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爱罢不能
快近中午的时候,季玉醒了。<ww。ienG。com>一见自己躺在车里,才想起睡前陈子昂把车弯进了林子。忙透过缝隙朝前座探看,却不见有人。轻轻开了车门下来,眼前的一幕让她错愕不已。
陈子昂正歪在车外呼呼大睡,身下垫了一块野餐桌布。艳阳高照,林子里树木矮而稀疏,根本挡不住滚滚热浪和毒辣的阳光——他的额头沁出一层细碎的汗珠。
他在守护自己!季玉因感动而难过,因难过而心疼,因心疼而至眼睛湿润。她想叫醒陈子昂,可见他头顶烈rì仍酣睡不已,想他昨晚定是和自己一样通宵未眠,心里顿觉万分不忍。于是想替陈子昂擦擦额头的汗珠,可捏着纸巾的手刚一伸出却又缩了回来——她怕搅醒他。便又想替陈子昂打打扇,却发现车里没有扇子,心里一时锣鼓喧天:你这么喜欢睡在野外,干嘛不在车里备把扇子?
最后,季玉的眼睛盯上了车子后座肩上的一卷遮阳膜,便拿了抖开,却发现太阔,扇起来哗哗作响且极是费力。踌躇半晌,最后总算拿定主意,于是蹑脚走到陈子昂身边,张开车膜替他遮起荫来。
“后备箱里有伞。”陈子昂忽然睁眼笑了起来。季玉吓了一跳,抡起遮阳膜朝他头上拍去,“你在装睡!”
“也没有,就半梦半醒。”陈子昂闪身躲过,一猫腰钻进了驾驶室。
季玉也忙不迭地钻进车子。天气实在太热,刚才微一折腾,她已是香汗涔涔。
“外面这么热,你干嘛不呆在车里。”季玉呲牙咧嘴擦罢汗,语气充满责备。
“我要是一座木雕就好了。”陈子昂扭头冲她灿烂一笑。
“为什么?”季玉眼睛睁得溜圆。
“这样,我就可以做到一动不动,也就不怕吵醒你了。”陈子昂挤眉弄眼。
季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撇头窗外去。车里清凉如水,她的心却在灼烧。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眼前摇曳的树叶——爱的阳光如此炽烈,它却从未放弃过渴望!
陈子昂亦无语,他端视前方凝神静思。
车里一片沉寂,唯有心在驿动。两缕饱受煎熬的相思之魂刹那间飞越万水千山于悬崖之巅欣然携手。它们拥抱、缠绕,忘我而热烈,浑然不觉脚下即是万丈深渊。或许,相较于思慕之苦,粉身碎骨于它们委实算不了什么!
良久,陈子昂打破沉寂,声音释放着在阳光底下久蓄的热力,“我们去哪里?”
季玉呡嘴想想,侧头嫣然一笑:“要不这样吧,我们顺便去肥肥那里转转。都半年多没见了,特想她!”
“肥肥是谁——远吗?”
“我大学同学,就在化城。”
陈子昂莞尔一笑:“很近嘛,这去顶多二十公里。”
季玉哼唧:“要不,我怎么说顺便转转!”
一上高速,陈子昂见路上车少,一下将车速拉到一百六十码。季玉吓得花容失sè,拉紧扶手连声尖叫。陈子昂赶紧慢下来。
“你忘了昨天的约定!”季玉尖声大叫。
陈子昂忙又把车速拉了上去。季玉瞅了一眼仪表盘,见正好一百一十码,心里不由陶陶然,“这还差不多!”
“你会开车吗?”陈子昂忽然问道。
“学过几天。”季玉道,“你问这干嘛?”
陈子昂答非所问,“现在清洁工都会开车。”又问:“你现在每天怎么上班?”
“挤公交呗,还能怎样。”季玉淡淡道。
“挤公交?就穿这身衣服?!”陈子昂惊得嘴都合不拢了。他都不敢想象,在沙丁鱼罐头似的公交车里,季玉穿着这身袒胸露臂的裙子,会招致多少贪婪而龌龊的眼神。
“昨天礼拜六,人少。”
“杜若甫没有送你?!”
陈子昂知道杜若甫有辆宝马,因为那车正是他送的。他有些莫名上火:自己心中的女神每rì竟在庸碌的人流里奔波,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她出行该有天神开道、瑞兽引銮、金童垂侍才对;哪怕出行仅是为了遛遛,脚下至少也该踩朵祥云!
“他倒是想送,可我不让。”一提到杜若甫,季玉的语气冷得像冰凌。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季玉幽幽地瞥了陈子昂一眼。
最是那一缕哀怨!陈子昂心里止不住颤栗,脑海刹那间如流星划过漆黑的夜空。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公司司机李翼的电话,语气异常严肃,“李翼啊,从明天开始,你每天的任务就是接送季小姐上下班,风雨无阻。包括节假rì也要听从她的调遣知道吗?”
“那其他人要用车怎么办?”电话里,李翼欣喜若狂。
“不是还有小夏吗,让小夏去!”陈子昂啪地挂了电话,扭头对季玉决然道,“从明天开始,你每天的任务就是学车,驾校我替你安排好。”
“这样不好吧,万一杜若甫知道怎么办?”季玉神情惴惴不安。
“你怕他说吗?”陈子昂猛然侧首。
季玉拼命摇头,热切的眼神迎向陈子昂,“你呢?”
“他想怎么样!”陈子昂正sè道,“你是我们公司的人事总监,配车理所当然——你看我这里哪个总监没车!”一想到季玉每天挤着公交,心里更是后悔得不行,嘟哝道,“你一来我就该给你配车,当初也就怕杜若甫多心才......”
季玉欣喜地截断他的话头,“现在不怕了?”
陈子昂愣了愣,目视前方自言自语,“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你愿意当君子,还是愿意当小人?”爱在前方,季玉兴奋地穷追不舍。
“有些事,无所谓小人和君子。”陈子昂冲季玉狡黠一笑,“你希望我当什么,我就当什么。”
滑头!季玉心花怒放,扭头窗外。但见,“满眼风光皆闪烁,看山恰似走来迎。”
她觉得自己在飞......
说话的功夫,化城就到了。
化城倚山而建,是一个人口不足五十万的小城。全城森林绿化率高达85%,风景异常秀丽,并以盛产鸭血石闻名全国。省会越城扩容时,原打算将它并为一个区。可省里考虑到化城在国内响当当的名声那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一旦变成“化城区”,这在国内以后还怎么叫,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省里的一张宝贵名片!便没有同意。化成百姓自是盛赞省里决策英明。
陈子昂把车驶下圆盘,问季玉去肥肥家怎么走。季玉以往每次来都是肥肥领着,也没留意过路向,自是一头雾水,就想打电话问肥肥。陈子昂止住她提醒道:“要不要买点礼物?”
“你不说我倒忘了。”季玉感激地看了陈子昂一眼,问他讨主意,“你说买点什么好?”
陈子昂想了想道:“先套套她最想要什么礼物,然后再问路怎么走——不要说你到了化城,给她个意外惊喜。”
“对啊对啊对啊!”季玉不断挥舞拳头,兴奋得面如桃花。
哎,但愿她以后每天这么高兴就好!陈子昂看着季玉,眼神透着脸上沟壑纵横者才该有的慈祥。
舞完拳头,季玉拨通肥肥的电话:“肥肥啊,我禾子。现在在家吗?”
“被你吵醒,正在床上上网呢——咦,又死机了!这手提现在对手机信号过敏,修了好几次还这样。”电话里,肥肥的情绪似穿云而出的太阳,“仙女啊,又要和我串通什么啊?”
“串什么,串羊肉!”手机声音很响,季玉怕肥肥口无遮拦被陈子昂听见,忙打断她,“我刚收了别人的礼物,心里高兴,所以打电话和你分享一下。”
“谁送你礼物,什么礼物?”肥肥好奇的声音像冲锋枪扫出一梭子。
“你——猜!”季玉冲陈子昂吐吐舌头。
“懒得猜,费劲!”肥肥语气怏怏,哈欠连天。
“说不定就是你最想要的!”
“不会吧,手提电脑啊?”
目的达到,季玉不再闲扯,也不告诉肥肥自己收了什么礼物,就问肥肥上她家怎么走。肥肥以为季玉要去看她,高兴得不行,就说怎么走怎么走,然后问季玉什么时候上她家。季玉说有空再去。肥肥大为泄气,啪地挂了电话。
“哎,这死肥肥!yù望得用海填,竟想我送她手提电脑!”季玉呆呆握着手机,面显难sè。
“那就送呗。”陈子昂故作若无其事。
“你说得轻巧!”季玉狠狠剜了陈子昂一眼。随即想起苏二妹送的手提电脑,便从后座拿过那只jīng美的购物袋。打开一看,是戴尔,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以前,她曾好几次咬牙想买,可最后还是挑了神舟。季玉当下有些不舍,但一想到掏钱买,心里更是不舍:自己的工资还要派大用呢!
犹豫半晌,季玉嘟嘴气哼哼道,“就送给你!死肥肥。乐死你!死肥肥。”
看着季玉爱罢不能的痛苦模样,陈子昂心里又疼有爱,却故意气她:“这是二姐送你的礼物,你怎么好借花献佛呢?”
“怎么,你想让我花一万块钱买啊?”季玉越发气嘟嘟。
“买肯定是要买的。再说这电脑包装拆了,送人也不礼貌。”陈子昂慢条斯理道。
季玉一想也对,把心一横,摆出一副壮士断腕的架势,“老娘今天豁出去了!万金买她一笑——这死肥肥!”
见她如此神情,陈子昂忍不住开怀大笑。心想这女人讲起义气来,真是一点也不比男人逊sè!
转眼间车子进了化城。季玉一路朝两边车外张望,脑袋一忽儿歪左一忽儿歪右,忙得不亦乐乎。总算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电脑城,立即指了对陈子昂兴奋叫开了:“前面!前面!前面就有一个电脑城。”
陈子昂闷着肚皮笑:“早看到了。”
“这么多树,你怎么看得到?”
“它边上的宾馆还是我装修的呢,我怎么会看不到。”
季玉再一看,旁边果然有一座很气派的高楼,楼前的喷水池水吐得正欢,雾濛濛一片。不禁问道:“这是化城最好的宾馆吧?”
“差一点五星。前面山脚还有一座度假山庄,是这里最好的。”
“不会也是你装修的吧?”
“你猜对一半,整个园林和房子的外墙是我们公司设计和装修的。里面不是。”
“你有没有住过?”
“和王慕维一起住过几次。很幽静——你想住啊?”
“很贵吧?”
“一般的客房两千多。”
“下辈子吧。”
陈子昂在宾馆前刚停下车,就有车童跑过来问:“请问先生,您住这里吗?”
“问她!”陈子昂笑着指指季玉。
车童见副驾座上一位美貌绝伦的小姐冲他甜甜一笑,腿都软了,哪还想问!忙替季玉开了车门。呆呆望着陈子昂和季玉朝电脑城走去,嘴里兀自叹道:“靠!神仙下凡了!”
直到电脑城门前,季玉仍在纳闷,“干嘛要他问我?”
陈子昂微微一笑,“就算你说了不住在宾馆,他也不会让我把车开走。”
“为什么?”季玉不解。
陈子昂一脸坏笑,“想再多看你一眼呗。”
“你真坏!”季玉咬牙狠掐陈子昂的胳膊。
第二十八章 我又中了!
二人一路说笑走到一家非常气派的手提电脑专营店。一进去,季玉就兴奋地寻开了,可见了价格标签不是摇头就是撇嘴。
趁季玉不注意,陈子昂拉着一个店长模样的小伙子嘀咕了一番。小伙子先是犹豫,随即点头。陈子昂便从手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他。
小伙子将卡拿到收银台刷了还给陈子昂,然后嘟嘟嘟跑到楼上。只见他拿出一张广告纸,抄起剪刀三下五除二剪了一堆纸片,又翻出两小一大三枚章子:小的一枚刻着“中奖”字样,另一枚刻着“谢谢惠顾”字样,大的一枚是公章。他先用两枚小章各敲了几十张纸片,再用大章一通猛敲。最后找来两个一模一样的抽奖盒子,把纸片团成团分别装了进去。
做好这一切,小伙子又嘟嘟嘟跑下楼来,冲陈子昂使了一下眼sè,然后拍了几下巴掌,对徜徉店里的十来位顾客道:“各位,今天是我店促销活动的最后一天。凡店里的每位顾客都有两次抽奖的机会,奖品是戴尔笔记本电脑。希望想抽奖的顾客上二楼。”
“不买电脑也能抽奖?”有人问道。
“是的。”说完,小伙子又跑回楼上。
季玉见不买东西也能抽奖,自然不肯放过机会,摩拳擦掌就要上楼。陈子昂一把拉住她,“等他们抽完再去。”
“到时奖品都抽光了!”季玉急不可耐,抬脚又要上楼。
“幸运之神永远垂爱美女。”陈子昂再次扯住她。
不一会儿,兴匆匆上楼的一帮顾客,个个一脸晦气走了下来。陈子昂见小伙子从楼梯口探头冲自己笑了一记,忙带了季玉上去。
待二人进来,小伙子立刻把门关了,装出一副不堪其累的样子:“谢天谢地,活动总算结束了!”
陈子昂故意问小伙子:“你们不会是糊弄人的吧,刚才我怎么不见有一个客人中奖?”
“怎么会!那是他们运气不好。昨天还抽走两台电脑呢!”小伙子煞有其事地辩驳。然后对季玉笑道,“小姐长得比别人都漂亮,说不定运气也和别人不一样——要不先试试?”
听到赞美,季玉越发兴奋,搓了两下手掌跃跃yù试。可手刚触到摸奖盒口,却又缩了回来,对陈子昂道:“你来!你钱多。”
“这你就不懂了,钱多手气就不行了。”陈子昂连连摆手。
“为什么?”季玉问。
“满手铜臭,运气都给熏跑了。”陈子昂笑道。
“瞎说!”季玉笑着狠狠挖了陈子昂一眼。
“不信你试试。”陈子昂远远抬指点着抽奖盒,“你摸的钱少,手干净,说不定就中了。”
季玉将信将疑,小心翼翼把手探进盒子里,生怕里面装了蝎子似的。她先在里面搅了搅,然后东挑西拣,好不容易捏了一个小纸团,像拎嫩豆腐似地将它拿出来,接着慢慢展开——
“哇!我......”季玉兴奋得跺脚大叫。
“嘘——”小伙子慌忙将指头竖在嘴边,低声道,“千万不要叫!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和你们是一伙的。”接着,又装着非常羡慕的样子对季玉道,“小姐的手气真好,一摸就中。”
“我说嘛,你的手干净,运气好。你还不信!”一旁的陈子昂也故作惊喜异常。
听得二人的恭维,季玉面若红霞、美目生辉,内心更是激动难平。她好不容易稳住了神,连拉陈子昂:“要不你也抽一下?”
“不不不!你抽!”陈子昂将手藏进胳肢窝里,一个劲地摇头,“你手好,说不定还能中呢。”
季玉也不客气,啐了一口手掌,随即搓了几下,接着将手再次小心翼翼探进盒子,然后慢悠悠抽出来,最后极仔细地展开手上的纸团——
“哇——”伴着一声婉转悠扬的惊叫,季玉实在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转身扑向陈子昂,搂了他又蹦又跳,一时气息咽然,“我......又......中......了!”
“不会吧——真的啊?!”陈子昂轻轻扳了季玉的肩,嘴里故作讶异万分,“想不到你的手气竟这么好!”
趁此机会,小伙子赶紧从桌子底下拿出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替了桌上的抽奖盒,尔后故作惊异异常:“我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好的手气!莫非小姐长得像神仙,手上也沾了仙气不成?”
“要不我也试试?”陈子昂对小伙子说。
“你们俩一道的,只能抽一回。”小伙子故作为难。
“抽中不要还不行吗?”陈子昂跟小伙子商量。
“那......好吧。”小伙子犹豫了一下。似不放心,又道,“说话可要算数!”
“你看我像说话不算数的人吗?”陈子昂笑着把手探进抽奖盒里,信手拿了一个纸团递给季玉。
季玉慢慢展开一看,连吐舌头——纸上写着“谢谢惠顾”!
“我就不信邪了!”陈子昂对季玉笑道,“你连中两元,我会一元也不中!”说着又把手伸向抽奖盒。
小伙子故作推三阻四,半天方才答应:“最后一次!”
季玉忙拉住陈子昂传授中奖心得,“吹口气,搓搓手再摸!”
陈子昂依言,煞有介事将手又啐又搓,然后探进盒子捞了一纸团再次递给季玉。
季玉表情凝重地慢慢展开纸团——又是“谢谢惠顾”!她无比同情地望了陈子昂,语气充满歉疚,“忘了告诉你,应该搅一搅再摸。”
“要不再来一次!”陈子昂再次将手伸向抽奖盒,小伙子捂了盒口死命不许。
“没想到你还挺讲原则。”陈子昂笑着收回手来。随即打开手包,抽出一扎崭新的大钞递给小伙子:“有乐同享。来!让你和你的手下也高兴一下。”
小伙子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半推半就接了。
陈子昂非常欣赏小伙子的机变,又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以后到越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小伙子受宠若惊藏了名片,带着二人下楼,又帮季玉领了柜台上早已准备好的“奖品”——两台戴尔,一直送出电脑城的大门。
一切恍若梦境!小伙子回店时,一路想着刚才的一出戏,不禁喟然长叹,“唉!我要混到什么时候,才能这么潇洒地给女朋友也演一出!”
出了电脑城,季玉仍沉浸在连中双奖的极度亢奋中,一见大门旁边有卖刮刮卡,就想乘胜追击。
陈子昂笑着拦住她,“好运气花完了,得重新攒。过一段时间后,说不定你能中一个宝贝呢!”
“什么宝贝?”亢奋中,季玉哪知陈子昂话里有话,心犹不甘地就要掏钱。
陈子昂笑而不语,随手递给她一张百元大钞。
季玉先买了十块钱,一兑,中了个锁扣;又买十块钱,一兑,中了个棒冰;再买十块钱,一兑,又是个很劣质的毡帽。一气之下,她索xìng把剩下的钱全买了,还怕眼花看错了数字,又要陈子昂在旁边盯着。兑了半天,可不是零蛋就是一两元的小玩意,连大奖的边也没有摸到。
“我说好运气花完了吧。”看着季玉全神贯注、嘴里念念有词地兑完最后一组号码,陈子昂心里倍感好笑。
“还真是一下花完了!”季玉把手抬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大一阵子,方相信陈子昂的话似乎有些道理。便无限向往地问他,“再要有这么好的运气,得攒到什么时候?”
陈子昂顿了顿,道:“总要攒到手心发烫的时候吧。”
“手心怎么会发烫?”
“所以得攒嘛!”
领过刮刮卡奖品,季玉嘴里刁了棒冰,陈子昂头上顶了毡帽,俩人迎着旁人或惊艳或讶异的目光,一路说笑着朝宝马车走去。
宾馆车童正对季玉惦念不已。一见二人过来,赶紧迎上去替季玉开了车门,接着非常恭敬作了一个的手势,“小姐请!”
车驶出五六十米开外,陈子昂从后视镜里看到车童还朝这边吊脖子,便对季玉道:“此景可待成追忆。”
“什么意思?”季玉听陈子昂嘴里突然冒出一句李商隐的诗来,还将“情”改成了“景”字,感到莫名其妙。
陈子昂朝后视镜努努嘴。季玉凑近一看,只见车童脖子伸得鹅颈似地正朝他们张望,疑惑道,“他看什么?”
“你说呢?”陈子昂冲她挤眼。
“......”季玉满嘴都是融化了的棒冰,口不能言,便轻轻磕了陈子昂一脚。
好不容易吃完刮刮卡兑来的棒冰,季玉中奖后持续不退的高烧总算降了一点下来。面对手头意外得到的三台戴尔和自己用着的神舟,她眨巴眼睛、倒着指头盘算开了,“一台送给肥肥,一台送给妹妹,剩下一台——”转脸陈子昂调皮一笑,“送给你!”
“你的奖品我怎么能要!”陈子昂连连摇头。
“我的奖品你不能分享吗?!”季玉理直气壮。
“我分享你的快乐就够了。”陈子昂心里乐融融,问季玉,“你刚才说‘送给妹妹’什么意思——你还有个妹妹?”
“是啊,在传媒大学读二年级。”
“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你什么时候问过我?”
