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争赶
“天外南海战事爆发,卧江子须得尽快赶回,特来向百世经纶请辞。”
云渡山上,卧江子神色凝重地向一页书道别。自在龙腾山与刑天师讨论过有关邪帝传承之事,卧江子对叶口月人的将来动向便感忧心忡忡。而在神枭传来三族内战的消息之后,卧江子只得嘱咐银狐自行注意,随后便抓紧时间上了云渡山。
佛眉微凛,一页书道:“此番秋山卧龙奥援,一页书感怀于心。接下来之事,由吾一力承担即可。至于天外南海战事若有需要,一页书亦不会坐视。”
“呵,有足够的情报在握,卧江子有自信将天外南海内乱控制。当下中原人力不足,就不牢前辈操心了。”轻声一笑,卧江子轻轻摇动箸叶扇,胸有成竹从容应道。
“嗯……此次天外南海动乱,必是有心人之挑动,卧江子你还需谨慎以对。”
“正因如此,在天外南海的暴乱才非是重点不是吗?卧江子在此谢过关心,不过中原乱局更须费神,还请前辈留意。”
相互话意了然于心,但纵然知晓是对方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计策,卧江子也不能坐视天外南海局势糜烂。只是如此一来,中原正道夹在邪能境与天岳之间求存,反而又陷不利之境。
耳闻卧江子之建言,一页书仿佛已有对策,神色泰然自若,淡笑道:“素还真与吾已另有安排,卧江子你不必烦心。”
“先欲擒故纵,引蛇出洞?”
“嗯……若要瞒过四无君,当还需要偷梁换柱,破釜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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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军师,卧江子人已离开苦境。吾等依照军师吩咐,施法加速冰河天川冰封,派兵驻守冰河拦阻一切乘船之人。至于观云渡,也均按照军师安排进行,连一只飞鸟都无法突破拦截。”
天岳内殿,武咸尊等兵将早先行动,尽数禀报立身中央的深蓝人影。
黯蓝羽扇摇动微显沉重,四无君蹙眉深思,只觉一切进行太过顺利。但若这真是一出空城计,如此放过却又错失良机。
心思多疑绵密,四无君静立片刻,倏然羽扇一顿道:“殁锋,将龙魁海带上大殿。”
“是。”
一段脚步声后,但见恶鬼虽然有些衣衫不整,仍不改枭雄之色,站定之后朝着四无君冷笑道:“过了这么多时日,你终于想起吾了吗?”
“呵,上回东无君能请希望城主来天岳作客,不过是抓住城主重伤而已。以城主之能为,近来伤势想必早已恢复泰半,又何必遮掩呢?”
“哦……”
盯视着四无君的双眼精芒一闪,龙魁海邪力一振挣脱开天岳机关,气度自生道,“吾要什么,想必四无君你早该知晓了?”
“沾血冰蛾。”
“条件。”
“城主果然爽快。”蓝扇掩胸,四无君与龙魁海四目相对,未提正题反而问道:“城主认为东无君为人如何?”
听四无君提起东无君,龙魁海面露不悦道:“术法修为不弱,清高孤傲但不通世情,却还算是信人。”
“哈,他前日已来过天岳,劝吾将城主交还给刑天师处置,城主觉得四无君该怎样做?”
聪明人讲聪明话,瞬息明了四无君要求,龙魁海白眉一轩道,“你要对付刑天师?”
“有的时候信息太多,同样会使智者错了方向。东无君的个性,恰是对付正道的有利武器。”
双眸冷色分毫不掩,四无君语气淡漠道,“在东无君与刑天师交接瞬间,这两人定无任何防备,那便是你动手的最佳时机。只要你能将刑天师重创或者诛杀,四无君代天岳将沾血冰蛾双手奉上。”
“四无君,你当真愿将沾血冰蛾送出?”
“这不过是合作的第一步。”
“哦?”
四无君道:“沾血冰蛾的铸造者金子陵,对城主而言同样是必除之对象,不是吗?”
沾血冰蛾的铸造时辰以及弱点,只有金子陵一人知晓。龙魁海若要以其寄命,就必须将金子陵铲除以免后患。
仔细思考过后,龙魁海一合掌,哈哈笑道:“好,希望刑天师与金子陵两条贱命,能成为希望宫城与天岳合作关系新的开始。”
“绝烨,在东无君前来要人之前,好生招待希望城主,不得怠慢。”
“是。”
龙魁海面上不动神色,心下既感满意,又觉忌惮地跟着绝烨,提步走出大殿。
待两人身影不见,手托净瓶的命世**,面露疑惑道:“军师,真要将沾血冰蛾送出吗?”
