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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莫日长风     神之山txt下载     神之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二章 如听仙乐耳暂明

    孟皓然今天更加忙碌,也更加来劲。他在几个勘察队之间钻来跑去,竟然丝毫不显疲态。眼看着太阳被一只无形的手拽着向西坠去,其持续的兴奋仍像是刚打了鸡血一般,了无第一次仅勘探半rì便几乎虚脱的蔫样。老曾大感惊奇,所以,一见孟皓然又一次健步如飞从身边晃过,便一把捞住他笑问,“你上次是不是病了?”

    孟皓然何等聪敏,立刻明白老曾此话何意,便道:“上次是探宝,这次是验宝——心境不一样,jīng神当然不一样。”说完,拍了拍老曾的肩膀,玩笑道,“你们现在不也一样!瞧你们这劲头,再绕玉皇山转两圈也不成问题。”

    自老曾三人慨然答应以后对外定说杜若甫和李照照亦为玉皇山秘密的发现者后,几rì内,孟浩然和他们的关系亲近不少。

    “那是,那是。”老金笑着扯了扯孟皓然的衣襟,低声问,“你说市zhèng fǔ会怎么奖励我们?”

    孟皓然眨眨眼,突然手一拍,指了三人笑,“奖励你们每周轮流当局长。”

    “一周七天,三个人怎么轮?”老魏一副叫真的样子。

    “倒也是!”孟皓然皱皱眉。见不远处地矿局长正情绪亢奋地对几个部属指手划脚,遂指了对老曾三人低声道,“星期七,他值班。”说完,头也不回朝北坡奔去。他急着想去武岭团队那里看看。

    “你要是市长就好了。”老曾三人相视一笑。正想和孟皓然再唠几句奖励的事,却见他跑得快没影了。正遗憾着,但闻一声笑语传来,“我估计,你们三人以后再也不用挤一辆破吉普了。”正是孟皓然!

    原本指望着借这种千载难逢的时机好好和杜若甫亲近一番,哪知一进山,杜若甫便说要和她兵分两路,也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自顾自随林业局一干人钻进了山里。李照照真是气得不行,却也只好憋着一肚子失望和委屈气嘟嘟地跟在地矿队的后面。

    好在地矿队随后每当把孔洞钻到玉皇山十米深处,便得出相同的结论,她满肚子的闷气才算是被高涨的兴趣所替代:这么大一座山,要堆如此厚的泥土,而且历经几千年的沉降和风化,孔洞和孔洞之间的厚度误差仍不大于五公分。

    这是多么巨大而jīng细的工程!难怪越城一带自古富有,敢情是他们祖先智慧和勤劳的遗传基因一直在起作用。不然,在物质条件和人力资源都极其匮乏的远古时代,这么一桩浩大而严谨的工程怎么完成得了,又怎么能够完好地保存到现在?

    再想想如今,连钢筋水泥铺就的机场,还没几天就开始塌陷呢。这真是印证了杜若甫感叹时下没有几件东西用起来让人放心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名言,“古人吃的是草,但挤出来的是nǎi;今人吃的是nǎi,但生出来的却往往是草。”

    妙哉斯言!这杜若甫看与己无关的事情时,总能一针见血。可对自己密切相关的事,却为什么总是雾里看花?升副主编的事如此,自己感情的事更是如此。这个迂腐的杜夫子!难道他真地看不出自己是多么爱他吗?他是不是一直在装聋作哑?

    李照照一路跟着地矿队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地矿队的钻机钻孔打洞时,她的心便跑到杜若甫身上击鼓敲锣;孔洞钻完,她的心又立即跑回来,对着幽深的洞穴为越地远古的先民高唱几首赞歌......如此循环往复、公私兼顾,不觉大半天悄然过去。

    当地矿局和林业局的人马合兵一处时,已是下午三点了。李照照一见到杜若甫,便把他拖到远一点的僻静处,涨红着脸小声说:“我憋死了!”

    不知是对孟皓然出于友情让他无功受禄成为玉皇山秘密的发现者深感愧疚;还是因为从事新闻行当这么多年,第一次跟随勘察队进行实地采访觉得新奇;抑或是办公室呆得腻了,偶尔在绿荫如盖的山林里转悠一天委实感到身心愉悦。杜若甫一路卖力地跟着林业队,又是音访,又是笔录,又是拍照......,手、脚、眼无片刻消停,可谓既专心、又投入。

    还忙里偷闲替打一枪换个地方的孟皓然客串了一把现场主持。其敬业jīng神让林业队所有人见了无不为之感动。中午补充能量时,林业局长更是把自己的最爱——烤猪蹄塞给他一只,“这东西好!吃了长脚劲。”见杜若甫千推万辞地接了,又笑道,“以后你如果闷得慌了,就跟我出去。我包你每次回来眼睛都发着绿光。”

    像孟浩然一样,在山里折腾了大半天的杜若甫兴奋的劲头丝毫不见衰减。此时,被李照照急匆匆地拉到一边,还以为她是有什么惊天的发现实在忍不住了要对他说呢,便急切地倾过身去,低声道:“那还不快说!看把你憋的!”

    李照照见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真是又气又急,指了指自己的小腹,低声羞道:“这里!快憋了一天了。”

    杜若甫恍然大悟。放眼四周,除了高大的枫树背后尚可略遮一人的身影外,这林子里了无半丛荆棘或是矮小灌木,若想方便时不被人瞧见,还真是件难事!——尤其是女xìng。难怪她一直憋到现在。

    “要不再忍忍?”杜若甫颇感为难。

    “能忍还拉你来啊?”李照照羞气交加。

    “那你要我怎么办?”

    “替我望风!”

    “那你走得远一点。”

    “我怕!”

    “......”杜若甫捂起耳朵背过身去。

    李照照赶紧走到四五米开外的一棵枫树后蹲了下来。

    林子里异常宁静。幽秘处,玉门轻启,热流迸泄。那声音欢快而急切,撞击着干枯的树叶,像仙乐一样直灌杜若甫的耳际。他感到既陌生又美妙,不觉中松开了捂着耳朵的双手......

    躲在树后的李照照对杜若甫的一举一动看得真切,羞得脸上有如火烫。她想早一点拎起裤子,可憋得实在太久了,尽情倾泄的快感让她yù罢不能。于是只好自我宽慰:也罢,权当作了一次另类的攻心战。反正以后要当你的老婆,被你听了去也没有什么亏的。我不是也欣赏过你的“玉体”了吗?

    其实,自替杜若甫擦过澡后,李照照心里就已经和他同床共枕了。不然刚才也不会叫杜若甫替她望风,她也不会蹲得这么近。现在杜若甫只要说爱她,她可以毫不犹豫将自己一丝不挂地坦陈在他面前,任他抚摸,任他观赏,哪怕是再私密的地方。

    一泄为快后,整理好衣裤的李照照快步回到杜若甫身边,见他面红耳赤,呼吸急促,知道自己无意中成就的攻心战起了作用。

    何不趁此机会再火上浇油一把!于是她计上心来,从挎包里掏出一包面巾纸递给杜若甫,落落大方道,“我背上汗唧唧、粘乎乎的,好难受。帮我擦一擦。”

    杜若甫窘得连连后退,“这怎么行!你是女人。我怎么能替你擦背!”

    “你是男人,我不也替你擦过澡了?”李照照一双媚眼直盯杜若甫。

    “我那时喝醉了。”杜若甫尴尬地挠头。

    “我现在出汗了。”李照照穷追不舍。见杜若甫扭头四下张望,又笑道,“甭看了!没人。”

    杜若甫只好接过李照照递来的面巾纸。

    李照照优雅地转过身去。薄薄的浅绿sè绸衫和同样薄薄的的丝质无托胸罩根本裹不住她蓬勃而出的生命热力——她真的出汗了。后背处,绸衫已和肌肤紧贴在一起。

    杜若甫把手从李照照衬衫的后摆伸了进去,指尖撮着面巾纸,在她后背漫无目的地拭着。动作慌乱而笨拙,眼睛还不停地四下张望。

    “换一张,换一张!”李照照感到后背又酥又痒,舒服得“吱吱”乱笑。

    杜若甫便又换了一张,乖得像听话的学生。

    “把衣服撩起来再擦一下。”心醉处,李照照已了无女xìng的羞涩。

    “不好吧?”杜若甫心里犹豫,手停了下来。

    “心无邪念,你怕什么?”李照照激他。

    杜若甫一咬牙,把李照照绸衫的后摆撩了起来。顿时,一道柔和的白光耀入眼帘,晃得他脑海一片空白——她的背竟是如此的美丽!但见触目处,肌肤白皙、细嫩,似羊脂、如温玉,弹指即破!刹那间,一股强烈的冲动直贯杜若甫指端——他真想尽情抚摸一下。

    最是那白皙中的一抹丝质浅绿,刺得他血脉喷张。它薄薄的、窄窄的,湿漉漉紧绷着,弹xìng十足,散发出无尽的诱惑;延伸处,隐约可见劲裹着的两座绿sè山峰傲然矗立,俊俏而挺拔,让人见了无不心生攀援的热望。

    绿sè相连处,搭扣轻巧灵便,弹指即开。可对杜若甫而言,它却有如千金铰链,不能撼之分毫——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这么做!至少现在不能。

    “还愣着干什么?擦啊!”衣襟被撩起,却不见有动静,李照照忍不住催促。

    杜若甫的手动了起来,动作极其轻柔,像是擦拭jīng美的瓷器。

    “你刚才捂着耳朵,现在是不是闭着眼睛?”一阵麻酥袭来,李照照神情迷醉,娇喘着呢喃。

    “没有。”杜若甫脸刷地红透。心里直打鼓:自己刚才偷听她&#被发现了!

    “那你在看什么?”

    “你的背。”

    “美吗?”

    “真美!像白玉一样。”杜若甫由衷地赞叹。

    李照照曾无数次听到过杜若甫对她文采的称赞,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心神激荡:女人对男人的终极诱惑,永远是身体,而非才情!

    杜若甫擦完背后,把衣服后摆放了下来。

    “再扇几下!”李照照心犹不舍。

    杜若甫便又拎起后摆扇了扇,然后放下来,又替她扯了扯。

    李照照转过身来,见杜若甫俊秀的脸上铺满红晕,看自己时眼神怯怯的,局促得像个孩子,心中不由漾起万般柔情。她从杜若甫手里拿过没有用完的面巾纸,替他擦了擦汗津津的脸,心里不由痴痴地想:若能在这寂静的山林里和他相守一世,那该有多好!哪怕蹲土窝、睡草棚,rìrì餐风饮露......

    “眼前要是季玉就好了。”此刻,杜若甫享受着李照照母亲般的关爱,心中不禁也痴痴地想。

    “你在想什么?”见杜若甫抬眼远望,目光散淡,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李照照轻轻问道。

    “没,没想什么。”杜若甫收回目光,冲李照照淡淡一笑。

    “是不是又在想你的季姑娘?”李照照语气不无怨艾。

    “没,没有。”杜若甫遮掩道,“我在想,这玉皇山到底为什么只生两种树。”

    “你还真想弄个明白啊?”李照照眉眼一挑。

    “难道你不希望我弄明白吗?”杜若甫盯着李照照,眼含深意,嘴角挂满微笑。

    李照照想起了孟皓然那天在车里说的话,脸不禁红了,低头轻声说,“你猜我刚才在想什么?”

    “女人心,海底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杜若甫点着李照照的鼻尖呵呵乐道。

    “我看你那心理学文凭是混来的。”李照照一撇嘴,心里倍感遗憾。

    “我还想混个硕士呢。”杜若甫转身疾步朝山上走去。

    “你慢点!”李照照抬脚yù撵,却见地上异常干净,就好奇问,“刚才擦背的纸团呢?”

    “这里。”杜若甫拍拍自己的裤兜。

    “你干嘛揣进裤兜里?!”李照照尖声娇嚷。

    是啊,自己为什么要揣进裤兜?难道仅是不舍纸团上她温热的香汗吗?杜若甫一愣之下停下脚来,却是没有回头,“你忘了范市长颁布的‘保护环境十不准’了。”

    “就你能!”李照照嘴里呸着,心里窃喜不已:弃物不舍,爱屋及乌也!但愿纸团上的香水没那快挥发干净!

    心里一高兴,脚劲也来了。李照照紧走几步跟上杜若甫,问道:“你为什么想到要自学心理学?”

    “为了自我反省。”杜若甫头也不回。

    “骗人!”李照照啐了一口。忽脚下一滑,赶紧扯住杜若甫的裤腰,一副小女人的样子。

    杜若甫见状,陡生男人气概,一把抓住李照照的手,又索xìng揽了她的腰。

    李照照心里顿觉像山一样的踏实,嘴却不依不饶,“是为了研究季姑娘的心思吧?”

    “以后,怕是用不着了。”杜若甫揽着李照照劲步向前,语气怅然若失,却颇为坚定。

    “真的啊?!”李照照大喜过望,一声娇呼,寂静的山林为之震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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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再活一千年也赶不上

    严格说,旅游局赵局长一行五六人并不能纳入勘察队之列。レwww.uu234.com♠思♥路♣客レ只不过此次玉皇山的惊天发现最终得靠旅游才能彰显其经济效益,而yù达到这个目的,则必须大大改善玉皇山、尤其是垮塌处的周边环境,且这项工作又是如此的迫在眉睫、刻不容缓,范市长才把赵局长所领的团队也一并归到了勘察队。当然,他如此决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至少,这样在统一管理和指挥起来非常方便。

    赵局长带着他的jīng兵强将在玉皇山庄毗邻太子溪公园的交界处测东量西,勘南探北,折腾大半天后,环境改造方案便初步形成。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对自己的办事效率颇感满意的赵局长带着他的铁杆粉丝——第一副局长登上荒芜处一个断砖碎瓦堆起的山包,望着玉皇山庄院墙内一百米开外“天字一号”前的一大块绿地,不无遗憾道:“如果把那绿地征过来就好了。”

    “作什么用?”第一副局长年纪比赵局长多出一大把,能在短短两三个月里成长为赵局长的铁杆粉丝委实不易。此刻,他明知赵局长心里想把那绿地征过来辟为游览广场,却故作不解。

    “铺一个广场。”赵局长今天穿淡蓝sè衬衫,着深灰sè西短裤,腿缠绷带。此刻身子前倾,一手叉腰,一臂前伸,远观颇有几分歌剧《红sè娘子军》里洪常青的造型。

    果然不出所料!第一副局长心里洋洋自得。

    “还有那幢别墅。”赵局长造型不变,指锋微偏。

    怎么又相中别墅了!第一副局长得意劲尚未过去,又犯起了迷糊。

    “一楼卖票,二楼辟为贵宾接待,三楼嘛——作为观景台,上面竖起太阳伞,再摆几张桌子。”

    “三楼不是还有房间吗?”自己这铁杆粉丝当得真是值,这家伙的思维就是和老局长不一样!第一副局长佩服之余,不禁问道。

    “贵宾观景,岂能枯坐!”赵局长收了造型,瞥了一眼第一副局长,“得喝茶。风和rì丽时,还可以休闲一下。”

    “你是说用来烧开水?”第一副局长悟道。

    “还要堆桌椅,摆伞具。”赵局长微微一笑。

    “杂物间?!”第一副局长脸上惊讶与痛惜交织,“这么美的地方,真是可惜!”

    “嗯,是有些可惜。”赵局长频频颔首,“可这么美的地方让一个人独享,岂不更可惜!”扭头问第一副局长,“这别墅现在的主人是谁?”

    “不知道。”第一副局长摇头道,“只知道他原来的主人姓马。”

    “哪匹马?”

    “郦城的马高官。”

    “哦,你是说马岸然哪。”赵局长感慨道,“是个能臣,就是手伸得长了些——还有,裤腰带太松。”

    “你怎么对他这么了解?”

    “干部交流时,我曾在郦城呆过两年。”赵局长淡淡一笑,问第一副局长,“你是不是也听说过这玉皇山是一座神山的事?”

    “听说过。”第一副局长头微侧,望着不远处的玉皇山一脸茫然,“但知其原,不知其所以原。”

    “可范市长现在却想知其所以原。这如何是好?”

    “再请专家攀一次亲嘛。”第一副局长回过脸来,语气煞是轻松。

    “那就不叫‘所以原’,而叫‘想当然’了。”赵局长不满道。

    “再让文史专家在图书馆打两个月地铺。”

    “‘针’有没有都是问题,派人下海去捞又有何用?”赵局长白了第一副局长一眼,“你想让我再把救护车停到图书馆去?”

    第一副局长缩了缩脖子,眼睛骨碌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何不在报上重金悬赏?”

    赵局长微忖,面露喜sè,“噢!这倒是个好主意。既省了大海捞针,还可以顺便替玉皇山做一次广告——一举两得!”

    “‘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自己的计策被首肯,第一副局长颇感得意。

    “No!这叫‘如其临渊寻鱼,不如岸边下饵’。”赵局长拍拍第一副局长的肩膀,“不过要好好策划一下。”

    “要不,我让夏一眺来一下?”第一副局长小心试探道。

    夏一眺是市旅游局的媒介推广合作伙伴——越城“响当当”媒介传播公司的老总,多年来傍着市旅游局在广告宣传上东一榔头西一斧头的豪掷,赚了不少钱。当然,这多亏了主管媒介推广的第一副局长的“通力合作”。夏一眺虽说为人jīng明且抠门,却也深谙“吃水不忘挖井人”的道理,所以投桃报李给了第一副局长不少好处。由此,二人jīng诚团结,不仅私交甚笃,而且几成莫逆。

    “就是上次送我几瓶假五粮液的家伙?”赵局长有一本事常人罕以匹敌,那就是见人过目不忘。更别说到旅游局上任第二天就为自己摆酒接风的夏一眺了!此际一听第一副局长提及该君,脸sè顿显不悦。

    “他拎的竟是假酒?!”第一副局长一声惊呼后心里顿时骂开了:鼠目寸光的东西!......

