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魂不守舍
陈子昂走后,苏二妹把伫立崖边怅然若失的季玉拥进屋内继续聊天,想乘热乎劲好好套套她的心思,却见季玉总是有一句没一句、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顿时乐开了花:都写在脸上了,还问什么问!便也不再闲扯,兴匆匆拉季玉参观完自己和王慕维的爱巢,又拖她钻进了林子。
林子里空气清新,鸟语花香,美不胜收。二人玩xìng大起,一时你追我打、又喊又唱,兴奋得像两只漂亮的山鸡。如此折腾一阵后,俩人都感到有些累了,便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歇下。
“要知来这里,我就把古筝带来了。”置身幽僻的山林,季玉沉醉之余,微生遗憾。
“你会弹古筝?!”苏二妹既惊且喜。
“会一点。”季玉淡淡一笑。
苏二妹拉过季玉的手细细抚摸,笑道:“你这么灵巧漂亮的手,只会一点,我不信!”
“就只会一点嘛!”季玉故意露出一脸委屈,“我老师现在还骂我。”
苏二妹忿然作sè,“他(她)凭什么骂你!”
“她——”季玉狡黠一笑,站起来叉腰学了自己老师的语气道,“你这不长进的丫头,音乐学院研究生考试都过了,非要去上班,真是枉费了我一番心血!”
“竟敢耍我!”苏二妹回过味来,一把将季玉摁进怀里,嘴里叨叨着“看你还敢信口胡诌!”抬手连敲她的脑袋。
季玉装作不堪其痛,哀号连连。“有那么痛吗!”苏二妹住了手,没好气地瞪着季玉。“嘿嘿,我怕你弄乱了我的头发!”季玉冲苏二妹皱鼻吐舌。
最是不舍那份娇俏!苏二妹不禁揽了季玉,又是替她整头发,又是替她扯裙摆,语气无限温柔:“这么好的深造机会,你干嘛放弃?”
季玉看了苏二妹一眼,满腹心事yù言又止。随即移眼他处,一脸怅然喃喃道:“弹得再好,又能给谁听!”
“陈子昂啊!”苏二妹一把扳过季玉的脸来,欢愉道,“你不知道啊?器乐里,他唯一钟爱的就是古筝。”
这么说,他和父亲还不止形似!季玉心里一动。却又纳闷陈子昂车里为何不见一张古筝的碟子,便冲苏二妹浅浅一笑,“没看出来。”
“轻易就让你看出来,他还叫陈子昂吗?”苏二妹得意笑道。
“可他爱抽烟我就看出来了。”季玉反驳。
苏二妹吃吃猛笑,“如果抽烟无须叼在嘴上,而且不冒烟,你还能轻易看出来吗?”
季玉不觉好笑,“那还哪叫抽烟,那叫吸毒!”
“所以,一个人吸毒你就很难发现。”
“莫非他也吸毒!”季玉戏道。
“如果美女也算毒品的话!”苏二妹一脸坏笑瞅着季玉。
季玉脸一红,给了苏二妹一肘子,问她:“你说,他为什么不在车里听古筝?”
“太钟爱的东西便不愿意与人分享,所以他老是夜深人静时一人躲在家里发闷烧。”
“真的啊?!”一不小心便发现心中的大鹏又新添了一尾艳丽的羽毛,季玉既喜又惊。
“看来,你连他家里也没去过。”苏二妹微微叹气。
今天已经是破天荒了,还上他家呢!季玉心里直哼哼。不过,令她聊以自慰的是,至少,陈子昂越城的窝安在哪里,她打探得一清二楚。一次,因实在忍不住好奇,她还特意偷偷摸摸跑去看了。但见一dú lì院落,绿荫如盖、古木参天,房子盖满爬山虎,原来是一很有年份的古堡。至于此后又忍不住偷偷去了多少次,本来记xìng很好的她,已然记不清了。
我说他那座碉堡的爬山虎怎么长得那么jīng神,敢情每天都有音乐的滋润!季玉恼得牙根痒痒,却不形于sè。冲苏二妹笑笑,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他为什么不在车里听古筝了。”
苏二妹眼睛放光,忙问为什么。季玉微微一笑,“古筝在于一个‘古’字,其音俊雅清奇、气韵悠长,和太新cháo的东西粘在一块便显不伦不类。且古筝激越处如裂帛穿云,低徊处似怨女幽泣。车子斗大的空间,焉能展其至xìng?”
“完了?”苏二妹听得一惊一乍。
季玉见状倍感好笑,接道:“所以,听古筝得挑一个好地方,最好是空间开阔,古sè古香。听时则最好焚香沐浴,舒袍广袖,香茗微啜,摇头晃脑。”
“还有这么多讲究!”苏二妹瞪眼如杏,问季玉,“那弹呢?”
“端坐高台,裙裾飘飘,依山傍水,娓娓抚来。”季玉面sè肃穆,如诵经文。
苏二妹盯着季玉看了一会儿,忽击掌大笑:“改天我要王慕维在这山谷两边各盖一亭子。”
季玉问:“干嘛?”
“你端坐在一边弹《高山流水》,我、王慕维、陈子昂坐另一边‘于老者闻之,不禁潸然泪下’啊!”
“美的你们的!”季玉嘴里不乐意,心里却妙不可言。
“怎么,不愿意?”苏二妹笑嘻嘻地看着季玉。
季玉低眉绞手,幽幽叹道:“就不知以后有没有这种机会。”
见季玉面sè悲戚,苏二妹一时柔情似海,情不自禁将她搂进怀里,附耳低语:“一定有,我保证!”
季玉感激地瞅了苏二妹一眼,顺势歪进她怀里。其身材高挑、饱满丰盈,一时累得苏二妹腰酸背痛,犹不敢动。
俩人接着又唠了一会儿。季玉一看天sè不早,忽地站起来,匆匆直奔山下。
“这么急干什么?”苏二妹赶紧上撵。
“上厕所!”季玉头也不回。
“长翅膀也没这么快飞回来!”苏二妹岂不知季玉的心思,见她扑扑腾腾、慌慌张张的样子,乐得大笑。笑声银铃般于林子里回荡,一时震得落英缤纷。
回到木楼,季玉一见没有陈子昂的身影,心里一凉。对苏二妹端来的各种点心和冷饮了无兴趣,没坐几下便起身往屋外跑。理由稀奇古怪。
苏二妹见状笑得不行,实在替季玉感到累,便唤王慕维。
此时,王慕维正为晚上的烧烤和篝火晚会山上山下来回跑,忙得汗流浃背、四脚朝天,仍是乐此不疲。一听苏二妹叫唤,忙侧进身来,笑问:“夫人有何吩咐?”
“把我和季玉挪到屋外去!”苏二妹嘴含点心,命令依然清晰。
“楼台都是石块,正热呢。”王慕维语气中洋溢着关切。
苏二妹便瞅着季玉笑,“人家心里正凉着呢,热一点正好!”
季玉窘得汗颜无地,恨不能钻到山肚里去,却又苦于无缝,只好闷头叽里咕噜猛啜冷饮。
王慕维心领神会,忙将两张漂亮的羊皮躺椅搬到门外崖边的护栏旁,又在躺椅间放了一张jīng巧的原木茶几,再支上遮阳伞。待完,刚yù去接着张罗晚上的烧烤,又被苏二妹叫住,“把你那花茶泡一壶来。”
王慕维一听大喜过望。此茶是他闲时揣着《本草纲目》采摘山上的各种野花野草jīng心配置而成。为求最佳配方和最佳口感,成型之前屡屡亲尝,为此拉过无数次肚子。最后总算满意了,便想泡了给苏二妹试喝,说是此茶息火静心、养生提神。却遭到苏二妹的齿冷:再静心,这木楼就变尼姑庵了!
王慕维颠颠跑进屋内,不一会儿便端出一个壶来。季玉见壶内七彩缤纷,煞是漂亮,惊叹不已,忙问苏二妹何茶。苏二妹冲她挤眼:“天下第一忘情水。”季玉羞得连连跺脚,逮住苏二妹便一顿猛挠,直挠得她呼天抢地。
王慕维极其讲究地替季玉和苏二妹各斟了一小杯,端了兴奋地递过去,“你们尝尝!”
季玉和苏二妹接过杯子微啜一小口,接着细滋慢品。俩人眼睛骨碌碌转着,嘴里吧唧吧唧。
王慕维目不转睛盯着她俩,无限期许直撑得肉嘟嘟的脸庞光彩照人。
季玉和苏二妹品完茶不由相视一笑。此茶入口微苦、落喉味甘,余味清冽、唇齿生芳,端是一味难得一求的好花茶!
王慕维见二人笑而不言,愈显急不可待,连问,“味道如何?”
苏二妹故意戏他,撇嘴道:“没想到你一连数月废寝忘食,竟是为了配一壶泔水。”
王慕维大失所望,又把眼睛转向季玉。季玉无限同情地望了他,嘴里和苏二妹一唱一和,“就不知泔水有没有这么难喝。”
莫非在上山呆久了,口感也没了?王慕维沮丧之极,叽咕着转身疾步进屋,接着为晚上的烧烤忙乎,却把一腔失意发泄在手上。一时间,原本杳无声息的楼内叮叮梆梆,乱响一片。
屋外,季玉和苏二妹忍不住笑了起来。季玉道:“二姐,快去夸他几句,不然这楼都要被拆了。”
“你可不要后悔哟!”苏二妹冲季玉诡秘一笑。
“实事求是,我干嘛后悔!”季玉哪知其中关节,很是不以为意。
苏二妹看了季玉两眼,窃笑着奔进屋内。少顷,又快步走了出来。楼内立时鸦雀无声。
季玉得意自己的建议收到奇效,刚yù端起杯子喝茶。忽然,楼内响起高亢的歌声。季玉顿时惊得花容失sè、汗毛直竖。
但闻那歌声,荒腔走板、撕心裂肺,如鬼哭、似狼嚎,却偏又饱含激情、浸满快乐——真是怎一个“怪”字了得!
季玉赶紧捂起耳朵。扭身再看苏二妹,却见她正悠哉游哉仰在椅上啜着花茶,对如此恐怖的歌声竟是无动于衷,似聋了一般。季玉讶异万分,忙撮近苏二妹的耳朵细探,发现里面竟不知何时多了一颗肉sè耳塞,抬手便拔了出来。
“啊!”苏二妹一声尖叫,像遭电击般从躺椅上弹了起来。接着一把夺过季玉手里的耳塞飞快摁进耳朵里,大声道,“你现在后悔已经迟了。”
“求求你,快叫他别唱了。”季玉一手捂耳,一手猛摇苏二妹。
“那他一个礼拜都会怏怏不乐。”苏二妹冲季玉做了个鬼脸,“你该不会忍心我整天和一个哭丧鬼呆在一块吧?”
季玉只好将手指深深抠进耳朵,其状苦不堪言。
王慕维声嘶力竭吼完一曲,似不尽兴,接着又是一曲。中途好像忘了歌词,只听得他那粗糙的嗓音像垂死的鱼蹦跶几下后,终于极不甘心地歇了下来。
季玉和苏二妹见楼内终于回归平静,一个收了手,一个拔了耳塞。季玉余悸未消,生怕王慕维破嗓再唱,又侧耳细听了一会儿,方对苏二妹道:“你该给他请个音乐老师指导一下。”
“都已经长成歪脖树了,再修枝剪叶也是白搭。”苏二妹嗤道。
季玉无限同情看着苏二妹:“老这样,你怎么受得了?”
“所以我平时对他一般都以批评为主,鲜有褒奖,以免他兴奋过度。”苏二妹道。
“那他自娱自乐,你怎么办?”季玉笑问。
“塞上耳塞,然后装出一副非常沉醉的样子——就像刚才。”苏二妹附在季玉耳边悄声道。
真是一对活宝!季玉不觉莞尔。
接着,二人继续被歌声意外中断的品茶。俩人你一杯我一盏,忽咂嘴点头,忽咬耳细语,忽掐指争论。其状俨然两个修为颇深的品茶行家。
其间,季玉因时不时要抬身扭头朝山下张望,苏二妹便打趣她,“别把你的脖子伤了。”于是将二人的躺椅调头面对山外;又见季玉透过树叶的缝隙朝远端引颈观望颇为伤神,便又叫王慕维替她拿来望远镜。
太阳西沉,薄雾渐起,山外变得一片迷茫。
望远镜也不管用了!季玉惆怅的心里渐添一丝不安。正想起身上湖边走走,忽闻远方传来汽车喇叭声,悠扬且嘹亮。
他回来了!季玉喜极而疯,不顾石道陡峭,高一脚低一脚直奔山下。吓得苏二妹弓在石道口连拍膝盖,声音抖得打摆子似的:“哎呀!我的姑nǎinǎi,你慢点行不行!小心点行不行!......”
第十三章 捉 弄
陈子昂刚歇好车,远远见一婀娜而轻盈的身影沿湖边飘来,心神不由一荡:是季玉!这美丽的身影他见过千遍万遍,早已深深烙在心里,哪怕它在自己眼前逝若惊鸿,他也能立刻辨认出来。
陈子昂顿像生了翅膀,朝季玉疾迎过去。
望着挂念之人冲自己飞奔而来,季玉的心突突乱跳。刚待近前,便情不自禁逮了陈子昂的双臂左看右看,一见无事,手一甩,转身疾走。
陈子昂赶紧跑到季玉前面,边后退边赔笑解释:“一完事我就往回赶,一秒钟也没有歇,都开到一百八十码!”
“一百八十码!”季玉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冲陈子昂咋呼起来,“你疯了?”
“可有人还嫌我慢!”
“谁?!”
“现在谁生气就谁!”一语未了,脚跟磕在翘起的石头上,陈子昂身子往后一仰,屁股结实地敦在地上。
“遭现时报了吧?”季玉脆笑不止,抬手将他拉起,“看你以后还敢信口胡扯!”
“没嫌我回来迟就好。”陈子昂小步紧跟季玉,神情无比欣喜。
“我巴不得你呆在越城不来了呢!”季玉剜了陈子昂一眼。见他亦步亦趋紧贴自己,便故意加快步子,不想石道坎坷,脚脖一歪,差点跌进湖里。
陈子昂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扯住,嬉笑道:“这又叫什么?”
“我不没掉进湖里吗?”季玉甩头犟嘴。
陈子昂作后悔状,“知道你这么想,我刚才真不该拉你。”
“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季玉撮起的指尖如啄木鸟般冲陈子昂的手臂连连猛啄......
一番闹过,俩人的心似一下子又贴近很多,虽不曾拉手,身体却时不时有意无意地触碰。
季玉幽幽道:“以后开车慢一点!”陈子昂柔声答:“我听你的。”
“不许超过四十码!”“你是说城里?”“哪儿都一样!”“那我以后只能窝在越城了。”“为什么?”“太慢,高速不让走。”“上高速得多少?”“少说也得八十码。”“那就城里四十,高速八十!”“太委屈车了,能不能加点?”“那就八十一码!”“哪有一码一码加的!”陈子昂惊奇道。季玉一咬牙,“那就九十码!”“还是低了。”“一百码!”“能不能再高点?”季玉一狠心,“那就一百一十码!”“还是低了点,再加点!”
“你当是做生意啊跟我讨价还价?”季玉猛地歇脚,叉腰狠狠瞪了陈子昂。
“听你的!”陈子昂身子顿时矮了半截,“一百一十码就一百一十码。”
“我是你什么人呢,要听我的!”季玉嘴一甩,心里乐颠颠,便问陈子昂孟皓然找他何事。
“一幢别墅,法院刚解封,孟皓然带我去看了看。”陈子昂故意轻描淡写。他原想把“天字一号”的事告诉季玉,也好让她高兴一下。可转念一想,这买卖成不成还很难说,万一到时候让她空欢喜一场,岂不大煞风景!便忍住了。
正说着,苏二妹迎了过来,一见陈子昂便笑得脸上生花,“子昂啊,你车里可有膏药?”
“你要膏药干什么?”陈子昂自是好奇。
“哪是我要!”苏二妹瞅着季玉吱吱地笑,“是有人望你望得脖子都伤了,得贴一贴。”
季玉窘得满脸通红,缩身yù逃,却被苏二妹一把扯住,一时大急,连连跺脚,“二姐!你......”
苏二妹只当没听见,又对陈子昂道:“今天要是秋天就好了。”
陈子昂不知此话何意,只是看着苏二妹笑。季玉却早已忍不住了,连问为什么。
苏二妹指了旁边的小湖,一声叹息感天动地,“哎——眼前这湖秋水,也就能望穿了!”说完哈哈大笑。
陈子昂会意,亦朗笑起来。
二人的笑声恣肆且响亮,穿透力极强。湖面成群咂嘴的鱼儿闻声缩头鼠窜,一时搅得湖里涟漪阵阵,水花四溅。
当着陈子昂的面,季玉哪架得住苏二妹这般打趣。一跺脚,一路令人眼花缭乱的小碎步,逃也似地径奔山上的木楼而去。
看着季玉曼妙无双的身影,苏二妹不由脱口赞叹:“真是仙女下凡!”
