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换位
傍晚黄昏的时限,若非当真是要务缠身,以蜀道行的脚力赶来公开亭,应当是毫无问题。不过目睹九幽笃定非常的模样,剑子仙迹虽对蜀道行十分信赖,言辞更是掷地有声,亦不免感到少许不对劲。
又是两个时辰无声消磨,仍是不见蜀道行踪影。眼见着天色将暗,众人终于忍不住议论起来。而在叶口月人方面,多次受到他人奚落,九幽终知言多必失的道理。
在与阴阳师、邱霍蛉叶等人仔细商量之后,九幽抬头一看天色,随即面朝中央三先天所在之处,故作大方地冷笑建议道:“时辰将至,本幽皇敬你三人一份薄面,蜀道行若是来不了,再给正道一个机会亦无不可。最后这一战,乃是邪帝武痴之争的结束,武痴传人又非只有蜀道行一人,除了方才已然出战之人以外,你等大可再派一员强将出战。”
“这……”
武痴传人除了蜀道行以外,修为最高的便是箫中剑,但人在傲峰离此甚远。剑君又从不承认自身身份,而剩余的其他传人更非是九幽的对手。九幽此举以退为进,中原之人若是执意不肯,反倒显得恃强无理。
闻人然与卧江子面面相觑,九幽的意思明显要将自己排除在外。不过九幽的条件不算为难,却是不大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往剑子仙迹的方向望去,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决定。
时间分秒流逝,人群嘈杂不休。蜀道行不该未至,但事实如此,剑子仙迹白眉紧蹙思量片刻,亦唯有回身,征询道:“诸位谁愿出战?”
剩余的武痴传人,航谷风等人虽也是上层高手,但离九幽的层次却还差距不少。加之此战关系甚大,纵使众人内心无惧也须为结果负责考量,并不是那么容易决定人选。
商量许久不得结果,剑君十二恨剑眉一轩便欲上前。然而九幽却将袖袍一挥,漠然问询:“剑君你曾在人前否认武痴传人的身份,此刻若要进场恐怕前后言行矛盾啊。”
“武痴传人并无具体身份,更重精神境界。吾之剑曾受前人之惠,承其经验而精进,出战于理无不可。”
倒不是畏惧剑君十二恨,仅是不愿再生其他变数,以及确保十足的胜算,九幽干脆不搭理剑君,反朝着剑子冷声道:“武痴与邪帝的宿怨,怎容外人插手!正道若是执意违背信诺,三教顶峰何不直接顶替身份,亲自下场确保稳稳得胜?不过到了那时,中原的颜面可就丢得一干二净了!”
“哦,那若出手的是吾呢?”
“来者是谁?”
“云涛三劫解苍生,一笔挥毫天下定。”
风送悠闲声至,九幽惊愕转头一看,惊见一身橙褐隐士装扮之人踏空徐来,手中金黄叶扇缓缓扇动,轻吟诗号落地。
“沐流尘?!”
“正是云涛梦笔。”
面色淡然以应,沐流尘突然现身公开亭,不仅使得阴阳师与极道天权措手不及,更让闻人然摸不着头脑。
所幸并未让闻人然等候多久,沐流尘便已侧过身含笑发问:“闻人兄想必甚是疑惑?”
“三战关乎叶口月人地盘划分,我并不奇怪九幽等势力会暗中做手取利。但是我确实没有想过,最后来的人会是你。”
对蜀道行的个性,哪怕闻人然十分不喜,也必须承认正事之前,他从不会松懈怠慢。但上回传讯之后,蜀道行究竟有没有与沐流尘见过面,闻人然却着实不知,忍不住问道:“你与蜀道行?”
“一个赌约而已。希罗圣教受到攻击,他之妻女性命堪危,蜀道行两头为难,只能让吾代其而来了。”
有些吃不准沐流尘的意思,闻人然语气微沉道:“那你们达成了什么协定?”
沐流尘面色恬淡,却又似怀深意,答非所问道:“他所谓的考验令人不喜。”
“所以……你们给我出了一道难题。”听到这样的答复,闻人然稍一思索登时领会,这对师兄弟相见之后的大致情形。
沐流尘受制于百年不入世之约,除非彻底撕破脸面,抑或得到闻人然允准,绝计无法代蜀道行决战九幽,要得到世人认可更是艰难。
而闻人然当日在沉渊谷怒斥离去,就算蜀道行情感轻易不对外流露,内心也免不了侠道天道与人伦感情的冲突。
听沐流尘之言,恰在此时暗处之人发难,突袭希罗圣教。蜀道行要么施行所谓的大义,弃妻女于不顾,继续那种“貌似正义”的日子。但在有选择的条件下,哪怕与师弟关系不睦,沐流尘的陡然出现,亦就不是那么令人意外了。
不过没等闻人然开口确认,极道天权已忍不住错愕怒气,道:“沐流尘,你此举是为何意?”
“少时抚剑独闲游,披霜卧萍州,随流飘荡,任东西、情休休;”
沐流尘有剑,懂剑,擅剑,却从不在人前用剑。便似胸有雄才大略,在未到时机之前,亦只是隐而不显。
而与蜀道行的这个约定,实质上对他并无太大好处。因为他的交友范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正道放心。
但在相会之后,亲眼见到蜀道行超然的态度,着实使一贯冷静的沐流尘气愤难抑——仅仅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凭什么师傅临终叮嘱,以后万事皆要仰赖于他?一个连家人都故意疏离的蜀道行,又有什么资格自行其是,替沐流尘决定未来一切?
不能明了,自身为什么不如蜀道行?若是当真有过切实比较,败得心甘情愿也就罢了。但凭什么在一切未发生之前,就将一个人的人生早早定下了基调?
所以在意外发生的刹那,捕捉到蜀道行眼中一瞬间的迟疑之后,抑郁满怀的沐流尘,毫不犹豫地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你去救你的妻女,吾来替你赴战。若是你连这点的信任也无,那只能说明你的侠刀,虚伪的让人发笑!”
沐流尘愤懑之下不算高明的字句,足够刺痛当时蜀道行慌乱的心。若是平常,蜀道行或许还可请托末苍云,但在磷菌尚未有解药的现在,他却十分可悲的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执意孤身赴约,妻女不保的侠之刀算什么?但若请求沐流尘去救人,那之前所作所为又算是什么?
因此在大义与私情失衡的瞬间,蜀道行终究还是做了一次,不算违背本心的决定。但哪怕是这样的一个决定,却同样将沐流尘推上了风口浪尖……
鹅黄剑穗垂落剑柄,手指沿剑背慢移而过,沐流尘从容闲适之色缓褪,似有所感道:“今越期颐按白首,兜墨洗清秋,从头细书,自挥洒、意悠悠。”
“你要站在他们那一边?沐流尘,你认为正道会信任你吗?!”
沐流尘微微一笑道:“好友极道天权。云涛梦笔世外散人一名,何时需要世人的认可?”
“那你当年谋求武痴绝式又是为了什么?”极道天权意外不解追问道。
“呵,你从来都不了解,我争取武痴绝式是为了什么。所以直至今日,云涛梦笔一生挚友,也不过只有四无君与王隐,再无其他任何一人。”
似自嘲又似颇为无奈,沐流尘摇了摇头,接着面露与无可奈何大为矛盾的坚定之色,语气万分复杂地决然说道:“今日这一争,吾只为吾自己一人。那便是是向师尊证明一件事,吐出一句憋在内心许久,大逆不道的话——‘他走之前呀,老眼昏花看错了人’!”
双面虚实难解的身份,总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接受。纵使闻人然并没有向多人吐露过内幕,但沐流尘自曝与极道天权等人熟识,仍然引起不小非议。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剑子仙迹却是出乎预料,全无半分迟疑之色,作为表率首先开口说道:“吾相信蜀道行,所以希望阁下莫要让众人失望。”
“嗯……”
不想剑子认可得这般爽快,沐流尘不由微一怔神。然而此刻,剑子仙迹却已将话头转向了闻人然,道:“当日之事是闻人然你与沐流尘所定,是否允准这一战之约便在于你了。”
“你这是在做甩手掌柜?”
剑子仙迹拂尘一扫,摇头道:“错了,是剑子对蜀道行一向信赖。”
“那我为什么不乐意?反正三战不是我定的,如果沐兄把苦境山河拱手送人,也不需要我来背锅嘛。再说了,叶口月人和邪能境,有坐稳苦境江山的实力吗?”
虽然他有认人不明的前科,但连剑子都能这样直接认可的话……闻人然忽觉刻意的谨慎,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曾完全吸收邪帝黑虫的九幽,和强行修炼五诀合一的沐流尘之间,加之两人经验之差,胜数当在五五之分。而武痴注重精神涵养,沐流尘的真心假意,将在这一战内尽现人前。
心思转瞬既定,闻人然一扬手道:“九幽实力绝非泛泛,沐兄小心了。”
“请。”
ps:布丁应该还是一版造型,个人偏好……二版的戾气好重。
第二十六章 迷心豁然
意外之敌,四目相交,眼见沐流尘稳然站定,九幽先向阴阳师淡看一眼,却见两人皆无十分把握,只得按住浮动心思,迈步而上肃容以对。
直面过蜀道行的侠刀,九幽并无多少胜算。而在对上沐流尘之时,又觉另类的深沉莫测。然而自恃强横根基,亦无太多忌惮,九幽冷面轻叱,厉引邪煌之气,掌启终决。
剑负于背不轻用,重掌将临刹那,沐流尘身似燕穿柳梢,飘然暂避浑厚掌劲,空中陡一转身气化行云流雨,剑如雨幕绵密斜去,是与他人不一的独特剑武!
不同于剑君将人字诀融入己身,格外注重对剑纯粹之执着。
沐流尘的剑武别有一分独特气质。而在这份悠闲自适之中,又带有志难伸的郁气难平。因此,沐流尘的人字诀所蕴不屈锐气,便似一点寒芒先到,剑如游龙奔驰,凌厉反击九幽。
离蜀道行的境界有不少距离,却也远超三先座甚多……坚定不移的一剑入目,九幽方知小觑了沐流尘。
心变招变,九幽一掌不中,迅改出招走势,邪魅摘雷手灵活应对,伸出双指欲夹剑身。奈何沐流尘身法有如游云无定,九幽一时难以占得上风。
见得场中焦灼之景,卧江子手中箬叶扇一顿,忧心道:“沐流尘有多少胜算?”
“不大好说……”
按理来讲,九幽纵然未能收集完整黑虫遗功,根基也要胜过沐流尘一筹。但沐流尘之智慧应变,却是远非九幽可比。
脑中稍一思量,闻人然认真而肯定地答复道:“不过这一战的胜负,只取决于沐流尘的心境。他若有意助吾方一臂,那九幽便绝计无法轻易取胜。”
应答间,但见九幽掌心邪芒挥洒,血色邪流呼啸不止。沐流尘犹显自如,宛若一团幽浮光影,总在准确的时机,脱出九幽气劲笼罩范围。
连续避过数次九幽强招,沐流尘倏尔停下脚步,浑身气蒸有如云霞蔚变,万丈云波轰然而起,浩瀚一击反取九幽心口而去。
方才之言并无作假,沐流尘确未想过以后便与正道一途,而他之出招路数,亦藏合其作风的算计针对。
除了与蜀道行同级之间,云泥境界之差而败。九幽对敌之时,行招之间颇多借势压人,亦是缺乏灵活应变。而九幽的短处,正是沐流尘的优点。
沐流尘一招使出,公开亭仿若云波飘渺之境。九幽明明能够清晰见得沐流尘人影何在,然而招中气息却是无处不在,难料劲力来路。
秀眉一紧,九幽霍然定下心神,冷笑一声再催邪功,无差别的幽幻九玄掌翻飞瞬发,朝着四周速送而去,破除迷蒙云雾,再转手邪帝绝式轰然而出,
“天毁俱绝。”
邪帝之式奇威赫赫,天生恶感锥心,沐流尘收剑挥毫,妙笔有如刀点灵睛,武痴之式顺势以对!
“天绝俱灭!”
武痴邪帝恩怨绵延至今,终有消解之刻。邪流滚滚、清气浩荡,相互冲击瞬间,登使泥石翻滚如潮,遭到余劲影响,圈里圈外之人纷纷退避。
两名交战之人受力同退,沐流尘微挫的脚步,在九幽驻足的刹那强自止步不动。
拂尘轻荡扫却余劲,雪色道袍不染半分泥垢,剑子仙迹紧视内中不放,轻咦道:“论内力高下,沐流尘仍是稍逊九幽。”
“不过汝对侠刀之信赖,应当并未生错。”
“沐流尘是个聪明人。”
剑子仙迹轻笑一声道,“沐流尘虽然受伤,但九幽的弱点,瞒不过佛剑与龙宿你,自然亦逃不脱当事人之慧眼。”
紫龙扇莫名一停,疏楼龙宿龙眸微转,似有些危险地说道:“吾三人同进同退,剑子汝光吹捧佛剑与吾,似是不大够意思。”
“有吗?那一定是龙宿你听错。吾是造福好友,将建善得功的好事谦让于你们。佛剑,你以为然否?”
“嗯……”
“不须佛剑开口,汝之用意便是——剑子不沾风尘,却送吾两人入地狱。呵,司马昭之心一目了然啊。”
恍若忽视掉了龙宿之言,剑子仙迹转首又朝场间望去,意有所指地感慨道:“只是不知今日过后,蜀道行与沐流尘能否冰释前嫌。”
“哦,听汝之言反而使吾好奇……”
带着些隐晦不清的深意,疏楼龙宿琥珀色的眸子波光湛湛,问:“剑子,若是有朝一日,吾亦如沐流尘一般,汝又会做出何种选择?”
“咳……自然是期待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力挽武林颓澜于既倒啰。”
疏楼龙宿摇头不信道:“汝这是言不由衷。”
“好友,剑子仙迹信任你更胜旁人呀。”
耳闻莫名之问,剑子仙迹白眉一紧,旋即将心底涌起的少许不安压下,复又望向招来式往的两人,道:“此战过后,关于嗜血者之乱,亦该加紧处理了。”
声方落,公开亭前了怨证己之战,已至白热之境。然而九幽先前一记硬拼带给沐流尘内伤,所得到的少许胜势,潜移默化间已然不再明显。
武痴绝式区别于邪帝之招,最明显的特征不在于威力差别,而是联招的加成之效。
九幽纵得邪帝遗功,然而习武至今不过一年半载,武道经验运用远逊沐流尘,胜势犹难稳占。
久战不耐,求胜心切一狠,九幽运气出体,邪流悬顶,翻覆如涛,凝聚邪刀之形,九层邪功刀影脱手,欲诛沐流尘于一击!
方才强拼暗伤在身,然而一为了解对手深浅不得不为,更是为了证明己身并非不如蜀道行,沐流尘自尊不允,强行抑止内伤,不容己身露出半分败象。
紧随其后,沐流尘长毫笔墨当空挥洒,人、玄、地三诀融合为一,武痴浩然清圣之气冲天而起,九幽纵以“御刀·九邪流”相对,却是惊觉早先优势荡然无存。九层邪刀虚影,纵是一层胜过一层,仍被三诀合一之式,尽数抵消于无!
“该说是我小看了武痴绝式联手之力,还是九幽的实力出乎我预料呢?”
同立一处,卧江子耳闻闻人然自语,略作思索答道:“缳莺公主根基已符合一方之霸所必须,只是经验境界远远不足。但沐流尘可一招抵消邪帝遗威,思及早先苍白奇子所言,智流座能为当真不容小觑。”
沐流尘在原剧之中和蜀道行死斗之时,早就被磷菌弄得精神失常了。以武痴绝式对心境的高要求,就算是仓促速成的五诀合一,亦不可能发挥出全部威力。
而今沐流尘神智如常,能有更好的表现不算意外,但也令闻人然有些苦恼发愁:“问题是,咱摸不清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信任他么?”