    原来,他上次收到夏一眺一并拎来的六条大熊猫也是假的。只不过他和夏一眺异常熟络,俩人私底立下了“如假包换,假一罚一”的君子协定,所以巴不得他送给自己的东西是假货。至于夏一眺送酒给赵局长,原也是他的主意。目的是想投石问路,探探赵局长这方面的喜好。却未曾想这家伙假货送习惯了,对赵局长第一次出手居然也是恶习难改。

    赵局长连声冷笑,“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的假酒,他也拿得出手,真是吓我一跳——我看他这公司以后也别叫‘响当当’了,干脆改成‘吓一跳’得了!”

    “这家伙辨烟酒眼神是不行,可搞策划却是个行家。”第一副局长心里把夏一眺骂得狗血喷头,嘴上却没忘忙替他美言,“他和我们合作多年了,从未失手过。包括上次我们那场轰轰烈烈的‘攀亲运动’,最初也是他的主意。”

    “哦——”赵局长脸sè有所缓和,问道,“你和他很熟?”

    “认识有些年了。”第一副局长语气故作清淡。

    赵局长挑嘴一笑,忽然话锋一转,“凯撒皇宫去过了吧?”

    怎么又扯到凯撒皇宫去了!是不是想让夏一眺放放血?这铁杆粉丝当起来还真是有些劳心。第一副局长心里直犯嘀咕,笑了笑说道:“陪几位到访的外国客人去过一次。”

    “感觉如何?”

    “中西合璧,口味正宗。就是鱼子酱太腥了。”

    “腥就是它的特sè。”赵局长笑道,“就像钱麻子的臭豆腐,不臭名昭著的话,能把整rì窝在紫禁城的乾隆爷引到越城来?”

    敢情这乾隆爷当年下江南是为了一块臭豆腐?你这思维真是怪异得有些邪乎!第一副局长做粉丝的信心顿感不足,可决心更加坚定。他试探道:“要不我们晚上去闻闻鱼子酱的腥味?”

    “光闻是不够的。得深入研究。”赵局长拍拍第一副局长的肩膀,“这法式大餐和中餐一样,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和深厚的文化底蕴。对它的认识不能只停留在感xìng认识上,更要在理xìng认识上有所突破。这点,对我们这些搞旅游的人显得尤其重要。”

    见第一副局长对自己敬服的神情有如学生见了导师,赵局长内心舒爽无比,接着道,“我估计这次玉皇山的考古发现若公之于世,不知要比秦始皇兵马俑轰动多少倍。到时候,世界各地的贵客纷至沓来,我们旅游局免不了有搞不完的接待。

    法式大餐举世闻名,现在凯撒皇宫又大胆地引进了一些中式娱乐元素,在越城餐饮界自成一绝,到时候自然少不了要向贵宾们推介。现在我们如果对法式大餐没有足够的认知储备,到时候在餐桌上怎么应对自如?如果万一闹出笑话,岂不显得我们素质低下?这在餐桌上失了礼数事小,若因此丢了越城干部队伍的形象,那可就是大事了。所以......”说到这里,赵局长故意顿了顿。

    “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对它进行认真研究。”第一副局长总算有所醒悟。

    “未雨绸缪。”虽觉第一副局长的思维远不如自己敏捷,赵局长对其反应还是相当满意,“这也是我问你和夏一眺熟不熟的原因。”

    “您的意思是......”脑子刚爬上岸来,转眼又滑入泥坑。第一副局长倍感吃力,只好欠身以问。

    “要把法式大餐研究透彻,不在里面浸泡一段时间怎么行!”再绕来绕去赵局长嫌累,便索xìng把话挑明了。他知道第一副局长和夏一眺是死党,便道,“你去叫夏一眺弄十张凯撒皇宫的白金卡来。”

    兜了一大圈,原来是为了口腹之享!第一副局长终于豁然开朗,心里尤是佩服赵局长:大吃大喝,居然张口就能编出冠冕堂皇得让人无话可说的理由!就这点,老局长再活一千年也赶不上。不过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弄如此多白金卡,便问:“是不是有点多了?要三百万呢!”

    “到时候贵宾云集,一两个人怎么接待得过来。所以你们八个副局长都得去认真研究法式大餐。”

    “那剩下两张......”

    “送给领导。”

    “那你自己......”

    “我对西餐过敏,所以就免了。”其实剩下两张,赵局长正是为自己和老婆预备着的。

    对西餐也过敏!看来这家伙不仅思维独特,竟连肠胃也和常人不一样,确是非同凡响!第一副局长不由对赵局长越发刮目相看。

    胃口娇嫩rì,官运亨通时!想到自己天生一副连生铁秤砣也能啃两个的好胃口,第一副局长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这些年在仕途磕磕绊绊、举步不前的原因。他不再怀疑赵局长比自己更有资格做旅游局的掌门人。令他聊以自慰的是,命运对他也并非完全不公。至少,仕途这些年,他每每能用最短的时间成长为正职的粉丝,这点就无人能及——就像现在。

    第一副局长不无敬畏地瞄了身边的赵局长两眼,心头竟莫名涌生几分感动。有比较才有鉴别。相较自己忌海鲜便连虾皮都不让副手碰的老局长,眼下赵局长对他们的体恤,简直是可感rì月!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如此大的数目,夏一眺未必肯答应。便忐忑道:“光一次悬赏策划,他怕是消受不了。”

    “你当我是要他行贿啊?”赵局长面现愠sè,他觉得第一副局长的层次还是低了些,便点拨道,“国庆旅游黄金周就要到了。我们可以就越城的旅游景点搞一个规模大一点的推广宣传。这事交给夏一眺办,顺便把办卡费用加到推广预算里。”

    果然是人高一寸棋高一丈!这样既吃得安心,账面也显得非常漂亮。此时此刻,第一副局长对赵局长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以后局里谁若再觊觎局长的宝座,自己首先和他没完!

    “何不索xìng再给十六个处长每人办一张金卡?”第一副局长建言道。

    “错!”赵局长训斥道,“人多则嘴杂,嘴杂必言失。再说,什么待遇都和你一样了,他们还有什么进取心?”

    “要不办一张普通贵宾卡?”第一副局长有些于心不忍,退一步道。

    “他们还不到研究法式大餐的层次。”赵局长有些不耐烦,冷冷道,“让他们先把肯德基研究好了再说。”

第七十四章 兄弟陌路

    太阳西下,烂砖残瓦堆里攒足的热量此刻正尽情释放。赵局长感到像呆在燃烧的碳堆上,兼之两腿裹着绷带,更觉燥热难当。放眼四顾,见不远处杂草丛中有一废弃的低矮瓦房,想到里面歇息一下,便对第一副局长道:“我去那里抽根烟。你再去促促我们的人,让他们加快进度。”

    第一副局长欣然领命,三步两步跨下砖瓦堆,朝一干忙碌的人群疾步奔去。

    待第一副局长走远,赵局长下得山包,趟进了荒草丛里。来到废弃的瓦房,但见门洞大开、瓦砾遍地、碎土成堆。心想,这里定是蛇虫鼠类的逍遥之所。

    他随手捡了两块砖头,叠在门洞透风处坐下来,果然感到清凉了许多。于是从衬衫袋里掏出“大熊猫”,点上一支后,惬意地抽了起来。看着轻烟了了,他不由又想起大学同学陈子昂来:说到底,自己这烟还是跟他学的呢。也不知这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又有了女朋友没有。

    一想到“女朋友”,赵局长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如果不是因为这事,何至于陈子昂至今不肯原谅他,更不肯认他!说不定他们还和大学里一样,是哥们呢。哎!都是女人惹的祸!

    赵局长叫赵流煦,鄂北人。和陈子昂名义上虽属不同省份,却是毗邻,而且方言也一样。所以进大学时,见面一打招呼,一口正宗的湘普话立马把两人拉到了一起,随即一报家门,竟还是毗邻!俩人更是生出“他乡遇故知”的亲近感来。自此大学四年俩人出则成双、入则成对,加上外貌体态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不明就里的人见了还以为是两兄弟呢。

    所谓“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还真不是虚言。至少,这话拿来形容赵流煦那是再恰当不过了。这小子不仅聪明机敏,尤善察言观sè。每当期末考试临近,必缠着老师问东问西,而且每次都能通过观察老师说章节时语意和脸sè的微妙变化,判断出这些章节是考还是不考,是重点考还是顶多出个填空或是选择题什么的,然后便是对症下药的一番突击。因此,每到期末,尽管他所有的必修课书本看上去还如期初领到时一样簇新,可考试成绩却比那些早已将课本翻得像烂腌菜的同学高出一大截。

    如此四年下来,八个学期,此君竟有七个学期综合成绩全班第一!第八个学期因被毕业设计、毕业论文、实习及分配等诸多事情纠缠得无暇旁顾,这才让一直卯足劲在其屁股后苦追、却每每功亏一篑的同乡“阿姨”——因为长得老相,在一次寒假返校的火车上,被一个问座的新兵蛋子误称为阿姨,故此得名——长出了一口恶气,弥补了一下差点就要伴随终身的遗憾:在两脚踏出校门之前,总算是尝到了坐班上第一把交椅的滋味。

    当然,要说赵流煦这个成绩完全是因为投机取巧得来,还真是有些冤枉。毕竟,期末考试成绩只占总评成绩的百分之六十,还有百分之二十是平时小测验成绩,余下百分之二十是体育道德及班级贡献加分。赵流煦的平时成绩一向不错,其他表现也非常优秀。再说即便是临时突击,那还得脑袋瓜好使才行。否则,短短个把月时间,面对七八本砖头厚的课本,谁能像他那样,啃起来像面包一样轻松!这点,你不服都不行。

    别人服不服不清楚,不过陈子昂对赵流煦啃砖头的功夫还是挺服的。这点,从他的态度上看得出来——他从不在赵流煦啃砖头时招惹他。

    而赵流煦也算义气深重。起初,他总是把从老师哪里探来的考试要点毫无保留地告诉陈子昂。可陈子昂倒好,屁颠屁颠跑回宿舍后,便像复印机似地透露给室友,室友又同样复印机似地告诉其他同学......弄到最后,竟又复印机似地传到了消息的发源地——赵流煦这里!这让他气得不行。后来他依然讲义气,依然把考试要点告诉陈子昂,不过他留了一手,估计陈子昂应付过关绰绰有余便不讲了。而且千叮咛万嘱咐,叫陈子昂不要告诉其他人。陈子昂对此大不以为然。

    不过这无损他们俩人之间的哥们关系。这种关系直到毕业;直到陈子昂登上学校最高的实验楼楼顶,吟完经他修改过的老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后踏上南下的列车;直到陈子昂在深圳已经小有成就,准备杀回越城的第二年,都始终亲密无间、毫无罅隙。其后,这种铁板一块、牢不可破的亲密关系,却在一夜之间如被狂风暴雨肆掠后的泥墙,变得千疮百孔、衰败不堪。其后,没扛多长时间,便轰然倒塌。自此,俩人同处一个城市多年,而且各自在事业上都成就斐然,却从不联系,从不打听,更未谋面,陌生得如同路人一般。

    在赵流煦看来,陈子昂是因为他夺了自己去深圳前委托照顾的小老乡、小师妹、小鸟依人的初恋女友钱贝贝才和他翻脸的,才至今不愿意见他的。

    其实不然。陈子昂乍一听到赵流煦要和钱贝贝成婚的消息,确实伤心过一阵子。不过随后也就想通了:女人的感情就像向rì葵,永远跟着阳光转,谁叫自己当时的前景不如赵流煦那样光明可靠呢!不然他也就不会千里迢迢从深圳跑到越城来参加赵流煦的婚礼了。

    陈子昂之所以自此不愿再和赵流煦打交道,是因为他从其他同学哪里得知、自己也亲眼见证,在官场这个大染缸一泡数年的赵流煦已然心xìng大变、面目全非。他变得虚伪做着、工于心计、老气横秋,尤其是说话时的拿腔拿调、虚与委蛇,足是让陈子昂恶心得三生不愿意再见到他——他已然不是大学时那个天真率xìng、义气深重的赵流煦了,他和他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道不同,不相与谋。他没有他这个朋友!

    只是一味醉心于官场明争暗斗、并一路chūn风得意的赵流煦,对自己这些年的悄然变化浑然不觉。时至今rì,还以为陈子昂是因为他和钱贝贝结婚的事才不再把他当哥们的呢!

    人道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此时的赵流煦虽未彻底沦为小人——他至少对家庭负责,做官也政绩显著。但对陈子昂的误解,已经散发着十足的小人味了。

第七十五章 烟灰弹出横祸

    赵局长坐在yīn凉的门洞处思绪翻飞,手上香烟频频侧弹——这动作也是从陈子昂那里学来的。他觉得陈子昂弹烟灰的动作极为潇洒,大学里就如此。也不知这家伙现在弹烟灰的功夫是否又jīng进了。

    就在赵局长刚点燃香烟的当会儿,一条被越城本地人称之为“土皮牯”——其肤sè和干枯的泥土殊为相似,因故得名——的剧毒蛇从他右侧的墙洞滑了进来。

    说起这土皮牯,颇有些来历。它老家原本远在越城数百公里外的深山密林,外出捕食时不幸被人捉住。几经辗转,最后被卖到了玉皇山庄附近的一家高级餐馆。前些rì子,好不容易趁杀蛇人不注意逃了出来,当真是九死一生!昼伏夜行好几rì,终于在玉皇山觅得安心住所。一见四周没有同行,还以为自此可以过上神仙rì子。于是顾不得长途劳顿,赶紧外出找吃的——它都十几天没有吃东西了,此时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谁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寻遍住所周围几百米山坡,不仅没有找到一只自己的最爱——耗子,竟连屎壳螂也没有见到一只。这真是让它大失所望。开始,它还以为耗子们、屎壳螂们到哪里参加集会去了。于是折回住所养jīng蓄锐,忍饥挨饿又多呆了两天。其后爬三步、歇两步,寻遍大半个玉皇山,别说同行、耗子、屎壳螂,竟连蚊子也没有碰到一只。这才知道自己误入了传说中的鬼山,于是一路慌不择道,连滚带爬逃到荒草地。随后又几经打拼,最后总算在废弃的瓦房里挣下一块地盘。

    赵局长来破瓦房歇息时,土皮牯刚好外出打猎。哪知天热,走到半路皮都差点烫掉了,赶紧溜了回来。没料到出去才一泡尿的功夫,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地盘被一个两条腿的玩意占了去!真是窝火得不行,却又毫无办法。它知道这两条腿的玩意厉害,自己当初就是被他们捉住才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它无意攻击他,再说侥幸拿下也吞不下,还是把武器留着逮耗子吧。于是按捺住满肚子火气和恨意在自己的地盘边上蜷了下来,心里祈求这两条腿的玩意早点滚蛋,自己好回到yīn凉的洞穴里踏实地睡上一觉。谁知这两条腿的玩意一呆老半天,不仅没有还它地盘的意思,嘴里还吧唧吧唧抽起了一根冒火冒烟的劳什子。这也罢了,他竟然拿着那劳什子往自己身上弹一种滚烫的东西!还一下两下三下的没完没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间,土皮牯想起自己这些天来的痛苦经历,不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就在这两条腿的玩意又一次拿着劳什子往它身上弹东西的刹那间,它瞄准时机,张口就冲那舞动的指头咬去。见一击中的,撒身就溜!

    “啊!”赵局长正想得出神,忽觉弹烟灰的指头一阵剧痛,扭头就看。只见一条肤sè和泥土毫无二致、尾短身粗的家伙朝墙洞外飞快溜去,转眼便遁进了草丛里。

    “土皮牯!”赵局长一声惊叫,心知大事不好。这种叫土皮牯的蛇肉质鲜美,是他的最爱。可他更知道这蛇的毒xìng厉害,因为在农家乐吃蛇宴时,他不止一次听说过这家伙咬人致死的传闻。回头再看自己的手指,已是青中带紫,两个血洞赫然在目,麻痛无比!好在他平时爱看些闲书,对被蛇咬后的应急处理多少有些了解。于是张口对着血洞处拼命吮吸,随即又扯下腿上的绷带,撕了一块将手腕紧紧扎住。

    事不宜迟,得赶快求救!绝不能让这破败的瓦房成为自己的丧命之所!关键时刻,在官场跌爬滚打十多年潜心练就的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本领再一次发挥作用。他知道被毒蛇咬后,最忌讳的就是剧烈运动——这样血液循环加快,毒液迅速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很多人就是因为被蛇咬后惊慌失措,狂奔乱跑,才死于非命的。所以他没有挪步,更没有奔跑。而是习惯xìng摸摸裤袋。裤袋空空如也!这才想起手机上缴了。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于是太空漫步似地挪出屋外,把左手撮在嘴边,朝百米开外正指指点点的第一副局长卯劲狂喊:“麻——晖——湃——!”

    第一副局长的名字煞是拗口,一连喊了七八声,赵局长才感到顺口些。“马——会——拍——!”接着又是两声,雄浑且响亮,夹着无比焦虑、无比恼怒,惊雷般朝远方滚去......

    老虎不在,猴子发威。麻晖湃好不容易逮住独自尊大的机会,岂肯轻易放过!兼之大局已定,余下的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扫尾工作,既无关痛痒,更无须多动脑筋、或是作什么重大决定,他情绪更加高亢。一时间,只见他官威十足地叉腰踱步、左巡右视。一忽而说这里要竖一块牌子,一忽儿说那里要砌一个凳子;一忽儿说这里要种两棵树,一忽儿又说那里要栽三株草......时蹙眉、时颔首,时捂腮沉思、时抬眼自语......其酣然作态、肆意卖弄,把一干园林专家使唤得有如仆役喽啰一般!眼见一个个专家的脸sè黑得已如锅底似的,犹自手舞足蹈、沉醉不醒,哪里知道半里开外,他的偶像此刻正命悬一线,向他发出的求救声已将喉咙喊破!直到一个受够了他使唤、悄悄躲到林子里歇息的专家见远端瓦房冒出了一股青烟,冲他连喊“起火了!”他才猛然醒悟:局长呆在那里!而且隐约似在呼他!