“......”陈子昂心里分外内疚:是啊,自己什么时候关心过她八小时以外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且是马上。便道:“要不待会儿回去顺便看看你妹妹?”
“这......”季玉有些犹豫,心想这是不是有些太快,都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方便就算了。”陈子昂心里微微失望,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季玉笑笑,“就不知她在不在学校。”
“那还不打电话问问。”陈子昂喜不自禁。见季玉拿起手机,又道,“顺便问她要带点什么。”
“嗯——”季玉边打电话边瞅陈子昂,眼神无比信赖。陈子昂看在眼里,顿感肩上的责任比打理三家公司还大。
“她在,让我最好带点零食过去。”季玉轻轻合了手机,脸上柔情似水。
见她这般神情,陈子昂心里不由一动:她姐妹俩的感情该有多深!
第二十九章 连内裤也换了!
杜若甫一觉醒来,发现rì头盖过头顶;再看时间,已近中午;摸摸太阳穴,感觉隐隐作痛,知道自己这一觉睡得实在有些过了。
他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季玉打电话。一见季玉仍是关机,便又拨了陈子昂的手机,发现陈子昂也是关机,一丝不安涌上心头。他本想再打电话问问孟皓然,却见这家伙的手机忙音不断,气得把手机一甩。心想还是洗漱一下再说,于是东倒西歪朝卫生间走去。
在走过客厅时,一尘不染的茶几上有一张纸条异常显眼。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杜主任,你睡了。我走了。
字迹端庄,言语简练。
杜若甫一看就知道谁留下的。这才记起昨天喝醉了,是李照照送他回来的。
他下意识瞅了一下身上,发现套着平时睡觉才穿的睡衣,心想不好。忙拉开睡裤一瞧,感觉穿的好像不是昨天那条内裤。赶紧跑到阳台上一看,可不是,昨天穿的一身衣服正干干净净晾在阳台上呢!
“连内裤也换了!”杜若甫大惊失sè,一屁股跌回床上。他双手猛按太阳穴,极力想回忆起昨晚从酒吧出来后的情形,可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会发生了什么事吧?”杜若甫想到这里,立刻触电似地从床上弹起,玄即又趴了下去。他像痕迹专家那样异常仔细地检查了床上的每一寸地方,发现没有丁点斑块,也没有一丝女人的长发;又翻开席子看了看垫着的棉褥,也不见一点斑痕,突突乱跳的心方稍稍平息下来。可心中仍感到忐忑:床上没有痕迹,并不说明自己昨晚就没有什么唐突或乱xìng之举——万一不是在床上发生的呢?
一想到这里,他连洗脸刷牙也顾不上了,拎起床头的电话就拨了李照照的手机。
“你醒了?”电话里,李照照语气慵懒,像跟自己枕边人说话似的。
杜若甫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她为什么显得如此随便?
“你没事吧?”杜若甫小心试探。
“我能有什么事啊!”李照照脆声一笑,“正在赶明天的稿子呢。”
“那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吧?”杜若甫的语脚又小心前爬一步。
“你喝醉了,我开车把你送回家。”
“就你一个人?”
“都凌晨两点了,我到哪里找人帮忙去?”
“那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杜若甫索xìng挑明了。
“有啊。”李照照语气严肃。
“我......”杜若甫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不敢往下问了。
“扛你上楼,我的腿都软了。”李照照语气软绵绵,像是体力尚未恢复似的,“另外,你还吐了我一身。”
“对不起哦。”杜若甫道完歉,惶惶又问,“没有发生其他事吧?”
“有啊!”电话里,李照照抿嘴窃笑。
“还有?!”杜若甫惊得张大嘴巴。
“你吐了我一身,扛你又出了一身汗——我怎么回来!”李照照沉声道,“所以,我在你家里洗了一个澡,又找了一身你的衣服穿了才回来。”顿顿,又若无其事补充道,“走时见你一身吐得脏兮兮的,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替你换了衣服,顺便帮你擦了一下身子。”
“还帮我擦了一下身子?!”杜若甫惊得毛发直竖。想到自己竟被一个年轻的未婚异xìng同事在毫无意识的状态下剥得一丝不挂并随意搬弄,心里更是叫苦不迭:昨晚真不该请她上酒吧!
——昨天下午,杜若甫原打算请季玉逛街并吃顿晚饭,可怎么也找不到她。好在他平rì早已习惯季玉玩失踪,所以并不以为意,不过还是感到有些郁闷。于是想和陈子昂唠唠,却未料陈子昂也和他玩起了失踪,郁闷中不由平添些许失落。好不容易捱到天黑,总算逮住了孟皓然,便强拉着吃了一顿晚饭。饭后,二人本想趁兴再去别的地方找找乐子,可孟皓然半途接了陈边边的电话,要死要活要走。气得他冲孟皓然冒烟的车屁股大叫:“我就不该把陈边边介绍给你!你这个重sè轻友的家伙!”
杜若甫郁郁寡欢回到家里,开了手提电脑,挂上QQ,见季玉没在线上,就又拨了她的手机,见仍是关机,心里不免有些担心。可一想季玉晚上一向不喜欢外去溜达,偏巧礼拜天突然音信全无,说不定跑到附近哪个同学家里度周末去了,便又放下心来。
可杜若甫在家里折腾来折腾去,就是静不下心来。“想是今天没有尽兴的缘故。”如此想着,他打开QQ的好友栏。扫了一眼,见李照照正在线上,心里一动,便发了条信息过去,“可有空?”......
李照照者,哈尔滨人也,běi jīng某名牌大学中文系高材生。因自幼向往江南的温文婉约和明媚风光,大学刚毕业便一个猛子扎进了越城。
李照照初来乍到越城那会儿,可没感到自己的前程像眼前这座温婉之城那般风光明媚。这也难怪她,初识水xìng,便想在社会这条暗流涌动、漩涡四伏的纷乱河流中追波逐浪,焉能不呛个半死!好在她自幼在松花江畔长大,虽不曾在母亲河中认真地游过几回泳,却也颇谙于水中如何求生的技巧,兼之她的个xìng一如她的体魄健硕而坚强,所以没费多少时rì,便练就了出sè的泳技,并开始在社会之河中沉浮自如。
当然,奋斗之旅算不上十足艰难,并不意味战果就不丰硕。至少,这话套在李照照头上就非常合适:毕业不到两年,便被越城初生的牛犊——《都市晚报》慕名招致麾下并担任主任记者;出了一本《恶梦醒来还是恶梦》的散文集;得罪了无数家极具规模且锲而不舍以坚持生产“吃了恶心,用了劳心”产品为己任的厂家。好在这些厂家老板均颇具怜香惜玉之心,才没舍得剁了她敲键盘揭黑幕成瘾的手指。
不过,相较李照照此期间取得的另一项成就,这些战果委实算不了什么。她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共跳槽二十四次——其中在某一杂志社五进五出。此辉煌记录,越城至今无人能破。为此,李照照曾试图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可人家却回复她:“以尔之能力,一年跳槽百次又有何难!望再创佳绩,以勉世人。届时报来,定许之!”看罢回复,李照照气得一连数天暴饮暴食,竟还瘦了五斤!继而欣欣然:总算找到了减肥妙方!
李照照个头足有一米七,人长得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皮肤雪白,光彩照人。更难得的是,她不仅人漂亮,UU小说功夫尤是了得!还是个多面手,什么新闻通讯、经济报道、生活随笔、时事杂谈无所不jīng,且文字洗练、辞风犀利、庄谐并举、折煞同仁。为此,她在“报社第一才女”的宝座上一呆多年,竟至英雄寂寞,于今则更是时生独孤求败的遗憾。
最是社内一帮仰其才貌的男士,觉得“报社第一才女”的雅号明显有局域之限,且过于直白,毫无想象力,便索xìng呼其为“李清照”。李照照面上嗔而拒之,心里却也悠然自得:李清照若活在如今这时代,还能写出“露浓花瘦”吗?说不定早已“寻寻觅觅”变一疯狂吊丝了!
不过,颇为自负的李照照后来在一连参加完好几个报社同仁的婚礼后,忽然深切地感到自己确实不如李清照。抛开别的不论,单是论婚姻,她就远不能望其项背——李清照芳龄十八就和风流才子赵明诚耳鬓厮磨了;而她呢,此时却连自己的赵明诚影子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终于,向来不知“愁”为何物的李照照,突然一夜之间有了“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的心境,且这种心境在她搬进自己辛苦打拼而来的新居的那天晚上,更是变得十足的凄惶。
于是李照照开始期盼。期盼有一天自己的感情生活也能像玩文字那般玩得游刃有余、风生水起。
可期盼终究无法排解心中如chūn草般疯长的落寞。无以忍的李照照随即展开行动。她先是恪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俗训,跑到社会上轰轰烈烈地搏杀了一番,结果毫无斩获——社会男们对她的胸围、臀围远比对她的志趣感兴趣,是可忍孰不可忍?!
饱受挫折的李照照终于想到自己不是兔子;就是兔子,也要做一个爱吃窝边草的兔子!于是她把眼光从纷乱如麻的社会上收回报社,结果令她大感失望:放眼社内,一个个不是成家立业就是rǔ臭未干,难得有几个能力与长相让自己心仪的,却又是都名“花”有主。
不过失望并不意味着气馁,更不意味着放弃。顽强而执着的李照照决意要从报社挖掘出自己的“赵明诚”来。于是她又把目光聚焦到几朵已经被人“预订”了的“名花”身上,拿出揭黑幕时练就的看家本事,对其逐一明察暗访。
辛勤劳动,必有丰厚回报。最后,李照照终于眼前一亮。她发现前年提升为经济版主任的翡翠男杜若甫名义上已被人“预订”,实际上是自我推销,而且至今仍在自我推销。那个所谓“预订”了他的季姑娘对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兴趣,更别说来什么电了——杜若甫完全就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此等重大发现真是让李照照兴奋异常,以至于坚持数年rì成一文的她,竟一连十几天未曾提笔写一个字!
目标圈定,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随后,李照照不费吹灰之力就弄清了杜若甫的所谓未婚妻叫季玉,而且还找机会暗地里见了季玉一面,当即惊得差点叫出声来:想我文字功底也算jīng当,竟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的美貌,敢情真是天人下凡!
李照照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自信,但见了季玉后信心大减,甚至一度严重挫了锐气。好在她进一步的侦查发现,杜若甫最近和季玉见面明显少了,而且xìng情也不似前一段时间那般狂躁,好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心里不觉又燃起了希望。前几月报社领导意yù加强财经版的骨干力量,她又自告奋勇的要求来财经版做了主任编辑,心甘情愿当起了杜若甫的手下......
一晃几个月过去,杜若甫对李照照的态度由最初的不冷不热慢慢变得热络起来,俩人的私下交往也多了一些。有两次李照照邀请杜若甫陪她看电影和听音乐会,杜若甫竟然爽快地答应了!李照照因此信心大增,只是杜若甫对她的态度始终yīn晴不定,一时让李照照不知如何应对。
昨天晚上,写完稿子的李照照一人闷在闺房里正为如何扩大与杜若甫交往的战果苦皱眉头。“嘀嘀嘀”,忽见电脑右下角的企鹅在跳舞,她点开一看,见竟是正为之“计将安出”的杜若甫,不禁芳心大动。东拉西扯半天后,才搞清杜若甫原来是想请她喝酒,真是喜出忘外。矜持一番后,俩人相约去了BREAK酒吧。
哪知在酒吧一坐下来,还未等李照照把一路想好、并在心里预演了很多次的煽情开场白和盘托出,杜若甫一连已是好几大杯红酒下肚。李照照好不容易劝他放下杯子,杜若甫已是醉眼朦脓。李照照只好把一肚子想说的话按下来,思谋着回去后定要把它们写下来,免得以后有机会再说时忘了。然后李照照干净利索地将剩下的红酒喝了,草草结了帐,又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杜若甫弄回家。......
挂了杜若甫打来的电话,李照照的心不禁怦怦乱跳,昨晚在杜若甫家发生的一幕,此刻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令她倍感迷醉——
李照照把杜若甫连扶带扛弄到床上,身上已是一塌糊涂。见杜若甫躺在床上人事不省,便放心在卫生间洗了一个澡。裹了浴巾后又在杜若甫的卧室找了他的裤子和衬衫穿上。好在她丰满高大,穿上杜若甫的衣服后,竟别呈一番迷人风姿,这让她感到很得意。
此前李照照来过杜若甫家两次,但都是和同事一块来的,而且只是在客厅谈了一下工作后就匆匆走了,并没有进过杜若甫的卧室和书房。
今天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李照照自然不肯错过。于是她打开杜若甫书房的门,只见里面三面墙摆了五个书柜,里面满满的全是书,还有一些摆不下的都堆到了柜顶上。书桌上除了几本媒体专业书外,整齐地摆放着十几本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一盏异常jīng巧的褐sè亚光折叠台灯下,一本苹果笔记本电脑依然开着。她动了动鼠标,上面是她和杜若甫的一段QQ聊天记录,最后两句是,三昧散人:我来接你;冰雪果果:那我等你。
关了书房的门,李照照来到杜若甫躺着的卧室,四下张望了一下,给人的感觉非常淡雅温馨。最后她的目光停在梳妆台上,那上面除了一帧jīng美的相框外,什么也没有。
李照照走过去拿了相框仔细端详,镜框里一个女孩正恬静地对她微笑。小小的镜框根本包不住她四散的魅力和惊人的美丽——正是季玉,一个美得让杜若甫神魂颠倒的女孩,一个美得令她心悦诚服的女孩。
轻轻放好镜框,李照照立在床前静静地看着杜若甫,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毫无顾忌地端详他。
杜若甫此刻正睡得香甜,秀气的脸庞宁静安详,嘴唇偶尔咂吧,让他看起来像个孩子;而时而滚动的喉头和起伏有力的胸膛又分明显示他是一个强健的男人。
李照照心里不禁涌起一缕母xìng柔情,她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他致密的头发,又贴了贴他的脸。她的眼睛最后停在他的衬衫和裤子上,那上面斑斑点点,脏透了。
于是她伸手解他的衬衫,轻轻地。可刚解了第一颗纽扣,又犹豫着停了下来。她走到客厅,留了一张字条——她想回家。可刚走到门口,却又停下了。不忍让杜若甫邋遢一宿的念头执着而强烈,无情地拽住了她的脚步。
她再次回到卧室,亦顾不得女xìng羞涩,轻柔却麻利地褪了杜若甫的衬衫和长裤,替他仔细擦了一遍身子。最后她的眼睛在杜若甫的两腿间停了下来。她定定地看着三角裤紧裹着的隆起的一团,芳心骤跳,两颊滚烫。对成熟男xìng身体强烈的好奇让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她颤抖着轻轻地褪掉了裹在杜若甫身上的最后一块布料。
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如此清晰地目睹和欣赏男人的圣物!
“它为什么长成这样?”李照照万分惊奇盯着它仔细观看,不禁面红耳赤、心旌神摇。足足盯了一分多钟,她终于忍不住用手触了触,感觉温润沁凉、软乎乎的异常奇妙......
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慌乱中也不知自己怎么给杜若甫穿的裤头和睡衣。接着把换下的衣服洗完晾起来,然后逃也似地奔出屋去。直到回到自己家里,她摸脸,仍感火辣辣像刚出锅的煎饼。
第三十章 死 党
陈子昂的车子像健壮的盲牛在化城的大街小巷乱撞一气,最后总算拱到了偏于一隅的广播电视大楼附近。
季玉发现新大陆似地立刻叫了起来:“到了到了!肥肥家就在这楼边上。”
陈子昂赶紧踩了刹车,又由季玉指挥拐进了旁边的一条胡同。
“先捉弄她一下!”歇好车,季玉做了个鬼脸。接着拿起陈子昂的手机拨了肥肥的电话。一见通了,忙捏紧鼻子压了嗓门嗡声嗡气问道:“你——”
“哈哈哈......”陈子昂何曾见过季玉如此搞怪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
“不许笑!”季玉慌忙捂住手机,冲他猛一瞪眼。陈子昂赶紧捂了嘴。
季玉接着恶搞,“你是肥肥吗?”
“是啊!你谁呀?!”手机一响,电脑又晕过去了,肥肥气坏了。
“我是给你送跑步机的。”
“跑步机?我要跑步机干什么?!”
“你不觉得你现在太肥了吗?”
“我肥不肥关你什么事呀?!”
“你要万一摔倒像球一样滚起来怎么办?”
“我压死你!!”肥肥出离于愤怒,一把将手机甩去老远。
“所以关我的事啊。”季玉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肥肥一听手机里传来女孩笑声,忙爬过去抓起来,刚贴到耳边就知道是谁了,顿时又气又喜:“死禾子,你耍我!”
“快上阳台,看看谁来了!”季玉道。
肥肥赤脚跑到阳台一看,只见季玉正笑着冲她招手。高兴得忘了穿鞋,从六楼一路跑下来,搂着季玉又蹦又跳,嘴巴嘟得能拴住犟驴,“神仙姐姐,怎么才下凡来看我啊!”又见十几米远的一辆宝马车里钻出一个俊朗儒雅的青年男人冲她挥手微笑,心知怎么回事,便贴了季玉耳边悄悄问:“就为他?”季玉轻轻点了点头。“很有钱?”季玉又点了点头。“没结婚?”季玉还是点头。“你爱他吗?”季玉拼命点头。“他爱你吗?”季玉愣了一下,猛点头。“你爱杜若甫吗?”季玉不假思索,使劲摇头。
肥肥狠狠掐了一下季玉的腰:“那还不给我介绍!”季玉忙拉了赤脚肥肥朝陈子昂走去。陈子昂迎上一步,笑着优雅地冲肥肥伸出手,“你好!我叫陈子昂。”
难怪仙女也会对他如此着迷,果然磁场了得!肥肥刚触到陈子昂的手,便感一阵晕眩。她定了定神,对陈子昂腼腆道:“我叫肥肥——不,我叫唐晓菀。”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赤着脚,一时窘得满脸通红。
肥肥并不像绰号形容的那么胖。按唐朝以丰腴为美的时尚,甚至绝对算是一个美女:身材比季玉矮一些,有一米六三左右;长得慈眉善目,脸盘非常耐看;肤sè虽比季玉略逊,但在女孩堆里也绝对是上品。
陈子昂第一眼见到肥肥,居然有如沐chūn风一样的感觉。难怪季玉和她关系如此之好。可见古人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还是很有道理的。
肥肥当下拉了季玉就请二人上楼。季玉说不了,还有事,就顺便来看看你。说着就要开车门拿电脑。
陈子昂忙道:“既然来了,你们俩就上去聊一会儿吧。我也趁机去会会化城的朋友。”接着拉开车门,拿了事先用袋子装好的电脑递给季玉,温柔一笑,“待会儿我回来接你。”
太体贴了!晕!季玉默默地看了陈子昂一眼,轻声道,“你不上去坐一下?”
“不了。”陈子昂笑道,“我夹在中间你俩反而聊不好——你去吧。”说着朝肥肥挥挥手,随即钻进了车里。驶出一段,又探头对季玉和肥肥喊了一声,“你们姐妹好好聊吧!”
“我要能被这样的男人爱一回,死了也值!”肥肥抱着季玉的胳膊,望着绝尘而去的陈子昂大发感慨。
“怎么,想抢啊?”季玉收回不舍的目光,恶狠狠瞪着神情痴痴的肥肥。
“唉——,我倒是想抢!”肥肥夸张地长叹一声,满脸遗憾似水银泻地,“就怕再投一次胎也未必有机会——你看他刚才对你含情脉脉的样子!”
“量你也不敢!”季玉喜滋滋哼道。
俩人一路追闹着进了肥肥的家。肥肥洗完脚将季玉拖进闺房,一把将她按倒在床就是一顿猛亲,嘴里不停地笑,“再不亲以后就没机会了。”亲完接着又是一通胳肢,痒得季玉招架不住,滚落到地板上。
肥肥放过季玉,挨她坐了,痴痴望了窗外,轻轻道:“看得出,他是真的爱你,而且是非常爱你。”
季玉点点头,脸sè无比沉醉。
肥肥歪头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他是我现在的老板。”季玉接着便痛心疾首、一五一十说起自己和陈子昂由认识到第一次约会的艰难历程......
肥肥听完深表同情,问:“你们亲过?”季玉摇头。“搂过?”季玉摇头。“他说过爱你吗?”季玉摇头。“你说过爱她吗?”季玉还是摇头。
肥肥大急,叫道:“那怎办,俩人就这样捉迷藏下去?”
