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一章 有备无患
杜若甫一席话勾起李照照对家乡深深的思念。自打来到温婉的江南,落户繁华的越城,她疲于立足、无暇旁顾,家乡凛冽的风已多年没有吹过,家乡晶莹的雪已多年没有吻过,而家乡醉人的绿,则更是已多年没有亲过了!
今年无论如何得回家一趟!李照照心里暗暗下着决心。好在她现在事业有成,职业体面,回去也还算风光。只是......想到这里,她愁眉不展。
原来,李照照的父母焦心宝贝女儿的终身大事,在家乡替他们物sè了一个班的乘龙快婿等她回去定夺。这让李照照着实有些发怵。
有他陪自己回去就好了!李照照瞟了瞟杜若甫。杜若甫回以一笑。她的意念顿时坚定:对,今年无论如何把他带回老家去,哪怕是暂借!
主意打定,李照照心花怒放:你想上戈壁滩?那再好不过了!我陪你一起去!戈壁滩,哇!那里荒无人烟,衰草连天。你除了看我,还能看什么?!
“我和你一道写!”李照照主动请缨。
“那怎么行!万一泄密,岂不拖累了你。”杜若甫断然拒绝。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李照照不屑道,“大不了以后做一个zì yóu撰稿人。”
“还是谨慎一点好。我们俩人不能一下子全栽进去。”
夫既薨,妇焉能独活!李照照正sè道,“既然我也参加了玉皇山的勘察,理当与你同甘苦,共患难。”
杜若甫心里一热,扭身对李照照说:“要不这样,你我在家里各自用笔写,然后妥善保管。以后若是用得着,我们再把两篇报道整合一下联名发出去。”
“署你一个人的名字就行了,我无所谓。”李照照神情淡然。
“那怎么行!弥天大功我岂能一人独揽。”杜若甫急得太阳穴青筋直冒。
最是那一缕憨态!李照照看得心旌神摇,嘴里却不无嘲讽,“‘兄弟shè雁’!你不觉得很可笑?”
“那也不会埋汰掉——如果不能用,有朝一rì说不定还能成为珍贵的资料。另外......”杜若甫吞吞吐吐。
“另外什么?”李照照耳朵张得都要伸出车外了,却故作漫不经心。
“闲时......闲时,我俩还可以交流一下。”杜若甫脸上露出不甘的神情。
“哦,不满我对你文章的评价,想让我欣赏一下你真正的文采。”李照照调笑道。
“其实,我也很讨厌写那些无关痛痒、皮里阳秋的文章。”杜若甫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在其位,谋其职而已。”
李照照最是爱看杜若甫这腼腆如孩童般的模样,刚想再逗逗他,一侧眼发现孟皓然正一脸坏笑站在车后盯着他俩看,便把头探出窗外,笑着脆声嚷嚷:“你揭**上瘾了?”
“大庭广众之下耳鬓厮磨,还不允许别人观赏——有这道理吗?”孟皓然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到后座上,直拍杜若甫的肩膀,“给我说说,你们刚才在车里鬼鬼祟祟嘀咕些什么。”
“正想问你呢。”杜若甫回头道,“我打算把玉皇山的考察报道先写出来,你以为如何?”
“想法很好!”孟皓然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对杜若甫道,“不过,如果文章里再引上一段珍贵的史料那就更jīng彩了。”这些天来陈子昂和杜若甫好像暗战一般谁也不给谁打电话,更不见面。他觉得这样不好。
“旅游局立在玉皇山石径旁的碑文我都看过了,哪有什么让人眼睛一亮的东西!”杜若甫一脸的不屑一顾。
“人人都能见到,那还叫珍贵吗?”孟皓然四仰八叉仰在后座上,一副秘而不宣的样子。
杜若甫听出弦外之音,忙猴身问:“莫非你有重大发现?”
“那当然!”孟皓然猛地坐起,“范市长说,玉皇山的考古发现牵涉到一种早已失传的铸造工艺。你信吗?”
“那当然!一市之长,还能信口雌黄!”杜若甫不假思索。
“真实的谎言!”孟皓然不屑地撇了一下嘴。
“如果不是这样,干嘛要军队干预?还是少将!”李照照插话。
“岂止,还有中将呢!”孟皓然翻了白眼道,“照你们现在掌握的材料,再妙笔生花,文章写出来也不能用。”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李、杜二人,倏地钻出车子。
杜若甫一下子懵了:敢情自己双手好不容易痒上一回,算是白痒了——这报道竟不能写!
“还愣着干什么?下车啊!”李照照搡了搡兀自发呆的杜若甫。
“干什么?”杜若甫傻乎乎问道。
“你说干什么?”李照照冲正朝自己车子走去的孟皓然直努嘴,“刨他啊!”
“对啊!”杜若甫回过神来,连忙钻出车子朝孟皓然追去。
孟皓然见杜若甫屁颠屁颠地爬进自己车里,得意地笑了笑。还未等杜若甫开口,劈头就问:“老实交代!你和她现在到了什么程度?”
“和谁啊?”杜若甫故作不解。
“还跟我装疯卖傻!”孟皓然擂了他一拳,“李照照啊!”
“朋友加同事。”杜若甫淡淡道,“我都要结婚的人了,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和谁结婚?”孟皓然明知故问。
“还能有谁,季玉呗。”杜若甫醉心一笑,“我和她早有婚约。”
“这我知道!”孟皓然面无表情,沉声道,“可她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我心里有数。”杜若甫笑声怪异。
还跟我装!孟皓然刚yù张嘴,却被杜若甫止住:“不说这事了。告诉我,玉皇山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你问陈子昂去。”孟皓然对着后视镜左看右看,不停地摸脸。
杜若甫大感讶异:“他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的他全知道,我不知道的他也知道——你说他知道些什么?”孟皓然白了杜若甫一眼。
“那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
“一言难尽,我台里还有事。”孟皓然发动车子后,直推杜若甫,“去找陈子昂吧。你所有想要的,都可以从他那里得到——哦,还有我说的珍贵史料。”
杜若甫怔怔地看了看孟皓然,一声不响地下了车,砰地关上车门,忽又转身趴在车窗上,恨恨道:“以后别指望我还能替你为陈边边买东买西!”
孟皓然见他气急败坏,不由哈哈大笑,“以后不用再麻烦你啦!”
“为什么?”杜若甫表情竟有些失落。
孟皓然笑而不答,驱着满身卡通迷彩的车子扬长而去。老远,一声甜蜜的叫声传来,险些把杜若甫腻翻:“她答应嫁给我了——!”
杜若甫悻悻然回到车里。李照照急切问道,“有什么收获?”
“这重sè轻友的家伙!一字未吐,竟要我去找陈子昂!”杜若甫恨意绵绵。
“就没有说点别的?”李照照心有所期,追问道。
“有!”杜若甫呲牙咧嘴,做了个腻得受不了的表情,“那喊声,十里八里都听得见。你没听到?”
“我不是指这个。”李照照脸一红,轻声道。
“那你指什么?”杜若甫故作惊讶。
“嗯——不说了!”李照照捋了捋耳边的秀发,对杜若甫嫣然一笑,“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陈子昂?”
“改天吧。”杜若甫想了想道,“现在我们去超市。”
“去超市干什么?”李照照大惑。
“买口罩。”杜若甫只说了一半。另外他还想买一盒蚊香。最近几个晚上,他聚jīng会神忙着对付心理学硕士毕业论文,书房也不知什么时候钻进来几只蚊子,个个被他养得膘肥体壮。家里,说明书上似乎连大象都能熏死的纳米灭蚊器有好几个,却硬是奈何不了几只逍遥自在的蚊子。一气之下,他把它们全扔进了垃圾桶。
“你还真把这荒诞的决定当回事啊?”李照照呲之以鼻,“这么热的天,睡觉还戴个大口罩。你也不怕闷得慌!”
“有备无患。”杜若甫捏着腮帮子道,“万一到时候市里派人到家里搞突袭检查,也好应付。”
李照照笑道:“看来,你已经悟出一点做官的门道了。”......
二人正说着。忽然,旁边有一辆车徐徐驶过。
李照照不经意瞟了一眼车牌——越城NumberTwo!是范市长的车!忙把宝马贴了上去。她往后座猫了一眼,见端坐的不是范市长,而是姚秘书,妩媚一笑,甜甜问道:“姚秘书,你这是上哪啊?”
这几天,李照照在市府大院几进几出,人又漂亮,姚秘书早已熟视。忙道:“旅游局赵局长没来开会,范市长要我去医院向他传达一下会议的jīng神。顺便替范市长买几个口罩。”
“不就摔了一跤吗?动员会上我看他还活蹦乱跳的,像是快好利索了。怎么现在反倒住起医院来了?”李照照好奇问。
“怎么,赵局长被蛇咬这事,你们不知道?”姚秘书惊讶道。
“玉皇山连跳蚤都没有一只,哪还有什么蛇!”李照照万分惊奇,扭头问杜若甫,“这事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还能不告诉你!”杜若甫也是一脸惊异之sè,问姚秘书,“赵局长什么时候被蛇咬的?”
“前天下午。”姚秘书道,“咬到手指,差点把命丢了。”
“这事勘探队这两天怎么没听见一人说起。”杜若甫更加奇怪。
“范市长对赵局长的手下有过交待——此事不许外传。”姚秘书道。
杜若甫似有所悟,“好戏才开锣,先折一员大将——范市长定是怕动摇军心,因此对勘探队封锁消息。”
“大概如此吧。”姚秘书有事在身,附和一句便示意司机快走。
“这范仲离,还真是有一套!一个小小的蛇咬事件也封锁得这么牢。”望着范市长的车绝尘而去,李照照不无佩服。
“要不怎么叫他‘铁面判官’。”
“还有‘护花圣手’。”李照照饱含深意地蛰了杜若甫一眼,问道,“现在去哪?”
“上医院!买口罩!顺便会会赵局长。”
“看他干什么!”李照照不齿道,“jīng得像猴子,滑得像泥鳅——我讨厌见这种人。”
“人家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披荆斩棘、奋勇向前,年纪轻轻就干上局长。你应该钦佩才对。”杜若甫调侃道。
“怎么,你还想向他学习学习、取取经不成?”李照照嘲讽道。
“钻营之术,深若佛典、玄如幻经。吾辈生xìng愚钝,纵穷毕生心力,安能悟其万一!”杜若甫调侃道,“我就是想拜他为师,他也未必肯收我为徒。”
“我看你这辈子也就九品刀笔吏的命。”李照照吱吱笑道。
“副主编应该不到九品吧?”杜若甫故作受宠若惊。
“副省级市报的副主编——”李照照皱眉想了想,频频点头,“嗯,应该差不多!”
“那好歹也是青出于蓝而甚于蓝。”杜若甫颇为洋洋自得,“我老爸才是个中学校长,他连品也没有。哦,忘了——我们还是无冕之王呢!”
“那要看你替谁说话。”李照照冷笑道,“粉饰太平,你是无冕之王;针砭时弊,便成了过街老鼠。”
说话间,医院已近。李照照问:“你还没讲找赵流煦何事呢。”
“玉皇山本无蛇,却有人被蛇咬,而且还是手指——以后若写报道,你不觉得这是很jīng彩的花絮吗?”杜若甫微微一笑。
“对啊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李照照连连点头,复又感叹,“都说贵人自有天佑,我看也未必尽然——你看这位官场新贵,刚摔了个遍体鳞伤,又被蛇咬个半死!怎么不见上天对他有所眷顾?”
“怎么没有!”杜若甫肃颜反诘,“命不是保住了?!”
这杜夫子,倒还不失幽默!李照照酣然大笑。
第一0二章 为官当烟酒不息!
姚秘书来医院VIP病房传达完会议jīng神后,便匆匆走了。
送完姚秘书,偶像和粉丝二人主次分明盘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每人右耳上耷拉着一个口罩,手里各捧一个茶杯。杯里茗香潋滟。
偶像把茶杯朝鼻端凑了凑,仰首闭眼,神情甚是惬意;接着对杯吐气轻吹,微呡一小口,细滋慢品良久,脸泛笑意:“这个夏一眺,这次总算没有上野猪林摘两斤枯树叶来糊弄我。”
“他敢!”粉丝脖颈一梗,青筋凸现。旋即腰身一沉,堆脸前倾,“这可是正宗的梅花坞雨前茶,好几万一两。听说以前只有皇帝才能喝。现在市面上压根儿买不到。”
“哦,那以后要夏一眺每年替我们买个十斤八斤的。”偶像微吹香茗,语气平静。
好大的口气,你当是买青菜啊?!粉丝手一颤,茶水四溢,溅落一身。
“可惜!可惜!”偶像连连摇头,挂在耳上的口罩随之晃荡,模样甚为滑稽有趣。
粉丝见状,腹内大笑。嫌耳上的口罩碍事,撩起一甩老远,忿道:“脚上已经钉了铁掌,现在嘴上再套一嚼子——我他妈成什么了,不戴!”
“捡起来!”偶像沉声一喝,不怒自威,“这可是范市长送的!”
粉丝噤声,虽面sè不悦,却也莫可奈何,挣扎着架起拐杖就想去捡。
偶像于心不忍,舒身离座,替他捡了回来,笑道:“你忘了?你本来就是一匹马(麻)。”
粉丝面sè赧然,讪笑着挂上口罩,仍是牢sāo满腹:“白天又不说梦话,戴什么口罩!”
“眼睁着未必清醒,睡着了未必糊涂。”偶像禅味十足,似自语,又似对粉丝训诫,“梦话不一定只有晚上才说的——还是戴着好。”
晕!粉丝顿觉大脑缺氧——偶像平rì里惯使“隔山打牛”,突然变招祭出“天外飞仙”,委实让他难以招架。心想你这荤腥不沾的梦中呓语,应该上莫高窟对满头卷发的佛像说才对,对我说干什么?天行健,为官当烟酒不息!来点感兴趣的成不成?所以大不以为然:“你是不是有些虑之过甚?范市长又没有要求白天戴!”
“所以你到现在才混上一个副局。”偶像挑嘴一笑,遂眉目低垂、双掌平摊,作吐纳状,“为臣者,不仅要虑上之不周,更要虑上之不及。这样才能纵横捭阖,进退自如。”
高论!粉丝钦佩不已,语极虔诚:“您以后有空教教我。”
“今年贵庚几何?”偶像双目紧闭,眉头微蹙。
“再过一年,就该知天命了!”粉丝眼望顶灯,慨然长叹。
“尚未‘知非’。”偶像眉头一展,卦道,“若孜孜以求,定能更上一层楼。”
粉丝大喜,当即挣扎着yù行拜师大礼。偶像见状大骇,双目如电,厉呵:“不可!”
“你不愿意教我?”粉丝脸sè失望之极。
偶像犹豫片瞬,一声轻叹:“你得戒了烟酒。”
说得轻巧!都一二十年,哪是想戒就能戒的——你这哪是想教我,分明是想杀了我!粉丝面犯难sè。
“那就算了。”偶像长舒一口气。
“不戒不行吗?”粉丝痛苦万状,心里感到天昏地暗:戒了烟酒,这官还有什么当头?!
偶像哼唧一声,斥道:“你这脑髓整rì里被烟熏酒泡,都快变豆腐干了!现在rì夜不明,天地莫辨——我如何教你!”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粉丝不服,“我这副局长也不是混来的。”
“那你说说你现在还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看云(人)识天气!”粉丝不假思索。
“那你以后就奔气象局长的位子去吧。”偶像忍不住抚掌大笑。
“玉皇山还有几只鸟叫,那里连鸟也没有——我去干什么!”粉丝不屑一顾。提及玉皇山,忽兴趣大涨,低声问偶像道,“你说玉皇山底下埋的到底会是什么玩意?”
“刚才姚秘书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偶像不悦。
“可这也未免太荒唐了!有了保密‘十不准’还嫌不够,又加上个‘五必须’,现在又差人送来口罩——我看干脆把嘴缝上得了!”粉丝满腹牢sāo。
“上意只可揣测,不可妄评!我看你现在就该戴上口罩!”偶像沉声训斥粉丝,复又自言自语,“虽说荒唐,可窥端倪。范市长如此苦心积虑,足见玉皇山之发现是何等重大。”便问粉丝,“那垮塌的地方你去看过吗?”
“听你讲,我才知道。”粉丝惴惴。
“失职!”
“这几月都帮你忙着给越城余下的景点攀亲戚,哪有空上玉皇山!”粉丝小声申辩。
“以后不可!”偶像脸sè稍缓,叹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山都要塌了,亲戚寻来又有何用!”见粉丝唯诺连连,其状甚掬,甚是得意,又语重心长道:“刀之不存,其刃安在!我们大小五百多个景点,可都是替越城赚钱的利器。以后你得组织专门的班子好生伺候着。”
粉丝连连称是。忽想起什么似的对偶像神秘道:“哦,垮塌处的别墅,我派人在房管局查清楚了。户主叫陈子昂,听说年纪和你差不多,资产有好几亿。”
“陈子昂?!”偶像脱口惊呼,暗道:不会这么巧吧?
“怎么,你认识?”见偶像神sè大变,粉丝不由好奇。
偶像微微一笑,问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谁写的,你知道吧?”
