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夜尿浇出思想火花
“你知道他谁吗?”李参谋指了假山方向质问查理。
查理两肩一耸,哼道:“我管他是谁!光脚就不行!”
“他是中国的巴菲特!”李参谋脸上义愤填膺。
“他就是中国的希特勒,也别想光脚踏进凯撒皇宫!”查理严辞铿锵。
一直冷眼旁观的刘参谋早已从领班经理先前的奇怪举动中瞧出一丝端倪,而查理看似有理实则无理地拒绝他们进去,更是让他心里明白了仈jiǔ分。眼见李参谋脸红脖子粗地还想和查理争辩,便把他往边上一拉,然后对查理笑道:“你们当年的首相张伯伦可是拱手把希特勒迎进巴黎的哟!”
这是伟大的法兰西民族的耻辱!是现在连巴黎的跳蚤也不愿意提及的痛苦往事!查理被刘参谋一语击中要害,既愧且窘,一时竟无言以对!
刘参谋见眼前这只傲慢的高卢雄鸡一下子蔫了,不由开心一笑。于是一把扯过领班经理,眼神犀利如芒,“说!我们的包厢谁占去了?”
领班经理怯怯地看了查理一眼,小声对刘参谋说:“我不认识。”
恰此时,一泄为快后的孙悟满从昏黑的假山后转了回来。一听包厢被人占去,竟是一点也不生气。他径直上前拍了查理的肩膀笑道:“好你个洋鬼子,就是这样讲规矩的吗?”
在场所有人、尤其是查理,对孙悟满神态逆转大惑不解。
原来,刚才孙悟满胯下热流强劲冲击石头,竟然不小心撞出了几朵思想火花——严嗝嗝不远万里去国外打有中国特sè的社会主义饱嗝,不就是为了替中国人长脸吗?咱如今在自家门口,更不能没有礼数;至少,也不该和皮糙毛厚的洋鬼子一般见识!如此一想,他甚至有些后悔躲在假山后拉野尿了,本yù掐了激越的水柱,却是yù罢不能。转而一想,为自家土地增增肥力谁敢说三道四!遂理直气壮地任由脚下细流涓涓,可满肚子怒气却也泄得所剩无几。
孙悟满和风细雨,查理求之不得,于是真诚道歉,却是不卑不亢,“对不起,刚才我有个朋友来请客,而且一定要包房。我见你们迟迟未到,以为你们不来了,所以就......”
“重义气,我不怪你。”孙悟满摆摆手,笑嘻嘻问查理,“那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朋友叫什么名字?”
怎么,想找他算账吗?查理两手一摊,“对不起,无可奉告。”
“痛快点!现在怎么办?”习惯于跟在孙悟满后面乐享其成的薛仁建终于开了金口,上前一步对查理说,“你总不会让我们站在门口吃你的法式大餐吧?”
其实,这金口还真不是薛仁建自个愿意开的。无奈凯撒皇宫门口酒香扑鼻、喧闹盈耳,勾得他满腹馋虫倾巢而出、直扑喉头,他纵想嘴巴紧锁,亦是不能。
“要么坐一二楼的通桌,要么等包房的客人吃完,要么......”说到这里,查理见几人的脸sè变得非常难看,便打住了。
“要么怎样?”李参谋不耐烦追问。
“要么敬请他往,或是下次再来。”查理笑对四人,一脸真诚。
“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吗?”孙悟满笑脸一收。心想我看在你鼻子长得比我翘、汗毛长得比我多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倒不知天高地厚了!他顺手一把拽过李参谋,沉声吼道,“去!看谁占了我的包厢,把他轰出来!”
李参谋惧然失sè,踟蹰不前,“打架我不行,再说是哪个包厢也不知道。”
孙悟满气得抬脚朝他的屁股撩去,“那你每次拍马屁那么勇敢,好像从不担心被马一蹄子掀死?”
刘参谋一看情势不对,忙拉开李参谋,对孙悟满道:“算了孙总,万一包厢里坐的是你和薛总认识的人,岂不是双方都下不来台。再说,我们今天是来庆贺的,不是来置气的。”
“这话不错。”薛仁建亦劝孙悟满,“我看,我们就在大厅里凑合一顿算了。”说着便要拉孙悟满进去。
查理哪知孙悟满是何方神圣,仍是一脸执拗地拦了他,“先生,衣冠不整谢绝入内——这是我们凯撒皇宫的规矩。”
这世上竟有如此不通脾胃之人!孙悟满气得真想一拳砸塌查理翘得公鸡尾巴似的鼻梁。
刘参谋也未料到查理会如此冥顽不化,竟然输理还不饶人!于是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你讲规矩是吧?且抛开包厢的事不说!那好,我问你,正规的法式大餐有你凯撒皇宫这么吵闹的吗?”
查理不由自主道:“没有。”
“那我再问你,正规的法式大餐有用中国筷子的吗?”
“没有。”
“那我再再问你,正规的法式大餐有你这样奏《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吗?”
“没有!”
“这就对了。”刘参谋笑道,“你自己定的规矩自己都不愿意遵守,干嘛还要我们遵守?”
刘参谋这一军将得厉害。查理怔住了,一时竟无话可说。
“我看这样吧。”刘参谋见好就收,对查理道,“我们既不想追究你毁约的责任,也不想坏了你的所谓规矩,更不想听大厅里的吵闹。”说罢,拉了查理指指凯撒皇宫右侧高台一摆了石桌和石凳的凉亭,商量道,“你看在这亭子里给我们摆一桌如何?”
查理正担心僵持下去没办法收场,闻言顿时眼睛一亮: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忙一面叫领班经理赶紧派人张罗,一面热情万分地躬身请孙悟满上凉亭就坐。
孙悟满满肚子火气被查理一个哈腰摁得踪影全无,拾级上凉亭时,回头见查理的翘鼻子就撮在眼前,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笑道:“我终于明白你们法国人为什么叫高卢雄鸡而不叫高卢母鸡了。”
查理气得一个趔趄后脚悬空,熊身顿时压在紧随其后的薛仁建身上,薛仁建又将身子砸在随后的李参谋身上,三人顿时多米诺骨牌似地滚了下去。
目睹此景,孙悟满不由开心得哈哈大笑,对先一步立在凉亭的刘参谋喜滋滋道:“以后我们索xìng包了这亭子。”
“那再好不过。”刘参谋微微颌首,随即手一抬,遥指天湖远端如墨的山影,对孙悟满道,“您看,那是什么。”
孙悟满顺着刘参谋的指端望去,禁不住失声惊呼:“玉皇山!”
说话的功夫,跌落的三人爬起也走了上来。查理和孙悟满几人寒暄一番后正待走人,却又好奇这光脚者到底何路神仙,便把深有好感的刘参谋拉到一边嘀咕。刘参谋道:“你先告诉我包厢让给谁了。”查理道:“你问这干嘛?”“跟你现在一样,就是有点好奇,仅此而已。”查理偷笑:“是谁我不能讲,但包厢我可以告诉你。”“洗耳恭听。”“‘波尔多’。”查理又追问刘参谋光脚者谁。刘参谋笑答:“财神。”查理愕然,“财神干嘛光一只脚?”刘参谋反问,“你们十字架上的耶稣为什么光两只脚?”查理晕翻,掩面踉跄而去。
刘参谋回到亭子,孙悟满三人连问他刚才和查理嘀咕些什么。刘参谋据实相告,三人大笑。孙悟满甚是好奇到底何许人也、让这个查什么理的老毛子如此看重,就令李参谋上“波尔多”包房偷偷探看一下。
李参谋悠哉游哉踱进凯撒皇宫,不一会儿便鬼撵似地卷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奔上凉亭,对孙悟满兴奋地嚷嚷开了,“您猜我见到谁了?!”
孙悟满尤是不要看李参谋这种胸无城府、一惊一乍的模样,没好气道:“我猜你见到祖坟上冒青烟了。”
“您猜得一点不错。”李参谋了无生气,笑着卖起关子,“不过不是李家祖坟,是陈家祖坟。”
孙悟满三人莫名其妙,忙问李参谋怎么回事。
李参谋顾自戏道:“刚捡了一幢别墅,现在又捡了两个美女,可不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陈子昂?!”另三人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可不是!”李参谋道,“他正和两个超级美女在‘波尔多’其乐融融呢!”
“天底下真有这么巧的事?!”孙悟满惊奇不已。心里不由一阵后怕:好在刚才没有冲进包厢兴师问罪,不然这脸可就丢大了!
“看来孙总脚痛痊愈指rì可待了。”刘参谋笑道。
“此话怎讲?”孙悟满、薛仁建、李参谋六只眼睛齐刷刷盯了刘参谋。
刘参谋道:“巧即是有缘,有缘说明‘天字一号’卖对了人。既然卖对了人,脚痛康复自然不在话下了。”
孙悟满闻言大喜,戏道:“我说他签完合同跑得那么快,敢情早知我已经在凯撒皇宫替他订好了包房,所以迫不及待要躲到这里偷乐来了。”便兴冲冲问李参谋,陈子昂身边的两美女长得何许模样。
“哇!太美了!太美了!”李参谋连连摇头惊叹,一副犹不敢信的神情,“简直美得无以复加。国sè天香——空洞!倾国倾城——俗气!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于是坐下来眉飞sè舞,如此这般开始描述。
另三人立即向他探过头去......
第四十三章 侬本多情
“波尔多”包房内,对凯撒门口发生之事一无所知的陈子昂“奴才”扮得煞是得心应手。他忽而替季玉斟斟酒,忽而替季莹添添汤;刚替这个卸完空盘,又替那个换副刀叉。身影像公蝴蝶似地在季玉和季莹间飞来飞去,嘴里还时不时问这道菜是否可口、那道菜是否开胃......
季玉、季莹又要对付眼前的美食,又要支应陈子昂无微不至的照应,感到甚是累心。季玉便道:“我说查理为什么见了你那么高兴。”
“你说为什么?”陈子昂脸sè无比热切。
季玉用刀叉点了他笑,“你有当优秀服务生的潜质。”
陈子昂受宠若惊,“这么说,我还有进步的空间?”
季莹正全力以赴忙着对付眼前的香草田螺,却见那田螺在盘里滴溜溜地乱转,怎么也不能迫其就范。她感到甚是气馁,便对陈子昂道:“来,姐夫,你用手帮我按牢。”
季莹一声“姐夫”叫得亲切而自然,陈子昂醉得歪在椅上半天起不来身,好歹敛住心神走到季莹身边帮她在盘里捉了田螺,季莹却不动手,而是扬脸冲他甜甜一笑:“姐夫,你刚才转来转去好像一只田螺。”
“要不,让查理把我用香草煨了供你享用?”陈子昂狠狠地瞪了季莹一眼,随手将摁住的田螺捏起塞进自己嘴里。
“还我田螺!”季莹笑着舞起拳头朝陈子昂擂去,却未料他转身极快,自己用劲过猛,一拳落空,身子还差点从椅子滑落。
陈子昂和季玉不由哈哈大笑。
季莹玩心顿起,咬牙笑着起身便撵陈子昂。陈子昂岂肯轻易让她逮到!于是一个在前面撒开双臂大步快走,一个在后面一摇三摆碎步劲追。二人绕着桌子陀螺似地转了起来。
眼见就要逮住陈子昂了,却总在寸毫间让他闪脱,季莹气得牙根痒痒,便冲季玉连嚷:“姐,帮我扯住他!帮我扯住他!”
季玉便在陈子昂再次转到自己身后时一把薅住他,嗔道:“你就让她擂几下嘛!”
“我让她好好运动运动,这样胃口会更好。”陈子昂笑道。
“那你还吃我的田螺!”季莹拳头雨点般朝陈子昂背上砸去。
季玉也替自己的妹妹出气,拳头伸出却是轻轻的,柔柔的,似一团雪白的棉絮。
一抹柔情、两缕心香,拌着一阵杏雨梨花溅落在身。此刻,陈子昂就像一尊chūn天里的冰雕——阳光如此明媚,他无法抗拒地悄然融化......
随着jīng美的菜肴一道接着一道呈上来,一顿异趣法式大餐行将收官。三人将肚皮塞得了无缝隙,着实斩获丰厚。
季莹感觉嗓子眼似乎还有一丝罅隙,又塞了两勺甜点。心满意足后,想对刚才丰盛jīng妙的大餐作一番总结。可穷尽所思,竟无语能言,就要季玉替她想。季玉苦思良久,方道:“余音绕梁,三rì不绝。”
“这是形容音乐的——不算。”季莹咂吧着嘴说。
季玉道:“你听音乐有这么好的感觉吗?”
季莹想想也是,不由连连点头。又热切扭头陈子昂,“姐夫,你说说!”
“一江chūn水向东流。”陈子昂惬意地品着餐后茶。
“这是什么话?”季莹笑道。
“啊!美妙的感觉——就像chūn天里的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向东流去!”陈子昂站起来作激情澎湃状。
季玉季莹笑得差点晕翻。门外的服务生亦好奇地向陈子昂张望,以为他喝醉了。偏是陈子昂朗诵完还极其认真地问,“我诵得还可以吧?”这下季玉季莹受不了了,俩人跑到壁炉前的沙发上笑得是哎哟喧天,滚成一团。
这当会儿,查理一脸灿烂走了进来。一手拎了个非常jīng美的装满各式面包的藤条篮子,一手端了两个非常漂亮的香水盒子。
“你这是?......”陈子昂一边接过查理递来的几张卡,一边不解地笑问。
查理笑道:“两位美丽的天使幸临本店,怎么说我也得送点礼物。”
可不要小觑查理这份薄礼。单说这面包,就颇有渊源。据说,凯撒皇宫面点师的祖师爷是当年法国国王路易十六的御厨,其烤面包技艺当时整个法兰西无人能出其右。又据传,当年路易十六上断头台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再尝一片自己御厨烤的面包,却遭到监斩官的无情拒绝:我们起来革你的命说来说去就为了这片面包,岂能再让你吃革命胜利的果实!
至于那香水,则更是身含特殊使命。据说,它是凯撒皇宫法国总部为了顺利拓展中国市场,特意请高人为中国地方政要量身打造的无数糖衣炮弹中的一款,每枚价值数千欧元。
查理携无数枚这种“糖衣炮弹”来越城,却未料越城市zhèng fǔ甚为好客,对凯撒皇宫的落户竟是一路绿灯,端是没有给查理丝毫发shè糖衣炮弹的机会。眼瞅这挥发xìng颇强的糖衣炮弹行将失效,查理寝食难安。正急yù引爆几枚听听声响,却苦于无心仪目标。好在季玉季莹姐妹俩及时出现。不然,他这一美好愿望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实现。
“你把人家订的包房让给我,就已经是天大的礼物了。”陈子昂笑道。
“下次再突然袭击,我可帮不了你。”查理笑道。他本想将刚才门口发生之事跟陈子昂说说,又怕令他过意不去,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季玉季莹原不想要查理的礼物,可实在架不住他的一番真诚,兼之陈子昂在一旁劝说,只好收了。
查理欣喜之下,连双臂浓郁的汗毛也服了兴奋剂似的,一时显得格外jīng神抖擞。
陈子昂帮季玉拎了面包篮子,玩笑道:“你当他真是送你们礼物?他是在变相付你们劳务费。”
季玉季莹及查理愕然,“什么劳务费?”
“凯撒皇宫的义务宣传员。”陈子昂道。
查理仰头大笑,得意道:“我现在酒桌都摆到凉亭去了,哪还需要宣传!”
“还有这等事!”陈子昂一脸诧异。
“不信,你待会儿出门看看。”说着,便恭引陈子昂三人下楼。
“出来了!出来了!”
陈子昂携季玉季莹刚出现在门口,凉亭那边负责望风的李参谋便小声兴奋地嚷开了。
孙悟满和薛仁建见陈子昂正朝凉亭张望,生怕被认出,忙把头伏在桌沿,眼珠却仍是顽强地朝门口窥望。谁知二人不看不打紧,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李参谋他妈的说来说去都没说到点子上——陈子昂身边的两美眉压根儿不是人!她俩是天仙下凡,而且是双胞胎!
待啧啧称艳地目送陈子昂三人远去,孙悟满突然显得忧心忡忡。刘参谋惊问何故。
孙悟满气呼呼道:“这陈子昂整天和如此漂亮的两个女人缠在一起,还哪有心思看护神石!”便要刘参谋想想,看可否有拆散陈子昂和俩美眉的妙招。
刘参谋想也未想便肃然道:“‘愿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仙凡两界早已达成的共识。现在我们逆势而为,不仅有悖道德,更有可能惹来神怒。如此一来,您脚痛痊愈之rì不仅遥无可期,反而可能招致更大的祸患。”
孙悟满觉得刘参谋的话实为至理,不由面sè愧然。心想这陈子昂和俩美丽女子如此亲密,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成天住在一起也说不定。如此一想,心里一时生出无限怜香惜玉之意,便忍不住顾自喃喃起来:“这么娇嫩的身子怎么能睡地铺!”
刘参谋莫名其妙,忙问此话何意。孙悟满忐忑道:“我让王昌临劝陈子昂明天就搬进‘天字一号’。”
“千万不可!”刘参谋急道,“这样做太悖常理。悖常理则惹人生疑,人生疑则自然抗拒。想那陈子昂绝非庸碌之辈,如此小孩也不愿意干的事,他会俯首帖耳听您的招呼吗?”
“那你说怎么办?”孙悟满向来一头走到黑,从不朝令夕改,一时倍感为难。
刘参谋笑道:“赶紧收回‘圣旨’。”
孙悟满见李参谋不知何时坐到了身边,就一臂肘撞了过去,“马上给王昌临打电话!”
“怎么说?”李参谋忙掏出手机。
孙悟满一横眼,“这还用我教你吗?”
李参谋眼珠转了几转,拨通了王昌临的电话,“王总啊,下午孙总要你劝陈子昂明天上‘天字一号’打地铺是和你开玩笑的。他正真的意思是叫你催陈子昂抓紧时间装修‘天字一号’,而且越快越好!”
孙悟满听罢满意笑道,“我原以为你给我当司机或许会更合适——看来是我错了。”
获得老板如此首肯,无异于rì出西天。李参谋因激动而眼泛泪光。
忽然,远方传来一声闷雷,炸得凉亭四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噤。
刘参谋抬眼夜空,但见浓密的云团不知何时完成了集聚,原来的疏星朗月早已杳无踪迹;黑幕低垂,四野更是一丝风也没有。
他笑了:今夜,越城必有暴风雨!
第四十四章 美丽的误会
忙完夏天的夜市,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像往常一样,刘雨希走出电脑城后,第一个电话照例打给女友肥肥。
仍是不接!刘雨希不禁摇头苦笑,自己攒钱买房有错吗?他端是忘了,恋爱中的男人,压根儿就没有对的时候。
再打又是如此!刘雨希不由有些气馁,想继续和肥肥冷战几rì,却又思恋她睡裙下丰腴的玉体,便发了一条短信过去,“今天发奖金了。”
这下立即有了回应,“多少?”“四千二。”“嘁!我当是四万二呢。”“不少了,又可以买三分之一个平方了。”“是的,又可以放下一个抽水马桶了。”“这不是公司发的奖金!”“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说来话长。要不我上你家来?”“......,带一个大蛋糕来!还有,带一束花,不许一朵玫瑰满天星!”“花是不是免了,又不能吃!”“那你买你的抽水马桶去吧!”
......
“嗯!名牌就是名牌,用起来感觉都不一样!”香闺里,肥肥一边玩着季玉送的戴尔一边念叨着,兴头正浓。
“叮咚——”门铃响了。
“我量你也不敢!”肥肥嗖地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客厅开了门。
“亲爱的肥肥小姐,小可给你赔礼来了!”一大束玫瑰和一大块蛋糕后面,刘雨希的脸笑得像裂开的葵花瓣。
“这表现还差不多!”肥肥看到大蛋糕,眼睛都亮了。冲刘雨希妩媚一笑,玉指轻抬,“把花插到花瓶里。”然后上厨房拿了勺子,径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起了蛋糕。
刘雨希插好花,小心地在肥肥对面坐下,随即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叠钱,讨好地递给她,“下个月我再凑凑,买电脑就差不多了。”
“不用了,已经有人给我送了。”肥肥眼也不抬。
“谁给你送的?”刘雨希一下子紧张起来:不会几天的功夫就杀出程咬金来了吧?