“我也不知道,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季玉喃喃自语,一脸迷茫。
“就因为中间横着杜若甫?”肥肥问。
季玉点点头,说:“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重情义。”
“你希望他薄情寡义?!”肥肥斜睨季玉,一脸坏笑。
“那倒不是。只是......”季玉脸sè怅然,yù言又止。
肥肥抬手捏了捏季玉的脸蛋,“只是希望他为了爱可以不惜一切是不是?”
季玉点了点头。
肥肥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你们之间的症结所在了。”
“在哪里?”季玉眼巴巴地望着肥肥。
“在你这里!”肥肥一脸坏笑,抬指连戳季玉的胸部。
季玉一边躲闪,一边笑问:“怎么会在我这里?”
“你这是当局者迷。”肥肥刮了一下季玉的鼻子,站起身来头头是道,“你想啊,他这么有钱,人又潇洒,可至今没有结婚,可见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既然重感情,一旦遇到真爱,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现在的关键是——”肥肥复又坐到季玉的面前,“他压根儿不知道你对他的爱有多深,是不是深到足以让他即使与朋友割袍断义也在所不惜!而你呢,又一直藏而不露,谁知道你是不是冲人家的钱去的!”
季玉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虚心欠身以问,“那我以后该怎么做?”
“沟通!”肥肥摇身一变俨然成了情感专家,摇头晃脑跟季玉侃侃而谈......
此间,季玉像初出茅庐的雏儿有幸偶得行业泰斗的屈身教诲,神情虔诚而热切地听着,把头都点酸了。当然,雏儿也偶有疑惑,只是刚一张嘴,即遭泰斗严厉驳斥。后索xìng闭了嘴洗耳恭听,生怕搅扰了泰斗的思绪。
最后,说的累了,听的更累!肥肥手背把嘴一抹,慷慨作结:“总之,不能让他对你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美丽的外表上,得让他知道我们仙女的内心世界其实比外表要迷人得多!待时机成熟,立刻瞅机会向他表明心迹,即便不要说是可以为他去死,那也得是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季玉傻傻地表着决心,“我可以为他去死。”
“你怎么可以为他去死呢。”肥肥无比心疼地搂了季玉,鼻子一皱,嗤道,“我看他为你去死还差不多!”
“他会这么做吗?”
“傻瓜!他能单枪匹马玩转三个公司,还能没有办法摆平一个杜若甫?!”肥肥对初次谋面的陈子昂似远比季玉有信心。
“这倒也是。”
“就看他愿不愿意去做。”
“这不又绕回来了!”季玉笑着从地板上站起来,一副如似重负的神情。她想起要送给肥肥的礼物,便两眼乱瞅。肥肥的手提电脑就扔在泡泡椅上。季玉一眼就认出她用的仍是大二时买的那台二手货,因为盖上粘的米老鼠卡通自己太熟悉不过了。她想继续逗逗肥肥,便装着一脸的羡慕道:“你这手提真好使,还在用。”
“好使个屁啊!一听到手机响就死机,比吃了耗子药还灵。”肥肥满怀郁闷比阳台滚烫的热浪还要浓烈。
“那你就不要用手机呗。”“你想咒死我啊?”“再换一台算了。”“我都工作了,还好意思向父母要钱啊?”“你不是有了男朋友吗?”“他呀!现在抠得连上厕所的纸都想免了。”“干嘛?”“攒钱买房呗。”“也不少这万儿八千的。”“就是!前几天还同他拌嘴呢。你猜他怎么说?”“怎么说?”“‘万丈高楼平地起,幸福全靠手头挤’。”“你怎么说?”“我气死了,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就关了手机。”“什么短信?”“‘猴子望月空欢喜,断了音讯憋死你’。”
真是一对欢喜冤家,拌嘴都像作诗!季玉吱吱笑罢,道:“我还没见过你男朋友呢,什么时候介绍我认识一下,也好替你把把关。”
“你自己还水深火热呢,还替我把关!”肥肥啐了季玉一口,叹气道,“是想国庆节带他上越城看你的,现在不敢了!”
“为什么?”
“你说我俩——”肥肥无比失意道,“本来杜若甫就已经够让我眼红了,现在又杀出个陈子昂!我那位和他俩比,哼,简直丢死人了!”
“你怎么知道他以后没出息!”季玉安慰道。
“有出息?”肥肥气哼哼道,“有出息现在会连一台电脑都舍不得送我?”
季玉替肥肥不知姓甚名谁的男朋友辩解,“他不要攒钱买房嘛。”
“有钱还用攒吗!”肥肥反驳,“像你那个陈子昂,他要攒钱买房吗?”
季玉无言以对,便故作认真道:“要不,我把他让给你算了?”
“你想气死我啊!”肥肥横了季玉一眼,笑道,“你当我‘凤姐’啊,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凤姐’要有你这么漂亮,哪还屑呆在地球,早上火星了!”季玉粲然大笑。
“你还笑,都是你!害得我一早死了两次机。”肥肥笑着将季玉按倒在床上,附耳细问,“你现在用什么手提啊?”
“哎——,比你的牌子差远了,买了一台戴尔凑合着用。”季玉故意叹一口气。
“戴尔?还凑合着用!你想气死我啊?”肥肥双眼瞪得溜圆,咬牙切齿就要胳肢季玉。
季玉慌忙爬起来,蹿到客厅拿了装着戴尔的盒子进来对肥肥说:“还有更气你的呢——打开看看!我准备送人的。”
肥肥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台还未开封的戴尔,心里羡慕得不得了,“哇!最新版戴尔,要近两万呢——你要送谁啊?”
“你猜猜什么样的人才值得我送。”季玉眨巴着眼说。
“一定得是你的知己......”肥肥倒起了指头。
季玉连连点头。
“还得无话不谈......”
季玉又连连点头。
“文化水平不低......”季玉再连连点头。
“不会住得太远......”
“嗯——”季玉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笑道,“你觉得我的朋友里谁最符合这些条件?”
肥肥不无醋意地嘟哝,“我怎么知道!你朋友那么多。”
“算了,看你一副失心疯的样子,也未必猜得到——告诉你吧,远在天边......”季玉懒洋洋地歪床上,一手托头,一手抬指在眼前晃悠。
“近在眼前!”肥肥瞪大眼睛,惊得嘴都合不拢了,指了自己的鼻子叫道,“我?”
“谁说我要送给你了!”季玉哼了一声,继续晃悠指头。
肥肥闻言大失所望地叼了手指。
季玉见状偷笑不已,这才学了拳击赛场主持人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我要送给我最亲爱的——胖嘟嘟的——圆滚滚的——傻呼呼的——肥——肥——妹妹!”旋即,晃悠的手指定定地指了肥肥的鼻子。
“哇——”肥肥乐疯了,扑了上去抱了季玉一通乱啃。
“我够义气吧?”季玉慌忙躲闪,却哪里还来得及。
肥肥点头鸡啄米似的,嘴里不停嗲道:“我就知道姐姐疼我,我就知道仙女会救我于水火!......”
季玉好不容易挣脱肥肥,整着裙子笑道:“便宜倒是先被你沾光了。”
“真的啊?”
“我骗你干什么!”
“杜若甫也......”
“就拉过几次手。”
“你还是......”
季玉捂了肥肥的嘴,笑着岔开话题,“这下不会再死机了吧?”
肥肥被提醒,急不可待地就要拆电脑包装。
季玉笑责道:“你猴急什么!比我们聊天还要紧呀?”
“就想试试。”肥肥讪笑着歇了手。
第三十一章 神奇的“锅铲”
这时,季玉方想起还没问候肥肥的父母,便问:“你爸你妈呢?”
“哦,我忘了告诉你。”肥肥忙道,“我爸现在在仿古街开了家饭庄,我妈也在那里帮忙。”
“我说礼拜天家里怎么空荡荡的。”
“待会儿我带你们去吃一下。”肥肥高兴道,“我爸厨艺不错呃!”
“你爸的厨艺?以前怎么从未听你说过。”季玉煞是惊讶。
“他从不在家里做饭,我妈还是他徒弟呢。”肥肥解释道,“读大学时他赌石正着迷,我烦他,所以懒得跟你提。”见季玉一脸好奇,又接着道,“他可是越城本帮菜的嫡系传人,以前一直在外地当大厨,年薪几十万。本来我家rì子很好过的,可前些年他迷上了赌石,结果被人骗了两次,又打了几次眼,亏了几百万。现在死心啦,知道隔行如隔山了,就一心一意干起了老本行。可赌石时闲散惯了,再受不了别人的约束,便把家里的钱全用上,又借了几十万,开了现在这个饭庄。”
说到这里,肥肥忽地站起来奔出房间。隔壁房间随即悉悉索索一阵乱响。不一会儿,肥肥端一个漆黑发亮的匣子进来。
季玉问,“什么东西啊?”
“来而不往非礼也!”肥肥得意道,“给你看看我爸秘不示人的宝贝。”
“还秘不示人,你不就知道了!”季玉好奇丛生。
“我也是偶然窥知。”肥肥吐吐舌头,“若被我爸知道,他定要打死我!”说着反锁了卧室的门,跳到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露出一锦缎扁包。
“赶快打开啊!”季玉早忍不住,连催肥肥。
肥肥忽地合了盒子,对季玉严肃道:“答应我,以后谁也不准讲!”
“他——行吗?”季玉忐忑问。
肥肥知道这个“他”是指陈子昂,想了想,对季玉挤眼:“等他变成你的私有财产再说!”于是轻轻从盒里捧出扁包摊在床上,小心一层一层打开,原来里面裹了一个皮囊。
皮囊斑驳柔软、油光光的,一看就很有些年份。季玉愈发好奇,连问里面装了什么。
肥肥开始莫名兴奋,神秘兮兮低声道:“我保证你从未见过这种东西!”说着解开皮囊口端的细绳,慢慢地、极其小心地从囊里抽出一物件来。
但见那物件:细柄方头,薄若镜片,通体墨青,浑然天成,微曲的柄和略翘的头,看上去既像如意,又像锅铲!
季玉滴溜溜盯了这莫名物件啧啧称奇。她平时涉猎也算广泛,无事时还和朋友跑过好几次省博物馆和展览馆,印象中却从未见过类似的古董。尤其令她惊奇的是,这锅铲(或如意)遍身竟无一丝岁月侵蚀的痕迹,看上去倒像是刚刚锻造出来的一般!季玉甚至怀疑这玩意是不是古董。在她看来,如其说它是古董,倒不如说它是某一现代机器上掉落的零件更合适一些。
季玉拿起物件掂了掂,但觉很轻,像是塑料制品,不由大感意外,“玉不像玉、铁不像铁,这是什么材料?”
“谁知道!”肥肥拎起物件的细柄,对季玉挤眼道,“看你古筝弹得好,还是我弹得好!”说着信指在柄上轻轻弹了起来。
天底下竟有如此悦耳的声音!季玉顿时呆了。但闻那声音,轻若微风拂柳,疾若闪电奔雷;婉转处似百灵吐翠,激越处如万马齐喑......岂是古筝,这世间压根儿就没有一样乐器所奏之音能及其玄妙之万一!
真乃神器!季玉骇然变sè。待肥肥指歇,急yù一试。肥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默默指指物件,意即:你听!季玉倾过耳去,但闻余音缭渺、经久不息,竟如天外梵音,令人魂消骨蚀!
见季玉听得石化,肥肥神秘一笑,又道:“还有更稀奇的!”说着拖季玉来到阳台,对着阳光举起那物件,说:“你看!”
季玉忙凑眼细瞧,但见在明亮的光线下,那物件呈晶莹的墨绿,里面星光点点,或明或暗、或密或疏,无穷无尽,极像星系,却又远比星系浩渺深邃。
除了他,总算又遇到了一件开眼的东西!季玉急切地想从肥肥手中接过物件再细瞧端详。未料太过激动,手竟有些颤抖,一下没有捏牢。俩人顿时花容失sè,不由失声惊叫:“完了!”
只见那物件从季玉手中滑落,从六楼翻着筋斗晃晃悠悠直坠一楼的水泥地面!“咣当”一声清脆劲响过,季玉和肥肥立刻面如土sè,感觉像是各自的心被掏出来摔成了八瓣。也顾不了危险,从阳台探出半截身子向楼下张望,却不见地上有那物件的踪影,更不见有摔裂的碎片。俩人既奇且慌,光脚破门而出,直奔楼下。
一番苦苦寻觅后,最后还是肥肥抢先一步找到了那物件——它竟躺在距跌落处七八米远的一棵树蔸下的草丛里!肥肥忙唤季玉。季玉奔了过去。二人趴在树蔸下,盯了那物件细细打探,见没有什么摔裂的痕迹,方拍着胸口长长舒了口气。经此一劫,季玉自是不敢再拿那物件了,便催肥肥赶紧捡起来。
二人嘟嘟嘟跑回楼上,也顾不了洗脚,又来到阳台对那物件仔细察看。但见它通体竟没有丝毫遭严重冲撞的痕迹,哪怕一丝划痕也没有——它居然毫发无损!
这未免太神奇了!肥肥欣喜之余,不由好奇万分,忍不住cāo起那物件朝阳台的地砖砸去。季玉吓得大叫:“你疯了!”肥肥顽皮一笑:“我就想看看它到底有多结实。”
一击之下,那物件在地砖上跳了跳,仍是完好如初,倒是发出的铮铮之音,竟如丝竹般清雅悦耳,且弥久不散,似在嘲笑肥肥:尔酥手一摔,能奈我何!
一见砸不坏,季玉的胆子也壮了起来,又闻那物件猛砸之后声音尤显动听,便也忍不住拾起摔了一记。于是,二人像俩个幼稚孩童偶得一醉心玩具似地将那物件在阳台上变着法子又弹又敲又砸地耍开了。直到隔壁有人不堪其扰从窗口探出头来严正抗议,方歇了手。
“这宝贝你爸哪里哪里弄来的?”看着肥肥小心地将物件包好放进盒子,季玉好奇问道。
“谁知道!”肥肥一撇嘴。
“看来你以后不愁没婚房了。”季玉打趣道。
“我爸才不会把它送给我呢。”肥肥笑道。
“你独苗一棵,他不送你送谁?”
“不知道!”肥肥一脸茫然,“反正我有这种感觉。”说着便把黑盒子藏回父母的卧室,回来时顺便从冰箱里拿了两盏冰激淋。
接下来,半年不见的一对密友,一边呡着冰激淋,一边唧唧歪歪闲扯开去:先是对大学时光作了一番颇为深刻的缅怀;随即对时光荏苒、“逝者如斯乎”作了痛心疾首的慨叹;接着对分别半年来世界上所发生的大事概无遗漏地逐一梳理并作了独特的点评。其间,还免不了抒发两个小小的愿望——一是下一届美国总统若是“凤姐”就好了,二是在她们二十四岁生rì的时候希望能乘朝鲜的宇宙飞船上火星一游。
当然,壮怀激烈的二人并没有因肆意畅想而忘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于是,她们最后还是毅然决然回到现实中来,并一致以为,目前解决好各自的人生大事就是对世界最大的贡献,于是低眉凑首开始交流御男心得。俩人互通有无,收获颇丰:季玉知道了肥肥男友叫刘雨希,现在此君正为攒钱买房呕心沥血;肥肥知道了陈子昂三家公司共有员工356.5人(季玉以为自己的心思有一半放在陈子昂身上,所以顶多只能算半个人),且目前正打算开一家名叫“JCZAY”的园林艺术公司......
眉飞sè舞间,转眼近一个小时过去。
热聊颇耗能量,兼之刚才楼上楼下的跑了两趟,肥肥咽唾沫时,感到有些饿了。就想,吃着爸爸鬼斧神工的饭菜和季玉接着聊或许味道更好,于是站起来给妈妈打电话。
趁此闲暇,季玉想问问陈子昂朋友看得怎么样了,就开了手机。刚yù拨,手机响了。她心里一紧:不会是杜若甫吧?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我昨晚一直为你担心呢。”杜若甫语气不无怨艾。
“我在肥肥家里。”季玉像以往一样,说话淡淡的。
“那你也不应该关了手机啊。害得我到处找你,生怕你出事。”
“就怕你找我,所以关了手机——我想清静一天。”
“你怕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杜若甫苦笑。
“你要早吃了我倒好了。”季玉哼哼道。
“我以前哪知道你是这么想的!要不然......”
“要不然怎么了?你还真敢吃了我啊?”季玉哂笑。
“我哪有这个胆,不然还会成今天这个样子。”
“今天这个样子怎么了!”听杜若甫的话语里隐隐透着一丝伤感,季玉心里一酸,语气温和了很多,“你不会又在胡思乱想吧?”
“没什么,就是有点替你担心。”杜若甫淡淡一笑,“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现在和肥肥在一起——好着呢!”季玉无心再聊,语气尽显疲惫,“要不你问肥肥吧。”说完,脆脆地叫来肥肥,冲她又是挤眉又是弄眼。
肥肥会意,接过手机杜哥长杜哥短地编派开了,直到季玉抢过手机,似乎还未尽兴。
“这下你放心了吧?”季玉对杜若甫笑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里,杜若甫显得心情大好。
“不知道,玩够了就回来,反正误不了上班。”
“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了。这么近,还怕我丢了不成!”季玉说罢匆匆挂了电话,心里涌生无限愧疚。
“脚踩两条船累吧?”肥肥吃吃笑道。
“我掐死你!”季玉咬牙恨恨地朝肥肥扑去。
恰此时,外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季玉忙撂下肥肥朝阳台奔去。一见陈子昂正冲她灿烂地笑,心跳不由骤然加速,恨不能立刻奔下楼去——分别只在须臾,却似已过经年!
肥肥见季玉拿了包要走,大急。一把抱住她,怎么也不肯撒手,嘴里如爆豆子:“刚来就要走?不行不行不行!我都让妈准备午饭了。”
季玉掰不开肥肥的手,只好由她搂了,发急道:“他在楼下等呢!”
“那我下楼跟他去说,要走也得吃了午饭再走!”肥肥松开季玉,不由分说就往楼下跑。季玉赶紧追了下去。
一见陈子昂,肥肥了无先前的腼腆,劈头就问:“怎么,怕我把她吃了,刚坐一会儿就要带她走?”
“你要不怕胖得像球一样滚起来,就把她吃了——我不反对哟。”陈子昂笑嘻嘻地看着肥肥。
肥肥羞得跺脚,狠掐了季玉一把,复对陈子昂恳切道:“还是吃了午饭再走吧,再急也不急一顿饭的功夫。”
“你的意思呢?”陈子昂柔声问季玉。他很想马上回越城见见季玉的妹妹,又怕拂了肥肥的心意。
“还是下次吧。”季玉读懂陈子昂的眼神,对肥肥说,“越城还有事等着呢。”
见季玉和陈子昂去意已定,肥肥不好意思再强留。待季玉坐进车里,仍拉着她的手直摇晃,“下次一定要来噢!”甚是依依不舍。
“干嘛一定要我来看你!”季玉故意唬脸对肥肥道,“你不会来越城看我吗?!”
“你不想再听那声音了?”肥肥冲季玉连连挤眼。
季玉先是一愣,旋即点头如捣蒜,“想,太想了!”
第三十二章 君思我兮然疑作
直到上了高架,季玉才一脸遗憾道:“唉!错过了一饱口福的机会。”说完,又咽了两记口水。
陈子昂见状倍感好笑,“一个家庭主妇,菜做得再好,也不至于把你馋成这副样子。”
“一个家庭主妇烧的菜就那么好吃,还不知道她师傅的菜好吃成什么样子!”季玉又咽了一记口水,脸上掩不住的神往。
“怎么回事?”陈子昂一头雾水。季玉便说了肥肥爸爸开饭庄的事。
“怎么不早说!你看现在都上了高架。”陈子昂现在不光喝茶嘴刁,吃饭嘴更刁,对方圆四百公里的特sè饭店、包括店里的特sè菜如数家珍。一听季玉抬出肥肥的爸爸,后悔得直拍方向盘。不甘道,“要不我们再倒回去?”