“我信任他,但是我怕由于早先之故,别人不愿信任他。而沐流尘的自尊心很强,若是因此行差踏错,那就太过可惜了。”
卧江子摇头一笑道:“那闻人兄的意思,你是不信任我喽?”
“卧江子,这话题是怎么转换的?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有些先入为主的影响,总是难以驱离脑海。闻人然皱眉道:“归根到底,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
“王隐不也同样受到过质疑?一个人走上歧路,可以不屑于庸俗冷眼,但却不该全盘怪罪善意的警示。”
“嗯……这是沐流尘曾经犯下的错,他今日来此恐怕也有这点因素的影响。”
虽然看不惯蜀道行在沐流尘面前的姿态。但闻人然也不得不承认:原剧之中的沐流尘,确实不该将一切的责任,推到蜀道行身上。
没有一个人该为另外一个人的人生负责。说到底,蜀道行将理想境况当做当然发展,沐流尘将盲目报复视作私心证明罢了。在沐流尘将愤恨付诸于行动的同时,也相当于重复了蜀道行一样的不该之错。
只是当下沐流尘脑子是正常的。要厘清他真正的想法,以沐流尘与四无君伯仲之间的智慧,闻人然自觉甚是困难……
不过对此情况,卧江子却是个明眼人,见得闻人然困惑神色,当即提醒道:“闻人兄与他人相交,甚少思虑过多。而今对于沐流尘,闻人兄是否谨慎太过?”
“你有建议?”印象先入为主很难剥离,闻人然觉得听听别人的意见,或许不错。
“闻人然曾有一名好友,与素贤人乃是同梯?”
卧江子仅是莫名一问,闻人然却是瞬间领会了其用意。嗯……这不就和当年素老奸、炸毛谈的冲突是一会事嘛!
虽然明知道素还真是躺着也中枪,但是在比较过危险度和作风之后,闻人然还是偏帮了谈无欲。而今沐流尘与蜀道行之间实则亦然,就看自己有没有当初的果决罢了。
真的是自作聪明,反而忽略了最简单的答案。闻人然了结一桩心事,顿感轻松地拍了拍手,忽又像是吃了大亏一样恨恨道:“你这么一说当年我还真傻,凭什么替素还真到灭境带孩子。他又没替我带女儿,这亏吃大了都!”
“素贤人他……”卧江子哭笑不得。
“他从莲花里种出来了?就算他被种出来,这话我也不怕当着他的面说。”闻人然无所谓地答道。
“咳,罢了。”
言多必失,说不定以后还要沾水湿鞋……卧江子聚睛凝视决战终招,口锋一转道:“到最后了。”
“唔,九幽要败,虽然不过是一毫之差。”
闻人然话音方落,但见两人当空极招初遇,黄昏之刻烟沙飞扬更若遮天蔽日,气浪呼啸将中心众人震退百丈,催上极致的九绝噬天邪,仍是不敌沐流尘五诀合一之招。
一口鲜红洒落长空,九幽急速坠地,砸出数丈深坑,无声站定。虽是不愿承认,但自尊傲气不肯,九幽沉默半晌,终于咬着银牙厉声道:“众人随吾离开!”
叶口月人灰头土脸离开了公开亭,阴阳师与极道天权却是凝视着闭目不言的沐流尘半刻,方才冷笑而去。
不明就里的中原群雄正自欢呼,闻人然见着沐流尘一动不动,陡然发觉不妙,提步上前聚气一探,输入神源之气道:“你伤的比九幽要重。”
“下次再相遇,不会还是今日的结果。”重咳呕红方止,沐流尘纳气调息,自信答道。
闻人然故作惊讶貌:“哎哟,中原人根本不信任你,你哪有下次的机会?”
“横玉声中吹满地,好枝长恨无人寄。可惜,可叹呀……”
纵得一胜有所感悟,却无志得意满而喜,亦不似空洞茫然生怒。一腔复杂无人叙,拭去唇边血渍,沐流尘有意玩笑道。
“世俗眼光大可不去理会,能否有劳闻人兄送吾回不染凡尘?”
第二十七章 神魔不许!
“甘心了吗?”
“怎样才该算是甘心?”
处理好内伤的沐流尘,靠着河岸听着水流潺潺绕耳,出神地眺望着天际层云,良久后才唏嘘作答:“险胜一个九幽而已……但与蜀道行之间的差距,却明显得令吾倍觉刺目。”
“总好过一步行差丢了性命。”
“你还是喜欢先将结果摆在面前,令吾不得不正视。”
微作沉默旋即释然一笑,清辉月色照耀下的沐流尘,目光更显清亮,忽而改口问道:“吾本以为你们会更加关注蜀道行安危,不想你竟然并未赶赴希罗圣教。”
“九幽他们不耍诈,我也得防备着别人,中原人可没那么傻。你觉得希罗圣教会一点防备都没有?”
考虑到屈世途和青衣宫主好事未成,闻人然自然不会丝毫安排都没有。因此在事先的准备下,就算没有蜀道行援手,希罗圣教非是嗜血者或者暗处敌人的对手,但要保留元气脱逃应当无太大问题。
摇头反问又解释了一句,闻人然接着说道:“不过有人送信给蜀道行,倒是让我看清了邪能境与叶口月人,他们压根就没有停战的打算。”
“谁又会在离成功仅剩一步之时放弃?”
这一次要是沐流尘与阴阳师同阵线,闻人然不否认会有一定程度的棘手。不过早先的安排应当足够,闻人然同样不虞局势发展到最糟糕的程度。
心里面整理了一下说辞,闻人然偏过头道:“是啊,所以为了防止他们以后坏事,阴阳师被我设法暂时削了三层灵力,哪怕他对法术的钻研远超世上大多数人,但我最后一剑之中的小小伎俩,可是耗费了我一身灵力。而要将之化解,并不需要独特的解法,要么靠时间消磨……”
“要么在阴阳师灵力充沛的情况下,自行将之冲破解除?”
闻人然点了点头道:“极道天权武修不错,法术就差了太远。而灭轮回虽然精通术法邪能,根基却又及不上咱们的层次。”
“呵,小伎俩?此种异术,却是使吾不由自主联想到,当年星灵之力破除封灵岛河洛大阵。而河洛术法又克邪能,纵然阴阳师对此道颇有研究,但在灵力不足的情况下要解此异术,当亦非是一时可成。”
“舒石公毕竟是我长辈。”
“嗯……但你此举彻底得罪阴阳师,明面上他不会与你为难,但日后报复恐怕不可避免。”
得罪阴阳师那是自然,但闻人然自觉,总不能一直任由阴阳师占便宜,当下耸肩答道:“你不也同样得罪了极道天权他们?”
“吾与你不同。三战之约,以阴阳师的城府眼界,早就能够看出不利败象。因此九幽败阵并不意外,而吾在他们眼内,仍然具有一定利用的价值。”
“可是你们之间的关系,总归不如早先融洽。”
沐流尘既然将其中利弊剖析直言,闻人然一时倒不怕他会再与极道天权合作。
而思考阴阳师可能带来的危害……闻人然想了想答道:“对阴阳师而言,灵力充沛的重要性,更胜过他之功力。如今阴阳师实力暂不完整,他之宿敌地狱人形师将成致命威胁,目前应当没那个精力分神他顾。”
“哦?”
之前的两战虽未能从头至尾旁观,但听闻人然说完之后,沐流尘纷乱思绪片刻清晰理顺,长眉一轩道:“有机会却不杀阴阳师,看来你们是遇上棘手的难题了?”
“杀他不是不能,不过之前场面上做了不大好看。而要诛杀阴阳师,我必然要复出一定的代价。”
有些不算秘密的事隐瞒了也无意义,而沐流尘伤势未愈的前提下更须谨慎处置,闻人然颔首应道,“说到麻烦……嗜血者将起的祸劫,目前尚不至于蔓延至不染凡尘。不过你现在受伤未愈,万一因为某些缘故碰上西蒙和禔摩,切记当心提防尸毒不可与之缠战。”
“你是指阴阳师?”
沐流尘的智慧绝对不容小看,闻人然道:“必然不是么?你们要么走一条路,而若分道扬镳的话……”
“借刀杀人铲除一个落单的威胁,对他们任何一方都有好处?”沐流尘复杂一笑反问道。
“嗯。”
“唉,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谁挥鞭策驱四运,成败兴歇皆由天。”
明了闻人然话中之意,沐流尘自顾自走到四无君墓旁,追忆感慨轻吟。又静默半晌之后,眉心郁结的一点闷苦随之而去,沐流尘肃了神色淡然应道。
“作为四无君挚友,云涛梦笔纵然不才,也无惧那浑浑世浪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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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亭三战终结,希罗圣教据点,却已陷入火海延烧,触目皆是残败之景。
在对部署亲近之人时,只要不破坏教规,耶黎女神总是温和迁就。而在面对外辱之时,耶黎女神又是一名刚烈不屈的一教之主。
闻人然虽曾捎信知会嗜血者对圣女的觊觎,但耶黎女神斟酌之后却未全盘接受其意见,仅是命令青衣宫主带着殷雷航特等人离开。
剩余两位宫主,罗衣宫主自尊强烈,对嗜血者实力有所轻忽,不肯让耶黎女神孤身应敌;玛衣宫主又十分爱护部署,更欲为手下争取逃生时间,誓死与希罗圣教共存亡。因此本该安全转移的众人,并未如闻人然所想一般尽数安然离去,反而还是对上了被嗜血者同化的鬼王残党。
纵然尚有天章圣儒等几位高手助阵,死斗直到天色转暗之后,行尸走肉围攻不休,嗜血者已然不必隐身日光之下偷袭,邪威更是嚣长趋厉,使得希罗圣教人马逐渐不支了。
而在远处密林之中,蜀道行手持侠刀,正与一名浑身银白的俊美青年冷冷对峙。
西式礼服干净整洁,禔摩银杖剑驻地不动,倨傲任性的眸子盯着蜀道行身后的柳湘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与不屑!
禔摩内心对西蒙执着的情感,便似他两人之间的关系一般,乃是相互唯一认可得性命共同体。
因此,替西蒙造就邪之子,禔摩心甘情愿;但若要将柳湘音带回闍城,那便非其所愿了。
暗夜之下,俊秀的容颜看之不清,便似其心一般难以琢磨。之前数招交手占不得胜势,禔摩微怒之后忽而冷下脸来,冰蓝色的眸子倏然一亮,起了一点小小心思。
或许,放任蜀道行带走柳湘音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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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和静谧的琅琊别苑,重回故地的女子,毒患未解的老者,等候着一个不知何时能够回归的人。
奈何东风险恶,又临不速来者。陡然停在面前的马车,散发着一股甜腻华美,洁净却又深藏**的怪异气息,扰了一席清净安宁。
卜魄游魂车止在不远处,末苍云功力虽被抑制,直感犹觉从内心涌起的极端惶恐惊惧。
未过多时,忽见公爵希恩步调优雅,走到柳千韵面前三丈停步,弯腰手按胸前致意道:“尊敬的柳夫人,吾皇西蒙邀请您前往闍城作客。”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希恩停步并不是因为不能再进,而是刀者手按墨刀柄。心知来者非善,一身血斑的末苍云,狂色隐隐受激将发。
眼见见对方冷容相向,维特全不动怒自矜一笑道:“阁下请勿动怒,吾等并无恶意,只是请柳夫人作客而已。”
“这句话,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察觉对方笑容之下的威胁杀机,末苍云当即侧身对着柳千韵道:“此地有我,你快离开找寻蜀道行!”
“末苍云你……”
“莫要拖累!”
强行冲破功力封印,磷菌影响之下,更使战意狂燃。趁着理智未去的刹那,末苍云将柳千韵一掌飘然送出琅琊别苑,随即墨刀催上至极,霞苍拨浪一刀挥洒凌云意,为求开辟生路!
末苍云的刀法算得上上,但见得冒犯之意的希恩,心凛正色却又像是不以为意,双手搭上血琴即欲破招。
“唉……”
就在一声淡淡地叹息之后,希恩动作一滞欠身行礼不闪不避,任由墨刀刀气穿身而过。但见一阵血肉挪移之后,希恩伤势竟已恢复如初!
“古墓得不到满足;天堂容不下真相;”
声调低沉而有磁性,带着俯瞰人间一切的高傲。暗调的华丽,镶金的稠黑。邪月暗影,车门缓开,冷俊王者踏上地面。
“地狱管不住狂傲,人间止不了卑微。”
字字句句敲在心头,末苍云顿感强大压迫,苍海拨云踪,一刀万千影,直剖而去。
白净的手指轻按帽檐,嘴角若有若无的淡笑,浅露嗜血之皇的自信从容。至高闍城黑皇首露真容,便是不容亵渎的威严!
刀影弥天盖地而至,西蒙恍若未见直面提靴迈步,末苍云却感胸前已被一道血指洞穿,生机隐隐而逝。
云散命消,亡者含悲,更含担忧不舍。闍城之皇淡定不改,一身洁净有如全未出手,语气疏离又似温暖,淡淡吐出最后一句念辞。
“圣界,因吾而诞生——”
第二十八章 危险与不危险
“柳千韵被西蒙抓……走了?”
问句尾音顿了又扬,闻人然脑中想着《嗜血年纪》中所记情形,先是疑惑旋即又觉仍在意料之中,朝着捎信而来的剑子仙迹问:“仙长你与蜀道行关系最亲近,他自己准备怎么办?”
“人活世界情字总是难为,当务之急自然是救人为要。”
“怎么救?”闻人然追问道。
白眉下的眸子微转,剑子仙迹像是有些意外,确认似地定视反问:“你也不认识前往闍城的路径?”
“我怎么会知道?”
目不转睛盯着白衫道者,闻人然沉默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郑重回答,“听茶理王讲,闍城处于特异空间之中,要进去必须有人带路。冰城封印开解不久,我尚未得闲前往一探,具体通道确实不清楚。”
“唔,若是如此,事情就麻烦了。”
剑子仙迹十分了解蜀道行,就算他再能忍耐克制,但老友亡于嗜血者之手,妻子又被西蒙掳去,至此也绝不可能继续置身事外。但如今闍城内部布置不明,侠刀纵然武力超群,孤身闯关的话,亦是凶多吉少之局。
“那也未必。”
闻人然很清楚剑子在担心什么,转念又想到自己与茶理王有关沙罗与魔龙祭天的约定,心思一动道:“当下叶口月人与邪能境战鼓暂息,几天后我恰有需要与茶理王一会,是否要我陪你走一趟?”
“嗯……”
莫名觉得对方有些不怀好意,但思来又觉闻人然没陷害的理由。剑子仙迹稍一斟酌,意有所指地问道:“情形紧急,能否提前约见?”