诗句如雷贯耳,大名似曾相识;脑海刚一闪现,却又倏地不见。粉丝苦思良久,讪笑摇头。
“就叫‘陈子昂’!”偶像眼神睥睨瞅着粉丝,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神情,“我看哪,你也就只会哼哼《长城谣》了。”
粉丝面露愧sè,忙搓手信誓旦旦:“以后一定多读诗词,少搓麻将。”
“但愿如此。”偶像根本不信,叮嘱粉丝,“你再派人好好打听一下,看这个陈子昂是何方神圣。”
偶像这么说,自有他的一番算计:如果这个陈子昂真是他的大学同学,那以后征用别墅的事,可得慎之又慎。本来陈子昂现在就与他形同陌路,如果俩人之间再横生枝节,保不定以后一辈子就咫尺天涯了!俩人断绝交往后,陈子昂是怎么想的,他不得而知;可这些年他的愿望却始终如一:俩人依然像大学时那样亲如兄弟该多好!尤其是这次差点命丧蛇口后,他与陈子昂重修旧好的意愿更显强烈:这仕途固然重要,可挚友也不可或缺。不然,这官越做越大,却不能与看得上眼的人分享成功,岂不是人生莫大的遗憾?
粉丝见偶像语气异常严峻,自是不敢怠慢,赶紧给手下打电话......
这当会儿,偶像捧起茶杯,细斟慢饮,神情专注,似入化境。直到粉丝撂下电话,方才咧嘴一笑,问道:“局里还有多少科级以上干部没来医院点卯?”
“除了投诉处的皮处长,都来过了。”
“是抽不出时间还是没通知到位?”偶像面sè非常不悦。
“皮处长听说您被蛇咬,当即如丧考妣——”
“打住!怎么说话哩,想咒我死啊?”偶像大为光火,“以后好好读读成语词典,知道吗?”示意粉丝接着说。
粉丝尴尬地擦了擦额头,小心道:“皮处长听说您被蛇咬了,痛心万分。听说青城曾经有人逮到过二十几斤的大王八,所以连夜赶到青城为你找大王八去了。”
“这个皮泽丹!我只当他是个推磨高手,没想到该雷厉风行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偶像嘉许道。
“是啊,近几年越城的旅游业发展迅猛,旅游投诉也与rì俱增。可皮处长硬是把所有的投诉消于无形,每次都让游客服服贴贴离开旅游局——确实功不可没。”
“你也不要光拣好听的给我讲。”偶像不满道,“我听说七月份的时候,有一个老农来投诉,皮处长的手下竟要人家种完两茬庄稼后再来拿处理结果。这种说法就很不妥当,很不负责任。一般的庄稼,两茬前前后后加起来,怎么说也得有一年左右的时间。这怎么等!效率何在?得改一改——”想想后颔首道,“我看一茬就够了。”
“是啊!如果人家种的是铁树,还不得把命都等没了!”粉丝深有同感。
“我看你得进学校回一下炉!铁树是庄稼吗?”偶像不客气训完粉丝,随即吩咐道,“马上打电话把皮处长叫回来!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粉丝立即拨通了皮处长的电话,接完喜形于sè:“他找到大王八了!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那我们待会儿就出院!”偶像神情严肃,语气坚定。
“难得有这样好的机会,怎么才住两天?”粉丝看着自己绷带劲裹的双脚,恋恋不舍。
“测试结束了,还呆在这里干什么?”偶像目光游离,似笑非笑,表情不可捉摸。
第一0三章 捉放曹
粉丝环顾空空如也的病房,心里倍感失望。他原以为此次意外住院,定会满载而归。他甚至连拉礼品的面包车都预备好了。却未曾想,偶像硬是把部属们送到嘴边的礼品无一例外挡了回去,暗地里偏又要他记下每个人都送了什么礼物、价值几何。几百人,上千份礼品明细单,记了满满一个rì记本。害得他脚伤未愈,又添新伤——现在他的右手酸得连茶杯都端不稳。这不!刚才一不小心就把茶洒了。
“可惜了这些好烟好酒!”粉丝沮丧地抽出压在屁股底下的记事本,翻得页码纷飞、眼花缭乱。
偶像不觉莞尔:真是一个酒囊饭袋!斥责道:“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几百人拎着大包小包,排着长龙来看你。这礼品你也吃得消收?!”
“那干吗还要背后记下来?”粉丝不满地嘟哝。
“不然你怎么知道他们对你的亲近远疏?”偶像从粉丝手里拿过rì记本,随手翻了翻,又掂了掂,开导道,“这可是以后和他们打交道的宝贵指南。你可得收好了。”
粉丝恍然大悟,一巴掌将脑门拍得山响。心里对偶像佩服得五体投地:仅和他在病房异床同梦两rì,得到的启迪竟远胜自己在官场鼻青脸肿跌撞十年!看来这官还真不是做出来的!真是心有多深,官有多大;眼有多高,路有多长!这小子以后前程定是不可限量,得跟紧啰!
不过,相较以往偶尔装回病住次院亦能满载而归,眼下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便调侃道:“没想到难得住一回医院,收到的唯一礼物竟是一只口罩!”
“礼物虽小,可得看是谁送的。”偶像摘下口罩,爱惜地抚了抚,又挂回耳朵上,面sè肃穆。
粉丝缄默。半晌,见偶像展颜,讨主意道,“捂个口罩回去,怎么跟老婆解释?”
“就说感冒了。”
“躺在药堆里怎么会感冒?”
“脚伤并发症。”
“那也不能没完没了。”粉丝脸sè忿然,“脚好利索了怎么办?何况还要分床睡!”
“你老婆吃臭豆腐吗?”
“拒之千里!”
“那你以后每天睡觉前吃几块钱麻子臭豆腐,而且不要刷牙。”偶像笑得乱抖。
“这倒是个好主意!”粉丝面露欣喜。
改明rì我放个响屁故意问你,看你怎么答我!偶像心里哼哼,便问粉丝,“皮处长快到越城了吧?”
“半个小时差不多了。”
“走!我们现在就上饭店。”偶像道。
“那皮处长?”粉丝一听上饭店,顿时喉头滚动、两眼放光,腹内更是馋意汹涌——这两天,医院八菜一汤的贵宾餐吃得他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打个电话,让他直接上饭店!”偶像道......
俩人收拾妥当,戴上口罩。偶像推着受宠若惊、端坐轮椅的粉丝刚yù出门,忽听见“笃笃”的敲门声。他开门一看,见是《都市晚报》的杜主任和李才女,忙摘下口罩,笑道:“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想找你们呢!”
杜若甫一脸愕然:“找我们干什么?”
“哦,上次我们联合搞的那个‘为越城旅游献计策’活动,反响很好。这多亏了你们财经版的大力配合,所以想当面好好谢谢二位。”赵局长解释道,“另外,国庆旅游黄金周就要到了,我们还想借贵报窗口好好宣传一下。”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李照照见二人扮相怪诞,不由惊问。
“我们去饭(换)——药。”麻晖湃“店”字刚yù出嘴,忽觉背上一痛,忙灵机一闪改了口。
“你们住的是VIP病房,还用自己去换药吗?”杜若甫一脸疑惑。
“换药事小,主要是在房间闷得实在太久了,想出去走走。”赵局长怕言多必失,赶紧转移话题,“你们怎么知道我俩住在这里?”
杜若甫刚yù张嘴,李照照生怕他抖出姚秘书来,便抢先玩笑道:“赵局长不会是被蛇咬糊了吧,连我俩吃哪行饭都忘了。”
“果然嗅觉敏锐。我说范市长怎么让你们俩进勘探队。”赵局长笑着忙将二人往接待室让。
杜若甫屁股一挨座,便问赵局长伤情怎么样,麻副局长脚伤又是怎么回事。接着又掏出记事本,摆出一副采访的架势。
赵局长这两rì说此事已不下百次,早腻歪了。真怕自己再讲一遍,忍不住要说出是避暑抽烟被蛇咬的实情来。便示意麻晖湃说,眼神充满鼓励和期待。
麻晖湃心领神会,便将自己已经听得耳根起茧的蛇咬事件涂金贴银重新打包后洋洋洒洒发送给杜若甫和李昭昭,当然最后没有忘了着重叙述一下自己如何奋不顾身百米冲刺英勇救人的光辉壮举。
好个李照照!未待麻晖湃语歇,脑海里便已还原事件的真相:赵局长受不了太阳的炙烤,想到破瓦房里捡块废水泥袋顶在头上,未料蛇也是这么想的,结果就起了冲突;麻副局长见平地起青烟,又得赵局长呼喊,以为他在烤青蛙野兔什么的,当时肚子正饿得紧,于是喜出望外冲了过去,却见赵局长被蛇咬了。本想他一死了之说不定这局长就是自己的了,无奈众目睽睽,不能坐观其毙,便退而求其次施以援手,以博领导一赞......如此想着,见杜若甫仍是神情专注地在记事本上运笔如飞,心里不由吱吱暗笑:赶明rì我说有人见到季玉跟陈子昂开房了,看你信也不信!
说罢蛇咬事件,赵局长便跟杜李二人聊起为迎接旅游黄金周为景点作系列宣传的事。正说得兴起,忽闻又有人敲门,有些不悦,高声叫了声,“进来。”
悄无声息间,便见有一人拎了大大的黑塑料袋蹩进门来,正是市旅游局投诉处的处长皮泽丹。也不知里间有客,进门便忍不住表功:“赵局,这王八找得我好苦......”话音未落,人已走到里间门口,一见里面坐了以前为替旅游者讨说法没少找自己麻烦的杜若甫和李照照,赶紧住了嘴。
赵局长刚才一时高兴,竟忘了皮泽丹就快到了。此际一见李照照和杜若甫一眼不眨地盯住他手里的黑塑料袋,心里不由暗暗叫苦。更糟糕的是,那塑料袋被王八挠了个洞,半只爪子正露在外面。心想瞒是瞒不住了,急中生智对皮泽丹道:“我说你这个‘屁扯淡’,好事成双的道理你不懂吗?叫你找一对,你却找了一只,还说好辛苦,还这么兴高采烈!你让这王八孤零零地一人呆在天湖,怎么生儿育女?”
皮泽丹一年应付旅游投诉何止百千,不仅是一等一的推磨高手,随机应变的功夫更是了得!一听便明局座何意,忙道:“这种二十来斤的大王八想找一对谈何容易!现在不是流行老少配吗。改明rì我上菜市场买上十个八个小王八给它做妾,让它在天湖活个逍遥自在。”
“庸俗!”赵局长满意一笑,回头跟杜若甫和李照照解释道,这几年天湖里的王八被人偷捕光了,这水质因此差了很多且不说,光是那湖面自不见“王八抬头“一景,便少了许多生气。所以旅游局想恢复这一生态景观云云。
杜若甫信以为真,洋洋洒洒记了一通后道:“旅游局为维护越城的自然景观做得如此之细,真是难得。改天我要替你们发一则通讯。”
赵局长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欣欣之sè自不待言。
李照照早瞧出里面的猫腻,便道:“要恢复‘王八抬头’这一景观,何须如此劳神费力。像皮处长说的,上菜市场走一趟不就完了!”
“那怎么会一样!”赵局长示意皮泽丹拎过袋子来。皮泽丹赶紧趋前几步。赵局长打开袋子,见那王八足有脸盆大,皮青壳亮、四爪健壮,一看便知在野外久经风雨,不由深深咽了一记口水。却也顾不得多想,指了王八对李照照道,“这王八少说也有百八十岁了。若将它往天湖一放,在游客眼里,那便是我们越城一以贯之呵护环境的活见证。”
“是啊,若不是天湖保护得当,绝不可能长成如此大的王八。”麻晖湃和皮泽丹赶紧随声附和。
李照照对旅游局搞的“攀亲运动”本就一肚子不屑,现在又见三人明明想吃王八宴,因不巧被自己撞见,偏又编出这般漂亮的借口,心里更是倍感齿冷。她存心想搅黄了三人的好事,便故作感动道:“难得你们替越城的景点如此费心。既如此,何不现在就去天湖放生,也好让我和杜主任见证一下,明天也好能替你们发篇特稿。”
“这......”皮泽丹和麻晖湃面面相觑。
“这什么!杜主任和李记者想请还凑不到一块。现在机会这么好,还不赶紧陪他们一道上天湖!”赵局长脸sè一沉。
事已至此,赵局长只能顺水推舟。他知道,现在自己三人哪怕丁点的犹豫或借口都会引起杜若甫和李照照的怀疑。尤其是李照照,她就像一条披了漂亮毛发的超级猎犬,任何一丝沾腥带臭的气味也别想逃过她敏锐的鼻子。越城毁在其UU小说的富商和官僚可不在少数。他不得不对她有所忌惮,更不想被她盯上。
麻晖湃不忍到嘴的王八眼睁睁跑掉,便以脚伤未愈、轮椅不便为由推脱。赵局长想你真是个蠢才,如此好的作秀机会竟肯生生错过。便语重心长提醒:“这是工作,谁说坐轮椅就不能工作了?”
对啊,忘我工作,莫此为甚!麻晖湃一个骨碌省过味来,忙欣然将黑塑料袋往膝上一拎,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刘邦的大风歌来,信口便吟道:“风烫烫兮天湖暖,王八一去兮不复还。”
众人大笑。
医院离天湖颇近,麻晖湃作完秀由皮泽丹推了很快回来。
赵局长三言两语打发了皮泽丹,掩门便问麻晖湃:“你可记住了放生的方位?”麻晖湃不解何意,玩笑道:“你当我的脑髓真成了豆腐渣!”赵局长付之一笑:“那好,你明天就去寻一个捕鱼高手。”麻晖湃木木问:“干什么?”赵局长定定地看了他:“你说呢?”麻晖湃眼珠几转,忽一拍脑门,随即快意地哼起了《捉放曹》。
第一0四章 疯狂的石头
与杜若甫和李照照分手后,孟皓然马不停蹄赶回台里消差。
宋台长平时爱和几个圈内酒友三rì一小酌、五rì一大饮,正愁晚上赴酒会没有像样的谈资,一见孟皓然冒了出来,顿时大喜。他将孟皓然按到座上,又是递烟又是端茶地说你黑了瘦了,接着问他这三天在市府都干些什么。孟皓然自是哼呀哈地王顾左右而言他。
宋台长故作不悦:“看来这三天我是白想你了。”孟皓然笑道:“范市长有交待,天机不可泻露。”宋台长越发好奇,便抛出一块香甜诱饵:“要不,我把你栏目里的跟片广告掐掉两条?”孟皓然笑道:“你掐掉我小命也不能讲。”宋台长一腔好奇心未能满足,黑下脸来:“你小子,现在越来越把自己当腕了!”
孟皓然素知宋台长平rì里亏天亏地断不肯亏了他那张嘴,便想存心戏他一戏,于是眉头一皱,故作为难道:“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宋台长欣喜搓手,连道:“那当然,那当然!”孟皓然故作环顾左右后附耳细道:“铁面判官暗地布置百人队伍暗访越城的公款吃喝,准备抓几个现行杀一儆百。我便是其中一员。”
“这么说,你们这三天都在市府密谋此事?”宋台长心下大惊,忙问暗访行动何时开始。孟皓然定定道:“今晚。”
好险!宋台长心下暗庆,又问这暗访行动准备持续多久。孟浩然道:“初步打算持续一年。如果效果显著,以后就建立长效机制。”
一年?还长效机制?!宋台长几yù晕翻,一时呆坐无语。孟皓然见状暗笑,故意道:“宋台向来严于律己,从不觥筹交错、宵舞笙歌,何故如此!”
“知我者,皓然老弟也!”宋台长谈兴全无,闲扯几句打发了孟皓然,回头便关门给酒友们群发了语意颇为晦涩的报jǐng短信:星夜吃喝紧,判官yù潜行;自此不宜聚,豪饮盼来生!
从宋台长办公室出来,孟皓然回到栏目组。一连三rì不见,包括副手连rì升在内的几个手下干将少不得缠住他又闹又问。孟皓然哪敢吐露玉皇山机密半字!被逼无奈,只好将捉弄宋台长的谎言又说了一遍。
“早该割割这吃喝毒瘤了!”众人信以为真,不禁雀跃欢呼。孟皓然深感有负他们的信任,掏空了皮夹说请客。众人喜出望外,均道:“就知道跟着孟哥能吃香喝辣,以后您想盯谁一句话!”
孟皓然于心甚慰,想起陈子昂叫自己出来开文化发展公司的事,便半真半假问众人:“如果我有一天出去,你们可愿跟我?”干将们纷纷表决心:“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来。”孟皓然大喜:“你们跟着我别的不说,但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干将们伸头凸眼,忙问何点。孟皓然故意顿顿道:“口袋——肯定比台里鼓。”
咱们拼死拼活忙来忙去不就为那几张纸票吗!众将喜出望外,人人摩拳擦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要不现在就跟你走?”孟皓然道:“不忙,等我将手头的事忙出个眉目先。”众人七嘴八舌问他手头何事,需不需要帮忙。孟皓然挤眉弄眼道:“到时招呼你们。”
正说着,有手机响。孟皓然忙问谁的电话,众人指了他的裤兜笑。孟皓然一拍脑门:“关了三天机,自己的铃声都给忘了!”摸出手机一看,见是姨夫王昌临的电话,接完匆匆便往外走。
待他出门,众将方想起眼下《盯住你不放》已录好的待播内容即将告罄,下一批待“盯”对象尚未敲定。忙推连rì升撵上去问。孟皓然想起那夜宗广厚说牛雨的门户网站有猫腻之事,便叫他先去挖挖牛雨的祖宗十八代。连rì升道:“我说的是一批,不是一个。”孟皓然想想道:“保不定这玉皇山庄住的个个都是斑点狗,我们何不将他们一锅烩了?”“得令!”连rì升一个响指,颠颠而回。
孟皓然匆匆赶到王昌临处,推门便问:“什么事电话里也不肯说,非得唤我来?”王昌临赶紧拉了他问:“孙总一脚踹过的那石头,你可挖过?”