“你看你!刚才急得跟鬼撵似地要走,现在又饿鬼投胎似地跑回去要饭吃——你不怕人家笑掉大牙?”季玉见陈子昂随xìng起来像个孩子,全然没有了身为三家公司老总的稳重与矜持,觉得很好玩。她想再逗逗他,便故作神秘兮兮道,“我刚才在肥肥家见了一把非常奇特的‘锅铲’。”
“锅铲还有什么奇特的!”陈子昂一听嘴都笑歪。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季玉眼神迷离盯着窗外,喃喃道,“是人都会这么想。”
见她如此神情,陈子昂不由有些信了,便道:“把那锅铲说我听听。”
季玉故意顿了很久,方道:“可惜,不能告诉你。”
陈子昂大为失望,忙问为什么。
季玉冲他一甩眉,道:“嘿嘿,肥肥有交代!”
“什么交代?”陈子昂开着车,既要顾前面,又忍不住要侧头看季玉,一时颇为忙碌。
季玉抿嘴笑道:“可惜还是不能告诉你。”
陈子昂大为泄气,却一点也不懊恼,反倒是非常享受被季玉耍得团团转的美妙感觉。于是眉头一皱,还以颜sè:“你知道昨天孟皓然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什么话?”季玉神情急切。
“可惜不能告诉你。”陈子昂嘿嘿道。
“为什么?”
“因为我对自己有交代。”
“什么交代?”
“可惜还是不能告诉你。”陈子昂忍不住哈哈大笑。
季玉知道被耍,气哼哼盯了他,“你说不说?”
陈子昂怎受得了如此清澈的眼神!忙道:“‘黄鸟于林,集于灌木。其鸣喈喈。’”
“哼,我量你也不敢!”季玉得意一撅嘴,回过头去念念有词。她总觉孟皓然这话似有深意,便问陈子昂,“他什么意思啊?”
“我怎么知道!”陈子昂笑道,“我只知道当时有一个他认识的人正呆在林子里。”
“谁?”
“你!”
敢情还真有所指!季玉细细一想,心下大惊,忐忑道:“莫非他知道了我和你上林场的事?”
“难保!”陈子昂笑笑。
“他告诉杜若甫怎么办?”季玉急了,她刚才还跟度杜若甫撒谎说和肥肥在一起呢。
“绝对不会!”陈子昂宽慰季玉。
“你怎么知道?”季玉仍是焦躁不安。
“我相信他。”陈子昂语气自信而果断。
你不担心,我还担心什么!瞅着陈子昂气定神闲的模样,季玉的胆子也不由壮了起来。她本想对他说杜若甫给我打过电话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于是淡淡笑道:“这个孟夫子,倒是活学活用了。”
“孟皓然怎么会认识你室友的?”陈子昂好奇问道。
“你说呢?”季玉含笑斜眼。
“杜若甫!”陈子昂心里倍感惭愧:如此简单的人脉关系还用问吗?真是愚不可及!
“除了他还有谁!”季玉喷了一口鼻息。见陈子昂耳朵支得像一枚饭勺,不由倍觉好笑,便道,“一次杜若甫请我去饭店吃饭,还特意叮嘱带陈边边一块去。我巴不得呢。一到,见他正和一个cháo男聊得起劲,这才明白他怎么会愿意我带一个‘灯泡’去,敢情是想当媒婆呢。”
说到这里,季玉瞥了陈子昂一眼,见他正听得津津有味,接着道,“我和陈边边还未走到桌边,cháo男就站起来一脸笑得稀烂,‘Hello!两位美眉,我叫孟皓然——盯住你不放就是我干的。’当即吓了我一跳,怎么刚见面就盯住你不放?孟皓然见我俩一脸惊异,忙解释说,《盯住你不放》是他做的电视节目。我们这才敢坐下来。可我还是感觉有些怪怪的,后来一想,哦,对了,是他的名字!听起来竟和唐朝诗人孟浩然一模一样。就调侃他,‘峨冠博带的田园诗人怎么也穿起牛仔、钟情起都市生活来了?’没想到他反应挺快,还不失几分幽默,不假思索地就回答了我,‘他是烟波浩渺,我是皓月当空’。这才知道他俩‘浩’得不是一回事。”
“那孟皓然现在和你那位叫什么陈便便——”陈子昂神情甚是关切。
季玉一听发音不对,忙打断纠正他,“不是狗狗拉的那种‘便便’!是‘边边’,‘边上’的‘边’!”
“哦,‘陈边边’。”陈子昂念叨几遍,遂笑,“这名字好怪!”
“说起我这个室友,可有意思啦。”提起自己的室友,季玉立刻眉飞sè舞,“她原名叫陈圆圆,可读初中后才知道历史上还真有一位让人冲冠一怒的陈圆圆,而且这个发怒之人还是被认为是卖国贼的吴三桂。陈边边不干了,于是自作主张把名字改成了陈扁扁——意思是你要圆,我偏要扁。可这名字还没用几年,哪料台湾那边出了个她很不要看的阿扁兄,为防自己被人误认为是他在大陆的一个远房亲戚什么的,就索xìng将‘扁扁’改成了‘边边’。不过现在又遇到麻烦了——”
“什么麻烦?”陈子昂被陈边边名字的曲折经历深深吸引。
“陈边边酷爱小动物,孟皓然就把自己妹妹养的一条叫‘粒粒’的博美送了她。这粒粒早已被孟皓然的妹妹训练得非常听话,只要听到‘便便’两字,就会自己跑到门外去拉屎拉尿。可这念起来犯了陈边边的忌讳,现在她自己不叫、也不许别人叫,憋坏了的粒粒就在她房间里旮旮旯旯到处乱拉,一不及时清理房间就臭得像茅房。她现在只好重新开始训练,可粒粒的条件反shè早已根深蒂固,哪里那么容易!对她的新口令根本不理不睬,照样乱拉不误。我估计她现在又想改名字了。”
“不养不就得了。”
“那你还不如杀了她!”
“那她现在的新口令是什么?”
“‘泡泡’。”季玉学了陈边边的口气嗲道,“来,粒粒,咱们泡泡去!”
陈子昂笑得差一点将车子撞上了绿化带,问季玉:“那孟皓然现在和陈边边——这名字好怪哦——的关系怎么样?”
“那还用问吗?一见面俩人就贴得像烧饼。”季玉的美眉卧蚕似地蠕动了一下,“你知道她答应嫁给孟皓然的条件是什么吗?”
“我哪里知道!”
“我想你脑髓用尽也一定想不到。”季玉一副自己也不敢信的神情,“条件就一个:谁都可以免了,但必须要有粒粒当伴娘。”
“是人都想不到,真是一个奇女子!”陈子昂惊奇万分。
“要不孟皓然怎么会爱上她呢!”季玉不无佩服道,“你还别说,在这一点上我还真有点佩服杜若甫的——他怎么就知道陈边边和孟皓然是合适的一对?”
“你不知道杜若甫现在业余时间在干什么吗?”
“我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呢,还有闲心管他?!”
“那我告诉你,他现在已经是心理学学士了。”陈子昂道,“正准备更上一层楼呢。”
“那以后得防着他点。等他念完硕士,两眼都能透视了。”听陈子昂这么一说,季玉不免有些悬心,“你说我俩这次能不能瞒过他?”
“你很在意吗?”陈子昂脸上似笑非笑,一个皮球踢给季玉。
“你呢?”季玉忙将皮球踢回去。
“我?”陈子昂微一迟疑,道,“你希望我怎样,我就怎样。”
你说白一点会死啊?!季玉咬唇狠狠瞪了陈子昂一眼,“狡猾!”
陈子昂装作没看见,问:“这么说,要孟皓然苦读《诗经》是你的主意了?”
“陈边边就好古诗,而且越老越好。”季玉得意洋洋,“可惜没见有甲骨文写的诗,不然我让孟浩然好好去研读一下。”
“看来孟皓然和陈边边现在关系这么好,你功劳不小。”
“那当然!”
“那你什么时候也替我出出主意?”陈子昂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
“你想追谁?”话一出口,季玉脸上泛起红cháo。
“世人无觉,唯汝必知。”陈子昂深深地看了季玉一眼。
季玉芳心大恸,微忖,顾自幽幽叹道:“‘君思我兮然疑作’。”
看来改明rì得和孟皓然合伙开一个古诗研习班!陈子昂一听就晕了。
接下来,二人俨然两个不期而遇却又慕名已久的太极高手:都想探探对方的底细如何,却谁也不愿意出第一招。于是你绕我、我绕你拉开架势试探开了......
第三十三章 两枚相同的金币
两位太极高手最终没有一决高下,可各自心灵的窗扉却还是被对方架势里荡出的真气震得哗哗作响。直到回到越城,直到车子在传媒大学门口被门卫拦住。
陈子昂刚想下车同门卫理论,季玉拉住他,扭头冲门卫甜甜一笑:“师傅,我找季莹。”
“你是季莹姐姐?”门卫惊道。
“你怎么知道?”季玉好奇问。
“你们俩长得太像了!”门卫笑了。
“那我能进去吗?我给她送点东西。”季玉笑得更甜。
门卫颠颠跑到传达室揿了一下钢门栅的按钮......
陈子昂把车开进校园整洁宽阔的马路,一时感慨万千。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他没想到自己离开校园一晃就十三年!
“门卫怎么会认识你妹妹?”陈子昂勒住刚要奋蹄驰骋的思绪缰绳,纳闷问季玉。
“现在重要贵宾和领导来学校参观视察,都是我妹妹带礼仪小姐在门口列队欢迎。次数多了,门卫都认识她了。”其实季玉还有半截话没有说出来:她妹妹现在是整个传媒学院公认的校花,估计没几个人不认识。
车子在一幢崭新的女生宿舍楼前停下来。季玉不敢喊叫。因为她曾经喊过一次,结果对面男生宿舍齐刷刷地探出无数个脑袋——谁让她的声音是那么美妙,而她妹妹的名字又是那么如雷贯耳呢;她也不想让宿舍楼的楼卫用广播叫,因为那同样会招来很多女生的关注——找季莹的是谁?是不是自己心仪的男生、或是社会上某个大款?
季玉给妹妹打了一个电话。二楼一窗口随即探出一个脑袋,“姐!”一声娇呼后,脑袋消失了。
很快,一道绚丽的身影飘出楼外,正是季莹!她像风一样卷向季玉,上气不接下气搂了她又蹦又跳,喳喳乱叫如嗷嗷待哺的小鸟。
一旁的陈子昂目睹此景,心里莫名其妙地涌生当父亲一样的感觉。抑或是因为季玉,抑或是因为姐妹俩实在惹人怜爱。他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想毕生呵护的念头却异常强烈。
亲热完姐姐后的季莹终于把视线转到陈子昂身上。她静静地看着他,似曾相识、却又倍感陌生;有些熟悉,感觉却又如此遥远:他年青而俊朗,儒雅中透着风趣,矜持中含着顽皮;他的微笑亲切而自然,眼神慈祥而又充满睿智......
刹那间,一丝闪念划过她的脑海,所有儿时记忆的碎片慢慢集聚并逐一完美拼接,沉睡的映象由模糊渐至清晰,继而尽现眼前——正如姐姐所说,他像自己的父亲!
也许是心灵相通使然,也许是亲情呼唤使然,季莹此刻竟也产生了与季玉初次见陈子昂时一模一样的念头:她真想在他肩上靠一靠!
陈子昂今天算是开眼了!面对婷婷玉立、静静观察自己的季莹,他除了喟然感叹造物主之鬼斧神工外,实在找不出用别的什么词句来形容俩姐妹的美貌与神似,无怪乎门卫一眼就认出季玉是季莹的姐姐——她俩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倒出的两个金币,无非一个厚一点、一个薄一点而已。
季莹穿的一件水云连衣裙陈子昂好似在哪里见过,搜肠刮肚才想起夏初时季玉曾经穿过一次。难怪后来不见她穿了——季玉穿这裙子简直就像翩翩仙子,为此他还一度遗憾了好一阵——原来是送给了妹妹。
“嗨,你好!”季莹微微抬手,甜甜地跟陈子昂打个招呼,不见丝毫陌生感。
“嗨!你好!”陈子昂灿烂回应,笑问季玉,“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吧?”
“当然要!”季玉蛾眉一挑,故作一本正经,“不然她怎么知道你姓甚名谁。”
哼,就不信你从未在妹妹面前提过我!陈子昂不怀好意地扫了季玉两眼,跟季莹自我介绍道:“嗨,我叫陈子昂,是杜若甫的朋友。”
成心给我添堵不是?季玉咬牙横眉冷对。陈子昂装着没看见,讨好问季莹:“想去哪里吃饭,一定要说最想去的地方。”
季莹葱根般的手指轻轻扒拉着娇嫩的唇,黑宝石般的眼睛转了几转后巴巴地望向季玉。
咦,连小动作都这么像!陈子昂心里不由喟然长叹。
“说!你再生一千张嘴也吃不穷他。”季玉没好气地催季莹。
“凯撒皇宫,法式大餐!”季莹咽着口水,好像一桌美味无比的丰盛大餐就在眼前。
“到底是学传媒的,嗅觉就是敏锐。”陈子昂赞道,“刚开张没几天就知道了。”
“凯撒皇宫?在哪?我怎么不知道?”季玉疑惑的眼神在季莹和陈子昂脸上扫来扫去。
“香格里拉饭店扩建了一幢四层楼,被人拿去开了凯撒皇宫。月初才开张。”陈子昂好像了如指掌。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季玉问道。
“那房子是我朋友装修的。”
“你去吃过了?”
“开张第二天吃过,就这朋友请的。”
“感觉怎么样?”
“奢华高贵,味道正宗;一旦享用,终身回味。”
“你怎么像背广告词?”
“这就是他们的广告词,菜单上中法英三种文字写着。”
“我都还没去过呢。”
“所以他们老总至今翘首以盼。”
“为什么?”
“女王怎么还未驾到!”陈子昂笑着手遮眼眉踮脚四顾,作望眼yù穿状。
“我让你贫嘴!”季玉恨恨地抡包朝他拍去。
陈子昂边躲边笑:“今天凯撒皇宫的老总要傻眼了。”
“快说!又为什么?”眼瞅着就要拍到陈子昂,却总是被他灵巧躲过。季玉气得牙根痒痒,只好娇喘吁吁歇了下来。
“Oh!Mygad!”陈子昂故作惊异神sè,学了老外怪腔怪调的中文道,“怎么一下子来了两位女王?!”
季玉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季莹也笑得花枝乱颤。她从未见姐姐如此开心过,尤觉姐姐今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漂亮。看着姐姐和陈子昂亲密打闹,她除了当一个醉心的看客,似乎做什么都是多余。
当然,她也并非什么都没有做。至少,趁姐姐和陈子昂打闹的间隙,她暗暗匡复了自己一个小小的错误。在没有见到陈子昂之前,她一直以为姐姐和表哥杜若甫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
另外,她还从姐姐发自肺腑的笑声里,领悟了一个小小的道理。此前,她一直不解,为什么姐姐和表哥呆在一起总是郁郁寡欢。现在她懂了:当生命被无爱的婚约绑架,心,没有理由要为痛苦歌唱!
一番笑闹过后,季玉问季莹是不是饿了。季莹说有点。季玉便拉了季莹连催陈子昂上凯撒皇宫。陈子昂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季玉转眼想了想,忽然大叫,“完了!”接着无比歉疚地瞅着季莹,“我忘了给你买零食。”
“就没指望过!”季莹哼地皱起鼻头。
“偶尔忘一次也不行吗?”季玉巴巴地瞅着季莹,脸sè无比讨好。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季莹鼻孔朝天哼哼道,“窥一斑而知全豹!”
“有那么严重吗?”季玉忐忑。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季莹脸sè肃穆,“防微杜渐你不懂吗?”
“懂。”季玉连连点头,惴惴问,“要不,我现在就去替你买?”
“过期作废!”季莹捂嘴吱吱猛笑,推了季玉就要上车。
这时,陈子昂却顾自走向后备箱。季玉忙问他干什么。陈子昂神秘一笑,“东西开没搬呢!”“什么东西?”季玉好奇心重,忙跟了过去。
陈子昂打开后备箱的盖子,嘴里哼起了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咚咚咚咚,请——看——!”
“哇!这么多——!”季玉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后备箱里满满数大包全是零食,什么曲奇、蛋挞、饼干、巧克力、咖啡nǎi茶、nǎi糖、薯片、香干、口香糖等等等等;另外还有一个非常jīng美大气的LV旅行包,也满满撑得像充气的牛肚。
季玉眼都直了,脸sè惊奇万分,“你什么时候买的?”
“你和肥肥聊天的时候。”
“你不是去看朋友了吗?”
“是啊,去看你妹妹喜欢的这些朋友。”见季玉脸上布满惊异与欣喜,陈子昂很是得意,转脸讨好问季莹,“这些不是你喜欢的朋友吗?”
季莹眼睛溜圆地盯了一干零食,拼命点头——她喜得连话都懒得讲了。
“哎,你们现在比我读大学时幸福多了。”陈子昂边往外拿东西边道,“我们那时候,睡觉经常肚皮饿得咕咕叫。有一次我和同学半夜三更在学工部加班,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偷偷钻食堂的气窗,弄了半脸盆没有卖完的土豆烧肉,撑得我......”说到这里,他不由连连摇头,“到现在,见了这菜名还反胃。”
“你那同学是不是王慕维?”季玉颠颠地冲陈子昂探过头去。
“不是。”陈子昂淡淡一笑,“今非昔比,不说也罢。”
季玉也懒得多问。瞅着陈子昂从后备箱一袋袋往外拎东西,她感动得一塌糊涂。她在肥肥家也就呆了个把小时。在这个把小时的时间里,扣除来回肥肥家的费时,真正留给陈子昂的购物时间顶多半小时,他居然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可见他多么用心良苦。
“赶紧帮忙拿呀!”见季玉傻傻地愣在一边,陈子昂触触她的手臂。
季玉连忙手忙脚乱帮陈子昂拿了起来。见他最后拎起那用一把jīng巧小锁锁了的LV旅行包,就问:“这里面也是?”
“嗯,一些上好的巧克力。”陈子昂把俩枚可当手机挂件使的钥匙递给季莹,笑道,“以后慢慢享用吧。”
三人大包小包拎了东西刚要走向宿舍楼,陈子昂想起后座上的手提电脑,忙冲季玉努嘴,“还有呢。”
季玉这才想起还有送给季莹的重磅礼物,忙神秘兮兮对她道:“快去后座看看!”
季莹打开后座门一瞧,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手提,而且是以前根本不敢想的戴尔!她当即把拎着的一袋零食扔在地上,双手抱起盒子忍不住就是一顿狂吻......
最后,三人每人手里都没闲着,搬家似地拎了大包小包进楼。
季莹冲楼卫大姐甜甜一笑,“我姐和姐夫来看我。”随即从袋里抓了一大把nǎi糖塞给她。
楼卫大姐连连称谢,又见季玉和陈子昂一个漂亮一个潇洒,心里大为好感,二话没说就放行了。
“死丫头,你刚才胡说什么!”季玉一上二楼就想掐季莹,一见腾不出手来,就一脚踢了过去。
季莹灵巧躲过,回头朝陈子昂嘻嘻一笑,“我说得不对吗?”
陈子昂没有说话,乐颠颠地直瞅并肩走着的季玉。季玉不堪,忙把发烫的脸扭向一边。
季莹一开宿舍门,陈子昂便皱起眉头。里面才住了四个人,有用无用的东西堆积如山,乱哄哄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哪像他们上大学那会儿,一个宿舍住八个人还宽敞干净。
“想不到你们走出去一个个花枝招展,睡觉的地方竟......”陈子昂笑道。
“脏乱不堪是吧?”季莹笑道,“今天还算好的!她们三个不在。”她找了个地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道,“不然,你们连门都进不了。”
“你住哪铺?”陈子昂问。季莹拍了拍一边靠窗的上铺床沿。
季莹的床上虽然也堆了很多东西,但非常整齐干净。不像其他三个铺,乱得猪窝似的。陈子昂心里顿感宽慰,便问:“你喜欢住在这里吗?”
“谁想当蜗牛!”季莹哼道,“可学校就这样,不当也得当!”
陈子昂不再吱声。此刻,他心里突然萌生了一个主意。
放好东西,三人立刻下楼。陈子昂边走便给凯撒皇宫打电话订座,待出得楼来,却是一脸遗憾:“生意太好,后天的包厢都订完了。”
季莹道:“吃法式大餐,没包厢有什么意思。”季玉咬牙连敲她的脑袋,“你要求还挺高!”