“找他请教当然没有问题,不过茶理王最近恐怕没工夫去闍城作客。”
“嗯……那吾就期待时机来临之刻了。”
白缎随风轻飘,剑子仙迹耳闻回答略作思索,便已心下了然话外之意。
不过云外人救世之心拳拳,虽偶尔会拉几位朋友落水,剑子仙迹倒也无惧浊浪袭身,当即淡笑摇头:“公开亭一会之后,佛剑已启程前往西佛国,遗憾不能共襄盛举。”
尚摸不清疏楼龙宿所持之立场,闻人然右拳向内一点胸口,道:“咳,哪怕只劳三教顶峰一人压阵,我这心呀都踏实的多。”
“耶~”
杯中茶是上品,然而剑子仙迹此番饮来,总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是滋味,持杯之手缓缓轻放下来,白眉一轩咂舌道:“这种熟悉的感觉莫名让吾心慌,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说明数来数往之后,咱们交情不生疏了,这是好事嘛。”
像是一点都没听出剑子的意思,闻人然含笑坦然作答:“曾听龙首提及,豁然之境不沾红尘俗物,干净地连吸血的蚊子都饿死在仙长枕边了?这么一想,在下要学得果然还有很多。”
“哎呀,交情归交情。你非道门修行者,吾道实不值你效仿。”
“哪有,杜一苇可是心心念念推荐我向您学习呢。”
哈,真是一个合以吐槽的好对手……
暗地感慨着,剑子仙迹细思又觉蜀道行的私事,确实不宜打扰疏楼龙宿,遂定下心思微微颔首,背上神之逸品一声剑吟,叹道:“看来此番古尘,是非得出鞘不可了。”
“我倒是希望用不上你出手。”
言归正传,闻人然亦不遮掩拖延,当即便将魔龙祭天的事,详细地说给了剑子仙迹了解。而离约定之期尚有数日,剑子仙迹明白蜀道行绝不会干等下去,忧心不放亦未久留,定了时间便匆匆离开。
公开亭三战了结,九幽自负稳稳扎根苦境,与魔龙祭天之间的虚与委蛇,也算是到了尽头。北川炼的身份无法继续隐瞒,而与几个意识能力者间,无论是擒捉吞噬还是合作,都须魔龙祭天抓紧处置。
因此,就算闻人然不找寻魔龙祭天,魔龙祭天也必然急于找上茶理王。
人去多时,石亭之内茶水尚温,闻人然靠着桌边手托着下颌,有些出神地思考着来日可能面临的敌人。
魔龙祭天之前伪装北川炼所为,旨在挑起叶口月人、邪能境等势力与中原的冲突,造成大量伤亡从而暗中牟利。而他与西蒙应当已然存在一定的合作,替其他人取下面具的真心假意必须慎重考量。至于其他的变数,似乎都不是那么容易处理的样子……
“魔龙祭天怎么就不能像鬼王棺一样,老老实实被封印呢。”闻人然稍有些烦闷地念叨出声,不知何时亭外已是细雨蒙蒙。
方处理完六庭馆公务的楚君仪回到家,见了闻人然一个人闷声不动,裙幅褶褶如紫月华光,流泻华美雅致,穿过花园来到闻人然身边端庄落座,温婉问道:“又有难处?”
“难处?武林上的麻烦,动脑磨嘴皮子之后,最后还不是得靠手头本事见真章?这样的难处,都不算难处。”
有些困乏地把凳子往老婆身边挪了挪并排坐着,闻人然收回心思用意不明地答道:“只是这一次,我有点区分不清谁是主要敌人,谁是次要敌人了。”
“主要与次要……那便是说,汝已经明白谁敌谁友了?”
“话是这么讲没错。”
闻人然转过身又换了个姿势面对面,拉过楚君仪一只手双掌合覆后放在自己腿上,想了想说道:“不过除了魔龙祭天以外,该先行解决的‘敌人’,我都没法出手对付。而在嗜血者那一方面,又还没紧急到必须寸步不放的地步。”
“借口……汝究竟是在和我谈正事,还是意图得寸进尺?”莹白如玉的手使力也抽不出来,明白闻人然压根没有严肃的意思,楚君仪不由微嗔道。
“我哪有?只是有你陪着,我就不觉得烦了。而且家里面又没外人,咱们这只是普通人拉家常的标准姿势嘛。”
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模样,闻人然提起两带一的三只手,悬在两人胸口之间晃了晃,笑着矢口否认道:“所以夫人你就不用太注重那些细节啦。”
“呵。”
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亲密对谈,楚君仪假意含恼地苦笑摇了摇头,便遂了闻人然的意,接着有些奇怪地问道:“清苒呢?”
“秀心啊……这下是真的有正事要和你说了。”闻人然面色倏转凝重。
“嗯?”
要对付楚君仪与闻人然,所能针对的最大弱点当然是孩子。而《嗜血年纪》提到过的暗算,闻人然更不会随便忘却。纵使情形会有所变化,适当的防备亦是必须。
“为了防止我们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发生料想不到的意外,我觉得得加强对她的保护。”
“汝的意思是要传功予她?”
“那也不必。秀心这么小的年纪,与其让她涉入危险,倒不如让她远离危险。”闻人然摇头答道。
握着的手不由稍一加力,楚君仪秀眉紧蹙道:“意思是又要送她离家?”
“带在我身边算是离家吗?”
“这样如何算是远离危险?”
“越危险,越不危险……”
ps:中阴三剑客重出,忧患深……儒门四锋这是要齐出的节奏啊,不过新剧正道确实不给力,不出人不行。第二片头最后那个,有点像傲笑红尘哎。
第二十九章 双王会
“和爹一起打坏人,你害不害怕?”
日程早定,在和楚君仪协商完之后,闻人然就带着秀心一起去了悠月湖畔安排一切。
“有阿爹保护,我一点都不怕。”
从杜一苇专门开辟出的空间望外,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翻阅典籍的茶理王,闻人清苒拽了拽闻人然的袖子,抬头小声地反问道:“那个很矮的爷爷也要帮我们的忙么?”
“问这个问题,是担心他没有自保的能力?”
“嗯。”
茶理王当下尚未恢复血堡教父之姿,落在别人之眼确实显得弱不禁风。而为了瞒过魔龙祭天的双眼,也只能暂时委屈茶理王保持五短身材了。
而为了安全考量,闻人然虽很想将孩子拜托别人看顾,但嗜血者之后强敌太多,求人终究不如求己。再则,世上又哪有那么多朋友闲来无事?
与其将危险推给他人,倒不如亲自保护更加安全,顺带还能增长孩子阅历经验,日后真遇上危险也不至于手忙脚乱、方寸尽失。
心里面这样想着,闻人然就半蹲下身,认真说道:“呐,这就是爹要教你的第一课,不要被眼前所见误导了自己的判断。”
秀心低下头想了想,会意睁大了眼睛,不大相信地问:“那个爷爷其实很厉害?”
“慢慢看下去就知道了。”
言辞上的指点,总不如亲身经验来的直接更有效率。将翠黛颦取出放在女儿手心,闻人然道:“待会秋筠会在这陪你,一般来说应该不会发生意外。但是如果有坏人来的话,记住要保护好自己哦,”
“秀心明白的。”
“还有……”
闻人然话没说完,幽暗空间之外倏尔传来深沉之声,却是魔龙祭天带着孤影几人来到。
意识能力者齐汇,连不想知会的变裔天邪,都被魔龙祭天拉了过来。知晓时间不多,闻人然干脆长话短说:“总而言之,秀心你牢牢记住,除了爹以外,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你。”
“杜一苇伯伯呢?”
小孩子终归只是个小孩子,闻人然低声道:“忘了阿爹刚才说什么了么?”
“……不要让眼前所见误导了判断?”
“对,在阿爹来到你身边之前,除非你能确认真人无误,否则千万得小心任何一个所见之人。”
声落事起,空间外,暗室中,就在面具将取之刻,变裔天邪、孤影与魔龙祭天,忽觉仿若落入云端,所见竟是美梦将成之景象。
修为超过其余四人甚多,更兼老奸巨猾,魔龙祭天最快发觉不对,深吸一口气抬头高声吟啸,意识异能迅破幻境,双指凝聚量子刀流撒手而去,直剖杀向镜玄宗。
五行明镜反射刀芒,镜玄宗抵挡同时,转瞬又觉外围竟有大批行尸包围而来,不由惊怒出声:“你果然如蓝英所说一般不怀好意!”
“呵,果然?”
一丝也无被拆穿的尴尬,右颊血红龙鳞更显狰狞,魔龙祭天理直气壮伸手一指道:“镜玄宗,嗜血者会在吾方解开面具的时候前来攻击,很超出大家预料吗?倒是南柯补梦你之举动令吾迷惑,究竟是谁在此刻要吾性命?”
“北川府主,不,魔龙祭天咱们又见面了。”
曾经暗中意识交锋,魔龙祭天对杜一苇并不陌生,听见熟悉的声音,当即冷笑道:“原来是杜一苇你这只老狐狸。”
“好说,好说。”
与蓝英共同从暗走出,杜一苇含笑道:“对你刚才的答复,吾尚有一问不解。意识能力者五人对嗜血者确有一定威胁不假,但你们若无一人与嗜血者勾连,嗜血者又怎会知道约见的地点是悠月湖?”
在与九幽翻脸之后,魔龙祭天本想要利用除了孤影以外,其它三人的计划有了一定的改变。见得杜一苇咄咄逼人,魔龙祭天干脆亦不遮掩,冷笑不止道:“哈,本想再留你两人活一段时日,如今看来只能作为口粮了。”
“何必假惺惺,这一次就未想过让你活着离开此地。”
北川炼的身份被拆穿之后,南柯补梦几人又闻得恶言,自不会如当初一般,无事高高挂起置身事外。
镜玄宗性情直率,当即取下面具,怒视着魔龙祭天道:“想要吞噬吾两人能力,也得看你是否有那份本事!”
“啧,你们两人竟早与茶理王联系,倒是出乎吾之预料。”
眼见着镜玄宗与南柯补梦两人早解封印,魔龙祭天心思一沉却仍不觉危机,朝着神色阴晴不定的变裔天邪道:“他们早就串联一气,变裔天邪,要解开封印,你只有与我合作。”
“我凭什么信任你?”
“信任吗?”变裔天邪狡诈成性,对双方皆怀忌惮。然而外围行尸靠拢,对变裔天邪来说时间不容久拖。
魔龙祭天深知此点,故作让步道:“由你擒下茶理王,我来对付他们几人,如何?”
“嗯,好!”
抓一个无害的茶理王作为条件,对变裔天邪来说不算困难。双方一拍即合,变裔天邪绿鳞蛟尾横扫,身影窜动卷向茶理王。
一旁孤影,因不曾取下面具当下求存为先,影之界铺成拉开,转眼便将附近染成无边黑幕,困战蓝英之剑。
剩余魔龙祭天孤身面对三名高手,却是一反常态未露半分凝重。但闻空间中传来血琴拉响,希恩等嗜血者进入场中了。
“南柯补梦,我来对付外围行尸,这人有劳你解决。”
身吾怠慢意,镜玄宗手中灵境亳光闪烁窜至一旁,五行明镜催动妙法,将低级嗜血之人隔绝在外。南柯补梦虽觉事态不妙,但思己方尚有奥援未出,更知非是求退之刻,当下全力施展补梦异术,与希恩缠斗一处。
四周嗜血魔人潮涌而来,驱之不绝,魔龙祭天心思稍定,三分诡笑面朝杜一苇,语露讥嘲道:“这种安排就要杀我,你未免天真了。”
“哎呀,谁知道你在西蒙面前有面子大过天公老爷,能请来一堆无用的炮灰呢?”常与剑子仙迹抬杠,杜一苇的临阵幽默,更暗藏着反讽之意。
“呵,你们恐怕低估了茶理王对西蒙而言的重要性。时间越久,你们生机越少!”
老神在在地与杜一苇两相对视,仿佛谁也不曾出手,但魔龙祭天与杜一苇之间的意识角力早已开始,更在无声无息中攀上白热之境。
然而就在杜一苇稍显下风之刻,忽闻两声凄厉惨嚎,使得魔龙祭天内心咯噔,不由停手注目。
“孤影!”
雪衫雪刀破影界,魔龙祭天转首惊见,雪鸦斩杀孤影之景。然而更未意外者,却是变裔天邪如遭重击,身似败革抛出数十丈远,场中正见威武雄壮中年,意气风发而立。
黑色皮衣,血色气场,白发张扬,恢复教主姿态的茶理王,轻飘一掌将变裔天邪打成重伤,脸朝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虚空,叉腰雷吼道:“一尾小龙就想对付本教父,西蒙你越活越倒退了。”
“教父之前,西蒙总该有所礼让。”
“哦,那不如直接让闍城纳入血堡统治如何?”
地狱妖火由掌心激窜而起,血堡教父此刻,是一反早先猥琐行径的雷厉风行,凌厉杀招直取闍皇西蒙。
蝙蝠虚影幢幢,银杖剑插下挡在西蒙身前三丈,不让烈焰再进半步。虽对西蒙带回一个女人颇有不满,冰爵禔摩对西蒙的忠心,却是不容任何一人亵渎!
越是温和越是平静,便意味着西蒙越是恼怒。茶理王强势的言辞,触及了西蒙的底线。然而西蒙的礼仪表情,仍是一如既往地无可挑剔:“势力地盘如何划分,一切只待教父前往闍城商议。”
“你会有这么好说话?当本教父是傻的吗?”
“唉,你是族中长辈,吾纵是闍城一脉之主,亦须敬你三分薄面。”
西蒙俊秀的双眉一掀,像是洁癖作祟,对死人污秽十分厌恶,掏出一块白色手绢扔下遮住,方才满意地温和笑道:“教父几位好友,常年在吾城作客乐不思蜀。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与教父分享他们的乐趣。教父若是愿意,何不与吾同行?”
“你在威胁我?”
西蒙神色不紧不慢,答道:“教父若是不愿,本皇自有耐心等待。不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教父之友也该是时候离开闍城了。”
听出平静下的危险,茶理王怒眉一扬道:“你!”
“哦,对了。驱魔人是吾方死敌,这五人又是当年封印闍城的罪魁祸首。同为嗜血一脉,自该连枝同气,不如这两人就请教父解决如何?”
第三十章 他
与西蒙以外表的谦逊优雅,掩饰内心的冷酷**不同,茶理王是个实在的重情重义之辈。
然而,自从全族共祭出不畏日阳的王者西蒙,闍城一脉统领嗜血者以来,对其余各系均是采取高压政策。纵然茶理王自甘退避舍弃教父之位,西蒙也未放下进逼。
更重要者,为了解码突破嗜血极限,取得《宁暗血辩》造就邪之子,西蒙更是不会放任茶理王在外,擒拿刑讯茶理王故人亦成必然。
因此,在闻人然对其成述完利弊,以及救治沙罗所必须,商议达成了某些后续协定之后,一直不愿重拾过去的茶理王,终究还是放下了坚持,恢复了血堡教父的身份。
体内嗜血因子恢复活化,之前风趣好谈话的茶理王,如今作风却是变得霸气十足,不畏不惧冷嘲道:“要请我去你的闍城作客,也得看西蒙你的破教堂,能否容得下我这尊大神!”
“嗯,看来教父是不愿随本皇同行了?”
“哈,等本教父抓住你身边这只兔儿爷,我倒要看你放不放人!”
茶理王直白讥讽入耳,顿使冰爵恼羞成怒。禔摩素来不是一个擅长掩饰内心所想之人,被茶理王这般藐视,更是情感被剖人前的羞愤,霎时怒上眉梢,触地银杖光华一闪,便见尖薄锐利的西洋刺剑快攻而至!
“王对王,有你这个老二插手的份吗?!”
嘴下不容情,起手更挟霹雳之威。嗜血者除了近似不死之身,速度亦是致胜关键,面对银光电闪杀到,茶理王粗壮手臂横胸一阻,竟是不逊分毫,禔摩无能再进半分。
力道微微受挫,禔摩一击并未得手,剑路愈转凶险诡快。然而无论剑影如何迅疾,茶理王仅出九成以挡,仍有闲暇分神他顾:“再不拿真本事,西蒙你这位得力下属,恐怕就留不下性命了。”
“手下不懂事,却还不需教父管教。”
禔摩的实力略微逊色茶理王,以西蒙与魔龙祭天的眼光,自然看得分明。然而雪鸦斩杀孤影,却使两人更知对方尚有强援在侧。加之杜一苇亦非善茬,要尽快铲除南柯补梦和镜玄宗等异能者,更须谨慎应对。
何况西蒙与禔摩两人,皆可暂舍俊美面容,再度激发嗜血因子,丑化形貌而使实力更上层楼,一时倒也无惧禔摩被茶理王击败。
相视饱含深意一笑,西蒙杀意内敛,指尖倏现一团黑火,鬼魅气息若有若无,却又仿佛凶险异常,温和笑道:“一直避而不见,便是中原人的待客之道?”