“本小姐奇货可居!”肥肥心里暗笑,“你以为除了你,我就没人追了?”
“我们都那样了,你还......”
肥肥猛一瞪眼,“我们咋样了?我又没有嫁给你!”
“我们......”刘雨希更加紧张,一时手足无措。
“我和你——”肥肥的脸一红,扭头“哧”地笑了起来,“逗你玩呢!”
刘雨希如释重负,猴巴巴跑到肥肥身边坐下,搂了她的腰,又趁肥肥忙着吃蛋糕顾不过来,狠狠在她光润的脸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你爱我坚如磐石!”
“再气我,我让你危如垒卵。”肥肥用勺子狠捣刘雨希的鼻头,随即点了茶几上一叠崭新的钞票,沉脸道,“说!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刘雨希把今天上午专营店里发生的事绘声绘sè描述了一番。
“真有这样的奇事!”肥肥惊奇不已,勺子又点了点钞票,“你全拿了?”
“哪里啊!送走那俩人,我回来点了一下,足有八千七!就给店里其他五人每人发了九百块,剩下的都在这儿了。”
“你也够贪的!”肥肥嗤道。
“我还贪哪?”刘雨希一脸无辜,“你要知道这都是我的功劳。换了别人,谁会接这活,谁又敢接这活?”见肥肥不再啃声,又不无得意道,“你不知道给那女孩乐的——哇!那女孩真的漂亮,我从来......”
刘雨希一时兴奋,竟有些忘乎所以。侧头见肥肥正直勾勾盯着他,方知犯了女人的大忌,忙讪讪道,“只是——比你差远了!”
“可惜你还只是一只蛤蟆。”肥肥恨恨地拧了刘雨希的耳朵切齿道,“等你混成个人样后再想着吃天鹅肉吧啊?”
“哎!这辈子看来是混不到那个叫陈子昂的那样了。”刘雨希耳痛伴着心痛,脸上无比失意,“他公司都有好几家。”
“你刚才说那男的叫什么?”肥肥一下子被蛋糕噎住了。
“陈子昂——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的?”
“他给了我一张名片。”刘雨希从裤兜里掏出那张名片递给肥肥,“还说如果以后有事可以上越城找他。”
“你给我说说那两人长得什么样子。”
刘雨希便又描述了俩人的容貌。
“那女孩穿一件白底翠花连衣裙对吧?”肥肥头也不抬问道。
“是的。”刘雨希大骇,“你怎么知道的?”
“还穿一双手工布鞋。”肥肥手上的勺子在蛋糕上乱捣。
“嗯——一点不错。”刘雨希越发惊异,“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肥肥唬脸盯了刘雨希。
“我见过她,所以......”
“不对吧?”肥肥打断刘雨希,似笑非笑瞅着他,“是不是因为她长得特漂亮,你忍不住老盯着人家看,所以印象特深刻?”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雨希避开肥肥shè线般的眼神,颇为理直气壮,“何况她确实长得漂亮。”
“你这倒说得一点不错,她还不只是一般的漂亮。”肥肥哼唧一声,神情一时显得有些恍惚。她没有再拧刘雨习希的耳朵,因为她心里太清楚了:如果一个男人见了季玉还不惊艳的话,那不是瞎子就是脑残。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刘雨希讨好地替肥肥捏肩。见她不睬自己,又自鸣得意道,“你不会是上午偷偷去电脑城看我了吧?”
“自我感觉良好,我会去看你?!”肥肥顾自吃着蛋糕,眼皮也懒得抬。忽然冷不丁问刘雨希,“你卖给他们的是戴尔吧?”
“一点没错!就是戴尔,最新版的,近两万一台呢。”
刘雨希以为肥肥肯定去了电脑城,不然对这事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嬉笑道,“你还说没有偷偷去看我!”
肥肥没有理会刘雨希。她站起来径直走回自己的卧室,拿了台戴尔出来,说:“是这款吧?”
“啊!一模一样!你什么时候买的?”刘雨希讶异万分。
“我还用自己买吗?当然是朋友送的。”肥肥甩头得意道。
“什么朋友?会送你这么好的电脑!”刘雨希的心又悬了起来。
“当然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肥肥满脸的熏醉,“我今天还搂着她亲了几口呢。”
“什么?!你们搂了?还亲了几口?!”刘雨希眼珠都快掉出来,似要疯了。
“咦——瞧你这样子!你都想到哪儿去了?”眼见再不说明白,刘雨希指不定真要疯了。肥肥不忍继续捉弄他,解释道,“这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漂亮女孩送的!她是我大学同学。”
“谁啊?对你这么好。”刘雨习总算宽下心来,仍不免将信将疑。
“季玉。我给你说过的,她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肥肥接着便把今天季玉清早打电话和随后来看自己的事原原本本跟刘雨希讲了。不过,她瞒了和季玉一起欣赏爸爸神奇宝贝的事。她以为,自己这个爸爸最大的宝贝,刘雨希能整天惦记好不出岔子就不错了,哪还能分心去惦记第二样!
“我说他们住在省城,怎么会跑到化城来买电脑。原来是为了送你。”事情因由明晰如镜,刘雨希不禁舒了一口长气。
“季玉对我真好!”肥肥把戴尔抱在怀里,痴痴的,眼圈都快红了。
“那个叫陈子昂的对季玉更好。”刘雨希感慨道,“就为图她一乐,花了这么大的心思。”
“可你对人家呢?”肥肥嘟起了嘴。
“我不没他这么好的条件嘛。”刘雨希叹了一口气,搂紧肥肥动情道,“我以后一定天天哄你开心。”说着举起手,“我发誓!”
“我又没有真地怪你,只是以后不许再气我!”肥肥温柔偎在刘雨希怀里,幽幽道,“你看要不要跟季玉说这事?”
刘雨希想了想,轻轻刮了一下肥肥的鼻梁,“梦之所以美好,就因为它不是真的。”
此言玄妙,肥肥一时参悟不透,却仍是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她用勺子挑了一块蛋糕凑到刘雨希嘴边,“你也吃吧!”
“不了,你吃吧。我带了盒饭呢。”刘雨希笑着将头一撇。
“这么晚,你还没吃饭?”肥肥诧异。
刘雨希咧嘴一笑,“本来六点多就该吃了,可一想忙完夜市还得宵夜,就索xìng两顿并一起了。”
“那也不能吃盒饭!”肥肥心疼地责怪。
“我这不想省回来嘛。”刘雨希指指刚买的蛋糕和花,便开始四下张望搜寻什么,却一无所获,于是拍腿大叫,“坏了,我把盒饭忘在花店了!”
见他痛心疾首的样子,肥肥既感动又心酸。她猛地亲了刘雨希一口,拉他站起来道:“走!我今天请你好好吃一顿。”
“去哪?”
“我爸饭庄。”肥肥对刘雨希嫣然一笑,“我以后下班天天在那儿等你。”
冷战不期结束。过程虽说曲折,收获却是圆满。刘雨希欣喜若狂,心里不由暗叹:梦之所以美好,就因为它有时——也是真的!
第四十五章 快乐的小鸟
季莹被陈子昂送回传媒大学,已经晚上十点多了。还没进宿舍门,就听见里面唧唧、喳喳、啁啁三人闹成一团,个个嘴里分明吃得起劲。季莹推门进去,只见她放在床上的零食一大包已经香消玉殒,另一包也在苟延残喘。三个丫头片子人人嘴上粘满饼干屑,个个腮帮子鼓得像猴囊。季莹又心疼又好笑,“你们三个饿鬼是不是还没吃饱啊?这里还有!”说着将手里的一篮子面包掼到桌上。面包香sè诱人。唧唧、喳喳、啁啁三人立刻扔了手里的零食,“哇”地扑向面包篮子。“嗯,真好吃!”啁啁先拿了一个最大的,狠咬了一口,叹道,“啾啾啊,你这面包哪里买的?告诉我,我明天就要我男朋友去买一篮子来。”“喏!这里还有黄油,沾一沾更好吃。”季莹从篮子底下拿出一个小巧的罐子,对啁啁笑道,“凯撒皇宫,你明天叫你男朋友去吧。”“凯撒皇宫?”喳喳被面包撑得有些口齿不清,“法国皇宫都开始买面包了!是不是经济不景气啊?”“我说这面包怎么这么好吃,装面包的篮子又这么漂亮,原来是皇宫——”啁啁突然楞住了,转身粉拳朝季莹捶过去,“死啾啾,你耍我!”“我怎么耍你了?”季莹边笑边躲。“还说没耍我!”啁啁将季莹一把按到在床上,气咻咻道,“你让我男朋友为一篮子面包上法国吗?......”喳喳人来疯,一见二人在床上闹成一团,赶紧兴奋地扑将上去。趁这当会儿,唧唧早已吃了好几个不同的小面包,又藏了两个大的在抽屉里。一见三人在床上滚成一团,打着饱嗝道:“啁啁啊——呃!你男朋友不用去——呃!法国;呃!去香格里拉——呃!大酒店——呃!就行了,呃!”“你不会少吃一点啊,看把你嗝得!”啁啁放过季莹,爬起来一见篮子快空了,眼睛都绿了,赶紧抓了两个小面包在手里,问唧唧,“去香格里拉大酒店干什么?”“酒店还开面包房啊?”喳喳也好奇问道。唧唧做了好几个气沉丹田的招式,又喝了两口水,总算止住了打个不停的饱嗝,方老气横秋地对啁啁和喳喳道,“香格里拉大酒店新开了一家法式餐馆,名字就叫凯撒皇宫。”把目光转向季莹,“我记得那里好像不卖面包呀?”“我又没有说那里卖面包。”“那你这面包——”喳喳顺手抓了篮子里最后两个面包,问季莹道,“是哪里买的?”“给我留了一个!”啁啁从喳喳手里揪下半只面包,催季莹道,“啾啾!别卖关子了好不好?快说啊,都急死我了!”“是凯撒皇宫的总经理送的。”季玉道,“我们死活不要的,他一定要我们收下。这不!就拎来了。”“哇!傍上老外了?”啁啁两眼吧唧吧唧眨得星星似的。“再瞎说,撕你嘴!”季莹冲啁啁张牙舞爪。“这凯撒皇宫才开多久啊,你怎么就认识了它老总?”唧唧惊诧道。“我哪里认识啊!是我......姐夫认识他。”“能认识他!”唧唧眉眼一飞,瞪了季莹道,“那你姐夫肯定是老板。”“而且是很有钱的老板!”喳喳觉得唧唧的推断尚不到位,忙及时细化。啁啁以为喳喳的结论还不够jīng准,接道:“应该是很有钱、很帅气、很年轻的老板!”“就算是吧,”季莹淡淡一笑。“什么就算是啊?”啁啁趴在季莹肩上贴了她的脸,“就咱啾啾的姐姐——那如果不是帅气逼人、家资过亿,拎鞋都不配!”“这倒也是!”唧唧、喳喳都见过季玉,并对她惊人的美貌心悦诚服。季莹见三个小姐妹如此称赞自己的姐姐,心里一高兴,豪情大发,“改天我请你们吃法式大餐好不好?”“太好了!”啁啁跳了起来。“我又感到饿了!”唧唧咽着口水道。“还是啾啾对我们好!”喳喳跳过来搂了季莹另一个肩膀问道,“你吃过法式大餐了?”季莹点了点头。“很贵吧?”啁啁和喳喳问道。“这我倒不清楚。”季莹摇摇头,问唧唧,“唧唧你吃过,你知不知道?”“我跟几个朋友去吃的,不过我们好像不是吃的大餐,所以我也不清楚。”唧唧道。“那也不要紧,反正我这里有一张卡。”季莹说着飞快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张白晃晃的卡片来。“白金卡!”唧唧不由惊呼,一把从季莹手里夺过白金卡,悠悠地抖了对她道,“你知道办这卡要多少钱吗?”“我哪里知道!我姐夫送的。一共两张,我姐还有一张呢。”季莹满不在乎地说。“啾啾同志,这卡要三十万一张!”唧唧因震惊而显得神情肃穆。“三十万?!”啁啁和喳喳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三十万?!不会吧,你怎么知道?”季莹从唧唧手里拿过卡来翻来覆去地看,怎么也不信。“那天请我们吃饭的老板是用金卡付的帐。我问了一下,他说办这张金卡花了二十万,如果办白金卡得再添十万。”唧唧说。“真的啊?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可以经常去吃了。”季莹兴奋得跳起来。“你是说我们?”啁啁指了指唧唧和喳喳,有点不敢相信。“我不同你们去同谁去!”季莹叉腰挺胸,豪气干云,“这叫有福同享。”随即又低下身来冲三人扮了个鬼脸,“三位大大,我以后每个月的零食份子钱是不是可以免了?”“那还用说!以后你在学校的饭钱都可以免了。”在宿舍话语权最小的啁啁义气上涌,一时头脑发热,便替季莹当了一次老大。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唧唧道,“唧唧,你以后负责啾啾的晚餐。”又指指喳喳道,“喳喳,你以后负责啾啾的午餐。”“那你呢?”唧唧和喳喳同声问啁啁。“那还用说吗?”啁啁眼珠几转,嘿嘿一笑,“我当然是负责她的早餐了。”“不行不行不行!”唧唧首先跳起来反对,“你家条件最好,你应该包了啾啾的一rì三餐。”“不不不不!”喳喳也连连摆手补充,“还应该加上我们三个人的宵夜。”“那我吃什么!看着你们三人流口水吗?”啁啁大急。“不用看我们俩,看着啾啾一个人流口水就行了。”唧唧笑道。“我现在就流口水了。”啁啁岂不知二人此话何意!趁季莹卒不及防,“叭”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我先尝一口再说。”啁啁一嘴啃完便想来第二口。季莹赶紧挣开她飞快躲到唧唧和喳喳背后。三人立刻形成了统一战线。啁啁自感引火上身,一看风向不对,马上把老大的位子还给季莹,道:“啾啾,你说怎么分派?”季莹从唧唧和喳喳身后探出脑袋对啁啁认真道:“你应该把我们所有的饭钱都包了。”说完,三人笑得前仰后合。啁啁气急败坏,张牙舞爪朝她们扑去......一通打闹之后,家庭条件只比季莹好一点的喳喳瞅着白金卡惋惜道:“全部吃掉太可惜了,能不能从这里面退一些钱回来?”“干什么?”三人忙问。“你们想啊,我们现在一年的学杂费要三万多,如果能退个二十多万回来,我们余下两年的费用不就全够了?”“是啊,白白吃掉多可惜!”啁啁觉得喳喳的主意不错。“其实吃两顿见识一下也就差不多了,经常吃也没什么意思。”唧唧亦道。我还不如喳喳晓事!季莹听罢三个姐妹一席话,心里倍觉愧然。四人中,她条件最差。季玉大学没毕业前,她的学杂费大部分由杜若甫父亲掏;季玉毕业后,这种状况才得以改观。于是当下拿定主意,对三人道:“那改天我们就去吃,吃完就把这卡退了——你们看怎么样?”“你还真要退卡?”唧唧有些不敢相信。“是啊!”季莹定定道。“你要替我交学杂费啊?”喳喳讨好问。“你想得美!”季莹白了她一眼。“我就说啰,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好!”喳喳嘟着嘴别过脸去。“我当然不能只对你这么好!”季莹狠狠地瞪了喳喳一眼,指着唧唧、啁啁道,“不然她俩不是有意见吗,对不对?”“是啊,是啊。”“得一碗水端平。”啁啁和唧唧猛地点头。“所以,我要替你们所有的人交——”季莹用白金卡点了三人的脑袋一字一顿,“学——杂——费!”“这不会是真的吧?!”喳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季玉唬着脸问。“哇——!”“我的妈啊!!”“这太不可思议啦!!!”喳喳、唧唧、啁啁不由分说将季莹按在床上,三人亲的亲、啃的啃、咬的咬。季莹左支右挡、难以招架。转眼间,她白玉般的脸上便被口红染得斑痕累累。“啾啾,要不我们明天就去凯撒皇宫?”啁啁一边啃着季莹的脸蛋,一边急不可耐地说。“我刚吃过,余韵还没有结束呢。你总得让我回味几天吧?”季莹边躲边笑。一番闹过,最先从极度亢奋中省过神来的唧唧不无担心地对季莹道:“这白金卡就不知退不退得掉。”“肯定没问题!”季莹扬起五花脸信心满满道,“万一不行,我就要我姐夫打电话给查理。”“查理是谁?”啁啁好奇问。“这还用问吗,傻瓜!”季莹刮了一下啁啁的鼻子,“当然是凯撒皇宫的老总啦。”“那你姐夫会同意啊?”喳喳悬心问道。“他才不在乎钱呢!不然我能有这白金卡?”季莹翻了喳喳一眼。于是把从季玉那里听来的关于陈子昂如何慷慨、如何义气、如何行善的事说了一大堆。见三人听得一愣一愣,又不无得意地指着桌上撒得狼藉一片的零食道:“你们今晚吃的这些,全是他亲自给我买的。”“你姐夫这人真好!”喳喳由衷叹道。“我为什么就摊不上这么好的姐夫?”啁啁一脸羡慕。“什么时候你带我们认识他一下?”唧唧心切地说。“那还用说!不然你们以后都不知道该谢谁!”季莹突然想起柜子里还有东西,马上跳起来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旅行包放到桌上,“这也是我姐夫送我的。”又拿出笔记本电脑,“不过这不是他买的,是我姐送我的。”“哇!LV,这包至少要一万多!”啁啁叫道。“不会吧,就一个包。”喳喳根本不信,“我那儿不有一个。去年买的,才两百多。”“你那包怎么能跟这比!这是正宗的世界名牌,知道吗?”只要有教训喳喳的机会,啁啁但不肯错过。“LV我会不知道!”喳喳没有像以往一样回击啁啁,而是显得异常谦虚,“只是觉得这不就一个包嘛,用什么东西做的,值这么多钱!”“这就是品牌价值。同样质地的包,别人很可能只能卖一千,它就能卖一万!”唧唧见脑中毫无名牌意识的喳喳态度良好,觉得她孺子可教,便也不失时机地给她上课。“这不是暴利吗?”喳喳很气愤,“我反暴利!”“有本事,你也做出一个世界知名的品牌来,同样可以赚这种暴利。如果做不出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挣了。”唧唧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其语调沉重,似痛彻心脾。“再说,你反暴利有什么用。别人压根儿就没指望着你能消费。”啁啁亦为喳喳一腔热血无处挥洒感到万分同情。“现在这些世界知名的奢侈品就中国销路最好。看中国的富人们为这些东西毫不吝惜的大把花钱,那些老外嘴都笑歪了。”唧唧脸sè无比痛惜,眼看宿舍气氛有些不对,又释然道,“哎,不说这些了。有钱,谁不奔好东西去?”“就是!我们早餐买个鸡蛋还想挑大一点的呢。”啁啁说着冲季莹笑笑,“啾啾,打开,看里面是什么。”“还要看啦?我都要成你们声讨的对象了。”季莹扫视三人,有些犹豫。“这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名牌的受害者。”唧唧手使劲一挥,慨然宽慰季莹。“就是!”“就是!”啁啁、喳喳立即随声附和。季莹只好用那把jīng致的小钥匙将包打开。只见包的上面放着六七套迪奥和香奈儿夏秋装;下面放着迪奥、兰蔻护肤品各一套;护肤品中间则放着一个jīng美的嫩兰sèLV女式单肩小背包。“这包我估计也要七八千!”啁啁脱口叫道。季莹一见小背包,就喜爱得不得了,背起来问三人,“好不好看?”“真是太美了!”唧唧嘴里赞叹着,手已经把小背包从季莹肩上卸下来,“我背背看。”背上以后问其他人漂不漂亮。另外三人自然是交口称赞。小背包被三个小姐妹试背一圈后,又回到季莹肩上。她感到包里有一些份量,不像是衬包的填充物,便拉开拉链,原来里面还有一个装得鼓鼓的信封。季莹拿出来,只见信封上面写了三个很潇洒的铅笔字——“零花钱”。她打开信封一看,是三扎崭新的百元大钞,上面扎着银行的封条,一扎一万,共计三万。季莹正在兴头上,一下见姐妹们忽然没了声音,很是奇怪,“你们怎么不说话?”心直口快的啁啁厥嘴道:“你本来就比我们漂亮得多,现在再加上这些装备,以后我们还怎么跟你比!”“以后不敢跟你一块出去了。”喳喳红着脸道。季莹一见唧唧也要张嘴,慌忙堵住她朗声道,“你们不是说我是名牌的受害者吗?我宣布,这里所有的名牌东西,以后大家共同使用——希望三位能分担我的苦难。”“真的啊?”唧唧、喳喳、啁啁喜出望外。“那还用说,我连学杂费都想替你们缴了,还在乎这些东西?!”季莹嘿嘿一笑,又低下腰来指了桌上一干名牌物什,小声讨好问三人,“你们看,我是不是有优先使用权?”另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番,忽异口同声道了声“没有!”便捂嘴笑得东倒西歪。一听这话,季莹cāo起一扎百元大钞便朝三人头上拍去,嘴里恨恨地喋喋不休,“我打死你们几个没良心的东西!......”宿舍里大呼小叫,顿时乱成一团。