“自上回天岳突袭川凉剑族之后,金苍龙等便将相关之人团结一处。容衣又知龙魁海之身份,又怎会蠢到自投罗网?”
“军师的意思难道是说?”
“呵,以龙魁海之高傲性情,得不到容衣与兵燹的血液,想要完成血祭寄命之术,你认为他会找上谁呢?”
“素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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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来人往的公开亭前,围着许多天南地北的武林人士,吵吵嚷嚷个不停。似是被今日公开亭所示震惊,公开亭附近一片嘈杂,行人不停指指点点。
“怎样?我老秦办事你放心,尾巴都剪得干干净净,没人能查得出来啦。”
将幽燕征夫所有的生意单贴在公开亭上,再找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四处散布消息,闻人然自不会便宜外人,直接请了专业的请秦假仙来做。
拍着胸脯大声保证,秦假仙眼珠一转反问,“不过闻人然啊,你这样得罪幽燕征夫,就不怕他们找上门寻仇?”
“我本来就是幽燕征夫的目标。有人请他们花钱买命,他们要杀我;我狠狠得罪他们,他们还是要杀我。既然都是要我的命,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找他们的麻烦?”闻人然淡笑摇头不以为意。
贾命公这种人一切以利益为优先,代价太大的事若无把握从不会去做。而且以目前幽燕征夫的势力,就算给他们时间调查那日两人的来历,想要取闻人然性命都非易事。
更遑论现在无论是雇凶买主,还是在暗杀名单上的人,都将幽燕征夫恨之入骨。贾命公四处避难都来不及,哪还有工夫和闻人然作对?
闻人然摆手道:“好了老秦,这次多谢你帮忙,一切开销都算我的。”
“讲哪里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弟之间无分彼此啦。”
手不客气地收下银票之后,秦假仙见闻人然似乎早有对策,便不再提醒小心,而是望着公开亭的方向,感慨道:“想不到一个出家人竟然会这么歹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嗯……接下来我就是准备找他算账,不然也没必要借着这股人造东风浑水摸鱼了嘛。”
“有这样容易吗?依老秦我的经验,像这种老狐狸一定偷奸耍滑死不承认,仗着在三教资格老不会老实认罪。”
“三教啊……那我有这个能不能说上话?”
觉得秦假仙说得有些道理,闻人然转念一想掏出一卷帛书,展开说道,“当年我和夫子曾早有接触,三教授命者的身份便落在了我的身上,想必此物应该有些作用。”
“啊,一直不曾露面的三教授命者是你?”
“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直以为是素还真。”
“诶,素还真不是矢口否认了吗?老秦你该不会认为素还真是骗你的吧?”
那时的老三教内部简直乌七八糟,闻人然根本没深入接触的兴趣。三教授命者的身份在原剧就是一个谜,因此觉得授命者的身份并无太多作用,闻人然自不会傻乎乎站出来给三教当靶子。
稍一愣神,秦假仙思索片刻,还是摇头道:“人走茶凉。老三教势力收缩,影响力还有多少,实在很难说。”
“呵,要对付璎珞耶提,我当然是做了十全准备。为了有朝一日备用,几年前我就曾请过三教仲裁在上面多盖了一个章。想来有这道帛书帮忙,璎珞耶提绝对没法逃过审罪。何况就算他不肯乖乖认罪,我还不能先把他拿下再说嘛?”
说着闻人然将帛书收入怀中,朝着秦假仙一晃手道,“好了,不趁着消息没传到耶提祈园之前上门,这个沽名钓誉的死秃驴恐怕就要落跑了。秦假仙,今日谢过,来日再会。”
“啊,再会。”
闻人然两人化光而去,秦假仙还没反应过来,一直默不作声的荫尸人已经贼道:“大仔啊,我看闻人然手上那块破布很有用,什么时候我们问他借过来用一段时间?”
“借你个头啦!荫尸人,免做你的皇帝梦,被人发现你假代三教授命者的身份,给你十条命都不够。”
“好吧,但是今天荫老二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仔你收了那么多好处,是不是该请一顿好的?”