血炎凭空焚燃化作两道,缓慢延烧向暗夜虚空,宛若带有凝滞周围时空的独特力量,明明见着了却如定身躲避不过,唯有以己身实力正面相抗。
闻人然心忖雪鸦既已露面,再蔽身在暗亦无太大意义,再则西蒙所发暗红血焰非同小可,为了避免早早暴露女儿的位置,当下双指一并剑意自发,一气化二削劈闍皇血炎。
“恶客上门,没关门放狗,已经够客气了。”看着刚刚消散的血焰,化作黑色蝠影飞回西蒙五指转瞬如初,闻人然心下微沉地走出,嘴上却仍是半点不饶人。
“何须剑道争锋?千人指,万人封,可问江湖鼎峰;三尺秋水尘不染,天下无双。”
与此同时,魔龙祭天又闻背后超然诗号声响。剑子仙迹意在示警,旋即古尘铿然鸣驰而出,道门真气化作纷纷剑影,初招一探魔龙具体深浅。
“指杀千流。”早对三先天倍加关注,魔龙祭天惊见来人,顿时眉现森寒意。
剑光如雪练,飘逸凌厉不减,当即五指内聚,尽显本性残戾,意识之能凝若实体,无惧皓白剑光来袭。
熟料剑子却似早有准备,淡然一笑,右手拂尘缠住古尘剑柄轻轻一荡一甩,剑影纷纷之招顿改走路,更藏一道金色霞芒分袭周围行尸。本不易被诛杀之低级嗜血人,在金剑之前却如无物般一触即溃,眨眼已然清出大片空地。
魔龙祭天见状不免惊怒呼喊出声:“剑子仙迹!”
白色道袍底下是十足腹黑的心思,小金剑完工稳稳降在手掌,古尘犹然横空不落直指魔龙祭天,剑子仙迹轻咳一声道:“哎呀,本想北川府主曾从我处借走小金剑会有所防备,一时忘了收手,真是抱歉、抱歉!要不咱们从新来过?”
魔龙祭天嘴角微微抽搐,对剑子仙迹颇怀忌惮,倒也并无几分畏惧,当即冷笑以应:“在闍皇面前自曝金剑之能,道门顶峰就不怕走不出悠月湖么?”
“啧,我这口小金剑,对付不了闍城圣堂之主,屠一两尾魔龙仍然绰绰有余,便不劳阁下操烦了。”听出魔龙祭天威胁揭短之意,偏偏吃什么都不吃口头上的亏,剑子仙迹摇了摇头,自信潇洒作答。
“三教顶峰,久闻其名了。”
西蒙前些时日因封印初解之故,一直在闍城恢复活化躯体,但并不意味着他对苦境武林发生之事全无了解。
虽被小金剑搅了行尸乱阵之局,不过低等嗜血者召之即来,以西蒙冷酷的真实心思,完全未将起放在心上。且将这笔账暗暗记下,西蒙犹是一副华贵从容的模样,淡声询问道:“另外两位人呢?”
“或许随后便至,或许要务繁忙,闍皇敢一赌吗?”
“呵,缓兵之计对吾可是无用。当下的局面,吾,禔摩、魔龙祭天算是一方,但敌友关系的变化,谁又能说清道明呢?”
见西蒙望茶理王看去,眸中深意毫不掩饰,剑子仙迹却是拂尘一扬,故意朝魔龙祭天一指,道:“意思是,原本的朋友可能变成敌人?嗯,魔龙祭天原本亦是五人之一,逃不过闍皇兔死狗烹亦是必然。”
“那也未必,像魔龙祭天这样能屈能伸的‘真英雄’,说不准就甘心放下身段,加入嗜血者了呢?”
嘴皮子损人这种事,闻人然做起来那是轻车熟路,当即附和道:“到时候闍皇有禔摩做左臂,又有魔龙当右膀。如今中原失去素还真和一页书两大支柱,嗜血者要取下这苦境江山啊,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神色云淡风轻,剑子仙迹又似责怪,委婉道:“闻人然你这样嘴上不饶人,万一当真有人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偏要去跳墙又该如何?”
“一条虫哪里算得上人,斩了便是!”
见两人旁若无人的嘲讽挑拨,魔龙祭天并不如西蒙习惯于将极端的心情掩饰,哪怕脑中可能已在思索退策,仍是忍不住面露阴森地反口相讥道:“两位口舌争利有何用处?要取我魔龙性命,就凭本事来拿吧!”
“剑子仙长先?”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紧视西蒙不放,这个时候就不讲什么客套。疑问乃是陈述的口吻,一言方落,闻人然并指再凝真气,融合云中海清圣正气,一剑势扫黑暗邪氛。
眼见寒光疾掠入目,西蒙纵是艺高胆大,亦不由首露慎重。手指轻点帽檐,黑暗皇者人似鬼魅不见,不出兵刃,单以拳脚应对剑指,澎湃邪力如潮汹涌,缓慢吞噬清圣之力。
“中原正道的实力,吾亦有一试的兴趣。”
真力互斗半刻僵持,闻人然倏然再催佛极舍利,至纯圣气灌注右臂,与源源不绝的邪能相互抵消,道:“我们这边还有杜一苇在,西蒙你们那又还剩谁呢?”
“闍城的实力深不见底,岂是你能预料?”
完美的面容,磁性的笑声,西蒙单手轻招,又是一批行尸出现,更增数名大公名爵。骤然围拢而来的群敌,顿时使得镜玄宗应接不暇,杜一苇亦须插手相助了。
“唉,这个侯、那个爵的,我连名字都记不住,闍皇手下就没其他的能人了么?”
仿佛有些遗憾于闍城的实力,闻人然感叹之声方落,指尖剑气霎时勃发,西蒙受力同催暗焰。
双方之速均是当世少有,晃眼间已是数多来回。久战虽是不下,西蒙已觉对方实力不俗,意欲一招定胜负。
嗜血者之皇自恃不死身难破,生受闻人然一剑贯体,旋即右手捏爪,尽显与华贵雅逸相悖的残暴凶狞,尖锐利爪狠抓对方心口。
明白西蒙乃欲将毒素灌入自己体内,闻人然不闪不退,指尖剑气就在点中西蒙胸腔之刻临机而收,反手削向西蒙右肩而去。
近身酣斗,是凶险之争,更是胆气之决!
危险交锋一瞬,西蒙心为伤敌,竟而不顾断臂可能,无视剑指将手臂齐根而断,仍有一指擦裂衣衫,削过闻人然右臂皮肉。
皇者断臂而退,笑容却是优雅依旧,断臂之处一阵暗能涌动,眨眼便已生长如初,西蒙道:“吾可自断一臂,你也能断一臂么?”
“这点嗜血毒素,能有什么用呢?”
早年就曾钻研过医道之剑,而自五剑大成之后,操纵体内血液流动,自然更是举重若轻。
闻人然满不在乎地运动真力,连着衣服削去一层皮肉,闻人然五指按住伤口,神源之力汇神农百草术,加之特异金身助力,三管齐下祛除毒素,麻痹之感霎时消退。
不过见得伤处连血液都尚未流淌太多,便已凝固结痂。知晓自己还是或多或上受了波旬功体影响……
闻人然苦恼同时,暗处倏来无声无息一刀,暗红色的刀芒由水而发,拦腰快斩如电!
血红面具獠牙狰狞,月刑者蓄意必中之一刀,谁知竟被闻人然恰到好处截下。
平静的不似面对意外之杀,闻人然面色冰冷道:“很毒辣的刀,只是可惜我一直防备着你,真是对不起了。”
一击不中,依旧不放,月刑者语气低沉道:“你果然如他所言一般,早就知道我会来?难怪他会劝我最好不要轻易动手。不过有嗜血王者在此,你又能有多少逃出升天的机会?”
“他,是哪个他呢?”
第三十一章 退敌
血色鬼面之下的表情说不出得狠戾,亮红的双眼杀意昭然,黑衣隐在夜色之下更显虚实。月刑者一问方落,握刀出手全无迟疑,偏向暗杀狠毒的刀式尽展,熟悉的路数却见另外一种莫测之威!
大致确认猜测非虚,闻人然略感棘手,须臾又心下大定。先前皮肉伤影响甚微,闻人然专剑运掌,虚转其实消弱刀上劲力,真元再催顿使杀刀停步。
平常状态下,月刑者实力尚不及刀无极。一招初交深浅有底,闻人然回头道:“西蒙,你不觉得你们少了个人吗?”
“冷艳色……哈,声东击西之计?”
脑中稍一转念,西蒙顿时了然对方所图究竟为何,却是仍旧不改微笑之色:“闻人然,嗜血者远超人类的独占欲你明白吗?”
“我不清楚,也不想明白。不过你强行掳走别人妻子,还杀了蜀道行挚友,肯定不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事情。这种虚假的高贵,真是颓靡的可怕。”
无论西蒙举止如何优雅温和、待人接物又是怎样谦逊有礼,但他骨子里仍是不容他人质疑的**霸道。
所以嗜血之皇的那套歪理,闻人然全无了解的兴趣,径直说道:“现在,要么你留下来和我们继续死磕,要么赶紧回去看牢你的未来霸业,自己选吧。”
“真是十分为难的选择啊。”
貌似无奈地摇了摇头,闍城黑皇倏然疾动,利爪抓向蓝英。与此同时,月刑者亦身法速展,反身扑向秀心所在之处,乃欲擒拿威胁。
不允摇摆的思量摆在面前,闻人然心知西蒙乃为给予众人下马威,立即传音雪鸦抽身相助,随即身影一晃后发先至,天浪贯右强拍向月刑者胸膛。
不过对方似乎另有依仗,竟是去势不减刀破暗幕。月刑者人在错身瞬间,受掌厉刀迅发,直直落向楚秀心玉颈。
熟料像是憋了一股气似的,秀心并未如同预料眼露惧色,反而指尖一缕云白烟霞飘荡,掩去三叶萍草独特标记,不似平日乖巧随行,反露出尘飘渺仙态,道留萍踪觑准时机而发!
深知楚秀心年龄尚幼,月刑者本意闻人然纵有防备,小女童亦无法对己造成伤害。然而刚柔并进之式入目,竟觉一丝微弱先天罡气,方知小看女童实力。
不过刀龙战袍加身,心存亦难伤害己身。月刑者不退反进,持刀速递向前,又见凭空突显莹白手掌持剑一挡,阻住月刑者再犯。
强取之招不成,天浪贯右与道留萍踪加诸一人,纵有刀龙战袍削去泰半掌劲,月刑者犹然免不了退避十丈。
伤势不重,但前胸后背疼痛未消,月刑者深深看了闻人然一眼,道:“你有一个好女儿。”
“对你这个食子魔头而言,有资格谈论儿女吗?!”
双掌加身仅是内伤而退,闻人然霎时明了,月刑者身有刀龙战袍护持,要将他立即斩杀,恐怕此刻并无机会。
“所以你更要看护好她啊。”
余光瞥见西蒙突破雪鸦阻拦一爪重创蓝英,月刑者却亦知晓今日已无灭敌之机,冷冷抛下一句血影一晃便已消失不见。
“不劳你操心。”
顺手将秀心抄在怀里,闻人然身影再转来到蓝英身侧,搭住腕脉一探,紧急施力将嗜血毒素逼入蓝英左手,一丝迟疑也无将之齐肘而断:“杜一苇,为了保住蓝英性命,抱歉了。”
“技不如人,杜一苇你免替我操心。”没等杜一苇开口,蓝英立即说道。
西蒙的可怕真正交过手才会知晓,被他一爪击中半身瞬间麻痹高热难止,若是再完一步,恐怕连壮士断腕的活命之机也无半分。虽然关心老友身前,杜一苇听他所言,也就舒了一口气,微怀忧虑地摇了摇头。
冷静稳重,是西蒙对禔摩的要求期望。闍皇手势一动,禔摩与茶理王之战纵然尚未结束,迟疑一瞬之后不知为何一点畏惧上心,唯有不悦不甘地冷哼退回西蒙身边。
面露淡笑,西蒙道:“闻人然,勉强救一个人要消耗你多少真气?这两次你能幸运地及时中止转化。但若再晚一炷香的时间,你还有这种能力吗?”
“……你有无聊到每次都亲自动手么?”
“呵,嗜血者的转化是一种不可逆的过程,吾会期待我们下一次的再遇。至于魔龙祭天……活下来的人才有合作的价值。”
要带茶理王回闍城,有这几人在场恐怕不能。西蒙深思片刻已然另有腹案,望着茶理王谦和非常道:“教父既已回归,西蒙便在闍城恭候大驾了。当然,为表我方诚意,每隔一日本皇都会亲自在光天化日之下,送一名老教父的故友回归血堡,请。”
“西蒙你!”
将险恶的机心,掩盖在完美仪态与话语之下,不待茶理王怒喝出声,闍城黑皇便已登上马车,潇洒离开悠月湖。茶理王愠怒难解,愤然挥洒一片地狱烈焰,烧向四周未及离开的行尸。
魔龙祭天虽对西蒙举动深感不满,但也明了自身本是意识能力者之一,西蒙若是全盘信任才是有鬼,如今还是思索脱身之策为上!
右颊龙鳞狰狞一颤,魔龙龙角昂扬,白发纷乱飞舞,竟是全力施为。空中乍现巨大空洞,隐现魔龙幻象虎视眈眈,吞噬剑子浩然道气。
“奇特的意识能力。”
眼见自身真元被其吞噬,剑子仙迹一声轻咦之后,掌中拂尘再转,古尘再化庞大剑化如柱,正是剑之玄!
皓白剑芒转眼将至,魔龙祭天狡猾心思一动,掌催巨大吸力,欲将重创在身的变裔天邪吸至身前,为其争取逃脱时机。
不过,闻人然对此早有防备,剑灵与己双剑并出,暮秋筠碧剑带杀,使得魔龙不得不放弃擒拿爬族凶邪。而闻人然雷剑刚烈,反破空中意识光圈漩涡。
白衣胜雪,道剑通玄,前途无物遮拦,魔龙祭天刚受雷剑反噬,迫不得已再度提气硬挡,仓促之间却是不及剑子道威。
“剑子仙迹,此仇魔龙祭天记下了!”
不知何时,魔龙祭天已将孤影能力吸收,又见影十字暗箭连发不止,重创之下勉力施展影界脱身而去,空中鲜血浇洒,徒留咬牙切齿恨意入心之言。
仿佛命中纠葛宿敌出现,剑子仙迹心头莫名一跳,旋即白眉一挑道:“如今吾被魔龙惦记在心上,以后可要麻烦了。”
“这样都不死算他命大,不过麻烦……明明是魔龙和仙长你有缘啊?”
“吾可是敬谢不敏。方才要是你慢一步出剑,这等天赐良缘本该归你。”
“……剑子你心态真好。”
有些无语地看了看剑子仙迹,闻人然转瞬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蜀道行能不能成功救人。”
“正面交手,蜀道行无惧任何一人,但与西蒙交手定然免不了受伤,而若受伤的话……”
剑子仙迹说着望蓝英看了一眼道,“杜一苇,你之好友情况如何?”
“命是保住了,但是你自己看那截断手。腐化、蓝血、传染,无视护体真元,片刻无救,着实棘手的难题。”杜一苇眉心一紧道。
闻人然点点头续道:“嗜血者转化之法难以中止,要是这一击打在心口的话,这人不变成嗜血者,便是死定的结局。”
“连你也不例外?”
只要是人类基本上就没什么例外,否则也不需要四分之三拼了老命,和西蒙死磕了。
斟酌了片刻,闻人然不大肯定地答道:“我功体比较特殊,很难明说……不过时间拖长了的话,挽回也得付出一定代价。还有嗜血者被改造意识之后,将会完全受令于高等嗜血者。”
“若是西蒙有意传播觑机而作,必对武林人士造成大量杀伤,后果不堪设想。”剑子仙迹道。
“在我面前肆无忌惮讨论嗜血者,真是不给本教父留半点面子!”茶理王在一旁无事,见着几人忧心忡忡,顿时面露不耐道:“喂,闻人小子,本教父要回归血堡了,沙罗人呢?”
“在教父确认血堡无内奸之前,我不能让沙罗涉险。”
“血堡都是我的老部署,你不信任他们,就是不信任我!”