    “不好,出事了!”

    人命关天,偶像的安危更是高于一切。麻晖湃像出膛的子弹不顾一切向瓦房shè去。眼前杂草丛生、碎石遍地,他丝毫没有犹豫,甚至连凉鞋跑掉都浑然不觉。

    众人见状,顾不得对他满肚子的不快,也紧跟着跑了过去......

    赵局长嗓子喊哑,也未见远处的麻晖湃有丝毫反应,心里真是又气又急、又惊又惧。他可不想死!美好的未来正在前方为他张罗着接风洗尘呢。他更不想死后还被人当着千古笑谈——弹烟灰指头竟然被蛇咬,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一条裹着土皮、带有几根骨刺的鲜美肉排就想将我噎死在这里?不可能!”临危虽惧、方寸不乱的赵局长正思索着怎样尽快脱离险境,低头见自己的打火机就在脚下,又见地上散落着一些水泥包装袋残片,眼睛顿时一亮。他飞快地把它们收集起来堆在一起,再把熊猫烟盒也拆开来作为引火之物。点燃后见火势不猛,索xìng将自己的衬衫一把撕下来扔了进去,最后又扯了几把青草盖在火堆上。顿时,求生的希望、求救的信号,随着袅袅青烟一并升腾......

    终于见到有人朝这里跑过来了!赵局长煞白的脸上终于泛起欣喜的光芒,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弛。这时,他才感到自己遍身发凉、头重脚轻,腿一软,瘫到了地上。待麻晖湃跑到近前时,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

    麻晖湃赤着鲜血淋漓的双脚上气不接下气跑到破败的瓦房前,见赵局长上身**、面sè煞白地坐在地上,目光散淡、表情痴呆,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像中了邪似的;再看他摊在腿上的右手扎着绷带,食指青肿、黑血滴答。知道他被毒蛇咬了,顿时大惊失sè。也不知一下子从哪里来冒出来的力气,蹲下身一把扛起赵局长,抄近路就往太子溪公园门口跑去......

    紧随其后的一干人等,饶是赤手空拳,撵得也十分费劲。

第七十六章 是棵好苗子

    范市长正在省zhèng fǔ详细汇报玉皇山的重大发现,忽听秘书来报,说是赵局长被蛇咬了,现在正在省府附近的医院抢救,且生死不明。心中大骇,忙起身对省长咬耳朵。

    省长也是一脸惊异,“那还用说?人命关天!休会!立即休会!你马上去医院——不!我和你一块去。”

    范市长并省长等一干身份显赫的人物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急救病房,闻讯早已守候在病房门口的医院院长忙介绍起了伤者的近况:“赵局长被蛇咬后,临危不乱,自救有方。加上抢救及时,现在已无大碍。”

    范市长并省长听了长出一口气。

    省长在赶往医院的路上已经听范市长介绍了赵局长的基本情况,此时更是慨然感叹:“年轻有为的干部是我们的宝贵财富,伤不起啊!”随即领着诸大员走进了急救病房。

    省长、市长等六七位重要人物齐刷刷出现在自己面前,赵局长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范市长上前一步按住他:“流煦啊,省长亲自看你来了。”

    铁面判官居然亲切地呼唤自己的名字!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赵局长感到眼睛有些发涩。

    “伤者为大,虚礼就不要讲了。躺着吧。”省长微笑着走到床边,握了握赵局长的手,又不无爱惜地拍了拍他的肩,“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好好养伤吧!”

    省长的手竟是如此的宽厚柔和!话语竟又是如此的宽仁慈爱!赵局长眼里顿时泪光闪闪。

    “怎么会咬到指头上?”范市长好奇问。

    赵局长意识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的如何向人解释这抽烟时指头被咬的离奇事件。此刻,肚子里的说辞已相当成熟,“我见荒草地里有一座废弃的瓦房,就想,现在天这么热,以后环境改造时,是不是能将它拿来作工人们午间歇息的临时场所。于是跑过去看了看。见地上乱七八糟的,就想收拾一下。刚拎起一块废水泥袋,哪知下面藏着一条蛇。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家伙抬头就是一口,手指就被咬了。”

    “你是一局之长,应该指挥全盘。怎么去干这种小事?”范市长语气爱怜中不无责怪。

    “我见我们的环境改造方案已经基本确定,便留下麻副局长继续指挥扫尾工作。”赵局长解释道,“现在正值盛夏,我也是怕万一到时候天气太热,工人们连个躲闪的地方都没有。”

    “那你至少也应该拿根棍子!”范市长说着拎了拎赵局长的病服裤管,见他腿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又关切道,“腿上的伤好些了吧?”

    “这是怎么回事?”省长见赵局长腿上伤痕累累,严肃问道。

    “带人去千岛湖考察,在山上摔的。”范市长替赵局长解释道。

    “工作固然要做好,但更要注意自我防护,尤其是在野外。像今天这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光荣是光荣,可也辜负了党对你多年的培养。”省长语重心长拍拍赵局长的手背,回头对其他诸大员道,“危急时刻,我们的干部应该挺身而出,但无谓的牺牲也应该尽量避免。”

    众大员无不纷纷点头。

    “今天真悬!好在发现及时。”人堆里忽然传来一声感叹。

    范市长循声望去,这才发现人丛后面的另一张病床上,旅游局麻副局长两脚裹得粽子似的坐在那里。他不由诧异万分,“你又是怎么回事?”

    在场的几位园林专家亲眼见证了麻晖湃抢救赵局长时奋不顾身的英雄壮举,此刻早已将他颐指气使支派自己时所产生的怨恨忘得一干二净。于是七嘴八舌,向范市长和省长等人绘声绘sè地描述了当时感人至深的一幕;又把赵局长临危不乱,奋起自救,智燃狼烟的jīng彩事迹说了一遍。

    在场诸位领导啧啧称赞,纷纷走过去和麻晖湃握手、问好。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谢谢领导关心。”

    麻晖湃当副局长十几年,第一次受到如此待见,而且与他握手的清一sè全是省级领导。心里一激动,不由自主从床上跳下来,双脚顿时痛得刀割一般,可脸上恁是没有露出半分。

    最后省长走过去握着麻晖湃的手,用力摇了摇,扭头对众人笑道:“你们看,我刚刚说,我们的干部在关键时刻应该挺身而出,这里马上就涌现出一位。”完了,又对范市长道,“这也是领导班子jīng诚团结的一个见证——范市长,你用人有方。”

    “这还不是在您的领导之下。”范市长谦虚道。

    一番叮咛、关怀之后,众大员走出急救室。省长侧头对范市长低语道:“生死关头,小赵同志如此镇定,尚能想到燃狼烟——是个好苗子。”

    曲终人散。已经转移到高级病房的偶像和粉丝二人jīng神亢奋,惺惺相惜。偶像对粉丝道:“咱们俩算是扯平了。”

    “我那也是救你!”粉丝冤枉大叫,“要不然,你现在局长的乌纱都被铁面判官给搂了。”

    “那你下手也太狠了。”偶像并不买账,撩起两条裤腿,用左手数着伤痕,“打得也太多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粉丝羡慕道,“你看省长、市长对你多好。以后一定前程无量,你应该好好感谢我才对。”

    “我不是谢了你了!”偶像指着粉丝脚上的“粽子”笑道,“要不然,省长会和你握手,还当众表扬你?”

    “我这辈子算是没什么遗憾了。”粉丝陶醉地看了看自己被绷带裹得密不透风的双脚,对偶像说,“要不,你什么时候再让蛇咬一口,我再这样救你一次?”

    “因祸得福,靠的是运气。你希望我被蛇咬死啊?”偶像抽出身后的靠枕朝粉丝砸了过去,喝道,“去!把夏一眺叫来。”

    “见到我们俩人这个样子,他真叫‘吓一跳’了。”粉丝心领神会,忙拎起床头柜的电话。

    “告诉他,别拎烟!真烟也别拎来。”偶像恼火嚷道。

    “你不是烟瘾挺大吗?”粉丝拎了话筒,一脸的不解。

    “从今天起,我戒烟了。”偶像若无其事道。

    你戒烟,我戒饭!粉丝心里一哼,捂了话筒欠身问道:“接下来我们干什么?”只要在偶像身边,他的脑细胞便集体休眠。

    “测试。”偶像漠视前端,眼神幽如古井。

    “......,???”粉丝云山雾海地瞅着偶像。

    偶像懒得搭理他,只是低眉有意无意问了一句,“局里还有多少干部没来医院看我们?”

    “!!!”粉丝豁然开朗,欣然拨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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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柳暗花明

    第一天的勘察结束后,孟皓然顾不得回家换身衣服,便一头扎进了陈子昂的办公室。

    范市长保密“十不准”言犹在耳,可他觉得对陈子昂来说,无论如何应该算是个例外。因为归根结底,陈子昂才是玉皇山天机被揭的始作俑者,对他不应该有什么保密可言。自己完全有责任和义务将玉皇山采访所得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告诉他。而且,他也觉得陈子昂完全有资格洞悉这一切。当然,他敢这样做,更是基于对陈子昂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出卖朋友的。更何况,对围绕购买“天字一号”的幕前幕后,陈子昂口风一直很严。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甚至对季玉都没有讲过。

    陈子昂在自己办公室苦候一rì,既打不通孟皓然的电话,也不见他来电,正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见孟皓然满头大汗闯了进来,忙拉住他问长问短。

    “和你推测的仈jiǔ不离十。”孟皓然甩了一句,便朝办公室里间奔去。

    陈子昂的总裁办公室虽不如孙悟满那般奢华宽敞,更没有三进三层,但也有一个带卫生间的雅致休息室。孟皓然就曾经在这里午睡过好几次。有时候二人谈事时,若碰巧有客人来访,他也会猫在这里看电视回避。

    “你干嘛去?”陈子昂心里吊得痒痒,神情显得急不可耐。

    “烈rì炎炎,你可知玉皇山可是人呆的地方!”

    “说完再洗不行吗?”

    “我怕坐脏了你的沙发。”

    “你屁股上没泥!”

    “可我脑子热。”

    话音未落,孟皓然闪进里间没了身影。

    陈子昂被撂在外间,心里惦记着孟皓然在玉皇山的收获,一时坐立不安,感觉分分秒秒好不难捱。无所适从间,想起这几rì为了孙悟满踹过的那块石头,即未去驾校看望季玉,亦未请她吃过一顿晚饭,甚是冷落了她。便想得打个电话安慰安慰季玉。

    刚摸起手机,却听见两记轻微的叩门声。未来得及反应,门已然开了一条缝,一头青丝下一张清丽绝伦的笑脸探了进来——正是季玉!

    “正要给你打电话。”陈子昂忙起身,扬扬手机,冲季玉讨好笑了笑。

    “是嘛。”季玉心不在焉应着,也不进门,眼睛滴溜溜冲室内一顿乱瞅,却不见孟皓然。便问,“他呢?”

    “刚从外面采访回来,一身臭汗,正在里面洗澡呢。”陈子昂知道季玉说谁,笑着指指休息室。

    我说呢,狼在,狈怎么不在!季玉倾耳细听,果见里间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于是抿嘴一笑,“你该叫他好好洗洗耳朵!”

    “为什么?”陈子昂傻傻地问。

    “这样,你咬起来会舒服很多!”季玉吃吃笑着,脸一闪,缩出门外。

    果然是冷落了她!在抱怨呢!陈子昂愣了愣,忙抢出门来,冲季玉温柔一笑,“不进来坐会儿?”

    “怎么,还想让我替你们俩望风啊?”季玉狠狠剜了陈子昂一眼,转身yù走。

    陈子昂忙扯住她,“我什么时候让你望风了?”

    “哦,你们俩人坐在一起鬼鬼祟祟地叽叽咕咕,搞得地下党似的,我一旁东晃西晃无所事事,不是望风是什么?”季玉故作懊恼状。

    “你可以坐下来听我们聊嘛。”陈子昂嘿嘿讪笑。

    “我才没那么无趣!”季玉白眼猛翻,一口鼻息差点将天花板上的无影灯喷灭,“你当我谁啊?市井长舌妇?包打听?再说,你们俩人耳朵咬来咬去,我有那么好的耳力吗?”

    猛遭季玉一顿抢白,陈子昂窘迫万分,“这事,这事......”

    “不足为外人道是吧?”季玉见状心里一乐,却故意板着面孔,手一甩,挣开陈子昂,转身就走。

    此时,员工早已下班。公司人去楼空,季玉的高跟鞋磕在地板上,听起来尤是清脆。

    “事完了我一定告诉你!”陈子昂嘴里信誓旦旦地叫着,心里却被季玉的高跟鞋磕得七荤八素。

    “沤成烂腌菜了再吐出来——不稀罕!”季玉头也不回,故意一摇三摆朝公司大门口匆匆奔去。

    “明天,明天我们一块吃晚饭!”望着季玉婀娜多姿的背影,陈子昂yù罢不能,忍不住又喊。

    “不指望了!”季玉纤臂如拂尘般往后轻轻一挥,转眼飘出了公司。

    洗完澡,孟皓然jīng神焕发。穿戴整齐出来,见陈子昂痴痴地傍在办公室门口,忍不住探过头来,“看谁呢?”

    “也许,这事该告诉她。”陈子昂喃喃着转过身来。

    “你是说‘天字一号’,还是玉皇山的发现?”孟浩然一瞧陈子昂恍惚的神情,就知道刚才定是季玉来点过卯了。

    “当然是玉皇山的发现。”陈子昂淡淡一笑。如此惊天的秘密,却不能跟至爱的人分享,他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千万不可!”一闻此言,孟皓然急得连连摆手。

    “为什么?”

    “女人嘴,棉裤腿——松得很!”孟皓然一脸肃然,嘴里碎豆子一般。

    陈子昂不觉好笑,“这是什么谚语,我怎么没听说过?”

    “孟氏谚语,刚编的,流行尚待时rì。”孟皓然掸了身上崭新的T恤兴匆匆问,“你觉得怎么样?”

    陈子昂这才注意到,孟皓然穿了服饰专卖店下午刚为他送来的一款新衣服,不由大叫:“这衣服我还没穿呢!”

    “废话!你要穿过,我还穿它干嘛?”孟皓然掩不住的得意。

    “待会儿我穿什么?”陈子昂一脸的忿忿然。

    “我管你呢。”孟皓然若无其事掸着名牌T恤,似故意气他,“你看多合身!是不是特意替我买的?”

    “我倒是想替你买,可师出无名。”陈子昂咬牙直哼哼。

    “以后有了。”孟皓然手指在俩人间划来划去,“你看我们俩,身高、胖瘦相差无几。一就二便,何乐而不为!”

    “不会连内裤也要我替你买吧?”陈子昂揶揄道。

    “当然,上千块一条,我为什么不要?”孟皓然哈哈一笑,忽想起什么似地又说,“最好一就三便,替杜若甫也买一份——他身材和我俩也差不多。”

    “哎!以后朋友有没有得做都是问题。”见孟皓然冷不丁提起杜若甫,陈子昂眼神忽地暗淡,语气充满无奈和伤心,“你看他现在连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

    “那你怎么不打给他?”孟皓然责怪着拉了陈子昂按在沙发上。

    “我倒是想打,可几次电话拎起来又放下了。”陈子昂嘴角一抽,似无比痛苦,巴巴望着孟皓然,“你说我若真和季玉好,对杜若甫的打击是不是很沉重?”

    “那还用说!”孟皓然坐到沙发上,低头左看右看,掸着裤腿,“至少过去是这样。”

    一听孟皓然话里有话,陈子昂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有没有没穿过的皮鞋?”孟皓然依旧低着头,把腿撇过来撇过去地看,“我穿四十一码。”

    “你敲诈得可真是时候!”陈子昂气得牙根痒痒,忙起身快步朝休息室走去。

    “我倒是做梦都盼着能有被你敲诈的一天。”孟皓然冲陈子昂的背影笑道。

    “你这梦做得新鲜!”陈子昂忍不住回头,“为什么?”

    “如果不是发了大财,我用的东西怎么入得了你的法眼!你又怎么会敲诈我!”孟皓然得意洋洋。

    “总有那么一天!等着瞧吧。”陈子昂恨意绵绵钻进休息室,转眼拿了一双名牌皮鞋和袜子出来,塞给孟皓然道,“四十二码,可能有点大。”

    “现在天热,脚胀,大点舒服。”孟皓然快速穿好皮鞋,跺跺脚,一见刚好,便拍了陈子昂的肩膀呵呵乐道,“以后买鞋的任务也交给你了!”

    “知道了!”陈子昂狠狠瞪了孟皓然一眼,连催问,“快说,杜若甫怎么了?”

    “现在可能不一定,以后就更加不好说了。”孟皓然翘起二郎腿,依旧慢条斯理。

    “说明白点!”陈子昂恼道。

    “现在有人爱上了他。”

    “谁?”

    “他们报社的第一才女。”

    “你前天跟我说的那个李照照?”

    “正是!”

    “人怎么样?”

    “你是说容貌?”

    “还有年纪。”

    “容貌比季玉略逊一点,但也绝对是美女。年纪嘛,和杜若甫差不多。”孟皓然说着点头连叹,“他们两个可真是般配!”

    “你怎么知道李照照爱上了杜若甫?”陈子昂好奇问。

    “那还用说,当然是看出来的!”孟皓然一脸的得意。

    “这你也能看出来?”陈子昂嗤道。

    “信不信由你,以后自有分晓。”孟皓然微微一笑,似成竹在胸。

    “那杜若甫的态度呢?”

    “症结就在这里。”孟皓然开始挠头,“这小子态度暧昧。心有所动,面上却无动于衷。似乎很矛盾。”

    “那不是废话吗?”陈子昂身子往后一仰,两手箍着后脑勺,眼望天花板自言自语,“像季玉这样冠绝天下的奇女子,只要粘上,谁能割舍?——除非他是傻瓜!”