“再高,也没你要求高!”季莹冲季玉猛吐舌头,也不顾她吹气瞪眼,扭头冲陈子昂甜甜一笑,“要不这样吧,中午在我们食堂忆苦思甜。”
陈子昂看了看季玉,对季莹忐忑道:“说好请你吃法式大餐的。”
“改天嘛。”季莹不由分说拉了陈子昂的手,热切道,“你不想回味一下大学时的青葱岁月吗?”
温润沁过手背直入心田,陈子昂骨头立刻就酥了。晕晕乎乎间,也不知怎么就想起一句颇为苍凉的广告词来,于是轻轻哼了起来:“悠悠岁月酒,滴滴@&$......”
第三十四章 不期之约
如果有人无须药剂可以保持近二十个小时始终如一地兴奋的话,孙悟满绝对算一个。
祭山被搅虽说让他多少感到有些败兴,却丝毫没有影响其肾上腺激素的分泌。相反,事后他体内的兴奋指数好像还提升了几个百分点。因为,他竟意外发现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刘参谋原来还可以当半个保镖使——一个贴身参谋,既能动嘴,也能动手,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躺在集团宾馆的总统套房内,孙悟满把自己当作一条一两百斤的大黑鱼翻来覆去地煎到午后,终于忍不住爬了起来。
刚钻进浴缸里,盥洗室电话响了。他忙赤溜溜地爬起来一把抓过话筒。见是刘参谋打来的,便笑问何事。刘参谋道:“早上范市长差秘书打来电话。”
“你应该早告诉我。”孙悟满语含责备,却异常温和。
“您不是睡了嘛,我怕搅了您。”刘参谋语气倍是小心。
孙悟满不再说什么,问:“范市长找我什么事?”
“说如果您还在越城,晚上请您吃饭。”
一听范市长请吃饭,孙悟满顿时骇得魂飞魄散。范仲离从不轻易请企业老板吃饭,请谁吃饭意味着谁就得往越城帮困基金帐户里成千万地捐钱,且巧舌如簧,让人yù拒不能。他忙问刘参谋,“你怎么回的?”
刘参谋道:“说您正在车上睡觉。”
“聪明!”孙悟满赞许道,“既没有说我在越城,也没说我不在越城。”于是吩咐刘参谋马上通知王昌临着手安排和陈子昂的会面。说完电话一挂,复又惬意地仰进浴缸里......
陈子昂在省传媒大学的食堂包间里舒心地吃罢“忆苦思甜”餐,开始跟季玉和季莹讲自己读大学时的种种趣事,乐得姐妹俩娇呼巧笑、啧啧声不断。
“要有一壶铁观音就好了!”陈子昂谈兴甚浓,兼有季玉季莹一左一右拥着,心里尤觉沉醉。只是眼前一壶烂茶,让他心里微有遗憾。
“不然哪叫忆苦思甜!”季莹秀嘴轻撇。
陈子昂憨笑几声,接着洋洋洒洒。说得最是酣处,却手机频响,不觉大为扫兴。拿起一看,号码陌生,他想也没想就掐了。却未料,来电执著而顽强,竟是掐罢再来,百折不挠!陈子昂不由火起,正yù关了手机,季玉忙提醒他:“再来就接,兴许是熟人拿别人的电话打的。”
话音未落,手机又叫了起来。陈子昂倏地拎起塞到耳边,“喂”地一声,呛得似吃了枪子。季玉忙把嘴里叼着的nǎi茶递给他,悄声连道:“消消火,消消火。”
陈子昂平时除了茶和矿泉水,从不沾别的饮料。此刻却欣喜地接过nǎi茶吧唧不已。他分明感到吸管上有季玉唇齿的芬芳。
“喂——”陈子昂喝完nǎi茶犹叼了吸管不舍,吐字夹嘴夹舌、瓮声瓮气,“你谁啊?”
“谢天谢地!你总算是接了。”电话里传来无比欣喜的声音。
“你到底谁啊?”陈子昂又问。他觉得声音有点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们昨天下午刚见过面。”电话里声音显得异常热络。
原来是王昌临!陈子昂立刻记起来了,不由大笑,嘴里的吸管随之热舞,“哦,王老板!”
“听你声音这么闷,是不是感冒了?”电话里,王昌临语极关切。
“哪里,在吃糖呢。”陈子昂说着冲季玉挤挤眼。
“吃什么糖。”王昌临忙问。
“棒棒糖。”陈子昂随口笑道。
“啊!你也爱吃棒棒糖?!”王昌临喜极而叹,“知音啊!”
两年前,戒烟后总觉得嘴里少了点什么的他,一次偶尔从外孙口水横流的小嘴受到启发,于是开始叼棒棒糖,自始便一发而不可收拾。于今则更是几近迷恋,并尤以未能发现志趣相投者为憾。
都被认作知音了,陈子昂只好将错就错,“原来王总也好这一口。”
“改天我们好好交流一下。”王昌临呵呵笑罢,忽板起声音道,“你刚才差点误了大事。”
“我不知道是你。”陈子昂连连道歉,问他有何要事。
王昌临语气忽又万花筒般一下变得煞是兴奋,“我们孙总马上要见你。”
“现在?”
“对,就现在!”王昌临吐字如钉。
“还真是差点捂了大事!”陈子昂惊得摘下嘴里的吸管,不无责怪道,“你干嘛不让孟皓然通知我?”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能假口于人!”王昌临对陈子昂误解他的一番好意颇为不悦,“再说,那样对你也不尊重。”
陈子昂只好又道了声对不起,方问待会儿哪里见面。王昌临道了声“老地方!”便啪地挂了电话。
陈子昂立即拨了孟皓然的手机,如此这般一番交待,方歇了口气。季玉见他脸上兴奋莫名、滑稽异常,忍不住笑了起来:“瞧你这样子,像掘了宝似的。”
“已经掘到两个,就差这一个了。”陈子昂眼睛骨碌碌转了几转,喜滋滋道。
“掘到什么宝贝,说来听听!”季莹托腮好奇不已。
陈子昂看看季玉、又望望季莹,笑而不言。季玉立刻明白他话之所指,见季莹仍傻乎乎地张了嘴望眼yù穿,便狠狠地磕了她一脚。季莹随即猛醒,桌子一敲,指了陈子昂的鼻子嚷道:“坏蛋!”
“都变坏蛋了,看来我得滚了。”陈子昂笑着站起来,问季玉,“你们下午有何安排?”
“有必要向你汇报吗?”季玉含笑盯了他。
“那我待会儿跟你汇报行不行?”陈子昂讨好问。
“谁稀罕!”季玉头一扭,鼻孔朝天。
最是那一抹娇憨!陈子昂心旌神摇,一时竟举步艰难。磨磨唧唧好不容易随姐妹俩走出包间,却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折身了回去......
“他刚才回包间干什么?”痴痴地望着陈子昂一步三回头离去,季玉喃喃问季莹。
“你回包间看看不就知道了。”季莹做了个鬼脸。
季玉回到包间一看,脸立刻红了——她刚才叼过的那根nǎi茶吸管不见了!
眼瞅着就要见到看护神石之人,孙悟满在集团宾馆的总统套房内因激动而焦躁不安。踱了无数个圈子后,实在按捺不住了,唤来刘、李参谋道:“我们走吧。”
“还差半个小时呢。”刘参谋抬腕看了看表。
“万一陈子昂先到,让他等不好。”孙悟满道。
“您一省首富,人称财神,他理当等您。”李参谋不以为然。
孙悟满一听“财神”二字就来气,光光的右脚一抬,眼睛盯住李参谋火星四溅:“这脚痛认我是财神吗?”
马屁拍到驴腿上!李参谋赶紧缩了脑袋一溜小碎步奔出房间备车。
一见没了旁人,刘参谋就对孙悟满道:“孙总,和陈子昂见面,我就不去了。”
孙悟满一怔,“为什么?”
“您有没有想过,万一陈子昂不买‘天字一号’怎么办?”
“有这种可能吗?”孙悟满不由愣住了。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刘参谋微微一笑,“我看我还是留下来,万一陈子昂今天不想买‘天字一号’,或是有些举棋不定,以后我还可以出面与之周旋。”
“你的意思是,暂时不要让陈子昂知道你是我的人?”孙悟满似有所悟。
“正是!”刘参谋道,“再说,我们的人一多,就显得过于慎重,这样反而容易引起陈子昂的疑心。”
孙悟满煞是满意刘参谋虑事周全,重重地拍拍他的肩膀,因心中太过感慨,竟一时无语。
孙悟满的劳斯莱斯刚到香溢大厦的楼下,王昌临通过预先布在一楼大厅的眼线便已获悉,遂向一干得令前来加班的员工击了击掌,员工们立即有模有样地忙乎开来——老板难得进分公司一趟,他可不想失去这展示自己领导能力的大好机会!
像以往一样,孙悟满闷声不响潜到分公司门口,先是隔了屏风朝里窥探。见周末办公区竟有无数人在埋头工作,且有条不紊、秩序井然,嘴角不由泛出笑意,“这王昌临管理公司确实有一套。”于是带了李参谋和薛仁建大摇大摆朝王昌临的办公室走去。
王昌临一直贴在办公室门后支着耳朵,眼见脚步声已到门前,忙装作无意开了门,一见孙悟满便如旱苗盼到雨露般叫开了,“哎呀!孙总,你总算来了!”
孙悟满握了王昌临的手晃了晃,赞许道:“星期天也不忘工作——嗯,不错!”
“金鼎人嘛,就得有点奉献jīng神。”王昌临咧嘴一笑。发现刘参谋没有随来,就问,“刘参谋呢?”
孙悟满笑道:“有你在,我还用得着他吗?”
王昌临闻言如饮甘霖,忙带了三人进会议室小憩。
第三十五章 双雄会
陈子昂赶到香溢大厦时,离与孙悟满约好的见面时间还差十来分钟,就在车里等孟皓然。
他点了一支烟。他平时很少在车里抽烟,除非遇到特别挠头的事。可眼下并没有让他挠头的事,只是将要见一个人而已。充其量这人钱比他多,而且不只是多一点点。但那又怎么样呢?钱多到一定份上,只不过是一串数字而已,除非你要马上悉数用上它,否则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意义。
陈子昂并不在意孙悟满比他有钱。他之所以想抽烟,只是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与好奇:不就是一幢小小的别墅吗?一个分公司的老总还不能做主,电话请示也不行;竟要堂堂掌管近千亿资产的老板大老远亲自跑来和自己谈!这未免太小题大做。难道这里面还藏有什么玄机不成?对,肯定有玄机!
正想着,孟皓然来了。陈边边对宠物的一腔爱心无处不在——他的车体到处贴着动物卡通。孟皓然穿得颇为整齐,往贴得花里胡俏的车边一站,反衬强烈,显得非常滑稽。
“走到门口被台长拉住,绊了一下——你早到了?”孟皓然见陈子昂从车里钻出来,忙歉意解释。其说话的语气,好像陈子昂这边的事才是正事,自己的本职工作倒成了副业。
“我也刚到。这不,烟才抽了一半。”陈子昂扔掉半截燃得正欢的香烟,抬脚踩灭。随即揽了孟皓然的肩膀,呵呵一笑,“我们去会会这位孙大帅。”
孙悟满第一眼见到陈子昂和孟皓然时,五百多亿的个人资产都没能扎住自信的阵脚。他明显感到自己底气不足,甚至莫名其妙产生了一丝自惭形秽的感觉。
眼前这两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人长得实在太帅气、太阳刚,气质也实在太过优雅。尤其是那个自称叫陈子昂的青年人,眉蓄机锋、目蕴睿智;面sè清静如水,嘴角却轻挑微笑;一副世态洞悉、蔑视权贵的神态。令他心里好生羡慕!反观自己,虽披金戴玉、名牌加身,却眉衰目浊、老气横秋;尽管坐拥百亿家资,然而胸无点墨,举止粗俗。心里不免感慨万端:“气质”这玩意,当真与金钱没有太大的干系!
凭心而论,在未谋面之前,孙悟满对陈子昂是否是看护神石的唯一合适人选,还是多少心存一丝怀疑的。不过,当见到陈子昂的刹那间,他心中的这丝怀疑便如纤云被狂风卷过立时无影无踪。
非但如此,在迷信的孙悟满看来,即便没有方士偈语的暗示,陈子昂也该能医好他的脚痛——此人风神俊逸、气宇非凡,长得太像神仙了!此刻,瞅着自己身边跟着的几个歪瓜裂枣,他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带刘参谋来。因为,以刘参谋的风流倜傥,眼下至少能给他挣回一些面子。
陈子昂乍一见到孙悟满,脸上虽平静如水,肚皮里却早已是巨澜滔天:他发劲如猪鬃,眉短似蝇翅;眼像剥壳桂圆,鼻若带皮洋葱;脸上丘陵密布、沟壑纵横;一张大嘴堪比美洲鲶鱼,两枚豁齿远赛非洲鼹鼠......
他再细细打量孙悟满的装束,更是几乎将肚皮笑裂:只见他上身穿一件LV无领白sèT恤,脖子上拴一条串腊肠似的白金链子,肤若蜡纸的腕上戴了一块劳力士满天星,竹节似的手指上箍着一枚估计有二十克拉的白金钻戒;下身穿一条大花沙滩裤,背着H&M菜花蛇似的肩带;左脚一只芬迪黑sè皮鞋光可鉴人,右脚荡然无物却涂了黑sè的指甲油——至少不像是鞋油!
尤其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孙悟满沙滩裤右腿竟高高卷起,直至腿根;整条右大腿外侧青紫一片,像是纹了身一般!
天哪!这身扮相如果到埃及金字塔走一遭,估计连沉睡三千年的法老都要笑醒了!
陈子昂今天算是开眼了!他不得不佩服孙悟满:难怪他能挣下如此大的家业!此人不仅天生异相,光这身胆气,就远非常人可比——穿成这样,如果不是疯子,谁敢跨出大门半步?!
双方刚完见面,孟皓然就捂着嘴说要上厕所。转身时,陈子昂真切地看到他的胸膛和肩膀起伏得厉害——这家伙分明是忍不住了,想躲到厕所去笑!
既是真心仰慕,便难免见贤思齐。孙悟满握陈子昂的手时,面sè虽说清淡,心里却甚是喧嚣:容貌已然天成,自是没有办法;但愿能同他交个朋友,以后也好经常往来;顺便把他为人处事的气派风度学得一鳞半爪,也好让手下以后对自己心悦诚服,省得以后一焦虑就老拧大腿,到时说不定脚痛未好,这腿倒是先拧残了!
简短的握手寒暄之后,一干人走进装饰豪华的会议室。孙悟满变主为客,言辞恳切,一定要陈子昂坐到考究的长条会议桌一端的领导位子上。陈子昂自然是死活不从,“孙总在国内执业界牛耳,在哪里都是老大。我家小业微,怎敢僭越!”
王昌临觉得孙悟满的此番举动非常可笑:谈生意嘛,自然是主宾各坐一边;又不是开会,还坐什么两端、分什么领导下属!可他知道自己这个活宝上司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且思维怪异。谁知道此时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所以也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眼见孙悟满和陈子昂二人一拉一拒,没完没了,实在忍不住了,就小心地对孙悟满建言,“要不我们就坐桌子两边算了。”
孙悟满冲王昌临滚了一下“剥壳桂圆”:“陈先生既来我们公司,就是客!万事客为大。大就是头,头就是领导。现在又是在会议室,会议室有领导座位。陈先生是领导,这位子他不坐谁坐?”
这都哪跟哪啊!王昌临被孙悟满天上一下地上一下、跳跃xìng极强的古怪推论弄得晕头转向,一时无以反驳,遂小声嘀咕,“今天又不是开会。”
“我知道不是开会!”孙悟满见王昌临竟敢当着客人的面冒犯自己的权威,心中大怒,又不便严厉呵斥,就不悦地颤动了一下“蝇翅”,“你没见范市长连上厕所都占着好位子吗?”
“我又没和范市长上过厕所。”王昌临不满嘟哝。
“可我上过!”孙悟满把满肚子的不满发泄到王昌临身上,“他每次都要我替他守门!屎(是)可忍,守(孰)不可忍!”说完,又要拉陈子昂去上座。
躲在厕所里笑利索了的孟皓然不知何时偷偷溜进了会议室,听罢孙悟满一番怪论,竟又忍不住想笑。可见自己的姨夫此刻赤着一只脚站在那里,委屈得像个孩子,一时又笑不起来了,便替孙悟满出主意:“陈先生是客不错。可孙总虽说是金鼎的老板,却不在越城办公,此次远道而来,也应该算客才对。俩人既然都是客,我看就不要分什么大小了,还是坐两边算了。”
站在一边半天没吭声的李参谋和薛仁建也连忙附和:“对对对!就坐两边算了。”
孙悟满还有些心犹不甘地拉了陈子昂的手不放。孟皓然便开起了玩笑,“要不孙总和陈总轮着坐这领导位子如何?”陈子昂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眼见陈子昂执意不肯坐上座,孙悟满觉得再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兼之其他人众口一词建议坐两边,便想自己再固执己见倒是有些失了身份,于是挑了背门的一边坐了下来,把靠窗的、位置好的一面留给陈子昂。
王昌临拉陈子昂在正对孙悟满的座位上坐下时,趁机往他手里塞了一点东西,又眨了一下眼睛。陈子昂把手藏到桌下偷偷一瞥,原来是三根棒棒糖。
宾主分两边坐下。靠窗的一面坐着陈子昂和孟皓然,背门的一边则依次坐了李参谋、孙悟满、薛仁建和王昌临。
孙悟满清完嗓子笑了笑,脸上的丘陵顿时颤动起来,像发了八级地震,“听说陈先生想买我们玉皇山庄的‘天字一号’?”
“是啊,不然我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了。”陈子昂莞尔一笑。
“不买也可以来坐嘛。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孙悟满连声朗笑,脸上顿像发生了9.5级地震。见陈子昂笑得一脸灿烂,甚是眼热:这家伙笑起来居然也这么有风度!
“我这无名小鬼怎么敢轻易登您这么大的庙门!”打完哈哈,陈子昂灵机一闪,玩笑道,“除非您答应我一个小小条件。”
“什么条件?”孙悟满好奇丛生,把正事丢到脑后。
陈子昂嘴角轻撇,话里有话:“除非您答应让我替您拎鞋。”
孙悟满不由暗叹:这家伙果然非等闲之辈!我就那么随意一说,他这么快就能说出一死(石)两鸟的话来:既自我谦虚了一把,还不失礼貌地把话题引到自己脚上。好在和刘参谋想好了应对之策,不然一时还真不知道回答好。
“哦,你是奇怪我这脚为什么不穿鞋是吧?”孙悟满神情淡定。心想,与其让你心中老是拧一疙瘩,倒还不如先打消你的疑虑,也好接着谈后面的大事。便道,“哎!本来我这右腿自小就不太好使,上次在玉皇山庄挖湖时用力踢了一脚石头,也不知道一下子伤了那根神经,第二天这脚就不对劲了。后来好不容易替脚消了肿,可这脚痛的毛病算是拉下了,根本就不能再穿东西——这不,你刚才也看到了,我这右大腿半边现在都还是乌青。”孙悟满的话虽真真假假,可脸上露出的那份刻骨铭心的痛倒没掺一丝水份。
“原来是这样。”陈子昂轻轻吐了口气。孙悟满的说辞虽和孟皓然此前的说法多少有些出入,但大致也差不到哪里去。加上刚才他确实见到孙悟满右大腿半边乌青,所以心里尽管将信将疑,可一时半刻也找不出什么破绽。便把话题转到王昌临脚上,“那王总这脚——”
“你是说王——”孙悟满扭头见王昌临嘴里叼着一根类似牙签的细棍子,火气一下子又上来了,厉声道,“王昌临,这种场合你怎么剔牙?”
金鼎集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有孙悟满在场,不论大事小事,基本上轮不到其他人说话。所以闲在一边的王昌临此刻正惬意地吮着棒棒糖。
王昌临没想到陈子昂一句话扯到自己身上,压根儿来不及反应,一下子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我听皓然说王总最近血糖有点低。是不是在补糖啊?”
陈子昂刚才一门心思放在孙悟满的身上,根本没顾得上看王昌临一眼,更没想到他会在这种场合吃棒棒糖。眼看他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又少不了挨孙悟满的一顿训斥,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情急之下,忙替他遮掩。说完,又看了孟浩然一眼。孟皓然会意,忙连连点头。
王昌临心领神会,感激地看了陈子昂一眼,赶紧敷衍道:“是啊是啊!医生要我现在每天多吃几颗棒棒糖。所以刚刚趁空闲就......”
