还得好好酬谢你!”
“可不!”王昌临嘴里应着,脑子里忽灵光一闪,指指陈子昂道,“若不是大师指点在先,这样的好事还轮得到你!”曹天潜惊诧莫名:“我买四十八号和天二大师有什么干系?”“干系大了去了!”王昌临一撇嘴下巴几yù脱臼,“当初有人愿意多掏八百万我都没卖,你还心痛多掏两百万!”
还有这等事!曹天潜殷殷眼神忙移向陈子昂。陈子昂知道王昌临在往自己脸上贴金,眼珠一转便想好应对之辞,却故意责备他道:“能抢到这玉皇山庄最后一套别墅,全赖曹施主命里造化,怎能归功贫道!”
王昌临啧啧叹道:“你听听,你听听!什么是大师,这就是大师!——视名利如烟云,居至功不邀。”又抬指连点曹天潜,笑道:“你倒好!捡了天大的好处,竟还对多掏区区两百万念念不忘!”曹天潜满面愧sè,搓手连连道:“这个,这个......我怎么知道天二大师会搅到这事里来。”
“你这是什么话!”王昌临见好不收手,更将余勇追穷寇,厉sè道,“亏得当初大师指点迷津,我才一咬牙将这别墅卖给你。你竟说他‘搅’!”
“你看我这嘴!”曹天潜自觉语急出错,生怕因此冲撞了大师,惶惑之下,自掌一嘴。陈子昂莞尔一笑:“不知者不为罪。曹施主何必自责若此。”曹天潜见大师毫无怪罪之意,不由满心欢喜。便好奇问:“不知仙师是何神算,竟至四十八号花落曹某?”
“也就一掐指而已!”陈子昂挑嘴一笑,一欠身便侃侃而谈,“万物应天命而生,当各安其命,各安其所。逆势而动,轻则身不永寿,重则祸及子孙。人为众生之首,智冠万物,本应知著识微,谨循天道:饿无羡膏腴,饱不嫌秕糠;冬寒则思chūn暖,夏酷则思秋凉;悯天惜地,疼羸怜弱;以今生之无愧,换来世之有涯。然现存世人,逆天悖道,图富思贵;蝇营狗苟,泯德惘xìng;物yù横流贯天地,奢靡连云盖rì月......”
陈子昂满嘴飞花溅玉、鴻论煌煌,只听得曹天潜张口结舌,满心生出十分景仰。虽不懂者十有其六,亦不敢插言打搅。直待陈子昂歇嘴呡茶,方觉大师这一指掐得也忒远了些。便忍不住又问,这与他赚得四十八号有什么干系。
陈子昂道:“玉皇山天清水秀,神仙之所,非尧舜之德无以居之,况如今鲜廉寡耻之人者乎!吾曾数次请王总托话劝孙悟满,不要在玉皇山麓大兴土木。他恣意妄为,不为所动,终惹脚疾之祸。”
王昌临听到这里,忙又替陈子昂脸上贴金,故作愤愤不平道:“好在大师后来略技小施,医好了孙悟满二十多年的惧雨顽疾。不然他还不肯言听计从,并想办法补救。”曹天潜听到这里,直感心惊肉跳。忙问王昌龄,大师是如何补救的。王昌临只管搭台,不管唱戏。他哪知道大师该如何补救!闷声道一句“还是大师自己说!”便一脚将皮球踢给陈子昂。
好个陈子昂!一点不含糊,张嘴就来:“玉皇山庄开庄之rì始,便是妖孽之气横生时。本来,若将四十八座别墅全辟为佛堂道观,此劫或可稍解。然一干富豪蟹居于此,炫富比阔。以至天地失sè,草木悲秋;更触神怒,塌山以示。君不闻,‘豪富聚集所,罪恶渊薮地。’现而今,玉皇山庄集污纳垢、木已成舟,唯有于东高筑神台以镇邪佞,于西正本清源以除污秽,方可长保rì后平安。”
曹天潜听到这里,似有所悟:“我说孙悟满后来怎么又在玉皇山塌方处加盖一栋别墅,而且至今无人居住,敢情是座神台。”说完抬眼陈子昂,惴惴问:“那我......?”王昌临已听出陈子昂话蕴何意,便提示曹天潜道:“你忘了你干的哪行,最拿手的又是什么?”