“要不,我也不敢带到你这仙山来。”陈子昂脸上甜蜜与得意似涂了番茄酱。
苏二妹少不得又是一番唏嘘,然后欣慰地对陈子昂道:“也没亏你这些年的等待。”
一闻此言,陈子昂心里顿感愁苦不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天知道自己和季玉将会是怎样一个结局!此刻,他眼前满是杜若甫信赖而天真的微笑。
陈子昂脸上袭上的愁云,没能遮住苏二妹锐利的眼睛。她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像季玉这种美若仙姬的女孩,身后不知有多少追慕者,岂能名花无主?!她见陈子昂张嘴yù说什么,忙堵住他:“你可千万不要跟我说季玉是谁谁谁的女朋友,也不想听!我只知道她爱你、你爱她就够了,剩下的你自个看着办吧!反正,这辈子我就认季玉这个弟媳妇!”说完,气鼓鼓扔下陈子昂转身就走。刚走没几步,又回过头来:“我去替你们准备客房,你看......”
陈子昂赶紧伸出两根指头。苏二妹恼得咬牙切齿:“活该你打这么多年的光棍!”
天渐渐暗了下来。酷热过后,林子里顿时热闹起来。虫鸣、鸟叫,啁啾声一片。
苏二妹走到山道前的开阔地时,见架在湖边的烧烤摊已经有模有样,不由满意地笑了。
王慕维正满头大汗摆弄电线,抬眼见爱妻正冲他娇笑,且那笑里分明饱含对他一下午辛勤劳动的无限首肯,心里顿时倍受鼓励,也分外得意。一股难以遏抑的冲动令他又忍不住想放声高歌,于是习惯xìng伸直脖子晃了晃脑袋,又清了两下喉咙......
一见伟大歌星摆出开唱前的经典Pose,苏二妹顿时大惊失sè,慌不迭地捂了他的嘴,小声道:“千万不可!”
“为何?”
“再唱恐成第三者!”
王慕维大惊,怪声问:“夫人何出此言?”
苏二妹煞有介事道:“你歌喉曼妙、国士无双,刚才就已经迷煞季玉。若惊鸿再现,恐子昂非你对手。”
还有这等事?没想到几嗓子竟差点吼成第三者,真乃罪莫大焉!王慕维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不过,自己的歌声能得到季玉这个旷古美女的垂青,他心里却也颇感沉醉,便悄声问苏二妹:“哼哼可否?”
“三步之内,不得闻其声!”
“那叫默唱,难抒胸臆。”
苏二妹冲他妩媚挤眼:“那就憋着,晚上到床上再抒!”
王慕维顿时晕晕乎不知东西南北。
苏二妹和王慕维嘀咕一通后,匆匆直上山道。离木楼尚差几级时,歇脚弓背朝上探望。见季玉正掩在崖边一棵树后引颈朝山下张望,神情专注而忘我,不由抿嘴窃笑,俯身学了两声猫叫。
季玉闻声探了过去。苏二妹得意偷笑,待季玉近前,倏地一跃而起,闷嚎着张牙舞爪朝她直扑过去。
光线昏暗,看不真切,季玉哪知是苏二妹捉弄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抱头连蹦带跳直往后蹿。
苏二妹乐得哈哈大笑。季玉一听笑声,方知被戏,回身跳上去对苏二妹又挠又捏,嘴里恨恨不已,“魂都被你吓掉了!”
“你还有魂吗?”苏二妹笑得气息奄奄,“我还以为你魂早没了!”说着,拉了季玉直奔楼内。
季玉问:“干嘛?”“挑衣、洗澡、吃饭!”苏二妹嘴里炒豆子一般。
夜幕低垂。天地间,一切渐消弭于无形。
陈子昂徜徉湖边,心里时而甜蜜,时而苦涩;时而轻松,时而沉重;刚咬牙下完决心,转瞬却又摇摆不定——在挚友和至爱面前,他万难!
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那黑暗中的萤火虫,怀揣一份光亮,却又不知飞向何方;他觉得自己就像湖面欢快咂嘴的鱼,活在不同的介质,却对氧气有着同样的贪婪——谁又能说挚友和至爱不是人生不可或缺的一道氧气!
正长吁短叹,忽听王慕维呼唤,陈子昂抬起头来。迷蒙间,见王慕维远远地正冲他招手,也无暇再想,快步走了过去。
“教你一招!”不待陈子昂近前,王慕维便一把将他扯了过来。
陈子昂一脸茫然:“干什么?”
王慕维笑道:“当我傻呀看不出来,你万里长征才刚跨出第一步!”
陈子昂讪笑无语。
无语便是默认!王慕维为自己准确的判断颇感得意,接着神秘兮兮问:“你想不想一路捷径,健步如飞?”
废话!陈子昂白了王慕维一眼,“你可知这长征路上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王慕维错愕不已:“何物能挡得了你!”
陈子昂神sè黯然:“杜若甫!”
王慕维顿时惊得张口结舌:“季玉她.....她是杜若甫的女朋友?!”
“很可能还更近一些。”
“未婚妻?!”
“正是!”陈子昂微微点头,心底的yīn霾随即袭上脸头。
“看来我这招教你也白搭。”王慕维无比失望。他虽和杜若甫见面无多,却也知陈子昂和杜若甫交情甚笃。依陈子昂素重情义的个xìng,要让他做出夺友之妻的恶举,确实殊为艰难。
“说说又有何妨。”陈子昂故作洒脱笑道,“说不定以后还有用武之地。”
“那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许教给杜若甫!”王慕维严肃道。
陈子昂心甚好奇,忙点头答应。王慕维这才附在他耳边悄声道:“以后多给季玉唱歌!”
第十四章 芙蓉出浴
苏二妹拉着季玉上楼来到自己的卧室,打开两个衣橱笑道:“一边穿过,一边没穿过。挑吧,直到满意为止。”
瞅着面前满满两大橱花花绿绿的夏装,季玉一时花了眼,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再说,她从未穿过别人的衣服,也不习惯。
见季玉愣着不动,苏二妹急了,把她拉到一个衣橱前道:“这里全是新的,挑吧,满意的就送给你。”又怕自己站在傍边季玉不好意思,推说收拾客房,风风火火躲了出去。
季玉走近衣橱,在衣堆里东瞅西瞅挑了半天,才选了一件粉红的T恤和一条淡绿sè的七分裤,又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通,一看差不多,便放到一边。再在下面一排摆放整齐、装着各种名牌胸罩的盒子里挑了一只和T恤颜sè差不多的胸罩,一看罩杯是B+,刚好,又放在一边。
刚要拿了挑好的衣服走开,才想起没有挑内裤,复又回来。可在衣橱里找来找去就没有发现有内裤的影子。本想唤苏二妹,又觉得实在难为情。
正踌躇间,见衣橱下面还有几个抽屉,拉开一看,才发现内裤放在里面。季玉翻了一下,都是名牌的T裤和三角裤。
“想不到二姐还够浪漫、够开放的!”季玉的脸都红了,她还从来没有穿过这种内裤。于是拉开另一个抽屉,发现里面全是平角内裤,又翻了一下,却不见有配七分裤颜sè的,再说也太厚,便又回到头一个抽屉,挑了一条柔软的肉sè丝质三角内裤。她一捏,觉得手里几乎没有东西,心里不由砰砰乱跳,暗道:“这么小,怎么包得住?”可不知怎的,一向保守的她,居然就有了试一试的渴望。
季玉拿了衣服正yù离开。苏二妹进来了,一见季玉挑的衣服,便吃吃笑了起来:“你是要把自己扮成荷花仙子啊?”
季玉低头,手里的衣服上红下绿,可不就是一朵荷花!自己挑衣服时压根儿就没朝这上面想,怎么就刚好契合了荷花的两sè?她心里也很是惊奇。
“你穿了这身衣服,还不知美成什么样子!”苏二妹神情兴奋莫名,好似戏里自己期盼已久的角sè即将粉墨登场。
“是嘛!”季玉忐忑间似也受到鼓舞,一时跃跃yù试。
苏二妹被季玉的憨态逗得好一阵乱笑,随后指了她团在手里的内裤,不无遗憾道,“还是有一丝痕迹。”便拉开抽屉挑了两条T裤不由分说塞季玉,“试试,夏天穿这通气清爽,配裤子不着痕迹。”
“???!!!”季玉盯着那两条有似于无的小裤裤,耳根顿时红透,脑袋摇得像拨郎鼓。
“人家女老外连这都嫌多了,你还保守成这样。”苏二妹捏捏季玉的鼻子,对她上下又一番打探,叹道,“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不试试岂不可惜。”
季玉仍是拼命摇头。苏二妹哪里管他,拉了季玉来到隔壁一间卧室,道:“今晚你就住这间。这里就我烦王慕维时偶尔住住。床上、卫生间我都换了新的。”
卧室布置得甚是淡雅,电视、冰箱、空调、手提电脑样样齐备,窗外就是连绵不绝的群山。季玉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搂了苏二妹直咬耳朵:“二姐,以后我能来这儿常住吗?”
苏二妹一听,心里乐得开了花,“好妹妹,这里以后就专门给你留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来,随时住。”说完眼珠几转,冲季玉恬脸笑道,“你不来的时候,我可以住吧?”
季玉连连跺着脚,一脸的难为情,“二姐!你......”
苏二妹笑得花枝乱颤,对季玉道:“不跟你说笑了,外面还有事呢。你洗澡吧,待会儿我来叫你。”临出门又指了指放在床上的T裤,“送给你了。”
待苏二妹走远,季玉掩了门。走到卫生间一看,发现里面的器具非常考究。心想,这苏二妹虽然讨厌都市的喧嚣,可骨子里却还是一个非常注重生活品质的人。且她人也长得漂亮,xìng格又开朗爽直,虽说有时口无遮拦,可听来一点也不觉俗气。心里倒真有几分想认她做姐姐的意思了。
季玉一边想着,一边掩了窗帘,又把门反扣,再四下张望看有没有透光的地方。见已是万无一失,方开始宽衣解带。
她先是脱了鞋子,再把肩带从两臂退下,然后缓缓脱下连衣裙;又反手解了胸罩的搭扣,轻轻地把胸罩从臂上退下;最后又四下张望了一下,方小心脱下rǔ白sè的真丝内裤。
顿时,一座美丽的玉雕尽显眼前!但见她双峰高耸,肌若凝脂。周身上下,竟无一处不jīng致、无一处不细腻!让人感叹纵鬼斧神工、天地造化,亦难成就此人间绝sè——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季玉款款走进卫生间,对着墙上一面大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她对它既感到如此熟悉,又感到如此陌生。她每分每秒和它在一起,却又觉得它时时刻刻都在微妙变化。就是它!曾给她招来无数惊羡的目光,也给她惹来数不清的麻烦。
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大胆而放肆地欣赏自己。一丝不挂,心里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与安全。
她轻柔抚摸自己的身体,感觉像在锦缎上滑过,脸上不由漾起沉醉与骄傲的微笑。她的手最后在那一小片芳草地上停下,眼神挑剔且惊奇:那一小片茂密的黑和身体炫丽的白是如此的反衬强烈而又格格不入!于是微一摩挲,顿时芳心狂跳,面如火燎。
季玉饱赏过自己的**,方恋恋不舍离开镜子。她开始沐浴。清凉的水沁润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她感到异常舒坦......
也不知过来多长时间,季玉裹着浴巾从卫生间出来。她拿了那条肉sè丝质内裤刚要穿上,看到床上苏二妹塞给自己的两条T裤,便拿起来饶有兴趣研究了半天,还是放下了。想想又拿起来,再次又放下;最后咬了咬牙,暗道:“试一试又何妨!”
好在她在网上见过大头美女穿过类似的裤头,才不至于弄错了反正。可刚一套上,那根弹xìng细带便勒进敏感的肉里。她试着走了两步,感觉异常奇怪,好像自己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部牵引到下面去了,让你根本无法不去想它!
“也许是第一次不习惯吧。”季玉心想。便又照了一下镜子,立刻面红耳赤。只见它芳草地才能遮住三分之一,其蔽体作用和手腕上戴一个发箍实在没什么两样。她飞快地把它退了下来......
穿完衣服,季玉往镜前一站,看到自己身姿妖娆、玲珑凸现,顿时心如鹿撞。她还从未穿过如此暴露自己身体曲线的衣服!好在现在不在城里,不然她真不敢穿着这身衣服走出眼前这扇门。
接着,季玉把换下的衣物和鞋子洗了晾在阳台上。正yù下楼,迎面见苏二妹上来,忙忐忑问她:“还合适吧?”
苏二妹呆呆地盯着季玉,片刻无语,接着“哇”的就是一声尖叫。季玉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哪里出了差池,忙低头往身上四下探看。
“真是太美了!”苏二妹由衷赞叹。
“哎呀,真受不了你这么一惊一乍!”季玉连拍胸口。
苏二妹开心道:“迟早一天你把我妒成瞎子,也就不会一惊一乍了。”见季玉光着脚丫,又连连自责,“你看我这脑子!”忙拉了季玉上楼,在鞋柜里替她挑了一双透明半跟凉鞋。
季玉一穿,觉得不大不小,妙不可言!
“这下,它总不会再感到憋屈了。”见自己的名贵凉鞋在季玉脚上尤显高雅气质,苏二妹开心地调侃。
二人手拉手走出屋外。
天已彻底暗了下来。清风习习,松涛微起;除了蝉虫低语,四野一遍寂静,让人浑然不觉山外还有浮躁、喧嚣的世界。
季玉深吸了一口气,她终于找到一丝儿时在家里才有的温馨与宁静,不觉中抱紧苏二妹的臂膀。
被季玉jīng灵般的心跳轻轻叩击着心扉,苏二妹一时柔情似海:或许,自己真该有个孩子了!
二人就这么依偎着,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山风拂过脸颊、滑过耳边、掠过发际......
第十五章 烧 烤
忽然山下一片通明,是王慕维打开了湖边的路灯。
只见陈子昂和王慕维像两只被点燃了尾巴的松鼠正绕着篝火堆团团乱转,各自嘴里还不停地嘟哝着什么。
“好下来了——!”王慕维抬眼见苏二妹和季玉正站在楼前朝他们张望,便手卷起喇叭冲二人大喊。苏二妹和季玉这才相互搀扶着慢悠悠走下山来。
当季玉的身影从山林拉起的黑sè大幕中款款析出、一览无余沐浴在雪白的光晕里,陈子昂和王慕维的眼睛立刻直了:眼前的季玉气若幽兰、婷婷玉立,淡雅而不失去韵致、清丽而不失娇艳,竟比出水芙蓉犹胜三分!
足是呆了半晌,王慕维方道:“早知如此,我这一下午也不用忙了。”苏二妹和陈子昂不解,忙问他此话何意。王慕维憨笑着连冲季玉努嘴,“眼前就有一道大餐。”苏二妹和陈子昂顿悟,不由抚掌大笑。
季玉哪经得起三人如此说笑!羞得躲到苏二妹身后,摇着她的臂膀一个劲地连道二姐。另三人见她神情狼狈仍不失娇俏,笑得更欢。
此时,篝火堆上一条硕大的羊腿已经烤得皮焦肉黄、嗞嗞冒气,扑鼻肉香更是撩得人馋涎yù滴。篝火边上两只铁筛上摆着的一干鸡翅鸭膀、兔腹蛙腿也已初露成sè。
火堆一侧的不远处放着一张榻榻米似的方桌,桌上摆满各类调料,另外还有许多生鲜蔬菜。更让季玉惊奇的是,王慕维居然还搬来了一只装满啤酒、饮料的迷你冰箱,可见他的心可比嗓门细多了!
临要坐下,苏二妹在火堆外围点了几盘无烟蚊香,又拿出早已备好的防蚊霜在季玉裸露的双臂和小腿上涂了涂。
一切妥当,四人面对湖水围了篝火,在条桌前坐了下来。季玉和苏二妹坐在中间,陈子昂挨了季玉,王慕维挨了苏二妹在两边伺候着。
王慕维最后在羊腿上涂了些许蜂蜜和酱汁,又撒了一些孜然、胡椒粉,一拍巴掌,叫道:“大功告成,可以开吃了!”
于是陈子昂和王慕维拿起小刀在羊腿上比划开了,季玉和苏二妹则在一旁指挥着割这割那,不一会儿,俩人面前的盘子便被堆得像小山。
季玉有些熬不住了,迫不及待拿起餐叉便要动手。苏二妹赶紧一把扯住她,随即拿了两只薄的朔料手套替季玉戴上,又用餐叉在自己的盘里挑了一块上好的羊肉递给她,嘴里关切殷殷,“慢慢吃,可不许噎着!”
季玉接了撮到嘴边轻轻一咬,但觉鲜香酥嫩、妙不可言,不禁脱口大叫:“哇,太好吃了!”苏二妹便撮在她耳边悄声道:“那以后你常来,我每次都让王慕维替你烤。”季玉连连点头,悄声道:“可不许他唱歌!”苏二抿嘴窃笑,“只要你来,他定不敢再唱。”季玉大感疑惑,“为什么?”苏二妹眨眨眼,“下次来再告诉你!”
王慕维听罢季玉的赞叹,心里倍感受用。又见二人嘀嘀咕咕,似与自己有关,便忍不住热切问苏二妹:“你们嘀咕什么?”苏二妹冲他媚笑:“夸你呢!”
王慕维顿感喉咙痒痒,暗道:“当高歌一曲!”随即嗯哼两声。苏二妹吓坏了,赶紧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块羊肉,又一个劲地直使眼sè。王慕维立悟,飞快地嚼完肉咽了,对陈子昂挤眼道:“你唱支山歌给‘党’听如何?”