孙悟满不为所动,仍是一脸怒气看着王昌临,一副山雨yù来的架势。
陈子昂有心替王昌临消灾免祸,于是对孙悟满笑道:“孙总,医生说我血糖也有点低。看王总这么一吃,我倒是想起来了——我现在也想吃一根棒棒糖,您不会见怪吧?”说完,也没等孙悟满说话,不由分说剥了一颗棒棒糖含在嘴里。
孙悟满刚才之所以恼怒王昌临,就是怕他的失礼之举开罪了陈子昂。现在见陈子昂不但不怪罪,反而极力为其开脱,且开脱之辞和举动既让人颇感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心里不由对陈子昂的机敏和仗义颇为感佩,于是转怒为喜。不过他还是有些纳闷,这陈子昂手里的棒棒糖是哪里来的?
第三十六章 天上掉金饼
陈子昂嘴里棒棒糖一叼,现场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见此情景,孙悟满兴致大发,笑道:“我们今天谈的是喜事。既是喜事,吃点喜糖再好不过了。”他再次把头转向王昌临,尤显和颜悦sè,“你也不要只顾一人甜在心里了——还有没有,赶快拿出来!”
王昌临做梦也没有想到,眼看一场情势难免的雷霆震怒朝自己奔袭而来,却被陈子昂用一颗小小的棒棒糖巧妙化解。心里对陈子昂真是又感激又佩服。现在又见孙悟满不仅不再恼怒,反而和自己开起了玩笑,心里更是又惊又喜。他连忙起身颠颠跑到自己办公室,转眼捧了一大把棒棒糖过来。
眨眼功夫,会议室六人,人人叼了棒棒糖。一时间,但见嘴呡腮鼓,咂巴声一片。会议室的气氛不仅轻松融洽,情景更是显得滑稽搞笑。
棒棒糖呆在嘴里没多久,孙悟满便觉口中粘液汹涌——他的大嘴与豁牙根本挡不住它们往外奔泻的步伐。心知不妙,赶紧用手左支右挡,可还是有N滴在雪白的T恤上安营扎寨。气得他一把从口中抽出棒棒糖,转身朝门外的办公区扔去,笑骂道,“谁吃饱了撑的发明这玩意,吃起来真他妈费劲!”
“咣当”一声响,门外一个年轻女子应声而起,“谁?谁这么缺德,用棒棒糖砸我!”
会议室六人闻声大笑。孙悟满脸上更是山摇地动。李参谋慌忙起身把门关了。
眼瞅着其他人棒棒糖吃得是有滋有味且滴水不漏,孙悟满甚是眼红,禁不住又剥了一颗塞进嘴里。李参谋赶紧拿了一盒面巾纸摆在他面前。
总算摆平了嘴里的棒棒糖,孙悟满情绪高涨,于是言归正传。他期许地对王昌临道:“王总啊,刚才陈先生好奇你为什么也光了一只脚。你自己说给他听听。”
王昌临读懂孙悟满的殷殷眼神。心想,将功折罪的机会来了!于是连忙拿出口中滴滴嗒嗒的棒棒糖,以无比崇敬语气地对陈子昂道:“孙总是我们金鼎的伟大舵手,更是我们广大员工依赖的主心骨。他的痛苦就是我们的痛苦,他的快乐就是我们的快乐。”
说完这两句,王昌临猫了孙悟满一眼,见他正赞许地看着自己,于是信心爆棚,更作痛心疾首状,“最近,我们尊敬的孙总三寸金莲出了点问题,我们广大员工感同身受,万分痛心;更为不能替他排忧解难感到无比难过,寝食难安。现在唯有和他一样光脚,以求能分担其痛苦于万一,同时也彰显我们金鼎广大员工同仇敌忾、与孙总一道战胜病魔的信心与决心。”说完,又煞有介事地用手抹了两下眼角,顺便把棒棒糖重新塞回嘴里。
看来我真是委屈了他,应该给他个集团副总当当才对!孙悟满见王昌临果然不负所望说了一大串自己想听的话,而且发挥远超自己的预期,心里感到异常满意,也尤其受用。他装着责备王昌临,板脸道:“我几次三番地要你们把鞋穿回去,你们就是不听!你们还把不把我这个老总放在眼里?”
我做梦都想把鞋穿上去!可我敢吗?王昌临心里沸反盈天,嘴里却信誓旦旦:“与孙总同甘共苦,义不容辞!”
“哎!真拿你们没办法。”孙悟满故作无奈摇摇头,接着话锋一转,对王昌临笑道,“眼下我正愁集团没有独特的企业文化。既然大家光脚的决心这么坚定,我看以后就不如把它当一朵企业文化奇——”孙悟满虽多次在文件上见到“葩”字,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念,便看了李参谋一眼。李参谋忙低语提醒。孙悟满听了,接着若无其事对王昌临说道,“嗯,奇葩来培养。”
一闻此言,王昌临嘴里的棒棒糖“啪”地一声掉到桌上。
孙悟满心情正好,这次没有再去责备王昌临。他吸了几口棒棒糖,又用面巾纸擦了一下嘴,苦笑着对陈子昂摊摊手:“陈先生,你都看到了,领导难当啊——一举一动都牵着员工们的心。”
眼见孙悟满与王昌临主从二人一唱一和把戏演到这等份上,陈子昂也就不再多问。他鼓着腮帮子问:“那您看这别墅——”
“你是说这别墅的价格是吧?”孙悟满飞快地抽出嘴里的棒棒糖,“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呢。事情是这样的——”孙悟满指了指坐在他身边半天没吭声、正安心吃着棒棒糖的薛仁建,“我和薛总打了赌:如果我能把‘天字一号’卖给一个名字取得和古代名人一模一样的越城人,他就答应让我控股他的‘宏宇钢构’。如果你买下‘天字一号’三年内保证是自己住而不卖掉,薛总就答应把‘宏宇钢构’卖给我。”
“二位怎么会想出这么稀奇古怪的打赌方式?”陈子昂万分惊愕。
薛仁建适时发话,对陈子昂笑道:“孙总见我公司生意非常好,很眼红,又懒得另起炉灶,就一心想控股我的公司。我一直没有答应他。上月我去他办公室闲聊,见他一个人正趴在桌上练签名,就跟他开玩笑说:‘你看你的名字和‘孙悟空’就差一个字,我的名字和‘薛仁贵’也就差一个字;如果你把玉皇山庄增建的‘天字一号’能卖给了一个名字和古代名人一模一样的越城人,我就答应你控股我的公司。’”薛仁建看了孙悟满一眼,接着道,“我当时也就随口开个玩笑,哪知道孙总还当真了。我想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就答应了他。这不,今天就被他拖到越城来了。”
“这和别墅的价钱有什么关系?”陈子昂仍然不解。
“当然大有关系了。我们还有附带条款:这别墅既不能白送也不许赚钱,只能以建造成本价卖。这里有协议,你看看!”孙悟满说着从李参谋手中拿过一份补充协议递给陈子昂。
陈子昂接过来一看,赫然见附带条款第一条就是关于别墅价格的。他心中更感惊异,“这是谁提出来的?”
“当然是他哪!”孙悟满指指薛仁建,“我辛辛苦苦盖一栋别墅,当然想赚钱啦。他说白送容易找人作假,赚钱又表达不了合作的诚意。最后我们俩人商量来商量去,就有了这一条。”
“那这地皮呢,地皮不要钱吗?”莫大的惊异让陈子昂几乎忘了自己是买楼的。
“这块地当初没在征地范围内,没花钱。”王昌临插道。
孙悟满不悦地扫了王昌临一眼,对陈子昂道:“当然啰,我以这个价格把‘天字一号’卖给你,也不是一点条件也没有。”
“至少住三年,保证你顺利收购‘宏宇钢构’。”陈子昂不假思索。
“不错!陈先生真是绝顶聪明之人。”孙悟满笑道。他之所以提出三年这个条件,也是想,如果陈子昂住进“天字一号”三年后自己这脚痛再没有起sè,也就随它去了。
真是天上掉金饼!
陈子昂心知这里面的干系肯定不像孙悟满和薛仁建所说的那么简单,但一时半刻也参不透其中的关节到底何在,只是隐隐觉得这肯定和孙悟满的脚痛有点关系。管他呢!暂且相信他的并购一辞,先买下再说!——不,先捡下再说!相比玉皇山庄现在每平米近二十万的价格,一两百万的建楼费用,和白捡实在没什么区别。
闪念间,陈子昂心里打定主意。便扭头看孟皓然,想探探他的意思,却见孟皓然呆了似地杵在椅上。也懒得再去理会他,于是对孙悟满道:“还有其他条件吗?”
“没有了。”孙悟满表面故作镇定,其实内心非常紧张,他生怕陈子昂怀疑自己意yù不轨而拒绝买楼。
“那还等什么?”陈子昂二话没说从包里掏出了支票薄往桌上一扔,“算钱!”
“等等!”薛仁建对陈子昂歉然一笑,“能否让我先看看陈先生的......”
“想验明一下正身是吧?”陈子昂从包里掏出身份证,二指夹了轻轻一抖,身份证嗖地滑到薛仁建面前。
哎,老子这糙手,拿只笔都费劲得像拿烧火棍,什么时候也能像他这样把一张薄薄的卡片抖得如此潇洒!孙悟满看着陈子昂一连串的洒脱动作,心中羡慕不已。
“陈先生果真是年轻有为。”薛仁建看罢将身份证递给孙悟满。孙悟满冲他摆了摆手,“你看过就够了。”
“还有问题吗?”陈子昂接过薛仁建递来的身份证,笑咪咪望着孙悟满。
孙悟满笑着摇摇头,扭头对王昌临道:“老王啊,去把合同拿来。”
王昌临很快拿来两份卖房合同,又接过李参谋递来的补充协议,凑了两份。一份先递给陈子昂,再给孙悟满时,孙悟满手一挥,尽显领导作派,“你看着办好了。给我说说这别墅按现在的房价该多少钱。”
“我估计至少也得四千万吧。”王昌临想了想说。
“那建造成本呢?”
“五千一平米,共计119万。”
孙悟满脸上这次真的发生了强烈地震。不过不是因为笑,而是因为肌肉痉挛。好在他自控力极强,其他人尚未觉察,地震已一闪而过。“就按现在的房价做账吧,房款算到我的账上。”想了想又道,“这119万不利索,凑个整数吧。120,不好!急救电话;110,更不好!报jǐng电话。我想真心和陈先生交个朋友,索xìng抹了这尾巴,就填100万吧。”说完,朝薛仁建笑笑,“你不反对吧?”
“这么大一堆白菜也能买一百万了,我还说什么!”薛仁建摊摊手。
“看来你早想让我控股你公司。”孙悟满心情轻松,涮了薛仁建一句。然后把头扭向陈子昂,“陈先生意下如何?”
“我已经沾了天大的便宜了,哪能再让孙总割肉!”陈子昂笑道,“在坐的都是生意人,我看就写个178万吧——取个‘一起发’的谐音,图个吉利。孙总以为如何?”
此人真是有风度,开口就把我报的数字翻了近一倍。要换一般的人,巴不得我白送呢,哪还想自己主动加钱!孙悟满对陈子昂又高看了一眼,赞道:“陈先生果真是豪气冲天。”
陈子昂从包里掏出一支派克金笔来,刷刷几下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再看补充协议,条款非常简单,除孙悟满提到的一条,其它都可有可无,且没有违约责任。便对孙悟满笑道:“您这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哪!”说完提笔就要签下自己的大名。
“等一等!”孙悟满挥手急道。
“怎么,后悔了?”陈子昂笑问。
“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孙悟满呵呵一笑,语气显得异常真诚,“陈先生既然是个难得的君子,这补充协议我看就算了吧。”
“就冲您这句话,我把这字给签了!”陈子昂二话没说就想在补充协议上签字。孟皓然总算从刚才的梦境中醒过神来,忙悄声提醒他,“会不会是yù擒故纵?”“你不想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吗?”陈子昂悄声问。“当然想!”孟皓然悄声道。“那不就结了!”陈子昂嘿嘿一笑,抬笔飞快在补充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大名。
不知是被陈子昂谦谦君子之风折服,还是被陈子昂潇洒之极的签名吸引。孙悟满这次破天荒没有掏出他那枚出门须臾不离左右的田黄私章,而是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用陈子昂的派克金笔在合同和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字,又信手把玩起了金笔。
陈子昂一见笑了,“如果孙总喜欢,就送您做个纪念吧。”
“真的啊?”孙悟满惊喜异常,仿佛收到天大的礼物。浑然不觉自己刚才几乎是白送给陈子昂的“天字一号”,其价值足以打造一支二百多斤重的金笔。
戏总算演完了,而且效果远超预期——陈子昂不仅买了“天字一号”,而且“回赠”了自己七十八万外加一支金笔。孙悟满长吁了一口气,心里不由祈祷:但愿方士的偈语能见到效果,也免得我四千多万白白打了水漂!
正事办完,双方免不了一番闲扯。会议室气氛一时尤显轻快欢畅。最后,孙悟满一见时间不早了,便盛邀陈子昂一起吃晚饭。
“公司还有事情。改天吧——改天我做东!”陈子昂婉言谢绝。这个金饼实在太大了,砸得他脑袋直犯晕,他想赶快回去清醒一下。
见陈子昂去意坚决,孙悟满心里好生遗憾,却也不好再行强留。直到将陈子昂送至车边,仍是握了他的手不舍,“从现在起,我可省了肚皮等你请客哦!”
第三十七章 心血来潮何时了
送罢陈子昂,孙悟满让李参谋陪薛仁建外去先逛一逛,自己则径直上楼一声不吭踱向王昌临的办公室。
王昌临在孙悟满身后诚惶诚恐地跟着,心里锣鼓喧天。他虽对偈语一事一无所知,却也清楚迷信之极的孙悟满如此大费周折地将“天字一号”卖谁不卖谁是和治脚痛有关。却未料眼前这个集团沙皇会以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式将“天字一号”几乎是白送给陈子昂。刚才会议室一切发生得太快,令他如坠梦境。此刻清醒过来,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早知如此,干嘛不叫孟皓然上派出所把名字改为“孟浩然”!以自己在越城的关系,这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也省得这天大的好处让陈子昂白捡了去!
进了办公室,孙悟满将门重重一阖,忽哈哈大笑。接着一把扯下脖上的白金项链,又退了手上的钻石戒指。王昌临以为他要因刚才的棒棒糖事件对自己动武,腿肚子顿时发软。
孙悟满见王昌临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忍不住又是一通哈哈大笑。笑声肆无忌惮,狂放而诡异,酣畅得近乎凄厉。王昌临听了不由脊背发凉,汗毛直竖。
孙悟满笑罢,突然面孔一板,一把将白金项链和钻戒塞到王昌临手里,“这些送给你啦!”
王昌临双手乱抖。他不知孙悟满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嗓门止不住颤了起来。“孙总,今天是我失礼。您怎么责罚我都行,千万别这样——”说完抬了抬捧着项链和钻戒的双手。
“看你这点出息!”孙悟满一屁股坐到王昌临的老板椅上,手里把玩着陈子昂送他的金笔,一脸不屑地笑道,“就你这副德xìng,以后怎么做金鼎集团的副总!”
“您不要开玩笑了——我受不了。”王昌临几乎带着哭腔,“您要罚就赶紧吧,别折腾我了。”
“我什么时候坐在老板椅上和别人开过玩笑?!”孙悟满敛笑一本正经道,“从今天起,你就是金鼎集团的副总了。任命书我明天就让人下达各分公司。”
“我何德何能,让孙总如此抬爱。”王昌临根本不信。心想自己奋斗多年,也未见丝毫起sè;倒是今天犯了大错,反而坐上这位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逻辑!
“那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孙悟满有些气恼,“是不是要我现在就写一张任命书、盖上戳子你才肯信?”说着,就在办公桌上翻起纸来。
看孙悟满架势不像是开玩笑,王昌临总算是信了。可还是纳闷眼前这个一向把权看得比命还重的dú cái者怎么突然肯分一杯羹给自己喝喝,便小心问,“您今天怎么啦?”
“这次能把‘天字一号’顺利卖给陈子昂,你功劳不小!”孙悟满歇了手,对王昌临淡淡一笑,接着便面孔朝天感叹起来,“哎,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钱多未必就活得潇洒,钱少未必就活得不快乐。你看人家陈子昂和孟皓然,钱比我不知少多少,你看他们身上那潇洒劲!可我呢......”想到王昌临毕竟是手下,袒露过多心迹既有损自己的威严,也不便以后拿捏他,便不说了。
弄了半天,原来嫌活得太累,想让我替你分担一下,自己好活得潇洒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王昌临心里一时嘀咕连天。他现在总算是整明白了,原来是陈子昂和孟皓然的洒脱仪表触动了孙悟满内心最敏感的自卑神经——他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哎,就你这模样,就你这八大叉的光脚丫子,想学别人的潇洒派头,难啦!王昌临想孙悟满毕竟升了自己做集团的副总,心里又不禁为他感到难过起来。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东西,对孙悟满说,“这——?”
“送给你啦!”孙悟满慷慨地冲王昌临挥挥手。一见腕上还有一块表,马上摘下来递过去,“还有这个!”
刚出梦境,又坠梦境!王昌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三样玩意加起来虽双手可掬,可换chéng rén民币那可是近千万!得装整整十来个箱子。这孙悟满该不会是脑袋被脚痛整糊了吧?刚莫名其妙送了陈子昂一幢别墅,转眼又不可思议地将贴身的吉祥三宝送给自己。原来的葛朗台一下子俨然成了散财童子。遂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要,您还是自己戴着吧。”
“你看见陈子昂身上有这些东西吗?”孙悟满恼得不行。
敢情还真是见贤思齐啊!娘的,这榜样的力量当真是无穷无尽!王昌临心里不由慨然感喟。可他还是不敢要,心想孙悟满指不定是变着法子考验自己呢。于是嗫嚅道,“这也太贵重了。”
“你这人就是他妈的婆婆妈妈、胆小如鼠!不然我早升你做副总了。”孙悟满终于耐不住xìng子骂了起来。心想老子送你上千万的东西,居然还找不到一丝快感,真他妈憋气!“你以后应该多向人家陈子昂学习才对!你看看人家——我送他一幢别墅,他二话没说就收了。”
这还不是被你长期打压、无情摧残的结果!想我十几岁的时候不也一样敢爬到两米高的树上掏鸟蛋!难为我现在是你的手下,若换了我是陈子昂,别说一幢别墅,你就是把所有家产带老婆送给我,我都敢要——嗯,你老婆就算了,是个水货!
王昌临心里像一锅冒泡的沸水,一时热气蒸腾......
孙悟满和王昌临各自在心里将对方臭骂一通之后,感到舒服多了;再相互打量时,发现对方一下子顺眼了许多。
尤其是王昌临,这么多年来幽结于心底的怨气终于被提升为集团副总和手上捧着的千万巨礼所带来的双重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他一下子觉得眼前这个一度令他无比厌恶、却又不得不俯首帖耳的dú cái者突然变得可爱起来。
这权力和财富真他妈就像两根魔杖,一旦拥有,看人都能化腐朽为神奇!王昌临无限感慨地收好孙悟满慷慨赠与的“吉祥三宝”,一下子像换了个人。他抻腰腆肚、面笑目炯地站在孙悟满面前,颇有几分老板派头。
小人得志!眼见以往的草鸡转眼变成了火鸡,孙悟满一时颇感不适,心里不无有醋意骂了一句,面上却赞不绝口:“这才像个集团副总的样子。”说着示意王昌临坐到桌前来,极其严肃道:“我要把总部迁到越城来。”
其实孙悟满早就想把总部迁到越城来了。只不过此前一来嫌动静太大,二来还有一些乡土情结作祟,因此一直心存犹豫。现在契机既然来了,他自然不肯再错过——护佑神石之人尘埃落定,这干系到他脚痛能否彻底治愈的大事,他岂能将其置于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外!当然,他“迁都”心情如此迫切,还有一条不足为外人道的理由——他实在是想学陈子昂和孟皓然那般潇洒地活活,哪怕是邯郸学步,哪怕是东施效颦。
却也怪不得孙悟满起这般心思。自打脚痛之事犯了以后,他经常一人窝在办公室,虽说荒废了一些公务,却也整明白一些事情:想自己二十几岁把脚从泥田拔出来搞起了建筑,没rì没夜、伤神裂肺,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大包大揽将一个几个人的草台班子整成今天这副模样,转眼黄土就埋到胸口了。如今虽说有了五百多亿身家,但看看过去的二十多年,竟是无一rì不劳神、无一rì不cāo心,当真是没有过过一天舒坦的rì子。想想都冤!好不容易请方士医好了多年怕雨的毛病,却又神差鬼使患上了脚痛。而且还痛得这么邪乎,竟连一根头发都不能沾。更恼火的是,一些个动不动就自诩为“华佗再世”的所谓神医,居然都对自己这小小的脚痛束手无策。真他妈让人贻笑大方,什么狗屁神医!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候方士开出了治脚痛的良方,才不至于让自己“清福未享脚先折,长使英雄泪满襟。”
真是祸兮福所倚焉!意外而至的脚痛虽未能令孙悟满大彻大悟,却也算让他有了点小彻小悟:人这一辈子,不能总被钱牵着鼻子走。尤其是像自己如今这么有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应该牵着钱的鼻子走才对!别的不说,最起码也因该对得起自己这名字。“悟满、悟满”,连这点都想不清楚,还“悟满”个屁啊!