曹天潜胸脯一拍,声sè朗朗:“我荡垢去污,变废为宝,rì处泔水五千吨,是省市公认的环保卫士!”“所以,大师才让我将这四十八号别墅卖给你!”王昌临信sè旦旦。“非贫道之功,实乃天意也!”陈子昂故作谦虚。曹天潜忙问所以。
陈子昂眼珠一转,便做起曹天潜名字的文章。道:“‘曹’者,加木成‘槽’,加水成‘漕’。前者为器为皿,可锁污蓄垢;后者为沟为渠,可激浊扬清。‘天’,无需说。‘潜’者,‘遣’也。合而释意便是,‘激浊扬清,天之所遣。”——曹施主名讳已尽显天意,贫道岂能贪窥天之功!”
一闻此言,王昌临心里不由叹服陈子昂巧舌如簧,便冲曹天潜笑道:“如此一来,有了你这个‘镇关西’,玉皇山庄哪天纵翻滔天浊浪,也不愁没有高手处理。如此山庄可保无虞矣!”
.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m.qidian.阅读。</a> 第一四四章 真神仙也!
原来如此!曹天潜这才知道,他之所以能力挫群雄抢得玉皇山庄最后一号,非幸运也,乃神祗也!却又有些想不通,便冲王昌临忿然作sè:“既然如此,我当初买这别墅时,你干嘛藏头缩尾、推三阻四?”
王昌临猝不及防,竟一时语塞。陈子昂忙替他解围:“你误会王总了,是我让他这么做的。”见曹天潜面sè狐疑,便又接道:“天降大任于斯人者,必先苦其心志。既然曹施主身系山庄rì后安危,当详考您是否志在必得,想在山庄久居。”
一听这话,曹天潜脸上疑sè稍缓,心中却又愤愤不平起来,对陈子昂道:“天二大师啊,既然我身负重任,那应该奖励才对。如此说来,我买别墅时,该打个大大的折,干嘛还多掏两百万?”
“你忘了大师刚才所说‘苦其心志’后面,还有一句‘空乏其身’。”王昌临冷冷道。刚才他一时轻敌,几差坏了大事。此次严阵以待,一下便兜牢曹天潜屁股。曹天潜调笑道:“倒想听听!”王昌临神sè坦然:“‘空乏其身’,意即成大事者,当抛弃一切身外之物,如此才能专心致志。”曹天潜听觉颇有道理,便道:“如此说来,你还是手下留情的!”王昌临斜眼嗤道:“那当然!”
陈子昂见好赶紧收场,对曹天潜道:“天命神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今rì我见曹施主也是xìng情中人,才坦诚相告。万望rì后谨小慎微,切不可为外人道,更不可以山庄恩公自居,否则必遭祸端。”
“那当然、那当然!”一语唬得曹天潜六魂七丧,应声迭迭。想到自己于今系山庄安危系于一身,尤感肩上重如泰山,暗忖:“我说怎么最近夜里老是惊惧而醒,敢情是怕有负神托,连瞌睡也不安耽了!”便想跟大师好好一吐幽思,瞟瞟王昌临,却yù言又止。
王昌临见惯场面上的事,见此情景,忙借口打电话走了出去。曹天潜正求之不得,赶紧撵着脚跟掩了门,回头一拱手,便要跟大师一吐胸中郁闷。
“不忙!”陈子昂yù擒故纵,抬手止住曹天潜道,“贫道先掐掐曹施主的家世,看准也不准。若准,也不枉你声声唤我‘大师’;若不准,你即便有什么为难事,贫道也未必能化解。”说着,便煞有介事掐起指来。
想他这几rì晨昏定省,可没少在孟皓然提供的曹天潜的家世材料上下功夫,哪还有掐不准的道理!于是有趣的一幕出现了:这边大师神气活现掐指蹙眉停停顿顿细道曹天潜祖宗十八代,那边听者虔诚先惊再奇复拜服最后唯叹“大师神算真乃神仙下凡”的份!