“正要问你呢!”孟皓然于是大倒苦水,细细讲了自己和陈子昂一连三天晚上如何在“天字一号”草坪前忙得似土狼掘洞却一无所获之事。
“我想也是如此。”王昌临听罢无限同情。
“什么意思?”孟皓然目光炯炯盯了自己的姨夫。
“所以叫你来。”王昌临歉疚笑道,“那石头现在压根儿就不在草坪底下,你们怎么挖得到!”
“什么?!”孟皓然惊得跳了起来。王昌临忙拉他在沙发坐下细细道来。
原来,今早,王昌临上集团在越城新开房产项目的工地,偏巧又遇到上次为玉皇山庄填湖的工头。就又顺嘴问了那石头之事。工头说,那石头早被人挖走了。王昌临大惊,忙问怎么回事。工头说:是这样,在玉皇山庄填湖时,我下面有人接了四十八号别墅一单小业务——就是在后院垒座假山。后来他觉得你们孙总踹过的那块石头模样生的有点味道,就请人抬到四十八号别墅后院去了。王昌临想起孟皓然正要找人研究那石头呢,便厉声问:你怎么才告诉我。工头倍感无辜:你不刚问嘛!王昌临火:我早就问过你了!工头亦来气:我早就告诉过你了!王昌临怒:可你提供的是假情报。工头理直气壮:可你买情报也没有掏钱。王昌临笑:你填土方我不是付过你钱吗?工头一听上了火:可你还扣了我一万说要买棒棒糖。王昌临赶紧捂了工头的嘴......
敢情是这么回事!孟皓然听罢姨夫道明原委,心想得赶紧和陈子昂通气,并商量下一步的行动。于是敷衍几句便要告辞。
王昌临一把扯住他问:“听说市里准备恢复玉皇山垮塌的山体?”
孟皓然道:“你消息挺灵通。”
“那当然!”王昌临得意一笑,接着声音一沉,“哦,忘了告诉你,玉皇山庄物管处苟主任是你外表叔。”
王昌临在越城认识颇多青城老乡。都在异地讨生活,大家平rì里为了互相帮衬,闲聊时免不了强拉硬扯互套亲戚。王昌临为了多聚人脉,每每是来者不拒。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何况本身富在闹市!对于姨夫嘴里弄弄蹦出了亲戚来,孟皓然早已见怪不怪了。便问:“以前怎么不听你说起?”
“我也是才查了族谱,才知道唐朝时你确有一个表姑姑姓苟。”王昌临淡淡一笑,便把话题转回玉皇山,皱眉道,“那垮塌的地方石头硬得很,折断过我们工程队好几部钻机的钻头。想恢复——难!”
“既如此,难道你们当时就没想过要请人研究研究那石头?”孟皓然好奇问。
“我是给孙总这么提议过,可他不让。”王昌临道。
孟皓然忙问为什么,王昌临道:“山垮了不就难看吗,难看就要遮羞,要遮羞就要有遮羞布,而最好的遮羞布就是在那垮处的前面造一别墅——这就是孙悟满当时的如意算盘。”
“如此说来,你们压根儿就无意恢复那垮塌的山体。”孟皓然道。
“孙悟满巴不得整座玉皇山都垮掉才好呢,这样我们好多造几幢别墅——还想给你恢复!”王昌临笑道。
“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罚了两千五百万。”孟皓然道。
“你当他神仙哪,能把事情想得这么严重。”王昌临不无嘲讽道,“不过别墅好歹造起来,而且卖了一百七十八万。”
“那七十八万可是陈子昂自舍的。”孟皓然笑道。
“你说孙悟满是不是有些疯了。”一提起价值几千万的“天字一号”以区区百万几乎白送给陈子昂,王昌临便生出无限悔意。又开始对孟皓然老调重弹,唠叨说,都是唐朝诗人,照成就讲,孟浩然比陈子昂要大得多;凭什么陈子昂能捡到这天大的便宜而孟浩然不能!接着便埋怨孟皓然的父亲为什么当初不直接给孟皓然取名为“孟浩然”;继而又埋怨孟皓然上学时何不将名字改成“孟浩然”......
孟皓然听得实在累,便戏道:“你该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没能将名字改成‘王昌龄’才对。”
“我怎么知道孙悟满有一天会和薛仁建打那种荒唐的赌!”王昌临后悔得连拍大腿。
“这就对了。”孟浩然亦有些怅然,“谁能想到,取个和古人一样的名字,有一天还能捞到天大的好处。”
“不过现在还不晚。”王昌临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孟皓然欠过身去。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王昌临眼里星光闪闪,“谁知道孙悟满哪天不会再心血来cháo拿古人的名字做文章。”拍拍孟皓然的肩膀,“我看这样好了,从现在起,你索xìng把名字改成‘孟浩然’;我呢,将名字改成‘王昌龄’。说不定哪天还能捡到天大的馅饼。”
孟皓然觉得姨夫爱财成痴,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便道:“要改你改,我还是觉得‘皓月当空’好。”
“山主人丁水主财——‘烟波浩渺’有什么不好?”王昌临试图说服孟皓然改了名字,便又苦口婆心说了一大堆。却见他丝毫不为所动,也只好作罢。
第一0五章 蒙尘的乌木
不过事后王昌临还是有所行动。他先是跟太太商量想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王昌龄”,却遭到老婆冉袅袅的兜头痛骂,“我原来之所以嫁给你,就是看中你名字中的那个‘林’字——这样‘你是林子我是鸟’的多般配!现在倒好,你年纪一大把脑子灌屎了,竟想把名字改成‘王昌龄’!你不知道我现在最讨厌看到有关年龄的字眼吗?你存心恶心我是不是?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嫌我人老珠黄想存心气死我好去找一个更年轻的?嗯,保不定外面已经养了一个!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王昌临何曾想到自己的一腔横财梦竟至太太如此浮想联翩,于是百般解释。老婆哪里肯信,cāo起扫把将他撵得鸡飞狗跳,直至赶出屋外。
随后,王昌临还不死心,又跑到派出所说想该了名字。交好的所长听他莫名其妙的更名理由说了一大堆,严肃问:“你是不是贪了公司的钱想潜逃?”说罢便要给经侦处拨电话。吓得王昌临赶紧落荒而逃。
不过,王昌临虚幻的横财梦最终还是有了一点寄托——在被老婆逼得上女儿家避难的几rì,他将自己外孙的名字改了。小孙原名温玉庭,他替他改作了晚唐诗人“温庭筠”。横财梦圆rì待期,家里倒先出一个艳词鼻祖。为此,王昌临颇为洋洋自得。
更好笑的是,后来王女又将儿子改名的原因跟朋友说了。朋友再跟朋友说了。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竟演绎成“市里某富豪有遗嘱:百年后尽散家财,凡越城后辈中名字和古代文人相同者,人人有份。”且越传越玄,越传越盛。
这还了得!得闻者也不究传闻是真是假,思谋着有一个暴富梦总比没有的好;再说即便没有暴富,家里平添一两个“身名显赫”的后辈也多少是份荣耀。于是竞相替自己的孩子改古人名号,刚生的和待生的就更不用说了!
不出月余,中国历朝历代稍微有点名气的文人墨客便齐刷刷地在二十一世纪的繁华越城得以重生。一时闹得学校“李白”成堆,“杜甫”成群。老师们何曾想到自己的学生一夜之间几乎全部摇身一变成了古代大家,面对教室里一干端坐的“苏东坡”、“欧阳修”们,足是感到有些诚惶诚恐、受宠若惊,深恐自己学识浅薄教不了他们。更有一个班里出几个“李杜”、“韩愈”什么的,老师们感叹之余为视区别,便按生rì大小呼其为李白A,杜甫B,韩愈C。诸此等等,不一而足。
王昌临是有一天代女参加学校家长会才知道自己外孙的大号已经变成了“温庭筠E”的。他当时气坏了,待弄清事情原委后,将嘴碎的女儿足是大骂了一顿。后便思谋:如今越城已然“名家”荟萃,少说也有几十万,自己外孙的名号本不及“李、杜”,如今又沦为“温庭筠E”,纵有一天孙悟满再拿古代文人的名字打赌什么的,那好处也绝轮不上自己外孙。却又不甘万一再有横财天降旁落他人,苦思良久后,便毅然决然将外甥再次更名为“温斯顿丘吉尔”。心想以后得和刘参谋多套交情,如此孙悟满若再生豪赌之意,便可使其建议寻越城是否有人取外国名人号者。
王昌临苦劝孟皓然改名不成,便劝他赶紧结婚,结婚后生了孩子一定不忘给孩子取名曰“孟子”。孟皓然挡不住姨夫的执拗和苦心,嘴里笑着“我索xìng给他(她)取名‘孟良崮’得了”,却也只好暂时应允。
失之桃李,得之桑榆。王昌临口沫一堆,终于有所收获,心里倍生快慰,这方想起办正事,便问陈子昂这两天有何动静。孟皓然道,“我估摸,‘天字一号’的装修方案快好了。”
王昌临一听大喜。这几天,他只顾忙着适应集团副总的角sè,竟没顾得及上陈子昂公司瞧瞧。此际见孟皓然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知他急着去见陈子昂,便道:“我和你一起去。”临出门,还没忘从柜子里拎出一礼袋来。
孟皓然问里面装了什么。王昌临嘿嘿道,“偏不告诉你!”气得孟皓然直翻白眼。
二人很快来到凯瑞大厦。王昌临一进电梯,见孟皓然揿的楼层按钮上写着“12.5”,便笑:“穿了马甲还是‘十三’,何不改成‘二百五’得了!”
孟皓然听出弦外之音,便道:“看来,你并不希望陈子昂买‘天字一号’时多付孙悟满七十八万。”
“废话!”王昌临白眼直翻,“他要将这笔钱给你或给我该有多好!”又问,“你帮陈子昂捡了如此天大的便宜,他可曾说过要谢你?”
“他当然说过。”孟皓然道,“只是我觉得此事福祸难料,谢从何来!”
一语撩起王昌临无限感慨,“是啊!孙悟满施舍的免费午餐,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别人或未可知,就他而言,自得孙悟满无端赠与“吉祥三宝”,哪天不被提溜得鸡飞狗跳!
说话间,二人已进陈子昂的王屋公司。王昌临一见里面音乐低徊、环境雅致,气氛静而不闷、场面忙而不乱,一番赞叹后,对孟皓然道:“我说你一上我那里就坐不住,敢情另有蛊惑人心处。”
一干职员见孟主持陪了一腆肚肥面、发丝不乱、极富官相之人一路踱着指指点点,还以为市里某位高官上公司视察来了,于是纷纷伸头张望。王昌临倒也不负众望,时不时或颔首或挥手极富官派地向办公区致意,整得一干张望者着实受惊不浅。
陈子昂得报王昌临要来,早已虚门以待。此际不及声近,便已笑着迎了出来。王昌临紧走几步握了他的手就是一番猛摇,“陈老弟,我不请自来、又不请自进,你该不会怪罪吧?”
“哪里哪里。”陈子昂忙笑着将王昌临往室内请,“如今您贵为金鼎副总,肯屈驾就尊上寒舍小坐,我感动还来不及呢。”
王昌临倒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进门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接着手里魔术般摊出三根棒棒糖来。一根递给陈子昂,一根递给孟皓然,余下一根剥了叼进自己嘴里。陈子昂和孟浩然不觉相视莞尔,亦跟着剥了含在嘴里。
王昌临见二人的吮相有欠优雅,便又传授了叼棒棒糖的技巧和要领。陈、孟依言而行,果感嘴里轻松了很多。王昌临见状满意一笑,调侃道:“孙悟满就没有你俩这般口福。”其吃棒棒糖的功夫显然已非常到家,嘴里叼着一颗糖,说起话来居然口齿清晰,丝毫不受影响。
“改天您该指导指导他。”陈子昂想起那rì孙悟满吃棒棒糖时的惨状,不由吃吃笑了起来。
“他那嘴,天生适合刨西瓜,哪能吃这小巧玩意!教也白搭。”一连数天的热线电话,俩人已十分熟络,王昌临说话也不忌口。
“孙总知道你背后这么损他,定会活活气死。”孟皓然笑道。
王昌临心想气死他才好呢,因笑问孟皓然,“你会告诉他吗?”见孟皓然连连摇头,便又问陈子昂。陈子昂忙道,“自是不能。”
“算是我没有看错你们。”王昌临舒心一笑,眼睛转到茶几上一副极其jīng致的茶具上,边赏边对陈子昂道,“我说你怎么不肯和我出去喝茶,敢情你这套茶具全越城就找不到第二副。”
“不,是全国也找不到第二副。”孟皓然不无得意替陈子昂解释道,“这是特请紫砂壶大师订做的,世上绝无仅有。”
“陈老弟果然是雅量高致。”王昌临叹着拿起一个茶盏把玩起来。
陈子昂看在眼里,忙道:“如果王总对紫砂壶感兴趣,我倒可以让大师替您做一套。”
“我就想要这套,不知陈老弟可能割舍。”王昌临笑眯眯地瞅着陈子昂,语气半真半假。
这套茶具季玉摸过洗过,已是无价之宝,岂能相送他人!陈子昂道:“半旧之物,有辱厚爱。若王总不嫌弃,家里倒还有几套新茶具,改天你不妨去挑挑;若喜欢,全拿走。”
“你送孙悟满的金笔,好像也是半旧之物。”
“他怎么能跟您比!”
“倒说说看!”王昌临眼里漾起无限希翼。
陈子昂微微一笑,“他是金粉泥胎,您是蒙尘乌木。”
识我者,陈子昂也!王昌临于心甚喜,笑道:“我刚才也就和你开个玩笑。”起身开始细细打探房间。
第一0六章 痛且快乐着
乘此间歇,孟皓然赶紧向陈子昂悄声说了石头之事。陈子昂先是怔得半晌无语,接着便窃笑起来。孟皓然莫名其妙,悄问他何故发笑。陈子昂细道:“那石头到手有望。”孟皓然正待问他有何妙计,见姨夫晃了过来,赶紧歇了嘴。
“你们嘀咕什么哪?”王昌临于室内踱了一圈,悠悠地仰回沙发。“子昂问我你喜欢什么形制的紫砂壶,明rì好让大师替你赶制。”孟皓然遮掩道。“也没有什么喜好,让大师捏几个棒棒糖即可。”王昌临若无其事嘿嘿道。孟皓然闻言惊诧莫名,作恍然大悟状:“我说孙悟满怎么升你做副总。”王昌临脸sè欣喜,忙问为什么。孟皓然道:“你们俩人行事有共同的风格。”王昌临问什么风格。孟皓然道:“荒诞。”
“你小子知道个屁!”王昌临抽出口里的棒棒糖笑着朝孟皓然头上敲去,“医生说我血糖高,建议我以后少吃点糖,我不要找个替代品叼在嘴里吗?”旋即便觉此举有失体统,忙叼回棒棒糖对陈子昂笑道:“你看我,都误把你这儿当家了。”陈子昂笑道:“只是小室寒碜,不及贵司豪华之万一。”
“和你这里一比,我那里倒是显得俗气了!”王昌临大发感慨,“你看你这里:窗明几净,有书有茶,简而不陋,一眼望去如沐chūn风,真是让人羡慕。”想到自己时时受孙悟满的掣肘,纵千里之外亦清闲不能,不由怅然叹息,“更重要的是,你在这里能随心所以。哪像我......”言及于此,似觉不妥,便不说了。
陈子昂知他有感而发,也不便细问,一语双关道:“孙总远在青城,鞭长莫策;您在越城一人独大,不也一样随心所yù。”
“哎,真要这样就好了。”王昌临长叹一口气,“现在好歹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恐怕以后不光是要闻其声,还得天天见其人了。”
孙悟满果然要“迁都”越城!陈子昂心里不由一动。此前在电话里,他曾多次想坐实孟皓然的话,可王昌临总是三缄其口,令他好不失望。他知道孙悟满如此大动干戈定是冲自己而来,亦知王昌临此行的目的还是急yù替自己装修“天字一号”。他实在好奇孙悟满为什么如此一天紧似一天地盼着自己住进“天字一号”,便像以往电话里那样再探王昌临的口风。
王昌临心知孙悟满此举与治脚痛有关,却也一直参不透其中的关节;再说这也干系到他能否早rì正常穿鞋走路的大事;何况还有孙悟满叫他千万保密的一再交待。于是老调重弹,一问三不知。
陈子昂便笑:“孙总如此厚待,真是令小可感激不尽。只是如果不说出让人信服的理由,我是断不敢领这份情的。”
“非常人行非常事。”王昌临三分假七分真、一脸苦相地调侃,“我们这位孙先生向来行事乖张,谁也弄不清他心里打什么算盘。我要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早就告诉你了,又何苦天天缠着要替你装修‘天字一号’——你当被人拒绝的滋味那么好受啊?”