    “也许,杜若甫就愿意当这个傻瓜。”孟皓然直勾勾瞅着陈子昂,嘴角漾起诡笑。

    “何以见得?”陈子昂jīng神一振,不由端直了身子。

    “我只是这么感觉。”见陈子昂样子异常可笑,孟皓然语气故意淡得掉牙。

    “我当你有什么重大发现呢!”陈子昂的腰突然面条似地软了下来,脸sè无比沮丧。

    “这还不是重大发现哪?”孟皓然忍住笑,宽慰陈子昂道,“我估计,李照照的攻势如果再猛烈一些的话,杜若甫肯定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真有这种可能?”陈子昂喜上眉梢。

    “如果我们这边再推波助澜一把,他可能降得更快。”

    “如何推波助澜?”陈子昂急切问。

    “你现在好像对玉皇山一点也不感兴趣了。”孟皓然突然话锋一转调侃道。

    “真是红颜祸水!”陈子昂一拍脑门,忙向孟皓然倾过耳去......

第七十七章 螳螂与黄雀

    季玉从公司出来,直奔凯瑞大厦一楼的西餐厅。

    一连两个晚上,都让陈子昂和孟皓然从眼皮底下溜掉,这是不可原谅的!作为由她、陈边边和李翼临时组成的监视跟踪三人组的组长,季玉免不了深深地自责。

    不过,凭心而论,这不是季玉的错。虽说初次扮演私家侦探的她,着实尚待锤炼,不过所挑的监视地点,即便专业人士看来,其地里位置也是无可挑剔的:和凯瑞大厦隔广场相望的茶楼里临窗的茶座,遥望就可以看见陈子昂的办公室,如果陈子昂和孟皓然在里面走动的话,甚至还能见到其身影——尽管因为视距过遥,这身影显得十分模糊。

    跟踪之所以失败,缘于两次小小的意外。这第一晚,眼瞅着茶楼里的客人已走得所剩无几,却不见陈子昂办公室的灯光暗下来,三人只当陈子昂和孟皓然仍在里面密谋,只好耐着xìng子等。后来哈欠连天的陈边边和李翼实在熬不住了,就怂恿季玉回公司探探。季玉壮着胆子摸回黑灯瞎火的公司,轻轻推开陈子昂的办公室一看,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季玉当即气得差点晕翻——行事向来严谨的陈子昂竟然破天荒第一次忘了关自己办公室的灯,而且偏偏在她跟踪他的关键时刻!这是不是太凑巧、也太滑稽了?!

    这第二晚,对自己已被监视一无所知的陈子昂倒是挺配合季玉三人,早早便关了办公室的灯。季玉三人一见灯灭,便冲锋似地跑出茶楼。谁知刚坐进车里,在茶楼灌了一肚子的陈边边就说忘了上厕所。季玉和李翼只好等她。待陈边边一身轻松地回来,陈子昂的灰sè宝马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为此,陈边边足是挨了季玉和李翼好一通埋怨。

    不过,三人并没有因前两次的跟踪失败而感到气馁。相反,想看看陈子昂和孟皓然暗地里掏鼓些什么的好奇心愈发深重,跟踪的劲头也愈发高涨。尤其是陈边边,第二次因自己不争气的肚皮致使行将实现的跟踪计划功亏一篑,为此,她着实好好自我反省了一番,并决意将功补过。于是向季玉建议,将第三次监视的地点直接转移到凯瑞大厦一楼的西餐厅,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陈子昂和孟皓然从鼻子底下溜掉了。起初季玉极力反对,说陈子昂和孟皓然保不定会在西餐厅吃晚餐,那样难免被他俩撞见。陈边边当然予以严厉驳斥,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我们挑一个偏僻而且最不舒服的位子,他们怎么发现得了?

    陈边边的建议得到李翼的热烈拥护——他以为凯瑞大厦西餐厅的牛排是全越城做得最好的。借此机会他不仅可以饱吃一顿,而且无须掏一分钱。

    少数服从多数!既如此,季玉只好采纳了陈边边的建议。不过,为防意外,三人进西餐厅后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先挑了一个特不起眼的地方;接着李翼架起墨镜,又把整齐的头发挠得鸡窝一般;随后陈边边拿出化妆盒,将自己脸上涂得惨不忍睹;季玉因要上公司先探探陈子昂和孟皓然是不是又凑在了一起,所以保持着脸上原滋原味,却也答应陈边边,回来后一定将脸涂得面目全非。

    夜sè氤氲。凯瑞大厦一楼西餐厅一角的桌边,陈边边正优雅地啜着甜点,涂得熊猫似的黑眼,分不清是睁着还是闭着。

    对面座上,架着墨镜的李翼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面包,嘴角粘满碎屑,还时不时打声饱嗝。也难怪他,现在每rì守着秀sè可餐的季玉练车不说,早晚捎带上下班的陈边边时又要饱尝她甜点一样的美sè。方寸之胃,哪里还容得下这些许面包?!好在眼下陈边边涂得丑不堪言,不然,刚才他如何能一口气吃下三块牛排!

    “你为什么不看我?”见李翼一对黑镜片自坐下就没正面照过自己,陈边边不无懊恼。

    “我怕吐出来。”李翼捂嘴笑道。

    “有那么难看吗?”

    “你自己好好照照镜子。”

    “我要敢照镜子还问你吗?”

    李翼窃笑不语,歪头咬了一口面包。

    “你的吃相比我们家粒粒还难看!”见自己苦苦教了半天,李翼的餐姿还是丝毫不见起sè,无以忍的陈边边气得勺子一掼。

    “‘丽丽’是谁?好看吗?”李翼嘴里一大块面包未来得及咽下,问得夹腔夹舌,却是难掩欣喜。心想,莫非她和季姐一样,也有一个漂亮妹妹不成!

    一连十来天接送上下班,李翼已经和陈边边混得很熟了。只是陈边边和季玉一样,打死也不让他上楼一睹香闺,这让李翼深以为憾。

    “比我和季玉好看多了!”知道李翼想岔了,陈边边忍住笑故意耍他,“从明天起,你每天带着它陪季玉练车,不许委屈它。”

    “包在我身上!”李翼大喜过望,连拍胸口。

    “尿在你身上!你这小sè鬼!”

    恰此时,隔了高高的椅背,季玉不知何时悄悄摸了过来,刚好听见二人的对话,于是凑近李翼的耳朵猛地啐了一口。

    李翼着实吓了一大跳,还未反应过来,却被季玉从座上扯起,“去!呆在车上去!盯着门口,一见他们出来,立刻报告!”

    “我还没饱呢!”李翼的黑镜片在季玉身上不舍地照来照去。

    “你是肚皮没饱,还是眼睛没饱?”陈边边两只黑眼圈刷地锁住李翼。

    李翼臊得慌,吐吐舌头离座疾走。可没几步又折了回来,问季玉:“到时怎么通知你们?”

    “真是sè迷心窍!你不是有手机吗?”季玉笑骂。

    李翼哦着嘴,像喝了醒神汤,扭身屁颠卷出西餐厅。

    瞅着李翼没影了,季玉方坐下来。刚想拿起餐叉,陈边边一巴掌拍了过去,“先涂脸!”说着将桌上的化妆盒推给她。

    “吃了再涂不行吗?”季玉可怜巴巴道。

    “不行!看着你漂亮的脸,我心里难受。”

    “狼心狗肺!”季玉恶狠狠瞪了陈边边一眼,二话不说打开化妆盒,三下两下将自己涂成了五花脸。

    “现在我心里舒服多了。”瞅着季玉奇丑无比的面孔,陈边边忍不住吱吱乱笑。

    “你要不怕撞鬼,以后我每晚把脸涂成这样。”季玉恨恨道。

    “只要你舍得!”陈边边笑得更欢。

    季玉哪有闲心和陈边边斗嘴,狠狠挖了她一眼,开始埋头狼吞虎咽——楼上两个家伙说不定什么时候开溜,她得抓紧时间填饱肚皮。

    陈边边目不转睛瞅着季玉吃了一会儿,才低声问:“他们俩人又在一起?”

    “那还用说!”季玉切了一小块牛排扔进嘴里,边嚼边说,“我去时孟皓然正在洗澡呢。”

    “你们公司还有澡堂?”陈边边大感惊奇。

    “哪里啊!他办公室有个卧室,能洗澡。”季玉闷头道。

    “以后,你俩激情难耐可就方便多了。”陈边边捂嘴窃笑。

    “这么多吃的也没把你撑死!”季玉叉起一片面包,不由分说朝陈边边嘴里塞去......

    “这么说,还真是陨石!”

    听孟皓然细细说完白天在玉皇山勘察的所见所闻,陈子昂骇然而起,兴奋地在办公室踱了起来。

    “肯怕,还远远不仅如此。”孟皓然点了一支烟,优雅地喷了个烟圈。

    陈子昂霍然止步:“此话怎讲?”

    “你有没有想过直径1.5公里的陨石从空中高速砸下来,会是什么效果?”

    “越城早就不在了!”陈子昂不假思索道。

    “岂止是越城!我估计地球都要裂成两半了。”孟皓然拍拍陈子昂的膝盖,呵呵笑道,“你我今天还能坐在这里谈天说地?”

    “你的意思是——”陈子昂捏着下巴想了想,惊得倒抽一口凉气,“U——F——O?!”

    “我还以为你脑子里就剩下西医欧(CEO)了呢。”孟皓然哈哈大笑,接着笑脸一收,神秘问,“你知道负责截面检测的人是谁吗?”

    “我怎么知道!”

    “武岭!”孟皓然道,“他是范市长的同学,物理学和军事材料学双博士、中科院工程院院士、‘国家有突出贡献中青年科学家’称号获得者!......”

    “来头不小!难怪范市长要请他来担此重任。”听罢孟皓然一口气道出一大堆耀眼的头衔,陈子昂不由对武岭心生一丝景仰。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孟皓然不屑地摆摆手,又故作神秘问陈子昂,“你可知他现在的干活?”

    陈子昂最烦孟皓然卖关子,哼道:“小可愚陋,愿闻其详。”

    孟皓然悻然笑笑,“省高新材料实验室主任。”

    “省高新材料实验室——就是座落在拜帝山西面的那个单位?”陈子昂心里一惊。

    “正是!”孟皓然点点头,不无佩服道,“看来你还真是见多识广。”

    “也是偶尔听朋友说起。”陈子昂淡淡一笑,严肃道,“它可是军方背景。”

    “什么军方背景!”孟皓然大不以为然,“它本来就是军队的。是军方的高级情报和材料研究机构。披着普通外套,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第七十八章 今晚接着干

    陈子昂无心在这话题上纠缠,便问:“他们在玉皇山可有收获?”

    “具体什么收获我不清楚。因为他们的作业区拉有jǐng戒线,外人不准入内。问他们,个个守口如瓶,像哑巴一样。”孟皓然的神情先是遗憾,随即便是无比的崇敬,“但收获肯定不小。你没见他们那种凝重的表情——像世界大战一触即发似的!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时,他们脸上居然露出惊惧的神sè!你想想看,他们是什么人哪?那个个都是视死如归的死士啊!可面对一块毫无攻击能力的光溜溜的‘魔镜’,他们竟然会有惊惧的表现!这说明什么?说明这‘魔镜’本身或者说这‘魔镜’背后隐藏的秘密大大出乎他们的意外,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他们那种惊惧不是对死的恐惧,而是一种对远非人类智慧和力量所能掌控的神秘物件心生敬畏的自然流露。就像懵懂无知的古人类,一见天上打雷便倒地叩拜一样。”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心情极度亢奋,吊胃口的毛病不治而愈,孟皓然喝了一口茶接着道,“听考古队的人讲,武岭他们带去的高能激光枪打在‘魔镜’上,居然像手电照在墙壁上,一点损伤都没有。后来我问钻探专家,他说那种激光切割机他见过,只要是地球上找得到的固体,在它枪下无不像快刀切西瓜。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玉皇山地底下所埋之物非同凡响。”

    还有这等事!陈子昂听罢不由热血沸腾,跃跃yù试道,“明天我也混进去看一看。”

    “门都没有!”孟皓然瞥了陈子昂一眼,“你能变耗子还差不多——哦,耗子也不行!玉皇山没耗子。”

    陈子昂感到无比遗憾,羡慕叹道:“能亲历如此伟大的发现,真是三生有幸!”

    “那当然!”孟皓然得意一笑,又对陈子昂神秘道,“还有,下午太阳落山时,省长也上玉皇山看了。”

    “如此惊天动地的发现,他要不去看,我才觉得奇怪呢。”陈子昂神情淡然。

    “我估计,下一步的重头戏,要落到武岭头上,说不定军队还会介入。”

    “你是说封山?”陈子昂大吃一惊。

    “这有什么奇怪的!”孟皓然哼道,“如果玉皇山下埋的真是外星智能飞行器,那该有多大的军事价值!现在发达国家一点破航空技术还对我们捂得像宝贝似的。如果我们能这天外来客身上有所收获,那发达国家自认为宝贝的东西在我们眼里不就像破西瓜、烂番茄一样一文不值了吗?

    退一步讲,限于目前人类的科技水平,即便我们不能从它身上有所收获,但神物在手,发达国家焉有不垂涎三尺的道理!他们肯定无比渴望想和我们共同研究。你想参与?可以啊!拿你最先进的军用或民用科技来换。谈判?恕不奉陪!要不我们再商量一下?扯淡!我没那份闲工夫!

    你想啊,人类的终极目标,就是挣脱太阳系的束缚,实现星际漫游的伟大梦想。相比这个伟大目标,时下世界上最先进的航空器,就如同孩子放了一个风筝!制作风筝的技术有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你还别不信,没有一个国家不愿意和你共同研究的。”

    “听说美国也藏有UFO......”

    “扯淡!这你也信?反正我是不信!”孟皓然掐灭烟头,顺便也掐灭了他不屑一听的道听途说,“美国人连毛孔长得比你粗都想显摆一下,还何况这种惊天神物!”

    “要真是封了山,我那别墅......”陈子昂不无担心。

    “它不是离垮塌的地方还有一二十米远吗?不一定会封进去。”孟皓然安慰道,“再说,要真是封进去,zhèng fǔ肯定会赔偿你损失。还有,也不用再去煞费苦心琢磨孙悟满意yù何为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你说,‘天字一号’若真地封了进去,孙悟满会怎么想?”陈子昂冷不丁问道。

    孟皓然愣了愣,说:“还能怎样!‘无可奈何花落去’!现在‘天字一号’又不是他的。即便他因契约之事想替你强出头,可面对军队这强大的国家机器,他除了望洋兴叹外,还能做什么!难道还想不自量力和它掰掰手腕不成?”

    “这倒也是。”陈子昂点头怅然道,“不过,如果孙悟满对我不是居心叵测的话,我还真希望替他做点什么——‘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还是一幢别墅。听你姨夫讲,孙悟满的脚痛还是没有丝毫好转。”

    “你又想起他踹过的那块石头哪?”孟皓然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

    “现在看来,他踹的是不是石头还说不定。”陈子昂若有所思。

    “你是说,那有可能是天外来客的一个部件?”

    “你不觉得完全有这种可能吗?”陈子昂道,“如果玉皇山下埋的真是坠毁的外星智能飞行器,摔落一个部件毫不足怪!”

    孟皓然微忖,觉得陈子昂的话大有道理。白天在玉皇山折腾一天、刚才又是一番唠叨,本来已经有些疲惫的他顿时来了jīng神,对陈子昂含笑道:“要不,今晚我们接着干?”

    原来,季玉怀疑陈孟二人这两晚鬼鬼祟祟并非无端臆想。此二君自大前天从王昌临那里得悉孙悟满踹过的那块石头所埋的具体方位后,一连两个晚上偷偷在‘天字一号’前面的草坪上掘来掘去,却是毫无收获。

    好在此前陈子昂已向玉皇山庄保安亮明了自己‘天字一号’新主人的身份,并说进玉皇山庄是为了张罗房子的装修;之所以深更半夜来,是因为白天太忙云云。保安信以为真,也没有怀疑。

    当然,二人挥汗如雨地连掘两个晚上,竟丝毫没有被巡逻的保安察觉,得感谢那道为保护草坪而临时圈起来的围墙。此外,二人掘草坪时令人感喟的环保意识也着实功不可没——所掘处草皮恢复之良好,纵养护专家见了也定会佩服不已。

    “那还用说!”陈子昂膝盖一拍,倏地立起身来,脸sè无比严峻,“若真像你说的那样封了山,以后再要挖那石头就难了。”

    “也未必,埋石头的地方离玉皇山远着呢。”

    “可你别忘了,一旦封了山,周边全是军人jǐng惕的眼睛。”

    听陈子昂如此一说,孟皓然亦觉事不宜迟,于是站起来撒步就走。

    “要不要先填填肚子?”陈子昂连办公室也未来得及收拾一下,便掩门追了上去。

    “手上拿过筷子,待会儿就没力气拿铲子了。”孟皓然大步流星,脸sè显得异常严肃。

    季玉刚把最后一勺甜点塞进嘴里,就接到李翼惊喜万分的来电,“陈总上车了!”

    “今晚看你们家伙再往哪里逃!”季玉和陈边边早就结完帐严阵以待,闻讯立刻两只花狐狸似地蹿出了凯瑞大厦。

    未料,下台阶时,陈边边走得太急,也没细看脚下,结果细细的鞋跟卡进了裂开的石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季玉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捞住。不过鞋跟还是断了。陈边边也顾不了许多,索xìng光了双脚往前奔。

    “你这人,怎么老是在关键的时候掉链子?”季玉飞快捡起陈边边甩掉的凉鞋,撵上去免不了一通埋怨。

    “我也不知道。”陈边边踮着脚尖得得瑟瑟奔向李翼的车子,嘴里唧唧歪歪,“生手嘛,开始难免会有几次磕绊。”

    “我也是生手......”季玉听罢自是不服。

    “所以在如此火烧眉毛的时候,你心里还惦记着芝麻!”陈边边指指季玉的手,笑得两肩乱颤。

    “本来还想替你修修!”季玉鼻子气歪,一扬手,把陈边边的凉鞋扔去十里八里。

    此刻,李翼早已将车子发动并掉好头,一见季玉和陈边边上来,未待二人坐稳,便猛踩油门。顿时,昏黑中,车子像急了眼的猎犬,低吼着朝眼看就要溜掉的猎物疯了似地扑去......