陈子昂满嘴油腻、腮如鼓囊,哪里还顾得上说话,抬手便指了指天空。好歹腾出嘴来,又看看四野,道:“仙乐萦耳,何须你我胶柱鼓瑟!”
季玉、苏二妹及王慕维不由纷纷举首仰望,但见天空深邃,群星璀璨,浩渺壮丽,摄人心魄!再侧耳细听,但闻清风卷林,若呓若泣;蝉鸣虫喈,如诉如歌......可不就像一曲缭绕不绝的仙乐!
王慕维遂叹:“美景、美乐、美味、美妻,我看做神仙也不过尔尔。”苏二妹笑嗔,“神仙有老婆吗?”王慕维脖子一拧,反驳道:“谁说没有?牛魔王就有!”苏二妹笑着扯住他的耳朵切齿道:“你何不说他还有个儿子叫红孩儿?”王慕维吃痛,齿牙咧嘴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你想当牛魔王,我还不想当铁扇公主呢。”苏二妹知道王慕维嘴上虽然不说,心里早想孩子想疯了,就故意气他。
王慕维了无生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红孩儿脚踩风火轮成天玩火,我这木楼和林子怎么消受得了!——不要也罢!”
苏二妹便道:“那我偏要生俩个,踩四只风火轮,到时把你的眉毛胡子全烧光!”
“那太好了!”王慕维喜得两腮乱抖,“只要不把我变成烤全羊就行!”
......
二人冤家似地没完没了斗嘴,听得季玉、陈子昂时不时开怀大笑。季玉更是笑得将头歪在陈子昂肩膀上。幽香微熏之下,陈子昂顿觉嘴里鲜美的羊肉味同嚼蜡。
一番笑闹后,四人胃口大开,嚼饮尤欢。不久,陈子昂和王慕维嫌手套和餐叉麻烦,将其弃之一边,开始徒手抓肉。
季玉和苏二妹起初还多少有些女xìng的斯文,可几杯酒水下肚,迷糊间便也顾不了许多。不觉中先扔了餐叉,后又索xìng摘了手套,和两位男士一样放肆地吃喝起来。
一时间,碰杯声、欢笑声、喊叫声响成一片。四人恣意挥洒、酣然无态,毫无顾忌地享受着这漫山旷野独有的景致与情韵。
直到月亮爬过树梢、越过头顶、没于山际......
一顿纵情享受的烧烤大餐完毕,已是午夜。
结束后,王慕维原打算简单收拾一下一片狼藉的烧烤摊子,哪知一时高兴喝多了,站起来步履有些踉跄,结果一脚悬空,跌进了湖里。
岸上三人顿时笑得前仰后合。待陈子昂和苏二妹大费周章地将他从湖里捞上来,嘴里竟还一个劲地嘟哝,“这澡盆好大!”
一听这话,苏二妹笑得气岔,手一松,王慕维水淋淋、沉甸甸的块头一下子把揽着他的陈子昂压趴在地上。季玉和苏二妹饱饱的肚皮怎再盛得起如此笑料,一时搂了哎哟喧天。
最后,阵子昂在前面连背带扛,苏二妹和季玉在后面连搀带扶,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王慕维弄到了卧室的卫生间。陈子昂临出门还没忘了交待苏二妹,扛不回床上就叫他。
第十六章 一夜无眠 A
陈子昂回到自己的客房,马上脱下湿漉漉的衣服,跑到卫生间冲起澡来。
不知是因为和季玉呆在一起极其兴奋、还是因为见到王、苏这对好友实在高兴,晚上陈子昂豪情大发,喝得一点也不比王慕维少。本来平时半瓶啤酒下肚便有点犯迷糊的他,此刻竟一点醉意也没有,兜头一通凉水淋过后,更是显得异常清醒,睡意全无。
洗完澡后,陈子昂穿上备用衣服,本想上季玉的房间聊聊,又觉唐突;且夜已深,恐她困倦,便举步即止。再想下楼到外面走走,又怕自己的脚步声搅扰了季玉和苏二妹的休息,便打消了念头。
缩回房间后,陈子昂坐卧不安、异常烦躁,困兽般在房间里乱蹿。最后蹿到卫生间,见到刚换下的脏衣服,一下好像找到了发泄的对象。于是,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洗过衣服的他,连揉带搓、胡乱地洗了起来。其手脚之笨拙,一点不见平rì泡茶时的利索。洗完,也只随便在水龙头下冲了几许,就将衣服皱巴巴挂在阳台上,看上去像晾了几串海带似的。
然后他换上睡衣,刚想趴到床上,却又折进了卫生间。再次冲了一个凉水澡后,方缩到床上。他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一听声音很响,赶紧按了静音,然后把频道键按得飞快,才按了一半,就“咔嚓”一下关了电视,恨恨地嘟哝道,“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又想上上网,可电脑拿在手上,却连打开的兴致也没有,只好作罢。于是他泡了一壶茶,点了一支烟,打开临山的窗子,一人对着如墨的山影自斟自饮起来.....
陈子昂的心绪渐渐平复。心绪平复后的陈子昂突然觉得自己无比倦怠。他有些心灰意冷,以至于对自己已经拥有的一切——包括即将到手的“天字一号”感到索然寡味。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他知道这种颓废的心境缘于杜若甫,缘于此刻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的季玉,缘于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多年来,陈子昂一直怀揣一个梦想。梦想着有朝一rì待实力所及,定觅一山清水秀之地倾力打造一理想庄园。他之所以不顾公司其他高层领导反对,执意要成立一个与自己现在的王屋装饰公司业务相重叠的“JCZAY”园林艺术公司,其真正的目的也就在此——不在乎它能否赚钱,而在乎有朝一rì它能全力以赴听命自己驱遣。这也就是今天上午他为什么对“神丐”戴援那么感兴趣的原因。
这庄园该多大,他没有想过。但起码能将杜若甫、孟皓然及王慕维等诸多挚友罗置其间谈风弄月,他倒是考虑过了!这庄园该取个什么名字,他以前也没有想过。不过,自从他明白无误确认自己已深深爱上季玉之后,便一下子笃定了庄园的名号——就叫“玉园”!
至于这庄园建成后谁来当家作主,他就更没有想过了。因为按中国女主内、男主外的家庭传统,这庄园该他生命中的另一半来作主才对。可多年来,颇为信缘的他宁愿情感落寞,也不愿意有所施为,更不愿意刻意寻觅,自然也就想不到这一层。
直到季玉出现,他才蓦然意识到,偌大一个庄园,若没有一个得力的管家、乱哄哄的,自己和一干挚友在里面如何潇洒得起来?便在心里将尚在襁褓中的庄园的管理大权授予季玉。不过,后来他又有所犹豫:季玉生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理应在庄园里掸花戏草、抚瑟吹笙,何能让她打理这人间俗务!便又满怀歉意想到让苏二妹托管。因为在他眼里,苏二妹除了心肠和心机与曹雪芹UU小说的王熙凤有天差地别之外,其它之处竟是难分伯仲——比如说jīng明强干。当然,王慕维也远非贾琏等龌龊之流所能比肩......
关于这一理想庄园的林林总总,在认识季玉后的半年里,陈子昂在漆黑如墨的夜晚一人闷在他那碉堡似的家里曾无数次遐想。且每次遐想都无一例外让他激情澎湃,心境也随之变得无限美妙。但当又一个漆黑如墨、且早思暮想之人离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近的夜晚降临的时候,他再次想到自己的理想庄园,心境却是无比的颓废与黯然。
杜若甫的身影如鬼魅般老在心里挥之不去,他骤然感到自己这一浪漫梦想实现起来何其艰难!珍贵的友情和浓烈的爱恋在他心里有着相同的砝码,他不知道自己理智的天枰该往那边倾斜。但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的,若没有季玉相伴左右,自己这一理想庄园建得再好也没有什么意思!
一念之间,陈子昂心里几成雏形的美丽庄园开始分崩离析。他甚至听见了庄园内那庭院倒塌的闷响和花柳折断的脆声。他几近崩溃!
“哎,没有杜若甫该有多好!”一声长叹后,陈子昂心乱如麻缩回床上。却仍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痴痴地想:季玉此刻在干什么呢?她睡了吗?如果没有睡,此刻她又在想什么呢?
季玉回到房间,觉得洗过的手仍是滑腻,便又用香皂洗了一遍。然后坐在床沿上打开电视,耳朵却捕捉着房外的一丝一动。看了近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自己看了些什么、听了些什么,便关了。
刚关电视,忽听到陈子昂房间传来轻微的开门声,芳心不禁砰砰乱跳。可随后便不见有动静,更是听不到一丝脚步声,顿时感到非常失望。
于是她准备睡觉。在解罩罩搭扣时,触到光洁的背上沁了一丝细汗——是刚刚扶王慕维时折腾出来的,便索xìng毛巾包头又冲了一个凉,这才换了睡衣蜷在床上。
和陈子昂一样,冲完凉水澡的季玉异常清醒,毫无睡意。
她打开电脑,挂上QQ。里面留言一大堆,她打开看了起来。前几条是陈边边留下的,都是问她现在在那里、今天有没有空、晚上什么时候回来什么的;有几条是她另外几个同学的,也无非是些鸡零狗碎的闲事。而最多的就是杜若甫了,季玉数了一下,共有二十三条,和她的芳龄一样。
杜若甫前几条留言心情还好,只是问她手机为什么关了,是不是没电了,下午有没有空一块去逛街,晚上有没有空一块去吃饭等。后面就不对了,一个劲的问她在哪里,为什么关了手机又不上QQ,问号感叹号和愤怒的表情越来越多,最后就疯了。
季玉又拉了一下好友清单,发现杜若甫还在线上,赶紧下线关了电脑。
“唉,表哥!你这又是何苦呢?”季玉心里生出一丝无奈和苦涩。她躺在床上,关了灯,盯着窗外灰蒙蒙一片、却又隐约有些轮廓的山峦出神。
阳台上,晾着的裙子在夜风中摇曳,她的思绪也随之翻飞......
第十七章 一夜无眠 B
季玉出生地离越城三百多公里,是一个风景异常秀丽的偏僻山村。
季玉父亲年轻时长得一表人才,只是时运不济,两次高考不中,便死了“鱼跃龙门”的念想。后来又在离家十来里地的镇上开了一家店铺,倒腾些当地的山货土产什么的,rì子过得很是逍遥。
当时季玉母亲的家也在镇上,离她父亲的店铺不远。
季玉外公是当地有名的裁缝,一身手艺甚是了得。周边方圆几十里地的人家,但凡家里有点像样和贵重的布料都喜欢拿到他那里做衣服,所以家里一年四季非常忙碌,rì子也过得格外殷实。
季玉母亲高中毕业也没考上大学,便在家里替父亲打起了下手——她自小在裁缝铺里耳闻目染,加上父亲的言传身教,手艺也rì臻娴熟。空暇时便跑到季玉父亲的铺子里稀奇地看东看西。孤男寡女,一个漂亮,一个帅气,一来二去,两人便暗生情愫,后来更是发展到非彼不嫁不娶的地步。
季玉外公眼见再阻拦下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好歹,只好依了女儿。这样,季玉母亲便带着一身足可裁云剪雾的手艺嫁给了季玉父亲。
俩人婚后相亲相爱,一个继续在外倒腾土产山货,一个在家里替别人缝衣裁被;又种了几亩闲田、包了几十亩山林,rì子过得非常美满。第二年,季玉出生。又过一年,她有了一个妹妹。
可这种富足安宁的rì子却在季玉十岁那年暑假快要结束时的一个晚上戛然而止:一连数天的瓢泼大雨,泡松了她家山道上几块石头下的泥土,她父亲晚上回来时,摩托车不小心碾在上面,不幸连人带车翻下了陡峭的山谷。
季玉母亲见丈夫事先已有约定、却久盼不至,心中不免惶惶然。于是深夜唤了亲戚、拿着手电、冒着暴雨沿回家的山路一路寻找,待到不见几块石头的地方时,发现沿山坡下去全是压断的小树枝,心都碎了。等她一路跌跌撞撞在山谷找到浑身是血的丈夫时,他已是奄奄一息——在翻下山时丈夫的头数次撞上了尖利的石块。
在连夜送往医院的途中,季玉正值壮年且俊朗结实的父亲,终究没能熬过死神的眷顾——他去了!临去时还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季玉母亲当即晕了过去......
随后几天,季玉母亲更是rìrì以泪洗面,夜夜掩泣恸哭。直到数月之后,才渐渐从悲痛yù绝的深渊里挣扎着爬出来。
季玉母亲没有让人将丈夫的遗体葬在几里外的公共坟地,而是执意将他的棺木安在了离家仅几十米的自家山上——她要rìrì夜夜守护着他!
季玉至今以为,她那潇洒的父亲在翻下山谷后如果不是有着想见母亲最后一面的强烈渴盼,或许早就去了。因为他的伤实在太重了!也许正是父亲对母亲深深的爱和坚信同样对他爱之深深的母亲一定会来寻找,才让他攒下生命的最后一丝能量熬到母亲的到来。
父亲走后,季玉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痛失顶梁柱的季玉母亲变得异常的坚强,她不仅将自家的田地和山林打理得仅仅有条,而且闲时还用手艺赚一些rì用花销,加上季玉父亲健在时家里积攒下的一些家底,母女三人勤俭持家,相依为命,rì子也还过得去。
季玉父亲走时,季玉母亲才三十来岁,加上她父亲在时从不让她母亲干粗活,所以她母亲保养得非常好,兼之人本就生得漂亮,所以走出去根本看不出已有两个孩子。
于是麻烦来了,今天这个来替她母亲做媒,明天那个来劝她母亲改嫁。一时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可最后无一不被她母亲断然拒绝。
这一切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不是别人,正是杜若甫的父亲。
杜父早年和季玉母亲是初高中的同学,对季玉母亲的美貌早就倾慕不已,加上两家都住在镇上、又多少有些亲戚关系——季玉至今未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亲戚关系。时常走动中,两家家长便有心结为亲家。
可等杜父中专毕业兴匆匆回来时,却发现季玉母亲和季玉父亲早已是爱得死去活来,自己压根儿不再有丁点希望。他当即大病了一场,万念俱灰下,当年便草草谈了一个对象结婚,来年便有了杜若甫。草率的婚姻自然不能维持长久,四年后他离了婚。
此时已是镇中学教务主任、多年来一直带着杜若甫鳏居的他一见季玉母亲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心中便又燃起了再续前缘的希望。令杜父感到万般无奈的是,不论他托什么人做媒、自己又多少次亲自登门表达爱慕之情,季玉的母亲就是誓死不嫁。
伤心之余,杜父最后也就死了这份心,继而将满腔爱心转移到季玉姐妹身上,将姐妹俩视如己出,在学校时照顾备至。两姐妹年岁大一点后,为了让俩人安心学习,更是将她们接到自己家里住下。
季玉母亲起初怕闲话,不愿意杜父这么做。无奈见他情真意重、言辞恳切,同时考虑到两个孩子的前途,虽然心里一百个不痛快,也没再反对。但给他定了铁死的一条:不论刮风下雨,接送孩子只能到村道口,不许进村。杜父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这样,杜若甫一下子平添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他自然是满心欢喜,每天亲哥哥般护着姐妹俩上学放学,风雨无阻。直到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běi jīng的大学。
四年后,季玉也以全县前十名的成绩考上了大学。本来以她的成绩,她完全可以像杜若甫那样上běi jīng的名牌大学。可她恋家,又放心不下至今守着父亲坟墓不肯搬出山村的母亲和正在念高一的妹妹,便挑了省里的名校,在越城上了大学。
杜若甫中文系毕业后没有理会老师的推荐去zhōng yāng媒体,而是选择了越城刚创刊不久的《都市晚报》上了班。季玉知道他这样做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自己。
杜若甫还是懵懂少年的时候,只是觉得季玉两姐妹长得非常好看,加上季玉住在他家里,又多少有些亲戚关系,便一直把季玉当妹妹看待。等他考上大学,见季玉已经出落得像下凡天仙一般,便生出无限爱意。待他从父亲那里得知自己和季玉是八杆子也未必打得着的亲戚时,哪里还熬得住!便整天缠着已是中学校长的父亲给他做媒。
杜父见季玉现在生得比她母亲年轻时还要漂亮,而儿子现在又是名牌大学生,长得更是一表人才,也有心想让季玉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以多少弥补一下自己当年在季玉母亲那里落下的遗憾,便打电话试探季玉母亲的口风。
季玉母亲对杜父多年来悉心照顾季玉姐妹俩颇为感激,兼之对当年三番五次拒绝他的一番痴情多少感到歉疚,一听他在电话里提起结亲家的事,心里虽觉别扭,却也没有反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等季玉考上大学后再说。
直到季玉考上大学,她母亲问她对杜若甫感觉如何,季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实际上,在季玉心里,她一直把杜若甫当表哥待。但感恩的心让她不忍拂了杜父的心愿,再说杜若甫和她也算是郎才女貌,便没有过多言语。但季玉还是明确表示,必须等她妹妹上大学后再提和杜若甫结婚的事。
杜若甫父子清楚,以季玉妹妹现在的成绩,考上大学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便满口答应下来。
就这样,季玉心如止水地当了杜若甫的未婚妻。
大学四年直到见陈子昂之前,季玉每次见到杜若甫,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亲情,从来未曾有过激情四shè的时候,所以她和杜若甫连手也没有拉过几次,更别说有接吻、拥抱之类的亲密举动了。
杜若甫起先还想跃跃yù试,可一见季玉沉下脸来像女神一样神圣不可侵犯,也就打消了进一步发展、以至生米煮成熟饭的念头。尽管有时候百爪挠心,也不敢逆季玉心愿而为。或许,这也是季玉心里对他最为失望的地方。她以为,男人嘛,就应该像她父亲那样敢爱敢恨。或许杜若甫拿出一点野xìng来,她还说不定真就遂了他的心愿。
但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杜若甫千不该万不该把她带到陈子昂公司。
当季玉第一眼见到陈子昂时,她的心狂跳得像猛砸在桌上的乒乓球: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身形体貌,和自己英年早逝的父亲何其相似!