既如此,陈子昂也只能打消探出点什么的念头。见王昌临今天穿得甚为鲜亮,一双皮鞋更是蹭光瓦亮,便又好奇心起,“孙总的脚痛是不是有了好转?”
“哪里!我倒真是希望他早一点痊愈。”王昌临苦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道,“再这样下去,怕是有一天真要变成瘸子了。”
“那你今天......”陈子昂指指王昌临的此前一直光着的右脚。
“我们内部有不成文的规定:办公室内光一只脚,外出办事可以穿鞋。”王昌临说着忍不笑了起来,“所以现在上班时,办公室基本见不到什么人。”
“那你还笑得出来?”陈子昂不解道。
“我当然笑得出来!”王昌临说这话时理直气壮,一点不似幸灾乐祸。陈子昂越发不解,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孟皓然忙替姨夫解释,“原来金鼎没有这个规定时,大家都窝在办公室消极怠工,不愿意出去。自打这个规定一出台,大家都变着法子提高办公室的效率,然后争先恐后找理由出去。既然找了理由出去,总得干点什么,不然回来不好交代。于是找的找客户、摸的摸信息、谈的谈生意......凡此种种,不一而足。这下可好:效率高了,客户广了,信息灵了,奇迹也就发生了——最近几月,集团的业务量比以往提高了近一倍!你说我姨夫该笑还是不该笑?”
“还有这等事!”陈子昂哑然失笑。
“千真万确!”孟皓然连连点头道。
“那你怎么才讲?”陈子昂责备道。
“我也是刚才在路上听姨夫讲起。”孟皓然赶紧解释。
“失之桃李,得之桑榆。”陈子昂唏嘘道,“孙总大概无论如何没有想到坏事变好事,光脚也能事半功倍。”
“纯属歪打正着!”王昌临不屑道,“你当他是神仙啊!”
“那孙总见了这样的业绩报告什么反应?”陈子昂好奇问。
“那还用说吗!”王昌临哼哼道,“痛——且快乐着!”
说罢,三人哈哈大笑。......
天高地阔一番长聊后,王昌临没忘了此行的目的,便问陈子昂要“天字一号”装修设计方案。陈子昂忙唤来戴援。戴援说三天之内肯定搞掂。王昌临闻言大喜,待戴援走后,便说起孙悟满当初想让陈子昂上“天字一号打地铺”之事。
陈子昂惊得张口结舌,半晌方道:“这个孙悟满,真是钱多了什么都敢想!”
“可不,他在金鼎就是皇帝,没有敢违抗他的意志。”王昌临道。
“可你电话里从未给我提及此事。”陈子昂纳闷。
“那还不是因为孙悟满回头意识到自己决定荒唐,所以当晚令他的参谋给我打了电话。”王昌临一脸后怕,“要不然,你我今天哪有这般清闲!”
陈子昂不由频频点头。这些天来,王昌临一rì几个电话催要“天字一号”的设计图纸,已是搅得他不堪其累;若孙悟满再无端要他上没有装修的“天字一号”打地铺,他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正事既了,王昌临于心甚慰,闲扯几句后便立身告辞。陈子昂知他急着回去向孙悟满汇报,便笑道:“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吃了晚饭再走?”
“改rì,改rì!”王昌临归心似箭,自是不愿多耽搁半刻。指指靠在茶几旁的礼袋,冲陈子昂挤眉弄眼道了声“送给你的”,人已抢出门外。
陈子昂想那袋里定是棒棒糖无他,便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现在我俩好歹也算糖友了,孙总那边以后有什么动静,还望及时相告。”
“那是自然!以后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昌临不虚此行,自是喜不自禁,虽有些言不由衷,语气却也不乏真诚。
送罢王昌临,孟皓然回身便给陈子昂讲起今rì在市府开保密会时的所见所闻,其间自然不忘重点汇报整个会议过程中杜若甫和李照照的微妙表现。
陈子昂听罢亦惊亦喜。惊者,孟皓然此前说军队极有可能介入玉皇山,转眼便成了事实;由此看来,那玉皇山地底下埋的已必是天外来客无疑。喜者,种种蛛丝马迹表明,杜若甫和李照照确实有些关系暧昧;二人若能就此玉成好事,他和季玉无疑将获得重生般的解脱——如此完美的结局,对四人而言,该是何等的幸事!
爱,有时难免付出代价。但若要一辈子担负“夺人之妻”的骂名,陈子昂怀疑自己最终是否有勇气牵住季玉的手。而现在,心底这片一直折磨他、此前纵炽爱阳光亦无法穿透的yīn霾,终于有望散去。他没有理由不为此感到欢欣鼓舞。
此刻,陈子昂心里异常感激孟皓然。他觉得他就像上帝,因为唯有上帝,才会每次出现都给人带来福音。他也异常感激李照照。尽管从未谋面,他也以为她一定长得像天使。因为唯有天使,才可能在人最无望的时刻突然现身。当然,他心里更感激杜若甫。因为如果不是杜若甫当初把季玉带到眼前,此生他注定错失至爱。
不觉则无感,有觉则生叹。陈子昂现在都不敢想象,此生若无季玉相伴,那该会是一种怎样的遗憾!他想好好谢谢三人。此念一出,便是如此强烈,他觉得眼下就该做点什么,于是起身拖了孟皓然就走。
第一0七章 珠宝店插曲
孟皓然不知陈子昂拖自己上哪,忙问干什么去。陈子昂诡秘一笑,说:“买石头!”
孟皓然只当他是说孙悟满踹过的那块石头,便道:“可知玉皇山庄四十八号住的是谁?”
“地沟油大王曹天潜。”
“他可不是省油的灯!”
“你的意思是玉皇山庄还有省油的灯?”
“没有一个!”
“那就对了!”
“那你还毫无准备就去!”
“谁说我现在要去玉皇山庄!”
“那你买什么石头?”
“到了就知道了!”
“你刚才说孙悟满踹过的那块石头有望到手,什么意思?”
“你先派人将曹天潜的底细摸来。”
“我已经安排手下去盯牛雨了。”
“调整目标,先盯曹天潜!”
“你的意思是?”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二人一路叽咕出了公司,亦不驾车,顺街逛到凯瑞大厦附近越城一最负盛名的珠宝店前。
“到了。”陈子昂停下脚步。
孟皓然一脸愕然,“这里有什么石头!”
“钻石不是石头吗?”陈子昂笑着推门而入。
“你什么时候对钻石感起兴趣来了?”孟皓然惊诧问道。
陈子昂笑而不语,入店直奔钻戒台柜。孟皓然不知陈子昂葫芦里卖什么药,也只得随在他屁股后面。
导购小姐素谙看“云”识天气,一见有两个超级帅男冲这边而来、且作派着实像富贵之人,忙趋前热情招呼。
“就想看看。”陈子昂支开导购小姐,便趴在柜台上认真东瞅西瞅起来。
“是不是刚才听了我的汇报,倍受鼓舞,所以想给季玉买钻戒了?”孟皓然步亦趋随了陈子昂,眼里应接无暇扫视柜台,嘴里亦是打趣不停。
“收藏,收藏。”陈子昂存心想哪天给孟皓然一个意外惊喜,便嘿嘿着搪塞。
收藏?!孟皓然一听,笑得嘴都快裂了,“你家里可有一件东西超过百年?”
“谁说没有!”陈子昂反驳道,“我那古堡哪块石头不超过百年!还有,那本《越城秘录》,不也是珍贵的古籍吗?”
陈子昂不提《越城秘录》倒罢,一提便撩得孟皓然好奇丛生,便再次逼问他这书到底怎么来的。陈子昂拗不过,只好实话实说。
“这书是秦关送的?!”孟皓然着实吃惊不浅。
“他跟我的第一天就送我了......”陈子昂便又简单说了当年怎么认识的秦关。
“可你以前从未提过这事!”孟皓然语气微带责备。
“我大学时伙同朋友晚上还偷过学校食堂的土豆烧肉,是不是也该向你坦白一下?”陈子昂不无调侃地扫了一眼孟皓然,接着道,“再说,要不是上次想查查玉皇山‘神山’的来历,我都想不起还有秦关送书这事。”
“秦关又不是越城人,他怎么会有这种古籍?”孟皓然一肚子疑惑。
“我前几天为这事还问过他。”陈子昂道,“他说是当初当卖书郎时,一个越城的搬迁户当废书卖给他的。”
“还有这种事!”孟皓然惊道。
“这世道,揣了宝贝不当宝的人大有人在。”陈子昂想起了曾经怀才不遇的戴援。
“这古籍珍贵,你该把它还给秦关才对。”孟皓然道。
“我也这么想。”陈子昂若有所思道,“可眼下不行。或许,这古籍哪天还能派上大用......”
孟皓然深以为然,低了嗓门对陈子昂道,“我已经暗示杜若甫主动找你。”
“找我干什么?”陈子昂心里一惊。他于心有愧,现在实在有些怕见杜若甫,尤怕见杜若甫看自己时那一以惯之清澈且信赖的眼神。
孟皓然忙解释,“他要写有关玉皇山秘密的报道,这本古籍上关于玉皇山的记载,对他或许有用。”
“你该事先给我打个招呼。”陈子昂心里很是怪孟皓然自作主张。
“我也是为你着想。”孟皓然面sè歉疚,“像现在这样,你们俩心照不宣地谁也不理谁,终究不是办法。”
“你怎么知道他是心照不宣?”陈子昂jǐng觉地盯了孟浩然,“你把我和季玉上林场的事给他讲了?”
“我发誓!”孟皓然抬了抬手掌,笑道,“我是说,或许,杜若甫早察觉到你和季玉暗生情愫。”
“就像你觉察到他和李照照一样?”陈子昂哂笑。
“或许,他太过迂腐,感觉比我稍微迟钝。”孟皓然脸sè洋洋得意。
“你总是自我感觉良好!”陈子昂斜了孟浩然一眼,继续埋头挑钻戒。
瞅着陈子昂顾自陶然的模样,孟皓然心中好生怅然。自和陈边边两情相悦后,这珠宝店他不知踏进过多少次,而柜台里的钻戒则更是几乎每一枚都细细观赏过。“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他曾无数次想送陈边边一件像样的、可回味终身的定情信物,却一直不敢出手。柜台里的钻戒固然耀眼,而更炫目的则是它们的价格。嵌了米粒大一颗钻石的戒指,动动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那种对奢侈品随手拈来、如买白菜的阔佬游戏,他可不敢轻易玩。有时,瞅着眼下飞涨的物价,若不是手头的百元大钞印有熟识的领袖头像,他都怀疑那是rì元或韩币。
陈子昂壁虎似地粘着柜台,孟皓然有些受不了,便问:“‘4C’你知道吗?”
“什么是‘4C’?”
陈子昂懵懂抬眼。他平时对奢侈品鲜有研究。虽然浑身上下全是名牌,那也是因为几个品牌店走得熟了,有空便去逛一逛的缘故。即便有时候要买不了解的贵重物品,那也是临时上网查询。不醉心,便不关心;不关心,便无意深究。这就是他对奢侈品的态度。
“一颗钻石的好坏,主要看它的‘4C’。”学生虚心求教,老师没有理由不倾囊相授。孟皓然便细说自己对钻石苦心研究的心得,“‘4C’,就是判定一颗钻石好坏的四个标准,即质量、颜sè、净度、切割。而‘C’字母则是这四种标准的英文缩写。除了质量是以克拉计,后三种标准又有具体的分级。讲究着呢。”
瞅得陈子昂听态虔诚,孟皓然心里越发受用,俨然钻石鉴赏专家似的接着道,“一颗钻石贵不贵重,质量固然重要,但另外三要素也缺一不可。如果颜sè不对,即便大如雀蛋,其价值也未必抵得上一克拉极品钻石;如果净度不高,则不耐久,更经不起磕碰;如果切工不行,成sè再好的钻石也无法尽显起璀璨光芒,那无异于明珠暗投......”道罢,斜眉问陈子昂,“你知道极品钻石什么样吗?”
陈子昂懵懂摇头。孟皓然醉心一笑,倒着指头道:“颜sèD级,净度IF级,切工EX级,圆形、五十八个切面。这样的钻石叫水火钻,能最大程度上折shè光线,看上去璀璨夺目、炫丽无伦。”
“你怎么对钻石这么了解,该不是为了想给陈边边买订婚钻戒而苦心研究过吧?”陈子昂调侃道。
孟皓然笑而不答,却道:“我们台生活频道新近推出了一个《极品世界》。像你这样的有钱人,应该好好看一看。”
“你知道我对奢侈品不感兴趣。”陈子昂眼不离柜,随口荡道。
“可你身边所用没有一件不是奢侈品!”孟皓然逮到陈子昂的小辫子,压低嗓门挤兑他,“你连裤衩也上千一条,还对奢侈品不感兴趣?!”
“怎么,你想让我穿得马屎表面光吗?”陈子昂自知话语失当,却不肯认错,辩道,“还有,我昨晚为了等你,只吃了一碗泡面!”
“偶尔为之,不足为据。”孟皓然道,“再说,你吃的泡面也是进口的,价格比‘来两桶’贵五倍!”
“来两桶”是玉皇山庄九号户主齐奔放旗下的方便面,目前占有国内市场半壁江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品牌。
陈子昂逼急智出,问孟皓然:“如果你身家四亿,你眼里千元一条的内裤还是奢侈品吗?”
“那哪能!一片烂布头!”孟浩然不知是计,脱口便出。
“所以,资产决定感知。奢侈品是相对而言的。”陈子昂侃侃而谈,“若你资产千元,十元一盏的冰淇淋在你眼里或许也是奢侈品;若你资产千万,百万的豪车亦不过玩物而已。”
孟皓然听了觉得不无道理,便笑:“我说你怎么把没开几天的宝马想也没想就送给了杜若甫,敢情它在你眼里不过一玩具而已。”
“看来,你对此还有些眼红。”
“都像兄弟似的,你干嘛厚此薄彼?”
“你当时不是有车嘛。”
“杜若甫当时不也有车吗?”
“可他开的是大众,你开的是本田。xìng质两样。”
孟皓然听出陈子昂的弦外之音,嗤道:“有什么两样,不一样都盛产过法西斯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人家一个幡然醒悟,反省深刻;一个恬不知耻,极力美化——你觉得这xìng质会是一样吗?”
陈子昂声音琅琅,惹得店里其他顾客纷纷投过眼来。其中有人认出孟皓然就是市电视台《盯住你不放》节目的主持人,于是对他指指点点。
一见此景,孟皓然了无平时明星的飘然感觉,只觉浑身有如蚂蛀,忙拱手对众人道:“赶明rì我就将本田砸了!”
“锤子你就不用买了!”导购小姐笑语嫣然,飞快从柜台下摸出一把小巧的钟表锤递了过来。
孟皓然抖了锤子哭笑不得,“这么小,我那车得砸多少小才能报废。”
陈子昂笑道:“一千八百四十下不烂,那就再砸一千九百四十五锤。”
客人里有谙rì货者道:“小rì本造东西向来投机取巧,哪需这么多锤。我看,九百一十八锤足矣。”
店里众人皆知二人话里数字何指,一时大笑。
经此一波诙谐小插曲,陈、孟二人虽感心神愉悦,却也无意在珠宝店久留。经导购小姐推荐,二人最后相中一工艺jīng湛的情侣戒指。陈子昂从手包里摸出支票夹,对导购小姐道:“一式三份。”
“你说什么?”孟皓然乍一听,还以为自己听觉出毛病了,抄起指头猛掏耳朵。
“一式三份!”陈子昂定定地看着他,加重了语气。
“你疯了!要一千多万呢!”孟皓然压着嗓子惊道,“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我不说了吗——收藏。”陈子昂故作淡淡道。
“鬼才信你!你家里瓦罐都没有一个。”孟皓然根本不相信。
“所以要添一点。”
不管陈子昂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孟皓然犹自不信。直到被珠宝店的值班经理请进贵宾接待室,见陈子昂问了很多关于钻石投资方面的问题,而且经理也说钻石投资前景广阔,他才多少有些相信。
办完繁复的钻戒认购手续,孟皓然替陈子昂拎了由上好的购物袋装着的六盒钻戒,感到手里还不到一斤重,不免感叹,“什么‘贵重’!应该是‘贵轻’才对。要换着钞票,扛死七八人呢!”