第四十六章 跟着感觉走
抹东抹西。待上了车,她笑眯眯问了李翼姓什名谁,便指了季玉对他道:“以后先送我,再送她。”李翼一脸疑惑:“你谁啊?”“季玉是我保姆,你说我谁?”陈边边冲李翼诡笑。夜晚一场大雨,下得惊天动地。以往,每逢晚上下雨,季玉心里总是滴滴嗒嗒睡不踏实。不过,昨夜一场大雨直到凌晨方歇脚,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睡眠。刚到早上六点半,季玉脑袋里的生物钟就叫唤起来。她立刻醒了。早睡早起是季玉的习惯。这个习惯自打初中时住进杜若甫家里就养成了。最早是因为她母亲有叮咛:住在别人家里,手脚一定要勤快,少给人家添麻烦。进大学后,季玉虽然夜生活丰富了很多,但晚上除了去省艺术学校练练古筝外,基本上不太外出。这一是为了省钱,另外也与她沉静的个xìng有关。有一段时间的晚上,杜若甫也曾经常约她出去。可每次一到十点,季玉无一例外的强烈要求回学校,毫无商量的余地。弄得杜若甫一点办法也没有,更别说还想玩点小花样了。久而久之,杜若甫也便失去了兴致。季玉本就对杜若甫三天两头约她出去、却又无从拒绝感到烦心,一见杜若甫晚上不再约她,真是如释重负,一人独享清静世界,rì子过得极有规律。工作后,季玉依然坚持着早睡早起的习惯。晚上,一般除了偶尔和陈边边去附近逛逛街、买点生活用品外,便是到老师家里请教一下琴技;更多的时候则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上网、聊天或者弹古筝,十点钟以后洗漱睡觉。心无旁鹜,rì子过得甚是充实和有节律。这种有规律生活即便是杜若甫费尽心机也未曾打破过,可最后却被季玉自己打破了——她失眠了!而且失眠不止一次。而失眠的原因却又异乎寻常的简单,她认识了陈子昂!更要命的是,她自见陈子昂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而且是毫无理由、毫无犹豫地爱上了他。为此好一段时间,她每晚睡觉时只要一躺在床上,脑海里总是闪现着陈子昂的身影。他的一言一行,一动一笑,甚至抽烟时吞云吐雾的神态都令她迷醉、令她兴奋——她根本无法入睡!好在这醉人的烦恼后来总算过去。季玉终于找到了美妙的理由强催自己入睡:必须养好jīng神,才能以最漂亮、最迷人的姿态去见陈子昂!于是,为她坚守了十来年的生物钟在歧途迷茫了一阵后,便又颠颠地爬回正常的轨道。季玉一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一刻也没有停留。她先是拧开煤气灶煮了四个鸡蛋——有两个是陈边边的。然后去洗漱。忙完一切面子细活,她在镜前仔细端详自己:面sè光润、白里泛红,气sè很好。显然昨晚睡得不错,她很满意。趁煮鸡蛋的空当,她打开电视,边听新闻,边收拾房间。又开了手机——她一般在睡觉前都会把它关了,省得半夜“鸡”叫将自己吵醒。匆匆吃完早点,季玉准备上班,“吱”地一声刚开了大门——这也是陈边边起床的闹钟。她从自己卧室睡眼惺忪地探出挠得鸡窝似的乱头。陈边边四体不勤,之所以要死要活粘着和季玉一起住,就是难舍这个勤快的保姆。周末,连续两天不见季玉,她已很是不适。此刻,一见季玉急匆匆又要出门,忙唤住哈欠连天瓮声问道:“这两天你都死哪啦?”“去肥肥家玩了。”季玉淡淡道。这时,粒粒从陈边边房间探出毛茸茸的头来。一见季玉,就摇着尾巴跑到她脚边乱转。季玉笑着冲它吐吐舌头,“粒粒,去你妈那儿,阿姨要去上班了。”粒粒对季玉的话充耳不闻。它一夜在房间里闷坏了,跃跃yù试便想跑出屋外。陈边边冲它厉呵,“粒粒,回来!”粒粒只好扇着尾巴嘟嘟嘟跑回她脚边蹲了,却是一脸的不高兴。陈边边忙从拖鞋里探出脚丫适时给予安抚。“你瞎说!你瞒得了杜若甫,还能瞒得了我?”陈边边脚丫挠着粒粒,眼睛盯着季玉,两不耽误。“信不信由你,我瞒你干什么!”季玉心底发虚,嘴上仍是强撑。“我昨晚拷问过肥肥,她都跟我如实交代了。”陈边边诈道,“和陈子昂一块出去玩了吧?”“这死肥肥!”季玉一急,不由脱口而出。“你看,不打自招了吧!”陈边边“咯咯”地笑了起来,“恋爱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一点不假!”“你骗我!”季玉一声娇叫,气得拎起旁边鞋架上的一只鞋子就要朝陈边边砸过去。一看是自己的,马上放下来。重挑了一只陈边边的,又觉得太重,怕砸坏了她。抬眼见插在壁柜上花瓶里的一只鸡毛掸子,抽出便朝陈边边扔了过去。鸡毛掸子没砸到陈边边,刚好落到了粒粒的嘴边。它一见这毛乎乎的东西,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兴奋得发疯似地乱撕乱咬起来。转眼间,客厅里已是一地鸡毛。“谁叫你一心只想着去见陈子昂,连我诈你这样的小把戏都看不出来了。”见季玉气急败坏,陈边边笑弯了腰。她想抢下粒粒嘴里已被咬得面目全非的鸡毛掸子。粒粒哪里肯放,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的怒吼。她也只好由着它去。“其实,我是替你高兴。”陈边边敛住笑,倚着门框一本正经道,“杜若甫不适合你。”“你也看出来了!”季玉欣喜万分。竟忘了上班,不觉走到陈边边卧室门前。“第一次吃饭我就看出来了。”陈边边一副久经沙场的口吻,其实她也不过谈了两次恋爱。陈边边第一次谈恋爱是在大学里。追她的那小子嘴上甜言蜜语,实则非常抠门,还是个sè鬼。每次请陈边边出去玩都是等她吃完晚饭之后。这也算了。关键是每次散步时,这家伙从不带她去热闹的市区,总是将她往人迹罕至、鬼不着店的地方引,然后找一个黑暗的旮旯就要摸nǎi亲嘴。两个月下来,陈边边实在难以忍受,在小子最后一次约她时,便给他发了条短信,“你买一个充气娃娃吧!”算是为她曾无限憧憬的初恋画上了一个瘪得像葡萄干似的句号。后来一次无事,陈边边独自坐在学校的草坪,回忆了一下和这家伙交往的“光辉”历程:这小子和她交往两个多月,居然没有请她在外面吃过一顿饭,看过一场电影,买过一包零食!唯一一次咬牙买了一瓶矿泉水还是两人轮着喝的。相反,自己倒是搭进去不少。别的不说,至少nǎinǎi被他摸了好几次,尽管隔了衣服,那也算是亏大发了。想到这里,气忿难忍的陈边边把一瓶刚开的可乐足是扔出五十米开外。这一壮举偏巧被路过的体育老师见到,还以为发现了田径奇才,把她挖到学校田径队着实好好培养了一番。只是陈边边自此从未把空可乐罐扔出过三十米大关,体育老师方感到自己老眼昏花,该退休了。这第二次就是和孟皓然了。现在在这个世界上,陈边边最感谢三个人:第一、第二是她的父母,因为是他们给了她生命,不感谢不行;这第三个人就是杜若甫了,因为是他把孟皓然介绍给了她。可见孟皓然在陈边边心里的份量。在她看来,孟皓然前卫,但不失理xìng;开放,但不失传统;虽然时时嘴贫,却又不失幽默;闲时不拘小节,可干起事来却又一本正经。而最最让陈边边对孟皓然着迷的是,孟皓然这人大方、没脾气。陈边边在第一次谈恋爱吃过亏后,对这一点特别在意。所以,在和孟皓然恋爱期间,只要有闲空,便会挖空心思要他替自己买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譬如说,宠物狗狗戴的胸罩,饰以玳瑁的鼻毛剪子等等,以考验其大方度和容忍度。而每次孟皓然基本上都会让她遂心如意。从不打折扣,更不发脾气,且每次来是都屁颠屁颠乐呵呵的,好像天生就是一个受虐狂似的。这让陈边边心里感到特别满足。现在陈边边的生命中已经有了两个不可或缺的宠物,一个是孟皓然,一个是粒粒。而这归根结底是杜若甫的功劳,因为是他把孟皓然送给了她,而粒粒又是孟皓然送的。所以陈边边心里特别感谢杜若甫。但感谢归感谢,并不代表着不讲原则,尤其是关系到感情大事的时候。在这方面吃过亏的陈边边岂肯昧着良心睁眼说瞎话。更何况面对的又是自己亲如姐妹的同学加闺蜜。话再说回来,当初如果没有季玉引荐的话,她连杜若甫八辈子也打不着一竿子,更甭说孟皓然了。如此说来,追根溯然,最终还得感谢季玉才对!所以现在见季玉不打自招默认了自己的揣测,她便毫不犹豫地说了自己的看法。“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季玉可怜巴巴望着陈边边。“你傻啊!”陈边边瞪了季玉一眼,语气轻巧如烟,“跟着感觉走呗。”她虽还从未见过陈子昂,但却听得多了!孟皓然和杜若甫一提起他便交口称赞、推崇备至。想这家伙不仅有钱,而且长相和人品也定是一等一的出sè,不然怎么会把美若天仙的季玉迷成这个样子?“那我就走到他那边去了。”季玉低眉绞手轻声道。“哎,就不知他是不是真心爱你。”陈边边叹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季玉嘴里这个“他”指谁。“哎,我也为这事烦心呢。”季玉被勾得一筹莫展。“我看还是这样吧——”眼看季玉愁肠百结,陈边边心疼极了,顿时两肋插刀,“抽空我先会一会陈子昂,再给你参谋如何?”“那你答应不把我和他一起外去的事告诉杜了?”季玉喜出望外。陈边边咬牙切齿拧了一记季玉的脸蛋,“我都白跟你住了五年多!”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季玉方想起上班,嘴里嚷嚷着“我要迟到了。”身子已抢出屋外。“是想急着去见陈子昂吧?”陈边边揶揄道。“饱汉不知饿汉饥!”季玉回头抛给陈边边一个飞眼,转身便没了影。季玉下楼时鞋跟磕地山响,这对粒粒无疑是极致诱惑。它扔下咬得光秃秃的鸡毛掸子,粘着一身鸡毛球似地冲门口滚去。“粒粒,回来!粒粒,咱们吃早饭啦!”陈边边赶紧赤脚追了上去。季玉下楼,见李翼正站在奥迪A6旁抱着膀子笑眯眯地等着自己,心里一惊:“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还能有谁!”李翼眨巴着打开后座车门,学着车童非常恭敬地一抬手,“季姐,请!”“我不坐后面,我要坐前面!”李翼今年才二十岁,长得白净秀气、机灵可爱,车技又好。季玉很喜欢他,平时待他有如弟弟。“坐前面就怕影响我开车。”李翼装着有些为难。“真是稀奇!我坐前面怎么就影响你开车啦?”季玉咬牙责问,“你这前面不让人坐吗?”“别人坐可以,你坐怕不行。”李翼一脸坏笑。“为什么?!”季玉瞪大了眼睛。“我怕你坐在前面我忍不住老要看你。”“你这小sè鬼,我偏要坐前面!”季玉一把推开李翼,打开前座门一屁股歪了进去,接着得意瞋了车外的李翼一眼,“也好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美人。省得你以后在路上见了女孩就忍不住慢下车来要看几眼。”李翼喜滋滋地钻进驾驶室,道:“季姐,陈总要我直接送你去新世纪驾校。”季玉想先到公司见见陈子昂,便撒了一个谎:“我得先到公司取点东西。”“取什么东西?”李翼好奇问道。“你不懂什么叫礼貌吗?”季玉猛地瞪眼。李翼吓得直吐舌头,赶紧发动了车子。陈边边飞快地洗漱完毕,正踱上阳台啃鸡蛋,一见季玉有专车接送了,想是陈子昂配的,便忍不住大叫:“等等我!”“那你还不快点!”季玉将头探出车窗冲陈边边狠狠地啐了一口。不一会儿,便见陈边边挎着包手忙脚乱蹿下楼来,一边还往脸上不停地“这样不好吧?”未经许可一车二用,季玉感到有些忐忑。“人家可以做到爱美人而不爱江山。他如果连几块汽油钱还心疼的话,趁早和他说拜拜!”陈边边语气练达,俨然是个情场老手。“我们陈总不是小气人!”李翼脖子一扬,扭头甩给陈边边一句抗议。“那再好不过。”陈边边抬指掐了掐李翼的白脸蛋,冲他妩媚一笑,“开车吧!”车里一下窝进两位绝世佳人,李翼显得分外激动。一时手忙脚乱,车子便开得抽风似地跌跌撞撞。陈边边和季玉顿时惊叫连连......
第四十七章 三剑客
陈子昂清早巴早就被问季玉住哪的李翼打电话吵醒。按惯例,他本该赖赖床的,至少也要仰在床上抽根烟再爬起来。却没有。一个极不寻常的周末为他的生活掀开了崭新的一页,他不愿再在床上空耗一秒钟的时光。洗漱完后,他开车直奔公司。
一进凯瑞大厦,就见空荡荡的大堂里有三个年轻的小子在晃悠。陈子昂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正是戴援——他那独特的马尾辫和山羊胡实在太过醒目。
戴援手里捧着煎饼,嘴也嚼得正欢。一见恩公驾到,赶紧迎上去打招呼,“陈总,您好!”语气拘谨却不失欢悦。说完,又想把没来得及吃完的煎饼装进包里。
“没关系,接着吃吧。”陈子昂盯了戴援细细打探,见他和前rì比简直改天换地,不由咧嘴一笑,“嗯,你今天穿得倒是整齐。”
“不然,打死也不敢再来!”戴援听出弦外之音,倍感不好意思。
此时,大堂里另外两个小子也一脸灿烂朝这边围过来。陈子昂便问戴援:“你这么快就找好人了?”
过了你这个村,还有你这个店吗?戴援眉毛几跳,忙给陈子昂介绍:“小杨,杨顽鲤,zhōng yāng美院毕业的;小郑,郑盘礁,中国美院毕业的。”
“哇,庙小和尚大!”陈子昂一听如此响亮的名头,不由低声开起玩笑,“就不知我这里放不放得下三位真神。”
小杨、小郑苦难的求职经历和戴援颇为神似。三人在工作中先后结识,因感相见恨晚,很快结为患难知己。后来三人在越城近郊合租了一套三居室,闲聊时每每感叹时运不济,明主难寻,空负一身才华。前rì下午,戴援诚惶诚恐由陈子昂送回自己的“避难所”,进门便忍不住兴高采烈向杨郑讲述了自己的第六次求职经历。俩人惊叹不已,忙问这公司还是否要人。戴援卖足关子后方把陈子昂让自己再找两个搭子的事说出来,喜得两人在床上连翻了无数个筋斗。为表决心,二人当即打电话向各自所在公司辞了职,今天又一大早就催戴援带他们来到凯瑞大厦。
“就怕陈总不满意。”搞设计艺术的素重视觉感知。杨、郑一见陈子昂,便叹为天人。生怕他不要自己,一时颇为忐忑。
“哪里!”陈子昂指了戴援笑道,“我相信他的眼光。”
戴援汗颜搓手,心里甚是感激陈子昂在朋友面前抬爱自己。
寒暄几句后,陈子昂叫三人随自己进大堂里侧的西餐厅吃早点。杨郑二人颇感难为情,推说已经吃了。陈子昂便道:“有要事和你们谈。”三人一听刚来就有重活,心下无不欢喜,忙鱼贯随他进了西餐厅。
刚一落座,陈子昂便说起“天字一号”的装修设计。他如此做,一来想试试三人的身手;二来他的“王屋”装饰公司设计部现在有好几个案子在手头,压根儿腾不出人手;三来,他未料到戴援这么快就找好了搭子,既然人都来了,总得有事可干;四来,“天字一号”得来蹊跷,在疑团未解之前,他不想让公司太多的人知道此事,以免闹得沸沸扬扬。
又是专业不对口!三人一听陈子昂要他们搞别墅的装修设计,顿时面面相觑。戴援好歹和陈子昂多见一面,又是三人的首领,只好面有难sè地壮起胆子:“我们主攻园林设计。”
“一道课外小题而已。”陈子昂笑道,“你们把这别墅当一座小型园林来设计就完了。”
戴援问可要注重实用功能,陈子昂一笑置之:“人在里面呆得住就行了。”
一见要求如此简单,三人心里便也释然。忙问别墅在哪里,最好马上去看一看。陈子昂道:“不急这一天两天,到时我带你们去。”抬手便唤服务生......
季玉匆匆赶到公司,遍寻不见陈子昂的身影,只好猫进自己办公室有一下没一下地整理着本就整洁异常的办公桌,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正值到岗高峰,公司里异常热闹。隔着门上的镂花玻璃,她眼睛的余光瞧见副总沈妙曦来了,财务总监俞晓玲来了,工程经理麦道辉来了,设计总监王念来了......
直到八点半,她终于忍不住开门朝办公区张望。员工们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着,却还是不见陈子昂的身影。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她芳心大乱、坐立不安,便开始胡思乱想:他不会是病了吧,不会是睡过头了吧,不会是开快车撞了吧?......
她揣测陈子昂没来的种种原因,觉得每种都有可能;越是情况严重的,可能xìng越大。于是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担心,最后终于忍不住拨了陈子昂的手机。
“喂,哪位?”电话里立刻有了回应。
季玉一听电话那端陈子昂正有说有笑,心里不由叮当作响:早上也就吃了白水煮鸡蛋,我替他cāo哪门子咸心!本想把电话挂了,却又觉有必要向他晓喻自己的伟大存在,便细细答曰:“我。”
“季玉啊!”电话里,陈子昂语气甚是欢欣,“你到驾校了?”
“驾校有开在十二点五楼的吗?”季玉鼻孔悠悠冒出一缕凉气。
凯瑞大厦气派非凡,居场颇多洋鼻子老道。产权方为示国际主义友爱,特意将其忌讳的“十三”唤作“十二点五”,故有了季玉“十二点五楼”之说。至于国人忌讳的“十四”,却赫然在目。反正窝小蛤蟆多,越城国人开的各类鸡零狗碎的公司比之天湖的水滴也少不到哪里去,也不愁没人租。
“哎哟,我都忘了这是你办公室的电话。我马上上来!”陈子昂身在一楼,歉意已嘟嘟嘟爬了上来。
季玉闻言喜滋滋,挂了电话赶紧检查穿戴有无差池,一见完美无瑕,满意转了两圈,接着便憋到办公室门口隔了镂花玻璃斜眼朝外张望,脸sè尤其急不可耐。
才两三分钟的时间,陈子昂领着戴援三人进了公司。待近前,季玉见为首的一个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明白了怎么回事。她知道待会儿陈子昂必在自己办公室门口踞足,忙溜到办公桌前端坐,摆出一副正专心做事的架势。
陈子昂领着三人走到人事部,叩门便唤季玉。季玉芳心乱跳,面上却沉静如水,优优雅雅析出门来。
神耶?仙耶?郑盘礁和杨顽鲤一见季玉,顿时惊得魂飞天外。二人心里深恨戴援事先不打招呼也让自己有点心理准备,于是不约侧头狠瞪他一眼。
陈子昂瞅着衣着清艳无比的季玉,心里早已七晕八素,却装着若无其事跟小杨、小郑作了介绍道:“以后你们个人对公司有什么要求,尽可跟她提!”