第七十九章 病秧子的心思

    玉皇山庄的夜,闷热一如越城他处。唯不同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拒人千里的贵气。夜sè宜人,此刻,凡越城养眼的地方,皆人影交织、喧声盈耳。唯此处,幽僻香径却鲜见人踪。

    确也是,当丈量自家宽阔的庭院已是脚力不济的时候,再希图其主人远足百步之外,也实在难为了他们!况户户财富多得唯愿与星星呓语,再想见到其主人像市井街邻那般为柴米油盐聚在一起家长里短,自然成了一种奢望。

    最是那幢幢相距甚遥的别墅于婆娑树影间溢出的点点灯光,夹着无尽的神秘与诡异于稠密的夜sè中闪烁,好似悬于九天之外的星星。或许,其屋内主人也正是这么想的——当财富升腾的热力将他们高高烘托于芸芸众生之上的时候,其早就不把自己当人了!

    当然,也未必每户的主人都把自己当成了神仙。至少,玉皇山庄二号别墅的主人宗广厚就从未这么想过。他早年创业时骑三轮买棒冰,因不忍把融化的棒冰扔掉,所以吃得太多,结果落下严重的胃病。随着年岁的增大,现在更是rìrì以稀饭裹腹,尤视山珍海味如洪水猛兽。——“有听说过连钱麻子的臭豆腐也不能吃的神仙吗?”当如愿住进玉皇山庄后,其高级幕僚纷纷前来贺喜曰您住在这里简直就成了神仙,宗光厚如是说。

    不过,宗广厚也曾拥有过一阵飘飘yù仙的美妙感觉,那就是当他挑得整个玉皇山庄面积最大、位置最好、且按图纸标注理应编为“天字一号”的别墅的时候。只是这种美妙感觉并没有维系多长时rì。因为在签正式购房合同时,说起来还颇有几分私交的孙悟满耍了他——其别墅莫名其妙变成“天字二号”了!

    为此,宗广厚气得当着王昌临的面大骂孙悟满是个出尔反尔、一rì三变之徒,并要王昌临无论如何将所骂之话原滋原味地转述给其时正躲在数百里外青城旮旯里的孙悟满听。本来在此之前,宗广厚对孙悟满因脚痛而至足不染履曾一度寄予无限的同情。可自开骂的那一刻起,这份同情便随着他心中汹涌的恶气倾泄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骂归骂,最后宗广厚还是毫不犹豫把合同签了。而促使其签字的唯一动因,则是因为见到当时也在合同现场、且已结为山庄毗邻的牛雨其情幸灾乐祸、暗含欣喜——此君眼红宗广厚早一步挑得玉皇山庄最好的别墅,正巴不得他一怒之下弃笔而去呢。

    宗广厚当然不会上这个当!只是,他不知道,作为省内二号财神的牛雨,其时腹内的愤懑较他尤甚,只是未在面上表现而已。因为,此君自诩与自己财富名头颇为相符的别墅门牌号,竟然沦落为第三了!

    说起来也确是好笑。想玉皇山庄这一干户头,谁不是光环眩目、富可敌国的主!真可谓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荣耀没享过,干嘛突然对一个小小的门牌号如此看重起来了?

    不过细细品来,也不觉有什么奇怪。想他们平rì盘踞在各自的行业山头呼风唤雨,哪有什么过招的机会。既无过招,便免不了同类相轻,妄自菲薄。现在好不容易聚在一个庄子里,当然谁也不愿意放过压他人一头的机会!

    本来,他们是可以通过好好晒一晒各自的财富来排定在玉皇山庄的尊卑座次的,却发现每家的钱财都多得有如丰收后农家谷仓的谷粒,要想一颗不拉地数清楚,还真非易事;况既无饥馑之虞,又无返cháo之忧,再把早已屯得严实的谷物大费周章地搬到太阳底下晾晒,既无必要,也实在提不起兴趣。

    于是人人返璞归真,开始下里巴人似地在除财富之外的各个层面暗自较劲,如发现己头上的白发比彼头上的白发少一根,己老婆脸上的皱纹比彼老婆脸上的皱纹少一道,皆欣欣然昂首阔步如斗胜的公鸡。像十八号别墅的主人冯小柔,就因为脸上生了硬币大小的一块白斑,在玉皇山庄硬是一直抬不起头来。

    似微攀比尔尔,况乎那金灿灿高悬于别墅门庭之上的门牌!在众人眼里,那门牌简直就是包公额头的月牙,往前多挤一位,便多了一份荣耀,且这份荣耀要远比社会上浮云般的赞誉和名片上多如牛毛的虚衔来得实在得多!

    这世上,能对眼的乌鸡不多,但合胃的蛤蟆不少——玉皇山庄所有的住户是不是都这么想,也许真未可知;但至少,彼此非常不要看的宗广厚和牛雨倒是一致这么认为。

    因自己“娃乐乐”集团公私产权纠缠不清,所以集团一直不能上市。为此,十几年来宗广厚烦闷不已。现在,早已不愿忆及过去的他,甚至怀疑自己这胃病就是因为此事闹的。更可气的是,去年,他好不容易就私人与集体间的产权分配和市里达成一致,却未料没过几天市里便反悔了,而且拖拖拉拉谈到今天也毫无进展。

    又一次在明晰产权的会议上争吵不休后回来。宗广厚待司机把车开进玉皇山庄的公共车库,便叫司机先走,自己则呆在了车里——他实在累了,想在车里再眯一眯。

    为了最大限度保护生态环境,玉皇山庄在最初设计时,便把原本配属每幢别墅的私家车库并在一起建到地下。好在车库容量极大,又分区块作了编号,兼之户主们素质颇高,用起来倒也相安无事,非常方便。

    宗广厚刚阖眼,便听见有车进来,也不以为意,继续闭目养神。却见这车径直歇在了自己身边,心里顿时一咯噔。他身边就是孙悟满在玉皇山脚增建的那幢屁大一点、孤零零看上去像一座土地庙、且无端抢走原本属于他的“天字一号”门牌的别墅的停车位。这车位孤零零地摊在一角,和所有其他车位、尤其是他的车位比,也是一点屁大!更可气的是,这车位占着整个车库最好的位置,此前却一直空着,真是有点暴殄天物!

    “莫非是‘土地庙’的主人来了?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心有所动,干橘皮似的眼泡便裂了一条缝。宗广厚隔了车窗朝外望去,眼神一以贯之的冷漠且孤傲。

    谁知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但见车里钻出两个面若冠玉、儒雅非凡的年轻人来。恍惚间,宗广厚只当自己遇到了神仙,忙摇头抹脸揉眼细看。觉得其中一个甚是面熟,细细一想,才记起是市电视台那个搞了个什么《盯住你不放》节目、且去年曝过他在法国置有两亿欧元庄园的屁主持孟皓然!而另外一个,虽觉也有些面善,却搜肠刮肚也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

    也难怪宗广厚。近些年,xìng情越发孤僻与冷漠的他,除了对几百味治胃病的中药和偏方烂熟于心外,眼里最熟悉的就是萝卜腌菜瘦肉粥了。至于仅在市慈善晚宴上打个两次照面的陈子昂,他当然是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这小子要是一味中药就好了!宗广厚绞尽脑汁也想不起另一人是谁,心里未免有些遗憾,遂又把心思挪到孟皓然身上:你这小子,省里有那么多官员在海外置有房产,有的甚至连索马里的护照也置办齐了,你不去盯,倒是我堂堂正正在法国买了小小一座庄园,你却盯个没完没了!这事曝了也就曝了,我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可几次三番约你讨个说法,你却推三阻四不愿见我。今天倒好,你自个送上门来了!

    宗广厚心里哼哼唧唧,刚yù开了车门向孟皓然兴师问罪。却见二人从车子的后备箱拎出镐头和铁铲,还戴了手套,一副盗墓贼的架势。握了车门把的手便又缩了回去——他不由想起今天上午见到的一幕来。

    原来,宗广厚现在每天起床后必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在卧室的阳台前眺望数百米开外的玉皇山,看那座于那他心里有如一团巨大粪堆的“土地庙”还在不在。若在,必默默祈祷:玉皇山,求求你,再垮一片吧!再垮大大的一片,把那土地庙埋了,或者干脆压趴下!这样,那“天字一号”的招牌便又是我的了!

    要说宗广厚发出这般祈求也实属无奈。他知道拌水泥砂浆出身的孙悟满造房子是一流好手,若指望这“土地庙”自个垮掉,除非自己再活两个轮回!而且他也并非心肠歹毒——他知道那“土地庙”一直没有装修,更不可能住人。不然,就是上天许诺马上赐他一副能装下整头大象的金胃,他也不会发出如此祈求。

    因为毕竟,若不是当初熬不了上学饿肚皮的苦,或许他早就是少先队员了;若不是后来因贩卖几块电子表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说不定他早已交上党费了......

    更关键是,近几年花两个多亿和范市长一起吃饭,他每次除了能得到多喝半盅皮蛋瘦肉粥和多啖三根酸萝卜条的非凡斩获外,临别必能收到范市长慷慨赠与的一口语重心长的jǐng钟——生而为人,当怀悲悯之心;因富而贵,切勿轻贱蝼蚁。

    和往常一样,今天上午,宗广厚照例是屁股被太阳晒得滚烫才痛醒。他眼屎也没来得及抹便冲上阳台,却发现那“土地庙”不仅屹立依然,而且还似乎多了一些生气。因为他见到有一大帮人在它周围奔来跑去。于是忙问早已起床的太太怎么回事。太太说,市里派人想把玉皇山垮塌的地方恢复了。宗广厚闻言如骨梗喉,一整天心里吃了苍蝇似的难受:那垮塌处真要恢复如初,他这一年的祈祷算是白费了!

    凡成功的企业家,不仅善于把握商机,且无一例外不长于联想。宗广厚尤其如此。要不然,当初他也就不会因偶见蚂蚁搬家而想到自己的企业以后当在弱小的孩童身上做文章,并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

    此际,他见一身光鲜的孟皓然和深憾不能忆起是谁的陈子昂拎起镐头和铁铲,便立刻想到这定和自己上午看到的一幕有关。他隐隐感到,好包打探的太太或许被那些三三两两扛了仪器进山的人给骗了。

    该不会是玉皇山埋有古墓吧?闪念间,宗广厚萎靡的神经顿时一振。他知道专挖**的孟皓然嗅觉比自家养的那条德国牧羊犬还灵,若不是嗅到了特别的气味,定不会深更半夜拎着铁铲跑到玉皇山庄来。

    若让我逮个现行,定给你们俩人好看!宗广厚憋在车里一动不动,眼睛却在干橘皮壳里随着窗外移动的身影滚来滚去,虽然感到煞是吃力,可兴奋的光芒却愈来愈炽——偷掘古墓,该是多大的罪!别的不论,若孟皓然身边那英俊小子真是土地庙的主人,就此逼其将土地庙卖给自己,那还不是小菜一碟!若如此,那“天字一号”的门牌,就永远是自己的了!

    宗广厚目不转睛瞅着二人匆匆奔向车库出口,心里算盘拔得叭叭山响。直到见二人走远,才轻手轻脚从车里钻出来。接着腰一躬,一忽儿左一忽儿右飞快贴了上去。好在他当年踩三轮车时练就非凡的脚力,所以腾挪躲闪,应付自如,一点没了平常病怏怏的蔫样。

第八十章 二鬼拍门

    李翼驾车锲而不舍地撵着陈子昂一直来到玉皇山庄。见大门口灯火通明,生怕跟得太近被发现,便把车慢了下来,直到陈子昂的车隐于庄内,方把车驶到门口。

    忠于职守的保安何曾见山庄有如此寒酸的奥迪A6,立刻将车拦了下来。李翼为人机灵,忙下车又是打烟又是堆笑说,我给山庄的客人送小姐来,您就让我们进去吧。保安见烟不错,接了往耳朵上一夹,仍是一脸严肃说,外来车辆概莫能入,这是规矩。李翼将整盒烟往保安手里一塞说,与人方便于己方便,你我都是看人脸sè吃饭,何必这么死板。保安将烟掖进裤兜说,与你方便与我就不方便了,若放你进去,我明早就得卷铺盖走人,要不跟了你去?......

    眼见李翼和保安纠缠不休,陈边边心焦如焚,搡搡季玉说,你去施展一下魅力吧。季玉白眼一翻说,干嘛又是我?陈边边说,你是我们三人领导,理当身先士卒!季玉说,既是领导就该坐镇指挥,你有见老帅过河的吗?陈边边说,国际象棋里,皇后总是纵横驰骋,冲锋陷阵。季玉说,我们现在是在中国、在越城、在玉皇山庄,你不要瞎扯。陈边边说,美丽无国界,你这美貌放到世界任何国度都该是皇后。季玉说,你这话好像有些过了,但听着实在舒服,本小姐就乐意再被你当枪使一回!

    飘飘yù仙的季玉整整衣袂就钻出车来。她煞有介事地酝酿了一下情绪,遂婷婷细步飘到正和李翼唾沫飞溅的保安身边,风情万种道:“师傅......”

    “哎呀我的妈呀!”保安扭头见一奇丑无比的女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立在了身边,还当是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撇下李翼飞快钻进门房。

    季玉忘了自己脸上涂得乱七八糟,碎步频频飘到门房,对保安猛抛媚眼,“我又不是鬼,您干嘛躲我?”

    “哇,好有信心!有你这么丑的鬼吗?”

    保安躲进屋内,手里握上电jǐng棍,心神稍定。于是迎着光线盯了季玉的脸细细打探,才知道刚才是自己一惊之下弄岔了,眼前这女子确实是人而不是鬼。顿时笑得涕泪横飞。

    季玉猛地醒悟,忙将脸凑近窗户玻璃——内暗外亮,那门房的窗户透明得镜子似的。一瞧之下,心里也笑得叮当作响:刚才没把你吓死算是运气!遂道:“刚参加完化妆舞会,忘卸妆了!”

    我说庄子里会有谁脑袋长到鸡眼里去了找你这么丑的小姐!保安信以为真,哦了一声,问季玉上庄子找谁。

    “宗广厚。”季玉虽从未进过玉皇山庄,却也听说过这里都住些什么厉害角sè。眼珠一转,便信口胡诌。

    保安中午才见宗太太众星拱月般拖着大包小包出远门,对季玉的话不由十分相信。于是心里直哼哼:这老家伙,谁说他胃口不好,我看好得很!

    要说玉皇山庄一干看家护院、伺花弄草的下人,平rì在庄里除了收获无尽的羡慕嫉妒恨外还有什么额外奖励的话,那便是人人道听途说装了一肚子各豪富的奇闻轶事。像宗广厚守着金山银山却连钱麻子臭豆腐也不能吃这等大快人心之事,当然更是人人耳熟能详。

    这当会儿,陈边边心里悬着早不见影的孟皓然,又耐不了寂寞,便光脚从车里下来,想替季玉壮壮形sè。未料山庄门口的水泥地甚是刮糙,硌得她娇嫩的脚板既痛又痒。却也顾不了许多,呲牙咧嘴踮了脚尖一步三摇鬼跳绳似地凑到门房,和季玉一左一右傍了窗户,顿成二鬼拍门之势。

    哇,还玩双飞!保安正待跟季玉说上宗广厚家怎么走怎么走,见又有一位面孔鬼画桃符般的女子凑了过来,不由骇得汗毛直竖:这老家伙,生得枯树枝似的,可受得了?于是跟季玉二人细细指了去宗广厚别墅的道,又交待:“你们可要悠着点,千万别玩出人命。”

    “你什么意思?”陈边边不知季玉跟保安说过什么,遂问。

    保安冲陈边边挤眉弄眼,“孤男寡女,深宅大院,月黑风高——你说什么意思?”

    陈边边何曾听过此等浪语,顿时气得烟眉直竖,正yù和保安理论,却见季玉连连扯她后襟,便忍住了。

    “你们最好洗把脸。”保安见二人扭头yù走,又道。

    “为什么?”陈边边问。

    “人家上了年纪。”保安道,“深更半夜乍一你们这两张脸,不被吓死也够呛。”

    “您说的也是。”

    季玉将错就错。见门房边有一水池,便拖陈边边走了过去。心想,也该让你见识见识本小姐的真面目,不然岂不枉费你这一番好心!

    一旁的李翼煞是机灵,忙从车里取了纸巾和两位美人的手袋候在池子边。却也没有闲着,摇头晃脑瞅着俩美人洗脸,眼神既新奇又享受。

    季玉和陈边边洗罢脸,从各自的手袋里取了化妆盒对脸便是一番眼花缭乱的涂抹,然后手挽手笑盈盈走到保安面前,问:“您觉得我们的车能进山庄吗?”

    转瞬间丑女变天仙!保安何曾经历此等变故,面对迫在眼前的一对绝世红颜,一时呆了。

    这节骨眼上,李翼不知何时将车驶进庄来。季玉和陈边边趁保安丢魂失魄的当会儿,飞快钻进车里。但闻“喔呜”一声,车子冲保安放了一个闷屁,立马遁得无影无踪。

    逃什么逃,我看这整座山庄就配你们俩住!保安回过神来,冲庄内灰蒙蒙的夜sè会心一笑。尔后飞快钻进门房,抓起对讲机惊喜喊道,“队长,我刚刚见到玉皇大帝的女儿下凡了!”

    陈子昂和孟皓然借着月光沿石径小道深一脚浅一脚朝“天字一号”方向摸去,刚走出如冠的树丛,便见远端有光亮传来,不由心里一紧。于是跌撞着一阵紧走,好歹蛰到隔了山庄和草坪的围墙边,伸头远望,顿时大惊失sè。只见远端玉皇山垮塌处灯火闪烁;光亮中,人影迭迭、来回穿梭;傍边竟还搭了两顶帐篷!