“有道理!”陈子昂接过袋子掂掂,亦深有感触,“就像我们之间的友情,看不见、摸不着,重量更无从谈起,却是比你手头拎着的钻石更尊贵万分。”
“那我当初买车时,你和杜若甫还建议我买本田!”孟皓然挥了另一手里的小锤哼哼不已。
“位卑不敢忘国忧。”陈子昂吱吱笑道,“为正衣冠,我俩这不需要一面镜子嘛。”
第一0八章 蛤蟆也抗议
近几rì,孙悟满莫名恋上黄昏。因为唯有这个时候,他既可在集团大院肆意遛达,又不至于因过高的曝光率而削弱了他决意孜孜以求的“领导魅力”。
谁说金鼎的国王是个独断专行之人!至少,在采纳刘参谋的建议上,他向来从善如流。事实证明,刘参谋说的“神秘适度,魅力倍增”,无异于醒世恒言。因为国王发现,现在他每一次出来遛达,集团大院里寥若星辰的人众,见到他后无不表现出惊喜莫名、激动万分的神情。尽管,这些稀松的人众,要么是巡逻的保安,要么是扫道的保洁员,要么是早来晚走努力表现以求谋得集团正式名分的见习员工。
当然,国王之所以迷恋黄昏,还在于,每每这个时候,金鼎集团两个关键人物的恭敬表现,总能淋漓尽致昭示他在集团的伟大存在——一个是严嗝嗝晨昏定省般的工作汇报,一个是王昌临一rì不辍的越城来电。
不过,国王今rì没有心情迷恋黄昏。之所以如此,缘于下午四点光景的时候,他接了一个电话。电话自魂系梦牵之地来。致电者非别人,正是他新任的肱骨大臣、已由草鸡成功蜕变为火鸡的王昌临。王昌临电话里说,刚去陈子昂公司看了“天字一号”的装修设计方案,不出意外,三rì后便可进场装修。
国王听罢电话便开始“芳”心骤跳。这种充满无限憧憬与期待的美妙心境,他活到今天也就统共经历过三次:第一次是他第一眼见到自己未来的“皇后”潘英莲;第二次是千呼万盼觅得“神石看护使”陈子昂;今天便是第三次。
而后两次“芳”心骤跳,居然仅仅相隔十来天,且全然是因为在常人看来无异于疥癣之疾的小小脚痛。为此,国王感慨之余,又在自己满目苍夷的人生信条辞典里庄重涂抹了一笔虽说粗糙、却不失斑斓的亮sè:金钱能使鬼推磨,病痛能使磨推鬼!
孙悟满揣着一颗乱跳的“芳”心好歹捱到五点,老板椅上原本坚如磐石的屁股便坐不住了。喝完刘参谋泡的最后一杯茶后,又用眉毛钳子——白金眉钳是没得用了,孙太太差小翠替他买了一只,虽然没有白金眉钳昂贵,但也是市面上最好的了——拔了臂上一根汗毛放在光脚上,发现疼痛似乎比上次又有所缓解,心里顿时大感宽慰。不过,想到自己的力量足可移山填海,现在却扛不住一根汗毛,不觉间还是不由悲从心起。长嘘短叹一番后,心急火燎唤来刘参谋,道:“我得马上去越城,一天也不能再等了!”
“不出一星期,你肯定能成行。”刘参谋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孙悟满惊喜交加,“你有办法说服我太太哪?”
“办法我倒是没有,但我有一种预感。”见孙悟满有些失望,刘参谋又加重了语气,“我的预感可是很灵的哟!”
孙悟满笑指刘参谋,“你肯定是想出好办法了。”
刘参谋笑而不语。
孙悟满心情大好,对刘参谋说:“我也不逼你说了。你替我给王昌临发个邮件。”
“说什么?”
“不rì抵越!”孙悟满说着站起身来。
刘参谋以为他要去院里遛达,看了一下表,道:“现在正值下班高峰,人多眼杂,要不等等?”
“难得今天这么高兴,还是早一点回家吧。”孙悟满道。
刘参谋赶紧下楼去备车。
孙悟满刚yù出总裁室,迎面撞到匆匆奔来的严嗝嗝。因心情大好,便笑道:“今天的汇报就免了。”
严嗝嗝愁容满面,“你真要将青楼上面五十层建成宾馆?”
“你说呢?”孙悟满似笑非笑看着严嗝嗝。
是否是语文老师的话真的起了作用,除了孙悟满自己,旁人无从知晓。不过他要把青楼上五十层建成宾馆,倒是真的。
对此突兀决定,金鼎集团上下无不持反对意见。这其中包括几只在集团本部如茵如盖的大院里惬意蹦达了多年的蛤蟆。自孙悟满宣布决定后,这两rì,它们的鼓噪声明显比以往频繁了许多,也高亢了许多。是不是担心孙悟满此举真的惹来凤凰,到时候把它们当成了裹腹的点心,也未可知!
也难怪金鼎人对此事会如此惊诧莫名、沸反盈天。金鼎十数年如一rì盖房卖房,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对与建筑无关的其它行业鲜有染足。现在突然一步跨得这么远,又跨得如此大——居然要造九星级宾馆!天知道九星级宾馆是什么样子——脑袋塞满水泥钢筋的金鼎人自然想不明白。
为应付集团员工的腹诽,孙悟满和刘李二位参谋商榷半天,最后在网页上贴了这样一句话,“各位金鼎同仁,吾非头昏脑热也。唯忧集团无房可盖之rì,尔等无枝可栖。故在高处预造馆舍,届时倘若腹内饥馑,尚能踞此饮西北风耳。”
聪敏一点的员工从这古韵甚浓、调侃十足的字里行间中悟出了一些深意,方明白他们这位举止无常、行事怪诞的的船长并非昏聩得是想把“金鼎”这条超级“泰坦尼克号”驶到暗礁密布的航道上去。于是有胆大者在后面匿名跟帖,“面如鬼魅,心若丹珠。”表面上看起来对孙悟满褒贬各五十大板,可品起来却有些似贬还褒的味道。
孙悟满在刘参谋的百般劝诫和悉心指导下,勤于网事已有些时rì,现在更是对这“世界尽在眼前”的新cháo玩意醉心不已。为此,他特意叫刘参谋为他在集团网页上开了自己的博客,以方便随时为集团员工授业解惑(当然捉刀的是刘、李二位参谋);又怕自己的玉照吓得手下们不敢光顾,便叫刘参谋贴了一只俏皮可爱的金丝猴上去。
孙悟满每次的授业解惑,是不是“意赅”很难说,但“言简”却是员工们有目共睹的。几年后盛行一时的Vbo,要说孙悟满是开先河者,那一点也不过份。只是他钱太多,当时压根儿没想过要挣一点专利费,所以也没有向专利局申请专利,结果这种甚是契合时下快节奏生活的表达方式,最后被“快乐青年”、省内二号财神牛雨剽窃了去。他稍一包装,便成了“Vbo”,着实大赚了一笔。
胆大员工的帖子,自然没有逃过每rì必在自己博客上溜达一番的孙悟满的眼睛。便问一旁伴读的刘参谋,此帖何意。刘参谋焉敢据实禀报,搪塞道:“说你是神仙下凡,天生一副菩萨心肠。”
孙悟满闻言大惊——自己是孙悟空毫毛所化,原以为天底下只有老岳父一人知晓,未曾想现在就有第二个高人一语道破天机。金鼎当真是藏龙卧虎!忙令刘参谋去找书写“青楼”招牌的书法大家,想把这帖子写好后悬于办公室,也好供以后rì夜观瞻。可刘参谋偏是借故推脱,这让孙悟满很是耿耿于怀。
严嗝嗝从孙悟满沟壑纵横的脸上读懂了他的决心,因为那每一条沟壑里都爬满不容置疑。他感到很受伤。孙悟满此次心血来cháo,事先没有给他透露丝毫的征兆,事后也未征求他半点意见,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金鼎首席执行官”的信心频临崩溃。
“青楼早招租完了,现在没能抢到地盘的客商恨不得把自己吊在青楼顶端的避雷针上办公呢!你突然没头没脑来这么一锤子,我让那些预订了上五十层、望眼yù穿等着进场的客商上哪去?”严嗝嗝恼火道。
“我们不是还有一幢五十层的商务楼在打地基吗?让他们上那里去!”孙悟满若无其事,耷拉的眼皮抬也懒得得抬一下。
“可人家是冲着青楼名声来的。再说那边那楼影子都还没有呢,怎么等得及!”眼瞅着孙悟满吃了秤砣铁了心,严嗝嗝气火攻心,苦不堪言。
“你当初不是说,取了青楼这名字,只有猪头才愿意进驻吗?既然都是猪头,那还不好应付吗?”孙悟满抬起头来,满面嘲讽望着严嗝嗝快意地笑。
严嗝嗝气急败坏,愧意难当,只好掩面而去。一路,心里更是恶语声喧:这世道真他妈疯了!敢情人人都被铜臭熏成了苍蝇,要不,对一幢取了jì院一样臭烘烘名字的大楼,怎会趋之若鹜?!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 第一0九章 未竟凌云志
孙悟满刚气走严嗝嗝,抬眼见负责青楼装修的工程经理yù下班走人,忙唤住道:“青楼宾馆装修的事,就交给你了!”
工程经理暗喜之余,哪知“九星级”宾馆是什么装修标准!就问孙悟满。孙悟满斗鸡眼一翻,道:“上我太太卧室去。”
对孙悟满的话向来奉为上命的工程经理是否真会去孙太太的卧室,不得而知。不过,对除了享乐之外的任何事感觉迟钝且漠不关心的潘英莲,此次却是第一时间知道了青楼要建宾馆的事情,也不知她是从哪里觅得的消息。
但可以肯定不是孙悟满告诉她的。孙悟满有个坚持了多年的习惯——在家里从不和太太谈公司的事情。其实,有时候,孙悟满还是挺想和太太分享一下在集团翻云覆雨的满足感的。无奈缺心少肺的太太嘴就像一个高分贝的扩音喇叭,你今天在饭桌、枕边跟她悄悄讲了,明天她就会忍不住添油加醋四处广播,不弄得连地沟里的耗子见她张嘴便直打哆嗦誓不罢休。孙悟满也只能作罢。虽说因此失去了一些与人分享的快乐,却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金鼎家大业大,“树yù静而风不止”。他可不想因小失大,让一些流言蜚语闹得满城风雨。
孙悟满三言两语打发了工程经理,悠哉游哉顺办公楼的消防通道溜进了楼下的车库——这也是刘参谋支的招。如此出入集团,即可少和员工们照面,又可锻炼身体,他没有理由拒绝。当然,孙悟满一连十来天欣然上下拾千级台阶,还基于他右脚的脚痛痛得非常到位:只痛脚背,不痛脚板。
“孙总......”刘参谋见孙悟满荡了千级台阶窝进车里仍是面不改sè气不喘,便想恭维两句。
孙悟满不悦长嗯一声,道:“不是跟你们说了嘛,以后私底下叫我‘先生’。”原来,他的新称谓在潘庄试呼成效显著,已开始在参谋们中推广。
刘参谋惭然一笑,忙改口道:“孙先生,我看您是越活越年轻了。”
孙悟满心里一乐,笑道:“说我听听!”
刘参谋道:“台阶千级,非力者望而止步,莫敢为焉。您rì步两遍,气定神闲,一蹴而就,可不是越活越年轻了。”
孙悟满听罢心下大悦,戏道:“可惜没有楼梯直接通到天堂,不然我早成仙了!”
“在常人眼里,您早已是神。”刘参谋微微笑道。
孙悟满知他何指,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这方发现车里少了一个人,便问:“李参谋呢?”
“此去越城,我估摸只有一个地方您最想长住,所以派他去活动了。这样,也能一了您多年的心愿。”
孙悟满心里一动,笑道:“这次若能住进汪庄,我定赏你们俩人每人一座足金财神。”
“那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刘参谋狡黠一笑。
“说!”孙悟满重重拍了一记刘参谋的肩膀。
“塑成您的模样。”
“为什么?”
“这样,我至少知道每rì三柱香都供给了谁。”
“你小子,马屁不拍则已,一拍惊人。比李参谋强多了!”孙悟满哈哈大笑,猛一挥手,道,“开车!”
“上哪?”刘参谋信口问道。
“你说我上哪?”孙悟满定定瞅着刘参谋笑。
孙悟满前后花三个多亿请越城范市长吃饭,代价虽然有些昂贵,但也并非一无所获:不仅金鼎在越城的许多项目得到zhèng fǔ的鼎力支持;而且他自己还赢得了替范市长上厕所站岗放哨的殊荣;更重要的是,范市长把自己几十年如一rì和太太琴瑟和鸣的独门秘笈传授给了他——只要有可能,晚上尽量回家和太太一起吃饭。
所以孙悟满只要呆在青城,下班后定是只奔一个去处,那就是潘庄。要说这全是范市长的秘笈在起作用,未免有些夸大。委实是因为小小青城实在没有几个人、也没有几件事值得他晚上非外去应酬不可。试想,连市长和市委书记晚上还得低身上潘庄去拜访他,一般人又怎么搬得动他这尊足金菩萨!
更何况,数遍青城所有稍微像点样子的饭庄,有哪家的厨师比他家里的更出sè?潘庄的御厨是越城名震江南的“天味阁”的第六代传人冯庚尧的得意弟子,外加川蜀第一神厨魏天伦——魏瘸子的嫡系传人。另外几个打下手的,在其他菜系里,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中国八大菜系的jīng英齐集于斯,孙悟满足不出户,即可吃遍大江南北。小小青城的一干饭庄,焉能满足他的饕餮胃口!
有一段时间,孙悟满因为脚痛成天窝在潘庄不愿意出门,心想这后半生指不定就只能终老潘庄了,别的好东西看来已无法消受,这肠胃倒是可以大大地满足一下。于是动了想把天味阁的年轻掌门冯子赞挖来的念头,便派潘庄第一御厨、冯子赞的同门师兄回越城作说客。结果,被冯子赞骂了个灰眉土脸跑回来,回禀道:“来也可以,等你做了皇帝再说!”
这个条件也未免太苛刻了!希望有,却甚于无!孙悟满想现在国泰民安,有生之年改朝换代绝无可能;再说即便改朝换代,这皇帝的位子也未必轮得上自己。孙悟满当即恼火得不行,心里对冯子赞骂开了,“小小年纪,如此托大!我没有把你当棵草,你倒先把自己当根葱了。”一气之下,便想收购了天味阁,炒了冯子赞的鱿鱼,以泄心头怒气。哪知派人一打听,顿时啼笑皆非:这冯子赞竟和他一样,也是对企业上市呲之以鼻的主!派人进一步挖掘其股本构成,更是气得七窍生烟:自己“金鼎”虽说是铁布衫,好歹还有村里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这天味阁倒好,整个一金钟罩!一窝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兵团。连院里好不容易找到一只蟑螂,脑门上也刻着“冯”字!外戚篡权,别说门,缝都没有!
挖人和收购未果,让孙悟满对冯子赞恨得牙根痒痒。徒呼无奈之余,却也对冯子赞心生一丝佩服:这小子,手艺绝,说话绝,做事更绝!改明rì去了越城,定要会他一会。若能吃到他亲手炒的萝卜丝,那就更好了!
对冯子赞的余恨未息,越城又突然冒出一家凯撒皇宫来。孙悟满便又动起了脑筋。原来,上次在凯撒皇宫外面的凉亭吃完法式大餐后,孙悟满赞不绝口,道:
“这法国佬!烧几只蜗牛还如此讲究,怎么对事关城市脸面的大事如此马虎!”
原来,富起来后也曾一度到世界各地开阔眼界的孙悟满有一次慕名来到巴黎,见一座赤溜溜、千疮百孔的铁塔高耸入云地戳在广场上,感到非常扎眼。心想,法国人定是觉得这塔装修起来难度太大,所以就刷点油漆凑合着算了。一时技痒难忍,便萌生了想替这铁塔穿一件漂亮外套的想法。又合计着若挑战这高难度的装修工程成功,定能让金鼎集团蜚声国际。于是热血沸腾连夜从巴黎跑了回来。其后召集金鼎集团所有设计jīng英rì夜奋战月余,总算把形似水晶方柱的埃菲尔铁塔装修方案搞了出来,又连夜发了电子邮件呈法方塔管部门,并附言道,不求分毫盈利,唯图作一中法友谊之见证云云。谁知苦盼数rì,却得到了一纸傲慢的回复:“艺术乃求内涵深邃,不究外表光鲜。”当即气得孙悟满唾沫翻飞:“赤身**,还美名其曰‘艺术’!纯他妈扯蛋!”孙悟满后来执意要在青城打造高达一百零八层的青楼,还真有几分嘲弄法方回复的初衷在里面——瞧瞧,我这才叫艺术!
“我说这法国佬怎么建筑水平不咋样,敢情心思都用在吃穿上去了。”孙悟满把嘴胡乱一抹,便掏出名片递给李参谋,道,“去!把查理挖到潘庄去。”
李参谋找到查理。查理看了名片方知孙悟满的真正身份,得悉“财神”的用意,心里笑得地覆天翻,故作惊讶道:“孙总可是孙悟空的后裔?”李参谋见查理浑身毛茸茸的,所见之处唯掌心尚算干净,暗道:“你才是孙猴子的后裔呢!”可面上还是显得彬彬有礼,道:“就算是吧。”查理微微点头,“去也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李参谋大喜,“钱不是问题。你尽管开口!”查理双肩一耸,“钱我不要。”“那你想要什么?”“让你们孙总把祖传的金箍棒借我使几天。”
弄巧成拙!李参谋这才醒悟自己着了眼前这皮糙毛厚的洋鬼子的道儿,赶紧落荒而逃。听了李参谋的汇报,孙悟满气得从座上弹起来,“他要金箍棒干什么?!”愣了半晌,忽抚掌大笑,“我知道他为什么要用金箍棒了!”李参谋被笑得心惊肉跳,连问为什么。孙悟满道:“那‘哀废儿’铁塔没有装修,常年风吹雨淋,怕是熬不住了。所以想拿金箍棒去撑一撑。”说罢洋洋自得,“你想要,我还偏不给!”