就这样,偏于一隅半辈子的孙悟满,终于想老鳖出洞了!
想不到无数次的荒诞不经,居然也能铸就一次辉煌!
王昌临自是不知道孙悟满“迁都”越城的真正用意,还当他是为金鼎集团以后的长远发展着想呢。心里虽对孙悟满弄弄来个令人猝不及防的决定极为怨尤,却也不得不佩服他此番心血来cháo实不失为英明之举。便问:“那现在的总部怎么办?”语气已尽显副总气象。
“那边交给严总打理,我只调一些身边的人过来。”
“严——总?!”王昌临惊得张口结舌。
“哦,忘了告诉你,我昨晚已升严副总做集团总经理了。”孙悟满轻描淡写道。
闹了半天,敢情头上还是两座大山!王昌临脸sè微微失望,“那我......”
“以后你主管行政,负责整个集团的rì常管理。”孙悟满走过去拍拍王昌临的肩膀。见他脸上仍探寻着什么,又说,“严总主要负责集团业务。”
如此说来是二龙戏珠了!王昌临于心甚喜,好奇问:“那你呢?”
“陪范市长上厕所!”孙悟满又有些不高兴起来。心想你现在好歹也是一个集团副总了,一个集团的舵手该干什么你还不清楚吗?
王昌临自知问得多余,忙开始描摹金鼎“迁都”越城后前程如何光明,蓝图如何壮丽......言辞可谓慷慨激昂。
如此说来,我以前不肯挪窝倒是显得昏聩不堪了!孙悟满急着回宾馆和刘参谋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哪有心情听王昌临的陈词滥调,毫不客气打断他:“明天你就想办法让陈子昂搬进‘天字一号’。”
“还没装修呢。”王昌临仍沉浸在自己的华丽畅想中,还以为孙悟满说笑,压根儿没当回事。
“房子一定要装修才能住吗?”孙悟满冷冷道。
“还毛胚房呢!你要他打地铺啊?”眼看孙悟满像是玩真的,王昌临急得脸红脖子粗——此任务几无完成可能!
“打地铺怎么哪?我们以前创业时不光打地铺,头上还连盖子都没有呢!”孙悟满一脸的不以为然。
“怎么没盖子,天不就是盖子吗?”王昌临不满嘟哝。
“你真是会出息,刚当上集团副总,就学会顶撞了。”孙悟满喷了一口鼻息,揶揄道,“既然你想象力如此丰富,想必不难找到让陈子昂打地铺的法子。”
想象也有罪!王昌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人家现在是亿万富翁!他干嘛要学我们当初?!”
“艰苦奋斗人人有责。”孙悟满连声恶笑,“我是百亿富翁,现在不也光脚吗?”
荒诞,亘古未有的荒诞!王昌临噎得几乎背过气去,待醒过神来再yù抗辩时,孙悟满早已摔门而去。
李参谋和薛仁建在附近小遛一圈,一见没有什么好的去处便绕了回来。恰见孙悟满立在香溢大厦门口左顾右盼,忙把他候进车里。李参谋请示完去处,趋了劳斯莱斯便直奔下榻宾馆。
大事既了,孙悟满无比高兴,一路谈笑风生。薛仁建和李参谋深受感染,亦笑语连珠。如此弄得动力强劲的劳斯莱斯因拉不动三人太多的喜悦而几yù歇车。
孙悟满得意倒不忘形,一看不来事,便又肃颜谈起刚才和陈子昂会面一事来。其间少不了分析和检视一番客我双方的言谈举止,又对“棒棒糖风波”重新进行了评价和定xìng——“不以客谅而自纵,此类事件不可再!”最后,自然是把话题停在了新聘的“神石看护使”陈子昂身上,少不得对他的洒脱儒雅和机敏旷达极尽赞叹。
薛、李二人亦慕陈子昂的翩翩风度,于是及时跟进。一时间,车里香言媚语满天飞,只听得素以老迈稳重著称的劳斯莱斯亦感面红耳赤,苦惜不能人语,于是喷嚏连连。孙悟满便不满问李参谋:“这车今天怎么了?”
李参谋想也未想,一个香甜的马屁便脱口飞出:“想是它许久没有见您这么高兴,所以一时激动。”直乐得孙悟满嘴裂似要啃翻车顶,“你连车的心思都摸得这么准,想必摸摸陈子昂下一步的脉象不成问题。”
李参谋褒贬莫辨,权当鼓励,便道:“我看这个陈子昂很不简单。说不定他会派人暗地里调查您和薛总打赌的事。”
“嗯,完全有这种可能。”薛仁建一听正中下怀,忙推波助澜,笑眯眯对孙悟满道:“看来我们还要签一份并购协议才对。”
“怎么!你还真想让我注资‘宏宇钢构’啊?”孙悟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第三十八章 好友如歌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奇事!
陈子昂怀揣巨大的喜悦和无比的兴奋回到公司,关着门和孟皓然分析来分析去,折腾了半天,却还是理不出丁点头绪。
“并购一说不可信!”超级富豪兴之所至打一些稀奇古怪的赌,陈子昂不是没听说过。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怎么也不相信。
“我也不信。这太荒唐了!两家公司的并购怎么会七绕八绕扯到你的名字上来!”孟皓然说着将身子倾向陈子昂,低声问,“要不我们暗地里查查这事?”
“怎么查、派谁查?”陈子昂翻了孟皓然一眼,“你没见薛仁建坐在孙悟满身边一副无拘无束、悠然自得的样子!如果不是非常好的朋友——就像你和我,能做到那样?”见孟皓然仍是不解其中的风情,接着又道,“既然是好朋友,作假还不容易吗?签一份假协议糊弄糊弄你简直就是小菜一碟。也许他们本来就有并购意向,偏巧孙悟满有其他的事情扯到我,就编了打赌一说。这样你就更不用查了。”
“有道理!”孟皓然不由连连点头。
“这孙悟满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陈子昂头昏脑胀地靠在沙发背上喃喃自语。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孟皓然。
“你看会不会真与上次玉皇山的垮塌有关系?”
孟皓然一直对玉皇山离奇的垮塌耿耿于怀,此际见陈子昂一筹莫展,又忍不住浮想联翩。
“嗯,看来还得从孙悟满莫名其妙的脚痛着手。”陈子昂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他虽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可眼下又实在找不出别的由头来解释孙悟满今天难以置信的慷慨之举。
“还有那块石头!”孟皓然“盯住你不放”的毛病一旦发作,立刻眉飞sè舞。
“你有没有问过你父亲关于玉皇山的来历?”陈子昂想起昨天对孟皓然的交代。
“当然问过了!”孟皓然脖子一梗,一脸的忿忿然,“他竟一无所知!只是跟我说他自小就听老人们讲玉皇山是一座神山。”
“可我昨天仔细看那垮塌的地方,也不觉有什么特别嘛。”陈子昂拧紧眉头。
“一眼就让你瞧出来,那还叫神山吗?”孟浩然嗤道。
“你的意思是请地质专家去看看?”陈子昂瞅着孟皓然笑。
“兴许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孟皓然连连搓手,一副跃跃yù试的样子。
“既然揭秘是你的强项,我看此重担非你莫属!”陈子昂拍拍孟皓然的膝盖。
孟浩然喜不自禁,问道:“那你干什么?”
“这么热的天,你能让地质专家白流汗吗?”陈子昂笑答。
“还是老约定——”孟皓然说着抬起掌来。
“你干活,我掏钱!”陈子昂会心一笑,抬掌和孟皓然重重一击。接着道,“别忘了让专家带一些石样和土样回去分析一下。”
“你当我傻瓜啊!”
于是,二人又开始如此这般的一番商量,计划可谓周详。最后,孟皓然站起身来,“我得回台里录节目了。”
“别忘了晚上打个电话问你姨夫探探情况。”陈子昂叮咛道。
“那是自然。”孟皓然笑笑,举步yù走。陈子昂拉住他,兴奋道:“你看我们晚上是不是该好好庆贺一下?”
“好事坏事还说不定呢!”孟皓然说,“我看还是等事情有个眉目后再说吧。”
“或许,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复杂。”陈子昂试图自我安慰。孟皓然予他当头棒喝,“可我总觉得孙悟满此举居心叵测。”
“管他呢,难道孙悟满还能吃了我不成!”陈子昂故作轻松。
“孙悟满是吃不了你——”孟皓然笑着朝门口走去,嘴里yīn阳怪气,“可有人吃得了你。”
“站住!”一听话不对劲,陈子昂一声断喝。
“可还有事?”孟皓然嬉皮笑脸回过身来。
陈子昂故意板起面孔,“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得多了。”孟皓然直勾勾盯了陈子昂,“就不知道你想听那些?”
陈子昂被盯得有些恼火,没好气道,“我想知道谁叫陈边边!”
一听“陈边边”三字,孟皓然立刻两眼放光,颠颠地跑回陈子昂身边坐了,热切道,“季玉都跟你说了?她有没有跟你说边边同志可愿意嫁给我?”
“说了。”陈子昂诓道,“边边同志说,你何时能将《诗经》倒背如流,她就答应嫁给你。”
孟皓然一听倍是泄气,“我《国风》才读完十篇。”
“路漫漫兮其修远。”瞅着孟皓然沮丧的样子,陈子昂甚感快意,“看来,以后你晚上得头悬梁锥刺股了。”
“五十步笑百步。”孟皓然立刻还以颜sè,“我看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心底无事天地宽——我有什么不好的!”陈子昂故作镇静打起哈哈。
“看你在我面前装到什么时候!”孟皓然将身子往沙发背上重重一仰,眯眼盯了陈子昂,神情显得莫测高深。
挚友如刀的眼神令陈子昂有如芒刺在背。短暂的沉默过后,便向孟皓然缴械投降,“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
“你知道就好!”一诈成功,孟皓然十分得意,忙欠身道,“那还不赶快交代!”
陈子昂只好如此这般坦陈自己这一天多来的行踪。
“果然不出我所料!”孟皓然听罢将身子往后一仰,脸上幸灾乐祸地笑开了,“我看你以后怎么面对杜若甫。”
“你说我该怎么办?”陈子昂巴巴地望了孟皓然,语气殷殷。
“关键是季玉怎么想。”孟皓然长者似地重重拍了拍陈子昂的肩膀。
“我想她对我感觉不错。”陈子昂语气甚是甜蜜。
“既如此,那我就提前祝福你了!”孟皓然灿然大笑,起身甩手大步离去,其状甚是心满意足。
“你还没说我该怎么办呢!”陈子昂追出去大叫,却见孟皓然置若罔闻,了无回首,只得悻悻然转身。
“哥哥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恰此时,背后歌声响起——是孟浩然在唱。
周末公司无人,歌声于空旷的办公区尤显嘹亮。陈子昂不由驻足——孟皓然的歌声有如老鸦鼓瑟,他却觉得十分动听。
孟皓然走后,陈子昂一时无所适从。他一人闷在办公室,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时而低头沉思,时而抬头自语;刚点上一支烟,没抽两口又掐了;再斟上一盅茶,才撮到嘴边,复又放下......
像所有喜中巨奖的人一样,陈子昂心中有一种难以按捺的兴奋。虽说他并不特别看重钱,但突然不期而至得到一座价值四千多万的别墅,你想让他装作无事一般,那也未免太难为了他。何况这别墅来得又是如此蹊跷、如此出人意外而又如此让人不可思议。
要不要把这事告诉她?陈子昂觉得自己急yù与人分享一下,于是想到季玉。想到季玉,便又想起沾过她芳唇的那根吸管,于是连忙从手包里拿出来叼在嘴里。
吸管有如定魂神针,陈子昂刚一叼上头脑便开始清醒。他觉得别墅之事实在过于荒诞,背后必有重大隐情。如果此刻跟季玉如实坦陈,她必为自己悬心。既如此,还是暂时不告诉她的好。
“重大决定”接二连三作出后,陈子昂神情倍显坦然。他开始惬意地咂巴吸管,可咂着咂着,便缓了下来——他总觉心里似有一事未了,于是拧起眉头。可脑子却像一锅煮烂的面条,怎么也理不清头绪。他只好仰在沙发上凝神静思......
最后,陈子昂总算大腿一拍,嘴角挑起戏谑的笑。从过目不忘到事过既忘,居然费时三十四个chūn秋,这是不是有点太过漫长?
不过,他对自己糟糕的表现很是宽容。当然,他也没有时间责备自己。岁月催人老,小可仍单身;为赢佳人意,凡事得抓紧!他得马上将中午在季莹宿舍时拿定的主意付诸实施,于是赶紧拨了他嘉信置业公司副总——秦关的电话。
第三十九章 卖书郎
秦关是陈子昂0二年冬天在越城解放立交桥下的人行通道里认识的。
那天正值中午,陈子昂在立交桥附近的一个咖啡厅和一个客户谈完一笔生意出来,心里高兴,便想在附近逛一逛。在路过人行通道时,见一穿得很单薄的小伙子在地上摆了一个书摊,就饶有兴趣踱了过去。
小伙子长得非常瘦弱,为人却很机灵。瞅得陈子昂一副老板模样,忙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摊子上多是一些大部头工具书。陈子昂翻了几本书的封面,见扉页上赫然盖了大学图书馆的公章,知道这都是越城一些高校定期淘汰的书籍。他一下子失去了兴趣,抬脚yù走。
恰此时,有几个戴城管袖章的人气势汹汹冲了过来。桥下一干地摊小贩顿时作鸟兽散。
小伙子见势不妙,卷起书摊想跑,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便和几个城管撕扯起来。可他势单力薄、人又瘦弱,哪里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城管!
眼见再纠缠下去小伙子必吃亏无疑,陈子昂看不下去了,一声怒吼:“你们就这样执法吗?”
几个城管一惊之下立刻住了手。瞅着陈子昂衣冠楚楚、气宇轩昂,也不知他是哪路神仙。为首的一个堆起笑脸道:“这里不准摆摊。”
“那你们劝他走不就得了!干嘛像土匪一样?”陈子昂厉喝。一见几人还不想罢休,便又掏出手机来,“要不要我给裴局长说说,你们是怎么执法的?”
几个城管见陈子昂随口便报出他们局长的名头,足是吓得不轻,赶紧放下小伙的包裹灰溜溜走了。
“谢谢你啊。”城管刚走,小伙子便冲陈子昂感激一笑,接着把散落的书收起来装进一个大布袋,背起就走。他显然想去开辟新的战场。
望着小伙子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和被书压得蹒跚的脚步,陈子昂不由感到一阵心酸。他快步撵上去帮小伙托了死沉的包裹,边走边问:“你干嘛不找一份工作,也省得这么冷的天出来卖书。”
“高中还差一年才毕业,哪里那么好找工作!”小伙子嘴唇冻得乌青,说话都不利索了。
此时陈子昂的嘉信置业刚开张不久,正缺人手。他便动了恻隐之心,“要不,你到我公司上班去吧。”
“真的啊?”小伙子惊喜交加,竟忘了手上攥着沉沉的书袋,结果手一松,书袋正好砸在陈子昂的脚背上,害得他瘸了好几天。
随后,陈子昂开车送小伙子回到住处。只见仅五六平的小房间里除了堆得满满的书和一张破旧的行军床外,几乎一无所有。他心里越发感到难过,当即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来塞给小伙子,“把这书处理了,再去买几件过冬的衣服,明天去我公司吧。”走时还没忘留下名片。
第二天一早,陈子昂来公司时,见门口站着一个浑身簇新、异常清秀的小子,一下子差点没认出来。好在小子身边那个装书的包他印象特别深刻,才不至于弄错了对象。领小伙子进行员工登记时,方知他叫秦关。
秦关登记完个人资料,拎了一个小袋子走进陈子昂办公室,对他腼腆一笑,说:“这里有我从家里带来的十几本线装书,没舍得卖。送给你吧。”
陈子昂笑着推辞,“你自己留着看吧。”
秦关道:“我都看过了。”
陈子昂力辞不成,便道:“那我就先替你保管,有空我还可以翻一翻。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要都可以拿回去。”
......
就这样,秦关跟了陈子昂。
这些年,秦关白天上班,晚上自学。不仅工作异常出sè,居然还拿到了大专文凭。这让陈子昂对他越发刮目相看,直到前年提升他做了副总。
秦关为此异常感念。从曾经的不名一文,到现在的有房有车有女朋友,他深知这一切全赖陈子昂所赐。虽然其中也小有自身的努力,但他清楚这份努力相较陈子昂的知遇之恩,简直不值一提。
秦关不是一个健忘的人,质地至少到目前为止还非常淳朴,所以他对陈子昂常怀一颗感恩之心。且这份感恩之心在升为副总后,变得尤为浓烈,以至于一度差点导致和女友分手——他在夜里做梦经常呼唤陈子昂,女友以为他是一个双xìng恋者。
秦关后来晚上做梦再也不唤陈子昂了。或许,是因为女友凌厉的巴掌终于让他于大脑的梦幻区建起了反shè屏障;或许,是因为他在嘉信副总的位子上越来越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而无须再于梦中寻求陈子昂的护佑;或许,是因为他在副总任上短短两年,便让嘉信的业绩翻了两番,再也不必于梦中释放恐负陈子昂重托的焦虑......
或许,最真的原因乃是,他终于把嘉信当自己的家了。而他和陈子昂之间,一种没有血缘却浓似血缘的亲情,令他的心境变得宁静、变得悠然——大哥不会因小弟在家里偶尔淘气或犯错而对其横加指责,而小弟则更没有必要老在梦中将大哥的名讳挂在嘴上。
在嘉信,秦关以优异的作为向同仁证明,陈子昂升他为副总绝非仅出于念旧。而事实上,陈子昂就是念旧——六年前立交桥下和秦关不期而遇的那一幕,他至今记忆犹新。所以后来每当看着秦关整天为嘉信忙得脚不点地的时候,清闲得近乎无聊的他便有心替秦关老家父母做些什么。
不过,陈子昂的这一美好心愿至今未能实现。因为每当他问秦关老家情况的时候,秦关总是避而不谈。他甚至一度偷偷派人上秦关老家探望其父母,却被报那里方圆十数里早已荒无人烟。为此他感到非常遗憾。
秦关接电话后很快驱车来到凯瑞大厦。进了总裁室,大大咧咧往陈子昂跟前一坐,了无客套,“正要找你。”
“怎么会这么巧?”陈子昂笑道。
“心有灵犀呗。”
“找我何事?”
秦关道,“我刚同滨江房产的老总喝完茶。他们在近江的三个楼盘快结顶了,想请我们帮他们代理一下。”
“这事你看着办吧,还跟我说干什么?”
“你是老板,我不跟你说跟谁说?”
“你现在就是嘉信的老板,这些事就自己作主吧。”
“凡是大一点的事情,不跟你讲一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一副奴才嘴脸!”陈子昂故作不悦。
“我就喜欢当你的奴才!”秦冠脸上漾起顽劣的笑,“谁叫你当初让我跟你。”
“我现在就把你开了。”
“你舍得吗?”
“我挥泪斩——”陈子昂想马谡志大才疏,不能和秦关比,便不说了。
“斩什么?”秦关热切追问。他很想知道自己在陈子昂心中的份量。
“斩秦桧!”陈子昂猛一瞪眼,“这下你满意了吧?”