    定是武岭团队准备彻夜奋战!孟皓然心里顿时凉透——那帐篷离埋石头的方位仅咫尺之遥,还怎么掘?!

    “看来只能另觅良机了。”陈子昂无比失望地悄声叹息。

    “若真是封了山,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了!”孟皓然亦痛心疾首。

    “也不必如此悲观。”陈子昂悄声安慰孟皓然,“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武岭可不是老虎。”孟皓然轻声笑道,“他可是思维敏锐、二十四小时睁眼的超级猎犬。”

    “有机会倒要会一会他。”陈子昂肃言道。

    “就你——?”孟皓然吱吱吱牙都要笑掉了,“凭什么?”

    “就凭我是‘天字一号’的主人。”陈子昂轻声哼道。

    “愿闻其详。”

    陈子昂微微一笑,问孟皓然:“你觉得帐篷住着方便,还是房子住着方便?”

    孟皓然顿悟,“你是说他有可能借用‘天字一号’?”

    “关键是电源。”陈子昂拍拍孟皓然的肩膀,得意道,“还有,现在多雨——若武岭的团队要长时间在这里设点分析监测,你不觉得那些娇贵的仪器摆进‘天字一号’会更安全、也更好使吗?”

    孟皓然觉得陈子昂说得不无道理,一时不禁浮想联翩:若借此和武岭及其手下熟络起来,到时说不定还能从他们口中掏出点什么来。

    二人正叽叽咕咕,忽闻身后不远处有细碎声响传来,忙扭头回看。却不见有人,只当是野猫耗子黄鼠狼之类的掠过灌木丛,也不以为意,继续转身遥对玉皇山咬耳细语。

    陈子昂道:“你说,‘天字一号’若真要被zhèng fǔ借用,孙悟满该是什么反应?”

    “那还用说!气急败坏,暴跳如雷......”孟皓然一口气道出一大堆形容心情极度愤慨和沮丧的形容词来。

    “如此正合吾意。”陈子昂笑道。

    “为何?”孟皓然不解。

    “盛怒之下,口无遮拦——”陈子昂乐道,“说不定,到时孙悟满一昏头,自个抖出送我‘天字一号’的底牌来。”

    “用心险恶!”孟皓然狠狠摁了一把陈子昂的头,不无担心道,“军不扰民,就怕武岭未必肯借‘天字一号’。”

    “那我们就走着瞧!”陈子昂显得信心满满。眼看掘石头泡了汤,久呆亦是无益,便轻轻扯了扯孟皓然说,“你明天还要继续上山勘察呢,我们还是早一点回去吧。”

    一听此话,孟皓然顿觉又饿又累。亢奋褪去,忙碌一天攒下的困倦便适时袭来。回走时,他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便像前两次一样把镐头往陈子昂肩头一搁,“你扛!”

    “干嘛每次都是我!”陈子昂肩扛手拎,脚下蹒跚,唯有嘴闲着,便免不了抱怨,“你省着劲干什么去?”

    “抱陈边边!”孟皓然哈欠着窃笑。

    “我也要......”陈子昂忿然一撅嘴,却不好意思再说不下去。

    “你也要抱季玉是不是?”孟皓然接了陈子昂的话尾笑道,“等哪天季玉心甘情愿让你抱的时候告诉我一声——”说罢,拍拍他的肩,嘿嘿道,“你抽烟我也替你夹着,你只管张嘴吸就行了。”

    “还能不能抽都成问题。”陈子昂嘟哝甚微,却也难掩甜蜜。

    说笑间,月亮从乌云的围追堵截中突出身来,四野顿时银光乍泄。陈子昂不觉回头望了一眼。却发现,身后雾霭深浓,他所想见的“天字一号”,早已杳渺无痕。

第八十一章 魅影重重

    借着夜sè掩护,宗广厚一路忽躲忽闪轻手轻脚尾随陈子昂和孟皓然径奔玉皇山。劲头正酣处,却见二人倚在草坪围墙通往玉皇山的豁口不走了,只好就近傍在一束树丛的暗处耐心守候。却未料二人在那豁口一呆老半天丁点没有再往前挪一步的意思,心里顿时大为不满:你们两个小子不会是扛了镐头和铁铲来玉皇山庄欣赏夜sè来了吧?

    隐约中,似听见二人唧唧歪歪不停地嘀咕,就想趋前偷听,却发现眼前十几米开外光秃秃一片,根本没有藏身之处,只好作罢。无聊间免不了时时仰头望天,但觉那月光皎洁清冽,浸满珠光宝气,于是大发愤慨:谁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我看玉皇山庄的月亮就一点不比外国的差!那什么——对,π!即便不是3.1415926,也该是3.1415927!

    又见那月亮总在云端躲躲藏藏,恰似现在的自己,好笑之余又生出莫大遗憾:那月亮里的吴刚和嫦娥可知自己现在胃口不好否?一时思绪纷乱,蚊子也赶来打劫,嗡嗡嗡争先恐后隔了他的袜子裤子和衬衫伸进尖嘴,似赴饕餮盛宴。

    宗广厚不堪其扰,却又不能有大的动作,担心因此惊动了二人,只得抓耳挠腮、掐腿摸脚,却也捏死蚊子无数。未料蚊子们个个舍生忘死,竟是前赴后继,越聚越多。宗广厚左支右挡,难以招架,不由大为光火,于是挥手乱抡,不想一掌击在树枝上,闹出一片声响,惹得孟皓然二人就此回头,还差点朝他藏身处凑过来......

    真是好奇害死猫!宗广厚想老子近二十年来除了当初走街窜巷卖棒冰时因没有经验挨过两天rì晒——第三天他便在三轮车上绑了把大红大紫的花伞——何曾遭过此等洋罪!却又不想半途而废,于是忍住蚊子无尽的sāo扰憋在树丛暗处苦熬,心里尤是对始终不见有下一步动作的孟皓然二人恨得牙根痒痒:你们两个rǔ臭未干的家伙,也忒他妈没有公德心了!不知道老子快被蚊子吸干了吗?

    正望眼yù穿,总算见两道黑影蠕动起来,一时激动莫名,几yù热泪盈眶——老子rì理万机好不容易玩一次跟踪,终于有结果了!却未料两道黑影不是奔玉皇山去而是按原道回闪,不由万分失望。揣摸着这两个家伙是不是早知被人跟踪,却故作不晓借此耍他。且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不然没法解释。

    敢情你们两个家伙一个扛了镐头、一个拎了铁铲是替老子掘坑来了!好在老子命大,没被蚊子咬死!擅于联想的宗广厚笃定自己被孟皓然二人戏弄,顿时七窍生烟。他眼珠一转,就想要出口恶气,于是待两道黑影悠哉游哉荡到近前,猛地跳出来,沉声便是一声断喝:“站住!”......

    李翼驾车钻进玉皇山庄,见路越来越窄,只好按指示牌将车驶进了车库。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停好车后,三人从车里下来,看着满眼数不清的超级豪车,只当是一脚踏进了展览馆,哪里还记得正事!目不暇接好不容易逐一欣赏过去,最后总算在一旮旯里见到了陈子昂的座驾。

    季玉便笑:“他还敢把车大摇大摆停在这里,我真是佩服他的勇气!”

    陈边边亦笑,“未必!我看他还是有些自惭形秽的,你不见他将车藏在了角落里。”

    三人睹物思人,才想起上玉皇山庄干什么来了,于是火急火燎奔出车库。却见石径纵横,不知抬足何往。李翼便建议一人一条道分头行动。季玉亦附和。陈边边却极力反对:“黑灯瞎火的,你们想吓死我啊?”

    季玉听了切齿笑骂:“你每次不分场合把我和孟皓然使唤得团团转怎么不见胆小?”

    陈边边嘿嘿乐道:“我连最亲近的人都不敢欺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季玉寻思这几天陈孟二人嘴里整天鬼鬼祟祟石头长石头短的,该不会是趁夜黑上玉皇山挖什么石头去了吧?于是对陈边边和李翼定定道:“我们往玉皇山方向走。”

    陈边边不解,连问为何。季玉眨眼道:“有山必有石!”陈边边立悟,见李翼一头雾水地轮番盯了自己和季玉看,便啐道:“看什么看,我俩脸上有石头吗?”

    李翼不假思索道:“有!”

    陈边边大惑:“什么石头?”

    李翼先伸二指、再伸四指,笑得两肩乱耸:“两块白玉,上嵌四颗黑宝石。”

    “打死你这个小sè鬼!”季玉和陈边边闻言芳心大悦,粉拳朝李翼连番擂去......

    一番打闹后,三人循着茂密树丛里的蜿蜒石径奔玉皇山方向开始一路跌撞前行。三双眼六条臂膀撒开,其状宛若盲人摸象,机jǐng又似夜间觅食的山猫。足是费了一番功夫,其间数次摸上死胡同几折几返,终于登上通往玉皇山的“康庄大道”。

    没走多久,便觉眼前豁然开朗——目之所及,除不远处有一院墙横亘,四周已难觅遮目之物了。三人于是踞足远眺,但见百米开外堆烟泼墨、云山雾罩——正是玉皇山!

    季玉惊诧于玉皇山月夜中另类的景致,刚想开口赞叹几句,却听见李翼一声轻嘘“有人!”忙捂嘴探头循了他的指端望去,果见不远处的树丛边有一黑影正伸头躬背朝前窥探,神情甚为专注。

    三人以为发现了陈子昂和孟皓然的行踪,既惊且喜,赶紧轻手轻脚躲进旁边的一堆灌木丛,唯留六只乌溜溜、亮晶晶的眼珠于黑影周边逡巡,却始终没有发现另一道黑影。

    陈边边便附在季玉耳边悄声纳闷道:“还有一个呢?”

    季玉眼睛越过围墙,见远远山脚有光亮传来,心想来玉皇山掘石头的看来还不止一个两个,便悄声揣测道:“晚到一步,探虚实去了。”

    二人正嘀咕得起劲,忽闻李翼又是“嘘”的一声,足是吓了一跳。“你想吓死我们啊?!”二人扭身刚想对李翼略施惩戒,却见他手指不停地往前面戳,忙歇了手瞪眼细瞧。

    此际月亮刚好钻出云团,季玉和陈边边真切看到三十米开外的围墙豁口缩着两道背影。那背影于二人各自心海曾千万次闪现,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陈子昂和孟皓然!

    “那树丛边的人......”陈边边一惊之下几近失声。

    季玉慌忙捂住她的嘴,悄声戏道:“看来我们还不是第一只黄雀!”

    “你是说他俩被人跟踪了!”陈边边顿时焦急万分,心想这两个家伙深更半夜跑来玉皇山庄蹲墙角定不是干什么好事,若让人逮个现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便想起身冲出去拯救二人于危险边缘。

    季玉赶紧按住陈边边,“你没见他俩趴在墙边无事看风景似的!或许这两个家伙早知道身后有人。”不过她心里亦十分忐忑,思谋着不管怎样好歹也得提醒陈子昂一下。正愁计将安出,感到脚下磕碜,顿时有了主意,于是触手在地上悉悉索索、左挑右拣摸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悄然立起身来。

    刚拉开架势卯足劲想朝陈子昂扔去,却听李翼道“他们动了!”季玉赶紧收手猴腰趴在陈边边背上,眼睛溜圆盯了前方,果见两道黑影鲜活起来,其状似yù打道回府。

    三人赶紧猫在灌木丛里屏声静气,借着明亮的月光,但见黑影越来越清晰。眼尖的李翼发现陈子昂手里握着一把洋锹什么的,不由窃笑,“陈总莫非想上玉皇山掘古墓?”

    “你要早死一万年还差不多!”季玉抬指,一个爆栗子结实敲在李翼后脑勺上。

    “迷途知返,好样的!”见陈、孟二人终于没有着那盯梢之人的道儿,陈边边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地来。眼瞅着迎面而来的孟皓然一手叉腰,一手还不断对陈子昂指指点点,一副领导的架势;而陈子昂肩扛手拎,点头哈腰,一副跟班模样,遂对季玉附耳调侃:“嗯,看来‘党指挥枪’是对的!”

    季玉不解,问此话何意。陈边边不语,只是指着愈走愈近的陈、孟二人吃吃猛笑。

    季玉忙探头细细再瞧,顿时明白,于是替陈子昂愤愤不平:“凭什么!”

    陈边边嘿嘿笑道:“就凭孟皓然是**员,又在zhèng fǔ喉舌工作。”

    “可他是青年企业家。”季玉早从杜若甫处探知陈子昂一直以未能混进革命队伍为憾,却也不甘示弱。

    陈边边义正言辞,“没有**,新中国在哪里都不知道。又何来他这个青年企业家!”

    见陈边边一副壮怀激烈的样子,季玉感到分外好笑,“瞧你这语气,好像新中国诞生还有孟皓然一份功劳似的!”

    “如果他早生几十年的话!”

    季玉辩不过陈边边,不觉郁闷:“我不也是**员吗,可为什么老被你呼来唤去?”

    陈边边头一撇,得意道,“因为我是mín zhǔ人士——**理应让着mín zhǔ人士。”

    “赶明rì我就**也做mín zhǔ人士!”

    “那我就争取早rì混进革命队伍!”

    “为什么?”

    “党指挥枪!”.....

    就在二人离题万里窃窃斗嘴正酣的当会儿,一旁恪尽监视职守的李翼悄声惊道:“那盯梢的黑影跳出来了!”

    二人赶紧歇嘴抬头,两对眼睛立刻发出四道电芒,齐刷刷朝各自心仪的目标shè去......

第八十二章 秋后算账

    月明起相思。

    陈子昂和孟皓然沿石径小道一路回走,望着一轮皎月,免不了想起各自心爱的人。正扯得来劲,忽闻一声断喝,着实吓了一跳。刚待循声细瞧,一道黑影已欺到身前。

    “宗总!”陈子昂和孟皓然不由同声惊呼。眼前这道黑影是越城电视和报端的常客,他俩一点也不感到陌生。

    “知道就好!”

    宗广厚冷冷喷了一口鼻息。此刻,总算摆脱了蚊子没完没了sāo扰的他,心里竟莫名生出虎口脱险般的轻松感觉。于是双手叉腰,橘皮眼袋里,两颗昏黄的珠子在孟皓然和陈子昂身上滚来滚去。望着眼前惊魂甫定的二人,一丝笑意从干瘦的脸上爬过,艰难有如越过万水千山——没有吓趴二人,他对自己刚才出其不意制造的惊悚效果还不是十分的满意。

    “这么晚了,你躲在树丛干什么?”孟皓然惊问。

    “这得问你们!”宗广厚游离不定的眼珠忽地瞄准孟皓然,稀松的眉毛和瘦削的鼻梁瞬间拧成十字,似随时准备开火。

    被跟踪了!孟皓然和陈子昂对了一眼。这才猛醒,此前身后那声轻响,并不是什么野猫耗子黄鼠狼弄出来的。

    但不知道他何时开始跟踪,是前晚,还是今晚?陈子昂如此想着,便笑道:“宗总好jīng神!白天rì理万机不说,晚上竟还有雅兴玩跟踪这种心跳的游戏。”

    “你是谁?”宗广厚觉得有必要先重朔一下对记忆的信心,便问。

    “无名鼠辈,不说也罢。”陈子昂微微一笑。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宗广厚拧紧眉头。他对眼前这位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并无恶感,甚至说有一些好感。本来他对孟皓然也颇有好感的,如果孟皓然去年不曝他在法国置有庄园的话。

    “前年、去年,市里举办慈善晚宴,我就坐在你后面的桌子上。”

    “哦,想起来了!”宗广厚多皱的眼泡立刻盛开两朵干菊花,“我说怎么有点面熟。”

    “两三天才想起来,我看您不服老都不行。”陈子昂歇下肩上的镐头,握了镐柄权当拐杖,笑嘻嘻望着宗广厚,出语别有用心。

    “我老吗?”宗广厚眉眼一瞪,两朵干菊花瞬间挤得七零八落,“要早一天见到你,我早想起来了!”

    这么说,他今晚才跟踪咱们。好在今晚时机不对,不然,还真被他偷窥得手!陈子昂见试探成功,心里顿时坦然,便和孟皓然相视一笑。

    “你们笑什么?”宗广厚颇感恼火。

    “但不知宗总刚才暗中盯了我们半天,可有什么收获?”孟皓然的语气透着难以掩饰的快意。

    当然大有收获!——老子上辈子欠下的蚊咬,刚才全他妈补上了!一听孟皓然这话,宗广厚就气不打一处来,点着他的鼻子数落道,“你小子,太不厚道!你说你啊,去年曝了我在法国的庄园,我还没找你算账。今天倒好,明知我跟在你们俩身后,却故意装作不知道,成心耍我是不是?”

    “我们不知道您跟在身后......”陈子昂笑道。

    “不许插嘴!”宗广厚喝住陈子昂,又点了孟皓然的鼻子继续数落,“你说你啊,本来去年我接受你《盯住你不放》栏目专访,是想侧面好好宣传一下我‘娃乐乐’集团成长壮大的艰难历程。可你倒好,四十分钟的节目,压根儿不讲我如何为集团的发展呕心沥血、殚jīng竭虑,通篇全他妈说我熬粥如何讲究,养胃如何上心。给人的印象好像我除了闭眼睡觉,睁眼的时间全他妈用去照顾肚皮去了!——你这是赞我还是损我?!这也罢了。片尾,你竟说我在法国购买庄园是想等哪天中国的稀饭喝腻了,好移民去喝正宗法式大餐的洋汤。真是一派胡言,纯他妈瞎扯淡!”