陈子昂见铺垫得差不多了,最后闭目掐指,半晌方微微叹道:“人yù立世,必擅其工。也怨不得你熬上地沟油!”曹天潜闻言瞪眼如斗:“莫非大师......?”陈子昂眼帘倏启,星眼如炬:“尔祖尔父最擅熬地瓜粥,难道你不擅此技吗?”
真神仙也!曹天潜怎么也想不到,大师竟连自家秘不示人的活命绝技都能一指掐出,不由钦服得五体投地,于是倒头便拜。接着也不避讳,便将自己如何为壮大所珍爱的地沟油事业呕心呖血、百折不挠,如何为逃脱zhèng fǔ打击买官鬻爵,及作为一个“地下工作者”的大烦小恼、前惊后怕,一股脑儿跟大师和盘托出。
陈子昂直听得心惊胆颤,暗道:“世之浊浊,皆尔辈众焉!活该将你这混世魔王也投进油锅里熬一熬!”却也不露神sè,安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今rì你跟贫道坦陈心迹,说明你良知未泯,且颇具悔过之心。rì后只要走正道,由地下工作者变成地上工作者,也就一覆掌的事。”
“歪路走习惯了,要一口气走回直路,谈何容易!”曹天潜一脸为难,“再说,现在世人都喜走歪道,路也是这么设计的。大师让我上哪去找一条直路走!”陈子昂道:“直路还是有的,就看你愿不愿意走——譬如说,越城金流机场的飞机跑道。”曹天潜不由笑起来:“听您这话,好像这世上还有哪个地方的飞机跑道是歪的!”
“怎会没有!”陈子昂神sè庄严,“吾国神器‘瓦格良’,飞机跑道不就是歪的吗?”曹天潜对大师满怀敬意深若大海,不忍他犯错,便匡正道:“那不叫歪,那叫翘。”陈子昂挑嘴一笑:“翘,不就是朝天上歪吗?”
曹天潜一听在理,也无意再辩,便绕回话题,讪讪道:“大师刚才说笑!”陈子昂神情肃穆:“世外之人不打诳语。”曹天潜脸sè怏怏:“可我上飞机跑道走,定会让人当恐怖分子毙了!”陈子昂目光如刀:“你以为你现在不是恐怖分子吗?”
曹天潜闻言一震,愣了半晌,方嗫嚅道“地沟油,并不像人们传言的那么恐怖。”陈子昂斜眼挑眉:“那你自个吃吗?”曹天潜细脖一抻:“那哪能!”陈子昂语重心长道:“己所不yù,勿施于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懂吗?”曹天潜隐隐醒过味来,强笑道:“大师是在教诲我!”
陈子昂板脸道:“你知道就好!”想着刚才曹天潜说,越城饭庄十有仈jiǔ都在用“吃不腻”食用油。而他却是越城大小饭庄的常客,仅为自己rì后的健康计,他亦觉有必要帮曹天潜找条明路走。便又就地沟油除了人吃之外的其他用途侃侃而谈......想他平rì里博闻强识、纵览天下,又是商道高手,此际挠起自己的痒处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曹天潜哪知个中关节!直听得瞠目结舌、如痴如醉,脸上更是惊奇喜叹风云变幻,气象万千!大师口若悬河、字字珠玑,于他有如拔云见rì,但感眼前一片光明。待陈子昂嘴歇,便挺身誓言铿锵:“该明rì,我就让中国的飞机也吃上地沟油!”
倒没有白费我一番唇舌!陈子昂见状暗笑,故作肃颜道:“如此,越城甚幸,中国甚幸!”顿顿又道,“贫道甚幸!”曹天潜听罢前句喜笑颜开,听罢后句一脸不解:“大师此言何意?”陈子昂狡黠一笑,却不点破,道:“贫道心在世外,身却在世中。既在越城盘桓,少不得要食人间烟火。”
曹天潜既非愚辈,自然明白,尴尬笑罢,拍胸豪言:假以时rì,定还越城餐桌清白。说罢便俯身跟陈子昂建议:“至于眼下,你可以上越城天味阁聊开斋戒!”“想不到覆巢之下,尚有完卵!”陈子昂笑道。曹天潜一口叹息感天动地:“所以,我一直觉得很失败!”