恍惚间,季玉多么想能在陈子昂肩上靠一靠、在他怀里偎一偎。尽管这种念头仅在霎那之间,但也足以让她一生挥之不去。
待季玉明白眼前这个年轻男人不是自己父亲,并很快完成对他的角sè转换时,她的芳心依然狂跳不已,依然有一种想让他拉着手一起走到天涯海角的强烈愿望。
难道这就是古往今来无数sāo人墨客为之讴歌与神往、并演绎出无数动人传说、而自己以前却从未有过体验的男女之间所谓的“一见钟情”?季玉终于情窦初开了!她第一次感到爱的滋味竟是如此的美妙、如此的甜蜜,如此的令人沉醉而又如此的令人心驰神往。
第一次会面完毕,当她神不守舍地和杜若甫一起走出陈子昂公司、走进深冬的风里,直到很远,仍忍不住再次回头。当看到陈子昂依然衣衫单薄站在门口默默相送,她的心止不住颤抖:“他冷吗?”
相识只在一偶,便已关之切切;身影尚未离去,便已不忍舍弃——她对陈子昂已然情根深种、直入骨髓。
随后半年多的时光里,季玉心里爱的种子不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rì渐枝繁叶茂。她每天早早上班、风雨无阻,为的只是希望早一点见到陈子昂,为的只是想在陈子昂来之前感受一下他在办公室留下的气息。有时趁清洁阿姨不注意,她还会轻轻的嗅嗅他挂在衣架上的衣服,虽然上面烟气熏天,她也如饮甘饴,格外迷醉。
痴情的季玉、可怜的季玉,少女的羞涩和沉稳的xìng情让她内心纵然爱如cháo水亦不敢有丝毫的表露。直到今天上午看到陈子昂面sè赤红地坐在沙发上,她还以为他病了,竟情不自禁想摸摸他的额头!
可他为什么要慌乱不堪的躲自己呢?半年来女人的直觉告诉季玉,陈子昂是爱她的!
直到心如鹿撞的等来半年多来陈子昂第一次单独请她吃饭、直到开车前他提到杜若甫、直到随后车在行进途中她说今天不提杜若甫时他一声长叹,季玉才明白:陈子昂是顾忌她和杜若甫的关系而不敢、也不愿向她示爱;即便不完全是这样,也一定是杜若甫事先跟他说了什么。陈子昂讲诚信、重情谊,杜若甫不止一次跟她讲过;而这半年来,通过观察陈子昂的待人接物,她自己也印证了这一点。陈子昂会为了自己而割舍他和杜若甫多年的情谊吗?她怀疑!
更让季玉感到不安的是,今晚她和陈子昂孤身相处,近在咫尺,这在一般男人而言,真是千载难逢的示爱机会,他竟能安之若素,甚至连来都不来她房间一下,可见自控力有多强!
想到这里,季玉心中没底了。她感到自己的爱途一片灰暗。感到爱途一片灰暗的她一时愁肠百结、心烦意乱,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第十八章 社会主义的饱嗝
已是午夜,青城金鼎集团总部仍是灯火通明。
只见开阔的广场上,一溜摆了近三百张桌子,可谓蔚为壮观。若在广场上再加个盖子,都抵得上国宴的气象了!所有桌边人头攒动,喝酒行令,笑语喧天,滚滚热浪掀翻半个青城。
原来,看护神石之人不期而获,让孙悟满实在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便一时心血来cháo在集团广场上搞了个盛大的晚餐聚会。且放言,凡彻夜狂欢者,人人都可以得到他派发的红包。
决定仓促且突然,又是周末,这可忙坏了孙悟满的参谋和一干值班的员工。好在“众人拾柴火焰高”,其他正在城内城外度周末的员工,听说集团至尊无上的舵手脸上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于是奔走相告,无不欣欣然携家带眷赶回集团帮忙张罗,且战绩斐然:清空了青城的三家菜场,扫光了青城所有的卤味店,令两家颇具规模的烟酒店颗粒无存,还让青城数十个饭庄的主厨不约而同集体生病请假......
饶是如此,平地起锅灶,两三千人的饭菜想一蹴而就也非易事。众厨师争分夺秒地挥勺舞铲,忙得是汗流浃背、气喘如牛,却也拼到几近午夜方才开席。
此期间,众员工及家属尽管饿腹如鼓,却毫无怨言。人人脸上喜气洋洋,或歌或舞或聊或踱步,且无一例外地赤了脚,怎一个洒脱了得!
又有几个“待字闺中”且不甘寂寞的年轻男员工,不知从何处觅得若干在zhèng fǔ严控之下已成漏网之鱼的花炮,一时将金鼎集团的广场闹得硝烟弥漫、响声震天。
璀璨的烟花逗得成群的豁齿孩童雀跃围观,人人脸上绽放的花朵较之烟花更为灿烂。他们由衷高兴是有缘由的:总算有了一个无须上什么狗屎幼智补习班和咬远不如巧克力或冰淇淋那般美味可口的橡皮擦的周末!至于个个小手里攥着的凤爪、鹅肝、虾仁、鲍鱼等一干熟食,其美味则更是枯燥的书本和乏味的琴弦所不可比拟!于是懵懂的心田无不期盼:若是每天这样在爹地或妈咪工作的地方吃酒席、领红包、看烟花该多好!
待之席开,诸sè人等不论职务大小,不论男女老幼,不论亲近远疏,一概择近随席而坐。便有老婆找不到丈夫的,孩子寻不到母亲的,男友不见了女友的......于是广场上男声女声、老声少声,或高亢或雄浑、或娇柔或甜腻,一时大呼小叫,乱成一片;兼之名字和称谓千奇百怪,或拗口或顺溜,或谐音或幽默,闻之者无不哄笑阵阵。一时间,整个广场像掀翻了沸腾的锅炉,无尽的热浪流淌在大小角落。
其情其景,堪比青城解放时庆祝推翻三座大山,至于金鼎集团有史以来最为热闹的两次集会——一次是成立集团,一次是集团职工认股——其喜庆的氛围则根本不能与之同rì而语。
确也难怪。自孙悟满无端患上不能穿鞋的脚疾以来,整个金鼎集团就闷得像一个捂了盖子的密罐,众员工在这罐子里谨小慎微、苟延残喘,一呆就是一年多,早已憋得死去活来。
替他们想想也是,作为一家之长的孙悟满整rì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莫名火起,作手下的又怎能高兴得起来?这尚在其次,尤不可忍者,是他们每天上班也得跟孙悟满一样整天光一只脚。虽说这并非他们舵手的要求,更不是公司的什么鸟规定,可大势所趋,不光脚反倒成了异类,甚至可能因此惹上对舵手或集团不忠的嫌疑,继而丢了除找对象生孩子不管其他什么都管的高工资高福利的工作,谁又愿意去以身犯险!所以人人都只得光了一只脚随大流。
既是自愿光脚,则窝火和郁闷尤甚,却又不能形之于sè,那份痛苦真是非言语所能及其万一。于是谁都梦想着有朝一rì这闷罐能被孙悟满开心的笑震得粉碎,谁都梦想着孙悟满的脚疾终有初露曙光的一天。
没想到这一天终于来了!而且来得如此突然,事先竟一点征兆也没有!虽然到目前为止,整个集团除了刘参谋、李参谋和孙悟满自己,无人知晓这脚疾可能治愈的奥秘何在,但孙悟满开心得顽童似的笑,却给他们释放了一个明确无误的信号:不再因光脚而沦为青城笑柄的rì子为期不远了!众员工又如何不为之欣喜若狂?!
久积的郁闷一经释放,由衷的喜悦便一发而不可收拾。此时此刻,好在金鼎总部大楼是他们自个建的、特别夯实,若是由哪个无良建筑商竖的豆腐渣,怕是早被惊天动地的喧闹声震趴了。
孙悟满在广场上打了一圈酒后,就躲回了总裁室。员工及家属们轮番向他敬酒,他纵是象肚鲸腹,亦难以招架。此刻,酒意阑珊的他站在窗边、站在几十层高的楼上,居高临下静静地注视着广场上异常壮观的一幕,飘飘然宛如置身云端——一时的心血来cháo之举,再一次证明他在金鼎至高无上的权威和“登高一呼群者响应”的号召力。他俨然觉得自己像个国王,而眼前那些欢快而渺小的人群,则正是他的子民。
事实亦是如此。在金鼎这个dú lì王国里,孙悟满就是国王!百分之五十一的集团股份和五百多亿的个人资产,铸就了他在金鼎坚如磐石的王者地位。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意志,更没有人敢觊觎他的王位。
员工们习惯了在孙悟满这棵参天大树的荫护下做一株小草或是一根藤蔓,安耽于风雨无忧、衣食无虞的自在生活,醉心于一rì三餐永不停息的饱嗝,并竞相以离大树伟岸的躯干近一些、甚至偶尔触摸一下它的根须为荣。
当然,员工们更是喜欢、以至于有些渴望孙悟满能时不时上演一些心血来cháo之举,以便为他们惬意得近乎无聊的rì子抹一缕亮sè或添一些谈资。因为孙悟满每一次的心血来cháo,无一不浸yín着异乎寻常的荒诞不经和滑稽可笑,且每每伴随着一场其慷慨撒播的、人人皆可沾到点滴的金钱雨。就像今晚一样。
不过,也有例外,一年前,孙悟满心血来cháo开始光一只脚——员工们至今以为,他们尊敬舵手的脚痛绝没有严重到非一丝不挂的地步——就不是他们所期许的,而后来酿chéng rén人不得不参与的光脚风暴,则更是成为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从痛苦深渊爬出来的金鼎国王,一下午都在挥舞他那权力的魔杖。自脚疾以来,因心灰意冷,这魔杖他舞得异常稀少,所以乍一舞起来居然有些手生。好在二十来年的舞杖功力并没有因脚痛有所消减,因此,微一适应后,他便开始舞得密不透风,jīng彩纷呈。
当然,得令前来领略和观赏他权力“达摩杖法”的,自然是金鼎集团几十个部门的大小头目。结果,彼此都没有让对方失望——舞杖者赚足吆喝,观杖者饱受教诲。孙悟满心里异常受用,当每一位部下从总裁室维诺而出时,他无一例外突兀却和颜悦sè地问了一句:“你希望把鞋穿上吗?”部下们错愕之余,回答或直白、或晦涩,或机敏、或笨拙,但表达的主旨却惊人的一致:誓与总裁共甘苦!这让孙悟满倍感欣慰。
孙悟满最后还想唤集团清洁主管前来欣赏他的“达摩杖法”,苦陪几小时的刘参谋无以忍,便委婉劝道:“您是集团的舵手,这冲甲板的小事,我看还是不要过问了。”孙悟满颇为不悦:“你是说我管得太细?”刘参谋忙道:“倒不是,只是见您这么心绞力瘁,实在于心不忍。”孙悟满虽有些余兴未尽,却也觉得刘参谋说的有些道理,便也作罢。
尔后,孙悟满自脚疾以来第二次破天荒去了除集团和家里之外的第三个地方。
第一次是几个月前上běi jīng领玉皇山庄的鲁班奖。本来那次孙悟满打算让王昌临去的,可组委会有心想向他这个一省财神多募点以后的活动经费,非要他亲自去。害得孙悟满回来躲在总裁室一连洗了三天的脚,方把右脚上涂的鞋油洗干净。当然,孙悟满没有亲自洗,而是罚刘参谋洗的,因为脚涂鞋油这馊主意是刘参谋替他出的。
今天孙悟满去的地方,是他儿时的好友、多年的生意伙伴、和他一样是从泥里滚出来的农民企业家——薛仁建的“宏宇钢构”。因为应对和陈子昂即将到来的“世纪之约”尚需一个唱将,为慎重起见,他不得不亲自跑一趟。
此前,薛仁建因“宏宇钢构”扩张,资金异常紧张,多次想找孙悟满注资,都被孙悟满以脚痛没心思为由断然拒绝。正愁眉不展,见财神喜形于sè、光着脚丫委身屈驾他的公司,真是喜出望外。待听完孙悟满细说原委竟是有求于他,自是满口应承。
第十九章 醍醐灌顶
从“宏宇钢构”回来后,孙悟满的兴奋和喜悦未见稍减,便带着一干参谋光脚巡视集团大院。逢人就和蔼可亲与之握手,问工作可顺心,家里可放心,rì子可安心。一干无名小辈何曾受过舵手的如此礼遇,一时感动莫名。其中有一个刚进公司不久的小子,被孙悟满拉着手嘘寒问暖一番后激动万分,抱着一摞图纸一步一回头,结果一跤跌进了集团广场zhōng yāng的喷水池里,惹得孙悟满开怀大笑。
巡视持续两个小时后,就有脚板娇嫩的参谋脚下起了燎泡,知道所有参谋中,唯刘参谋的话孙悟满最要听,于是悄悄地拉了他嘀咕:“好收兵回营了,再逛下去,以后怕真是有鞋也不能穿了。”
刘参谋陪侍孙悟满一整天,早已疲惫不堪,一闻此言深以为然,便对孙悟满说:“孙总,领导视察在于蜻蜓点水、走马观花。太细,就失了领导的派头。”见孙悟满不为所动,又道:“您知道刚才员工们为何见了您那么激动吗?”孙悟满立刻有了反应,陶然问:“为什么?”刘参谋详解所以:“物以稀为贵,人以寡为尊。领导的魅力不在于他能否统御万方,而在于他能否时时保持一种常人想见而不能的神秘。像您,这一年多来深居简出,整个集团就没有几个人和您打过照面,所以员工们乍一见到您,哪有不激动的道理!”
孙悟满闻言于心甚悦,悟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应该尽量少抛头露面?”刘参谋道:“正是!而且应该从眼下做起。”
孙悟满觉得刘参谋的话大有道理,赶紧结束了行程逾半的视察。匆匆奔回总裁室时,行sè竟有些慌乱,好像于大庭广众不小心chūn光外泄的女郎——被人多瞧一眼,便多吃了一份大亏似的。
孙悟满回总裁室后,拟小寐片刻以应付晚上的酒席,却怎么也睡不着——刘参谋关于“领导魅力”一席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此前一二十年,他也一直在琢磨如何才能当好“金鼎”这个超级大家庭的一家之长,且各种拙招笨术积攒了一卡车,只是有限的文化水平没能让他想到要将这些支离破碎、随用随扔的招术予以及时归纳整理,并吐故纳新,以最终凤凰涅槃升华为“魅力服人”这一绝招。要不然,他何至于因焦虑整rì将自己的大腿拧得像西瓜皮!
“看来自己以后还真是要好好研究研究这个‘领导魅力’。”孙悟满如此想着,便把刘参谋叫进总裁室请教。
国王既然虚怀若谷,谋士便也不再客气。于是刘参谋口若悬河、纵古论今,煞是显摆了一番,最后道:“一言以蔽之,做领导就八个字:举重若轻、无为而治。”随即又把这八字要诀好好诠释了一通。
孙悟满醍醐灌顶,一时眼界大开,抚了刘参谋的肩膀笑道:“如此说来,以前我万事一肩挑,倒是自找苦吃了。”
“可不是!”刘参谋道,“像上次去玉皇山庄,本来您医好‘恐雨症’不就完了!偏要挖湖,挖湖也就算了,您吩咐王昌临一声不就得了?非得亲自指挥。不然,现在脚痛的就很可能是王昌临而不是您了。”
孙悟满不无责备地笑道:“你明知我有见山就想挖湖的喜好,去之前干嘛不给我提个醒?”刘参谋万分委屈道:“我哪会想到您连国家级风景区也敢挖!”
“看来你还真不是刘伯温,不然,我金鼎都容不下你了。”孙悟满快意大笑,接着不屑道,“若不是嫌费劲,我连玉皇山都想平了造房子。”
刘参谋闻言大恐:“您忘了您的脚痛了?”“哇,神山!”孙悟满顿感失言,脸露敬畏之sè,对刘参谋严肃道,“以后说到玉皇山,你要经常提醒我,免得我言语失当冲撞了它。”刘参谋点头连连。
孙悟满又接上最初的话茬笑道:“我想王昌临也不会脚痛。”“为什么?”“我了解王昌临。”孙悟满道,“他一定会把我的吩咐原封不动地交待给手下。”刘参谋笑道:“看来王总比您想得通。”孙悟满闻言若有所思,“这次他立了大功,该好好奖励一下。”
随后,孙悟满便乘着热乎劲和刘参谋讨论起放权之事来。刘参谋自然是条分缕析、头头是道,其间少不得穿插大说特说放权的好处。直惹得孙悟满恨不能让自己马上变成闲云野鹤。
最后,孙悟满问刘参谋自己肩上的担子扔给哪几个副总比较合适。刘参谋想这个主意有点大,不能轻易拿,便委婉推脱:“这些人都跟了您多年,您最了解他们。谁适合挑什么担子,您心里最清楚。”孙悟满也没再为难他。......