就这样,孙悟满两次想引进高jīng尖人才、以加强潘庄厨师队伍建设的美好愿望恁是未能实现。好在潘庄已有的厨师力量足可媲美皇宫,所以他虽然有些遗憾,可胃口却丝毫不见衰减。 第一一一章 此事古难全
一顿jīng美的晚餐过后,孙悟满见太太捂嘴剔牙的动作甚是优雅,不由心生几分羡慕。于是也装模作样地拿了一根牙签剔了起来。无奈他牙稀,颗颗间距规整,俏然dú lì,宛若朱门rǔ钉。别说眼前制作jīng细、落口消融的美食,即便生啖牛肉,那粗韧的纤维也休想在牙缝间驻足。
孙悟满拿着牙签在嘴里掏来捣去,感觉空荡荡的毫无着劲之处,跟在空中舞动没什么两样,不觉倍感气馁:“这牙长的!连剔一剔的乐趣也享受不了。”孙太太见状不由莞尔,随手递给他一根筷子,笑道:“用这,这刚好!”
孙悟满呸地将牙签啐到地上,咕噜噜灌了一口餐后茶,狠狠瞪了太太一眼,卷了一本线装《宋词》,背着双手就去散步。自听语文老师说“青楼梦好,难赋深情”是宋词后,他便迷恋起这玩意来。每天在潘庄散步必拿着线装《宋词》,还时不时念上几句。虽然意思不甚了了,字也念错多多,却是神情忘我,劲头执着。
孙悟满刚走去没几步,见太太柔情蜜意地贴了上来,大为惊奇,停下问道:“你怎么有闲心散步了?”
潘英莲扬首挑了他一眼,“你可别忘了,潘庄可是我的!”
“那我在这里散步,是不是还要花一点买路钱哪?”孙悟满双手叉腰,晃着身子,边活动筋骨,边开起了玩笑。
“看你光着双脚,对路面也不会有什么磨损——买路费就算了。”潘英莲笑语吟吟。
孙悟满内心大恸,搂了太太朝湖心的亭子间走去......
夜幕低垂,微风轻拂。放眼处,但见绿荷轻舞,锦鲤窜跃;深吸气,唯觉幽香扑鼻,沁于心脾。好一个世外桃源,神仙福地!
如此良辰美景,兼有娇妻在侧,孙悟满陡生无尽的幸福感与满足感。只是读书太少,纵然手上卷着一本古韵幽长的《宋词》,却硬是找不出半句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这不禁让他感到万分遗憾:如果能多喝几年墨水就好了!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如果自己真的多读了几年书,还能像今天这样有钱吗?
“月有yīn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孙悟满虽不知道手上的《宋词》里就有这么一句形容他此刻释怀的心境可谓妙至毫巅,可他脸上的神sè,却是比东坡先生写那首传诵千古的中秋词时还要洒脱许多。
“我要开酒吧!”一见孙悟满神情恬淡,目光柔和,显然心情不错,潘英莲轻轻地吐了一句。虽然声细如蚊,却是意志坚定。
“你说什么?”孙悟满以为自己听错了,扭过头来定定地看着太太。
“我要开酒吧。”潘英莲提高了嗓门。
孙悟满大感讶异,抬手探了探太太的额头,“你不会是说胡话吧?”
潘英莲一把荡开他的手,没好气道:“谁同你开玩笑!”
“花钱花腻了,想尝尝挣钱的滋味了?”孙悟满玩笑道。
“就是!怎么,不行啊?”潘英莲避开孙悟满温柔的眼神,放眼他顾,却是目光空洞。
“想开就开吧。”孙悟满大度笑笑,顺了太太的视线望去,却见夜sè渐浓,暮雾又起,眼前一片迷濛。
“那就好。”潘英莲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她原以为自己说出开酒吧这事,孙悟满会极力反对,甚至咆哮如雷。却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其语气之平和,就如平时听到自己外出跟他打声招呼。这让她感动之余,却又未免有些失望。随即,一丝不安涌上心头:他是不是正巴不得自己被事缠着,好偷偷地跑到越城去?他在越城是不是真的有了狐狸jīng?
要说孙悟满希望太太找一点事情干干,还真是一点不假。不过,他倒没有指望着太太能在事业上帮他一把,或是干一番足以让他引以为傲的光辉业绩出来。惟愿她jīng神有点寄托,不要长年累月的整rì无所事事、飞短流长;更不要像最近这样成天神出鬼没、魂不守舍的让他悬心,则足矣。只是没料到两杯红酒就足以昏睡三天三夜的太太,居然想到要去开酒吧;更没有想到,连潘庄具体有多少佣人也拎不清的太太,居然在徐娘半老的时候,会突发奇想yù在诡谲凶险的生意场上搏杀一番。瞧太太态度果决的样子,似乎思谋已久、早已拿定了主意。他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她横竖是要去做的。本来他还想借此事拿捏一下太太,以求换取她同意自己上越城的。既然现在刘参谋已胸有成竹,他也就没有必要去拂太太的兴头了。至于钱不钱的,只要太太高兴,他还真是不太在乎。何况,到时候如果太太力不从心的话,大不了在她身边安插几个懂行的。这样即便赚不了什么钱,也不至于亏得连裤衩也当掉。
“地方选好了吗?”孙悟满问道。
“所以跟你讲,不然就懒得跟你说了。”潘英莲转过身来,直视孙悟满,“你不是要在青楼开酒店吗?我就想在青楼开酒吧。”
孙悟满大惊:这地方寸土寸金,可不是一般人消受得了的!想开一个像样的酒吧,没有三五千万肯定下不来。凭他对自己太太的了解,他断定这定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不然,借她一百个胆,她也未必敢去这种地方。
“和人合开?”孙悟满试探道。
“不能一个人说了算,我还开什么酒吧!”潘英莲不屑反诘。
不愧是我孙悟满的老婆,胆气够大!只是到别的什么地方开酒吧都可以,在青楼却是断然不行!且不说现在青楼所有的地方均物有其主、根本辟不出场地;单凭她是他老婆这一点,就压根儿没有可能。本来管理一个千亿资产、数万名员工的集团够让他劳心的了,他可不想为图老婆的一时之快,授人以“假公济私”的把柄。否则,他以后在金鼎还怎么一言九鼎、令行禁止?再说,就凭他老婆那我行我素、张放而又口无遮拦的个xìng,指不定以后要给整个青楼的rì常管理惹来多少麻烦!
“青楼不适合开酒吧。另挑个地方吧。”孙悟满委婉地拒绝道。
“不是青楼我还不去呢。”潘英莲有些上火。
“要开,也找腾不出地方了。”孙悟满好言相劝。
“你不是挺恨冯子赞吗?二楼别租给天味阁了。让它滚蛋!”潘英莲气咻咻道。
连这也打探清楚了!看来她想在青楼开酒吧还真不是闹着玩的。这可如何是好?没想到九星级酒店还连画饼都不是,凤凰更没见影子,倒是先招来了一只老母鸡!再说自己那哪是恨什么冯子赞啊?那叫英雄相惜,相见恨晚。你这芝麻心胸的娘们懂个屁啊!
要说这所有入驻青楼的商家里面,最让孙悟满满意的,就数冯子赞的天味阁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他不仅可以随时品尝天味阁的美味佳肴,更可以借机认识冯子赞;有朝一rì和他交上朋友、甚至结为知己也说不定。记得青楼落成之初,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冯子赞请来青楼开分店。这样,一个是“青”名远扬,一个是大名鼎鼎,两个声名显赫的品牌凑在一起,火乘风势,双方的生意不知要闹猛成什么样子!他甚至一度打定主意,如果冯子赞不愿意来的话,就给他免上一到两年的租金。未曾想英雄所见略同,冯子赞不请自来!他不仅得偿所愿,还避免一次无谓的大出血。他现在偷着乐还来不及呢,赶冯子赞走?!真是天方夜谭!
“你说得轻巧!签了合同的!”孙悟满眼瞪如斗鸡,“毁约要赔一大笔违约金。”
“那上面五十层要被你赶走的客户呢?”潘英莲反唇相讥,咄咄逼人,“你就不怕和他们毁约,你就不怕赔他们违约金?”
这娘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一刻不歇遭到太太几个连将,孙悟满有些招架不住,“你不懂!我那叫战略储备——你没见我们另一栋商务楼快结顶了吗?到时候把这批客户转移到那里去。”
“狗屁结顶!都还忙着挖地洞呢。”潘英莲嗤之以鼻,“蒙谁啊?我早就去工地看过了!”
噢!真是铁树开花!这娘们怎么一下子对集团的事这么上心了?看来这开酒吧之事,早已蓄谋已久。
“这叫商业运作。你不懂!”孙悟满被太太呛得有些尴尬,抽身yù溜。
想跑!潘英莲一把拽住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懂!那好!给我在青楼安排出地方来。”
看来也只能先答应她再说,不然今晚休想得到安宁!“改天我给你想想办法。”孙悟满虚晃一枪,快步朝岸上走去。两只光脚丫在木桥上吧叽吧叽,声音甚是清脆。
“给你三天时间!”潘英莲清脆的最后通牒如影随形,撵得孙悟满落荒而逃... 第一一二章 该收官了!
已是午夜时分,青城某高档住宅小区门口,一辆黑sè轿车缓缓驶入。曲径通幽,车子像一个老眼昏花的肥硕甲虫,在小区内七弯八拐地摸索、爬行了好大一阵,最后总算在一幢独栋的三层小楼前趴了下来。随即,一道黑影从车里窜出,迅速融入黑幕之中。少顷,三楼的一扇窗户灯光乍泄,忽又被厚厚的窗幔掩埋。
室内,一身黑衣短打的年轻男子揭下面罩,正是刘参谋!眼前这套复式结构的房子,正是他去年请方士医好了困扰孙悟满多年的惧雨顽疾后得到的奖励。
揭下面罩,也未来得及更换衣衫,刘参谋一屁股瘫倒在沙发上——紧绷的神经一经松弛,他浑身顿时软得像发酵的面团。
足足在沙发上愣了一根烟的功夫,刘参谋方才坐直身子,舒了几口长气:从无意发现孙太太的秘密,并立意要为孙悟满摆平家事,偷钥匙,配钥匙;安偷拍设备,取偷拍视屏,直至今晚拆除偷拍器材。其间,一次偷进孙悟满的办公室,三进三出孙太太的乡间别墅。皆天衣无缝、一气呵成,诸事顺畅、有如神助!是因为他们太愚蠢,还是因为自己太聪明?刘参谋闹不明白。不过有一点他异常清楚:非常时行非常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神不知鬼不觉,非胆大心细使然,乃运气也!“此事不可再!”庆幸之余,惊魂甫定的刘参谋脑袋异常清醒。
洗完澡,既没了西装革履时的jīng明强干,也不见劲衣短打时的矫捷诡秘。刘参谋一袭白sè绸服加身,显得既文弱又洒脱,倒有了几分藏而不露的方士味道。
他坐回沙发上,三下两下摆弄完茶几上的一堆偷拍玩意,把它连到手提电脑上。随即起身从酒柜里拿了一瓶上好的干红,和一只高脚酒杯——女优身份特殊,兼之演出jīng彩,欣赏时当以美酒佐之!
画面足够清晰,**形sè毕现。两团刺目的白在炫目的红中蠕动、喘息,情yù勃发,贪婪而忘我......
此前,孙太太和潘似安在乡间别墅激情演出的画面,刘参谋已欣赏过两次。此刻再次见到,仍不免被这赤身**的一老一少情yù之高亢、招式之奇特、动作之放荡深深震撼。他实在不敢想象,平素衣着华丽、举止优雅、待人宽仁体贴的孙太太一丝不挂后竟会如此的放浪形骸、龌龊不堪!而他,在此事发生以前,一直对孙太太敬重有加!刚给孙悟满当参谋的哪一阵子,他甚至一度以为孙太太的慈眉善目堪比自己不幸意外早逝的母亲!真是奇耻大辱!
华服撑不起泥塑的高贵,雅香盖不住灵肉的腐臭,金钱更是无法贩卖由衷的尊敬。红杏既已出墙,自此无须仰视!
孙太太在刘参谋心目中的美好形象顷刻间訇然坍塌。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画面里,浪声似泣、喘息如牛,白浪翻滚、激战正酣——疯狂的肉yù已彻底挣脱羞耻与道德的底线,宛如山洪爆发,汪洋恣肆,一发而不可收拾!
刘参谋先是看得血脉喷张,继而有如芒刺在背,最后竟有些出离于愤怒了。他指着画面里正辛勤劳作、亢奋几令五官变形的潘似安吼道:“你小子等着!”
也难怪刘参谋会如此愤怒。孙悟满再怎么丑陋,再怎么专横跋扈,好歹也是他的老总,好歹也是一个掌管千亿资产、握有数万员工生杀大权的集团公司的堂堂总裁。你潘似安一个rǔ臭未干的无名鼠辈,竟敢凭着几分姿sè和三寸不烂之舌,将他们堂堂的总裁夫人玩于股掌之间,而且表现如此之张狂、如此之肆无忌惮!你就不怕一旦东窗事发,不用孙悟满动手,他就能将你捏为齑粉?sè胆包天的无耻小儿!你这绿帽子虽说是给孙悟满量身定做的,可他妈也做得太大了,你把他、还有孙悟满身边的人,甚至整个金鼎集团都给罩了进去!你这哪是给人戴绿帽子,分明是给一群人撑了一把擎天绿伞嘛!无知小儿,利令智昏!你竟敢侮辱整个金鼎集团的群体智商,挑战所有金鼎人的忍耐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
yù兽在搏斗,yín荡在继续。场面虽然jīng彩纷呈,但丑陋和不堪似乎已从画面里弥漫开来,迫得刘参谋不忍卒目——他拎着酒瓶站了起来。
来到酒柜跟前,他把酒瓶放回柜子里,然后定定地看着一干形状各异、装满美酒的jīng美瓶子出神。
孙悟满虽说喜怒无常、行事乖张,可私底下对一干忠心耿耿的参谋还是相当不错的。不仅吃喝拉撒穿住行安排得无微不至,薪酬更是高出集团其他员工一大截——当然,高出的一部分是孙悟满自己掏的腰包。至于平时和逢年过节朋友或求他办事的客人送来的礼物,那更是一干参谋的专利,孙悟满自己从不带回家(不过也有一次例外。年初,青城国税局的崔局长拿来一只足有二十斤重的超级王八。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孙悟满没舍得送掉,寻思着潘庄荷塘的水质已远不如以前清澈,想是小鱼小虾太多闹的,便把这大王八放养在了里面。)这其中,受惠最多者当属刘参谋。至少,近一两年是这样。现在他面前满满一柜子高档名酒,自己就从来没有掏过一分钱,全是孙悟满送的。
“也不知那只王八现在在潘庄的荷塘里混得怎么样。改天倒要打听一下。”折腾了大半宿的刘参谋疲态毕现,几杯红酒下肚,脚步更是微显轻飘。他喃喃着跌到沙发上,刚想关了手提电脑。画面里,两摊烂泥的对话赶走了袭上眼眼睑的瞌睡。他饶有兴趣地听了起来——
潘似安,“英姐,开酒吧的地方我已经物sè好了。”
潘英莲,“在哪里?”
潘似安,“就在青楼。”
潘英莲,“青——楼?!你疯了?绝对不行!”
潘似安,“只有在这种地方开酒吧才符合你的身份,才能赚大钱。”
潘英莲,“你活腻了?那可是金鼎的地盘!”
潘似安,“我知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潘英莲,“怎么讲?”
潘似安,“到时候你是酒吧的老板,我是酒吧的伙计,跟您早请示晚汇报、经常凑在一起再正常不过了。再说,您和我年纪相差这么多,谁会想得到?”
潘英莲,“你嫌我老?”
潘似安,“哪里啊,我把您当妈一样爱还来不及呢。”
潘英莲,“都变你妈了!还说不嫌老!”
潘似安,“我这鸟嘴,该打!看您身体保养得这么好,再过几年,我都怕赶不上您年轻了。”
潘英莲,“算你小子会说话!......,不过,能不能换个地方,我总觉得这么做有点冒险。”
潘似安,“没有比这更好的地方了。您想,像您这样既年轻漂亮、又富甲四海的阔太太,别说全省,就是全国也没有几个。按理,您应该直接上中-南-海、至少也应该去东方-明珠-电视塔这种举世瞩目的地方开酒吧才对。在青楼开酒吧,已经是很将就了。至于青城其它地方,我呸!您有幸去那里遛一遛,也算是它天大的造化!”
潘英莲,“真的啊?!那我们直接上中-南-海开酒吧得了。”
潘似安,“哦,这辈子肯定不行。下辈子吧。”
潘英莲,“为什么,我有的是钱!”
潘似安,“钱再多也不管用——那地方不认钱,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潘英莲,“我还是一般人吗?”
潘似安,“你当然不是一般人!所以我叫您先在青楼开酒吧。这样,我们站得高看得远。万一哪天瞅到中-南-海也对外开放了,我们可以第一时间跑过去开分店。”
潘英莲,“......,就怕我先生不同意。”
潘似安,“您不是说他非常爱你吗,缠他!”
潘英莲,“你爱我吗?”
潘似安,“苍天可鉴!要不我现在就把心掏出来给你看?”
潘英莲,“......,那好吧,我试试。”
潘似安,“可得要抓紧,那地方现在非常俏!”
潘英莲,“再俏,能俏得过老娘?!”
潘似安,“......,英姐,您看这别墅......”
潘英莲,“哦,改天我就过户给你。”
潘似安,“英姐......”