    “你当时不是跟我说,请人吃法式大餐时你就专喝汤吗?”孟皓然笑道。

    “法式大餐没有稀饭,我不喝汤喝什么?”宗广厚气哼哼道。

    “这片子播出前,你的公关经理看过,说非常好......”孟皓然试图辩解。

    “你不知道他因追我的秘书被我扇过两巴掌吗?”宗广厚火冒三丈。

    “我怎么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孟皓然笑着陪不是,“要不,你再接受我一次专访,我再好好为你做一个专题。”

    “免了!”宗广厚想也没想手便一挥。他现在的富贵程度,早到了深居简出的层次,躲媒体还犹恐不及呢。若早知道集团公关经理对被扇两巴掌一直怀恨在心且伺机报复,他上次压根儿就不会因其巧舌如簧而接受孟皓然的专访。倒是眼下孟皓然二人扛了镐头和铁铲深更半夜跑来玉皇山庄到底意yù何为,他倒是想一探究竟;再说,被蚊子吸去的诸多jīng血该喝多少稀饭才找补得回来,怎么着也不能白废。便道:“老实交代,你们今晚上玉皇山想干什么?”

    “你不是一直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吗,还何须我们多费口舌。”孟皓然说完和陈子昂会心一笑。

    “怎么,就许你整天盯着别人挖东刨西,我盯你一次就不行吗?”宗广厚胸脯一拍,显得理直气壮。

    “谁说不行呢。”孟皓然连冲宗广厚挤眉弄眼,“所以我们见你躲在树丛里,一直不敢打搅。”

    果然被发现了!我说这两个家伙怎么趴在墙边半天不见动静!听罢孟皓然的风凉话,宗广厚只觉胃里直泛酸水,点着他的鼻子哼道,“你小子,良心大大的坏!”

    “我良心还坏啊?”孟皓然大呼冤枉,“若不是照顾你年纪大,我们原打算在墙角蹲一宿的。你想,这后半夜,雾水大,天又凉,树丛里蚊虫又多......”

    “这么说,我还得好好谢谢你才对!”

    宗广厚想起适才被蚊子的一顿饱咬,一时气得眼歪嘴邪。趁孟皓然不备,抢上一步,一把扣住其右手四指,咬牙便是玩命一捏。

    孟皓然哎哟一声,但觉四指像是被铁索紧勒了一般,直痛得钻心裂肺。

    宗广厚瞅着孟皓然呲牙咧嘴的痛苦模样,不由快意大笑,“一报还一报,我们俩算是扯平了。”

    想他并非小肚鸡肠之人,况对孟皓然亦无十足恶感,既已略施惩戒,当下气也就顺了。至于去年那期《盯住你不放》一度让他沦为圈内笑柄之事,若不是今晚再次见到孟皓然,他都差不多忘光了。当然,这并非因他年岁rì长而至记忆衰退,乃是因为他刻意想将此事从记忆里抹去——辉煌腾达后的记忆篇章里,他已不容许有丝毫的污点。而此次“曝光门”事件,惯于自省的他事后立刻想清了归根结底错在自己——谁叫他出手那么重,两巴掌竟打松了公关经理四颗牙呢。

    想不到这病秧子整天喝稀粥,手劲还这么大!孟皓然吹着余痛隐隐的手指,心里大为惊奇。见宗广厚对自己一副前嫌尽释的神sè,便问他这“鹰爪功”是怎么练出来的。

    往事如风,不堪回首!宗广厚当然不想说这是自己当年顶风冒雨走街窜巷骑破三轮捏车把时练的,却故意摆出一副秘而不宣的样子,斜眼问孟皓然:“你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那好——”宗广厚微微一笑,“先告诉我,你们俩今晚扛了镐头铁铲来这里到底想挖什么。”

    “这......”孟皓然扭头看陈子昂。

    陈子昂一旁漾笑看了半天戏,觉得仍不过瘾,想听听孟皓然如何编故事,便冲他挤了一下眼,“既然宗总如此好奇,刚才又屈身熬夜替我们站岗放哨,我看据实相告又有何妨。”

    孟皓然心领神会,却皱眉几许,不知从何编起,只得一脚将皮球踢还给陈子昂,“我看,还是你说吧。”

    也难怪他,自进了这鹦鹉学舌、人云亦云的电视行当,做节目根本无需动脑,原本异常丰富的想象力,已是rì渐干涸了。

    陈子昂也不客气。他素知宗广厚平rì里为了养胃就差求仙问道,便想戏他一戏。略一沉吟后,故作神秘道:“前些rì有朋友介绍我一个偏方,说是包治百病......”

    “这么说,也能治胃病?”宗广厚一听包治百病,眼睛顿时放光。

    “那当然!”陈子昂眉头一耸,对宗广厚附耳细道,“尤擅治胃!朋友说,只要不是胃癌,一般的胃病,三贴即可断根。”

    “还有这等事!”宗广厚大喜,忙问陈子昂配方几何。

    陈子昂微一思索,便娓娓道来:“锦毛鼠尾一根,金背蟋蟀两只,赤蜂毒针三枚,蟾蜍肉瘤四颗,蟑螂卵五粒,蝇幼蛆六条,蜈蚣腿七段......”

    “这他妈什么偏方?”宗广厚越听越不对,皱眉打断陈子昂,“我怎么没听到一味顺耳的东西!”

    “人道忠言逆耳,良药亦如此。”陈子昂笑道。

第八十三章 良药苦口

    “万病皆因毒生,这叫以毒攻毒......”

    陈子昂刚一张嘴,孟皓然便知他用意何在。心里正笑得翻江倒海,见宗广厚质疑偏方,少不得替陈子昂帮腔。好在他去年采访宗广厚前,为投其所好,曾好好突击过几本中医专著——只可惜后来因采访时间所限未没派上用场。此际洋洋洒洒信口道来,竟是满嘴药香。

    “没想到你对中医还颇有研究。”听罢孟皓然一番海吹神侃,宗广厚对他不由刮目相看。

    “和您比,差得太远。”孟皓然脸sè故作谦虚而诚恳。

    孺子可交!宗广厚心里一乐,拍拍孟皓然的肩膀,“看来,我以后得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

    “您是说再接受我一次专访?”孟皓然喜形于sè。

    “不仅如此——”宗广厚凑到孟皓然耳边细道,“另外,我还可以告诉你牛雨的门户网站设有多少消费陷阱。”

    “如此我该怎么谢您!”孟皓然总觉得省内二号财神牛雨的财富近几年暴涨得有点邪乎,只可惜一直抓不到其违规经营的把柄,现在见宗广厚肯助自己一臂之力,当真是喜出望外。

    “你不是喜欢挖东刨西吗,以后外去,别忘了顺便替我刨几个养胃的偏方。”宗广厚半真半假笑道。

    “眼下就给你一个!”孟皓然嘿嘿一笑,推推陈子昂,催他赶紧把偏方说完。

    “就怕宗总未必肯信。”陈子昂yù擒故纵,却不肯接着说。

    老子还有什么不肯信的!宗广厚一听这话,心里便沸腾开了。想他现在坐拥百亿家私,却不能有口腹之享,治胃病的方子少说也试过几箩筐,却是丝毫不见起sè,正rìrì妒天恨海呢!别说眼下这不中听的偏方里确有几味中药药引,饶是现在有人敢当面对他说干牛粪能治胃病,他兴许也会熬进粥里一试。

    只是,这番“幽”思对心机深重的宗广厚而言,唯能天知地知自知耳,所以他出语故作疑虑重重,“这偏方......听起来也实在过于荒诞。”

    “真理在没有验证前,听起来大都很荒诞......”孟皓然哪知宗广厚此刻是如何想的!一见他面sè犹疑,少不了又是一通说道。

    宗广厚好歹耐着xìng子听完孟皓然的鸿篇大论,对偏方越发思之若渴,忙对陈子昂道:“既如此,何妨说完。”

    陈子昂却斯斯艾艾,一副yù说又止的神情。这越发撩得宗广厚心里痒痒。却也难怪他,久病思良方!本来他对眼前这位英俊异常的年青人突兀提及所谓治胃偏方还多少抱有一些戒备心理的,此际便是一点也不设防了,只是连催陈子昂快快道来。

    陈子昂又如此这般一番推辞,最后装作实在挨不过的样子,方道:“蚂蟥吸盘九圈,铁牛须十根,蜥蜴鳞甲十一片......”可谓什么恶心说什么,直说到“蛤蟆涎二十滴”后,觉得这偏方的药引也该差不多了方歇。

    “这如何入药?”宗广厚用心记下偏方后,关切问陈子昂。

    “晾干碾粉,干锅焙烤,汤勺服之。”

    “那蛤蟆涎呢?”

    “这一干粉末如何下咽?当然得有润喉之物!”陈子昂不假思索道。

    蛤蟆涎润喉?!宗广厚听罢不由骇得汗毛直竖。不过,此刻求药心切,一时也顾不得细想,又详问诸药引获取可有哪些讲究。陈子昂自是对答如流。

    宗广厚一一默记于心。这才想起,闹了半天,还不知道眼前之人姓甚名谁。不然,以后对偏方万一有什么不解,可怎么讨教?再者,若此偏方真有一rì让自己胃口大开,可如何感谢人家?便道:“都一起赴了市里两次慈善晚宴,还不知你尊姓大名。”语气甚是示好。

    “免尊姓陈曰子昂。”陈子昂朗朗答道。

    “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宗广厚皱眉苦思,却是半晌无果。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孟皓然见状及时提醒。

    宗广厚恍然大悟。暗度此人竟敢和古代著名诗人齐名,家道渊源定是不浅,仅此一点,人品该差不到哪里去。又想市里也就举办了两次慈善晚宴,此人竟一次不拉都去了,至少良心也坏不到哪里去。心里如此一折腾,不仅对偏方深信不疑,且对陈子昂好感更甚。便玩笑道:“看来我俩还颇有缘份。”

    “是啊。”陈子昂知他指今晚的不期而遇,亦笑,“前两次见面都是我躲在您后面,今晚倒是您躲在我后面了。”

    宗广厚闻言sè窘,指了陈子昂手里扶着的镐头嘿嘿干笑:“你一身光鲜,却扛了这玩意,谁见了不感到好奇!”

    早料到你是这么想的!陈子昂心里嘿嘿笑着,也未等宗广厚再次发问,便顺水推舟就着胡诌的偏方瞎编起来。说什么家父年老体弱,胃口rì衰,本想早rì玉成偏方孝敬老父,无奈该偏方药引奇绝,集之不易。好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凑齐十九味药引,却仍有一味苦觅无着,所以就扛了镐头上玉皇山庄来了云云。

    原来如此!宗广厚不觉仰天对月吐了一口长气,似久悬的好奇心得到极大满足。不过,他心里一波好奇刚歇,另一波又起,于是笑眯眯看着陈子昂,语气显得尤是客气,“不知陈老弟上玉皇山想掘哪味药引?”

    “金背蟋蟀。”

    “为什么不白天来?”

    “这你就不知道啦。”陈子昂道,“这金背蟋蟀恶光而喜黑,尤是月黑风高叫声愈欢。其鸣三高一低,状若呼天抢地......”

    还有这等事!宗广厚侧头抚鼻,暗自惊奇。忽眼泡一裂,作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你们两位刚才为什么墙角一蹲老半天了。”

    陈孟二人暗自窃笑,对了一眼后齐问宗广厚:“为何?”

    “你们——”宗广厚手指轮番点着陈孟二人,脸上难掩得意,“在捕捉金背蟋蟀的叫声。”

    “姜果真是老的辣!”“您的联想力如此丰富,没成作家真是可惜。”陈孟二人一唱一和,两顶高帽不约而同朝宗广厚稀松的头顶扣去。

    高帽质地不同,却是一样的熨贴。宗广厚戴了感到异常舒坦,却也并未因此而至头晕,遂不屑地哼哼:“若真当了作家,我他妈今天还能住进玉皇山庄吗?!”

    自当年因贩卖电子表被厂里宣传干事贴过大字报后,宗广厚心里便对舞文弄墨之人甚为轻贱。

    “这倒是大实话。”陈子昂感慨道,“想当今中国的文坛泰斗莫道老先生,一辈子爬格子爬得手残顶秃,可谓著作等身,但倾其码洋所得,亦不能在běi jīng购一四合院耳。去年好歹凭《瘦rǔ削臀》拿了个令吾数辈国人足可含笑九泉的诺贝尔文学奖,才勉强挤进中国的亿万富豪榜。不过论其现有财富,还不够宗总一年陪范市长吃饭开销的。”

    老子现在最熟就是腌菜坛子!见陈孟二人一感一叹扯到文坛,宗广厚大皱其眉,却又苦于插不上嘴,不觉倍感无趣,便借故小解疾走开去。

    陈孟二人相聊正酣,起初不以为意。见其久去不归,免不了回头张望,却见宗广厚远远在他们身后的石径边探头探脑走走停停,还时不时地倾耳细听。孟皓然悄声道:“他干什么?”

    陈子昂窃笑:“他在找金背蟋蟀。”

    “还当真了!”

    “人生最憾事莫过于有福不能享。”

    “你这招也太损了!”

    “还别说,保不定这方子真能治他的胃病。”

    “也是,如此恶心的东西若敢吃,那以后他胃里还有什么东西不能装的!”

    二人正窃窃私语,宗广厚走了回来,一边走一边煞有介事地整着腰带。

    “拉泡尿怎么这么长时间?”孟皓然故意问。

    “等你有了我这年纪,能不能拉都是问题!”若换了平时,听到小辈如此不敬之辞,宗广厚定要将其训得狗血喷头。不过此刻他心里另有所系,也无暇计较,不悦地剜了孟皓然一眼后,便堆笑问陈子昂,“陈老弟啊,刚才小便时我细听了一下四周,怎么不见有你说的那种叫声?”

    “要有,我们还会空手而归吗?”陈子昂两手一摊,故作遗憾。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金背蟋蟀?”宗广厚突兀发问。

    “越城有山,曰玉皇;四野产促织,其贵者金背赤足,鸣若妇恸。”陈子昂信口胡诌,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什么古籍上写的?”

    宗广厚虽和孙悟满一样没念过几年书,但做老总后为了统御手下十数万众,手不释卷,竟是一rì不辍。他当然知道陈子昂嘴里琅琅上口说的是古文,而那所谓的促织便是蟋蟀。

    “《越地异物志》。”

    “越城有这本古志吗?”

    宗广厚藏书汗牛充栋。为了解密布全国的分公司所在地的风土人情,尤喜收藏地方志。至于集团大本营越城,古至三千年前的越城城郭图,新直最近出版的越城黄页,家里更是概无遗漏。并常以此炫耀于人。他原以为自己为搜罗越城的地方志就差掘地三尺了,不想至最后竟还有漏网之鱼,心里当下大为惊诧。

第八十四章 马无夜草不肥

    “等你那天挖得了金背蟋蟀,我定与你一睹。”陈子昂开心笑道。

    “咱们可是君子一言!”宗广厚喜出望外,握了陈子昂的手一番猛摇。

    “四马太少,应是万马难追。”陈子昂海誓山盟。心想,子虚乌有的东西,你到哪里挖去!

    话既如此,宗广厚少不得细问掘金背蟋蟀这罕见之物有何要领。

    陈子昂瞎编一气,最后归结道:“关键就一点——夜深人静,月黑风高。”说完,指指此际银盘似的月亮和玉皇山脚如昼的灯光,又道,“像今晚就不行——太亮!”

    “他妈的,这帮家伙!也就干刨坟掘宝这等勾当如此上心,办桌面上的正事怎不见他们这么夜以继rì?!”宗广厚踮脚朝灯火通明的山脚看了一眼,想起市里和自己在集团产权分配谈判上扯皮至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掘宝!”孟皓然以为宗广厚窥知到什么,心里一惊,却故作不以为意地说,“他们是准备恢复那垮塌的山体。”

    “恢复垮塌的山体!”宗广厚满口怨气就差把头顶的月亮熏下来,“哼,鬼才信!这山都垮一年多了,要恢复一天盖一勺土也早恢复了,还轮得到今天柄灯夜战?!”

    陈子昂虽不是勘探队一份子,却也觉得眼下确有严守玉皇山秘密的必要,便也附和孟皓然睁眼说瞎话,“国庆节快到了,听说市里这次确实想复原这垮塌的地方。”

    宗广厚对陈子昂深有好感,见他亦如此说,不由有些信了,却仍是一脸的忿忿然,“他妈的,这帮家伙,临时抱佛脚来得个起劲,早干什么去了!”

    宗广厚话里话外发泄着对市里的不满,陈子昂想他定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好奇之下忍不住试探着问,“市里......为难你了?”

    “岂只是为难?!”宗广厚满腹牢sāo顿如决堤洪水滔滔不绝......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总算听宗广厚啰里吧嗦道完事情原委,孟皓然关切问。

    “你还好意思问!”宗广厚没好气瞪了孟浩然一眼,“就你那屁专访播出后没几天开始。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你这期节目惹的祸。”

    陈子昂想了想,脸上漾起一丝笑意,“完全有这种可能,不然事情不会这么巧。”

    “那你说毛病出在哪里?”宗广厚刚得一偏方,想再得一偏方,忙朝陈子昂倾过身去。

    陈子昂附在宗广厚耳边如此这般一番细说。

    “这能管用?”

    宗广厚听罢,面光的一撇弯眉、鼻根和张着的嘴瞬间拧出一个生猛的问号。

    “未必管用,但不妨试试。”陈子昂背剪双手,仰首望天抬了抬脚跟。

    宗广厚弹额微忖,不由怦然心动。陈子昂话语里藏头缩尾的自信像贴身秘书半遮半掩的胸部撩拨着他的神经。他飞速地拨起心里那把无刻不在的算盘,并很快得出结论:此方竟和他捐几亿请范市长吃饭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看得见的代价很惨痛,看不见的效益很巨大!于是牙一咬,毅然决定:此方亦得一试!

    真是马无夜草不肥!没想到偶尔玩一次跟踪,收获竟如此巨大!宗广厚窃喜之余,忍不住对陈子昂再次细细打探。但见他目若星辰、面如朗月,身修体硕、神丰气逸。此刻戳在眼前,真宛若天神下凡一般。心里不由嗟叹,“上天遣汝助我耶?”