夜已深沉,浓雾四起。隐身黑幕的青城唯见昏黄的路灯于墨sè中闪烁,远远望去,宛如怪兽惺忪的眼睛——除一处外。
此时,金鼎的聚餐正值酣处。漆黑一片中,广场的灯火尤显辉煌。员工们由大饿继而大饱,却仍是推杯把盏,斗酒不休。酒士们或步履酿跄、或唇齿不清、或摇头晃脑,可谓醉态万方。却也有一点惊人的类者难能可贵,那便是,人人嘴里由衷、欢快且酣畅的嗝声。早有不胜酒力者,或靠在桌上,或歪在桌下,甚者四仰八叉躺在广场或斜卧草坪沉沉睡去,嘴里却仍是不断抽抽——幸福的饱嗝纵酣梦难挡!
快乐百年一遇,理当一醉方休。未醉者非但无人笑其狼狈,反而甚为慕之,于是深恨自己酒量太好,越发勤勉而火热地斗酒,人人拉开醉而不归的架势......或许,于他们内心深处,偶尔作别一下家中的细卧软榻,在浩浩天地间醉卧一宿实不失为人生一件幸事;至少,也可体味一把祖辈们于万恶旧社会露宿街头的苦痛。所憾者,酒足饭饱、嗝声连连,祖辈们过去那份被逼无奈的苦痛怕是悟得不甚真切!
孙悟满伫立窗边,望着广场上自己的杰作兀自陶醉了很久。正yù细细揣摩一下如何向几个副总放权,忽见集团财务副总袁百斗哈腰进来,忙问何事。
袁百斗嚷道:“红包没法发了!”孙悟满大感讶异,“为什么?”“您最好下去看一看。”袁百斗笑了起来。
孙悟满忙唤刘参谋。刘参谋正和参谋们聚在会议室小酌,闻声马上跑了过来。
孙悟满附耳窃语:“我想再去广场看看,今天会不会露脸太多了?”刘参谋小声回道:“现在人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怕是没有几个人认得出您来。但去无妨。”
于是三人匆匆下楼来到广场。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他们惊叹:只见偌大的广场和草坪上,黑压压地躺了两大片,怕是有两千人之多!余在桌边仍在顽强吃喝的,十有仈jiǔ也是醉眼朦脓、举止呆拙,情势吹气即倒。
孙悟满乐了,问袁百斗,“怎么会喝成这样?”
袁百斗道:“大伙实在太高兴了。”
“为什么?”孙悟满明知故问。
“一脚牵天下,佳迅人人喜。”袁百斗张嘴琅琅,一个马屁拍得极富诗意。
“没想到你除了做账,还会作诗了!”孙悟满心下大悦。
“喜极而出,也没料到听起来这么上口。”袁百斗嘿嘿道。
“那集团每年进账上百亿,怎不见你这么念两句。”孙悟满故作愠sè,“难道你不高兴吗?”
“千金万金,不抵你的脚上劲。”孙悟满喜怒无常,袁百斗久惯风云,自是处变不惊。
一语挠到痒处,孙悟满眉开眼笑,又问袁百斗,“那你干嘛没醉?”
“不光我,主管以上谁也不许醉。”袁百斗道。
“这是谁的规定?”孙悟满猛一瞪眼。
袁百斗道:“严副总。”
第二十章 驱 蚊
袁百斗所说严副总,便是金鼎集团二号人物严嗝嗝。此君是孙悟满的发小,一起光屁股长大。严嗝嗝工作上唯孙悟满马首是瞻,闲时便跟他没大没小;即便现在孙悟满贵为财神,亦屡在员工面前曝其儿时糗事。火得孙悟满经常扯了他到总裁室予以严正jǐng告。严嗝嗝每次都是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下不为例”,可事后便当耳边风。为此,孙悟满甚是懊恼,却也莫可奈何。
严嗝嗝能力颇强。集团成立之初,更是好大喜功,奢权如命。不过现在好多了。为何?只因以往老埋怨孙悟满管得太紧,不让他放手施展拳脚,七年前,孙悟满便放任了他一回。结果,严嗝嗝大包大揽郦城一个度假山庄的开发时,自作主张开山放炮,把一对采药夫妇给震死了。害得孙悟满为此背了黑锅不算,还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替他擦干净屁股。自此,小辫子算是让孙悟满给捏住了,再也不敢轻言手头没权。因为只要抱怨没权,孙悟满便拿这事噎他,害得严嗝嗝每次都像吃了一海碗苍蝇似的。
至于严嗝嗝现在的工作境遇,孙悟满七年前的口头jǐng告仍处于有效期:留职察看,戴罪立功!
这家伙,倒比我想得周全!孙悟满咧嘴一笑。问袁百斗:“他人呢?”
“带人买蚊香去了。”袁百斗道。
两三千人躺在这里,那蚊香不粗得像壮黄瓜起什么用!孙悟满心里不满哼哼,嘴里却什么也没说。带了刘参谋和袁百斗走进广场一侧的人堆里,但闻鼾声、嗝声不绝于耳,不由连连摇头。又见人堆里无一女人和孩子,问袁百斗怎么回事。
袁百斗忙解释:“严副总怕杂躺出事,所以事先已有安排——男人一律躺在广场,女人和孩子一律躺草坪。”
“哦——”孙悟满颔首道,“酒能乱xìng,是不能小看,得防患——”孙悟满扭头看刘参谋。刘参谋忙道:“防患于未然。”“对,防患于未然。”孙悟满笑接。
恰此时,严嗝嗝带着几个人满头大汗跑了过来,人人怀里抱了个箱子。孙悟满一见就笑了:“你个严老二,光脚都没让你想起自己还是个农民——你忘了小时候我们怎么赶蚊子了?”
“你是说放烟?”严嗝嗝立刻记起小时候乡下乘凉用的驱蚊妙方来:家家湿柴、青草盖火堆,那浓烟别说蚊子受不了,就是人,有时也熏得涕泪横流。
“废话!”孙悟满一口唾沫朝严嗝嗝飞去,“这么多人,你这蚊香点了放在哪里?放在边上,这烟细得像鱼线,能熏得了几个人?放在人中间,没准几个翻身全压灭了。”
严嗝嗝立刻令随从扔了蚊香,去张罗点火堆放烟。不一会儿,便准备妥当。孙悟满却说:“广场这边就不要放烟了,去草坪放几堆就行了。”
严嗝嗝惊问所以,孙悟满道:“你忘了我们刚拉起工程队时过的什么rì子哪?”
“你的意思是,让这些醉鬼们忆苦思甜一下?”往事不堪回首,严嗝嗝当然记得!他和孙悟满创业那会儿,晚上可没少天当被子地当床。尤其是夏天。
“没错!”孙悟满开心道,“让他们好好尝尝被蚊子咬的滋味,醒来后也好知道这饱嗝不是那么好打的。”又回头交待袁百斗,“明早起来,女人和孩子的红包跟原定一样。男人按身上被蚊子咬的多少算钱——一口一百块。”
“那岂不要脱得jīng光!”袁百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做梦也想不到孙悟满竟会临时作出如此荒诞的决定。
岂是袁百斗!在场所有未醉之人,包括刘参谋,听了孙悟满的话无不感到匪夷所思。
这就是孙悟满!你永远也猜不到,他那养分富足的脑细胞一经愉悦,会逬出怎样的思想火花。
“不愿脱光岂不更好——少算一口,我少掏一百块。”部属们脸上的诧异之sè让孙悟满心里感到异常满足,可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
“一人被蚊子咬上一千口,那可就是十万!”袁百斗试图说服孙悟满改了决定。再说,能不能当好一个临时体检医生,他心里实在没有把握。
孙悟满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你以为我们金鼎大院是一个垃圾场吗有那么多蚊子?”
“血型不一样,招蚊子的机率也不一样。”袁百斗锲而不舍,又道,“这是不是有欠公平?”
孙悟满指了眼前黑压压一大片烂泥似的醉汉,问袁百斗:“你分得清他们的饱嗝是A型还是B型吗?”
什么逻辑?!袁百斗无言以对,赶紧退到一边,寻思着自己待会儿该找个招蚊子的地方躺了。
草坪边上,严嗝嗝指挥手下燃起火堆,一时浓烟滚滚。酣眠中,喉咙娇嫩的小孩受不了烟熏,有的便开始咳嗽。
孙悟满闻声大急,忙对严嗝嗝说:“赶紧派人把所有孩子抱到集团宾馆去睡。”
“就怕住不下,有好几百呢!”严嗝嗝犹豫道。
孙悟满语气干脆,毋用商量,“一个房间多住几个,不行临时住进会议室,再不行把宾馆的客人轰走。”
“这么晚了,把客人轰起来,什么理由、又让他们住哪里去?”严嗝嗝一脸为难。
“什么理由?”孙悟满捏起了下巴。他记得刘参谋曾对他说过一句关于爱护孩子的极文雅的话,却一时就是想不起来,忙示意刘参谋靠近。
刘参谋趋前小声道:“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对!‘有我有也即人之有’。”孙悟满对严嗝嗝正sè道,“既然我们爱孩子,客人们也应该爱孩子。谁不爱孩子,就让他妈谁滚蛋!——这就是理由。”
孙悟满“对”字后出语极快,严嗝嗝根本没听清,便探询地看刘参谋。刘参谋知道孙悟满说岔了,却又不便纠错,就对严嗝嗝笑道:“现在的孩子都是爷,赶紧按孙总的意思做吧。”
严嗝嗝也不再问,转身跑进酒席间,好不容易找了几十个尚还清醒的员工来。一干人蹑手蹑脚趟进草坪的人堆里,将一个个熟睡的孩子轻轻抱起来,急匆匆直奔院门口的集团宾馆。
严嗝嗝亦抱了一个孩子yù走,却被孙悟满拦住:“你再派人从宾馆取些毯子和被单来。”
“干什么?”严嗝嗝把手里的孩子交给身边人,一脸迷茫地望着孙悟满。
“我说你怎么成天和老婆吵架,原来你TM对女人一点都不懂!”孙悟满抬脚朝严嗝嗝的屁股撩去,“你没见现在凉起来了吗?下半夜还有露水,草坪上这些女人不盖点东西行吗?”
严嗝嗝躲过孙悟满的飞脚,连连点头,忙yù去安排。孙悟满唤住他:“你不是很喜欢指挥吗?让别人去干!”说完,背手扭头就走。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严嗝嗝说,“这里安排好了上我办公室,有事跟你说!”
“我还没吃饭呢!”严嗝一时急眼。
“一顿不吃饿不死你!”孙悟满连声恶笑,“我说今天怎么不见你嗝得没完没了!”
孙悟满如此嘲讽严嗝嗝是有缘由的。其实,严嗝嗝真名严格格。只因无论吃什么(包括喝茶),肚皮七分饱便嗝声不断,孙悟满听得腻了,也没征得严格格的同意,便自作主张把他的名字改成了严嗝嗝,并在整个集团予以了公示。气得严嗝嗝响屁伴着饱嗝一连打了好多天。此后,严嗝嗝为了替自己正名,又做了诸多努力,却是收效甚微。他一度甚至只吃五分饱、三分饱、一份饱,想借此息了饱嗝以正视听,并证明孙悟满的改名之举何其荒谬。可他越是息嗝心切,越是嗝得欢快。以至于后来胃里都快不能沾东西了!哪怕偶尔不小心误吸了一只蚊子,也会嗝得天地动容。既然徒劳无益,不妨安享其成。自此,严嗝嗝只当自个是饱死鬼投胎,且佩服孙悟满又多了一条理由:这名字改得何其贴切,真是英明伟大!于是背地里苦练书法,把“严嗝嗝”三字写得堪比他的老祖宗颜真卿——肥厚稳重、骨力强健,一看就知道营养很好。
也就因为这沾食即嗝的优点,让青城前任领导在远游欧美五十国时,临阵痛舍孙悟满而挑了严嗝嗝免费陪游。一行近百个团员为此百思不得其解,领导一语道破天机:“一上饭桌便嗝个不停,足见其平时吃得多好——向外国友人展示我国百姓的rì子如今过得富足滋润,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真是小嗝打出大天地。严嗝嗝其后无数次被青城各级领导钦点伴游,将具有中国特sè的社会主义饱嗝打遍全世界,可谓风光无限!孙悟满起初愤愤不平,便找市领导理论。待弄清严嗝嗝去国外打饱嗝的深远意义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每逢严嗝嗝奉诏出游,便扣了他当月的奖金了事。
第二十一章 干不了!
孙悟满在广场溜达一圈后,见诸事均被严嗝嗝等一帮集团干将打理得井井有条,心里殊为满意。<ww。ienG。com>兴冲冲问刘参谋:“你觉得金鼎人才如何?”
刘参谋微微一笑:“惟楚有才,于斯为盛。”
“什么意思?”孙悟满笑眯眯问道。他最喜刘参谋这一点,弄弄嘴里嘣出一句极其悦耳的妙词来。
刘参谋懒得解释此语出处,便化而言之:“意思是,青城出人才,金鼎人才多。”
孙悟满大悦,问刘参谋:“我也是青城人,依你看,我算不算一个人才?”
刘参谋看看孙悟满,笑而不语。
“不许恭维,说实话!”孙悟满无限期待盯着刘参谋,其状颇为滑稽。
刘参谋不由暗笑,故意激他,“不算。”
“我领导一个千亿资产的集团,竟不能算人才?!”孙悟满忿然作sè。
“当然不能算!”刘参谋一本正经道。
“为什么?”
“因为你是帅嘛。”刘参谋挤眼道,“庸者为才,卓者为帅。”
孙悟满闻言大喜,悠悠踱回总裁室时,一路昂首叉腰,竟是小调不断。刘参谋问他何故如此高兴。孙悟满自是不语,却要刘参谋猜。刘参谋拉东扯西,故不着要领。孙悟满连连摇头,乐得哈哈大笑,着实好好锻炼了一把傲岸得几近僵胀的脖颈。
刘参谋刚陪孙悟满回到总裁室,见严嗝嗝急匆匆随后跟来,忙给二人各泡了一杯茶,便阖门退了出去。
严嗝嗝走进总裁室,屁股满不在乎往老板桌前的椅上一敦,便开始喝茶,喝一口嗝一下,好像眼前端坐的孙悟满压根儿不存在。
孙悟满默默瞅了严嗝嗝半晌,见他只顾闷头喝茶、闷头打嗝,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实在忍不住了,桌子一拍:“你干嘛不问候我一声?”
严嗝嗝吓了一跳,嗝也住了,扬头嘻哈道:“你我一起光屁股长大,还讲这些虚礼干什么!”
孙悟满恼火道:“可我俩现在都穿了裤子,而且是上万一条的名牌裤子!”
“那又怎么样!”严嗝嗝哂笑,“现在不照样光脚。”
“原来你心怀不满!”孙悟满如获至宝,正yù借题发挥,却被严嗝嗝堵住:“可不敢!我正想找找以前当农民的自在感觉,光脚正好!”
孙悟满猴身盯了严嗝嗝,一脸坏笑,“那好,明天我就让集团所有人穿上鞋子,就你除外!”
“你这是挟私报复!”严嗝嗝一听急了,顿时脸红脖子粗。
“报复你一下不行吗?”孙悟满声sè俱厉,“放手让你去搞个度假山庄,你竟闹出两条人命!害得我替你背了这么多年的黑锅。”
“又来了!”伤疤被揭,严嗝嗝既痛且气,恨恨道,“看来,我要耳根清净,也只有等到你咽气的那一天!”
“你敢咒我!”孙悟满佯怒,起身yù揍严嗝嗝。
严嗝嗝见势不妙,起身奔出总裁室。孙悟满拍桌大呼:“回来!”
“有事就吩咐,我还饿着肚皮呢!”严嗝嗝立在走廊,就是不肯进来。
孙悟满气得不行,欺身过去,一把将严嗝嗝捞进来按在椅上,自己转身回到老板椅上坐了,慢条斯理得意道:“要我不旧事重提——也可以。”
严嗝嗝面露喜sè,“说,什么条件?”
“以后你得对集团的事多担待一点。”
“你该不是想让我做老总吧?”严嗝嗝立刻jǐng觉起来。
“看来,金鼎最了解我的还数你严老二。”孙悟满快意大笑,也懒得再和严嗝嗝兜圈子,开门见山道,“不错!我打算升你当集团总经理。”
“干不了干不了干不了!”严嗝嗝连连摆手,好像被逼当刽子手。
严嗝嗝拒绝当这个老总自有他的道理。他现在虽说钱不如孙悟满多,却也有几十亿之巨,省着点花变成千年王八也够了。加上如今又是集团的第一副总,早已是心满意足。他尤喜眼下这种位显而无须担责的逍遥rì子。何况,七年前郦城那场因擅权惹出的祸端,对他更是刻骨铭心。当然,这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他知道,在金鼎,孙悟满的地位和影响无人可敌,即便他卸得一丝不挂,那也是无冕之王。反观自己,既使孙悟满把董事长的宝座让给他,亦不过是替人受过消灾的摆设而已。
“谁说你干不了?”孙悟满立刻沉下脸来。他原以为严嗝嗝听了自己的话定会欣喜若狂,至少也该喜形于sè才对,却没料到这家伙竟是如此一副嘴脸,而且一点不像是假意推辞。心里不免大为失望。
“我自己!”于是,不敢、也不想言明真实想法的严嗝嗝开始装疯卖傻。说,我天生腰身软,能傍着你做一根常青藤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不敢奢望能像你一样擎起一片天。以前脑袋长在脚后跟,还以为自己有些斤两,可你一撒手我就在郦城闹出两条人命。那次若不是你撒钱替我周旋,说不定我现在还在高墙后面数星星......