“莫非,你今rì急急寻我,即为此事?”陈子昂心牵石头,无意赘述,瞅了曹天潜微微一笑。曹天潜这方想起要紧事。忙躬身细说,近来夜里如何如何睡眠不好,又如何如何恶梦不断。问大师是何缘故。
陈子昂正想将话头绕到假山上去,一听这话心头大喜,便故作皱眉道:“玉皇山庄落成之初,贫道已悉察各庐风水。就曹施主所居四十八号而言,其yīn阳相济,乾坤适位,气脉韵畅,当执庄内众庐牛耳。如此风水宝地,当步无疲,站无乏,坐无累,躺无醒才对,怎会如你所言?”曹天潜忙道:“不敢骗大师,确实如此。”
“真是咄咄怪事!”陈子昂喃喃着仰首望天,掐指几许,忽失sè大叫,“哇!yīn阳失位,乾坤颠倒,气脉雍塞!”厉声问曹天潜,“这别墅你动过了?”曹天潜顿感天塌地陷,忙道:“没有没有,就在后院垒了一座假山。”“那还不带我去看!”陈子昂倏然起身。曹天潜赶紧躬身引路。
及至后院,果见有一座假山。陈子昂聚目细睹,但见那假山奇峰异岭、虬枝仓竹,多一分嫌媚、少一分嫌陋,真真是令人赏心悦目。陈子昂心有不忍,却也顾不得了,绕着假山掐指一番,回身跟曹天潜比划道:“你说这山的形状像什么?”
曹天潜从大师的手势中隐隐看到自己昔rì熬地沟油大锅的影子,便不由自主道:“大锅!”陈子昂哂笑:“山前起丘陵,非坟即茔。四十八号背枕玉皇,前瞻天湖。于今你在后院起一锅状假山,不是自掘坟墓吗?”
曹天潜顿时大惊失sè。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他想起自个老家依山傍水,可不家家都在山前花巨资大兴坟墓!如此想着,再看那原本清奇隽秀的假山,竟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便嚷:“我明天就拆了它!”
陈子昂道:“不是明天,而是马上!”接着便又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地将近几rì恶补得来的堪舆之术悉数用上,说这假山兀立于此如何失了yīn阳、颠了乾坤、塞了气脉,最后致四十八号别墅风水尽逝。直唬得曹天潜摸出手机便要唤人来拆假山。陈子昂立刻制止道:“解铃还需系铃人。此山为谁垒,便由谁来毁。万物有灵——也省得这假山到时将一腔怨气泄到施主头上。”
此际,曹天潜早已视大师若神明,对其言焉有不信之理!他想起当初垒假山之人何来,扭头便寻王昌临。王昌临早已尾随二人进院,并躲在幽僻处朝这边张望,一见曹天潜这举动,想是陈子昂事成了。便装作一番好找的样子匆匆过来,嘴里嚷嚷道:“我说你们俩躲到哪里去了!”
曹天潜一见王昌临,如遇救星。也顾不得礼貌,命令似地让他立刻唤来当初填湖之人。王昌临故作不解,问他何意。陈子昂便如此这般一番说道。 第一四五章 大师好走
王昌临听罢故作神情凝重,嘴里喃喃着“还有这等事!”手已从裤兜里掏出手机,调出号码薄又装着一番好找,方揿了电话。为了能让曹天潜听个明白,又故意按了免提。接通便大呼小叫、咋咋呼呼,命张三李四王五赵六钱二麻子拎了家伙什速速赶来玉皇山庄。
电话那端早已得到王昌临的吩咐,自然是三推四托,万般为难。曹天潜一听,急得不行,连对王昌临道:“我加钱、我加钱!你让他们马上到!”