......
一对狗男女!脑袋被yín火烧糊了!躲在这里苟合还嫌不够,竟敢明目张胆去青楼!还想穿一件漂亮的外套继续做弥天chūn梦?!当真是浪yù熏天,无耻、可笑之极!
听完潘似安和孙太太的一番对话,刘参谋不禁哑然失笑。他“啪”的合上手提电脑,倏地立起身来。
该收官了!一盘棋下了月余,现有大大的劫材在手,看你们两个无耻浪人往哪里逃!尤其是这个叫潘似安的家伙,虽然年纪轻轻,看他在床第之上各种驾轻就熟、酣畅淋漓的手段,显然是一个吃软饭的高手;其贪得无厌和用心险恶,真是天地可共诛之!得给他一个大大的惩戒,捣了他的绿帽子作坊,也省得他以后继续为祸四方。不然难消心中这口恶气!
刘参谋背着双手,一路冷笑着朝卧室踱去......
起点中文网.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a>手机用户请到m.qidian.阅读。</a> 第一一二章 白加黑
夜里,越城终于迎来入伏以来第二场大雨。雨脚时疏时密,直到早上方歇。久旱逢甘霖,早已被连rì酷热蒸得只差一口气就要灵魂升天的越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除一人外。
武岭一宿未眠。因帐篷所在的草坪地势低洼,他和他的团队整晚都忙着“抗洪救灾”。好在他未雨绸缪,事先早将一干娇贵的仪器转移至“天字一号”的房檐下,这才避免了一场定要令他捶胸顿足的损失。
一大早,范市长准确得钟摆似的脚步刚迈进市府,便见武岭歪在大厅的排椅上呼呼大睡,蓬头垢面,浑身脏得刚从泥潭里爬出来似的。
其实,他昨晚也是整夜半寐半醒。这倒不是因为作为一市之长,悬心越城又有多少路面在暴雨中沦为泽国——越城哪方面距世界大都市都尚差一大截,唯排灌系统提前十年达标;也不是担心武岭及其团队雨夜难熬——若一场小小暴雨就能令一个将军及其手下俯首称臣的话,赶明rì保家卫国就只能祈求英烈重生了。乃是因为恰逢鼻塞还要捂了口罩睡觉,委实是一件不小的苦差,何况还要应对太太没完没了的盘问。好在太太问到半途被急诊唤走,不然,他凌晨三点就该躲进市府了。
两颗梅花星绝不是白扛了!范市长悄无声息刚放马过去,武岭便醒了。
“我刚才听见你在说梦话!”大厅无人,范市长难得起了童心。
“是吗,我怎么没听到!”武岭四下乱瞅,一阵紧张。
“你要自己听得到,那还叫说梦话吗?”范市长见他如此神情,心里一乐,故作肃颜道,“口罩我已经替你买好了,待会儿别忘了带走。”
武岭连连点头,愧然道:“保密高于一切,是该令行禁止,是该令行禁止。”
范市长报了昨rì怀疑“保密三务必”的“一箭之仇”,心里倍觉舒坦,和武岭来到自己市长办公室,这方问他昨夜过得如何。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武岭掸了浑身泥污,便回敬问范市长,昨夜戴口罩睡觉如何应付太太的盘问。
范市长嗯嗯哈哈,半晌方道:“我现在好羡慕你和粟师长。”
武岭大为讶异,忙问为何如此感怀。范市长道:“一个女人,有时的确相当于五百只鸭子。”
二人大笑,这方说起正事。武岭下了天大决心似地定定道:“看来,‘天字一号’,还得借来一用。”
“是啊。”范市长道,“据气象预报,再过两天,越城又有大暴雨。”
“人睡在泥里倒无所谓,关键是那批珍贵的仪器。”
“恰恰相反,我倒觉得,你和你的人远比仪器重要。”
“以前,你可从来不服我。”
“现在仍然不服。”范市长道,“我治下六百万众,你治下六十人众,我凭什么服你!”
“那你还恭维我。”
“谬矣!”范市长狡黠一笑,“不是我恭维你,而是我的好奇心恭维你。”
“那还不赶紧附过耳来!”
......
二人一番叽叽咕咕,范市长似得到极大的满足。见武岭起身yù走,忙从抽屉拿出一打口罩递过去。武岭接了,忐忑问:“我刚才真说梦话了?”范市长微微一笑:“如果呼噜也算的话。”
武岭刚走,范市长唤来姚秘书,问“天字一号”现在户主的情况了解得如何。姚秘书赶紧从隔壁办公室拿了一份材料过来。范市长接过细细看罢,刚yù和姚秘书说些什么,抬眼瞥见门口有人戴了口罩探头探脑,还以为是来上访的,便和颜悦sè问:“您找谁?”门外之人应声摘下口罩,原来是旅游局赵局长!
“流煦啊,怎么就出院了?”范市长忙招呼赵局长进来。细细询问过伤情后,又问他是不是感冒了。
赵局长一听,便知范市长何指,想自己这口罩戴得是不是有些过了,忙遮掩道:“可不,昨晚温度骤降,早上起床便感嗓子眼发痛,所以捂了口罩。”
范市长便关切问他可曾吃过感冒药。赵局长道,在医院耽误三rì,赶着跟您汇报工作,忘了。范市长忙从抽屉里找出一板“白加黑”,掰了两粒递给赵局长,道:“小病不医,终成大祸。你蛇伤刚愈,怎还养虎为患!”又命姚秘书倒来一杯温开水。
赵局长没料到范市长会来这么一刷子,忙推辞道,“感冒无药三rì好。再说,是不是感冒还说不定,哪还用吃药!”
“一派胡言!”范市长沉脸道,“眼看就要国庆节,旅游局工作千头万绪,难道你还想上医院躲清闲吗?”
眼瞅着铁面判官将话说到这等份上,赵局长只得硬了头皮接过药片呡了开水一口吞下。范市长见状满意一笑,挥手屏退姚秘书,这方示意赵局长坐下,问他汇报何事。
赵局长忙从公文包里掏出《玉皇山环境改造综合全案》和《越城旅游景点国庆推广全案》两份jīng美的塑料合页。
范市长接过飞速阅了一遍,再抬头时,已是满面笑容。赵局长见状心头一喜,问范市长还有何指示。
“两点。”范市长抖了‘环境全案’道,“一,玉皇山的发现事关重大,环境改造得暂时缓一缓。”说完,也不待赵局长作何反应,又抖了‘推广全案’道,“二,现在从zhōng yāng到地方都致力扩大内需。我看,上纽约时代广场为越城作宣传一事,就算了。”
赵局长心里微微失望。他促人加班加点、好不容易整出两个漂亮的全案,又迫不及待、清早巴早赶来市府,原指望收获范市长盈耳的首肯,不想铁面判官聊聊两语便否决了一个半:一案束之高阁,这和否决有什么区别!一案唯一的亮点被掐,可不是否决了一半!好在铁面判官睹案而笑,令他心里多少感到一丝慰藉。尤是那两片“白加黑”,虽说吞得冤如六月飞雪,却也从侧面见证了铁面判官对他的格外呵护......
“还有事吗?”范市长心有所系,见赵局长兀在桌前了无离去的迹象,便委婉下了逐客令。
赵局长这方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一正身,想起上次铁面判官布置的棘手任务,便道:“关于玉皇山‘神山’古籍记载之事,我派人多方打听,至今毫无收获。我考虑再三,想在《都市晚报》登一则悬赏广告。您看......”
范市长长嗯一声盯了赵局长,心里锣鼓喧天:我说你这个赵流煦,你脑子被蛇咬糊了?为了捂住玉皇山的秘密,我一市之长睡觉都戴口罩了,你还到报上去满世界嚷嚷,你这不是诚心添乱吗!
真是百虑一疏,自己就想着早点从大海捞得一枚金针好消了苦差,端是忘了此一时失彼一时。世易时移,变法宜矣!赵局长一见范市长脸上挂霜,霍然醒过神来,欣喜万分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你说该怎么做?”
“悬赏广告取消,大海捞针立止!”
“错!”范市长道,“悬赏广告必须取消,大海捞针不能停止!”
“为什么?!”
“如果天上有时真会掉馅饼,你不想知道这馅饼是谁扔的吗?”范市长微微一笑。如果说为官这么多年,他真的起过一点私yù的话,那便是眼下——他确实非常想知道,那玉皇山下所埋天外来客当初掉下来时,该是怎样一种奇特景象。而这,又只有上古籍里寻找答案。
斯言玄妙,但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针,还得继续捞!赵局长顿感头脑一整肿胀,无望处,抬眼他顾,瞅见铁面判官扔在桌上的那板“白加黑”,这才发现,通板仅有两个坑,就瘪在黑疙瘩那边。 第一一三章 真实的谎言
陈子昂的王屋装饰工程公司在凯瑞大厦12.5楼默默无闻一窝十年,终于今天上午九时许迎来贵客。
客人学识并不渊博,名声亦不煊赫,财富更无从谈起。之所以珍贵,乃是因为其身后一并不伟岸却令人仰视的范姓瘦汉每天都在为越城人民茶后饭余演绎传说。
客人非别人,正是姚秘书。本来范市长是想亲自登门向陈子昂诚道借用“天字一号”的不情之请的。可姚秘书说,下棋,哪有第一步就歪出老将的。范市长想想也是。再说,他对自己治下青年企业家的觉悟向来颇具信心,便依了姚秘书先使“仙人指路”这招。而姚秘书之所以敢自告奋勇上“王屋”公司,乃是因为,在奉命摸“天字一号”主人底时,他竟意外发现,陈子昂已连续三年勇夺市红十会“有求必应劝捐榜”状元。
见面无需赘述。陈子昂颇为礼遇铁面判官的贴身侍从,将他让到座上后又是递烟又是倒茶。接着便互递名片,接着便言不由衷地恭维寒暄,接着便各自设身处替对方作想大发一番感慨。最后,二人终于不约而同有了相见恨晚之感,于是进入正题。
陈子昂乍一见姚秘书身份便知他所为何来,此刻却只能故作不知躬身以问:“不知姚秘书屈身前来有何指教。”
姚秘书抬抬屁股,搓手道:“是这样,玉皇山前年不是垮了一大片一直没有恢复嘛,为此,市府广受诟病,压力很大。这次,范市长下决心想将塌方尽快恢复,所以命了一帮地质专家在塌方处安营扎寨rì夜不停测地质,拿方案。现在一切就绪,准备开工,就差一个临时指挥部。所以......”
陈子昂故作恍然大悟状,“借‘天字一号’临时用用。”
“正是。”姚秘书道,“范市长本来要亲自来的,因为临时有事,所以派我来了。不过他跟我有过交待,说你有什么要求尽可跟市里提。”
“宵小之事,何劳范市长大驾。”陈子昂笑着起身,从办公桌抽屉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姚秘书,故意道,“但不知到时我可否上你们的临时指挥部看看。”
“这个......”姚秘书接了钥匙,面泛难sè,“我得请示一下范市长。”
“我也就说说,你还当真了。”陈子昂笑笑,便闲扯开去。
姚秘书有感于陈子昂的洒脱大度,诚心想和他交个朋友,心里虽急着回去向范市长表功,却也按着屁股多聊了一会。直觉得再不走此行怕是功不抵过,方起身告辞。陈子昂将他送出凯瑞大厦。
临别握手,因觉别墅借得实在太过轻松,姚秘书心里莫名涌生一丝歉意,便问:“你对市里真的一点要求也没有?”
陈子昂闻言心里一动,道:“《都市晚报》财经版主任是我最好的朋友,听说他最近在竞争副主编,如果你方便又不违反原则的话......”
姚秘书一听便知陈子昂的朋友是谁,紧了紧陈子昂的手,意味深长道:“杜若甫——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才。”
陈子昂心里掠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快慰。熟谙官场的姚秘书以巧妙无痕的方式向他传递了“一定帮忙”的明确信号。继得悉杜若甫极有可能移情李照照,昨rì又为二人暗暗备下价值巨万的钻戒之后,他对杜若甫深深的负罪感又轻了一份。
尽管真爱无罪,但囿于珍贵的友情,他觉得自己唯有做得够多、够好,才有可能积攒足够的勇气,以迎接杜若甫哪天不期而至的末rì审判。
陈子昂健步如飞回到办公室,飞快拨通孟皓然的电话。孟皓然一听市府真来借用“天字一号”,顿时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想起被宗广厚跟踪那夜,陈子昂对此自信满满的预断,不觉间,他心头悬存多年的一个疑团悄然消融——瞎猫,有时确实能遇到死耗子。“你等我!”孟皓然叫了一声便挂了电话。
陈子昂一听孟皓然电话里铿锵的语气,知他定有要事相商。便在办公室抱了紫砂壶细斟慢饮,安心等待。哪料一壶淳厚的铁观音喝得味如白水,仍不闻孟皓然的脚步声响,陈子昂不免有些焦心。cāo起手机刚要兴师问罪,一听有人敲门,还以为是孟皓然到了,便恶声吼了一句,“进来!你什么时候学会敲门了!”
门应声而开,却是戴援。此际他闻喝止步,捧了设计稿立在门口惴惴不安,“装修方案好了,我怕你等不及,所以......”
“刚才不是说你。”陈子昂忙笑着招呼戴援进来。
“那你说谁?”戴援如似重负,满心欢喜地卷进门来,大大咧咧将屁股往沙发上一敦,把设计稿递给陈子昂。
“你真想知道?”陈子昂翻看着设计稿,头也不抬。
“就是好奇谁烦得着你这么等。”见茶几上的烟缸里烟蒂堆得小山似的,戴援不免好奇。
“还能有谁!”陈子昂恨恨道,“整天口罩墨镜搞得做贼似地。”
“孟主持!”
“可不!”陈子昂有心和戴援开开玩笑,掸了设计稿道:“他就是这别墅的主人。”
“哇,真的啊?”戴援兴奋得连拽胡子,旋即惴惴道,“就不知他对这设计满不满意。”
“只要我满意,他肯定会满意。”陈子昂诡秘一笑。
“那你再好好看看!”戴援无比热切地替陈子昂翻出别墅设计效果图。
陈子昂睹图而呆。但见室内三步一台,五步一榻;壁立巉崖,墙延藤蔓;屋顶枯柳筛灯影,室角虬枝剪翠云;犷石磨为桌,树蔸斧作椅,竹修以成橱,秸编以为帘......真真是,满目苍莽映野趣,盈面桃李醉清风!
这哪是什么现代雅居,压根儿就是一微缩世外桃源!此案若变现,“天字一号”当神居耳!眼前的图景令陈子昂心醉不已——小时候,家乡那片供他和伙伴玩得乐不思蜀的山林,其景与这何其相似!
他蓦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起决意要于未来营造一理想庄园,既非突发奇想,亦非心血来cháo,更非为了将来某天便于集朋纳友以海吹神侃、高谈阔论,或是于皎洁的夜晚与亲密爱人抚花弄影、追星逐月。而是基于早已烙刻心底的那份天真无邪的儿时记忆。
这份记忆曾随岁月艰辛而休眠,后伴事业有成而苏醒;再后来,则更是幻着清晰的影像令他魂牵梦绕,yù罢不能——自己渴望回到过去,渴望儿时那种寄情山水、放纵自我的野xìng生活。
或许,人生,原本就该像儿时那样无忧无虑地活着。只是一般人因生活所累,无法复制儿时的美好。而自己,却有实力做到这一点。
理想庄园未来可期矣!陈子昂暗叹戴援三人之匠心独运、妙思天成,于是将他们大大地夸赞了一番。
戴援醉得胡子乱颤,赭颜谦虚了一把,兴冲冲道:“那你看我们什么时候进场装修?”
钥匙都给别人了!陈子昂心雨如磐,却又不能说,便道:“你们等我通知。”
“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首战告捷,戴援信心大增,便又紧逼请缨。
“这还用问吗!”陈子昂逼急智出,眼神晶亮点了效果图,“磐石、树蔸、荆柳、原木,还有盆景,这些东西市场上能轻易买到吗?”随即便是一副无需商量的口吻,“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去四处物sè这些材料。”
“钻山越野,那可要跑很多地方。”戴援不由怦然心动。毕业后,他一直为生计奔波,远足写生于他,似已成一种遥不可及的梦。
“这不正合你的心意吗?”戴援的心思写在脸上,陈子昂一看便笑。
“什么都瞒不过你。”戴援捻须笑道。不觉间,他完成了自己人生的一大跨越——终于肯给除大学导师之外的第二个人送高帽了。而且送得毫无做作,诚心诚意。或许,生活的美好,原本就该从学会赞美别人开始,哪怕那赞美是违心的。
“所以,你以后千万别指望骗我。”陈子昂心甚受用,又盯了效果图细细地看,忽觉得里面缺了什么,便问,“不见有床,睡在哪里?”
“回归自然,还要床干什么!”戴援不屑一笑,指了图中微凸的台榻道,“席地而眠,足可安枕。”
陈子昂想想也对,戏谑道:“如此看来,以后还得用稻草或麦秆编几床被子。”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戴援大腿一拍,挺当回事,“不过,稻草和麦秆有毛,得根根打磨后再编被子,不然盖了身上发痒。”
“那有什么!”陈子昂道,“不是有你们吗?”