这辈子我唯一做对的决定,就是当年赤膊扛了洋锹和你一起上工地拌水泥砂浆,不然今天也发不了大财。现在我每天睡在钱堆里感到特满足,能躲在你的胳肢窝里风吹不到雨淋不到那更像是做神仙!当然啰,如果你哪天治脚时顺便把狐臭给治治,那就更好了!
不过你放心,我不干这个老总并不意味着我不帮你。以后谁若背地再说你揽权不放,我一定现身说法并替你好好修理他;另外,像集团食堂、保安和卫生这种其他副总不堪胜任的高危工作,我一定替你好好管起来......
还有,遇到像出国考察这种吃力不讨好、连你也不愿意趟的浑水,我依然会像以往一样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我这样讲不是说我有多么高尚,只是想我们靠党的好政策发了财,总得有人到国外向老外宣传一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像我这样有中国特sè的社会主义饱嗝还真不是阿猫阿狗就能打的!就说你吧,吃饭总是狼吞虎咽,整天山珍海味也不见打饱嗝,要去国外别人还以为中国仍停留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可不是给中国抹黑!
当然啰,我认为你以前教训得非常对:咱以后去国外不能光讲社会效益还得讲讲经济效益。哦,我突然想起来了!前年去南极考察时我觉得那里搞一个度假村非常不错。现在跟你汇报不算晚吧?......
严嗝嗝唾沫飞溅,东扯西拉、云里雾里一大堆,说得煞是情真意切。至最后,还煞有介事抹了两记眼睛。
“我现在就要把你送进疯人院!”孙悟满何曾见过有人敢对他如此胡言乱语!新鲜之余,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好歹忍住没有发作,却也连放了两个闷屁。
接下来,像他们小时候光屁股打水仗一样,金鼎集团的一二号人物在一张象征权力和地位的硕大老板桌前开始了一场毫无章法、逻辑混乱的舌战——一个苦口婆心、言辞恳切,放权可谓心切;一个则油盐不沾、水火不浸,拒权可谓坚定......
半个小时后,二人似乎都觉得累了,终于息了口沫。孙悟满笑道:“你先喝茶,我去上趟厕所。”说着朝门外走去。
“你办公室不是有卫生间吗,干嘛舍近求远?”严嗝嗝金鱼眼撵着孙悟满,一脸的不解。
“我到楼下给树施肥不行吗?”孙悟满霍然回首,掷地有声。
第二十二章 就 范
孙悟满跑了趟员工厕所,回头便潜进刘参谋办公室。刘参谋正在上网,一见孙悟满,马上站起来,“孙总,有什么吩咐?”
“真是邪了!”怕被偷听,孙悟满拉了刘参谋走到远离走廊的窗边,一脸不可思议地小声道,“这个严老二,我让他当集团总经理,他竟死活不愿意。”接着,便大致说了和严嗝嗝的谈话经过。
刘参谋听完,问孙悟满,“您真打算让他当金鼎的老总?”
“早有这想法,只是一直犹豫。下午听了你一席话,算是下了决心。”孙悟满道。
“结果大出意外。”刘参谋莞尔一笑。
“这谁想得到!”孙悟满一脸的懊恼。
“权yù因钱而生。既然有了钱,权力有没有也就无所谓了。”刘参谋语气透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道,“何况,权力本身意味着责任。以前都是你替他遮风挡雨,现在突然要他为你遮风挡雨,他当然不干了。”
“他以前可是很爱权的。”孙悟满显得有些怅然若失。
“此一时,彼一时。”刘参谋道,“以前他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后来尝过了,而且为此吃了苦头。现在想通了,所以不想要了。”
“那他还老向我抱怨说什么手头没权!”孙悟满大为光火。
“这说明严副总聪明。”刘参谋分析道,“他知道索而不予是手握大权者的通病,所以故意这么说——以进为退,这样他就省心了。”
“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放肆了!”孙悟满瞪了刘参谋一眼,心里不无恼火:敢情自己为集团呕心沥血、忙得死去活来,倒是落了一大堆不是!
“光脚接地气,说话便实在——您不爱听,我以后就不说了。”刘参谋忙赔不是。
“我不怪你。”孙悟满拍拍刘参谋的肩膀,“忠言逆耳我还是懂的。”又问可有什么办法让严嗝嗝就范。
“你如果铁了心让他做这个老总,办法倒也简单。”刘参谋嘴角挑笑,眯起眼睛。
“他想清闲,我偏要把他拎到火炉上烤一烤。”孙悟满笑着朝刘参谋倾过耳去。
刘参谋便跟孙悟满嘀咕起来......
“还有这等事?!”孙悟满听完大惊。
“千真万确。”
“你怎么知道的?”
“您不知道我在越城有多少同学!”刘参谋不便透露消息出处,便信口搪塞。
“这样他还有什么资格当老总?”孙悟满一脸的愤懑。
“世风败落。现在做官的尚且如此,何况他一个豪富商人!你还看重这些?”刘参谋劝导道。
孙悟满想想也是,气哼哼道:“敢情他肩上闲了,裤裆倒忙得热火朝天了!”
“可不是!有所闲,则必有所忙。”刘参谋被孙悟满逗得笑起来,“所以要好好给他压压担子,让他整天忙得屁滚尿流、无暇旁顾,以免以后再犯类似错误。”
“对,让他戴罪立功,以观后效。”孙悟满高兴得大腿一拍。
严嗝嗝左等右等,喝完两杯茶,仍不见孙悟满的人影,正yù起身离去,却见孙悟满一脸怪笑走了进来。便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上玉皇山撒尿去了呢。”
“就冲你这句对神山大不敬的话,这老总你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孙盯了严嗝嗝连声冷笑。
“除非杀了我!”严嗝嗝被笑得心里发毛,语气却依然坚定。
“没必要!”孙悟满坐回老板椅,一脸轻松晃了起来,“七年前我既然能把你从局子里捞出来,现在我就能把你再送进去。”
“什么理由?”严嗝嗝心里不由一紧。
“重——婚——罪!”孙悟满一根指头抑扬顿挫、重重戳着桌面,声音沉而闷。
“瞎说!”严嗝嗝心里一惊,却故作镇静。
“你在越城养了个小咪,而且孩子都三岁了——你当我不知道?”孙悟满盯着严嗝嗝,脸上似笑非笑,莫测高深。
严嗝嗝大骇。小咪之事他慎之又慎,这个孙猴子是如何得知的?便道:“我们又没有结婚。”
“同居六年以上就构成事实上的婚姻关系,这点你不知道吗?”孙悟满沉脸猛拍桌子。
“偶尔睡一觉,哪能算同居!”严嗝嗝心里发虚,仍嗫嚅争辩。
“怎么,你还想常年和她睡在一起?!”孙悟满故作大怒,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要不我现在问问你老婆,看她答不答应?”
严嗝嗝吓得面如土sè,慌忙按住电话,急道:“我当这个老总还不成吗?”
“这就对了。”孙悟满往老板椅上重重一仰,白眼猛翻,“别人想坐这个位子都想疯了。你倒好,鹌鹑屁股插鸡毛,还把自己当凤凰了!”
“好像没听说有这歇后语!”严嗝嗝对孙悟满的评价颇为不满。
“怎么,我违规造了成百上千的楼,还不能违规造一个歇后语吗?”孙悟满言辞铿锵地连拍桌子。
有本事你重造一新华字典!严嗝嗝一脸的无奈和沮丧,“可得说好,这事你千万不许跟我老婆说!”
孙悟满大感快意,“那要看你的表现。”
“那我要做到怎样,你才算满意?”气氛刚一轻松,此前被吓得缩进去的饱嗝便欢快地探出头来。严嗝嗝又开始嗝得没完没了。
见此情景,孙悟满笑道:“很简单!以后,你让集团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每天打着漂亮的饱嗝就行了。”
“我就从没见你打过饱嗝!”严嗝嗝懊恼地嘟哝。
“怎么,我yù沟难填不行吗?!”孙悟满理直气壮地连拍桌子。
“是yù壑难填!”严嗝嗝纠正他。
“管他沟啊壑,反正都是填不满!”孙悟满对严嗝嗝的纠正一点不领情,“你也不想想,我要每天嗝来嗝去,你们还能打饱嗝吗?”
话糙理不糙!做领导的如果轻易满足,那手下还有什么滋润rì子过!严嗝嗝一时语塞。
严嗝嗝走后,孙悟满感到浑身从未有过的轻松。想到和陈子昂即将到来的会面,更是兴奋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他遣散了一干陪自己熬夜的参谋,独留下了刘参谋和李参谋,兴冲冲道:“我们连夜去越城。”
“现在?!”刘李二人同声惊呼。
“对!就现在。”孙悟满脸sè兴奋且坚毅。
说着三人便下了楼。李参谋赶紧去车库备车。刘参谋问孙悟满:“要不要叫上薛总?”
“那还用说!”孙悟满道。
“可他现在肯定睡了。”
“我叫他,他敢不起来!”孙悟满对自己的个人魅力颇为自信,不由分说便给薛仁建拨了电话。
果然,一根烟的功夫,薛仁建的车就驶到了金鼎集团的总部大楼。三人忙钻进了李参谋开来的劳斯莱斯。
车子徐徐驶过广场时,孙悟满隐隐见广场一角的垃圾筒边四仰八叉躺着一个仅穿内裤的人,忙让李参谋停车,又要刘参谋陪他下车去看看。俩人凑近俯身细瞧,原来是财务副总袁百斗,此刻睡得正香。孙悟满抬脚要踢,刘参谋赶紧拉住他。
“这家伙真是一个财迷!”孙悟满转身回走,小声嘀咕道,“莫非他还真想让蚊子叮上一千口不成?”
“难说。”刘参谋悄声笑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叮死他!”孙悟满没好气道。
“那也不冤。”刘参谋玩笑道,“十万都能打一口楠木棺材了。”
回到车上,刘参谋觉得鞋底似有东西,抬脚一看,是一口香糖粘着的纸团,还写了字,想是刚才在垃圾桶边踩上的。一时好奇,便扯下来小心抖开,原来是一份丢弃的抗议檄文。檄文道:
“人生而穿鞋,自古亦然。纵纣王暴虐,亦不见有令子民光脚走路的传闻。当年国民党**,却也仅是害百姓用百斤金圆券兑半斤面粉而已;虽说骨瘦如柴扛百斤金圆券委实苦不堪言,但人人脚上还是有鞋的!想而今,朗朗乾坤,国富民强,纵乞丐亦拥鞋数双,鲜有光脚者。吾等家资丰盈,月薪数万,家里名鞋充栋,却难于工作中展其风采于万一,天理何在?尤不可忍者,跛脚鸭一当年余,似无尽头。长此以往,脚瘸可期矣!呜呼哀哉,哀哉呜呼!何时能有囫囵穿鞋rì,吾薪年减百余亦无憾!”
刘参谋看完不由哈哈大笑。另三人问他何故发笑,刘参谋便念了起来,另三人听了也忍不住纵声大笑起来。
孙悟满笑完,对刘参谋说:“改天你替我查出这个发牢sāo的人。”
“干嘛?”刘参谋问。
“我要罚他一年就领一百块钱的工资。”
车里顿时笑浪滚滚。
第二十三章 鸟儿早起有食吃
天蒙蒙亮,早起的鸟儿刚开始吊第一声嗓子,阵子昂就蹑手蹑脚地走出自己房间。
季玉听得清清楚楚。待陈子昂的脚步声消失,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心想反正睡不着了,何不出去散散心,顺便呼吸一下林场的新鲜空气!
一宿未眠,回报可谓丰厚。季玉心里已然打定主意,今生非陈子昂不嫁!不过在此之前,她想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回越城后如何应对杜若甫的盘问。
爱我所爱,光明磊落。她本无需遮掩。但想到杜若甫和他父亲多年来对自己和妹妹的殷勤照顾,她也不想一下子做得太绝,再说她也做不出来。更何况杜若甫还是陈子昂的挚友——她最是不想让陈子昂为难。至于以后会怎么样,她心中是一点底也没有,暂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一番思索后,季玉想起自己大学死党“肥肥”。她知道肥肥家就在附近化城,于是用房间的电话拨了肥肥的手机。心焦火燎等了老半天,电话那端才传来肥肥哈欠连天的声音。
“谁呀?这么早!”
“是我!禾子!”季玉咋呼呼嚷道。
大学时,季玉经常穿一条母亲给她做的绿sè连衣裙,加上人又美,就像一根绿sè葱茏的禾苗惹人怜爱,就有好事的男生把她的姓拆开亲切地称之为“禾子”。久而久之,同学们都觉得这称呼对她很贴切,便叫开了。起初季玉不要理,可后来叫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老师也这么叫,她也只好认了。听习惯后,她也觉得这称呼蛮舒服的,所以现在她QQ的名字还这么叫着。
“啊!仙女,是你啊?好久不见,想死我了!”电话里,肥肥一听是季玉,高兴得不得了,瞌睡一下飞到九霄云外,“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啊?是不是又想我妈烧的菜了?......”
肥肥之所以长得圆滚滚,就是因为馋她妈烧的一手好菜。本来她毕业也可以留在越城工作的,可就是怕亏了她那张贪吃的嘴,所以义无反顾的回了自家所在的小城工作。季玉上大学时经常去肥肥家吃她妈烧的菜,确实非常好吃。
季玉被肥肥一通连珠炮轰得头昏脑胀。此刻,她哪有闲心和肥肥闲扯,便打断她:“这两天万一杜若甫打电话问你,就说我昨天和今天在你家里——千万记住啊!”
以前,杜若甫经常去学校探视季玉,所以认识肥肥,而且知道她的手机号码。季玉必须先和肥肥串通好,才不至于穿帮。
“怎么啦,见异思迁了?”肥肥嘿嘿道。
“我跟你说正经事呢!这关系到我以后的终身幸福——你不希望我一辈子水深火热、受苦受难吧?”见肥肥还是没一点正经,季玉故意把话说得很重。
肥肥这才当回事,语气立刻显得非常严肃,“有这么严重吗?发生什么事哪?”
“一句话说不清,以后告诉你。”季玉说罢便和肥肥叽叽咕咕一番合计,直到自认为已天衣无缝,方放心地挂了电话。
眼看天sè已明,她又怕杜若甫一大早打电话找陈子昂询问自己下落,便又拨了陈子昂的两个手机,一听都关了,这才放心去洗漱。
做完每个女人都极为热衷的面子细活,季玉看了一眼阳台。昨天晾洗的内衣和裙子正在迎风飘扬。她走过去摸了摸,见干了,赶紧收进来叠好塞进包里。
她从不愿别人看到自己的贴身衣物,更别说去摸了。即便以前在杜若甫家里,她和妹妹住的房间也是禁地。大学时,只要内衣一干,她会立刻收进来锁进箱子里。现在她和陈边边虽然合租一套房,她的卧室也是上锁的,她不在谁也别想进去,她在也只允许认识的女xìng进去。所以到目前为止,杜若甫还从来没有进过她的闺房。
收拾妥当,季玉正yù出去,低头见身体曲线实在过于暴露,心里很是忐忑。立在门后犹豫半天,还是不敢穿了昨夜的衣服出门,便又折回换上自己的裙子。
出了木楼,季玉四下张望,却不见陈子昂,不由心焦——她得赶紧和他统一一下口径,以防杜若甫rì后盘问。于是匆匆奔下山来,四处踮脚探头探脑,仍是不见陈子昂的踪迹,以为他钻进了山里。正yù上山去寻,扭头见湖的尽头有人走来。可太远,看不真切,便踞足等了等。待人影近一些,一见是陈子昂,手里还端了一个大盒子,赶紧迎了上去。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陈子昂早已看到季玉,一见她冲自己飘来,脚下一阵紧走。
“认生,睡不好。”季玉气若游丝绽了一句,便抬眼他处。她没说自己通宵未眠。
“是不是我出门吵了你?”陈子昂脸上缀满歉意。
“你出门时我早醒了。”季玉飞了陈子昂一眼。
“怎么了,看你心情不好。”陈子昂故作轻松一笑。
“那你呢?”季玉轻轻挑嘴,“我看你好像也心事重重。”
“......”
“是不是因为杜若甫?”季玉低眉咬了咬唇。
“......”
“是不是担心杜若甫问起怎么说好?”季玉猛地抬头,清澈的眼眸如电似芒,直透陈子昂的五张六腑。
陈子昂无所遁形,只好点了点头。
“那里打算怎么回答?”季玉脸上不无期待。
“正为这事犯愁呢!”陈子昂皱起眉头。
“你打算实话实说?”季玉神情关切。
“......”