回归教父本性之后,茶理王强硬地与早先浑然不似一人,但也并非无智之人,想了想说道:“不过道理不错,有些事情我必须先与西蒙解决,之后再去寻你也行。”
“我明白,另外,小心红寅。”
第三十二章 夜谈
提醒茶理王留心防备红寅,倒不是红寅的实力有多么出众。概因作为敌人,嗜血者的人品如何并不怎么重要,但红寅的低劣卑鄙也算是独一份。
不过当下对闻人然最为紧要者,还是设法铲除月刑者。无论他与刀无极究竟是什么关系,拂樱斋主两个副体都能随便杀,足以说明不用在意月刑者若死,是否会危害到刀无极的安危。
在与茶理王分别之后,一路默然凝思着将来一切的闻人然,面色少见的阴沉,连带着秀心也只是把脑袋靠在他肩上,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
之前因为《嗜血年纪》的缘故,剑子仙迹早对月刑者的身份有所好奇,不由低声问道:“观你面色阴郁,似是另有心事?”
“道长是想起那邪龙了?”
“然也。”
见闻人然并不讳言的模样,剑子仙迹颔首又道:“听你两人战中所言,之前应当已是熟识?”
“熟识也得分敌人和朋友……很不幸,因为某些不能详说的原因,他这次恐怕是下定决心要除掉我了。”
下定决心……意思是之前那人有过机会,却未对闻人然下狠手。道者深邃的眸光浅露若有所思,思量了片刻宽慰道:“今日对他而言,本是杀你的大好时机。此番无功而返,只要不是轻心大意,你之安危应是无虞。”
“承仙长吉言。”
一个月刑者闻人然还不放在心上,就算是有刀龙战袍在身,但它之唯一破漏闻人然早已了然于心。真正难以揣测者,该是炽焰赤麟和疏楼龙宿的态度。
若是炽焰赤麟那还好说,但要真是疏楼龙宿的话……闻人然停下脚步侧过身面朝着剑子仙迹,正色道:“敢问剑子,上回你有意追查之事可有结果?”
“目前还不算太坏……”
在看过《嗜血年纪》之后,双方可能的关注对象,其实彼此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各自有各自的一点私心,两人都不急着主动去戳破而已。
当下尚不是日后共应神州灾劫,同进同退全无嫌隙的三教顶峰。
作为挚友知交,剑子仙迹对疏楼龙宿确是无条件的信任。但在是朋友的同时,两人亦是惺惺相惜的对手。而若站在对手的立场上,自然会留下一份不能明言的底线。
耳闻闻人然之问,剑子仙迹白眉一抖,仿佛略感棘手道:“你这无端一问,令吾日后行动如履薄冰了。”
“有那么夸张么?”闻人然摇头不信。
剑子仙迹的智慧,绝不仅是用在幽默调侃的小道之上。实际上,原剧中剑子早就对龙宿有了怀疑,只是因为过于看重这份情谊,从没想过龙宿甫出手,便出乎预料地重创了傲笑红尘,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导致双方无奈走上极端。
不过提到傲笑红尘,闻人然也不免有些发愁。若是月刑者真的找上疏楼龙宿合作,就算傲笑红尘禁招解禁,似乎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大的样子……
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闻人然还不想和疏楼龙宿闹僵,所以这事只能拜托剑子仙迹留心了。
如此一想,闻人然当下口锋一转,接着问道:“对了,仙长你对傲笑红尘的心结有何看法?”
“嗯?”
微有些疑惑闻人然的用意,剑子仙迹还是答道:“在吾看来,当年夕月村之祸仅是一个引子。傲笑红尘为人自律严谨,行动之前必会三思。但他本性刚正直率,容不得阴谋狡计,如此两相冲突,导致郁气沉积不解……”
“正是。家师也曾有言,傲笑行事总是思虑过多,但其本人又非佾云般优柔之性,因此往年面对白云骄霜屡屡相逼,硬是忍到忍无可忍的地步,方才冲冠一怒清算六弦旧怨。”
“咳,所以讲,惹谁也不能惹老实人呀。”
“不错,那今天咱们就谈到这。还请仙长记牢了,莫要让老实人动了真怒,否则势必难以挽回……”
不留剑子仙迹追问的时间,闻人然把孩子抱得稳稳的,右手无名指竖在嘴唇前,笑了笑分道而去:“我女儿睡着了,咱们来日再会。”
深夜旷野,独留道者仙姿独立,飘然出尘,漆黑夜色更增白衣无垢洁净之彩,浓稠暗影却是怎样都挥之不去。胸怀救世之心的道门顶峰,此刻亦不免肃容显忧,浅浅轻叹了。
“再会……亦是该在豁然之境与他再叙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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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六庭馆与不夜天,都离悠月湖甚远。附近城镇的客栈又打烊的早,闻人然便干脆做了一回坏人,随意挑了一间空房白纸留字贴在了门板上,就准备伺候着亲闺女入睡。
只是才帮秀心脱去鞋袜放在榻上,闻人然刚准备烧点热水的时候,却被一双明亮的眼睛盯着。衣角也被秀心给用力拉住不放:“爹。”
“咦,你之前没睡着啊?”
一点都没有被戳穿的害羞,闻人清苒反而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点点头要求道:“唔,你先坐下来好不好?”
“谁惹我家小姑娘生气了?”
闻人然口中发问靠着边沿坐下,却不防秀心一股脑就钻进怀里,双手拦腰扣住背心,脸颊紧贴着闻人然胸口,闷声不乐地答道:“要对付阿爹的坏人坏死了。”
“不怕,他们打不过爹的呀。”
闻人然心下猜测,女儿大致是头一回见着聚众厮杀被吓到了,连忙轻轻拍着背安抚道:“是不是看到血不舒服了?”
“没有,上次就见过了,我才不怕……可是他们人多好烦!”
虽然心里是有点空空茫茫不见底的难受,闻人清苒还是拗着音调十分委屈道:“阿爹,我们不能不管这种事情吗?”
小孩子闹点情绪实属正常,不过来的快去的也快。
明白秀心只是担心他发生危险,闻人然胸腔里暖意融融的同时,思索了片刻答道:“我也想每天都能闲着,但要是咱们不管的话,沙罗妹妹说不定很快就会死,那样你也愿意吗?”
“沙罗妹妹……”
哼声陡然停住默不作声思考着,忽而把身体团成一团缩进闻人然怀抱里,秀心仰起小脸看着爹亲坚定地说道:“那下次我还要和阿爹一起。”
“你要帮我打坏人?”闻人然摸着秀心秀发反问道。
“嗯。”
把女儿随时带在身边,本就是为了减少被月刑者暗算的机会,闻人然自然不会否定拒绝。不过既然提到了正经事,那就该有端正的态度。
闻人然把秀心扶正坐好,问道:“知不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
“明白啊,阿爹以前说过。对我来说,只要不要学两位师姐,那就算是量力而行了。”闻人清苒脑筋一转点头回应。
金战战和宫紫玄,一个是居家河东狮,一个又眼高手低,自己只是不想秀心长大了染上她们的坏毛病,这可和量力而行没什么关系。
听见女童回答,深感被曲解了愿意的闻人然,顿时神情大窘:“秀心啊,这句话千万不要在你两位师姐面前说。”
“不会啊,这点道理我懂得,秀心最听阿爹的话了。”
见女儿这么乖巧地回话,和刚才懵懂的答复不似出自一人之口。闻人然眉头一紧凝神看去,正见女童灵动双眸中的慧黠之色,佯怒道:“小东西本事不小,会拿话堵我了?”
“才没有!”
“没有是吧?”
手伸到秀心的胳肢窝,闻人然不停挠着痒痒,再问:“这下承不承认?”
“嘿嘿嘿……我这里不怕痒痒。”
好歹修得是道门根基,闻人清苒止不住笑红了脸,喘着气靠在闻人然身上,甜道:“不过阿爹要我承认,我就承认好啦。”
不怕痒还自己笑到喘气……闻人然叹息道:“唉,要是秋筠有你一半机灵,那我就放心多了。”
“秋筠?对了阿爹,之前一直没问,我该叫白衣姐姐,姑姑还是姨呀?”
“……随你愿意……”
又被这三个连续的称呼给囧了一下,闻人然对此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只能岔开话题话题,把女儿按着平躺下:“好了,好了,天都快亮了,小姑奶奶能睡觉了吗?”
“今天晚上阿娘不在,我不要一个人睡里面的被窝了。”
明明秀心小时候一天要睡七八个时辰,现在时间都这么晚了还是一点睡意都看不出来,这算是矫枉过正了么?
见女儿钻进了被子却还没躺下,闻人然先是无奈,接着又有些奇怪地问:“行行行,但是再过两年时间,你就必须单独睡一个房间了,还有什么事吗?”
“阿爹,你看这个……”
“迷达留下的破石头?”
第三十三章 茶凉与决裂
“才不是破石头,是娲皇娘娘赐下的仙缘。”
“娲皇娘娘……我们没去过仙灵地界吧?”
很难把这完整一块的血色玉石,与苦境的女娲结合在一处,闻人然不由琢磨起霹雳这方世界,究竟还和哪方有所联系,总不该是……
没等闻人然确认所想,秀心把血玉从胸前摘下,指尖略一催发特异自然之力,便见血玉倏然放大变成十块晶莹石晶,其中五块更是散发着柔和光彩。
五光十色地分化成水晶,顺时针悬空缓缓转动。见了这种景象,闻人然就算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联想到“佛门必败曲”……不过应该没人会在自己面前念“世事如棋奇中奇,乾坤莫测玄中玄”,顺便追究五剑的灵感由来了。
但这如果真是天晶的话,没道理上面的口诀自己看不到呀?而且为什么会是这种形态?心生困惑难解,闻人然追问道:“秀心,你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唔。”
见闻人然仿佛全然不知情的样子,闻人清苒愣了一下挠了挠脑袋答道:“就是阿爹那段时间研究没有结果给了我之后,有一天晚上做梦就见到了娲皇娘娘了啊。”
“那你怎么没对我提起过?”
“阿爹你又不在家……今天不就和你说了么?”
像是对被冷落在家不大高兴,秀心收去真元十块天晶失力沉甸甸地落在掌中,又复统一化为整体血玉,才接着说道:“里面有十层口诀,娲皇娘娘说天时若至,就将后两层送往仙灵地界。”
苦境有商周延至唐宋的历史,却又仿佛被搅乱成一团浆糊,根本无法作为推敲的依据。苦境女娲的来历神秘无法臆测,仙灵地界能亘古传承其神力不失,世间有天晶遗留却也不算是匪夷所思。
不过既然是十层口诀,那当该是《浑天宝鉴》没跑了,闻人然试探着问道:“白云烟、玫霞荡……血苍穹、玄宇宙?”
“阿爹怎么知道?”
“你爹什么事情不知道?”确认无误之后,闻人然胃疼了一下下,不由思索起女娲梦中通灵传法的用意。
仙灵地界神力传承,以玅筑玄华五百载的寿数,早该将神力圆融一体。
《浑天宝鉴》确是神级武学,但若大致等量比较的话,纵然玅筑玄华境界未至玄宇宙的层次,以其真神传承在身的程度凌驾一般血苍穹的高手,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将《浑天宝鉴》送往仙灵地界,虑及血苍穹涉及生命本源,更多的该是为了延长神女寿限?
不过这也只是闻人然自己的推测,具体如何此刻也无法肯定。而且苦境的水太深,六天之界那几位大神的事,闻人然也不想继续深思下去,以免最后惹火上身。
按下了忐忑心思之后,闻人然道:“秀心啊,只是送口诀,还是要送天晶?”
“娘娘说只送口诀就可以了呀。”
“这样,那日后咱们走一趟就是了。”
离六祸苍龙出关的时间还早,仙灵地界和地狱岛的恩怨多思无益,倒是自家闺女的事更让闻人然上心。
闻人然给秀心掖好了被子,俯下身凑近了嘱咐道:“对了,在练云人出关之前,你尽量少使用你师傅的功夫。”
“哦。”
早就知道练峨眉有强敌未出,又是闻人然再三嘱咐的事,秀心自然不会拒绝:“阿爹,那我要将两部武学一起修炼吗?”
一部登仙、一部近神,不过《浑天宝鉴》乃取自然之力,应当与道家经典并不冲突,闻人然想想便答道:“有阿爹看顾着,你干脆就一起修炼吧。两相比照之下,日后遇见瓶颈,说不准还能有所借鉴。”
“阿爹不需要吗?”
“我就不用了。”
武学修炼到闻人然这个地步,再要改换根底基本上不可能,而且也无改学它门的必要。有那个工夫将《浑天宝鉴》练至大成,闻人然自觉剑道早就登临入道之境,完全没有再修《浑天宝鉴》的必要。
不过《浑天宝鉴》好就好在,若是天赋足够,前几层修炼起来不怎么费时,便能有不俗的威力。
闻人清苒半仙之体资质再高,根基还是需要时间慢慢打磨。若是发挥不出道留萍踪的完全威力,有前几层的《浑天宝鉴》打底,对她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天就亮了。明天我带你去找沙罗,然后一起想办法为她治病。”
秀心拉着被子一头遮住嘴,声音模模糊糊地又问:“沙罗妹妹病治好的话,以后就能随便喝水了吗?”
“是呀。”
温水洗漱整理了一下,闻人然把蜡烛吹灭,走到床边坐下问:“不过秀心啊,这么晚了你还不累?”
“阿爹累了吗?”
“嗯。”
“那……阿爹抱抱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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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染凡尘,凡尘不染。凋敝时节,映目仍是飞花飘絮,橙衫隐士独立溪边,心头莫名含怅,又觉连日少有安宁清净,不由稍感释然。
忽来不善之风,随见粉樱曼舞,沐流尘遐思骤止,眉心微紧回身正视来人。华服在身的阴阳师风采依旧,柔和神色却少有地浅溢杀意,淡笑轻问:“数日不见,道友是否安好?”
“伤躯自是无恙。不过邪之主亲自登门问候,却令云涛梦笔受宠若惊,何不直言来意?”
阴阳师会来不染凡尘,只是意料中的事。沐流尘神色淡然以应,挥手桌上已现凉茶,随即伸手相邀入座。
轻声一笑猜不出心思为何,阴阳师正坐轻啜一口,语露感叹道:“茶是好茶,只可惜凉的不合时宜。”
“这茶,从未至最好,凉便凉了罢。”
“哦,怎样才算是好茶?”
“水一入铫,便需急煮,候有松声,即去盖,以消息其老嫩。蟹眼之后,水有微涛,是为当时;大涛鼎沸,旋至无声,是为过时;过则汤老而香散,决不堪用。”
凉茶滋味低淡,沐流尘解释完毕,首开明言:“便如你我交谊,初时太多试探保留,滚汤过老而失其味。”
“急火猛煮得来的友谊,竟会令聪慧如你这般上心?”
“好茶遇好水,绝妙鲜爽,方能使人回味无穷。”
不久之前,阴阳师尚可捕捉沐流尘眼底的私欲,今日一谈却觉颇为意外,温声不由带讽:“对你而言,名与利当真不值一提?”
“吾不否认吾曾有一展抱负之意,甚至也非是为了所谓之天下大义。但得见叶口月人进退维谷之境遇……阴阳师,难道你认为云涛梦笔会是蠢人?”
收集武痴绝式是乃私心之“利”,但这“利”字却只是为了争“名”所必须。再进一步对沐流尘而言,争“名”又只是为了与蜀道行一较高下。
而今得闻蜀道行私事难了、俗务缠身,沐流尘早先的愤懑郁结自然也就淡了下去,反而是一股荒唐至极的古怪情绪充塞胸腹不去……
今朝阴阳师来到不染凡尘,若无法达成其目的,以后双方必然是敌非友。心底透亮的沐流尘,摇了摇头答道:“名也者,相轧也;智也者,争之器;二者凶器,非所以尽兴也。世道不平,邪主还需慎思而行。”
“慎思是好事……但若因谨小慎微而不思进取,以致丧失取胜良机,岂不亦是得不偿失?”