业途灵两条触手藏在袖子里面,摇头晃脑附和道:“没错,业小灵我听说四海第一家虽然换了老板,但是新菜品四物鸡汤仍然深受好评。”
“业途灵,出家人不吃素改吃荤了吗?”
“我可以问店家要素鸡。”
话甫落,突见一张白纸横空飞入,钉在公开亭公告板上。秦假仙顾不得和业途灵扯皮,赶紧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瞪大了眼睛扫视着白纸上的文字。
“刀剑之争终有尽,不归路上一人回……啥米,金子陵竟然突然就主动挑衅冥界天岳,这是起肖了吗?!”
第二十八章 诡斗与血戮
“前辈,你因何将自己作为目标刻意挑衅天岳?这样岂不是让他们有机会早做准备?”
寂山静庐内,依是平日对坐饮茶的时刻,认吾师却无金子陵一般的闲情逸致。
处理剑坯耗费诸多心神,黑发散肩一身蓝衣的金子陵,捧着花果茶小饮一口,浅笑道:“再不抢先一步,等四无君将一切布置妥当,吾看吾就是十死无生了。”
绝鸣子蹙眉道:“金子陵,但剑尚未……”
“诶,天理不容之人只赌天之一着。铸剑异象瞒不过天岳军师之眼。想吾一生未尝败果,若是上天执意给轻狂的金子陵一个教训,那也怨不得人呀。”
“前辈,王刀行踪神秘,当真会前往不归路吗?”
“神剑若成,鬼阳六斩刈危矣。四无君不会坐视吾铸剑功成,你认为王刀会不会来呢?”
合拢的折扇敲击着掌心,金子陵神色淡定自若,仿佛剑断鬼阳六斩刈只是必然。是对集此生剑作大成之自信,更是名剑铸手不败之傲骨。
复又想起沉重之事,金子陵目光凝重嘱咐道:“此次吾不曾以手札为引,刻意模糊四无君之视线,所以你两人在守护剑炉之时,亦须小心天岳兵力强攻。”
“前辈放心,剑成之后,吾与绝鸣子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剑送至不归路。”认吾师沉声保证。
“不急,慢行亦可。”
见不得金子陵轻慢模样,绝鸣子有意相激道:“金子陵,莫忘了你尚欠吾一场胜负,不归路之会必须活着回来。”
“哎呀,金子陵保证每年七月回来盯住你们两人。”
“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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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蝉,兵燹和容衣呢?”
依照约定行事的龙魁海,捉准时机暗算了东无君与刑天师。然而东无君与刑天师两人纵使受创,亦非龙魁海单人可敌,只得逃回了希望宫城。
奈何树倒猢狲散,曾经繁荣的希望宫城,已是一片破败衰落。唯有寒月蝉念及宿文魁旧情,死守着空荡荡、人手稀少的希望宫城。
目光环视四周,龙魁海心情极端恶劣,明白就算此刻取得沾血冰蛾,无至亲之血血祭亦是无用。
龙魁海愤怒之声压在心头,寒月蝉战战兢兢道:“容衣与兵燹都在贱婢紫嫣住处。当下川凉剑族高手甚多,寒月蝉无能为力,恳请城主赦罪。”
“金苍龙、白马纵横还有紫嫣收养的那两个小辈……”
听见寒月蝉的回答,龙魁海思索之后亦感棘手非常,冷下脸道,“哼,若要吾彻底复生,你懂得该怎样做!”
“是,是——听说素还真旧伤未愈,又被四无君重创晕厥。若是容衣与兵燹无法解触,城主何不……”
“愚蠢!四无君算盘打得太精。本城主要得到容衣或者兵燹,就得替他牵制金苍龙一方势力。否则,就须试探素还真伤势真假,而天岳只须坐收渔翁之利。真是好一个一箭双雕,本城主还不得不为啊。”
“那奴家是否该派出人手打听虚实?”
龙魁海目光闪烁,猛力一摆手意味深长道:“不必了。”
“城主你?”
从前方正座上一跃而下,恶鬼本性暴露,龙魁海眸光森冷,一手掐住寒月蝉颈部,无视其愕然之色阴声笑道:“吾看在将主意打在素还真身上之前,还是用你的性命威胁容衣自投罗网更加简单。”
“城……城主……”
“容衣孝顺又乖巧,用你之命换她回归岂不简单?霸业之前,亲情血脉又算是什么?”