“不想实话实说?”
“......”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当然想!”
“还是先不要实话实说的好。”季玉轻轻叹道。
“为什么?”陈子昂轻声问。
“你说了实话,他就相信我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吗?”季玉的眼神一下变得无比迷茫。
“......”
“这样不就伤害了你们友情了吗?”季玉的语气透着一丝幽怨。
陈子昂黯然点头。
“所以不能实话实说。”季玉回头勇敢地盯着陈子昂。
“那怎么办?”
“先过了这关再说。”
“怎么过?”
“他打电话问你,你就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他问我我会自圆其说。”
“你怎么自圆其说?”
“这你就别管了。”
见季玉脸上浮起一丝得意,陈子昂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说完要紧事,季玉方把心思转移到陈子昂端着的盒子上,便抬手指了指。
陈子昂赶紧打开:“我怕万一他们俩醒得迟,你又起来了,到时没有早点饿着,就开车去附近的镇上替你买了一点——现在还热着呢,要不吃一点?”
季玉心里一热,问道:“你吃了吗?”
“拿了就往回赶,哪来得及吃!”陈子昂笑道。
“那你先吃一个吧。”季玉莫名感动,翘起兰花指,捻了一个小笼包就往陈子昂嘴里塞。
陈子昂用嘴接了,又冲季玉直努嘴。季玉便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俩人就这么站着,开心地在湖边吃了起来......
用完早点,二人在湖边漫步。季玉心里甜丝丝的。她第一次感到,被自己深爱的人悉心关照,滋味竟是如此美妙。而此前,杜若甫类似的举动不知做过多少,她心里唯有感激,从未涌生过一丝的甜蜜。这只能说明一点:自己不爱杜若甫!
一顿并不丰盛的早点终于让季玉明白:爱,不是种庄稼——只要辛勤付出,就一定会有收获。爱,是一枚施了魔咒的神奇种子,只有遇到谙悉咒语的人,其坚硬的外壳才会悄然打开,且稍经雨露滋润便会生根发芽。否则,即便付出再多,也是徒劳无益!
旭rì钻出厚实的棉被,露出捂得通红的脸庞,天际顿时霞光万里。
一层薄雾从湖中泛起,将一对默默伫立的有情人缠绕其间。
季玉沐浴着朝rì的清辉,任凭微风轻卷裙裾。她美目流盼、风姿绰约,一如含露百合,娇艳yù滴。陈子昂眼含丽影、身醉香风,满怀柔情浩如沧海,浑然不觉红尘俗世尚有百事缠身。
情相契,爱无语。俩人四目相对,默默凝视,如痴如醉.....
苏二妹与王慕维早已被鸟儿的纵情歌唱唤醒,此刻正挽手静立楼前。目睹此景,不由暗自祈祷: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良久,苏二妹紧紧偎了王慕维,羡慕道:“真是浪漫!”
“添一点东西就更浪漫了。”王慕维道。
“什么东西?”苏二妹无比迷醉地抬起媚眼。
“歌声。”王慕维语气异常严肃,“他该给季玉唱支歌。”
“人家季玉哪有我这么好的耳福。”苏二妹嘻嘻笑道。
“那是自然!”王慕维分外得意。
“你说,湖里的鱼能听见你唱歌吗?”苏二妹故作认真问。
“距离近——应该能吧。”王慕维有些拿捏不准,语气显得犹疑。
“那以后吃鱼就方便多了。”苏二妹抿嘴笑道。
“此话怎讲?”王慕维莫名其妙。
“你在湖边吼一嗓子,那鱼不知要晕翻多少!”苏二妹面sè平静,心里却笑得天翻地覆。
“应该是醉翻。”王慕维跃跃yù试就要下山,“我现在就去湖边试试!”
苏二妹一把拖住他,“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怕季玉掉进湖里。”
第二十四章 归去来兮
陈子昂沉醉在温柔乡里,抬头见苏二妹和王慕维正立在崖边的护栏后朝这边张望,便醉心地冲二人挥了挥手。季玉也赶紧转过身来。
苏二妹便拉了王慕维匆匆下山,陈子昂和季玉忙迎了上去。还未近前,王慕维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昨晚脸丢大了。”
陈子昂想定是苏二妹已经给他说了昨晚醉酒的事,便打趣道,“好大的澡盆,水也清凉。我也想洗一洗,可就是没你这么好的福气。”
“难得一醉,难得一醉。”王慕维讪笑着连连挠头,甚是憨态可掬。
“醉了好啊!一醉万事休。”阵子昂意味深长看了看贴在身边的季玉,不无遗憾道,“昨晚我也想大醉一场,所以喝了不少,可就是不见半点醉意,真是咄咄怪事。”
苏二妹边瞟季玉边笑:“怕是老天怕你醉了没人照顾,所以不想让你醉。”
王慕维揣测陈子昂昨夜定是没有什么斩获,便不无遗憾地拍拍他的肩膀,脸上显出义不容辞的神sè,“哎,良宵一刻值千金。看来我以后得好好教教你如何适时而醉——哪怕是装!”
“就怕有人心里醉得厉害,嘴却偏不肯说。”既已相熟,说话便少了顾忌。季玉见三人又拿自己说笑,便也嘴不饶人。
陈子昂何等聪明,心里顿时云霁初开。隐形的墙已被爱的烈焰化出一丝缝隙。他心里盘算着......
一阵说笑过后,王慕维问陈子昂今天怎么打算。
陈子昂心里挂记“天字一号”,又想自己已经一天多音信全无,不知三家公司有多少事等着处理,便有心想回越城。可又着实不舍眼下和季玉呆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一时踌躇不决。
季玉看出了陈子昂的心事,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甚至想,如果能在这里和他永远呆下去该多好!可她又不想让陈子昂犯难,便道:“我看还是先回吧。以后有机会再来。”
陈子昂感激地看了季玉一眼,对王慕维和苏二妹道:“那就回吧。反正也不远,以后有的是机会。”
苏二妹一听季玉要走,哪里肯依!搂住她不肯撒手,嘴里悲悲戚戚道:“不是说好了再玩半天嘛,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又扭头骂王慕维:“都是你!问什么问!来这里就是玩,还要什么屁打算?!”
“我是说今天打算怎么玩。”王慕维忙万般委屈辩解。
“玩就是随心所yù,想到哪是哪!什么都打算好了,那还叫玩吗?”见王慕维顶嘴,苏二妹cāo起连珠炮冲他猛轰,似不解气,又松了季玉yù揪他的耳朵。王慕维吓得赶紧闪到陈子昂背后。
苏二妹复又搂了季玉百般劝说,唠叨着山上这里的花如何如何漂亮还没带你去看一看,那里的草多么多么柔软还没带你去躺一躺......想借此留她多玩一天。
“以后吧。”季玉轻声叹道。一听这话,苏二妹急得眼圈都红了。
季玉一时也伤感起来: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种机会!她将下巴搁在苏二妹的肩上,幽幽道:“姐,以后,我一定来看你。”
“这可是你说的噢,可要算数——千万记住以后要来看姐!”一听季玉叫自己姐,而且“二”字也免了,苏二妹心情方好起来,可嘴里还是一个劲地叮咛,生怕季玉马上反悔似的。
“女人啦,就是多愁善感!”王慕维从陈子昂背后探出身来,笑着不断摇头,“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苏二妹冲他怒目圆睁。
王慕维似觉自己的话说得过头了一些,吐了吐舌头,赶紧又躲到了陈子昂身后。
随即,陈子昂和季玉便上楼收拾东西。
苏二妹好像想起了什么,“嗵嗵嗵”跑上楼奔进卧室。里面顿时叮呤嗙啷一通乱响......
一会儿功夫,陈子昂和季玉拎了东西出来。苏二妹仍在楼上掏鼓。趁此间隙,陈子昂和王慕维唠起了林场的闲事。季玉怕碍着他俩聊天,便悠悠走出屋外。
一阵乱响过后,苏二妹气喘吁吁跑下楼来,一手拎了一个jīng致的购物袋、一手拎了一只非常漂亮的旅行包。她拉了屋外的季玉走到一旁,指指放在地上的旅行包悄悄道:“这里有几身没有穿过的衣服和几套没有用过的化妆品,我给你装好了。”又扬了扬了手里拎着的购物袋:“这里有一台没有用过的手提电脑,你也一并带上。算是姐给你的小小见面礼。”
季玉脸红红的不好意思,“我怎么能要你的礼物!”
“这是什么话!我都是你姐了,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苏二妹狠狠瞪了季玉一眼,接着指了指眼前的小楼嘿嘿笑道,“可惜这个搬不动,搬得动你也没地方放,不然我把它也送给你。”
季玉“哧”地笑了起来,可就是不肯收礼物。苏二妹急了,三步两步跨进屋内,将陈子昂扯到季玉面前,“子昂啊,给她说说,我是不是一个随便送礼的人?”
“那是,我都不知来了多少回了,连一片树叶也没收到过。”陈子昂笑着拎起地上的包和袋子,对季玉道,“姐送的礼物就收下吧,她可不轻易送人东西。”
“你还要我送东西!”苏二妹白了陈子昂一眼,接着把季玉往他身边重重一推,笑道,“喏!这次我把妹妹送给你——算是天大的礼物了吧?”
“姐——”季玉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撞进陈子昂怀里,顿时羞得面如盛开的牡丹。
说笑间,王慕维也从楼内出来,接了陈子昂手里的袋子,苏二妹则紧紧握了季玉的手。二人少不得再次极力挽留,一见无望,只得送季玉和陈子昂下山。
湖边小道离陈子昂歇车的青砖瓦房也就半里路许,四人一步三歇、慢谈细聊,却似走过漫漫十里长亭。
好歹走到车边,陈子昂发动车子、开了空调,又把车门打开通气。这功夫,苏二妹拉了季玉走到湖边窃窃私语,季玉则唯有频频点头的份。
陈子昂把车倒好,停在路上和王慕维静静地等着。苏二妹只当没看见,仍是拉着季玉嘀嘀咕咕。直到搜肠刮肚了无交待,方揽着季玉走过去。
一看季玉上车,苏二妹眼圈一下红了,禁不住俯进身去紧紧搂住她,哽噎道:“记住——以后一定要来......看我。”季玉红了眼圈拼命点头。
归去来兮!
目送着陈子昂载着季玉缓缓离去,苏二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偎在王慕维的怀里,一边抹泪一边冲车子拼命挥手,直到车子从视线里消失。
王慕维看着怀里哭得泪人似的妻子,一时也不禁有些伤怀:哎,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倾心相交的朋友,又能有几次真正动感情的时刻!
直到苏二妹平复下来,王慕维方搀了她慢慢往回走,问道:“你怎么伤心成这个样子?”
“我就是看季玉这丫头长得实在惹人疼爱,现在又怪可怜的:明明心里对子昂爱得死去活来,却又不敢对他说。而子昂也是这样......我怕他俩万一不成,以后或许真的见不着了,所以想起来就伤心......”苏二妹又抹起泪来,抬眼问王慕维,“你说他俩这是怎么回事?”
“哎——”王慕维一声叹息地久天长,“季玉是杜若甫的未婚妻。”
“杜若甫?未婚妻?!”苏二妹着实大吃一惊,喃喃道,“我说季玉脸上总是yīnyīn晴晴。”
“你还不了解子昂,横刀夺爱的事他怎么干得出来?”
“可季玉那么爱陈子昂......”
“你怎么知道?”王慕维木木问。
“你这榆木疙瘩,也不知我当初是怎么被你骗到手的!”苏二妹抬指猛戳王慕维的脑门,“你没见她昨天一下午魂不守舍啊?”
“你这么一说,倒真像这么回事——尤其是今天早上......”
“你说他俩能成吗?”
“嗯......”王慕维沉吟了一下,眉心拧出一个肉冠,“我看有点悬。”
“不行!我得问问季玉这丫头心里怎么想的——”苏二妹嚷着伸手王慕维,“手机呢?”
“没带。”王慕维使劲搂了搂苏二妹的腰,“你这个人也真是!也不动动脑子——现在他俩在一起,你怎么问?”
“对,晚上。就今天晚上!”
快要拐上高速的时候,陈子昂把车停了下来。问季玉:“现在你有什么特想去的地方,我送你。”
“你不回公司了?”季玉瞪大眼睛,一脸讶异。
“能有什么大事!”陈子昂语气轻松。
“那你刚才还猴里巴几要回越城。”季玉撇嘴。
“我又没说,是你说的。”陈子昂嘿嘿直笑。
人家替你着想,你反倒打一耙!季玉发急嚷道:“你不写在脸上了吗?”
“我脸上有写‘回越城’三字吗?”见季玉仪态娇憨、煞是可爱,陈子昂玩心大起。
季玉咬牙盯了陈子昂几秒,气嘟嘟道:“这三字虽没写,可也有字!”
“什么字?”陈子昂笑问。
“‘言不由衷’!”季玉甩头撅嘴,牙缝嘣出一成语。
“我看你当时脸上也写了字!”陈子昂偷笑。
“我脸上有字吗?”季玉咋呼起来。
“你自己看不到,可我瞧出来了。”
“那你说!”季玉嘟嘴盯了陈子昂。
“‘辞不达意’!”
一语中的,季玉先是一愣,继而大羞,拳头雨点般砸向陈子昂......
一番笑闹后,二人均感心头醉醺醺。陈子昂便问季玉刚才苏二妹拉她在湖边都嘀咕些什么。季玉说你真想知道。陈子昂说就是好奇。季玉眨巴着眼睛故意憋了很久说偏不告诉你。气得望眼yù穿的陈子昂直翻白眼。
佳人在侧,自是难舍!既然和她以后缘分难定,眼前更要倍加珍惜。陈子昂现在什么地方都想去,就是不想回越城!便又问季玉想去哪里。
季玉打了个哈欠,“我好困。”
“我也是。”陈子昂一时也被季玉勾得哈欠连天。
“要不我们在车里眯一会儿?”季玉兴冲冲提议。
陈子昂欣然响应,“你躺后面,我靠前面!”
偏巧路边有一座开阔的林子,陈子昂便把车子歪了进去......
第二十五章 哪壶不开拎哪壶
孙悟满一行星夜赶到越城已是凌晨四点。
车子刚进市区,刘参谋就问孙悟满:“孙总,你看我们是住集团宾馆,还是住别的地方?”
孙悟满道:“就住集团宾馆吧。”
薛仁建一听不干了:“你好歹是一省首富,当然得住越城最好的宾馆。再说,我好不容易跟你出来一趟,你总不能随便就把我打发了。”
“我们集团宾馆在越城可是数一数二。”孙悟满当即给薛仁建一个地道的白眼——他对自己旗下的产业向来极具自信,尤不能听薄议自己企业的言辞。
车里光线昏暗,加上孙悟满的眼睛又小,所以白眼翻出后,震慑效果非常有限。薛仁建继续口无遮拦:“哼!你那几座宾馆,光秃秃戳在城里,无山无水,连网球场也没一个,充其量算一个五星级碉堡!”
“你手里连两只核桃都绕不利索,还想打网球?!”孙悟满笑得差点把车顶掀翻。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薛仁建说的颇有道理:这住人的地方嘛,总得有山有水有院落,不然半夜醒来,连撒泡野尿的地方也没有,岂不扫兴!于是问刘参谋讨主意:“要不,我们这次就换个地方?”
“还换什么换!”薛仁建嚷嚷道,“去汪庄得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悟满一听薛仁建提到汪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你土得掉渣,你还老不服气——你不知道汪庄是会员制吗?”
“你不是汪庄的会员?”薛仁建大感意外。
“这么说你是了!”孙悟满反唇相讥。
“我才不愿意花几百万呢。”薛仁建嘿嘿笑道。
“你就是愿意花,别人还不一定收你呢!”孙悟满连声冷笑。
薛仁建见孙悟满动了真气,知道再说下去必起硝烟,于是把头一歪,抱了膀子闭了眼,缩到一角养起神来。
孙悟满一提汪庄便来气,是有道理的。想他贵为一省首富,凡花钱所能及处,哪儿不是把他敬若神明!却偏有一处不买他的帐,那便是越城的汪庄。
提及汪庄,来头可就大了!别说它在越城,即便在省内,那也是声名显赫、如雷贯耳。而汪庄对一般可望而不可入的越城人而言,则更像是一个美丽的传说——神秘、神圣、而又令人神往。何故如此?因为它是省会越城唯一的国宾馆。
汪庄座落在天湖西面,依山傍水、异常幽静,遥望可睹玉皇山。前清时,这里曾是一汪姓豪商巨贾的私人庄园,因此得名,并沿用至今。解放后,越城市zhèng fǔ将其修葺一新,又数次拓展,遂至规模泱泱。
于今的汪庄,随眼所及,到处金瓦玉台,翠亭碧榭,芳草香径,花木扶苏。真真是风景如画、美不胜收,一副皇家园林气象!