王昌临本想问问曹天潜愿加多少,又恐在陈子昂面前失了身份,便忍了。接着便对着手机声sè俱厉一番怒斥,说:翻了天了!金鼎将你们这帮乌龟王八蛋个个养得人模狗样,如今还翘起尾巴,竟连我这个副总也指挥不动了!限你们三分钟赶到,不然我明天就让尔等滚出金鼎横扫千军如卷席!
电话那端配合默契,声作惶恐状连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幸福全靠“捣浆糊(邓江胡)”。立马到立马到!不过车粼粼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三分钟太短,只争朝夕!
一旁曹天潜听电话里咿咿呀呀犹如旺火煨地瓜粥,哪听懂说些什么!便问王昌临事情眉目。王昌临极富深意地挑眉看了曹天潜一眼,道:“你放心,误不了事!你只要言而有信就行了。”曹天潜知道王昌临心里惦记那二十万好处费,却又不便挤兑他,便没好气道:“红口白牙,你当我什么人!”
陈子昂见俱事妥贴,想久呆不宜,便要托口走人。曹天潜对大师依恋深深,哪里肯依!苦留不成,便扯襟不放。陈子昂无奈,只得缓步作罢。三人便又回客厅海阔天空,继续喝茶。
曹天潜喜逢仙师,自觉三生有幸。暗叹之余,只当眼前玉树临风的青袍下罩了个百宝囊,自是掏鼓不已。陈子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兼之备战充分,又有王昌临适时帮腔补台,其间谈经论道、纵横捭阖,自是应付自如。
想曹天潜素rì里虽笃神信鬼,却是无帮无派,信仰混乱。今rì钱紧盼公明,明rì账亏望关公;前刻头痛呼扁鹊,后刻脑晕求仲景。时时乱风吹皱一湖chūn水。此际经陈子昂与王昌临一唱一和一番点拨,方知这世上信鬼神也是有讲究的:不能朝秦暮楚,见异思迁;得鸳鸯戏水、王八对眼,矢志不渝、从一而终。茅塞初开的他,一想到自己以往猴子揣苞米般对待鬼神,都是因为缺乏理论指导的缘故,真恨不能两眼一闭,捧了陈子昂的青袍去。
三人正扯得天昏地暗,王昌临的手机响了。他撩屏一看,知是手下到了,想他们定是被门卫拦在了山庄门口,忙疾步去接。不一会儿,便线串葫芦似地领了一大帮人来。个个粗服蓬头,身强力壮,拎锤扛钎推车斗无一闲手。
曹天潜瞅得其中几张面孔颇为熟悉,细细一想,正是年前替他家后院垒假山之人,顿时心下大悦。几句客套后,便命王昌临带一干人等上后院的干活。王昌临听他拿大的语气,心里甚为不爽。可转而一想眨眼能赚得得二十万,扮回小也无亏欠,便乐颠颠喝了一干人去。未几,但闻后院锤擂钎敲,呼哧哈啦乱响一片。陈子昂脑海浮现假山峻影,心里不由连叹可惜。
那边后院里王昌临吆三喝四指挥众人忙得是热火朝天,这边客厅里曹天潜恭言敬语掏鼓“青袍宝囊”却也没有闲着。陈子昂归心似箭,了无心绪,却也强抖jīng神虚与委蛇。
正说着,陈子昂忽觉唇间微有不对,抬手一触,暗道不好。原来,两撇假胡不堪他一阵紧似地鼓舌牵引,尾角竟有些松动!却也处变不惊,佯装抚须按了嘴角,问曹天潜家里可有胶水。曹天潜不知仙师何意,连说有。陈子昂便命他拿来,又问家里可有毛边纸。曹天潜越发一头雾水,说毛边纸没有毛巾倒是有。陈子昂便问他卫生纸可有。曹天潜脸sè湛湛,说微控马桶知冷知热无须用纸。陈子昂气急而喝,支票可有?