就一个要求——以后每天上班都能见到她!郑、杨二人惊诧于季玉无与伦比、难以言传的美貌,不觉相视莞尔。
陈子昂介绍完季玉便领着戴援三人背手而去,一副公事办完还待何留的神态。
“装得还挺像!”季玉冲他的背影鼻头一皱,闪身躲进门去。
陈子昂最后领着戴援三人来到副总沈妙曦办公室,进门便笑:“妙曦啊,这三位园林设计师就交给你了。”又对戴援三人介绍道:“沈总是‘海龟’,从太平洋那边游过来的,见多识广。以后你们得多多向他汇报和请教。”
沈妙曦一听陈子昂称三人是园林设计师,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忙起身和戴援三人握手。一番寒暄后,便唤来手下领三人去熟悉公司环境。
陈子昂见没自己什么事了,抬脚yù走。沈妙曦一把捞住他,“说好了,我可分身乏术。JCZAY公司你自己管。”陈子昂道:“现在你管,关键时候我管。”说罢闪身就溜。
沈妙曦对陈子昂的理想庄园梦一无所知,自然不知他所嘴里的“关键时候”何时降临,便想逮住他问个明白。不想陈子昂嗯嗯哈哈,话没几句,人已抢出门外。沈妙曦无奈掩门,气得张牙舞爪:“自抢饭碗!——不,野心膨胀、画蛇添足、鬼迷心窍!”
陈子昂前脚刚进自己总裁室,季玉后脚便跟了进来。
“你今天真漂亮!”陈子昂刚才一直生生憋着的感叹终忍不住脱口而出。
“本小姐还有不漂亮的时候?!”季玉光洁的额前,两条卧蚕得意地高高抬头。
“说错了。”陈子昂从冰箱里拿了一罐nǎi茶,开了插上吸管递给季玉,笑道,“你今天是以前漂亮的N次方。”
“这还差不多!”季玉开心地吸着nǎi茶。
陈子昂想起让秦关给季玉偷偷办房产证的事,就对季玉说:“待会儿你把身份证给我。”
“你要我的身份证干什么?”季玉一脸疑惑。
陈子昂自是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便道:“我想把你的驾驶证先办了。”
“我都还没开始学呢。”季玉信以为真。
“这你就不懂了。”陈子昂忍笑开导她道,“现在做事,不循规蹈矩不行,全循规蹈矩也不行。”
“那我还去驾校干什么,闲时让李翼教我不就得了。”一听陈子昂如此说,季玉学车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那怎么行!”陈子昂严肃道,“你不仅要去驾校,而且要好好地学,最好学得能开赛车。”
“那好吧——”季玉一对清泓被忙着泡茶的陈子昂牵引得碧波荡漾,“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陈子昂总算坐了下来。
季玉觉得自己的脖子和眼睛没那么酸了,可脸却烫起来,“得让我早上先到公司转一下。”
“南辕北辙,你还来公司干嘛。”陈子昂一脸疑惑地望着季玉,“你住的地方离驾校近多了。”
不就想见见你吗!季玉心里哼哼唧唧。她感到自己的脸烫得更厉害了,“还有,你有空要到驾校去教我。”
“还要我教干什么,驾校有的是师傅。再说,李翼的车技也比我好,我要他天天在驾校陪你。”
“那我不去了。”季玉低头嘟嘴猛吸nǎi茶。
陈子昂蓦地醒悟什么,心神不由为之一荡。他走到季玉面前,躬身柔声道:“我答应你。不仅如此,以后万一有事不来公司,或不能去驾校,我肯定告诉你。”
“真的啊?”幽思被解,季玉不禁心花怒放。她将才喝一半的nǎi茶塞给陈子昂,指指吸管,吐舌道:“你可以凑一双筷子了!”话音未散,人已飘出门外......
昨rì藏吸管被她发现了!
陈子昂双手捧着nǎi茶,痴痴地盯着门外,一股臊热袭上脸头。不觉中,他将nǎi茶吸管叼进嘴里。顿时,一缕绵软的甘甜如涓涓细流润泽心田。除茶之外,向来不屑其它饮料、尤其是人工合成饮品的他,第一次觉得这些瓶装和罐装的玩意也并非全是垃圾食品,至少手上的这罐nǎi茶是个例外。他甚至思谋以后是不是就改喝nǎi茶算了,这样至少可以省下很多费在品茶上的时间。至于省下的时间又拿来干什么,他很快就想好了——用来把玩季玉送他的吸管。
这吸管除了难以忘怀的纪念,将来还能派些什么用场?陈子昂思绪飞扬地坐到沙发上,忽然大腿一拍:对了!等到自己和季玉将来老得牙齿掉光的时候,用它们来喝稀饭岂不正好!
正思绪翩翩,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陈子昂拿起一听,是王昌临打来的,语气甚是热乎:“陈总吗,我王昌临。孙总让我问问你,‘天字一号’什么时候开始装修。”
陈子昂嘴里叼着吸管,仍和上次一样瓮声瓮气,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我刚安排人设计装修方案。”
“那就好,那就好!”王昌临语气越发热络,“你又在吃棒棒糖?”
陈子昂感到异常好笑,嗯哈着不语。王昌临未觉无趣,语气越发滚烫:“你昨晚吃法式大餐也不请我!”
“你怎么知道?”陈子昂惊得吸管从嘴里掉落也顾不得捡起。
王昌临不答反笑,又道:“你害得我们孙总吃了一顿叫花子晚餐。”
这都哪跟哪!陈子昂更是一头雾水,忙问怎么回事。
王昌临笑道:“你什么时候进场装修‘天字一号’,我什么时候告诉你。”
陈子昂刚想再仔细问问,未料王昌临“啪”地把电话挂了,便暗笑:这也难得倒我!忙翻出凯撒皇宫查理的名片。
电话打过去,查理讶异之余,终耐不住陈子昂的逼问,只好将昨晚门口发生之事和盘托出。
天底下竟有这等巧事!陈子昂听了不由兀自笑起来:莫非自己和孙悟满前世有缘!
第四十八章 婴儿的尿片
玉皇山位于天湖南面,是越城的标志xìng景点之一。
前些年,越城市zhèng fǔ为了将越城着力打造成国际xìng旅游大都市,旧城改造、城市扩张、旅游资源挖掘三箭齐发,颇见功效。
尤其是在旅游资源发掘上,为了充分打好“天湖”这张国际知名的旅游牌,越城市zhèng fǔ一方面花大力气重点整治与改造了沿天湖一带的周边环境,另一方面又穷经据典地对天湖周边所有景点的历史渊源和文化蕴涵作了一次系统地挖掘,开展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旅游景点攀亲运动”。后来,这攀亲运动又扩展至全市,甚至是有些年份的胡同和街道。居然收效颇丰。
别的不讲,单说玉皇山西面的太子溪公园,名称就来得颇为曲折。这个公园起初叫玉山公园,才建了一二十年,原本根正苗红、一身清白,远离历史烟尘。可当时就有一位文史学者从浩如烟海的经史典籍里,找到了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当和尚时曾在此留宿一夜的蛛丝马迹。其后,又有当地的一个民俗专家捐献出了一块据考证确为元末明初江南织物的麻布片。于是市zhèng fǔ组织一大批专家学者就二者的联系进行专题论证。
论证会开了三天三夜,毫无成效。众专家本着严谨的学术态度和尊重史实的专业jīng神各执一词,吵得是面红耳赤、昏天黑地。坐镇把关的市旅游局长有些熬不住了,偏巧此时老伴打来电话,要他回家时顺便到超市为小孙子买几包“尿不湿”,便突发奇想地提示众专家:“这布片会不会是婴儿的尿片?”
一言点醒局中人。众专家熬了三天三夜,早已累得人困马乏,兼之回家心切,眼见如此吵下去即便再耗三个月也未必有结果,于是一分钟不到便统一了意见——这就是婴儿的尿片!关键问题解决,接下来的推理便异乎寻常的迅捷而自然:
朱元璋做和尚时云游路过玉皇山下的小溪,一时口渴便蹲下来喝水。刚好这时有一位农家姑娘来溪边洗衣裳。俩人一见钟情,是夜便在溪旁的茅草棚里私会并**了一番。天亮后朱元璋因急着赶路,便撕下袍子上的一块麻布做为定情信物留给了农家姑娘,并信誓旦旦说过些rì子定回来带她远走高飞。农家姑娘痴心一片,信以为真,jīng心收藏好朱元璋送给她的信物。谁知朱元璋自此一去杳如黄鹤,农家姑娘望眼yù穿。偏巧上次**又怀上了朱元璋的骨肉,农家姑娘羞愤交加,就想投溪自尽。然溪水太浅,自尽未遂,就爬起来躺到茅草棚里歇息,想等溪水涨起来后再行自尽。哪知适才一番折腾动了胎气,婴儿呱呱坠地。农家姑娘一气之下便拿出朱元璋留给她的定情信物做了婴儿的尿片。
推理至此,与会的专家们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众口一词:“该结束了!剩下的文章就留给你们zhèng fǔ做了。”旅游局长拿着论证成果向领导汇报,领导大喜:“情节生动,故事感人,有力地抨击了‘一夜情’。很具现实教育意义。”接着话锋一转,“朱元璋后来不是做了皇帝了吗?他的孩子自然就是太子,这事又发生在溪边,我看就将玉山公园改名为‘太子溪’公园好了。”
这事信不信由你。反正现在越城太子溪公园门口有一块记载公园名字由来的石碑,你如果有幸来越城一游,不妨自个去看一看。
玉皇山自然也是越城那场“攀亲运动”的受益者。由于越城自古繁华,又是古都,所以有关历史名人上玉皇山游历的记载加起来堪比天湖的水滴。它“攀亲”自然要比太子溪公园容易得多。可攀谁呢?已知的记载虽然多如牛毛,但无一不是写得既简略又平淡,根本没有什么宣传价值,更甭提能指望引起什么轰动效应。
旅游局长为此殊为犯难,便想像上次给太子溪公园找亲戚一样,如法炮制组织专家再开研讨会。谁知吃过上次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苦头后,众专家打死也不愿意再去,纷纷在家装病。弄得旅游局长毫无办法,这事就此搁置了下来。可他又有些心有不甘,便命人改造了通往玉皇山顶的石道,并将已找到的有关文字记载刻成石碑像屏风一样竖在山道两旁。石碑泱泱数百块,沿山道弯弯延延一路迤逦直达山顶,看上去真是蔚为壮观。
不过玉皇山真正吸引游人的,倒并不是这些石碑,而是其独特的景致和得天独厚的观景功能。
玉皇山既无悬崖峭壁,亦无山峦沟壑,终年莽莽苍苍,更是难觅丝毫岁月雕蚀与风霜雨雪斧凿的痕迹。它形态规整、坡体流畅,远观像极一只巨大的陀螺。若不是其工程量实在大得难以想象,没有人敢怀疑它是由人工堆砌而成。
更让人感到惊奇的是,玉皇山泱泱数万亩山坡竟然只生长两种树,一种是江南红枫,一种是垂枝碧桃。其它树种、乃至包括生命力极强的野草,山上都几乎难觅踪迹。且两树一乔一灌均匀分布、相偎相生,看上去好似人工种植的一般。
每当chūn天到来,玉皇山漫山遍野的垂枝碧桃竞相绽放,姹紫嫣红、绚丽多彩,远看宛如一座巨大的人工花坛,令人叹为观止;而一到秋天,熟透的枫叶则像片片燃烧的火焰,将整座玉皇山浸染得一片绯红,远观宛如落rì熔金,极其壮丽。
更令人叫绝的是,这玉皇山顶既无石头,亦无树木,硬生生竟是一块直径十数米的圆形平台。其土质细腻绵密,水火不侵,像是用特种水泥浇注的一般。
若是白天,站在这四百多米高的平台上,近观天湖、远眺钱塘,湖光山sè、尽收眼底,真是何等的心旷神怡!而晴朗的夜晚,若有幸在此沐风饮露,但见头顶星汉灿烂,脚下华灯闪烁。那种天地交融、浑然忘我的飘然感觉,又是何其美哉!
如此一座充满神奇与玄幻sè彩的山峦,居然会没有一段像样的文字记载,居然会没有一件重大的历史事件与之有勾连,居然会没有一个著名的文人sāo客在此留下传诵千古的名篇,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也是越城历任旅游局长的一块心病。
所以,当为越城居多景点成功“攀亲”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前任旅游局长两月前将寻找玉皇山重大历史渊源和文化蕴涵的接力棒交给继任的赵局长时,紧紧握了他的双手,出语几近哽噎,“小赵啊,我年纪都可以做你的父亲了。如果你在这事上要有所突破,我权且套陆游一句诗赠你,‘玉皇攀亲成功rì,佳讯勿忘告乃翁’。希望你能成全。”
赵局长果然是年轻气盛、胆识过人,上任第一把火就烧向了玉皇山:我就不信,这么一座奇特的山,就找不出它与历史有什么重大瓜葛!
于是他将越城有名的文史学者与民俗专家一网打尽。尔后兵分两路,年轻的一路在省市图书馆安营扎寨打地铺rì夜不停地查找史料,连甲骨文也不放过;年老的一路则在市旅游局安营扎寨睡行军床,rì夜不休地分析从省市图书馆传来的最新“战报”......
谁知五六十人奋战一月有余,研讨会开了八次,居然没有发现丝毫与玉皇山有重大瓜葛的历史资料。这不免让赵局长大失所望。此时他才感到,老局长临退前的殷殷嘱托,绝非矫情之举。
更重要的是,赵局长迫不及待烧这第一把火,原本是想借替玉皇山攀亲成功,一向赏识自己的市有关领导表表功,二也替自己在局里立立威。其心既切,便免不了劳师动众。为此颇受局里众多中层干部、尤其是八个觊觎局长宝座而未果的副局长的微词。如若此次攀亲不成,不但最初的目的达不到,反而把自己的眉毛胡子烧了个jīng光,那他在局里岂不颜面扫地!这对办事向来鲜有败绩的赵局长而言,是无能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今天是有关玉皇山“攀亲”的第九次研讨会,也是最后一次研讨会。赵局长极为重视。为此,他吸取了前几次开研讨会时搞人海战术的经验教训,只留下了参与上次太子溪公园攀亲研讨会的十几位专家,而把其他一干闲杂人等全部“释放”。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怕人多嘴杂影响了老专家们的发挥,二来是怕万一研讨会需要连续作战、人太多也不便于照顾。
同时,为了保证研讨会的顺利进行,他还从医院临时叫来了一辆救护车停在旅游局门口随时候命,以防个别身体差的老学者突然犯了什么毛病好及时送往医院抢救;又顺便请医院派了两个护士在会议室傍边的房间里候着,以防会议时间过长,有些专家体力不支好随时给他们挂盐水;另外又派人从超市买来几十箱方便面、火腿肠、面包、矿泉水什么的,以便需连续作战时用来充饥。
第四十九章 自此‘玉皇’不寂寞
一切准备就绪。
赵局长亲自到“情报”分析室请出各位老专家。
众专家被“囚禁”在旅游局一月有余,吃不好睡不好洗不好,个个早已是衣冠不整、形容枯槁、满身酸臭,如刚从“五七”干校放出来一般。此时一见眼前阵势,饶是平素再见多识广,也着实下了一大跳:
但见旅游局门口的救护车尚未熄火,驾驶员端坐驾驶室,手握方向盘表情严肃;车旁两个壮硕的大汉手里拎着救护担架作随时奔跑状;另有一个医生手握听诊器不断地看着手表;他身边的护士手里则拿着注shè器,针头上还挑了一小瓶药剂。会议室旁边的房间里,两个训练有素的中年女护士此刻正忙着给几个支架上挂生理盐水......
而一干专家走进会议室,一种大战将至的肃杀氛围更是让他们的腿肚子发软。只见会议室一角,各种食品饮料箱子堆成了一座小山;每张椅子前的会议桌上各放着一个热水瓶和一只轻型火炮弹筒似的保温杯;四面墙上则各挂了一条标语:两端墙上一条为“誓为越城增光添彩”,另一条为“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两侧墙上一条为“巧挖历史结良缘”,另一条为“自此‘玉皇’不寂寞”。
众专家一个月来早已领教够了这个小赵局长的功夫,知道他做起事的狠劲远比前任局长厉害。现在一见他拉开了“将革命进行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心知今天若不拿出一点像样的东西,怕是自己这把老骨头都要丢在这里了。一时间,人人jīng骛八极、个个神游四海,穷尽毕生所学,脑子里立刻划拉开了......
待众专家颤巍巍地围会议桌坐下,赵局长按惯例先是一通无微不至的问候,态度甚是真诚;然后是一阵漫无边际的寒暄,言语甚是幽默。他满面笑容、神态谦恭,让人感觉此时此刻他并不是这个会议的主持者,倒像是一个端茶倒水的服务员。
众专家对赵局长这套程式已经领教过多次,知道接下来他要干什么,所以均不为所动。
果然,热完场后,赵局长脸上的笑容狂风卷落叶般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他神情庄重、语调沉痛道:“各位老专家、老学者,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奋战,我们没有取得理想的战果,这不是你们的过错,而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在这里,我对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说完,站起来朝与会的各位专家深深三鞠躬。
赵局长的这一举动完全出乎众专家的意料。他们个个都是顶着“臭老九”的帽子过来的,所以人人养成了一个不该有的毛病,那便是:惯于薄待,恐于厚爱。此际一见赵局长鞠躬,心里便莫名一阵感动,一肚子的不满和抵触情绪顿时消减不少。于是纷纷站起来,有的双手合十,有的以手捂胸,不安道:“是我们没有尽到责任。”“是我们研究得还不够仔细。”“是我们挖掘得还不够深入。”......
赵局长果然是官场老手。适才见与会的各专家进来时每人脸上堆满不快和恼怒,知道是这一个月的“圈禁”令他们对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反感。他知道这是危险信号,万一这些老学究犯起倔来缄口不言,或是之乎者也地穷于应付,这第九次研讨会十有仈jiǔ又会无果而终。于是他立刻低下身段向专家们做了个高姿态的赔礼道歉。
现在见这招已经初步奏效,他便进一步道歉捎带动员说道:“同志们啊,不是我在逼你们哪!是领导的殷切期望在逼你们哪!是越城八百万百姓的热切期盼在逼你们哪!是越城蓬勃发展的旅游经济在逼你们哪!你们想想看,现在我们越城大大小小五百多个旅游景点,除了玉皇山之外,几乎全部与历史的名人、名篇和名事件攀上了亲戚。上个月,甚至就连定安路上开了一百多年的王婆西瓜摊和浣纱路上开了两百年的钱麻子臭豆腐店都分别与康熙和乾隆搭上了关系。真是可喜可贺!现在就剩这玉皇山了!多好的一座山哪!像一个巨大的馒头,自古以来就是越城繁荣富足与安宁的象征。它在越城矢志不渝默默坚守,一呆就是几千年,从不三心二意见异思迁——不容易啊!”
说到这里,赵局长拿起“弹筒”喝了一口茶,喝茶时眼睛还不忘四下观察专家们的反应。见专家们频频颔首、显然已被自己一番颇具煽动xìng的话语打动,心头一喜,便又接着道:“难道我们就忍心让它这样永远地孤独下去吗?难道我们就忍心让它昔rì的辉煌永远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吗?答案是否定的!前几天个有专家对我说,‘我们都找了这么长的时间、翻阅了这么多的史料,却没有找到一点像样的东西。可见若要再找下去,真是太难了。’我觉得这是一种不愿意开动脑筋、缺乏主观能xìng的表现。这事再难,能难得过小小王婆瓜摊和钱麻子臭豆腐店吗?连它们都能和皇帝攀上关系,难道偌大一座历史悠久、漂亮奇特的玉皇山会挖不出一点有价值的史料?我怎么都不信!”