如此富贵洞天的神仙福地,当然远非凡夫俗子所能居之。汪庄的角sè自最初尘埃落定就从未轻松过——它是越城的“钓鱼台”,凡有zhōng yāng首长或外国元首来越城,此处必是下榻首选。
听说**他老人家生前最是偏爱汪庄依山傍水的独特景致,每次来越城小憩,必住汪庄一悬于湖中的房子。现而今,老人家虽已仙逝多年,可这房子里的摆设,却仍是和他最后一次住过时一模一样——此处可待成追忆!伟人音容不再,越城留一点念想也是好的。
于今的汪庄,除了继续扮演钓鱼台的神圣角sè之外,平时也对外延宾纳客。不过门槛极高——非会员,概莫能入!而要成为其会员,却又谈何容易!岂不说它要求你履历清白,单是那一次所缴数百万元会费,就远非一般人所能承受。据此,汪庄不仅让一般的平头百姓望而止步,更令一些无良富豪退避三舍。
不过,好酒不怕巷子深,汪庄其独特的风景和令人景仰的背景仍令省内多如牛毛的富豪们趋之若鹜,以至于现在都演绎成了圈内的顶级时尚——这辈子不能成为伟人或zhōng yāng首长,花一点钱沾沾他们的仙气也是值得的!当然,富豪们对汪庄那张印制jīng美的会员卡求之若渴,还有其另类的动因:磊落财富路,此卡能佐之;斯世荣耀,非彼为大!
按理,贵为省内首富的孙悟满成为汪庄的会员,那是再顺理成章不过了——掏区区数百万会费,于他而言无异于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毛病出就出在孙悟满的履历上。原来,严嗝嗝七年前在郦城违规建项目致人于死那笔账,至今仍记在孙悟满头上——他在公安局有不良记录!孙悟满曾为此据理力争,并托达官屡次疏通,却是毫无效果。汪庄的答复近乎残忍:鄙处斑点狗且不能入,况斑点人乎!孙悟满虽气得七窍生烟,却也只能望汪庄之门而兴叹——谁让他是金鼎的法人代表呢!
不过,让孙悟满多少感到些许慰藉的是,他并不孤单。无独有偶,省内财富仅次于他、且超越之势rì盛的那个靠网游发家、一身清白的“快乐青年”牛雨,至今也让汪庄拒之门外,且原因不详。据说,牛雨为此异常愤慨,一次跑到汪庄的岗哨前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向神出鬼没的汪庄老总童天戟,劈头质问:我是中国互联网的中流砥柱,为何不能成为汪庄的会员?童天戟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儿子玩你的网游玩得连老子都快不认了,你还有脸跑到我这里来?!......
要说于今志得意满的孙悟满还有什么夙愿未了的话,首推便是成为汪庄会员。这倒不是因为他至今尚未有幸到汪庄一游,更别提能在里面小住一宿;乃是因为这个会员关乎他的名望,他的声誉,抑或还有一点小小的虚荣——一省首富竟不是汪庄的会员,这传扬出去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眼下薛仁建不就笑他吗?
我他妈就不信这辈子不能住进汪庄!此刻,已经在金山堆里迷茫了相当长时rì的孙悟满忽然又有了新的奋斗目标。顾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后,他异常严肃地对刘李二位参谋说:“你们以后的首要任务,就是帮我拿到汪庄的会员卡——不管用什么法子,花多少钱!”
李参谋为难道:“听说汪庄那个童天戟背景深得像机井,很难弄!”
刘参谋亦道:“我也有所耳闻,据传这家伙还有一个绰号叫‘汪古潭’,为人刚正不阿,六亲不认。”
“废话!”孙悟满猛翻白眼,恨意绵绵,“他要认六亲,我早成他大哥了。”
“再六亲不认的人也该有短板......”任务艰难,刘参谋陷于沉思。
车里顿时一片死寂。
良久,刘参谋忽眉头大展,孙悟满顿时面露欣喜,“你有办法啦?”
刘参谋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薛仁建,笑而不语。
孙悟满心领神会,也不再问。他一下子心情大好,无所事事下,便俯身盯了偎在角落的薛仁建左看右看。见他毫无反应,玩心顿起,于是抬指猛地扒了一记他的眼皮。
薛仁建正迷迷糊糊,眼皮忽遭猛扯,足是吓了一大跳,“汪庄到了?”
“你还在做梦!”孙悟满笑着又要扒他的眼皮。
薛仁建架住孙悟满的手,“再扒我踩你脚!”于是俩人像孩童似地在车子后座扯闹起来......
谁说至交一定得是知己!或许,有时候恰恰不是知己反而能结为好友。至少,这样省去了为试图理解、揣摸、包容和成全对方而煞费苦心,甚至委屈自己。就像孙悟满和薛仁建。此二君平rì里守在同一座边陲小城顾自构筑着各自的企业王国,忙时恰似两只鼹鼠——若不是看到对方的洞穴口又堆了许多生土,都不知道对方整天都在干些什么;而闲时呢,则更像两只栖枝守望惯了的苍鹭和秃鹫——了无共同语言,却尤以不见对方为寂寞。
魅力缘于互不理解,这正是薛仁建和孙悟满哥们几十年的原因。尤其是薛仁建,他最是以孙悟满花离胡俏、千奇百怪的举止为乐事,却又从不问孙悟满为何如此做。就像昨天,一听孙悟满要他如此这般地配合唱出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深更半夜得到孙悟满传唤,更是喜得老婆都不愿意搂了。不过,此次未能如愿住进汪庄,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和孙悟满笑闹间,心里仍不免自责:以后得多了解孙悟满;至少,下次陪他来越城,也该事先问问他是否已成汪庄的会员。
第二十六章 祭 山
汪庄不能住,可觉还得睡!四人在宵夜街觅得一像样摊点提前用完早点,便直奔金鼎在越城的宾馆。一切安排妥贴,薛仁建进了自己的豪华客房倒头就睡。
孙悟满在途中眯过一会,此刻jīng神亢奋,竟是毫无睡意。便唤了刘李二位参谋到自己的总统套房商量:“我们现在去玉皇山看看如何?”
刘李二位参谋早已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正yù洗了澡好好睡一觉,一听孙悟满说要去玉皇山,心里真是叫苦连天,又不敢违拗,忙穿戴整齐强打jīng神随孙悟满驱车直奔玉皇山。
眼看就要到了,刘参谋忽想起什么,对孙悟满道:“我们现在是特意去拜谒神山,得带点香火。”
孙悟满一拍脑门,“对啊!探望朋友还得带点东西,何况拜访神山!”
李参谋心里很是怪刘参谋节外生枝、没事找事,不无埋怨嘀咕道,“现在离天亮还早着呢,到哪里买香火去!”
“开好你的车!”孙悟满厉声斥责李参谋。
对啊!到哪里买香火去?刘参谋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是自找麻烦。好在他心思敏捷,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对孙悟满道:“孙总,我们买点上好烟酒吧。”
孙悟满不悦,“你开什么玩笑?”
“世易时移,变法宜矣!”刘参谋笑道:“两根红烛三炷香,糕点瓜果龛前放——这种贡品一摆几千年,我看那神仙也罢、神山也罢,怕是早就腻味了。”
“就是!”李参谋心有灵犀,一下子明白刘参谋的意思,亦附和道,“如果各路神仙仍然喜好这一口,为何过去从不见他们救民于水火?难道神仙还没有感恩之心吗?绝不可能!唯一的解释是,神仙们定是嫌贡品单调,却又顾及面子不好发作,于是便对人间苦难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所以我们不能墨守陈规,得革新一下。”刘参谋道。
二人如此这般一唱一和,孙悟满不免有些心动,“上帝未必喜欢烟酒。”
“难说!”刘参谋道,“人得道而成仙,未必连这点喜好也修得一干二净。”
“上帝是西方的神仙,我们不管。”李参谋道。
“你这种想法就不对了。”刘参谋笑道,“现在凡间都全球一体化了,我想仙界更应如此,那还分什么东方西方!说不定眼下上帝和玉帝正在开G2峰会呢。”
“管他G2,G3还是Gn。”李参谋笑道,“我们供好神山就得了。”
刘参谋道,“既然我们是有心祭神,何不一揽子全捎上,也省得无意间开罪了某路伸仙。”
“莫非神仙也患红眼病不成?”李参谋大不以为然。
刘参谋口若悬河,“混沌之初,人神杂居,无所谓天地。后来神仙们撇下人类上了天,却难保不带走人间的红眼病毒!”
“难道几样贡品还会引发诸神之战不成?”李参谋嗤道。
“难说!”......
刘李二位参谋故弄玄虚,一时斗得唾沫飞溅。
孙悟满想老子也就误将玉帝说成上帝,犯得着你们如此较真吗?却也听着新鲜,便没有打断。可二人忘了正事越扯越远,他便失去了兴致,却还是强忍住没有发作。眼见忙着斗嘴的李参谋把车开得歪歪斜斜,晃得他头昏眼花,孙悟满终于忍不住了,拉住扶手一声暴喝:“都给我住嘴!”
刘李二位参谋立刻噤声。孙悟满大手一挥,恼道:“两路神仙一道供!”
李参谋得令忙将车掉头,一路寻着来到一颇上档次的通宵夜店。三人窝在车里商量了半天,揣摩着这东方神仙喜欢什么,西方神仙又偏爱哪些。刘李二位参谋更是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孙悟满听得实在累了,便撇下两个参谋直奔店里,思谋着这神仙既是两条腿走路,胃口也该与人差不了多少,于是糅合东西方人的口味在店里挑了起来。待刘李二位参谋歇了口水跟进店里,柜台上已是琳琅满目:大熊猫两条,雪茄两盒;五粮液两瓶,XO两瓶;面包两袋,方便面两桶......
一见全是吃的东西,李参谋献言道:“要不给神仙们再来点jīng神食粮?”
“那你说该供点什么jīng神食粮?”孙悟满没好气问。
“我看书里画里那神仙不是打坐就是念经,想是枯燥得很,不如给他们送去一台彩电或电脑耍耍。”李参谋道。
刘参谋微微颔首:“是该考虑一下神仙们酒足饭饱后的娱乐生活。”
“就不知道九天之外可否收得到信号。”李参谋担心道。
二人一唱一和,说得是有鼻子有眼,孙悟满不觉又好气又好笑:“要不,我再买颗原子弹上玉皇山放放?”
一听三人出语癫狂,又见孙悟满光着一只脚,夜店老板足是吓得不轻,刚待三人出门,便撵着脚后跟想关店门。
孙悟满见状一脚横了进去,对老板声sè俱厉道:“莫非你卖给我的是假货?”
夜店老板忙赌咒发誓:“如果有假,天打五雷轰!”
“那为什么我们一转身你就关门?”孙悟满眼神充满怀疑。
“你都要放原子弹了,我还呆在店里等死啊?”夜店老板惶然之下竟不失幽默。
孙悟满闻言快意大笑,抽脚转身扬长而去......
清风微拂,月光皎洁。黎明前的越城尤显沉寂。
在毗邻天湖光影斑驳的林荫大道上,一辆豪车步履凝重徐徐前行,纵夜sè幽谧,亦难掩其夺人贵气。
近神情更怯!
车里,对神山满怀敬畏与虔诚之心的孙悟满见玉皇山高大的黑影越来越近,不觉正襟危坐,神情凝重得近乎滑稽。
及至玉皇山庄,大门口栅门紧闭。李参谋把车子歇在路边,示意刘参谋去叫门卫开门。
刘参谋下车走到门口朝门卫室探了探,里面空无一人。便折回来对孙悟满道:“得等等,门卫走开了。”
“等什么等!”孙悟满厉声道,“车子就停这里,我们翻进去。”
“这样不好吧?”李参谋忐忑道。
“有什么不好?这庄子都是老子盖的!”孙悟满不由分说下车,大摇大摆向门口晃去。李参谋和刘参谋忙拎了两袋贡品撵上去。
钢栅门不高,也就八十公分许。三人不费吹灰之力翻过去,迅速消失在黑幕之中。
恰此时,躲在里间打盹的门卫被钢栅门的响动惊醒,拍着嘴巴走了出来。见门口无事,正yù继续偷睡,似又不放心,便调出监控看了看。这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刚才有三个歹徒潜进了玉皇山庄!
门卫一惊之下,瞌睡飞到九霄云外。未及细想,赶紧拨了直通派出所的电话。未几,便见玉皇山庄门口jǐng灯闪烁。
孙悟满三人趁着夜sè摸到玉皇山脚,有条不紊摆下一干贡品后正yù祭山,忽见有数只雪亮的手电光柱朝这边探来,刘参谋笑道:“把我们当贼了。”
李参谋语气不无幸灾乐祸:“我说栅门不能翻吧。”
“就翻了!能把老子怎么样?”孙悟满对祭山被搅尤是恼火。
一语未了,三四道手电光柱已然近前。门卫一见孙悟满三人就兴奋地叫了起来:“就他们!”另一保安见地上摊了不少高档烟酒,亦惊呼:“哇,偷了不少东西!”
孙悟满一听这话气得不行,欺身上前,夺过保安手中的电筒一甩老远。
“这小偷太嚣张了!得给他铐起来!”门卫义愤填膺地大叫,说着便要对孙悟满动手。
“你活得不耐烦了!”站在孙悟满身边的刘参谋倏地跨前一步,抬手闪电般手朝门卫脸上抽去。但闻“啪”地一声爆响,门卫“哎哟”一声,立刻跌翻在地。
四位接jǐng而来的jǐng察何曾见过如此嚣张的窃贼,不觉大感意外。又见孙悟满三人此前既不逃跑,此刻脸上更是毫无惧sè,想是其中或有蹊跷,便你看我、我看你地没有动手,更没有听门卫指挥掏出手铐。不过,他们也没有完全打消对三人的怀疑,因为地上毕竟摊了一堆来历不明的高档烟酒,更有甚者——三人中,年纪长者竟光了一只脚!
“跟我们走一趟吧。”似是首领的jǐng察冲孙悟满三人挥手严厉道。
“叫你们局长来!”孙悟满随手睡下五粮液和XO的酒瓶一屁股坐了,冲jǐng察首领冷冷道。
“你算老几,敢劳我们局长大驾。”另一愣头青jǐng察脸露不屑,嗤地冷笑起来。
“我不算老几,但我现在可以叫你们范市长来你信不信?”孙悟满一边盯着愣头青jǐng察连声冷笑,一边朝刘参谋伸手。刘参谋会意,忙从裤袋里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不准打电话!”腮帮子肿起来的门卫气急败坏yù夺刘参谋的手机,却被jǐng察首领一把拉住,“让他打。”门卫急得跺脚大叫,“他想通知同伙!”
“我的同伙是你们范市长!”孙悟满边拨电话边冲门卫怪笑。
四个jǐng察见孙悟满一副旁若无人的架势,想此人定有些来头,也不敢造次,便静观孙悟满打电话。另两个山庄保安则躲在jǐng察身后面面相觑。
孙悟满拨通范市长的电话,索xìng揿了免提键。不一会儿,手机里说话声响起,四个jǐng察立刻怔住了——那声音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局长的顶头上司、越城的行政一把手、人称“铁面判官”的范市长范仲离!
但闻范市长语气惺忪,似远未睡醒:“谁啊?”
“怎么,刚捐钱没几天你就忘了我?”孙悟满故作气冲冲道。
“哦,原来是光脚财神!”电话里,范市长语气欣喜,“脚痛好点了吗?”
“都被你的手下当贼了,还哪能好!”孙悟满瞅着四个jǐng察笑。
范市长云山雾罩,忙问怎么回事。孙悟满便如此这般一番解释。范市长听完惊讶道:“你深更半夜跑到玉皇山干什么?”
对坚定的无神论者岂能说实话!孙悟满眼珠一转,搪塞道:“哎,好端端的一座山被我弄垮一大片,想想心里就不是滋味。刚好昨晚来越城办点事,顺道进来看一看。”
“看来你还有一点悔过之心。”范市长笑着要孙悟满把电话递给管事的jǐng察。
jǐng察首领接过手机走到一边,收了免提贴上耳朵,嗯哦不断、点头连连一通后,回来将手机客气地还给孙悟满,笑道:“在山上最好不要抽烟。”说完,示意手下走人。
走去老远,门卫仍回头望了孙悟满愤愤不平:“便宜他了!”
“便宜你了!”jǐng察首领训斥门卫,“你知道他谁吗——全省首富孙悟满!这玉皇山庄就是他建的。说到底,你这饭碗还他给的——你竟说他是贼!我看哪,你挨一巴掌算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他翻了钢栅门!”门卫捂了肿痛的腮帮子忿忿道。
“你翻自家的窗户也犯法吗?”jǐng察首领反问门卫。......
好端端的祭山被搅,孙悟满大为扫兴,待jǐng察一干人走后,胡乱冲玉皇山作了几个揖,便要抬脚走人。
刘参谋道:“这贡品得藏在山上。”
“为什么?”李参谋不解。
刘参谋笑道:“放在这里,只怕到时候神仙没有享受到,倒让刚才那门卫和保安捡了便宜。”说着便收了一干贡品蛰进山里。
李参谋赶紧帮忙。二人如此几个来回,总算折腾完了。
孙悟满煞是满意刘参谋办事周全,尤其是刚才扇门卫那一巴掌,脆嘣嘣的让他心里现在仍感到异常舒坦,便问刘参谋手有没有受伤。刘参谋笑答怎么可能。孙悟满道:“刚才那么用劲,怎么会没受伤!这样吧,回去后我给你十万营养费,好好养养手。”
李参谋煞是眼红,忙问:“那我呢?”
你刚才干什么去了!孙悟满非常不满地瞪了李参谋一眼,恶声道:“等你什么时候替我挡了子弹,我再送你一件防弹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