曹天潜只当仙师问拿劳务费,忙跑到隔壁房间取来支票水笔,摊了便问仙师填多少合适。陈子昂亦不理会,命曹天潜撕下一页,递过水笔,接着便一手按嘴,一手在支票上龙飞凤舞。直到自觉满意,方握了胶水拎了支票问茅房何在。曹天潜闻“茅房”先是一愣,随即便醒过味来,忙带了陈子昂上卫生间。
陈子昂闪入卫生间,对镜揭开胡角涂了胶水又按又抹,直到假胡完美如初方才作罢,随即将那张信手涂鸦的支票抹了胶水往镜上一贴,又顺便轻松了鼓胀的小腹,这方洗手一脸轻快步出门来。
及至客厅,曹天潜赶紧立身相迎,满脸好奇呼之yù出。陈子昂不待问,便道:“假山虽拆,然风水损毁rì久,若要恢复往rì极盛,尚需假以时rì。现贫道于茅厕布符一帖,可权保曹施主夜夜安枕。”
曹天潜自是感激涕零,却又好奇大师为何将符贴在卫生间。陈子昂道巧舌如簧,信口便来:“道符却戾辟邪,茅房涤污荡垢。二物志同道合,功用相济,此辅彼佐,当挡妖邪于千里之外。”
曹天潜深信不疑,复又得陇望蜀,问仙师可有令别墅风水迅速归位之法。陈子昂虽慰曹天潜已生向善之心,却也想对他略施惩戒。便道:“办法是有,就不知曹施主可吃得起苦头。”
曹天潜想,再苦能苦得过自己当初粗布薄衫冬天猫在荒山野岭烟熏火燎熬地沟油!便胸脯一拍,神sè坚毅:“只要不是下油锅,大师尽管说!”陈子昂道:“于假山处挖地九尺,再砌一池,引水种荷即可。”
“大师说笑,这有何难!”一听这话,曹天潜几yù笑出声来。陈子昂微微一笑:“只是这池子砌得讲究。”曹天潜便问如何讲究。陈子昂琅琅道:“峨嵋膏粉敷底,普陀鹅卵夯基,壁铺崂山奇石,面盖武当秀岩。另,天池水草洞庭鱼,太湖螃蟹红河虾,漓江螺丝洱海贝,雅鲁藏布逮牛蛙——一样不能少!”
果然讲究!曹天潜暗叹。似觉大师漏说了池里关键的活命东东,便小心问:“那水?”陈子昂手一挥,嘴一咧:“rì月潭!”
我靠!真当五湖四海皆兄弟,天涯海角成一家。如此一来,我这后院岂不成了锦绣中华?曹天潜眉头紧锁,心里一时叽咕喧天。却也顾不得许多,想自个如今家大业大,大不了多花钞票,多费人手,还怕两月三月后池里不活蹦乱跳!如此一寻思,不由舒眉展颜,磨拳擦掌。
陈子昂看透了曹天潜心思,予他当头一棍。道:“除掘土砌池外,其他成池与放养之物,当亲往亲取,不可假手于人。否则,纵然池子砌得再好,池里再生机盎然,yù望风水迅速归位,亦不过缘木求鱼耳。”
曹天潜当即晕翻。想如此折腾,到时这池里没有活蹦乱跳,自己说不定倒先变成死鱼一条了。便闷声不响,面露怯意。陈子昂看在眼里,故意深叹一口气:“其实,熬一熬,十年八年一晃也就过去了!”曹天潜一闻此言,顿时触电般弹了起来:“我明天就上峨眉山!”
陈子昂会心一笑,拍拍曹天潜肩膀夸道:“施主毅力坚恒,世所罕见,若以后一心向善,前程不可限量。”把个曹天潜兴奋得满面通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陈子昂言尽于此,无意再述。正yù借机告辞,抬眼见王昌临走了进来,便问他假山拆得如何。王昌临眨眨眼道:“悉数装车,所以来问大师该运何处。”陈子昂忙对曹天潜道:“这假山无端被拆,定然冤魂不散,为免它以后贻祸于人,贫道得为它寻个妥当去处。”说完,抬脚就溜。
曹天潜醒过神来,慌忙撵出院外,却见余晖中大师青影杳然,心里顿感无限怅惘,于是破嗓卯劲狂呼:“大——师!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