赵局长放下手里的“弹筒”,继续循循善诱:“历史不一定总是写在书上。即便写了,这书也有可能失传。或许有些根本就没有写,像朱元璋在太子溪一夜情的事,他当了皇帝会告诉史官吗?肯定不会!这件极富传奇sè彩的史实,如果不是胡老和与会的各位专家大力发掘,不就永远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了吗?”说完,极富深意地看了考查出朱元璋当和尚时在太子溪住过一宿的胡专家一眼。
胡专家和其他专家脸上不觉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所以,我们一方面要尊重史实;但另一方面,在史书没有记载的关键节点上,我们还要学会推理。”赵局长见在自己的开导下,专家们开始清理嗓子,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端起“炮筒”吹了一口气,笑道,“大家畅所yù言吧。”
上次捐献麻布片的民俗专家兰老首先发言了:“我听我爷爷辈的人讲,这玉皇山是一座神山,不知大家有没有查到有关这方面的史料。如果有的话,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好发挥一些。这样即便以后有人质疑史实的真伪,也无从查起——仙界的事,谁弄得清楚!”
众专家纷纷点头,却被赵局长一口否决,“我们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不要动不动就拿神仙说事。再说我们的旅游景点里,这种神仙传说已经够多的了——小到蜘蛛jīng,大到如来佛,全齐了。再整下去,别人都以为越城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不!还差一个玉皇大帝。”治学严谨的胖专家立马斧正赵局长。
“那就等玉皇大帝来越城旅游时再说!”赵局长不悦道。
随后,紧挨赵局长坐了、上次建言朱元璋“一夜情”的秃顶专家发言道:“我觉得玉皇山可能是宋太祖赵匡胤妃子的陵寝。”
赵局长脸上更是不悦,头微侧对秃顶专家低语:“我老祖宗又没有得罪你——你扯他干什么!”
秃顶专家连连道歉,“我不知道你是宋太祖的嫡系子孙。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接着又有两个专家发言,一个说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就是坐在玉皇山顶写的;另一个说白居易听商人妇弹琵琶并不是在船上,而是在玉皇山顶,因为他写《琵琶行》时刚好在越城做官。
这立即遭到一个与会的唐史专家的严厉驳斥:“这些诗词写作的时间和地点都有明确的史实记载。不能瞎编!”
“他们写作时你看到了?”说白居易的专家立刻反问。
“......”一句话把唐史专家噎得半死。
眼看又要陷入一场口水混战,赵局长忙站起来打圆场:“戏说,戏说!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向来有些搞怪的先秦史专家、也是在座的唯一一位女专家——芬老、芬素青,也是上次太子溪公园“攀亲”成功的贡献者之一。只不过当时她不是主动贡献的,而是“被贡献”的。那次论证会上,一直缄口不言的她见大家整到农家女孩一夜情怀孕后,为情节如何铺陈争执不休,便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活着干什么,死了算了!”哪知偏巧被坐在她身边的兰老听到,并替她贡献了出去......
对眼下这种研讨会,芬老一直了无兴趣,只不过因为补贴丰厚,她才耐着xìng子坚持,却是惜口如金。现在听了赵局长一席话,不知怎么一下来了兴致,神神秘秘地说:“其实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出巡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巡视全国。”
“那他想去哪里?”与会者见芬老开了金口,自是非常稀奇。
“他是想来拜谒玉皇山。”
“中国这么多名山他不拜,为什么偏要不远万里来拜名不见经传的玉皇山?”赵局长诧异道。
芬老微微一笑:“‘玉皇’者,‘玉成之皇帝’也。中国还有哪座山的名字有如此的皇权气象?秦始皇是中国第一个皇帝,他不拜玉皇山拜谁?!”
“不是还有黄山嘛!”有专家不以为然。
“它是黄巢的‘黄’!”芬老微微一笑,“若是秦始皇知道黄巢以后会起来造他秦家江山的反,说不定在世时就把这带‘黄’的山给平了。这样今天压根儿没有黄山,你也就不会质疑了。”
发问者顿时哑口无言。
赵局长脑海里迅速扫过中国三山五岳的名字,倒还真是未见一个有如此的威严气势,顿时瞪眼如炬:“可有什么证据?”
“怕是要等到始皇墓发掘后才有定论。”芬老一本正经地答道。
赵局长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
芬老见状,心里笑得叮当作响,却故作宽慰:“其实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什么办法?”赵局长心中希望有如鼓胀。
“等秦始皇醒后,问他一声不就得了!”芬老语调甚是轻快。
赵局长气得一连放了三个响屁。
众专家笑得东倒西歪。有两个更是被笑声呛住,一时咳得山崩地裂。隔壁房间的护士赶紧拎着盐水支架跑了进来。会议室楼层不高,候在旅游局门口的医生也闻声飞奔上楼。几个人替两位老专家又是捶背、又是摩胸,折腾了半天,总算止住了咳嗽。随后医生又观察了一会儿,见无大碍,方才带着护士离去。
“不要再拿历史开玩笑!”一场有惊无险的抢救过后,赵局长面带愠sè地扫了芬老一眼。他可不敢明言责备芬老,芬老是全国赫赫有名的先秦史专家。
话音刚落,一个刚刚被抢救、身体瘦瘦的专家举起手来。
赵局长一见,正是想私底下请教“自己祖宗怎么就丢了大好江山”、可又苦于抽不出时间拜谒的元宋史专家方堂悦,语气甚是关切,“方老身体可吃得消?”
“一时半会还死不了。”方老风趣笑笑,认真道,“几年前我在蒙古考察时,听到元世祖忽必烈的一个嫡亲后裔给我讲过一段轶闻。后来我求证史料,可一直没有找到相关佐证。会前我心里还犹豫着要不要讲。可刚刚才笑了几下,就咳得差点背过气去,想是这身体确实不行了。所以现在想讲出来了,也省得我哪天万一一觉睡过去,让它烂在肚子里岂不可惜!”说完,呡了一口茶,接着道,“何况这轶闻还真是和玉皇山有点关系,说出来或许对它的攀亲有些益处。”
与会者都知道方老向来治学严谨,赵局长对此也早有耳闻。现在见方老自己未经佐实,就要把它讲出来,想这轶闻定是惊爆,且与玉皇山干系不小。于是纷纷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会议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勿必烈灭南宋与玉皇山有关。”方老神情肃穆道。
果然惊爆!方老此语一出,与会者个个目瞪口呆,一时竟然都忘了问他为什么。
“我再次声明这是轶闻。”方老见大家此刻都聚jīng会神盯着他,jīng神大增,于是侃侃而谈,“忽必烈定都燕京后,本想整顿一下军备,过几年再攻南宋的。偏巧这时候派往江南的一个高级细作回来跟他讲,南宋都城附近有一座山叫玉皇山,生得和他们的蒙古包一模一样,且此山只生两种树,chūn乃花红,秋则叶赤,极其漂亮。
忽必烈闻言大骇:朕的‘营帐’都搬到越城去了!莫非上天早有预兆?就想立即前往越城亲眼一睹。可又不愿意扮着细作失了身份,于是给南宋皇帝修书一封,说他只想带了銮驾和贴身禁卫到越城看看玉皇山,并没有别的恶意,恳请南宋皇帝一路放行,遂了他这个心愿云云。
南宋皇帝看罢修书,心想,尔的銮驾都摆到朕家门口来了,居然还说没有恶意,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当下就要仗毙信使。旁边的大臣慌忙劝谏:或许他说的是心里话。南宋皇帝气得拿起龙案上的笔洗掷向劝谏者,怒道:‘你当他真是想来看玉皇山吗?他是想来看我的妃子!’于是不顾大臣们的劝谏,亲自cāo起廷杖将信使暴打了一顿。撵他出宫门时,还气哼哼地说:‘有本事,让厮孤身来看!’
信使瘸着腿回去后,将自己的遭遇向忽必烈据实禀报。勿必烈大怒。其后果可想而知。以后发生的事,我不讲大家也了然于胸——大宋去了,元朝来了!”
“打得好!这忽必烈也真是欺人太甚!”赵局长忿然作sè,拍桌怒道。
方老愕然:“赵局长为何如此动怒?”
一旁的胖专家捅了捅方老。方老忙倾过身去。胖专家附耳窃道:“你辱了他的祖宗!”
方老恍然大悟,正身对赵局长尴尬笑道:“轶闻而已,赵局长不必当真。”
“这段轶闻好。”赵局长涵养果然了得,脸上刚刚还是电闪雷鸣,瞬间变得风和rì丽,“我们要将此轶闻刻碑立在玉皇山顶,以jǐng示游人。标题我都想好了——‘风景这边独好,请君切勿贪恋’。”
“你这不是要赶游人走吗?”芬老甚是不解。
“顾不了那么多了——舍小我而全大我。”赵局长神sè庄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必须时时谨记,旅游时也不例外。”
难怪他小小年纪就能当上局长,这全局观念就是异非常人,竟能把一个小小的旅游景点和国家的安危紧密联系起来!众专家不由对端坐眼前的这位小赵局长刮目相看。
第五十章 自古名篇多磨难
一阵闲侃过后,一直闷头喝茶的胡专家终于发话了。他一张口便语出惊人,“曹cāo那首千古名篇《观沧海》,其实最初不叫《观沧海》。”
“那叫什么?”赵局长和其他专家惊诧不已,不约而同问道。
胡专家向来“语不惊人誓不休”,一见开口便收到震慑效果,心里非常满足。他惬意地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叫《观钱cháo》。”
此语一出,与会者当即惊得全部站了起来,有几个更是离座向他围将过去。
赵局长知道胡专家憋到现在才肯发言,定是刚才神游到三国去了,指不定还和曹cāo见上了一面,不然说话为什么会如此有把握!便兴奋地跑到胡专家面前给他添了茶,两眼光芒四shè,语极恭敬道,“您老喝口茶,慢慢讲!”
胡专家见大家纷纷对他投来佩服与探寻的目光,心里越发受用,遂继续发shè重磅炸弹,“这诗的最初前两句也不是‘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那是什么?”与会者、包括赵局长果然被震得晕头转向。
胡专家故意停了下来。他看了看手里的“弹筒”,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赵局长心领神会,马上给他的“弹筒”里再续了一下水。
胡专家面露笑意,忘情地拍了拍赵局长的肩膀,接着又是一记重炮,“‘东临玉皇,以观钱塘’。”
大家一下子被震得呆若木鸡。人人张嘴,却口不能言。
胡专家等了半天不见有人向他发问,心里憋得实在难受,便忍不住口吐莲花,“赤壁之战前,曹cāo路过越城,刚好赶上钱塘大cháo,便忍不住登上玉皇山观赏。但见钱塘大cháo排山倒海,浊浪滔天,蔚为壮观。他顿时诗兴大发,于是朗声咏叹:‘东临玉皇,以观钱塘’——”
于是众人接着齐声吟诵:“‘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rì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与会专家肚子里的古诗词都能车载斗量,对曹cāo的名篇《观沧海》更是烂熟于心,纵然被胡专家的重炮震成木鸡模样,机械张口,亦能倒背如流——研讨会一下子俨然成了诗歌朗诵会。
“其实曹cāo当时只念了前面四句。<ww。ienG。com>”胡专家肚子里炮弹充足,待众人诵完,紧随着又是一发。
“这是为何?”胡专家记记都是重炮,大家也就适应了。于是有好奇者问道。
“刚好这时孙权的信使前来催曹cāo去赤壁决战。并扬言说,若十rì内再不去决战,别怪他以后高挂免战牌。曹cāo劳师远袭,最怕别人高挂免战牌,心里一惊,诗绪断了。”
“这里不符合逻辑。孙权兵少势微,怎么会主动约曹cāo决战,这不是以卵击石——自己找死吗?”三国史学专家质疑道。
“亏你还是研究三国的,这都不知道!”胡专家猛喷了一口鼻气,“孔明算准这十rì内必有东风,所以要孙权赶紧派人来催曹cāo,以免误了战机。”
“曹cāo会听从孙权调遣吗?”兰老是个三国迷,忍不住插话。
“当然不会!他笑道,‘孙权小儿,安敢遣余耶?’便把信使打发了。”胡专家不屑地瞟了立在身边的兰老一眼,“曹cāo随后命人在玉皇山顶搭帐篷——他要在山顶住一宿,以便第二天继续观cháo,把打断的诗绪接上来。”
“怎么又要住一宿?”兰老小声嘟哝。心想你上次考查出朱元璋在玉皇山下住了一宿,现在又要曹cāo在玉皇山顶再住一宿,敢情这玉皇山能催眠啊!
“怎么,你不会又有三国的麻布片要捐出来吧?”胡专家岂是省油的灯,立马反唇相讥。
“这还是不符合史实。”三国史专家叫起真来,“越城在江东,曹cāo在江北。他怎么能跑过去?”
“《渡江侦察记》看过吗?”三国史专家点了点头,胡专家接道,“其实解放军是从曹cāo那里学的。”
“我们要紧扣主题!”一见几位老学究信马由缰越扯越远,赵局长赶紧截断他们的话头。随后转脸兴奋地问胡专家,“那后面几句是什么时候写的?”
“曹cāo在玉皇山住了一宿后,还是找不到灵感,只好扫兴地带着半截诗一路马不停蹄赶往赤壁。到达时,刚好是晚上。他站在长江边上,但见自己几万战船气势恢宏横朔江面,船上松枝火把迎风闪烁,宛如天上繁星坠入长河,目之所及,杳无穷尽。曹cāo被眼前的壮丽景象惊呆了,一时文思如涌,脱口而出:‘rì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刚咏到这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大家伸着鹅脖子,纷纷诧异惊问。
“所以古人云,要活到老学到老。看来你们还得加强研究——尤其是三国志。”胡专家像是在给自己的学生上课,“还能出什么事!孙权借着风势,引着数千战船杀过来了,赤壁起火了!”他感到有些唇焦口燥,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曹cāo好在没有下马,一见四面大火弥漫、杀声震天,带着一干亲随策马就逃。一口气跑到HeB的碣石山后,发现后面没有了追兵,才敢停下来歇一口气。”
“他应该往HeN许昌逃才对,逃到HeB去干什么?”三国史专家此时已无丁点与胡专家辩驳的冲动,心里只剩下好奇。
“慌不择道!天又黑,跑岔了。”胡专家淡淡一笑。也懒得等他人发问,接着说道,“眼见自己八十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曹cāo一时心如死灰,登上碣石山山顶就要跳海自杀。亲信们拼死抱住好一番苦劝:失败乃兵家常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曹cāo听罢亲信们的劝导,又见眼前大海无边、天高地阔,顿时心生快慰、雄心再起。仰天长啸数声后,想起了那首没有咏完的诗来,遂朗声叹道:‘幸甚至哉,歌已詠志’——如此,这诗总算是咏完了。”
“此诗玉成可真是一波三折!”
“不对!应该是命运多舛。”
“伟大诗篇的诞生,就应该有这种不平凡的经历!”
......
众专家听完胡专家的讲述,一时唏嘘不已。
“其实还没有完。”胡专家终于恋恋不舍将肚子里的最后一颗炮弹搬出塞进了炮膛,“曹cāo回许昌后,立刻把这诗写了下来。开始取名为《观钱cháo》,可后来一想,就是因为自己贪恋玉皇山和钱塘cháo的景致耽误了两rì,匆忙赶到赤壁后根本没时间思索,才误中了孙权小儿的jiān计,好在逃到碣石山看了大海之后,方让自己重新拾回信心。于是大笔一挥,将《观钱cháo》改成了《观沧海》,又把第一句‘东临玉皇,以观钱塘’改成了‘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这诗就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不过,这诗前几句的描写还真是像极了登上玉皇山后看到的景象。”有专家微微颔首。
“什么像极?”胡专家底气十足,冲发话者吹胡子瞪眼,“本来就是!”
“可否有确凿的证据?”又有专家问。
“先别管证据不证据!”胡老有些不耐烦,“你们就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
“在情在理!”
“符合逻辑!”
“很像曹cāo的行事风格。”
......
众专家急于脱身,不想再在这种研讨会上空耗下去,纷纷点头附和。
“那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胡老胸有成竹地说。
赵局长尚有些担心:“碣石山这个地方会不会对我们的研究成果产生质疑?”
“这点你大可放心。”胡老神sè泰然,“碣石山早就不存在了。”
“一座山怎么会不存在了?”赵局长惊诧莫名。
“或许早已被海水淹了,或许历史上原本就没有碣石山这个地方。”三国史专家解释道,“目前学术界对此一直没有定论。”
“这倒是省下了两地的口水战。”赵局长放下心来。
......
一场原以为又要大费周章、并为此作好充分准备的研讨会,居然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而且取得的成果又是如此丰硕;困扰好几位前任多年的难题,竟然在自己上任后一两个月内一举攻克!赵局长大喜过望,兴奋之情更是难以言表。
眼看再过两个来月国庆旅游黄金周就要到了,时不我待!赵局长想赶紧去向市有关领导汇报此次研讨会的成果,于是心情激动地作了简单总结后,便宣布散会。
这时,一直候在会议室外、站得两脚有些发麻的医生悄悄走到赵局长身边,“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撤了?”
“拉响鸣笛,送这些专家回家!”
“我们是紧急救护危重病人的。”
“你看他们现在哪一个不像危重病人?!”
“......”
随后,鸣笛的救护车在旅游局大院内呼啸着几进几出。见此情景,附近有知旅游局机构臃肿者便笑侃:该不会是八个副局长为争权打破头了吧?
第五十一章 这不是石头!
就在市旅游局组织的关于玉皇山第九次攀亲研讨会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另有四个人也正在玉皇山上忙得不亦乐乎。
只见他们每人戴了一顶遮阳帽,其中两个手拿着勘探锤,身上斜挎一个袋子;另一个手捧一个仪器;余下一个则拎了便携式摄像机。
两个拿锤子的东瞧瞧、西望望,东敲敲、西叩叩,神情甚是专注;拿仪器的则躬着腰、双手直伸,不停地用仪器在地上扫来扫去,动作有如工兵探雷一般。拎摄像机的则更是挥汗如雨。他身子时而伏下、时而躬起,一路跟随三人,拍拍这个、摄摄那个,忙得乐此不疲。手里的摄像机如杂耍般被他玩得得心应手......
此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孟皓然和他请来的三个市地质勘探局的专家。他们一大早就钻进了玉皇山,此时已经摸完大半个山体。
正值盛夏,酷rì当空。山外热浪滚滚袭来、无孔不入,纵藏身密林深处,仍让人感觉如同呆在蒸笼里一般。
三位专家常年在野外勘探作业,久经考验,倒还没什么。可孟皓然就不一样了。他自小养尊处优,又不爱户外活动,身体各个器官早已被娇惯得不成样子。兼之自早上到现在一刻不停地在三个专家身边奔来跑去,身体各器官早已被他折腾得忍无可忍。当四人连滚带爬摸到临“天字一号”这面的山坡上时,随着又一股更强劲的热浪迎面袭来,他的双腿终于出离于愤怒——它罢工了!接着双手也磨起了洋工;而他的心脏则更是拼足最后一丝力气猛擂他的胸膛,似乎严正jǐng告:若再不歇息,我就撒手不干了!
“我实在累坏了!歇一歇吧。”孟皓然一屁股坐在寸草不生的山坡上,擦了把汗,气喘吁吁地对三个地质专家道。
“这一点热你就熬不住了?”岩石专家老曾气定神闲笑道,“想当年我随科考队去罗布泊考察,那才叫热呢。热得身上连汗都没有。”
孟皓然很惊奇:“连汗都没有,那是一个什么热法?”
“一出来就蒸发掉了,哪里还有机会让你形成汗滴。”老曾道。
“热成这样,那人怎么受得了!”孟皓然叹道。
“所以,那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得有好的体质才行。”另一个岩石专家老魏打开随身携带的军用水壶递给孟皓然,“像你这种温室里的花朵,在那里我估计搁不下五分钟就蔫了。”
“干你们这行也真不容易。”孟皓然接过水壶喝了一口,皱眉问,“怎么咸的?”
“盐份都随汗跑光了,不补充怎么行?”矿石专家老金放下手里的仪器,坐下来打开了自己的军用水壶。
“热倒还是次要的。”老曾也坐了下来,“关键是蚊虫叮咬,有时候真让人受不了。”
“还有蛇。尤其是毒蛇。”老魏补充道,“在野外若被咬上一口,那可就有点悬了。”
“难怪现在有些大学像你们这种专业连人都招不到。”孟皓然感慨道,“真是太苦了!”