    这眼神何其相识!瞅着怪怪看自己的宗广厚,陈子昂不由得想起了孙悟满。他不能读懂这复杂眼神的所有含义,但有一点却看得异常明白:对身家巨万却买不来健康和已失的韶华,俩人有着同样深深的遗憾。

    “我们走吧。”孟皓然不知道陈子昂跟宗广厚嘀咕些什么,心里分外好奇,当着宗广厚的面又不便发问,便捡起陈子昂不知何时扔到地上的铁铲。

    一见二人要溜,宗广厚才记起心里还有一结未解,忙挽住举步yù走的陈子昂,指了大雾弥漫中杳不见影的‘天字一号’,神情热切地问他:“你是这土地庙——不,‘天字一号’的新主人?”

    “你觉得我配住我就是,你觉得我不配住我就不是。”陈子昂嘿嘿笑道。

    舍你其谁!?有心和陈子昂叙叙忘年交的宗广厚正憾整个玉皇山庄全他妈肥头大耳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的,一听大喜。戏道:“我看孙悟满就这事还像人做的!”又想自己眼下那邻居、脸上除了毛少几根其他零配件生得和猴子简直没有任何两样的牛雨若换成陈子昂该有多好!当下暗暗决定,从明天开始,取消坚持了一年多的对“天字一号”的诅咒早课。

    “你原来可不这么想......”孟皓然冲宗广厚连连眨眼。

    原来,王昌临虽未敢将宗广厚为门牌之变破口大骂孙悟满的事如实上报,却是一滴不漏地讲给孟皓然听过了。

    “住嘴!”宗广厚当然知道孟皓然想放什么屁,生怕他口无遮拦让自己在陈子昂面前难堪,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直哼哼:他妈的,老子在你面前都快成“皇帝的新装”了!

    陈子昂早从孟皓然处详知关于“天字一号”的点点滴滴,此事自然也不例外。本yù借此再好好涮涮宗广厚,又想他方才对自己的一番言谈举止既亲且善,当真是没有一点拿大和过份之处,便觉十分不忍。兴意阑珊褪去,顿感肠胃饿鼓齐鸣,便扯了孟皓然对宗广厚玩笑道:“宗总可有雅兴再跟我俩上酒桌?”

    恰此时,凉风四起。一团浓云朝皓月袭来;山脚的光亮似也弱了许多。宗广厚见状心里不由一动:月黑风高!他想留下来再捕捕那金背蟋蟀的叫声,便笑着冲陈孟二人连连摆手,“你们吃香喝辣狼吞虎咽,我喝汤舔粥干瞪眼——这他妈也太不公平了!不去!”说罢,背身哼起小调,沿石径小道悠然荡去......

    “你刚才给他出的什么主意?”刚待宗广厚转身,孟皓然迫不及待问陈子昂。

    “真想知道?”

    “废话!”

    “那你替我扛了镐头。”

    孟皓然忙接过陈子昂肩上的镐头。

    陈子昂道:“我要他马上把法国的庄园抛掉。”

    “为什么?”

    “现在借上市套现,再移资海外的超级富豪国内还少吗?”

    “你是说市里担心他有移民倾向,所以故意在产权谈判上拖而不决?”孟皓然似有所悟。

    “完全有这种可能。”陈子昂道,“所以我要他卖了庄园,再向范市长上书表明绝无移民海外的心迹。”

    “如此说来,还真是我那节目惹的祸。”孟皓然先是一脸歉然,随即便愤愤不平,“这范仲离也未免太杯弓蛇影了。”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陈子昂肃然道,“当你一个决定可以左右一个千亿集团的盛败兴衰的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该去给市长当助理。”

    “所以我现在天天盼着你高升。”......

    一番打趣后,孟皓然惋惜道:“现在欧债危机,市场低迷。若宗广厚急着将庄园脱手,损失定然不小。”

    “相比‘娃乐乐’集团上市后的如鱼得水和高歌猛进,这点损失唯九牛一毛耳。”

    “若此计奏效,宗广厚该怎么谢你!”孟浩然及时畅想。

    陈子昂笑,“到时你建议他将‘天子二号’送给我不就完了!”

    “你当他是孙悟满啊!”孟皓然白眼猛翻。

    陈子昂拍拍孟皓然的肩膀,嘿嘿乐道,“一个深受脚痛之苦,一个饱尝胃挛之忧——你不觉得他们俩现在很像吗?”

    孟皓然听罢愣愣,旋即大笑......

    陈子昂、孟皓然和宗广厚在十几米开外的石径上一站就是月老天荒,这可害苦了季玉、陈边边和李翼。三人匍匐在灌木丛里,大气不敢出、大头不敢抬,唯透过灌木枝的缝隙极是费力地瞅着那三条黑影在眼前手舞足蹈、唾沫飞溅,却偏偏听不清他们聊些什么。

    尤不可堪者是那铺天盖地的蚊虫,直咬得三人肚里哭爹喊娘,却又不敢有丝毫的动弹。想三人自打小荷才露尖尖头起,虽非rìrì口衔怀揣,亦颇为父母敝帚自珍,何曾受过此等煎熬!心里当真是苦不堪言。

    于是陈边边和李翼纷纷心响退堂鼓。季玉虽被蚊子叮得焦头烂额、锐气大减,仍是勉力苦撑,想为山九仞曙光在前岂能轻言放弃!于是陈边边说我脖子痛受不了啦,她便鼓励答曰:想想刘胡兰!李翼说我身上痒熬不住了,她便激励答曰:想想邱少云!陈边边和李翼眼前浮现英雄形象,顿时豪气干云,也不再言退,不过难捱间仍是免不了悄声抱怨。

    陈边边说,刚才该带顶蚊帐来。季玉答,刘胡兰躺敌人铡刀带枕头了吗?李翼说,刚才该带罐灭蚊剂来。季玉答,邱少云卧敌阵草丛带灭火器了吗?陈李二人汗颜无地,缄口无语,遂效仿季玉猴首不屈不挠盯了眼前不远处三道黑影,其状似yù与天地共存亡......

    就在三人身僵体硬即将升度为玉皇山庄卧地佛的时候,终见陈、孟和另一道不明身份的黑影分道扬镳了!季玉等喜极,却不敢言,于是相互抖拳以示祝贺。

    屏声静气迎来两道黑影由远及近从眼前的石径掠过,再目送两道黑影由近及远融入无边的黑幕。灌木丛后,三颗脑袋先是步调一致jīng准似无声的钟摆,随即便绿头苍蝇似地乱拱乱撞起来。

    三人连蹦带跳、蓬头垢面从灌木丛里蹿出,其如释重负、激动莫名似劫后余生。足是一番摇头晃脖捶腰捏腿后,三人唧唧呱呱、东倒西歪直奔车库。一路上,陈边边将身子挂在季玉肩上气若游丝不停哎哟。李翼见状想帮季玉一把。陈边边顿时气冲牛斗:“怎么,你想沾老娘便宜?”

    三人跌跌撞撞进了车库,体力尚可的李翼自告奋勇,蹑手蹑脚先去看陈子昂的那匹灰sè宝马还在不在。一见不在,三人放下心来,悠哉游哉蛰进车里开始清点今晚跟踪的战果。不一会儿,战报出来了,结果令人振奋:

    李翼,头顶碎叶三片,荆棘头五颗,小虫一条,脸上红点十五处,身上起包九十三个,挠痕七十二条,裤腿污迹十二块,膝盖泥印两块。

    陈边边,发间碎叶六片,荆棘头九颗,脸上红点十八处,脖子挠痕二十一条(他处挠痕待回去洗澡时再行清点),身上可摸疙瘩一百零八个,裙子草汁三十三处,另有皱褶N条。

    季玉,发内碎叶四片,旱螺壳一枚,荆棘头十一颗,脸上红点十三处,脖子挠痕十七条(他处挠痕待回去洗澡时再行清点),身上可摸疙瘩八十一个,裙子草汁三十五处,另有皱褶N条......

    三人各自通报完战果,接着总结了趴在地上避免太累的心得,随之便感叹邱少云当年趴在敌阵草丛面对大火不吭不动直至烧死的英雄壮举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尤是陈边边和李翼,本来二人对这种暗无天rì的跟踪已然失去了信心的,经此一番感慨后,却又变得雄心万丈起来。季玉倍感欣慰,与二人一一击掌以资鼓励。

    终于触到美人手了!和季玉击完掌后,李翼尤为亢奋,殷切问:“我们现在却哪里?”

    季玉定定道:“上医院。”

    陈李二人瞋目yù裂,“上医院?!”

    季玉笑问,“你们不觉得这里的蚊子咬人特别厉害吗?”

    “好像是和别处的蚊子不一样。”陈李二人手触蚊咬处,但觉又痛又痒,不由连连点头。

    “这就对了!”季玉道,“你们也不想想这玉皇山庄住的都什么角sè,蚊子喝过他们的血,能不染上霸气和浊气吗?所以我们得赶紧去打打预防针!”

    李翼慌忙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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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高处不胜寒

    武岭在玉皇山垮塌处忙到午夜将近,又马不停蹄赶到省府参加了一个临时紧急会议。

    武岭之所以能列席这个最高级别的地方会议,乃是因为下一步的揭秘工作还得全仰仗他和他的团队。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一干对世间俗务拿捏起来驾轻就熟、游刃有余的地方大员,对如何应对眼前这个横空出世的天外来客一点经验也没有!理智告诉他们,这种关乎国家安危的非常事件,最终非得军队介入不可。何况,如果玉皇山下埋着的物体是天外来客的结论着实的话,就不仅仅是关乎国家安危这么简单了!

    与会者聊聊数人,除了范市长,其他几位皆是省委主要领导。会议的议题简单而明确,就一个:玉皇山隐藏着如此惊天秘密,下一步该怎么办?因为干系重大,所以与会者无不神情凝重;又因此事亘古未见,所以与会者纵人人涵养极好,亦难免露出一股难以按捺的兴奋。

    会议开得简短而高效。与会者人人阅历丰富、满腹经纶,高瞻远瞩、思维缜密,一番细致、热烈的讨论之后,便为下一步的行动定下了基调:第一,兹事体大,迅速上报;第二,凶吉难测,继续保密;第三,为明真相,加紧解密。

    武岭走出省zhèng fǔ时,兴奋和激动难以言喻。他甚至有些惴惴不安:与会者一直认为,他这个微服将军是下情上达的不二人选。因为他不仅一个电话能直接打到“天字一号”首长那里,而且还是唯一一个明确放言玉皇山下埋着的物体是天外来客的人——舍他其谁!

    回到研究所后,武岭虽没有像简所长上玉皇山考察时那样香汤沐浴,却也好好地洗了一个澡。纵然不是入朝觐见,但闻其声亦如仰其人。对最高首长的崇敬与景仰让他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他必须以最好的jīng神状态去拎起自己办公室那部即便铁锤也难以损之分毫的红sè电话机的话筒。

    洗完澡后,武岭来到卧室。远离妻儿的军旅生涯,让他的rì子过得异乎寻常的简陋与纯粹——他的家就安在研究所里。虽然按级别,上面为他在省高级军属驻地配备了别墅,可他拒绝入住,更不愿把家属接来。他在研究所并不宽敞的卧室里一窝数年,夜夜伴各类仪器的滴答声而眠。这在外人看来无异于苦行僧般的生活,他居然乐在其中,丝毫不觉枯燥乏味!

    衣柜打开。里面,那套熨烫得异常挺括的墨绿sè军服,金星闪耀,气宇庄严。他端详良久,像圣物一样将它小心取出,然后又像披挂上阵的勇士一样将它仔细穿上。慢条斯理地,一丝不苟地。动作轻柔而沉稳,神情果决而肃穆。

    如果说作风严谨、生活单调的武岭平时还有什么爱好的话,那就是侍弄柜子里他并不常穿的几套军装了。rì头好的时候,他会把它们拿出来晒一晒;如果见到哪里起了皱褶,便会拿熨斗烫一烫;再不然就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穿上军装在研究所的大院里巡视一番。其实院子里除了几个幽灵般出没无常的守卫之外,什么人也没有。可面对一草一木,他却仍像检阅千军万马般步履铿锵、神态威严。

    这世上,什么衣服穿得久了,都会令人产生腻烦。唯军装除外。几套款式大同小异的衣服翻来覆去,一穿就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非但不感到乏味,待要脱下时,居然还恋恋不舍、yù辞还休。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是一种什么情结,居然令上到花甲老人、下至华茂青年在作别这身橄榄绿时无一列外的如此yù罢不能、黯然神伤?

    ——多年以前,当风华正茂的武岭带着满腔热血、抑或还有几分冲动和新奇穿上军装的时候,每当见到许多退伍老兵作别军营时无不热泪纵横、情浸衣衫的场景,便忍不住这么痴痴地想。

    他甚至亲眼见证了一个在战争年代威震敌胆、屡建奇功的整编师在大裁军时被裁拆的感人场景:当集体复员的命令颁布之后,偌大的广场顿时恸声震天、泪流成河;大至校官、小至列兵,那份对橄榄绿难说再见的情怀,真是让天地动容、rì月震撼!

    多年以后,已被军营打磨得剑锋凌厉的武岭被一纸命令派往欧洲留学、当他暂别rì渐迷恋的橄榄绿时,一种不忍割舍和难以名状的伤感涌上心头。他忽然一下子大彻大悟:军装之于军人,已远非普通的蔽体之物。它代表着忠勇无畏、舍生忘死。只要穿上它,生命便已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国家、属于人民、属于脚下这片土地。

    人之一生,还有什么活法比这种“铁肩担道义、英魂卫家国”的生活更有意义?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多老兵复员时什么都可以舍弃,包裹里却无一例外地必带上几套已经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了——这是他们激情飞扬的青chūn记忆,这是他们光荣岁月的永恒纪念,这是他们无悔人生的不朽见证!纵然破败得只剩一丝一缕,在以后回归平淡rì子里,那旧军装也将是他们永远的jīng神图腾!

    人靠衣装、马靠鞍装,还真不是虚言!平rì里衣着极不讲究、看上去甚至有些邋遢的武岭,一旦戎装加身,立刻显得容光焕发、英气逼人,与微服时文弱的学究模样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他在镜前仔细端详自己的着装,眼神自信而挑剔。最后,他正了正帽沿,又摸了摸肩上的金星,再在原地转了两圈,确信自己的着装毫无瑕疵后,方朝办公室走去......

    眼前的红sè电话机除了颜sè有些刺目外,和普通的家用电话机并没有什么不同,它看上去甚至有些过时。这部电话搁在这里多年,他还只用过一次。那次是因为他和他的团队获悉M国研制出了最新型隐形战机、并成功破解了其隐身技术。

    今天,是第二次!

    话筒轻巧灵便,触手可及。可武岭却感到仿佛即将拎起千斤巨椽。他不由定神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毅然抬手。手在空中悬停数秒,随即,毅然决然向话筒伸去......

    一个小时之后,武岭现身越城近郊的军用机场。

    电话里,他已经得到最高指示:此事亘古未见,惊天动地。吉则惠及万代,凶则危及人类。须慎思、慎察、慎处之。电之不详,来京面陈。速切!

    皓月当空。当武岭登上军用飞机的玄梯时,抬眼远望深邃的苍穹,不由得想起苏东坡那首著名的咏中秋诗,脱口吟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他这才意识到,那个自己梦想起飞的地方,已经好久没有回去过了。多年来,神圣的使命和责任,让他根本无暇旁顾。他甚至连家也很少回,更别说照顾家庭、孩子、还有数十年如一rì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亲密爱人。

    “高处不胜寒!”武岭的身影没于机腹,一声叹息绵远悠长。

    一阵震耳yù聋的咆哮过后,飞机带着尖利的呼啸刺向夜空。皎洁的月光下,透过玄窗,武岭清晰地看到玉皇山高大的魅影在冲他诡笑;山脚,一团灯火依稀闪烁——那是他的团队在rì夜不停的忙碌。

    武岭连夜从běi jīng赶回来时,越城正沉睡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没有人知道他此次běi jīng之行都干了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天字一号”首长对他又是如何耳提面命的。只知道他去时乘的是一架小型军用座机,回来时却是乘的中型军用运输机;而且,军用机场戒备森严,明显增加了jǐng力。

    飞机降落时,越城正值大雾弥漫,一干难辨容貌的身影从飞机下来,迅速钻进了已经等候多时的车队里,随即便消失在茫茫夜sè中。

    有好事的出租司机见有一溜军车在路上疾驰,便跟上去想一探究竟,却在离玉皇山不远处的道口被荷枪实弹的军jǐng拦了下来。

    范市长的家就在天湖边上一处幽静院落里,离马路仅有百米之遥。习惯早起的他,当时正穿着睡衣在阳台上望着数百米开外的玉皇山出神,所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了然于胸。不过,军、地互不干涉,他这个越城的父母官无权过问军队对个别道路进行临时交通管制意yù何为。但他知道,那浩浩荡荡的军车队伍必是冲玉皇山而来;而且,他还知道,那车堆里,必有武岭,必有一跺脚、天地动的大人物!

    所以,第二天,当武岭来市府进行上情下达时,他便忍不住问了问。武岭呵呵一笑,王顾左右而言它,“听说当年乾隆下江南,是因为想尝尝越城的臭豆腐。此话当真?”范市长答非所问,“是不是冲着臭豆腐来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他既不是晚上乘飞机而来,更不是连夜乘飞机而去的。”

    言毕,俩人心照不宣,相视大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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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山介绍:
一省首富挖湖致山塌,竖日莫名脚痛,因百医莫治,遂求神问道。方士指点迷津,首富言听计从... 年轻富豪因与古诗人同名,神差鬼使意外获首富相赠千万豪宅。惶惑中,未期窥得山中惊天秘密... 当地政府惊悉秘密,如获至宝,使队勘察,顿时惊得惶恐无着... 历经磨难,首富脚痛原来另有隐情... 情场、官场、名利场,恩怨情仇、善恶美丑,一切尽在笑谈间...神之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神之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神之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