“我们能做什么?”戴援懵懂无着。
“轮番替我挠痒痒啊!”陈子昂爽然大笑。
戴援这方明白陈子昂在说笑,忽地猛醒,“这别墅是你的!”
陈子昂笑而不语,脸sè却不言自明。
崇尚自然,真知己也!戴援喜极而起:“我就猜到这别墅是你的。”说罢,疾步便要出门——心中愉悦难抑,他得赶紧去和郑、杨分享一下。
陈子昂唤住戴援又细细交待了一番,最后嘱托他,“此次出去钻山越岭,若见到特别宜人的地方,别忘了拍点照片回来。”
戴援点头如捣蒜。他只当陈子昂是让他顺便觅得几个以供休闲之用的去处,那知陈子昂的此番嘱托意蕴深沉。 第一一四章 不期之客
戴援走后,陈子昂又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仍是不见孟皓然的影子,这方感到孟皓然刚才说“你等我”,极有可能省了一个时间前缀。
也难怪陈子昂这么想。这可是有先例的。记得去年八月某天,陈子昂一次去钱江一荒岛垂钓,因收获颇丰,得意之余便打了个电话与孟皓然分享喜悦,孟皓然最后挂电话时也是说了声“你等我”。陈子昂以为孟皓然马上赶来,于是等他。结果从中午等到傍晚,哪见孟浩然的影子!最后陈子昂实在无以忍,便打电话问孟皓然到底什么时候到。孟皓然大吃一惊,道:“我说的是改天。”火得陈子昂一气之下将手机扔进了江里。偏是那天赶上钱江晚上涨大cháo,陈子昂想走时已然来不及了,害得他最后只得在岛上废弃的水文柱标上猴子望月般蹲了一宿。
陈子昂赶紧给孟皓然再拨电话。果不其然,孟皓然接了电话,顿时歉疚万分:“我说的是晚上。”陈子昂气得牙根痒痒,吼道:“再说一遍!”孟皓然便又道了一声:“今晚,不见不散!”陈子昂刚想好好教训孟皓然一顿,却听得里面忙音一片,只得作罢。暗道: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刚收拾完懊恼的心情,手机又响,陈子昂一见是秦关,便问何事。秦关快人快语,简短汇报了嘉信最近的喜人业绩,便道,业务太好,分身乏术,能不能让季玉再为他添个副手。陈子昂想起前几rì季玉曾说肥肥男友想来越城发展之事,立刻眉开眼笑,道:“早想替你配个帮手,就怕你不乐意。”便问季玉的房产证办得怎么样了。
秦关语气甚是欢悦:“天天催,估计再过一个月就能办好。”陈子昂大为不满:“怎么这么慢!从明天起,你坐到房管局去!”秦关语气小心:“房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置办齐了。要不,你让季玉先住过去?”陈子昂更加不满:“名不正则言不顺。房产证都没有,住什么住!”秦关笑辩:“季玉现在的房子也不是自己的......”“所以我才叫你坐到房管局去!”
正说着,又有人敲门。笃笃的敲门声优雅且矜持,陈子昂对此异常熟悉。这是公司前台接待小姐的一指柔,刚才接待姚秘书之前,刚响过一遍。
保不定又有贵客到了!陈子昂匆匆交待秦关几句便挂了电话,飞身转到老板桌后端坐身子,道了声“请进”。门应声悄然而开,他一见来人不由失声惊呼:“查理!”
“密斯陈,你让我好找!”查理脸上笑得皮开肉绽,双臂张得愤怒大闸蟹似地紧走几步朝陈子昂奔去。
陈子昂赶紧起身配合由查理抱了,又让查理脸上的板刷刷了自己两颊,这方得以松身。便请查理在沙发坐了,又重新泡了一壶茶,斟一杯递给查理,笑道:“到了楼下,干嘛不打个电话,我也好下去接你!”
“这么说,你以后上凯撒皇宫,我每次都得下楼接你。”查理眉毛两跳,笑得山花烂漫。
“岂敢!”陈子昂笑道,“你是远方来客,我是坐地主人。待你礼多一份,理所当然。”这方注意到查理两臂光溜溜的,原本浓密的绒毛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心里好奇,又不便问,就叹,“一方水土一方人,真是很有道理!”
查理不知此话何意,蓝幽幽的眼珠瞅了陈子昂,一副万望详解的神情。陈子昂指指他的手臂,笑道:“你看,你才来越城几天,手臂就变得和我一样清爽了。”
查理这方明白陈子昂是好奇自己为何退了臂毛。他自是不能说,咬牙退了这臂毛,全是为了哪天能如愿对季玉季莹及另外三只小鸟行拥抱礼,以了却连rì来壅塞心间的无尽遗憾。便狡黠一笑,道:“我爱中国,我喜欢中国,我想学做中国人!”
陈子昂闻言心里一阵感动,道:“爱也罢,喜也罢,有一份心足矣,和退不退臂毛毫无干系。”
“我想从形似做起。”
“那你这蓝眼珠怎么办,那你这翘鼻子怎么办?”
查理笑而无语。
陈子昂想查理此番不宣而来,定不是为了向自己表达他对中国感天动地的深挚情感的,便巧言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需要自己帮忙。
查理先是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随即定神轻轻一笑,道:“密斯陈,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陈子昂此前何曾想过今生尚能幸得一个地道老外跟自己一人讲故事!连道好好好,又见查理面前的茶杯空了,忙续了水。
查理便絮絮叨叨说了起来:当年巴黎成立公社的时候,有一个法国的传教士九死一生、不远万里来到一个东方古国,想通过自己的微薄之力将上帝的福音传达给所见的每一个人。不想这个东方古国的臣民大多信他们的玉帝,还常问他上帝和玉帝会不会是同父异母的双胞胎。传教士对古国臣民的愚昧感到很悲哀,说,上帝和玉帝其实是同一个人,我们都是上帝之子。古国臣民根本不信,说,既然如此,那干嘛我们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细皮嫩肉,你却红头发白皮肤绿眼睛毛孔还这么粗。传教士无以应,灵机一动,说,这还不是因为我从海里一上岸,见你们国家乱成一锅粥,才急成这样!......
传教士在东方古国的大地上jīng疲力竭奔走呼号了三十来年,发现自己整rì念叨的上帝非但没有给这个文明古国带来福音,反而是将rì本鬼子引来了,不由倍感气馁。于是最后他在古国江南的一座省城歇下脚来,幸亏他是红头发高鼻子蓝眼睛,结果被当时某要人逃跑前聘为守房人,这才幸免露宿街头。传教士在这省城潜心诵经一呆八年,直到见镰刀斧头砍断省城所有的膏药旗这才开心地笑了踏上古国头一回。随后又呆了两年,眼瞅着古国每一寸土地都将迎来镰刀斧头,可房子主人仍不见影,最后只好舍了待收的守房费,“挥一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地逃回了自己的祖国......
查理讲到这里住嘴瞅了陈子昂笑。陈子昂早听得明镜似的,问道:“这传教士是你什么人?”查理笑道:“你猜。”陈子昂估摸了查理的年纪,道:“你祖父?”查理欣喜万状,道:“我今天终于信了!”陈子昂莫名其妙,问:“信了什么?”查理定定道:“中国人,真的很聪明!”陈子昂差点晕翻,弹额几许,笑道:“听你这么说,你好像一切都打探清楚了。”
查理得意一笑:“那当然!”说着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张枯黄的照片来。陈子昂接过一看,上面可不就是自己的怀古楼,还有怀古楼旁边那座教堂!便道:“那你今天来......?”查理忐忑搓手,“如果密斯陈不嫌我冒昧,我想进祖父住过的城堡看一看,也好了了他老人家临走前的心愿。”
陈子昂一听,责怪查理道,“那你早该找我,干嘛今天才来?”查理面sè悲戚,“我祖父上周刚走,这照片我也是昨天才拿到。”“那里刚才讲的故事?”“我父亲快递照片时,附信说的。”“你办事效率很快。”“不是我快,是你这古堡好找。”“此话怎讲?”“越城总共五座教堂,旁边造古堡的就你一座,而且,马路名字至今没变。”陈子昂听罢莞尔一笑,起身冲查理一挥手,道:“那还等什么,走啊!”
二人很快来到怀古楼。陈子昂洞开所有的门。查理一一细细观瞻,露出心满意足的样子,出得楼来又在花园里踱了一圈,最后在花园zhōng yāng的水池前停下脚来。陈子昂见查理盯了池子里的水静静出神,想他定是触景生情,想起了刚去世的祖父,便也悄悄走开不去打搅他。
查理在池边足是待了一壶茶的功夫,这才扭头朝远在一旁的陈子昂走去。及近,犹豫半晌,方道:“密斯陈,我能在这里借住几天吗?”
陈子昂以为查理定是想替祖父回味一下当年住在怀古楼的感觉,觉得他这个请求一点也不过分,何况查理还是远方来客,如今自己和他也算是朋友,便不假思索答应了。
查理顿时喜出望外,道:“那我后天就住进来!” 第一一五章 保姆情结
太阳蜗牛般爬过天顶还累得眼歪嘴斜的时候,越城跨世纪驾校一辆名曰“尼桑”的老迈轿车因不堪其主人的颐指气使和肆意妄为,一头扎进了练车场尽头的泥坑里。
泥坑平rì无水,只因昨夜一场大雨下得实在太过邪佞,方成就了它暗怀已久的“海纳百川”的壮志雄心。对于尼桑的投水自戕,泥坑表示深深的理解,它以激情四shè的拥吻为身负原罪、垂垂老矣的尼桑举办了一个体面的葬礼。尼桑很满足,卯劲呼了句“憾此生投错胎!”便头一歪咽了气。
于校长青黄不接的秃顶早已习惯了炽烈阳光的抚摸,昨夜酣畅淋漓沐天浴时被黄豆般雨滴一通饱砸后便有些昏昏沉沉,偏是节俭成癖的他今天中午又喝了一碗隔夜蛋汤,于是下午的督导课刚开张便觉腹内不对,于是冲季玉和风细雨道了声“你先练着我去去就来”,便一路小跑躲进了厕所里。
此际肚子拉得几近虚脱的他好不容易将蹲得早已麻木的双脚挪上练车场,刚好见到季玉将车一头扎进泥坑里。顿时,身也不虚了脚也不麻了,一路疾步如飞,直跑得头顶一绺衰草迎风招展。在距土坑还有十来米时,瞅得季玉轻快钻出车子,这方宽下心来。于是慢了身子捋了爱发悠走细踱趱到坑边,关切问季玉伤着没有。
“怎么可能!”季玉眼一挑鼻一皱嘴一撇。
“那就好,那就好!”于校长乐呵呵地凑近车子,东瞅细看一番后皱眉问道,“场地这么大,你怎么会掉进坑里?”
钱眼那么小,怎么全世界的人都能装进去?季玉心里哼哼唧唧,舌头一吐,道:“严师出高徒呗!”
“好端端的,怎么会钻进坑里。”于校长似没听见,直勾勾地盯了钻进水里的车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怎么,我心猿意马不行吗?我神不守舍不行吗?我恍恍惚惚以为玉面巫师就在前面所以想凑近看看是不是他不行吗?季玉心里鼓乐齐鸣,嘴里却是十二万分的愧意,“不小心踩错油门了!”
“所以我一再交待你,要开好车,就得脚底长眼睛。”于校长训诫道。
“照你这么说,我以后开车肯定没有前途。”季玉仰首望天,眼珠乱转。
“为什么?”
“因为我从不长鸡眼!”
于校长鼻子气歪,狠狠瞪了季玉一眼,便想钻进车里看车还能不能发动。低头时,眼睛余光瞅得季玉直冲自己头顶翘兰花指,偏头便喝,“你干什么?”
季玉脸sè异常认真,“说给你扎个蝴蝶结,偏不让。你看这头发乱的!”
“放假,放假,放假!”于校长气得一甩手关了车门,回身疾步狂走。
“我昨天刚请过假!”季玉冲于校长气急败坏的背影娇声喊道,语气饱含感天动地的勤奋。
“继续,继续,继续!”于校长一手背了,一手往后挥得扇子似地,却是头也不回。
待于校长走远,季玉一扭身,飞也似地躲进树荫下李翼的车里。李翼午间小寐一睁眼,正好瞅得季玉飞车入泥坑的“壮举”。此际未待季玉坐稳便问:“你是不是故意开进泥坑的?”“我神经病啊?”季玉抬手给李翼后脑勺一巴掌。
李翼吃了季玉的粉掌,心里倍觉舒坦,摇头晃脑分析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踩错油门,就是心不在焉。”“人小鬼大!”季玉咬牙抬指,戳得李翼脑袋往前一垂,“你怎么知道?”李翼笑而不语,顿顿,忽怪声唱到:“‘当我——想你的时候......’”季玉被李翼道中幽思,不觉又羞又恼,一脚踹向驾座椅背,尖声大嚷:“你给我住嘴——!”
二人一番闹过,季玉搂了粒粒,李翼息了音响。李翼问季玉上哪。季玉忙甩开粒粒摸出镜子细细看脸,见昨rì艳如桃花的三个红点已然若有若无,便想回公司。却又不放心,便令李翼掉过头来,指了自己的脸,喝道:“说!那三个红点显不显眼?”
李翼何曾有如此良机细睹季玉的粉脸!一时细细欣赏,竟是yù罢不能,就差将眼睛凑到季玉脸上。季玉倍感不自在,抬手一掌,推得李翼喉结差点蹦出来。
“如果不是C视力,应该看不出来。”李翼道。
“你不知道有人天生一副老鹰眼吗?”季玉崩溃地往座背一靠。
见此情景,李翼便道:“要不,还上传媒大学?”
“怎么,你还嫌我昨天累得不够啊?”季玉气嘟嘟道。
原来,昨rì季玉决定不回公司后,一时天地茫茫,不知何往。李翼念及季莹及她的三个漂亮室友自己已是数月不见,便建议季玉上传媒大学。季玉亦觉非常有必要对越来越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挂在心上的季莹予以当面训诫,于是欣然应允。谁知季莹冰雪聪明,一见季玉板脸杀进宿舍,便知来者不善。于是谎称马上要上考试辅导课领着唧唧、喳喳和啁啁逃得无影无踪。季玉酝酿了一肚子训诫要点无处可泄自是不甘心,寻思既无法言传何妨身教,便挥汗如雨将四人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床铺叠得整整齐齐。一切做完,见角落还有季莹等换下的胸罩裤头满满一桶,一咬牙便又扎头卷袖拎了钻进洗刷间......一切毕,太阳早已梦醒两更,也等不及季莹四人回来跟她说声谢谢,留了一条便走。条曰:“女人漂亮由洁始,万物丑陋因脏生。”季玉腰酸背痛回到住处,立刻瘫倒在床上,不过很快跳了起来,因为季莹来短信了。短信曰:谆谆教诲自谨记,还望保姆常光临!
李翼见初议被否,便又上这里去那里地建议一大堆。季玉均摇头。李翼锲而不舍、百折不挠,最后道:“要不,我带你兜风!”
季玉眼睛顿时一亮。她在越城呆了五六年,竟还不曾好好欣赏过这座城市。杜若甫也曾不止一次要带她绕越城兜风,不过她每次都拒绝了。
“那还等什么,出发!”季玉搂过粒粒,冲驾座狠蹬一脚。
话音刚落,李翼的车子刺溜一声便蹿上马路......
李翼的车技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道。车子如一叶扁舟于都市丛林繁忙的河港里穿行,竟不见一丝的颠簸。或许,要答谢季玉一以贯之的垂爱与关照,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因为季玉曾说过,在他胡子没有变成黑猪鬃之前,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都当他放屁。李翼从自己老爸胡茬稀疏的下巴那里,看到了自己胡子可期的未来,脆弱的心灵一度很受伤。
季玉体察到了李翼的良苦用心,在对沿途风景应接不暇的时候,总不忘偶尔回眸以资鼓励。那眼神柔情似水、赞许与感激交织。李翼见之一次,身子便震颤一回,却总顽强地止于指端——他知道,此刻,那里握着自己的未来,握着季玉的未来,或许,也握着陈子昂的未来。
车子又快又稳。季玉安享着施惠于人所获得的真诚回馈——她觉得自己在飞。心头醉醺醺的,便看什么都顺眼,看什么都新奇,看什么都亲切。一整圈遛下来,其对沿途所历每一寸风光不吝赞美,直臊得天地掩面,rì月无光。
季玉的嘴不累,李翼的手早累了。一见天sè不早,便说,该去接陈边边了。话音刚落,季玉怀里的粒粒“喔喔”叫了两声,开始sāo动不安。季玉游兴虽浓,也颇为体谅粒粒渴望见“妈”的心情,便命李翼驱车直奔陈边边的公司。却被告陈边边早走了。季玉大惊:陈边边自搭上顺风车,好像脚废了似的,今天怎么不等接就自个走了?忙打陈边边的手机,却不见有人接。
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季玉心头醉意全消,令李翼赶紧载她回住处。正逢下班高峰,路上车流如织,李翼只得随波逐流,且行且停。见此情景,季玉急得抓耳挠腮、跺脚捏鼻,唯恨没有生上两只翅膀。
好歹待车子蜗牛似地爬回住处,也不等停稳,便扔下李翼抱了粒粒直冲上楼。开门一看,果见陈边边正衣冠不整、双眼紧闭直挺挺躺在沙发上。季玉足是吓得不轻,忙趋前直探她的鼻子,却是气息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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