沐流尘淡黄眉一挑道:“邪主认为你们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既非是同路人,你又何必关心其他?”少见地冷容以对,阴阳师站直注目,猛一扬手道,“但前日所欠,你是否该给出一个交代?”
从容起身,平静对视,手中长扇化作三尺秋水,沐流尘浅笑断言。
“你取不了我的性命,又能要回怎样的交代?”
第三十四章 反戈与旧怨
“嗯……”
深知沐流尘脾性的阴阳师,见其少有的主动,不禁心生狐疑之感。刚提起的右手忽又放下,阴阳师神色凝重道:“你与正道关系并不融洽,闻人然又与嗜血者纠缠难解。纵有王隐为助,又如何与吾一境之力抗衡?”
沐流尘道:“阴阳师,你还是一贯地谨慎隐忍。”
“吾无看轻任何一人的习惯,更何况是被四无君推崇备至的你?”
“呵,承蒙抬爱了。”
“被高看一眼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有可能是性命!”
沐流尘的智与武,均非一般人可比,既非与己一路,便须绝了他两面摇摆的可能。
阴阳师紧视不让的眼,一瞬闪过诸多念头,声落相对默然半晌,却觉沐流尘手中之剑格外刺眼,终是首启战声:“阴阳双极掌。”
“虚藏万象。”
首次交手,双方皆不敢有一点大意。
红月天生高照,阴阳师运动邪功,双极掌首对虚字诀,相交刹那,顿觉手掌落处一空,临机应变却是分毫不慢,左手捻下一根白发,绷直去如无影无声。
轻飘一点寒芒,内里暗蕴无俦之力,眨眼便至面门。沐流尘执剑速递正中发梢,两道雄力绞在一处,细若发丝竟也发出撕拉声响,一分为二射向两边,断树如脆纸。
“剑,高妙精准。”
冷漠轻笑响在耳畔,擒神解鬼丝一击不中,阴阳师强逼再进,阴风泣月掌截阻半途,乃欲正面硬撼。
月下凄风过耳,冷毒之招入目,沐流尘曼妙挥剑,姿态潇洒怡然,面色却已十足凝重,剑武之式**层云,似挟蔽月之能。
真力互冲许久,武痴清圣之气源源不绝,阴阳师邪能受到牵引内息顿觉一挫,然而内伤未愈的沐流尘却已抢先退出三步。
“看来与九幽那一战,你所受之伤着实不轻。”
额生冷汗不止,沐流尘依旧笑道:“彼此彼此,你灵力亦受限制。否则以女体阴阳师的术法之能,双体并出布阵,要困杀云涛梦笔,岂不更是容易?”
“话虽如此,吾既欲杀你,又怎会孤身来到此地?”
沐流尘摇了摇头,求证道:“与中原和谈之约方定,你不可能出动大军,引起正道注目。因此能在此刻助力,又具有一定实力者,当是极道天权与你手下广目、罗修双将?”
“吾一人要铲除你,已有六分胜算,更何况你此刻有伤在身呢?”
“但凭你一人留不下吾。”
阴阳师不置可否道:“那便算不止一人吧。”
“只可惜,另外三人纵然来到此地,也伤不了沐流尘一分一毫。阴阳师,有个人想要见你许久了。”
见沐流尘泰然自若不似作伪,阴阳师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人形师今日来不了。”
“是吾!”
声如洪钟震耳欲聋,不染凡尘地面皓然光华大盛。阴阳师赫然惊见,熟悉又陌生的正一天道法阵迅疾演变,猛然转身正视意外出现的刑天师。
长幡在手,刑天师语气复杂道:“多年未见,今朝再会,竟是这等光景。小师弟你呀,变化得连吾都认不出了!”
“百年不见,师兄筋骨倒是康健如昔。”
再无点滴谈笑之心,阴阳师脸色阴沉似滴水,紧紧瞪视云涛梦笔,怒意将发道:“沐流尘,你之前所作,便是为了让吾在他面前显露真功?”
“是,也不是。云涛梦笔不比闻人然,要取得中原正道信任,一些必要的步骤自不可免。”
上回将沐流尘送回不染凡尘后,闻人然琢磨着不能让重伤未愈的沐流尘孤身一人在此,便留了一份书信荐其前往云中海,想必已是自保有余。只是事情发展至此,似乎有所出入……
说着,沐流尘侧过身朝着刑天师欠身致歉,随即又道:“闻人兄之关照,沐流尘感念在心。但此番之约,并非纯为自保。”
“沐流尘你!”阴阳师先是愕然,眨眼明了其用意,思退同时更露惊容。
“人皆有其弱点,好友四无君败在先手弃子,而道友阴阳师你……最大的长处是忍耐与谨慎,但最大的缺点同样是忍耐与谨慎。”
无视阴阳师怒容,沐流尘长袖一挥,剑化梦笔执于掌,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杀人的心思有多重,准备便会有多充分。但你知晓我有王隐为助,所以其实阴阳师你心底一清二楚,这次诛杀我的几率并不算高。你之目的,一为探明吾未来动向,是否有合作的可能。当然,这是最为次要。”
敛去惊愕之色,阴阳师心知忿怒无用,定下心思轻咦道:“哦,那二呢?”
“若是谈判不成,查明我的伤势,能杀则杀,是为其二;至于第三,此回杀我不能,也可探知当下,我与中原关系关系怎样。如果不染凡尘无一人助力,就等候一个“不算远的时机”,整军而来取我性命,自如探囊取物。”
双方皆是聪明人,意思一点就透,阴阳师狭长双眼半阖,轻一合掌道:“所以,你才决定出其不意,选在这次对付我?”
“劳烦刑天师等候多日。若是此次错失良机,再想请你入局那就难了。”
遭受沐流尘反戈一击,久候犹不见外援来到,又逢刑天师在此,阴阳师登时了然,极道天权等人进不了不染凡尘了。
本欲诛敌反落算计,阴阳师闹思急转,朝着刑天师道:“师兄,你认为你能狠得下心杀我吗?”
“师兄、师弟?哼,这个时候套近乎……本天师的性格,瞒不过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鸡肠子。不过丑话说在头前——是阴阳师的身份,本天师替天行道责无旁贷。要当我的师弟,好,极道天权曾经试探云中海,你偷窃私传云中海道法,给不了合理的解释,也免想完好走出去!”
刑天师直爽豪迈之性,早就对两人啰里啰嗦颇感不耐烦。再则本是外粗里细、公私分明的性子,刑天师要被阴阳师轻飘飘的一句话堵死进路,那也不是钟馗再世的刑天师了!
“今天要么你死,要么自废元功,无你第三条路!”
第三十五章 恩怨了,情不消
偷师私下旁传,在苦境武林绝不是一件能一笑置之的事。何况阴阳师又是邪能境之主,河洛道派的天生对头,险恶用心更是昭然若揭。
眼下不染凡尘,左有沐流尘伺机而作,右有刑天师怒目相视,阴阳师虽对正一天道阵法有所钻研,但要在两人注视下安心破阵,可能着实微乎其微。而邪能术法要在刑天师面前讨得便宜,更是难上加难。
然而纵使阴阳师心知此刻唯有自保为先,但刑天师却不予时间拖延,桃木灵剑金茫炽盛,雷霆一喝,令旗同震,破空降位!
声似虎吼,刑天师木剑一转,八卦卦位之上,虚凝仙象参天,沛然道元发散四野,顿使阴阳师神色急变。
“白舞邪能杀!”
阴阳双册本已融练玄门之术,阴阳师又习有武痴烙骨**,方才侥幸避过河洛灵阵克制。然而总归是冥界之人,阴阳师注定是以邪能术法为根基,面对精湛先天道阵,唯有双袖齐舞抢攻为上。
眼角白练刚柔并进直取刑天师,沐流尘当即挥动梦笔似刀削,天字诀有别常规武痴之式,竟呈殊异玄奥之能。
“天经地纬!”
武痴绝式最验心思觉悟,而对沐流尘而言,根基内力都是次要,亦只欠缺心境一项。哪怕只是堪堪淡看欲障,以沐流尘之卓越天资,从五诀之中明悟个人之式,同样是水到渠成。
天地法度秤于心,梦笔横走竖划,仿若以身为天元,虚空刻出棋盘困截不退。阴阳师白舞邪杀遇阻,更觉梦笔挟天意无从抵挡,如刀斩落,双袖登被削成满目碎布!
“你?”
一招受挫,眨眼又见法阵灵剑将至,阴阳师虽有满腹疑问,亦只得转身再接刑天师之术,奈何早先灵力未曾尽复,对上刑天师这等高手,自是一时疲于应对。
惊疑不定之声入耳,沐流尘首试奇式心有所感,却是默然不答。沐流尘所悟天经地纬,凝己身一点私情,取四无君之谋,聚王隐之义,正合天道之数,仍在“武”字之中。
五诀合一或在威力上犹有过之,此刻沐流尘却觉如刀之笔更贴己意,真气凝练如臂驱使,挥洒收敛存乎一心。
“这才是武痴真意?”
微不可闻一声轻喃,沐流尘浑然忘我,笔锋锐利更胜刀芒,身涌武痴清圣之气,森严阵立封困进退之途,转手梦笔随手改换长剑,三尺秋水青光莹泛,地、人双诀瞬融为一,更使两面受敌的阴阳师相形见绌。
“昔年闲游无益处,白首按剑笔如刀。邪孽焉能长吠日,夷氛定随残雪消。”
明志之言方落,沐流尘旋即举剑向天,再现剑武之能。不染凡尘花草受招,冥冥相生相助,迅疾绝伦迅刺而发!
一剑惊尘瞬息而至,后有云中海秘传相克。人临凶险难解之局,阴阳师不改一界之主沉稳,漠然冷笑声中,但见双体分离。女阴阳师雷鼓震天作响,男阴阳师化弄十三弦急拨,两相加成霎时威上层楼。
绝境两面对敌,阴阳师内心明了,纵有通天之能,此刻亦唯有败退。
因此,阴阳师催动音波先行削弱攻势,紧随其后,阴体斗法阳对剑,红月艳红似滴血,强接余劲冲击忍住伤势,豁出全力一击脱手,邪戮之能冲破剑光道法,破土扬尘分袭两路!
面对浑厚邪能,沐流尘虽是武学另有进益,但早先伤势遭受邪功牵引,终是不支呕红退步而立。
另外一侧,刑天师应之有余,祭法消挡其力。但目的既已达成,阴阳师当机立断,双体复归为一,拭去唇边血渍,压下暗伤,语露深沉道:“刑天师,你两人要取我性命,至少一人必死,何不同时收手?”
“你两位师兄人皆在外,你还想走到哪里?哼,天都没收本天师,凭你行吗?!”
行天师与刑天师关系不睦,天忌和恨刀英雄又得阻击阴阳师外援。加之刑天师内心对自家人甚是关照,本就不愿其他师弟面临手足相残的局面,方才一人在此等候。
“那就无话可谈了,灵能敕命!”
刑天师是怎样的牛脾气,阴阳师心知肚明。被其干脆拒绝之后,阴阳师仿若早有准备,长指截下一节发丝,凭借自身对正一天道术法了解,指尖流光分袭八方阵眼,竟是反借阵势之力,灵力与元功同催至极!
“天行地奉?邪能阴阳?勾念妖使?契走来山!”
皓白道氛之中,骤现一抹浓稠血色不化,重叠的男女之声,分外鬼魅妖惑。血月下的阴阳师,足踏罡步施展极招搏命。
绝杀之术甫露端倪,刑天师突觉神魂受其牵引,登知阴阳师当年便对其他师兄弟存着不利之心,痛心更感急怒:“祭命诅咒,你当年便设法取了吾等生辰与贴身之物?”
“吾本是邪能境之人,就如天师你之前所言,此刻再谈前尘旧情,不闲太迟了吗?”
“你想在战中完成此术,痴心妄想!今日本天师就让你知晓,清理门户不是说假的!”
道门先天术法宗师,硬撼邪能诡术之主。刑天师猛然一拍腰间,黄幡当空飘扬,飞出无数朱砂符箓,圣洁晶莹光华暂解困局。
“妖魔邪术,就想挡住天理昭彰,做梦!”
粗声一吼,刑天师勃然一怒,掌心圣剑光华闪烁。此番不再有天命之阻,全力施为的道家绝学,登显不可思议的奇威。
“金灵圣剑破万邪!”
再无解的术法,未完成之前,都是无用功。刑天师又是火爆脾气,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竟是出乎阴阳师算计,心存以命换命之意。
刹那间,圣剑天威引动雷云密布,轰隆雷霆声中,一道璀璨如金粉的剑柱通天贯地而下,刑天师索性不管邪术如何,只以诛敌为先。
天剑锁定阴阳师,风驰电掣、摧枯拉朽而去,阴阳师施法未成,又逢沐流尘持剑阻截,云波缭绕间,却已再无任何回头之机,唯有强行拼死出手!
“五星入魂?速引元星·咒极斩星!”
红月低垂似将陨,双体豁命强催咒法,逆转五角星芒,虽是力有不逮,至极诅咒阴邪毒辣,仍使刑天师受到反噬,负伤见血。
奈何圣剑如影随形,邪芒遇之有如烈阳雪消,阴阳师未能撑持片刻,便遭金剑穿透心肺,钉向小筑石室。
曾经自负的玄字诀烙骨不死,阴阳师此刻惊觉在清正道元之前宛若无效,刻在骨头上的不死印纹,竟也逐渐瓦解了。
“不用意外,你了解云中海,圣剑对付邪灵鬼体最是有效。而对付你这种五形俱丧的邪人,同样亦然。”
圣剑化尘而去,阴阳师勉力挣扎起身,不由对眼下情境甚感荒谬,苍凉笑问:“那烙骨**呢?”
“自作孽不可活。玄字诀乃属至阴,你本是五回阴之体,练成此奇术水到渠成,却又偏偏故作聪明,强将道术融入邪能,修炼阴阳双极。阴体转修阴阳极,五形俱丧只是祸端自招!”
前尘旧怨剑下将散,刑天师虑及故情心下一软,转身不看阴阳师,解释道:“况且烙骨**乃是先人所留,为防止心怀不轨之辈习练,正一天道自然亦有其破法。只可惜你当年失踪得蹊跷,未有机会得祖师亲传,对此一无所知,却是怨不得人了……”
“呵,如此,如此……吾之终结,竟非是在轰轰烈烈的战场,反是默默无闻而亡吗?”
血月消散,美景不复,非是轻心大意而败,反因思虑周到而衰。一如宏图伟业早夭,空有王者之能,却无王者之运。
掸去胸前一点血污,一盘局尽,阴阳师反露解脱之色,云淡风轻慨叹道:“吾本以为九幽幼稚,今日败亡在前,真是令人倍感唏嘘。”
“你若肯自废元功,随我回云中海请罚,死也无必要。”
“哈哈哈,阴阳师生是邪之主,邪能境一统由我而始,又怎能屈身求饶?”
朗然长笑戛然而止,阴阳师忽又深深望向沐流尘,似要将人铭记脑海,浅叹一声:“兵贵神速,道友你这一手,阴阳师永生难忘!”
“借花献佛,顺水推舟,邪主谬赞。”
半身微躬,沐流尘让至一旁,独留阴阳师一人静立,仰首眺望碧空。隐士离俗居所,观天际云卷云舒,一如往常来去,全无定向,不因个人期冀而变。
夕阳之下,风吹衣袍轻荡,发丝当空纷飞,纵然略显褴褛,一境雄主气态不减,举掌向顶决然而落!
清脆骨裂之声入耳,阴阳师气散力竭,王者穷途末路之景,换来两声惋惜轻叹。
“就凭你手下的人还想支开我,真是笑话。阴阳师,咱们的游戏还没开始啊!”
就在刑天师与沐流尘认为大局已定,背身而去松懈的一瞬间,突见一阵湛蓝蓝雨洒落,气急败坏地卷走阴阳师之躯。
“我讲过,你是我的猎物。你只准死在我的手下,这个游戏除非我赢,谁也不能要你性命!”