“所以碰到像今天这种环境,就算是享福了。”老曾笑道,“既无蚊虫叮咬,也无毒蛇打搅。”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孟皓然四下张望了一下,“我们刚刚翻了大半个山,怎么就没有碰到一条蛇?”
“没有爬虫鼠类,那蛇吃什么?所以就呆不住了。”老曾道。
“连草也没见到一根。”孟皓然站起来,看了看周围。
“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老金抬眼看了看头顶,“你们看这树长得多繁茂,连一丁点天都看不到,阳光又怎么透得进来?没有了阳光,那草怎么活?”
“树林里不长草,倒是没有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老魏惬意地躺在铺满干树叶的山坡上,“只是这山上不见一只蚊虫蛇鼠,我钻了大半辈子山峦沟壑,倒是第一次碰到。”
“知了和鸟儿的叫声倒是听得到。”老金笑道。
“那是天上飞的。”老魏笑道。
“你们三位专家有什么收获没有?”孟皓然问道。
“没有。”老曾摇摇头。问老金,“你呢?”
“一无所获。”老金道。
孟皓然有些失望,一大早忙到现在,居然毫无收获,那不是白忙乎了?他有些心有不甘,便问三个专家:“这玉皇山为什么只有两种树?是不是人工造林种的?”
“至少我爷爷辈起就这样。他小时候经常和同伴在玉皇山上玩。”老曾道,“再说,你看这东一棵西一棵的,毫无规律可言,哪像是人工栽的?”
“那为什么只长着两种树?”孟皓然又问。
“或许这山上的土质就适合这两种树生长。”老曾道。
“植物也有地盘意识,也有抗入侵的能力。就像水葫芦,你看在它的地盘上,找得到其它水生植物的影子吗?”老魏摇身一变,俨然成了植物专家,“有些植物为了捍卫自己的地盘,能分泌一种汁液通过根系渗入到土壤中,以抑制其它植物的生长,或者干脆让其它植物吸收后慢xìng中毒而亡;有些则是枝叶特别茂盛、根系特别发达,让其它的植物既享受不到充足的阳光照shè,也吸收不到充足的养分,久而久之也就消亡了。最后这地盘上自然只有这种植物独自尊大了。”
“那玉皇山怎么会有两种树呢?”孟皓然不解道。
“或许这两种树刚好有一种共生关系,或许有一种依存关系......谁知道呢?”老魏毕竟不是植物专家,在孟皓然几刨之下,便吱吱唔唔吾犯起了迷糊。
“也许古时候越城百姓见玉皇山上就数这江南红枫和垂枝碧桃漂亮,就把其它的树木砍掉当柴烧了,久而久之就只剩下这两种树也说不定。”老曾调侃道。
“这事得问植物专家。”老金笑道,“隔行如隔山,我们怎么扯得清楚!”
“这自然界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了。有些连专家都整不明白,我们又怎么弄得清!”老魏道。
又是一个未解之谜!孟皓然心里犯着嘀咕,又问道,“你们以前有没勘察过玉皇山?”
“五六十年代倒是勘察过一次,其结果和我们现在一样。”老曾道,“这玉皇山除了形状和树生得有些特别外,其它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再说这山也不大,即便有些什么矿藏,量也大不到哪里去。地质局对它也就失去了兴趣。现在更是变成‘灯下黑’了。”
“怎么讲?”孟皓然道。
“地质局的眼睛现在都盯着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都希望在那些地方发现什么惊天矿藏。至于眼皮子底下的这些小丘小山,自然是熟视无睹、不屑一顾了。”老曾笑道,“这不是‘灯下黑’是什么?”
“据老人们讲这玉皇山是一座神山,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孟皓然试探道。
“这你也信?!”老金哈哈大笑,“有人说埃及金字塔还是外星人造的呢!”
“要真是一座神山,我们今天这么敲敲打打一上午,还不惹恼神仙哪?”老曾戏谑道,“怎么不见他出来发脾气?”
孟皓然大为失望,一时无语。他强打jīng神站起来,对三位专家道:“下面就是那垮塌的山坡,我们下去看看吧。”
四人来到“天字一号”的背后,但见近百平米的垮塌处凹凸不平、斑驳陆离。塌方高处有几处因架不住昨夜大雨的冲刷,竟露出了里面灰不溜秋的石头。
孟皓然见那石头覆盖的土层并不厚,便从老曾手里拿过铁铲走近塌方低处挖了起来。泥土已被大雨泡松,挖起来甚是轻便,不一会儿便露出和高处一模一样的石头。孟皓然清理干净紧贴石头的散泥,最后用手一抹!
但见那石头表面微凸,颜sè赭青,竟如利刃切割般光滑!孟皓然大惊,连唤远远站着顾自聊天的三位专家:“你们快过来!”
三位专家闻声疾步过去,一睹那清幽幽微凸的一片,不由惊异万分。老曾一脸不解道:“这石头深埋地底,怎会有如此光滑?”老魏、老金亦连连点头,“是啊,从未经历雨雪风霜的打磨,竟生得跟凸镜一般,真是不可思议。”
说话的功夫,孟皓然已顺着凹凸不平的土疙瘩爬上塌方高处,一抹那露出的石头,竟和山脚刨出的一模一样。再爬到另外一处,一抹,仍是如此!
莫非这塌方下压根儿就是一块完整的石头?孟浩然回到山脚跟三位专家说了自己的想法。三位专家职业习惯使然,没敢轻易下结论。便又在垮塌处上下或平行各掘了六七个洞,结果发现泥土下掩埋无一例外全是石头,而且根据其相同的颜sè和平整度来看,这些石头极有可能是非常完整的一块。
一块近百平米具有一定弧度、清幽幽且光滑如镜的石头,这是什么概念?孟皓然和三位地质专家简直不敢想象。尤其令他们感到匪夷所思的是,四周完好的山体与塌方处的高差,据目测均是十米左右。若玉皇山是天然形成,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就在另三人百思不解的当会儿,老魏用锤子在石头上敲了敲,但闻声音清脆,犹如石磬。他想敲一块下来带回去分析,却像是砸在铁板上,震得手腕生痛,锤子都差一点飞了。
“这不是石头!”老魏一声惊呼,便又用锤子轻轻敲了敲那不是石头的石头,感觉明显带有一丝弹xìng,像极冷却后的糖块。
一听这话,另三人也赶紧抡起锤子在那清幽幽的一片上敲敲打打。虽然都认为老魏的“糖块”感觉不一定准确,却无一例外认同他的判断:那不是石头!
既不是石头,那又会是什么?四人穷思极虑、绞尽脑汁,却仍是莫衷一是。最后只得息了口沫。
如此看来,神山非徒有虚名也!
老曾神情严肃端望玉皇山良久,道出了自己的大胆推测:“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我初步判断这不是一座自然形成的山,而是一座人工山。这座山是先用一种未知的特殊材料垒起来,然后再在外表覆盖近十米厚的普通泥土堆积而成。至于它是什么时候垒起来的、是谁垒的、又是做什么用的,我就不敢妄下结论了。”老曾说完看了看老魏和老金,“你们二位的意见如何?”
老魏和老金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看到这不是石头的石头,我倒想起了它和一个地方有些相似。”老魏若有所思道。
“哪个地方?”孟皓然等三人齐问。
“紫禁城金銮殿的地砖。”老魏道。
“是外星人垒的也说不定。”老金笑道。随即又用仪器贴着塌方测了测,再绕着“天字一号”方圆几十米探了探,指针只是轻微摆动,不仔细看根本觉察不到,并未见有什么大的异常。
四人随后又在垮塌处折腾了很久,个个难以名状的激动,却是难有丝毫斩获。于是老曾对孟皓然笑道:“看来,你得请考古学家出动了。”
第五十二章 先谋而后动
吃罢午饭,陈子昂想知道孟皓然在玉皇山有什么收获,就拨了他的手机,却是没人接;过会儿再拨,见还是没人接,只好作罢。一时百无聊赖,就想去驾校看看季玉。刚开门,却和秦关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来了?”陈子昂将秦关拉进办公室,劈头就问。
“没保你我现在想着同一个人。”秦关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歪,嘴角缀满坏笑。
陈子昂先是一怔,随即明白秦关所来是为季玉办房产证之事,便笑,“小事一桩,何苦你大老远跑一趟。”
“这还是小事吗?!”秦关肃然道,“从现在起,直到相当长一段时期内,事关季玉无小事,除了季玉无大事!”
于我心有戚戚焉!陈子昂闻言心里陶陶然,凑近秦关谦虚问:“依你看,这段时期该持续到什么时候?”
秦关一愣,喃喃道:“总该等到rì寇投降吧。”
“她是rì寇吗?!”陈子昂扬起巴掌朝秦关的后脑勺狠狠扇去。
“我就打个比方。”秦关吃痛,见第二掌又来,忙抱了后脑勺躲开。
陈子昂从手包里拿出季玉的身份证,陶醉端详了一番后,甚是恋恋不舍递给秦关,叮咛道,“可不许弄丢了!”
秦关接过,细细看了照片上的季玉,冲陈子昂挤眉弄眼,“谁又舍得!”说着把季玉的身份证放进衬衫口袋,还煞有介事地捂了捂。
怎么能放在你心口!陈子昂一见心里发酸,把屁股挪到秦关身边,从他口袋里夹出季玉的身份证,起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一个漂亮的信封装好,回身抓过秦关的包,拉开将信封小心地塞了进去。
注视着陈子昂的这番举动,秦关心里倍感好笑,却也不露声sè。因贪恋茶几上的好茶,开始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陈子昂急着上驾校看季玉,哪有心思听,把他一把捞起推向门口,“你好去房管所了。”
“哎,芳心他许,我算屁哉!”秦关借着陈子昂手劲仰身朝门外挪去,嘴里夸张地长吁短叹。
一听此言,陈子昂手一收。秦关猝不及防,一屁股跌在地板上,也懒得站起来,盘腿一哧溜转过屁股对了陈子昂嘻笑:“看来以后别指望你给我撑腰了。”
“怎么,还真指望我罩你一辈子?”地板异常干净,陈子昂一矮腿,索xìng坐了下来,笑眯眯看着秦关。
“被你罩了六七年,都已经习惯了。”秦关从未和陈子昂如此对坐,不由感到有些扭捏,赶紧爬了起来,却仍是一脸嘻笑,“再说,我年纪比你小,学历比你浅,又是你的手下,你不罩我罩谁?”
“三家公司几百号人都指着我来罩,谁来罩我?”陈子昂仰头眼巴巴望着秦关。
“现在已经有一个了。”秦关连声诡笑。
“谁?”陈子昂脱口问道。
秦关笑而不语。陈子昂立刻明白了,心里乐颠颠,嘴里却说,“小女孩一个,谁罩谁都不知道呢。”
“女人不分老小,一旦心里有了男人,就会母鸡护小鸡似地护着他。”
“看来你深有体会。”陈子昂打趣道。
“那当然!”秦关得意一笑,随嘴又道,“以后可能还会有人罩你。”
陈子昂一愣,问还会有谁。秦关眼睛一转,狡黠笑道,“这还用问吗?你为人磊落、疏财仗义,将来福星高照理所当然!”
“我还以为你会算命呢。”陈子昂嘴一撇,顾自笑道,“我一无背景,二无靠山,将来不为别人所害就已经烧高香了,哪还指望有人罩我!”
“你这是富人心态作祟。”秦关道,“这世道人心不古不假,但知恩图报者也大有人在。”
“我还用你来教训!”陈子昂一抬手将秦关掀翻在地板上,指了他的鼻子笑问,“我对你有恩吧,说!你以后打算怎么报答我?”
“一生做你的小弟,为嘉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秦关眨巴着眼信誓旦旦。
“看来你还有点良心。”陈子昂拉起秦关。
于是主从二人在地板上促膝而坐,也忘了各自心里还有要紧事,开始深一句浅一句的畅谈。后又觉喝茶不便,便又把屁股挪到茶几边倚着茶几腿坐了。
俩人自认识以来,虽说工作中几达心有灵犀,却从未正儿八经深谈过一次。眼下赶巧都来了兴致,便免不了推心置腹。于是你一盅我一盅一边喝茶,一边热聊,一时颇为忘情......
最后,茶淡了,兴头未淡。秦关于恳谈中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却也没忘自己小弟的身份,于是想大哥心里之所想,及时把话题扯到枫庭华府即将落户到季玉名下的房子上,“这jīng装房空荡荡的,你看要不要添点家具?”
“你不说我倒忘了!”陈子昂一拍大腿。刚想说你看着办吧,一见秦关今天又和往常一样穿得大红大紫,联想到他装修得中药铺似的家,心里甚是怀疑这小子的审美情趣,便絮絮叨叨开始交代家具什么颜sè什么款式,电器什么品牌什么容量,厨具什么组合什么材质......甚至连垃圾筒大小也没忘细细说来。
秦关先是点头连连一一牢记,后因陈子昂说得实在太细太多,便掏出笔记本运笔如飞。主从二人就这样坐在地板上,一个想想说说,一个记记停停,配合相当默契。其情形颇似资深娱记在采访相熟的影视大腕。
最后,陈子昂总算说完了,端起茶盏舒心地呡了起来。秦关歇了笔,感到手有些酸麻,就不停地甩着右臂。陈子昂瞅在眼里不觉好笑,“过了吧?也就记了两三页纸,手有那么酸吗?”
“现在谁还用笔!”秦关想起什么,凑近陈子昂低声问,“要不要买几对烛台?”
陈子昂一口茶差点喷出,“什么烛台?”
“以后,若和季玉来个烛光晚宴,没有烛台怎么行!”秦关吃吃猛笑。
“看来你远比我有信心。”陈子昂甜丝丝笑道,“人家愿不愿意住进去还不知道呢......”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不叩自开。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孟皓然。推门见陈子昂和秦关席地推杯把盏,便笑着嚷嚷起来:“我一上午在山上累个半死,你俩躲在清凉的屋里倒是逍遥。”说着走近茶几,茶盏亦不用,端起紫砂壶泼剌剌便是一通猛灌。
陈子昂见他满脸通红且一身酒气,就笑道:“你该不会是躲到山上喝酒去了吧?”
孟皓然一抹嘴,“你不知道我们今天——”刚yù讲玉皇山的重大发现,见秦关在侧,忙改了口,“喝了多少酒。”
此时不宜久留!秦关何等聪明,站起来笑道:“你们聊,我先走了。”陈子昂目送他走到门口,忽然想起烛台的事,高声道,“那烛台你看着办好了!”
“什么烛台?”秦关刚带上门,孟皓然就忍不住好奇。
陈子昂暂时不想将这事告诉他,便笑道,“你不做梦都盼着和陈边边洞房花烛夜吗,所以我打算到时送你几对烛台。”
“兄弟结婚,出手如此寒碜,是不是太抠了?”孟皓然嘿嘿道。陈子昂含笑盯住他,“若是黄金打造的呢?”
孟皓然喜得眉开眼笑,“那我就先谢谢你了。”接着又道,“可得多订几副。”
陈子昂骂他贪得无厌,孟皓然大呼冤枉,“你自己到时不要用吗?还有,你若送我而不送杜若甫,只怕他到时眼红。”
“亏你想得周全!”陈子昂笑脸一收,说起正事,“你不知道我刚才给你打了多少电话!”
“太兴奋了,手机拉在车里。”孟皓然歉意笑笑,接着又猛灌了两口茶,方小声道,“你不知道我们在玉皇山发现了什么——”说着朝陈子昂连勾手指。
“这里不就你我,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陈子昂嘴里不满地咕噜,身子早已向孟皓然倾了过去......
还有这等事!听孟皓然细细道完在玉皇山的勘探经过和最终收获,陈子昂惊得目瞪口呆,起身拖了他就往外奔。
待风风火火赶到玉皇山垮塌处,陈子昂惊得不由连抽了几口凉气。前天还坑坑洼洼、灰不溜秋的垮塌处,一夜之间竟变得面目全非!那东一处西一处清幽幽、亮光光的一片一片,就像散发森冷幽光的魔镜,怎么看怎么诡异。
“怎么会这样!”陈子昂呆望着垮塌处惊诧无比。
“昨夜一场暴风雨,揭去了披在它身上的最后一层神秘面纱。”孟皓然解释颇富诗意。
陈子昂摸摸底下那裸露的清幽幽一片,但觉清凉异常。他更加惊愕:“顶着太阳晒了一上午,却一点都不感到烫手,这是什么东西?”
“反正不是石头。”孟皓然道,“三个地质专家一致以为。”
“深埋地底,却又不是石头,那会是什么?”陈子昂简直不可思议。
“所以要请考古学家出马。”
“你可交待要三个地质专家暂时保密?”
“我会那么傻吗!”孟皓然道,“每人拿了几万的封口费,我想嘴巴捂个十天八天该不成问题。”
听他如此说,陈子昂微微安下心来。问:“你可有相熟的考古学家?”
“这样,工程量是不是有点大了?”孟皓然有些心气不足,“如果整座山地下都和这垮塌处一样,一两个考古学家根本不解决问题。”
“那倒是。若要兴师动众,非zhèng fǔ力不能为。”陈子昂不由连连点头,问,“你说,孙悟满当初为恢复垮塌的山体,在这里折腾的时间也不短,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发现这秘密?”
“谁知道!”孟皓然喷了一口鼻息,玩笑道,“他要派人用高压水枪把这垮塌的地方冲刷一遍就好了。”
陈子昂闻言一笑,“我想只有一种解释——他原本压根儿就没有打算要恢复这地方。”
“可省市后来都派人监督施工过。”
“现在哪桩豆腐渣工程不是在严格监督下造出来的!”陈子昂连声冷笑。
孟皓然无言以对。愣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你是说,孙悟满刻意不恢复垮塌的山体,就是为了建‘天字一号’?”
“你觉得还有比这更合理的解释吗?”陈子昂眼睛眯成一条缝。
“这倒是。”孟皓然连连点头,“以孙悟满的实力,再垒一座一模一样的玉皇山也不费吹灰之力。”
“这就对了。”陈子昂定定道,“还是和他的脚痛有关。”
孟皓然道:“看来,这玉皇山被老人们称之为神山,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所以,我们得去图书馆查查。”
“算了吧你!”孟皓然道,“我爸说了,市旅游局为了给玉皇山攀历史上的有名亲戚,组织几十个文史专家把图书馆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一无所获。”
“还有这等事!”陈子昂大感失望。
“接下来怎么办?”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天发现,一向机敏的孟皓然一时没了主意。
“那还用说吗?”陈子昂遇事干练,想眼下最要紧的是马上请考古学家看看这“魔镜”,再挖了孙悟满踹过的那石头瞧个端倪。便如此这般跟孟皓然一番耳语。
孟皓然听罢连连点头,“就不知那石头埋在哪里。”
“你不会问问你姨夫吗?”
“对啊!”孟皓然一拍脑门,问道,“你看‘魔镜’之事要不要告诉我姨夫和孙悟满?”
“千万不可!”陈子昂严肃道,“在没有摸清孙悟满送我‘天字一号’的真正用意之前,我们做什么都不能让他知道,免得他采取应对措施。”
孟皓然语气忐忑,“可一旦zhèng fǔ介入,这发现迟早得昭示天下,孙悟满也就知道了。”
“好歹这过程得费一段时间。”陈子昂亦知这“魔镜”之事肯定捂不了几天,却仍试图自我安慰,“或许,到时我们已经弄清孙悟满葫芦里卖什么药了。”
接下来,二人蹲在“魔镜”前又是一番细细商量,直到诸事虑及,方满意起身离去。在绕过“天字一号”时,陈子昂停住深深地看了一眼,对孟皓然道:“你姨夫上午又迫不及待给我打来电话。”
“说什么?”“叫我抓紧时间装修‘天字一号’。”“看来孙悟满非常希望你早一点住进去。”“那样,他的脚痛或许也就早一点好了。”“这二者之间有联系吗?”“你不觉得这二者之间肯定有联系吗?”“......”