一番说笑后,陈子昂话归正传,问秦关传媒大学旁边的“枫庭华府”还有没有房子。
“三楼还有几套,我特意捂着没卖。”
“挑一套位置最好的,去把产权证办了。”
“写谁的名字?”
陈子昂略一思索,道:“就写季玉吧,资料我明天给你。”
“怎么,终于开始行动了?”秦关立刻喜形于sè。他早就洞悉陈子昂对季玉情有所属,并数次劝他对其展开攻势,可陈子昂总是首鼠两端,他正干着急呢。
陈子昂故意唬脸道:“我送干妹一套房子不行吗?”
“当然可以!”秦关嘻笑道,“我看还远远不够,你最好把所有家产送给她,包括你自己。”
“我就是想送,人家还不一定想要呢。”陈子昂远不如秦关那样对自己有信心。
“只要心诚,就没有送不出去的礼。”秦关说着便把自己俘获女友的诸多心得絮絮叨叨向陈子昂倾囊相授。
陈子昂闻罢大受启发,“这么说,得连续出招,不容她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那当然!在她举手投降前,一招也不能缓。”秦关说得兴起,一时情绪激昂,“譬如说,晚上你就该请她吃饭。”
“可我刚跟她一起吃过午饭。”陈子昂忐忑道,“这样会不会有些厚颜无耻?”
“追女人,首要的基本素质就是厚颜无耻。”秦关神sè庄严。
“这样岂不是太没尊严?”陈子昂仍然心存犹疑。
“千万别提尊严!尊严在女人、尤其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一文不值。”秦关不屑一挥手,“像我女朋友,她经常扇我嘴巴,我从来就不觉得是一件丢脸的事——当然啰,挨巴掌时最好在自己家里。”
陈子昂爆笑不止,心里却蠢蠢蠕动起来。
第四十章 异趣法式大餐
秦关的一番开导颇见成效。陈子昂最终以“汇报”之名拨了季玉的电话,跟她谎称刚才和孟皓然谈妥一幢别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转手可赚千万。季玉自是替他大大地高兴了一番。陈子昂随即装着漫不经心问她现在哪里,在干什么。季玉说,和季莹刚在天湖边的“楼外楼”喝完茶,现在正在湖边散步,你想不想一道走走。陈子昂大喜,忙说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去吃法式大餐。季玉说,你不是说后天的包厢都订完了吗。陈子昂说,我和凯撒皇宫的老总有一面之缘,或许有办法。季莹正贴了季玉耳边偷听,便忍不住把嘴凑近手机大嚷,限你十分钟赶到!陈子昂“得令”,忙夺门而出......
香格里拉饭店是越城首屈一指的五星级酒店,依拜帝山南麓而建,高低参差座落,是典型的中式建筑群。重新装修后,原来的灰sè墙体已改为深红与米白相间的两sè,四檐微卷的庑殿顶上覆盖着墨绿sè的琉璃瓦。近观单幢建筑装饰,极具YN民族风情;而远望整座楼群,但见气宇庄严,又似有藏式殿宇气象。
饭店南面毗邻的,便是全国极富盛名的旅游风景区——天湖。此时,夕阳西下,酷热依旧,而沿湖四周却早已游人如织。
陈子昂沿“S”型斜坡将车开进饭店,将车匙交给车童,带着季玉、季莹穿过一红柱绿顶青石游廊,至饭店正楼后左侧一西式建筑物前停下。
“到了。”陈子昂笑着指了指远端草坪上一块长约一米、高约八十公分的褐sè石碣。
季玉方注意到这块相较庞大建筑显得毫不起眼的石碣上,用中法英三国文字写了“凯撒皇宫”的牌匾。心里不由感慨:老外就是老外,人家追求的是内家真功,不太在乎表面文章;不像我们有些国人,开个店比骨灰盒还小,牌子却做得比天还大。
季玉打探了一下眼前的西式建筑,是典型的法国后浪漫主义建筑风格,简约、大气,线条分明,全然没有哥特式建筑的繁文缛节。扎在一干端庄稳重的中式建筑堆里,虽亦显得有些突兀,倒也不至于格格不入。
正是晚餐时候,凯撒皇宫门口华装美服,燕语鹤鸣,甚是热闹。进出者,男的个个目悬于顶,女的则人人傲气熏天。一看就知道这一干人等不是权倾一时的人物,就是富甲一方的角sè。
这也难怪。越城地处江南腹心,邻JS、接SH,繁华富庶。多如蝼蚁的亿万富翁们穷奢极yù,鼻子早已驯得比猎犬还灵三分,一听越城刚开了凯撒皇宫,足不出户即可品尝正宗的法国大餐,岂肯放过这于人为先一饱口福的机会!于是乎,富豪们或携家带口、或呼朋唤友、或延宾纳客,一时疯涌而至,把个本该高雅静谧的豪华餐所整得如公共饭堂般喧嚣不堪。
起初两天,法方总经理为保持自己法式大餐在世界引领群伦的贵族风范,还要服务生提醒客人就餐时请切勿喧哗。可几次过后,他发现服务生彬彬有礼的浅声低语根本没有效果,便命手下买来一个高功率的便携式喇叭。每次就餐前或是餐厅的吵闹声快要把坚如磐石的屋顶震塌的时候,就亲自跑到钢琴演奏台前一番劝阻。
于是非常有趣的一幕出现了:他扬起喇叭在台上手舞足蹈的说一句,下面听不清他说些什么的客人就哄笑一片;他一急,喉咙越响动作越大,客人们则笑得越发厉害;待他气急败坏一把扔了喇叭,下面的客人们则早已笑得东倒西歪。
后来还是先他一步进越城的外国同行提醒他:我们祖宗体毛还未进化干净的时候,人家祖宗早已是“食不厌jīng”了!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然一跤跌进了人类餐饮文化的汪洋大海,自己的法式大餐纵然再讲究,也过不了绵延数千年的中华饮食文明习惯这道坎——人家图的就是热闹!
恍然大悟后的法方总经理毅然放下自己法式大餐的高贵身段,与中华饮食文明来了个水rǔ交融的热烈拥抱。他不再和客人们就餐时的喧嚣过不去——当然,他更不愿与越城富豪们鼓得烧包的钱袋子过不去。他不但不再劝阻客人吵闹,自己反而还制造起了笑料:无事就拿着喇叭在钢琴台前cāo起歪七歪八的中文吼上一阵,或唱几句调子跑到天边的中国小曲。不过,更多的时候,为了烘托就餐的热烈氛围,他还是叫钢琴师专挑一些听了令人热血沸腾的曲子演奏,譬喻《黄河大合唱》,譬如《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后来,细心的法方总经理又发现自己jīng美的刀叉不但束缚了客人们的手脚,还经常被他们悄悄拿走以作纪念,就索xìng只留一刀一叉,再摆上筷子。这样,获得彻底解放的客人们更加开心。一时间,伴着热血沸腾的钢琴曲,只见整个餐厅筷舞叉挥、喝拳行令,闹猛得如同战场一般。
不过,凯撒皇宫表面上虽然放下了高卢雄鸡的高贵身段,可骨子里的高傲气却是一点没丢!她的菜品、酒水、调料做得和本国比非但一点不逊sè,甚至有过之而犹不及。不为别的,虚的东西她可以将就,但祖宗留下的jīng髓她可不敢丢。越是异域,越要严谨。不然不但辱没了祖宗,而且还会砸了自己的饭碗。
如此一来,凯撒皇宫的生意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是愈发的火爆。原本对法式大餐早就垂涎三尺、却又讨厌它繁复礼仪的饕客们于是奔走相告,竞相串掇,愈加蜂拥而至。以至于眼下“拿中国筷子、吃法式大餐、看洋人表演,不亦快哉!”俨然成了越城富人圈里的新时尚!
想不到自己一时的无奈之举竟至凯撒皇宫生意如此火爆!法方总经理惊喜之余,每rì早中晚必如做铁定功课般面对西方虔诚祷告:“Oh,mygad!中国,我爱你!法国,我爱你!越城,我爱你!”——他连祷词也中西合璧了。
他的增援电话更是一个接一个飞向大洋彼岸:“原料告急!美酒告急!人手告急!”这两天他又加了一条,“刷卡机告急!”原来,因为生意太好,凯撒皇宫已经刷爆了好几台刷卡机。他感觉这边的刷卡机质量好像不如自己国家的那么好,所以要总部赶紧空运几台过来。
季莹一见凯撒皇宫如此喧哗的场面,心里有些怯了,不觉中紧紧拉住陈子昂的手。
陈子昂也纳闷不已:也就十几天的功夫,原来静谧得连一声蚊叫都要惊动四个楼层的凯撒皇宫,怎么一下闹猛得像云水道场了!
他带着季玉、季莹走到门厅,cāo着已经不太利索的英文对已被季玉姐妹的美貌惊得有些发呆的法国门童便比划边说:“MrChar,Where?”
回过神来的门童明白了陈子昂的意思,忙冲对讲机叽里咕噜了一通。
陈子昂和季玉姐妹都觉得门童嘀咕的应该是法文,因为一般的英文陈子昂还是听得懂的,而季玉则一般的英文对话也对付得过去。至于季莹嘛,英文更是说得行云流水了。
此刻,MrChar正在虔诚地做着祷告晚课,一听有人找,嘟嘟嘟从四楼一角的办公室顺楼梯蹿了下来——电梯太挤,他受不了。
一见是开张第二天就光顾这里、而且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的陈子昂,查理高兴得不得了。也难怪他如此高兴:他刚来不久,越城熟人也没几个,更别说朋友了。
“哈罗,密斯陈!”
查理张开毛茸茸的双臂给了陈子昂一个热烈的拥抱,接着又是两个标准的贴面礼。陈子昂无法拒绝查理的浓情蜜意,但觉脸颊像被板刷拍了两记。
礼毕,查理见陈子昂身边立着两位长得极像、极其漂亮的小姐,嗯哼了一声,偏头冲他一摊手,意思是介绍一下。
陈子昂只得中文夹罢英文向查理作了介绍。查理张开双臂就想对季玉姐妹俩如法炮制行拥抱礼。
季玉一见两条毛茸茸的熊臂朝她围搂过来,一时吓得花容失sè,紧抱双臂慌忙后闪。季莹则早已躲到陈子昂身后。
查理低头看了看自己毛茸茸的双臂,知道是祖宗留下的这身毛发吓坏了眼前两位貌若天仙的小姐,便自嘲地笑了笑,转而向季玉伸出一只手去。
季玉见查理掌心尚算干净,碍于礼节,伸手和他握了一下,旋即抽了回来。
一旁的陈子昂心里直犯嘀咕:我都还未握过呢,便宜倒是先让你这洋鬼子沾了去。
查理又把手伸向季莹。季莹把手藏在身后,怎么也不肯和他握手。查理心中虽有遗憾,也只好作罢。
“还有包厢吗?”陈子昂看了乱哄哄的餐厅一眼,皱着眉头问查理。
查理摇摇头。陈子昂懒得多话,装着转身要走。查理赶紧一把拉住他:“四楼还有一个包房。本来是别人订好的,你先用吧。”
这些天,查理在凯撒皇宫见了太多的香肩美人,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季玉、季莹两姐妹出水芙蓉般的容颜。他实在不愿意看到眼前这两位一如他祖国国花——香根鸢尾般清新美丽的小姐立刻从自己视线里消失。
第四十一章 鸠占鹊巢
查理带着陈子昂一行来到四楼一窗面天湖的包房。
房号名曰“波尔多”。这也算是凯撒皇宫一绝,将法国所有城市和大一点的乡镇之名作为包房和餐桌的号牌,且压根儿不怕中国同行盗学了去——你中国这么大,城市乡镇加起来怎么说也以十数万记,若有中式餐馆要照样画葫芦,那得开多大!
查理推开“波尔多”厚重的大门。季玉顿觉一股婉约典雅的贵族气息迎面扑来。但见六十平米左右的包间内,贝壳纹旋边的米黄sè屋顶除约两米留白外,中间装饰着呈水波纹分布的水晶小方灯柱,正中间则挂着一盏玲珑剔透、极其华丽的水晶宫灯。长方形包房一端墙体正中下部用玉黄sè大理石砌了一个jīng致的壁炉,两边则各嵌一副jīng美的壁画;另一端墙体中间则用深红sè贵重木材饰面,下部嵌一台硕大的等离子彩电。包间另外两面宽阔的墙体则用砌出的柱体和弧形拱顶加以分隔,无窗的一面凹进的墙面挂着古朴的油画,凸出的墙体则饰以雅致的东方织锦;踢脚线砌出的墙台上点缀着jīng美的瓷器和俏丽的花篮;另一面带窗的墙上三层帷幔悬窗而挂,厚的为深蓝,薄的为浅绿,轻纱则是水红sè。包房地面铺着蓝sè波斯地毯,上点缀着jīng致的花纹和绚丽的图案。包房正中摆放着一张长约四米宽约两米的方桌,米黄sè的桌布上整齐地摆放着jīng美的银质刀叉、烛台和jīng细的白底暗花瓷质杯盘,及大小各异却同样晶莹剔透的高脚玻璃酒杯......
四人进了包间。服务生刚要服伺季玉姐妹坐下,陈子昂朝他连连摆手。他亲自移开主宾位上厚重的椅子,对季莹笑道:“二公主殿下,请上坐!”
季莹闹了个大红脸,哪里敢坐!陈子昂笑得更开心了,上前拉了她带到椅前:“今天你是主角,我和你姐陪你。”季莹看看季玉,见她点头,这才敢坐下。
陈子昂服侍季莹坐好后,又搬开靠窗一面挨主宾位的椅子,笑着对季玉说:“来!大公主殿下,请次坐。”
季玉没有客气,笑着走了过去由陈子昂伺候着坐了。问:“那你今天是什么角sè?”
“我今天想当一次奴才。”陈子昂走到背门正对季玉的椅前坐下,笑呵呵道。
“一次有什么用!”季玉不屑一顾哼道。
“那就......那就一亿次吧。”陈子昂羞于说一辈子,想想这个数目也差不多了。
“这么多次,一辈子怎么当得完!”季玉嗟叹。
“那就两辈子呗,反正当完为止。”陈子昂笑道。
这辈子能便宜你已经算不错了!季玉不好意思地背过脸去。
“我还是主角吗,点菜点菜!”季莹不堪二人在自己面前暗送秋波,急不可耐咋呼起来。
陈子昂忙对站在一旁笑眯眯的查理道:“菜和酒水我就不点了。按我们三个人的量,捡最好的上吧。”
查理早已从装修凯撒皇宫的客户那里对阵子昂的实力和为人作过了解,也就不再客气。他唤来服务生,三下两下拟好菜单。陈子昂看也没看,立身恭敬呈给季莹,道:“请公主殿下定夺。”
季莹那堪陈子昂如此耍宝,一时笑得气岔。好歹接过菜单,却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大串,字迹潦草,还夹着法文。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所以然来。不过有几道菜她在网上看过,倒是记得清楚:什么鹅肝、香草蜗牛、荷兰三文鱼、巴黎龙虾、红酒山鸡、薄荷汁羔羊排、马赛鱼羹等等。她印象中的法国名菜好像在这菜单上聚齐了。
既然从未吃过法式大餐,自然没有发言权。季莹又把菜单递给季玉。季玉连连摆手,“懒得看,看也白看。我的任务是吃!”
“对!我们的任务就是吃。”陈子昂把菜单递给查理,笑道,“大师在此,再对菜单品头评足,岂不是班门弄斧!”
查理心里异常舒坦。因实在想和季玉姐妹多套套近乎,便乐呵呵请缨:“怎么样,我今天给三位客串一次服务生?”
“不敢不敢!”陈子昂哪敢承情,又怕查理在场季玉季莹放不开,忙笑着推辞。
查理恋恋不舍,正yù出去。陈子昂想起什么,忙唤住他一番耳语。
又是三张白金卡,那可就是九十万哪!查理喜极而出。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替凯撒皇宫量身订做的促销策略竟如此奏效——短短十几天,银卡、金卡、白金卡竟卖出数百张之多!
以后回国述职,谁若再在我面前说中国人穷,我一定扇他几个大嘴巴!查理心里正替中国人打抱不平,迎面撞见领班经理神sè慌张奔来,忙问何事。
领班经理急道,“‘波尔多’包房的客人到了!”
“现在在哪里?”查理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等在门口。”
查理顿时大惊失sè。想自己一时贪恋两位小姐的美貌,竟爽约让陈子昂进了“波尔多”,真是犯了商家大忌!这可如何是好?忙问领班经理:“其他包房可有客人快用完餐?”
“都才开始吃呢!”领班经理眉毛一撑,眼珠几要跌出。
查理急得在房廊上搓手乱转。
十万火急!领班经理想门口的客人怕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忙献计道:“还有一个办法。”
查理立刻止步,直勾勾地盯住领班经理,蓝幽幽的眼珠似两团闪烁的鬼火。领班经理瞅着心里发毛,忙避开指了“波尔多”包厢低声道:“让里面的客人让出来。”
“Shut!”查理气恼地推了领班经理一把,“你去看看里面坐的什么人!”
领班经理踮着脚尖悄悄走近“波尔多”包房门边,朝里偷偷猫了一眼,“妈呀,神仙驾到!”他飞一般折了回来,冲查理连吐舌头,“依我看,叫门口的客人滚蛋得了!”
“那我先让你滚!”查理举起双拳大猩猩般地冲领班经理一顿猛挥,随即急匆匆下楼。
领班经理慌忙撵了上去......
却说孙悟满回到集团宾馆的总统套房,见了刘参谋便激动得一把将他抱起扔到床上。刘参谋知道定是陈子昂买下了“天字一号”,于是建议道:“如此大喜,该好好庆贺一下。”薛仁建和李参谋连连附和:“理应如此!”孙悟满高兴问:“去哪里?”薛仁建道:“听说越城刚开了一家凯撒皇宫专做法式大餐,何不去尝一尝?”
孙悟满什么世面没见过!一听法式大餐便皱起眉头,“这玩意,吃是好吃,就是礼仪太过繁琐。”一时显得犹豫。可终究架不住刘参谋等三人的极力撺掇,便要李参谋赶紧订包厢。刘参谋笑道,“我来越城前就已经替您订好了。”孙悟满笑道,“看来你早预料到陈子昂会买‘天字一号’。所以连喜宴都预先订好了。”刘参谋笑道,“我就想为您讨个彩头。”孙悟满笑道,“既然已经订好包厢,我们也不用急了,何不好好收拾一下,歇一歇再去!”
于是四人在宾馆洗澡换衣喝茶看电视,甚是逍遥自在。直捱到天sè将晚,方悠哉游哉驱车奔香格里拉大酒店迤逦而去。待到凯撒皇宫,未料接待的领班经理打完招呼,竟闪进堂内半天不见踪影,将他们四人足是一顿好晾。这可苦了孙悟满,他刚才在总统套房内连饮了好几杯茶,正内急得紧,却又不想当作外国门童的面发作,以免让老外小瞧了去。
正郁闷间,见刚才那个领班经理带着一个牛高马大翘鼻蓝眼似老总模样的洋鬼子出来,孙悟满极不耐烦道:“好上去了吧?”说着便要往里闯。
查理一路忐忑来到门口,正愁不知如何应对,忽见似是四人首领且长相丑陋的闯门之人竟然光着一只脚,心里顿时大喜,连忙张开毛茸茸的双臂拦住他,彬彬有礼笑道:“先生,请您穿好鞋再来。”
“我这光脚踩过人民大会堂的地砖,还不能进你这小小的凯撒皇宫吗?”孙悟满一脸不屑地质问查理。
查理平素从不关心政治,更不关心中国政治,哪知人民大会堂什么的干活!便扭头领班经理。领班经理是越城人,忙附耳细道:“中国的众议院。”
原来是个议员!颇爱金庸武侠小说的查理最讨厌政客,回敬孙悟满也不再客气,“您代表丐帮光脚进议会我管不着,可我这里不行——您最好穿鞋再来!”
孙悟满何曾受过此等羞辱,一时怒气上灌,正yù和查理好好理论,陡觉腹内尿意汹涌,只得捂了小腹转身踅向附近一假山,边走边指了查理恨恨道:“你这洋鬼子,给我等着!”
“不许随地大小便!”查理冲孙悟满忿然大叫。
“老子就喜欢在中国的地盘上撒尿,你管得着吗?”假山后传来孙悟满快意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