第三十六章 禁断血门
“我算是对人形师心服口服了……事情弄到这个地步,我该谢他还记得来此报信,还是骂他起肖发神经?”
血堡旧址建起新城,刚着手处理沙罗体质的闻人然,先前无语送走了病态偏执的人形师,此刻方才没好气地吐槽道:“把阴阳师送到闍城,他怎么不把自己也打包送过去?”
“人家刚才讲了,要继续你追我赶的游戏……”
无缘无故对头多了一名强援,茶理王内心也甚是郁闷,强笑调侃道:“不过阴阳师是一个大男人唉。那个古古怪怪的小白脸,想不到竟然和禔摩一个调调。”
闻人然窘道:“人形师喜欢的应该是阴体女阴阳师。”
“哦,女阴阳师有够美吗?”
“冷艳绝色……”
“身材呢?”
琢磨着话题不对,闻人然赶紧改口:“呸,谁要和你说这个!”
“唉,闻人然你太没情趣,不懂男人的浪漫。”茶理王摇头寂寞道。
闻人然忍不住骂出声:“浪漫个鬼……我说茶理王,你看看血堡占了这么大地盘,你手下却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怎么乐得起来啊?”
“安心,不过是多一个阴阳师而已。有本教父在,他们要摧毁血堡,也非易事。”
“只是多一个阴阳师?”
貌若雄狮般的茶理王,听出闻人然反问声中的无奈,不由眉头一掀道:“如何了?就算阴阳师生前是邪能境之主,听命于嗜血者后自身意志难能保全,又怎样能让邪能境承认其位?”
“问题是极道天权和灭轮回等人没死啊。就算阴阳师现在的身份得不到众长老认可,但你认为他们与嗜血者达成同盟关系会很奇怪?”
不染凡尘一役,广目天与罗修王一伤一死,极道天权倒是小心翼翼退得干脆。当下邪能境邪主之位虽是空悬,却也不会有太长时间。而一旦等邪能境选出新任邪主,与嗜血者联成一气,将成中原棘手难题。
越想越是心烦,闻人然倍感糟心道:“刑天师与沐流尘虽然差点杀了阴阳师,但他两人一个身染诅咒,一个又有伤在身。地狱人形师做事只凭心意,却也不想想造成了多**烦。”
“嗯……这么讲倒也有理。不过被嗜血者同化的人,越是高手,越容易衰弱,武功术法失去神髓的阴阳师,也未必有你想得那样糟糕啦。”茶理王虽感忌惮,却还是硬着一张嘴,死都不承认摇头答道。
“好吧,那咱们退一步再讲。嗜血化的阴阳师,不断卖高手给西蒙,你血堡还有机会保住沙罗?”
不留任何商量余地,闻人然直接做下了决定,“为了以防万一,等治好病我一定要把她带走。”
“虽然和之前说好得不一样,但你坚持的话就随便你啦。”
邪之子与沙罗事关紧要,茶理王目前脾性再怎样蛮横,亦不会在这点上纠缠不清,仔细思考后便改口认可了此事,接着又冷下一张脸,不容争辩道:“话说回头,本教父既然恢复了身份,那就要和西蒙拼到底,你拦也无用!”
“不拦,那你有没有兴趣今晚走一趟?”
“去闍城?”茶理王睁大了眼睛意外反问。
“是呀,再拖下去不过是让你老友死尽,最后还未必能得到《宁暗血辩》,白白便宜了西蒙。与其将《宁暗血辩》拱手让人,倒不如掌握在手中作为交易的筹码,你认为呢?”
茶理王指着闻人然哈哈笑道:“闻人然你这次这么爽快,倒是让本教父惊讶了。好,你敢去闍城嗜血禁地一探,我又怎会不敢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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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枯树,闍城之地迷雾绕眼,难辨进路。乌鸦栖枝惨啼,使人更觉寒意彻骨,两道人影却若未闻,足下更似一片坦途,快不及视穿过外围机关,直奔嗜血者禁地而去。
“奇怪,嗜血者的防备是不是太弱了点?”
“西蒙和禔摩也不在,难道他们都走了?”
闍城之内安静地落针可闻,圣堂之中除了管家维特竟是一个嗜血者都没见到,不由让闻人然和茶理王大感意外。
但是两人来此本是临时起意,西蒙再怎样料敌机先,都不可能算到这一步。当下《宁暗血辩》对沙罗十分重要,两人亦唯有暂时按下困惑,凝神戒备周遭往内速进。
昏暗血色通道诡异的华丽,因血腥而散发恐怖气息。不过嗜血者禁地本就严禁普通嗜血者进入,茶理王反而放下心来,却又莫名皱紧了眉毛,语气沉重道:“闍城守卫巡逻如此空虚,看来他们今天另有行动,西蒙是在打什么主意?”
“反正绝不会是好事。”
深知此行太过安全,便意味着旁人极度危险,闻人然心生一丝不祥预感,却也明白多思无益,只得继续极速前行,随之问道:“我有一事不明,茶理王你明明是血堡教父,为什么会知道闍城禁地之详细?”
“早年嗜血者,并无西蒙一样的独特存在,与外界人类一般,各支脉为了维持内部平衡,自然而然有结盟有敌对,就算强如闍城一系同样亦然。而血堡和闍城曾有结谊,当年闍城全族血祭造就西蒙一人,算来本教父也是西蒙长辈,不然以他强力压服各支的冷酷霸道作风,你认为他真会忌惮我一人?”
“切,之前我差点以为你真是老糊涂了,连自家斤两都拎不清,现在看来还有救。”
茶理王叉腰道:“简单的道理,本教父是老一辈中最博学、最有智慧的一人,你吃得米……喂!闻人然你这是什么眼神?”
“叫这么大声是怕没人听见吗?”
不再搭理发散思维中的茶理王,闻人然干脆闭上了嘴。
甬道虽长终有尽头,半刻钟后,已现涂满不明意义血印的厚重大门,流泻着水流般的暗红光泽横亘在前。
然而静谧的氛围中,赫见一袭华丽黑彩注视巨门。被不速之客打扰,素来喜静的闍皇西蒙,俊秀的容颜一冷,但在发觉来人身份之后,却又瞬息转换温和笑容,彬彬有礼道:“教父不请自来,着实带给本皇巨大惊喜。可惜闍城今日另有行动安排,未能周全招待还请教父谅解。”
“哼,西蒙你不是要解开禁地吗?我今天专程来取《宁暗血辩》,你一人想要拦阻我两人,难啊!”
没想到只有西蒙一个人在禁地,茶理王顿觉灭敌大好时机在目,懒得弯弯绕绕,直接指着禁地血色大门,声若狮吼开口:“有能耐你就开门,本教父奉陪到底。”
“难道两位就不奇怪闍城众人何在吗?”全然不觉危机临身,西蒙轻淡笑问。
茶理王冷笑道:“要么去对付中原人,要么去邪能境抓壮丁。不过这个时候咱们回去也来不及了,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全神贯注解决掉你,闻人然你说是吧。”
“总算说了句中听的……”
此刻婆婆妈妈忧虑无用,人都站在了禁断血门之前,怎么也得把东西拿到手。闻人然点了点头,此刻突然又想起了一个难题,问道:“这门要开好像不容易,嗜血者全族承认得王者,茶理王你行吗?”
被戳中了难处,茶理王英雄气短道:“不过破门而已……一脚下去给它踹个稀巴烂。”
“教父何必急着动怒呢?王者是吗?呵,那就由本皇先行一试罢。”
“你有这么好心?”
完美的笑容无时无刻不挂在脸上,西蒙意味深长道:“就算取出《宁暗血辩》,还需教父共同合作研究。”
“那得看《宁暗血辩》落在谁的手上……”
西蒙中途接话,似问似嘲道:“从何时开始,茶理王你如此热衷于《宁暗血辩》了?”
茶理王神色一变,绕开问题肃容道:“西蒙,本教父从此往后,不会再念旧情。”
“哦?”
无论是势力还是身份,茶理王当下都不足与自身相较。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西蒙的神色却是平静地令人发憷,微微颔首异常认真道。
“今日这句话,教父可要小心铭记。”
第三十七章 邪之刀
古井无波的面容之下,是无法揣测的诡谲心思。西蒙话声方落亦不管旁人所想,自行抬起了右臂平伸出五指,按在禁断血门之上。
刹那间,闍城王脉嗜血禁地,漫天血光大作,暗邪之气流窜不去,倍增阴森恐怖。
然而场间三人皆非弱者,闻人然又对血门有所了解,神色不变地传音茶理王:“我取书,你牵制?”
“好。内中有退魔咒,你是人类虽不受其所限,庞大魔力犹须小心注意。”
厚重血门在西蒙手下浑若无物,分明是认可其共皇之位的景象。心头大凛的茶理王,爽快同意了闻人然的请求,肃声嘱咐一句后,立刻飞身一身扑向西蒙,重拳直捣西蒙后脑。
“教父就如此急躁吗?”
地狱血炎裹带刚风,察觉茶理王不留余地,西蒙却是面露温和淡笑不移不避。但闻铿然巨响声中,乍现尊荣华贵之刀,挡在两人之间半尺之距。
两边甫一接触,茶理王顿感手上一凉,功体竟似隐受其制,狱火一时衰微,不由口呼出声:“邪之刀?”
护手仿若黑蝠翼张,一根细小链条自然垂落,暗黑色彩浓厚的刀身入目,正是闍城至邪之兵。
“教父,在这口刀的面前,你无分毫胜算。”平叙缓慢的语调,彰显闍城皇者自信。
而在邪刀现世同时,禁断血门轰然而开。目光瞥见邪刃冷光湛湛,闻人然心下一转,唤出剑灵配合茶理王,人已觑隙强行窜入。
血色大殿中央,六角星芒光华清耀,磅大魔力滚滚罩身,虽无不适之感,闻人然再进亦感压力。阻碍之力源源不绝,闻人然随之提运灵力施法,一步一步踏实走向中央。
门外西蒙受到退魔光华照耀,略感厌恶地一扬眉毛,转朝茶理王眉发问:“退魔咒?这就是教父你的杀手锏?”
“怎样,落后一步,你所要的《宁暗血辩》,就再也回不到你手了。”
西蒙不以为然淡笑道:“哈,有人代劳,本皇又何必费力?”
“闍皇倒是好自信。”
手握着黑色封皮的《宁暗血辩》,闻人然已从禁断血门内部返回。不过到了此刻,西蒙仍是不紧不慢的步调,着实使得闻人然倍感疑惑。
西蒙从容笑答:“正道与吾城不同,你觉得篙棘居会有几人留守?”
“哼,威胁?!西蒙,现在禁地之中只有你一名嗜血者,我与闻人然先拿下你,任何图谋都将成空!”
“茶理王。”
冷而重的三字脱口,西蒙少见神色一沉,目光含藐道:“本皇此刻无说笑的兴致。一本《宁暗血辩》,你认为能换到几条人命?”
“先顾好你自己吧。”
知晓继续深思无用,再谈必受条件要挟,茶理王索性抢先出手,形态霍然老化,凶势却又再涨,二度逼战西蒙。
面对茶理王怒火杀至,西蒙低不可闻发出一声嗤笑,倏然同露狰狞真貌,邪之刀轻轻一“摆”,恰在茶理王进途尽头。
双王再交手,又是与方才截然不同之情势。邪之刀虽未出鞘,外泄的黑炎,仍让茶理王倍感威胁,出七留三谨慎以对。纵然西蒙凶威更甚,茶理王一时拖延倒也无虞。
而在另外一边,闻人然却将翠黛颦交予暮秋筠,吩咐保护茶理王为先后,随之扬手化出一段石柱在场,对着虚空暗处冷容开口:“西蒙是个聪明人,在我和茶理王之前,自然不会光摆一出空城计。你敢与他合作,那咱们何妨再过一手?”
“你既已看出,为何还不离开?”
血色鬼面融入暗影,无声无息的斩式,在空中划出一道幽冷寒光,势欲破腹而落。
“这次,你要是只有上次的能为……”
闻人然五指握在石柱剑柄之上,其上龙纹血路脉络渐渐清晰,光泽愈发明亮,与月刑者所持之兵甫一碰触,但见丹青见上一层石屑剥落,墨色剑身之上黛色纹路莹碧彩,顿挫刀口现裂痕!
“我觉得你的性命,可能会比较危险。”
神兵初成解封刹那,母子双剑两相呼应,骤见翠黛颦中一尾长龙虚影生三睛,昂然吟啸而起,化入丹青见剑身之中。
一招占得胜势,闻人然更是不让月刑者稳住手脚,丹青见虽非以锋利见长,然则更非寻常兵刃能较。
灾剑挟万钧惊雷,刚烈清气一扫邪氛,眼见雷剑迅疾,月刑者避之不得,连忙奋起一身邪功,无锋之刃瞬发三刀化九,层层递进,奈何始终不敌神兵锐芒,一挫再挫,碎裂成片。
本身功力与兵刃均为逊色,月刑者鬼面下的神色顿变,却又因有刀龙战袍为倚仗,提气聚掌应招。
“外甲能防住刀剑掌气,也得看双方实力如何。否则弱童持之面对先天不死,岂不是笑话一桩?”
就在雷芒奔腾将至人前瞬间,骤见暴动之电流凝聚如水,大成的灾剑五式,闻人然转换变招由心,丹青见剑尖倏然刺穿破月刑者护身气劲,点在不破坚甲之上。
霎时,水流传导电力,汹涌之能袭身,月刑者纵有刀龙战袍为护,亦然运功滞涩浑身麻痹,抵抗间连退数步。
就在力弱步退之刻,月刑者转眼又见闻人然左手凝气,虚无缥缈似云雾,足下地气汇拢,排山倒海蓄势而发,却是武痴绝式融练天地无极,合招更显神鬼莫测之威!
尘浪滔天杀意盈溢,容不得月刑者一丝闪避之机,生死存亡关头,倏见巨大邪兽魔影凝聚。
首运极端邪恶之能,月刑者双掌当胸一合紧按丹青见,无边魔气充斥方圆,竟连交战中的西蒙与茶理王,亦不由为之侧目。
“天路引归·不凡圣功!”
邪天御武极端之能映目,自是不同凡响的威赫凶煞。闻人然眼珠一动,猛然催动体内圣极舍利,纯正佛元化为内力充盈躯体,正面一击决胜!
胜负之刻,西蒙手中忽而邪刀一转,格开翠黛颦,随之聚掌震退茶理王,望着庞大邪影若有所思。
极邪至圣之力相互冲撞,月刑者虽能运用邪天之力,却是受到本身功体所限,又失兵刃先手,维持不败已是极限。
此刻方知炽焰赤麟缘何直言,要取闻人然性命着实不易。月刑者慌忙定心凝神,双掌再催邪能至巅峰,然则丹青见锐利非常,勉力屏退闻人然,破招犹然两手滴血不止。
剑灵与人心思互通,闻人然脑思一动刹那,暮秋筠烟化融入剑体,全然合一的丹青见,蓦然灿耀华光万千,竟使闍城禁地响起无数鬼泣哀嚎,不退再进。
初成之剑竟引天变异象,月刑者勃然色变,仓促连运邪天之力一挡剑虹。熟料未待月刑者接招,一旁西蒙忽而施展极速,抢在之前举起邪之刀,聚集无匹嗜血邪能,正面与其交格一处。
数度磨练终臻旷世之剑,嗜血者亘古传承之刀。两口神兵当空争锋,硬度锋利虽是相当,无边血色却被碧虹一洗,高下顿显!
蹙眉又舒,西蒙收刀而立,平静道:“纵是剑乘初成之势,但能略胜邪之刀,确实是口好剑。”
“邪之刀功用不同罢了。想要《宁暗血辩》,条件再谈吧,请。”
丹青见归于剑鞘,安安稳稳倚肩斜落于掌,闻人然却是不待多言,空手拉住茶理王转身径直远去。
眼见此景,月刑者道:“何不将两人拖在此地,待你爱将归来一并杀之?”