二人边走便说,渐行渐远。西下的阳光将他们拉成两道修长的身影。身影遥对玉皇山,看上去就像两只巨大的惊叹号。
第五十三章 初当渔翁
杜若甫近几天异常的忙碌。
市旅游局新近和《都市晚报》搞了个“我为越城旅游添光彩”的建议征集活动,顾主编把这差事落到了财经版。市民空前高涨的参与热情几乎把报社的信息平台挤爆。他每天至少要花三个小时来浏览市民们提的建议,并把一些好的见归类存档。另外,他的私活——心理学研究生毕业答辩在即,他连论文才写了一半......
自“**”后,杜若甫见到李照照不但不再端主任的架子,而且好像一下子亲近了很多。
正值下班的时候,采访归来的李照照夹着香风卷进了杜若甫办公室。杜若甫破天荒给她泡了一杯茶。
早知道你会这样,那天我......李照照见他如此殷勤,不由芳心大悦。心里想入非非,再看杜若甫时,便觉得他好像穿着开裆裤。
“这么热的天,你想烫死我啊?”茶杯里热气蒸腾,李照照笑嗔。
“可我这里没其它的饮料。”杜若甫站起来四下张望后摊摊手,脸上缀满歉意。
“一楼大厅有自动售货机。”李照照朝门外努努嘴。心想你心里有我则去,心里无我则拒,细微之处见端倪!
“你想喝什么?”杜若甫语气格外温柔。心想前晚你都把我从一楼扛上三楼了,我从二楼跑趟一楼又有何妨!
“可乐,或咖啡nǎi茶。”瞅着杜若甫脚底生风朝门外走去,李照照俨然见他一丝不挂。
杜若甫一去半天没了踪影,李照照等得好不心烦。百无聊赖间,便好奇踱到杜若甫电脑前看他刚才忙些什么。一看吓一跳:敢情最近内部风传要升这小子做副主编是真的!这不,正忙着些写就职构想呢。
“嗯,得抓紧时间!不然,等他由翡翠变成钻石就有点麻烦了。”李照照徜徉一圈后,坐回椅子。眼前的茶杯热气蒸腾,她心里更是烟雾弥漫。
她感到有些口渴,见桌子杜若甫平时用的不锈钢茶筒装着凉茶,便一把抓起。顿时,前晚在杜若甫家触摸到的那种沁凉感觉似乎又回到手心。她不由心旌神摇,想入非非......
恰此时,杜若甫进来了,手里拎着一大袋各种灌装饮料。
“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等得嗓子都冒烟了!”李照照深憾chūn梦被搅,咋呼起来。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不快。和杜若甫单独相处,每刻每秒都是享受,她根本无暇生气。
“身上没有硬币,就顺便到附近的超市跑了一趟。”杜若甫灿烂的笑容孩童一般。
“何苦跑这么远!没有硬币不就算了。”李照照心里一热,嘴里却故作清淡。她见杜若甫额头沁出一层细汗,便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递给他。
“那怎么行!既然下去了,怎么能空跑一趟。”杜若甫接了面巾纸擦脸,语气迂板中透着执拗。
听你这意思,好像我能不能喝上倒是小事,你不愿空跑一趟才是大事!李照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呀,有时候做事别那么较劲行不行?”
晴转多云,天要下雨!杜若甫一见不对,赶紧开了一听可乐递过去,涎脸道:“怎么,等久了,生气了?”
你这呆瓜,何时能窥得老娘半点心思!李照照幽幽地盯了杜若甫一眼,一把抓过可乐,“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直呛得昏天黑地。
杜若甫慌了手脚,搓着手走到门口朝外贼似地四下张望,一见无人,赶紧跑到李照照身边,一手扶着她的肩,一手给她捶起背来。
李照照今天穿了一件细细的吊带裙,雪白的肩膀裸露着。杜若甫平生第一次摸到成熟女xìng的香肩,感到手触处异常细腻圆润,心里不禁涌起异样的感觉。暗想,眼前坐着的要是季玉该有多好!
杨柳从来不会拒绝清风的抚摸。李照照脸上云开雾散,嘴角不觉漾起一丝笑意。杜若甫的拳头轻轻落在背上,却记记擂在她心里。
“好了?”见李照照终于不再咳嗽,杜若甫歇下拳头,却仍是一手扶了她的香肩关切依依。他很想李照照再咳几下,这样他的手就有充分的理由在她肩上多逗留片刻。
李照照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她的身体向来健康,从不生病,连感冒也难得患一次,所以装咳的经验一点也没有。既没了咳嗽的yù望,这咳嗽也就自然停了。现在被杜若甫抚了肩站在身边,自己则拿着可乐安然坐在椅上,于是她不免心飞神驰:此情此景,若是换一个地方,比如说影楼,该有多好!如果换一身装束,比如说婚纱,手里的可乐再换成鲜花,那就更好了!
我们可爱的李照照小姐刚发现一条大鱼,手上还拎着网呢,就想着收获了!
“你买这么多饮料干什么?”李照照回头望了望杜若甫,收回眼帘时又顺带扫了肩上一眼。杜若甫的手立刻触电似地松开。
我为什么要扫肩上一眼?眼见着鱼儿朝自己游来,谁料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又把它惊跑了。李照照心里悔得不行。
“万一以后有人要喝这饮料,也省得我再跑一趟。”杜若甫立在李照照身边不停地搓手。
“你还想替别人买啊?”
“没有。”
“那你买这么多!”
“你以后不喝了?”
鱼儿又游回来了!李照照心里按捺不住激动,她开始做撒网前的热身,“我不喝不冰的饮料。”
“那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冰箱。”杜若甫的眼睛在办公室四下搜索,“要不我放到顾主编那里去?”
“你不嫌累吗——喝一次跑一趟!”
“那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鱼儿开始在自己身边徜徉,李照照心突突乱跳。她准备张网。
“要不我买台冰箱来?”
“为谁,为你自己?”李照照心跳加速,她准备撒网。
“我又不喝冰镇饮料。”
“那你买冰箱干什么?”李照照瞅准时机,奋力把网撒出去。
“为你呗!”
啊,罩住了!罩住了!李照照心里狂喜。眼见着鱼儿在网里左冲右突,她生怕溜掉,不敢立即、也不敢轻易收网。
“总算没有白扛你一趟。”李照照抑制住内心的狂喜,语气装着甚是平淡。
“前晚谢谢你哦。”杜若甫一想起自己曾在李照照面前玉体横陈,就不免面红耳赤。
“你不是买了饮料了嘛!”
“那怎么够!”
“你不是准备买冰箱嘛!”
“那也不够!”
“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今晚请你吃饭。”
“你又想让我扛你?”
“今晚只吃饭,不喝酒。”
“那有什么劲,不去!”
“那就点到为止。”
“看来不领了这份盛情,以后你都不想见我了。”李照照心如蜜灌,吃吃笑了起来。
“你答应了?”杜若甫居然喜出望外,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李照照含笑点了点头。眼瞅着可爱的鱼儿在网里欢快地蹦跶,她体会到初当渔翁的喜悦。
为了让鱼儿迅速爱上自己jīng心编织的这张网,她觉得非常有必要向它投喂一点香甜的饵料,于是主动跟杜若甫谈起财经版改版之事。此前杜若甫为这事曾多次问她意见,她因深恨杜若甫对自己不冷不热,所以并不热衷,更多的时候更是止于敷衍。
杜若甫心思一时跑偏,却也没有忘记身在何处。一见李照照提及自己劳心之事,顿时两眼放光。
“少登些无聊文章,多关注百姓生活。”李照照开篇明意,接着洋洋洒洒,“你看我们现在,今天请专家分析这,明天请专家分析那。有什么用?以后这经济怎么发展,世界上最权威的经济学家也拎不清,我们一张小小的报纸怎么拎得清!再说了,一百个专家有一百个说法,你要读者信谁?这类文章以后应该少登,以免误导。何况多了也烦。现在我是从来不看这种文章。你看啊?”
杜若甫摇了摇头。
李照照接着道:“现在有些所谓专家压根儿就是在混稿费。同一个经济问题,今天给你写的文章是这个观点,明天给别人写的文章又是另一个观点,有时甚至自相矛盾。真是可恨!”
“可不是!”
“其实,要让财经版变得耐看很简单。”
杜若甫赶紧拎了一把折椅坐到李照照面前。李照照很不习惯,想将座椅往后挪挪,又怕再次吓跑鱼儿,只得仍由杜若甫戳在自己鼻子底下。
“做好‘五子登科’就行了。”李照照道。
“何谓‘五子登科’?”杜若甫又将椅子往前搬了搬。
李照照实在受不了,抬指直戳他额头,“离我远点!”
杜若甫方意识到自己一时思贤策心切竟忘了分寸,忙将椅子挪到十里开外。
“你何不坐到马路上去!”李照照见状心里猛扇自己耳光。
杜若甫便又将椅子搬回距李照照一米见方的地方坐了。
李照照满意一笑,接着解释道:“所谓‘五子登科’,即:房子,住得可遂心;盘子,吃得可安心;孩子,教得可放心;车子,行得可省心;袋子,掏得可甘心——做足这五‘子’文章,报纸不好看都难。”
潜龙在渊!杜若甫足足瞅了李照照十几秒,决然道:“改明rì我就向顾主编推荐你做财经版的主任。”
“哦,这样让我更好仰你鼻息。”李照照嗤道。她对管人了无兴趣,除了杜若甫。
“何出此言?”
李照照微微一笑,眉头一低,掸了裙膝上的裙子道:“你那就职构想了无新意,还是重新写一遍吧。”
“你偷看我电脑!”
“你以为你在我面前还有秘密吗?”
“......”杜若甫汗颜无地。
可爱鱼儿已服帖,本姑nǎinǎi当歇歇!李照照想赶紧回去洗个香汤浴,以晚上继续对杜若甫施展****。便立起身道:“走了!”
“不是一起吃晚饭吗?”杜若甫赶紧站起身来不停搓手。
“我一身汗,得回家冲个澡。”李照照皓齿一笑,“再说,我们未来的副主编第一次请我吃饭,怎么说我也得粉墨登场才对。”
才女猛如虎,毒舌能杀人!杜若甫赶紧躬身相送,“待会儿我来接你。”
李照照走到门口想到要给鱼儿投喂一枚更为香甜的饵料,便停下脚来道:“这样吧,你专心写你的就职构想,我来替你写改版计划。”
“真的啊!”杜若甫为自己的事业之帆能借上李照照的智慧东风而喜出望外,“只是怕......”
“怕我写不好?”
“不是!”
“怕我跟人说?”
“不是!”
“那你怕什么?”
“我怕......”
“有屁快放!”xìng情直爽的李照照终于耐不住一声娇喝。如果说她对可爱的鱼儿还有什么更大期许的话,那便是它能少一分柔弱,增一分刚猛。
“我怕把你累了!”杜若甫似下了天大的决心。
rì出西天!李照照心头猛地一热。近半年来她第一次听到杜若甫对自己说如此体贴的话。
“那里面是你的衣服。”她转身指指茶几上一个漂亮的袋子便匆匆离去。因心中太过感慨与激动,一向举止优雅的她,步态竟有些仓皇与跌撞。
杜若甫痴痴地望着李照照婆娑而去,一时竟感到怅然若失。这是他以往从未有过的!
直到李照照已不见影,杜若甫方收有些呆滞的目光。他走近茶几,拿出袋里的衣服。一衫一裤,洗得干净、烫得熨贴、叠得jīng致,是随他以来所享受的最好的一次待遇了!他捧了衣服触向鼻端,但闻微香入鼻,和他刚才给李照照捶背时闻到的一模一样。他心里不觉一阵迷醉......
第五十四章 怀古楼
和孟皓然自玉皇山庄分手后,陈子昂没有马上回公司,而是窝在车里兴奋不已。<ww。ienG。com>
凭直觉,他断定,玉皇山“神山”的来历定与那面“魔镜”有关!只是此前这“魔镜”一直深埋土中,不为人所知,所以无人说得清玉皇山为何谓之为神山,也没有像样的文字记载——孟皓然不是说,市旅游局为了给玉皇山“攀亲戚”,兴师动众月余,也一无所获吗?
现在,他更加坚信,孙悟满慷慨赠与自己“天字一号”,绝不是缘于一个荒诞的赌,而是和他的脚痛有关!而那莫名的脚痛,说不定便与这“魔镜”有关!
一想到这里,陈子昂开始激动莫名。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静一静,便想到回家。归途并不遥远,却历经坎坷。一路的皱眉苦思和神不守舍令他在越城大街小巷东游西荡,形似梦游。好在他的良驹——灰sè宝马颇似家途,虽七弯八拐费尽周章,仍是将他准确无误地送到了自家门口。
进门前,脑袋浆乱如泥的陈子昂倒没忘了和季玉的誓约,便给她打了个电话,且万分抱歉地谎言,今晚有重要事情办,就不去驾校了。季玉问有何要事。他吱吱唔唔,不肯据实相告。季玉齿冷而笑,言而无信,小人也!
陈子昂在越城的安乐窝是一座十九世纪的古堡,名曰“怀古楼”。
这名字是陈子昂自个取的。其灵感来自一千多年前他那个魂归去兮、也许再过一千年也未必能见上一面的同名本家。当时住进来时,他就想:你老陈子昂登幽州台吟“前无古人”,我新陈子昂便住“怀古楼”叹“后有来者”,也省得你去了另一个世界还独自伤心得“怆然而涕下”。
就这样,一个沾满历史尘埃、饱含命运沧桑的名字诞生了。陈子昂为此曾经得意过好大一阵子。他甚至在住进怀古楼最初一段时间里,每晚睡觉前必焚香祷告,默念老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数遍,以期能和他在梦中见上一面。哪知老陈子昂在登幽州台后,自此一去杳如黄鹤,新陈子昂在梦中根本觅不到他的仙踪。
倒是有一次,他梦见自己和三国第一悍将吕布大战数月不分胜负,害得在一旁席地观战、舍不得离去的刘备和曹cāo屁股底下生出蒿草。后来,这蒿草rì盛一rì,刘备和曹cāo只好趴在草丛中,像探子似地将眼前已长得一米多高的蒿草拔开一条缝隙继续观战。再后来,便是曹cāo见刘备正看得起劲,就对他说:“这样战下去不是办法。倒不如这样,我想貂蝉一连数月不见夫君,心里定是着急得紧。我先去给她送个口信。”刘备知道他想去干什么,当然不干。于是和曹cāo在蒿草丛中撕扯起来。于是自己和吕布息战跑过来问所为何事。刘备扯了曹cāo的胡子细说原委后气咻咻道:“他想趁火打劫!”曹cāo不服,则扯了刘备的耳朵说,“他想火中取栗!”吕布闻言大怒,cāo起方天画戟朝二人搠去,怒道:“二厮都不是好东西!”......
陈子昂当时很惊讶自己为什么做这么搞笑的梦,并希望能在梦中看到曹cāo和刘备一起争貂蝉的续集。于是更加虔诚地焚香,更加激情澎湃地默念《登幽州台歌》,无奈好梦难再。至此以后,他甚至连梦也很少做了。再后来,随着生意的rì渐扩大,他经常忙得狼奔豕突,夜不归宿。慢慢的,这睡前焚香的仪式也就荒废了下来。
不过,怀古楼还真曾粘过几颗历史尘埃。其命运虽谈不上多舛,至少也带有几分沧桑。
据说,它是晚清时一个姓胡的江南巨贾的公子所建。这位胡公子留过洋。当他穿着西服、留着辫子、戴着礼帽、挥着拐杖,趾高气扬地从什么洋——陈子昂到现在也没搞清楚到底是太平洋、印度洋还是大西洋——那边游回来后,对以木质结构为主的传统中式建筑早已不屑一住。于是花大价钱从上海请来外国工匠,在越城砌了一幢石质西式洋楼——怀古楼。
胡巨贾后来生意衰败。这寄居蟹胡公子的rì子也就没法过了,兼之吃喝piáo赌样样俱全,终于在辛亥革命第一声枪响后的第二天晚上,把怀古楼押给了当地的钱庄。
随后又是几经易手。抗rì战争时期,怀古楼已经落到了一个法国传教士手里。据说当时驻守越城的一个rì军大佐见怀古楼坚固如堡垒,就想据为自己的狼穴。哪知道法国传教士根本不理他的茬,cāo着流利的中文对rì军大佐说:“‘东亚共荣’,任重道远。尔该艰苦奋斗才对,还要住这么坚固的房子干什么?”一句话差点没把rì军大佐噎死。
解放战争时期,这怀古楼又被国民党的一个大佬买下。其后一直由其后人居住。偏巧这大佬的重孙是陈子昂的大学师兄,俩人大学时曾在校学生会一个战壕里战斗过,且战斗友谊颇为深厚。0三年举家迁往海外继承遗产时,陈子昂的大师兄念及当年的战斗友谊,又想师弟住着、以后回来拜祖也会方便很多,便以低于市场近百万的价格把怀古楼卖给了陈子昂。
怀古楼是一幢典型的西式洋楼。通体石料砌就,外墙饰以罗马拱柱和西洋石雕,拱形窗户深嵌墙体,三楼楼顶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小钟楼。怀古楼占地面积六百平米左右,其中花园面积有两百多平米,建筑面积近千百平米左右。一楼、二楼共有十个房间,三楼两个房间外加一个阳台。
前两年越城大规模旧城改造时,怀古楼曾一度列为被改造的对象。好在它紧挨着当年法国传教士布道的教堂,加上越城几个权威的古建筑学者力排众议,才得以幸存下来。
陈子昂曾经将他远在湘北偏僻乡村的父母接来怀古楼住过一段时间。无奈二老在乡村野岭闲散贯了,根本受不了在怀古楼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加上不通越地方言,更觉度rì如年,没住多久就整天里嚷嚷着要走。陈子昂一心想大表孝心,自然不肯放二老归去。情急之下,老母发话了:“不回去也可以。你得在这花园搭个养猪棚,再垒几个鸡窝。然后替你老头子找几个跑胡子搭子。这样我们就不走了。”陈子昂寻思,这找几个跑胡子搭子倒还容易,大不了从老家请几个过来,给他们发工资天天陪老爷子打牌。可这在市中心养猪养鸡着实有点为难。姑且不论这卫生防疫站会不会同意,这猪粪鸡粪又如何处理;单是这常年累月的猪叫鸡鸣就够旁边小区的住户们喝一壶的,那还不得天天投诉!最后只好由二老归去。好在老家他已安置得甚为妥贴,又有姐弟照料,他倒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样,现在若大一座房子就只陈子昂一人住着。所幸陈子昂自幼在外,一人生活惯了,也没有感到有什么孤单。相反,他非常享受这种一人独居的生活。白天不用说,基本上都在外面忙碌。晚上一个人闲在这古堡时,他可以一个人闷在书房里边品茗边看书;也可以在家庭影院里边吞云吐雾边看美国大片——自几年前观《无极之谭》惊魂一吐后,他就再也不看国产片了;jīng力充沛时还可以在健身房锻炼一下身体或练一练拳脚......总之,没有人打搅,没有人约束,没有人关注。在这个dú lì城堡里,他可以随心所yù,毫无顾忌。真当是自在洒脱,好不快活!哪里还有什么孤单一说!难怪他久不成婚,想是一来没有遇到心仪的对象,二来怕是也与舍不得这种无拘无束的自在生活脱不了干系。
像往常一样,陈子昂回到怀古楼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他觉得洗澡不仅可以清洁身体,躺在浴缸里更是可以放松心情。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他回家后的必修功课,无论chūn夏秋冬,天天如此;只要在家,定是无一rì间断。
其实,只要坚持,每个人都能创造奇迹。像陈子昂,他在默默坚守中便创造了洗澡的奇迹。只不过,他在平凡而富足rì子中已见证了太多的奇迹——像家资几千万到几亿便是财富膨胀的奇迹,季玉便是美的奇迹,一甩手送给杜若甫一辆宝马便是友谊的奇迹——所以他对自己不觉间创造的洗澡奇迹并不以为意。谁说这宵小的奇迹绵延至死,又不会衍生为他人生的第二次辉煌呢!