“今夜禔摩必能建功,杀闻人然不必急于一时。”
已对邪天之力暗暗上心,西蒙看着月刑者不疾不徐答道,“本皇此刻十分好奇,茶理王如此急切,又将怎样运用《宁暗血辩》?”
月刑者形影消失在暗,语意莫名道:“看来那本书也同样会回到你手了?”
“呵。”
第三十八章 愁月已成忘情诗
黑夜未尽,嗜血猖狂。篙棘居,肃杀之风荡野,一场无胜之争无休无止。
上回蜀道行将人意外截走,不同于西蒙冷静下的愤怒。一身银白西式礼服的禔摩,此刻却是嘴角上扬心情大好。因此西蒙下令擒杀中原正道,亦是带着高涨兴致而来。
正道最大的弱点,是永远都不可能住在一个根据地。篙棘居如同所料,只剩寥寥数人。而在嗜血者重重包围之下,纵使傲笑红尘剑术卓绝,一边倒的劣势已然显而易见。
银杖化剑连刺,有别中原剑术风格的西洋剑术,使得傲笑红尘一时难以摸清禔摩深浅,双眼余光瞥见苍白奇子落入险境,不由心头一急眉心皱纹更紧。
“邪魔嚣狂,汝等罪无可赦!”
穿越红尘不扰关,回旋天地去复还。烽火红尘路飘然上手,傲笑红尘宝剑如意,但见一抹白光耀眼,横扫千军似卷席,挫退禔摩银剑。
放开手脚,傲笑红尘足下一顿,御剑再出气傲天苍,铮铮剑鸣气走,杀阻希恩、离非大公与莱特大公,一解苍白奇子困局。
熟料,嗜血者躯体不死,纵有神树汁液对三人造成威胁,加之禔摩虎视眈眈,傲笑红尘转瞬又陷多人围攻,突破难上加难。
另外一边,剑君十二恨再对鬼王残部,短时间内未落下风。禔摩见状目光骤然一冷,随之战意更燃,玩味的神情全无遮掩,形貌乍变恶态身法再展,快得出乎傲笑红尘与剑君预料,一息越过两人防线,狠绝之能未需费时,眨眼已将苍白奇子擒捉在手。
“要这人活命,那就来尽兴一战罢。”
每个高等嗜血者,都有挑选一名直属附庸的权利。任性高傲如禔摩,自是对普通高手看不上眼。
极度的好恶情绪促使行动,禔摩一转手将苍白奇子交予希恩,接着回望怒目相视的剑君两人,白净的手指一挑鬓边淡金发丝,调笑道:“怎样,中原人若是只有这点能耐,可赢不了闍城。当然,我也不会给你们拖延至日出的机会。希恩,带人回闍城,他们若能追上,就将人交还,否则便成为吾之附属罢。”
希恩面露迟疑:“禔摩大人……”
“嗯?”
“是。”
嗜血者内等级森严,见得禔摩面现不愉,希恩亦不敢造次,接过苍白奇子就往闍城返回。
此次嗜血者杀至篙棘居,倒不是为了擒拿苍白奇子。毕竟邪之子八字还没一撇,纯粹是为杀伤正道力量而已。而意外得到月刑者、阴阳师等助力,闍城行事自无须初定计划般低调,禔摩本人更不是安于平淡的的个性。
眼见傲笑红尘与剑君十二恨,双剑寒芒迸射力图突围救人,禔摩桀骜冷笑率众阻挡在前,手中银剑竖举向天,奇特游离的步法,冰谛之式连刺两人。
“剑君小心。”
左手轻按了按胸口,正是一封书信藏于怀中。忆秋年言犹在耳,傲笑红尘此刻虽是激怒万分,但仍无法踏出过往心结,只有将一腔怒火付之于剑。
双剑再对,禔摩银杖表面的冷静优雅之下,暗含极度的快、狠、毒辣,加之嗜血者本身种族优势,傲笑红尘虽是修为更甚一筹,奈何一身剑法难以尽展,却是不能轻易败敌。
反观旦丁等人能为皆非寻常,鬼王残部纵因嗜血之故武功渐失神髓,但新增不死之身为助,实力并不逊色剑君太多,群攻之下久而久之,顿使剑君险象环生。
身处极端之险,耳闻傲笑关切,剑君十二恨微不可查一点头,挥去脑中杂念沉心定气,剑架之上武驰、无弦寒芒更甚,挥剑之心渐臻无我,无限之剑挥洒自如。
“四时江雨。”
儒门绝剑上手,料敌动向若神,剑君并指轻按巽风,绵密剑网受之无漏。
剑是一等一的好剑,剑意更是世上少有之纯粹。旦丁等战将虽觉万分忌惮,但有嗜血不死之身存在,以伤换伤却也无惧。
造邪锋与惊雷狂枭二人皆是悍将,强受双剑穿身而过,刀与铁棍同时一砍一扫,打向剑君要害。
“神典最末章·群魔狱劫。”
被西蒙收复之后,残众之中除了用于结合生下邪之子的个例,皆被嗜血本能扭转了意识,旦丁亦不例外。
受命诛敌成了自身本能,见得曾经的两名战友,被神树汁液烧体将亡,旦丁却似全然不见,冷酷地将手中书册哗哗翻响,幽绿邪能凝成奇异十字光波,由空压向剑君十二恨。
“剑·无一而定!”
以一敌三,剑君十二恨纵使实力大进,人在不容喘息的攻势之下,挥剑挡开刀棍加身之后,仍是被旦丁抓住空隙。
群魔狱劫鬼邪之气袭身而至,剑君勉力提气变式,无定之剑一出,剑气虽是锋锐无匹,刺破光幕反穿旦丁其身,仓促之间却是不敌邪鬼极招,呕红受创。
所幸旦丁等人早先乃是人躯鬼体,并不熟悉嗜血者的攻击方式。造邪锋与惊雷狂枭又只是低等嗜血体质,经由神树汁液入侵体内,顿时气化消散。
禔摩与傲笑红尘胜负一时难分,数名嗜血者大公见旦丁孤身独战剑君,竟又亲身上阵围殴。
“卑鄙!”
一层又一层的危机不解,傲笑红尘愤火更燃,化作剑上不平之气,人在当空与禔摩硬拼一拳,持剑之手再现红尘冉冉,涛涛剑气辐散四野。
傲笑红尘虽是难坏禔摩不死之躯,但以绝妙剑招未凭,又有出众根基为底,爆射而出的滚滚红尘烽火,顿将几位大公震出篙棘居。
能解一时之危,却难助两人脱离困境,傲笑红尘与剑君背后相托,又见禔摩率众强攻。
临危之刻,半空忽来一件球形金属由不远处射进场中。早早发觉暗器来袭,禔摩却感来者功力微弱,发出此物的手法更是低劣,不屑一笑举剑正中球心。
熟料就在剑中圆球刹那,倏涌三道皓白光圈,由内扩散方圆百丈,嗜血者攻势竟也停顿须臾。
“公子,快随我来。”
“是你,冬曲!”
一声温婉女声入耳,傲笑红尘骤然面露不可思议之惊容,却也知晓此刻再留无益,忙于剑君趁机脱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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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涉浊流半席清,倚筝闲吟广陵文,寒剑默听君子意,傲视人间笑红尘。
一泓秋波万泓血,伤心曲调伤心人,断琴示剑再回顾,乱离颠沛总纷纷。”
听韵小筑,方界六弦故人地,景物依稀如昨。祭奠碑文历历在目,使人倍感唏嘘。
对愁月仙子,已是哀莫大于心死。然则今日再见袁冬曲,傲笑红尘初时的喜悦,却被如出一辙的荒唐感袭上心头。
茫然心绪,分不清该信还是不信,该相认还是不认。傲笑红尘视线,与彼方纯洁无垢之眼相对,质问之词到了嘴边唯有烟消,涩然发问:“你……当年不是?”
“数十年前,无忌天子与母亲,受谈无欲前辈之助隐世不出。后来冬曲受制于爹亲权门宗矩,却是疏竹影前辈适时援救,又借谈无欲前辈之计,方才诈死脱离江湖漩涡。”
“那你为何不来寻我?”心思复杂万端,傲笑红尘注目亡者之碑。
“因为,因为当年,当年……”郁苦难言,袁冬曲白袖掩胸,一时口头无能接续。
曾因命令而接触,又因羡慕而生恋。当了解到羡慕的对象乃是生母之时,袁冬曲却唯有默默而退,独自回到空荡无人的听韵小筑。
而在见到傲笑红尘,悔不当初的碑文之时,袁冬曲却无半点喜悦。只因被傲笑红尘与愁月仙子决裂愤怒之态所刺痛,又因外力因素干扰,袁冬曲无法、不敢、也不能现面相认。
听韵小筑与往年布置全然如一,一草一木皆未更改。花园亭中正见一口保存完整的琴,不知该怎样作答的袁冬曲,唯有默然走进亭中坐下。
“公子,冬曲还能再听你抚琴一曲么?”
第三十九章 红尘轮回
稀微冷风转暖,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情途坎坷难言,心守忠贞,几度寂寥尘封,此刻与眷恋之人再会,却是莫名悸动雀跃。
然而笃直性格作祟,思绪纷乱如麻的傲笑红尘一时思考无解,听问径直摇头作答:“苍白奇子被嗜血者所擒,营救之事刻不容缓。吾须速速与卧江子等人商量后续。”
“嗯,我会在此等候公子。”
数十年不曾消磨之情,也无须急于一时。较之母亲愁月仙子,袁冬曲更为善解人意,体贴入微。
明白自身武功低微,只是借着流星靴与无忌天子所赠发明,之前才能使得大意的禔摩措手不及,助傲笑红尘两人脱身,袁冬曲轻轻颔首亦不强求,关切道:“观嗜血者常物难伤,还请公子注意安全。”
“吾省得。”
见袁冬曲如同所料不曾逼问,傲笑红尘胸中烦躁之气稍舒。有些一直期待向往的人事,临头却又不能放开。傲笑红尘致意回身,此刻倏尔发觉,手中的剑、心中的情,均遭重重无形困障,难以踏出所限。
和风忽转萧条瑟缩,傲笑红尘默然走出听韵小筑,无言无语。等候在外的剑君十二恨,见得傲笑红尘复杂神色,道:“前辈的心乱了。”
“唉,便如你前日所言,人在江湖,能够不为仇、恩怨、苍生,单纯为剑而挥剑,太难了。”
“那是吾之目标,并非前辈所愿。心系苍生、刚正不阿的傲笑红尘,才是众人期望的傲笑红尘。”
剑君十二恨摇了摇头,又问,“前辈只是习惯将事情埋在心内而已。当年之事吾亦有所耳闻,此生虽不涉男女情爱,亦知冬曲姑娘当已取代那人在前辈内心位置。前辈,同样的错误,不可一犯再犯。”
“……反是劳你安慰吾了。”
一句一步离开听韵小筑,杂乱心绪有所平复,傲笑红尘忽而停步,轻拍了剑君肩头,方才继续前行,口道往事:“愁月数十年的欺骗一朝揭破,愤怒令吾几近丧失了理智。今日再见冬曲,不由联想忧惧旧事重演。”
“前辈,你之剑也是如此吗?”
“嗯……”
不同的剑者,有不同的道路。虽是敬重傲笑红尘高义,追求剑道之巅、一路迈进的剑君十二恨,却不甚喜其性,口锋一转道:“人之一言一行能见其心,由心自可观剑。曾经的错误,不该成为固步自封的理由。剑如是,情亦然。”
“固步自封……”
剑君短短几句话,说得傲笑红尘心头一阵恍惚,良久无语方才叹道:“剑君,你愿意随我去一个所在吗?”
“自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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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招红尘轮回,一则心魔故事。
当年怒火之下的不慎,致使夕月村几近屠灭,铸成一道难以跨越的槛。而今再见故人,却又因愁月仙子前因存在,无法直言心意。
岁月流逝,荒芜废墟已复繁华,人烟来往不绝。两人漫步途中,傲笑红尘脑有所思,心有所悟,不知不觉间,竟已来到埋招之地。
血誓岩前驻足,傲笑红尘追忆道:“当年吾与仇家争斗来到夕月村,不意对方早设阴谋暗杀。满目宵小杀之不绝,吾一怒之下使出禁招,虽是成功剿灭群敌,却也使得夕月村化为废墟死伤无数,悔之晚矣。”
“所以前辈将剑招长埋此地,血誓永不动用?”
“不错。”
“可惜了……就算是错,错的也是人,与剑何干?”
傲笑是傲笑,剑君是剑君。剑君十二恨言露惋惜,反持不同意见,“世上谁人无辜?只将剑招封禁,无异逃避不见,于事无补。何况前辈当年出招本属无奈,不正视错误,又谈何开悟?”
往年避居荒漠,孤苦独居,栽种植被倾诉愁绪,只为坚守情贞。然至此时此刻,傲笑红尘不由垂首深思,在面对袁冬曲时,单纯将愁月仙子作为退避的借口,是否与血誓岩埋剑之举一般,确是己身之错?
世途不顺,情路坎坷,心路崎岖。名为“傲笑红尘”,却难身傲天地,淡看红尘。但仅将一切苦楚独吞,将己心埋葬过去,避之无视,是否当真不对?
意外得见魂牵之人,沿途又惊废址重复繁华聚落,人世起伏,沧海变迁,竟是半点不由人,难免使得傲笑红尘,颇生感慨之思。
心绪生变,傲笑红尘默然不答,右手忽而按在胸口,不自觉地将忆秋年所留信函拿出,迟疑须臾终是果断将之拆开,细细阅览。
“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就代表你终于能够正视心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所差者,只在于人能否克服与面对。夕月村因你而毁,却也能重起繁华。红尘轮回,红尘轮回,有灭有起方是轮回。天下间,无不可解之心结,无不可赎之罪愆,而你将心捆绑于过往之中,不寻救赎,郁郁失志。不放下,无提起,但不提起,又如何放下?道理是普通的道理,却须个人切身感受。只有彻底明悟此理,你才能突破自我界限。自此之后,红尘禁招已解。唯可虑者,此招威力巨大,伤敌三分,自伤七分。亢龙有悔,盈不可久,记之,慎之。”
天道苍茫不可捉,红尘轮回亦难止。人在俗世,不过沧海一粟,轮回往复之道,何时因人更改半分?
“提起、放下……红尘轮回,无有止休,忆秋年前辈,多谢你。”
松手任由白纸黑字随风去,萧萧冷风之中,唯留——傲笑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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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篙棘居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从闍城取回《宁暗血辩》,闻人然与茶理王各自分道,一人赶回血堡准备,一人则是赶往篙棘居援助。
不过终究是迟了一步,等闻人然来到现场,除了一片打斗痕迹,嗜血者已然退去,只剩下卦算不利赶来的卧江子。
已经详细查看过周遭情况,卧江子劝慰道:“此地无活人鲜血,傲笑红尘与剑君均非寻常高手,或已安然脱身。”
“希望如此……不过卧江子,现在叶口月人已失逐鹿天下之能,不如你和银狐回转天外南海,免得再卷入中原风波。”
“啧,你这是卸磨杀驴?”
“我是认真地。”
卧江子摇扇之手一停,神色一肃道:“吾亦不是说笑。中原曾助天外南海消弭兵祸,卧江子又怎能在正道危急之际抽身不顾?”
“我是怕你有命来,没命回……”
卧江子摇头道:“吾明白你之顾虑。前日红色流星从南划落,是吾命劫将至之兆。”
闻人然无奈摊手:“你要是出事,那只冷面狐可是会变疯狐狸。”
“卧江子有那么容易死吗?”
卧江子轻笑怡然,豁达淡对,顿了顿回归正题,道,“好了,兵来将挡。当下关键,还是弄清众人下落,再思后续布置。”
“嗯……阴阳师没有来过这里。”
“阴阳师?”
“这……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将阴阳师可能被嗜血化的事转告卧江子,闻人然见此地并无邪能术法残留痕迹,又无活人血迹,对傲笑红尘几人安全,倒是放心不少。
只是阴阳师未与禔摩合作擒人,那他又是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