洗完澡,陈子昂照例是将整个怀古楼旮旮旯旯无一例外地巡视了一通。负责每rì前来照看怀古楼的荆阿姨将所有地方收拾得异常干净整齐,他很满意。当然,他更满意是没有在古堡发现丝毫歹人入侵的蛛丝马迹。现在仇富者众多,劫富济己者亦不少。前几rì越城还有一个富豪全家七口喋血室内。他不能掉以轻心。
检视完古堡,他刚想收身回房间,一见花园垒有假山的水池里在冒泡,生怕里面潜了歹人,便抄起一根木棍在里面搅了一通,却搅出了一只海碗大的蛤蟆。
一无所获便是最大的收获!陈子昂心满意足回到楼上,向附近的饭庄定了晚餐,便躲进了书房。书房是清心养神的好地方,他喜欢。
书房有六十平米左右,装修得非常雅致。其中藏书颇丰,所谓经史子集、中外名著、天文地理,无所不包。独独没有一本商业方面的书籍。杜若甫曾经有一次问他为什么,陈子昂只闷头闷脑扔给他一句“我老师炒股票还专门亏钱呢”。
以往陈子昂看书基本上是随心所致、漫无目的,拣到什么书看什么书。可今天不一样,他一进书房便直奔古籍书柜。书柜里有十几本关于本省历史记载方面的古籍,他全部把它们找出来一一堆到书桌上。随后沏好茶,一本一本地翻看起来——他希望能从中找到有关玉皇山神山由来的某些历史记载。尽管孟皓然说,市旅游局已经差专家把省市图书馆的古籍用篦子篦过了。他还是想试一试,碰碰运气。何况,这十几本古籍,可都是通过朋友淘来的孤本,难保里面没有意外的发现。
直到奋战至将近午夜,其间连吃饭和上厕所也是争分夺秒,陈子昂总算是把十几本书大概扫了一遍。结果毫无意外地令他大失所望。这些古籍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玉皇山的详细记载。即便有两本书里提到玉皇山,可不是语焉不详,就是一掠而过,哪里有需两眼才能看完的像样文字!
不过,青灯黄卷自有妙处。陈子昂并不觉得白白浪费了一晚的大好时光。他两眼酸痛地站起身来,双手抵腰、晃着脖子,孕妇似地在书房里踱了几圈后,便打算鸣金收兵回卧室睡觉。
第五十五章 书中自有字如炬
陈子昂刚要踱出门去,瞟到临门的书柜顶上露出一方布角。他一眼认出,那正是当年秦关送自己线装古籍时用的袋子。这袋里的书,他原想秦关万一哪天想要或是想看了,好方便随时还给他,所以一直放在袋子里,未曾摆进书柜过。
非己之书,不入书房。这是陈子昂替自己定的规矩。这袋子此前他一直放在一楼的储藏室,什么时候跑到二楼的书房来了?陈子昂心里先是纳闷,接着便豁然开朗。定是荆阿姨清理储藏室时,发现袋子里装着古书,所以拎进书房放到了书柜顶上。
何不趁jīng神尚好翻它几本!陈子昂走出书房,又折了回来。他纵身一跳,把袋子从柜顶拽了下来。
袋里的书陈子昂此前翻过几本。都是些医药、野史方面的善本。而且书籍很破,字迹模糊,看起来相当费劲。当时他翻了几本后便再也提不起兴趣了。此后这些书在袋子里一呆多年,他连动都没有动过。
陈子昂再次把袋子里的书一一拿出来摊到桌子上。他先把自己曾经翻过的几本放到一边,又把医药方面的挑出来放到一边。剩下的他先看了看书名,再把名字取得不着边际的又放到一边。最后摆在他面前的还有五本。他的眼睛在这五本书上扫来扫去,思量着从哪一本开刀。
终于,他的目光盯在了一本虽然亦有虫蛀破损、但保存相对完好、青皮黄纸的善本上,这书的名字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越地异物志》。他再看了看刊印时间,居然是明朝的青木刻本!
陈子昂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这本书记载的多是越地的一些乡野异闻、民间传说、风土人情,文体有点类似《三海经》,只是里面记载的事比《三海经》更风趣、更诡异、也更稀奇。
好在这古文到了明朝已经白话了许多,远不似先秦诸子时期那般晦涩难懂,所以陈子昂读起来还不觉得十分费力。
一页页过去,一篇篇过去......
身处二十一世纪的陈子昂俨然回到了大明王朝的乡村旷野。他仿佛觉得自己此刻正坐在枯柱素瓦的亭子间,嚼着青豆、沽着老酒,尽情享受着农耕时代那清新的风,洁白的云,湛蓝澄净的天空......
他兴意盎然、神情专注地将自己埋在故纸堆里,读得津津有味。浑然不觉,窗外,都市新一天的喧嚣已然破壳而出。
当看到第二十七篇快结束的时候,陈子昂的眼睛终于亮了。只见这篇文章最后写到:
......
上古rì,玉帝南巡。至越地上空,见赤地千里,饿殍遍野,大恸。yù唤雨神,罪之。久盼不至。忽觉内急,遍寻天庭诸处,不见便溺之所。无以忍,窃窥四周,似无仙踪神迹,遂匿于天道犄角,权便溺之。
俄顷,越空乌云被rì,暴雨倾盆。及雨歇,忽闻声震雷动,一物天降,坠于城北。
胆壮者逐而观之。但见坠物处金光四shè、热气弥漫。旋即有物出于土中,初如篡拳,及大如斗;随即愈张愈烈,及增至径若三里、高若一里许圆状山丘乃歇。
时人咸怪之,叩问所以,无以应。
后有一谙于天象者游历至此。见山丘,五体投地,状极虔诚,口中念念有词,叩拜不已。好事者问之。乃曰:“此乃天帝秽物。本无所用,待接之地气,遂通灵xìng耳。吾遍访九州,经年不得。今在此终偿所愿,心无憾矣!”见好事者面露惧sè,又曰:“天帝便溺,本非凡物,及至俗尘,更是亘古罕见。汝等幸甚,此地有神山相祐,后必昌矣!”曰毕,翩然仙去。
越人闻之大喜。又见自此雨后,无以肥,既见禾苗茁壮。乃深信不已。
不待召,即相约于神山北夯土筑台,遥相叩拜。历经千年,勤祭不辍。
自此后,果见越地岁岁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累之经年,终至富甲九州。
待文字出,神山及祭台已然草木丰茂,掘土遗坑业已濯然成湖。越人为志玉帝天恩以示后人,遂名神山曰“玉皇山”,祭台为“拜帝山”,掘土遗坑曰“天湖”。沿用至今。
——宋.《越城秘录》
终于找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陈子昂兴奋得一蹦三丈高,一副顾景舟的上好紫砂壶被带翻打碎,亦视无事一般。他搼着那本《越地异物志》,醉汉似地在书房里东倒西歪地踱着,嘴里喃喃自语,神情几近癫狂。良久,他定下神来,又将此段文字细阅数遍,直至彻底弄清文意,方才罢休。
“这玉皇山果真有来历!”陈子昂捧着《越地异物志》回到卧室,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待稍稍冷静,心里便沸腾开了——
神仙之说自古有之,这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只是这文章编派得也太离谱了些,居然说神仙还要拉屎拉尿!有谁听说过神仙还要拉屎拉尿的?真是岂有此理!
这也算了。可文章的矛头直指玉皇大帝,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一般的神仙如果修炼得还不到火候,偶尔拉泡屎拉泡尿,也还情有可原说得过去。可玉皇大帝是什么人哪——哦,错了!——是什么神哪?他是众神的领袖!暂且不说他的道德修为如何,单是讲他的身子,那早已是修炼得金钢铁骨、已臻化境,他还用吃东西吗?既然不用吃东西,何来大小便?真是莫名其妙!
退一步讲,就算他也要食人间烟火——哦,又错了!——应该是天间烟火!也需要大小便,那也不会这么巧嘛!怎么会偏偏在南巡途中感到内急?他不会在出天宫前先拉清爽?如果他连这一点预见xìng都没有,还怎么做众神的领袖?
再退一步讲,就算玉皇大帝是在南巡途中内急,可他是谁啊?天庭里的第一把手啊!他出巡会是孤家寡人吗?那还不得前呼后拥、旌旗弥漫!别的不说,移动厕所肯定是跟着跑的。他还用得着偷偷摸摸躲在旮旯里一泄为快吗?真是荒诞之极!——除非他是微服私访。嗯,完全有这种可能。不然雨神怎么会不跟在身边?
不过也不对,既然玉皇大帝是微服私访,他偷偷方便时又暗地里四下侦察过,当时周边并没有其他神仙,那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难道天庭也有偷窥癖不成?还有,这天庭的事,作者又是怎么知道的?写得这么有鼻子有眼!好像自己当时就在现场一样。真是天方夜谭!不可信!
“你这是怎么哪?你怎么会对玉帝拉泡野屎这么上心,居然还分析得头头是道?这不明摆着是后人根据玉皇山这山名敷衍而成的文字吗?你怎么能相信这些胡编乱造的传说?如果说这作者炮制这段文字真还有什么别的目的,那也不过想借玉帝拉野屎,来嘲讽一下当政的皇帝而已。”
陈子昂躺在水床上,对自己一时走火入魔胡思乱想非常不满,狠狠自我反省了一番,“现在‘阿波罗’都上了月球了,美国宇航员在那里连跳蚤也没见到一只,更别说还有什么吴刚、嫦娥和那只眼睛红通通的兔子了!即便你不相信老外,自己国家的神舟五号你是眼瞧着上天的,这总该信了吧?杨利伟都到地球外面逛了好几圈,他回来有说见到玉皇大帝了吗?”
深刻的反省立竿见影。陈子昂把这段文字里所有关于神仙之说的文字剔除,最后将眼睛盯在“见一物天降,坠与城北”这行字上。
“莫非很早的时候,越城这地方落下过大的陨石?”此念一出,陈子昂jīng神立刻为之一振,下午在玉皇山看到的那面“魔镜”此际又浮现在眼前。“完全有这种可能!蛮荒时代,哪知道什么叫‘陨石’?自然对这种天外来客敬若神明,文字记载时再铺陈附会,可不就变成神山了!”
难道自己下午在玉皇山见到的那“魔镜”就是陨石?抑或孙悟满一脚踢到的也是陨石?嗯,完全有这种可能!现在有些陨石的构成成份连专家也搞不清楚,人重重踢一脚后引发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痛也说不定。
陈子昂越分析越来劲,越分析越坚信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那块石头......”终于理清头绪后,陈子昂顿觉困倦铺天盖地而来,很快就沉沉睡去。
胸口,那本《越地异物志》随着他酣畅的呼吸微微起伏......
第五十六章 财神的烦恼
孙悟满这两天烦心不已。
第一点让他烦心的是,这“天字一号”都已经卖给陈子昂好几天了,可脚痛却丝毫不见有好转的迹象。
从越城回来后,他每天醒来和睡觉前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用手触触那只一丝不挂已经一年有余的右脚,看脚痛似乎有所缓解。又担心自己毛糙的手指不知轻重或是感觉迟钝,误断了或许早已显现出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轻微迹效,于是特意从头上拔了一根头发,将它剪至三公分左右,装在一只jīng致的耳挖筒里,每天带在身上,无事则拿出那根头发在脚上搁一搁。试了两天,发现还是痛得搁不住,就气得将它一口气从脚背上吹掉。心想是不是自己的头发太粗太重,感觉不到脚痛好转的轻微变化,便又从老婆头上拔了一根,依样划葫芦试了两天,可还是痛得没法搁,气得再次一口气将它吹了。最后从自己手臂上拔下一根绒毛,可他的手粗,放起来又很是费劲,就把老婆的眉毛钳子偷来藏到身上,无事就用它夹住绒毛在脚背上放一放,可脚痛还是“外甥打灯笼”。为此他每rì必问刘参谋数遍:“你说这效果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刘参谋则总是用“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冰冻三次非一rì之寒”、“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几句老调宽慰他。孙悟满虽然心急如焚,却也只能耐住xìng子坐等铁树开花。倒是他那只右脚,自从没了鞋袜的束缚,整rì里沐清风餐雨露,活得甚是jīng神,指甲三天不剪便茁壮如青鱼鳞片。于是,无事则坐在办公室百无聊赖的孙悟满又开发了一款新的自娱项目——修剪脚趾甲。未经几rì,连修带磨,原来长得犬牙交错的脚趾甲就被他伺弄得堪比脚模的秀甲。
这第二点让孙悟满烦心的是,太太不准他“迁都”越城。
也是,好端端地在青城呆了大半辈子,为什么突然心血来cháo要搬到越城去?而且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孙悟满也觉得太太的反对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却又不能跟她细道实情。因为偈语之事刘参谋有过诤言:千万不能让他太太知道。孙悟满明白刘参谋的意思——他老婆是青城出了名的大喇叭。现在他家里除了银行帐号的密码别人不知道外,其他的别人都知道,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包括他和老婆一个月在床上做几次,每次多长时间,朋友圈里都了若指掌。这全赖他太太喇叭广播的功劳。如果偈语的事跟太太讲的话,不出几天,整个青城定会传得沸沸扬扬。这在青城传传也就罢了,如果万一传到越城去,或是被陈子昂在青城的眼线探知,那麻烦可就大了。
孙悟满对太太保守了偈语的秘密。同样的,他太太也对他隐瞒着一件鲜为人知的秘密。不过这秘密却被刘参谋无意间发现。孙太太对此浑然不觉。
孙悟满的太太叫潘英莲。据说她之所以能嫁给孙悟满,就是因为她父亲看中了孙悟满的天生异相。
潘英莲的父亲早年是当地有名的算命先生,对命理之说甚有研究,也非常笃信。孙悟满二十来岁时,潘父一次途经其所在的村庄时,刚好在路上碰到他。潘父当即骇得摘下当道具使的平光眼镜,一把拉住孙悟满的双手,惊呼:“天生异相,千年一遇!奇才,奇才!”待问了孙悟满的名字后,更是喜得拖他坐到路边的田埂上,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你是谁吗?”
此时的孙悟满刚好相完亲回来。因为长得丑,在女方家碰了一鼻子灰。没好气道:“我是孙猴子投胎!”
“啊?谁告诉你的?”潘父大惊,手往后一撑,落了空,仰面朝天跌进了水田里。
孙悟满见状,一肚子不快烟消云散,豁口大开,笑得声震雷动、浑身乱抖。结果脚下一滑,也一跤摔进了水田里。
刚好天热,俩人索xìng坐在水田里。孙悟满问潘父:“我就说了句气话,你怎么惊得摔进田里?”
“我还以为你知道自己是谁呢!”潘父把随身带着的一本已经被污水浸得面目全非的相书洗了洗,摊在田埂上晒了。然后一把拽过孙悟满的油头,附耳低语,“那我就告诉你吧——你的真身是孙悟空挠痒痒时掉下的一根毫毛。”
孙悟满好歹读了几年书,多少了解一些科学常识,自是不信,嗤道:“你骗小孩啊?”
“我知道你不信。”潘父莫测高深地连声怪笑,“我只问你一句,你见到过长得有你一半丑的人吗?”
孙悟满一愣,满面愧然,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摇摇头。
“这就对了!”潘父得意一笑,开始神神叨叨,“这毫毛化着jīng灵侵于你母腹后,却并不安分。因为它的禀xìng像它的主人孙悟空一样顽劣异常。于是成rì在你母腹中腾挪滚打,影响了胎儿的正常发育,所以你生出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见潘父说得有鼻子有眼,孙悟满不由得有了两分相信。
潘父趁热打铁,“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偷别人家的西瓜,摘别人家的桃子,挖别人家的红薯?”
“你怎么知道?”孙悟满小时候异常调皮,是村子里公认的“万人嫌”。
“这就是那毫毛附在你身上的顽劣本xìng所致。”潘父嘴里解释着,心里却笑开了:乡下孩子疏于管束,小时候有几个不是这样?
孙悟满不由得又多信了两分。
“你今天是不是相亲去了?”潘父忽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怎么知道?”孙悟满大惊。
农忙时节,不在家里干活,却穿着压箱底的衣服,还抹了头油,不是相亲是干什么?潘父心里冷笑连连,嘴里却慢悠悠的,“人家没瞧上你。”
“......!!!”孙悟满一惊之下,豁口大开,口水都流出来了。
惊什么惊?你也不想想我是吃哪行饭的!连你这垂头丧气的样子都看不出来,我还怎么在江湖上混?潘父得意地瞅着孙悟满,心里笑得肝肠寸断。
“别人为什么老是看不上我?”孙悟满低眉倍感伤心问潘父。
肉眼凡胎看得上你,那才是瞎了眼呢!幸亏你遇到像我这样的通灵神眼!潘父不无同情地看着孙悟满,半晌方说:“你如果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倒是可以把女儿嫁给你。”
孙悟满一听喜出望外,“什么条件?”
“吃完相亲酒以后,你就去建筑工地打工。三年之内如果拉起自己的工程队,我就亲自将女儿送到你家里。”
潘父靠算命这营生过活,少不了走南闯北、游走四方,也算是见多识广。国家运道这玩意太大,他吃不消算,但基本的大势他还是看得清的。眼看着改革开放的车轮越滚越快,他想建筑这行当以后肯定吃香。且不说远的,眼前本地不就有很多帮别人盖房子的人先富起来了吗?再说,孙悟满长得膀大腰圆,即便以后当不了大的老板,凭他这身板,扛水泥拌砂浆,挣的工钱也会比别人多一份。仅凭这点,自己的女儿跟了他,也可保以后衣食无忧。
另外,潘父之所以相中孙悟满做自己的女婿,除了相信命理之外,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原因:他女儿没有心机,大大咧咧,说话从来口无遮拦。如果找了一个才貌相当的人做丈夫,指不定以后就要受多少气挨多少骂。倒不如找一个像孙悟满这样奇丑无比的人嫁了。像孙悟满,好不容易找一个老婆,定会百般疼爱,决不会亏待了她——何况自己的女儿也算是细皮嫩肉,容貌出众。
据说潘英莲第一次见到孙悟满后,躺在床上反胃得三天三夜粒米未进。潘父则在她床边引经据典、苦口婆心地劝说,同样三天三夜粒米未进。潘父穷尽毕生所学搜肠刮肚,把从轩辕黄帝开始到蒋公去宝岛这漫漫历史长河里所有能找到的有关美女配丑男或是俊男配丑女的故事细细讲了一遍,直到嘴皮累得生出无数疖子,潘英莲才勉强答应这门婚事。
就这样,潘英莲成了孙悟满的老婆。
孙悟满自从娶了潘英莲后,仿佛有如神助,搞起建筑来是顺风顺水。后来,村里见孙悟满已渐成气候,便把村办的工程队也交给他一并打理。两支队伍合股后,雪球似地越滚越大,直至今天这种规模。所以孙悟满对老婆非常感激,也非常疼爱,对她总是低眉顺眼,有求必应。
现在孙悟满在青城的家,就是他为了讨老婆的欢心修的。孙悟满为了表达对老婆大人的无限爱意,特意将这座占地六十余亩的庄子取名潘庄,产权证上也写着潘英莲的名字。
潘庄参照苏州园林的格局修建。花了孙悟满二十多亿。里面山水回廊、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极尽奢华。
据说有一次孙悟满无事陪老丈人在潘庄的亭子里喝茶,好奇地问老丈人:“你当初为什么建议我去搞建筑?”
“孙悟空当初护送唐僧去西天取经,一路上降妖伏魔,金箍棒毁坏了少房子。他因要赶路,没时间修补。后来成了佛,又被如来佛封为西天枪棒表演队队长,每天在天庭里忙着赶场子慰劳诸路神仙,哪有时间到凡间来一了修房子的心愿?一急之下,感到浑身发痒,就挠了起来。挠掉了几根毫毛,这其中一根就化着了你。所以你得完成他的心愿。有悟空主人的护佑,你这毫毛能不成事吗?”
老丈人掐指算命大半生,唯一算对的一次,就是自己的女儿跟了孙悟满绝不会吃亏。自打孙悟满发达后,傍着女儿锦衣玉食的他,虽然早已不再cāo老行当,而且黄土都快堆上秃顶了,却仍是陋习难改,难得有半句真话。何况他现在整rì百无聊赖,就指着靠时时回味这一生唯一的算命杰作打发rì子,岂肯实言相告!
孙悟满却对老丈人的话深信不疑,又问:“孙悟空会不会怪罪他挠掉的那根毫毛娶了老婆?”
老丈人怔了怔,喃喃道:“世易时移,我想,西天也应该改革开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