虽知虎毒不食子,寒月蝉却始终对龙魁海抱着一份莫须有的期望,眼带惶恐道:“可是兵燹?”
“失了刀的兵燹若不识趣,那便一并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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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弟,此地当真是你所说的耶提祈园吗?”
“我……也不大清楚……”惊愕于眼前血腥惨象,闻人然不大确定地回话。
虽然璎珞耶提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耶提祈园再怎样,也算是一处小有声誉的佛门修所。此地离万圣岩不算太远,只不过花了两日工夫赶路,耶提祁园竟被人尽数屠灭,实在有些超乎预料。
“我不记得我有手段这么凶残的朋友啊。”闻人然肯定地答道。就算是炽焰赤麟,也不可能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奇怪,伤口不一,当非是一人所为。”
心中疑惑浓厚,霁无瑕走到一名僧者尸身之旁,仔细探查过伤处答道。
只是对眼前屠戮景象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映像中莫名升腾起一股对佛修的厌恶,霁无瑕神色又复冰冷道:“不过此地本是藏污纳垢之所,这群和尚确亦死不足惜。”
“阿姐,为首之人品行虽是伪善龌龊,但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也不好吧?咱们来到此地,本是为了擒杀首恶以及助恶为虐的帮凶,无辜受害却也非是你我本愿。”
“唔,抱歉。吾也不知为何,心内突然翻腾起一股对佛门修者的厌恶情绪。”
“是这样吗?”
厌恶佛门的情绪,看来只能是女琊潜意识作用了……
观地面暗红血液已然凝固,图成一幅绵延的怪异图像。究竟是惨景唤起欲界曾经的屠戮记忆作祟,抑或此地就是有心人暗中针对设计?能够一路紧追霁无瑕不丢,怕是只有欲界秘术联系才行。
疑思瞬变,闻人然心忖不管如何,璎珞祁园对霁无瑕而言,都非久待之所。
伸手按住霁无瑕脉门,双极舍利动用不得,只能持续不断传输儒门真元,期望暂平霁无瑕烦躁之意。闻人然道:“不说这些,我们赶紧将此地搜索一遍,先设法找到璎珞耶提再说。”
“嗯。”
并行迅速绕场一周,终于在静室之中找到了璎珞耶提的尸体。而在死者躯体背后的墙上,却留着几个令闻人然十分错愕的血红大字。
“杀人者吞佛童子?”
“不用信,这一定是个恶作剧。”扫了血字一眼,闻人然不假思索回道。
霁无瑕奇怪地注视着闻人然,问:“小弟你认识吞佛童子?”
“呃……阿姐为什么这么说?”闻人然一怔反问道。这边只和一剑封禅有过一面之缘,心机魔那是根本没见过。
“不然你为何这般肯定?”
“这个,如果阿姐听说过有关吞佛童子的传闻的话,就会发现璎珞祁园少一个必备的条件——火烧的痕迹。”
见霁无瑕神色复归宁静,闻人然收手停止输送真元,走到璎珞耶提身侧,语带感慨一探致命伤势:“三教授命者的身份,这一回看来是用不上了。嗯,刀路内固外逸,似鬼非神,一击透脉毙命,是个少见的高手。但是既然是刀的话,肯定是和吞佛童子无关……不过这一刀的走势怎么看起来那么熟悉呢?”
突来的疑惑不解,闻人然连忙抬头再看血字,仔仔细细辨认:笔划很飘逸,字迹很骨感,但是很丑……很有即视感……
“靠幺,百岫嶙峋能不能不要这么玩我呀?不是什么游戏都可以玩得啊!知道心机魔有多变·态吗?你现在对人情世故的理解,估计和七岁小孩差不了多少,不是实力高深就可以胡来的啊喂!”
一口闷气堵在心腔,闻人然忍不住抓狂地骂出声来。剑雪无名虽然老是问“为什么”,但实际早已透彻世情。而以剑雪对吞佛童子的了解,最后都被逃不过被阴死的命……所以哪怕追猎的游戏很有趣,但是百岫嶙峋你目前的智商还玩不起啊!
要知道一剑封禅可是一直在追查吞佛童子的下落的,而吞佛童子又有忽悠奈落之夜·宵的“前科”……闻人然越想越是气急苦闷,神魂不稳之下“哇”地一口淤血就吐了出来。
“小弟你怎样了?”
“没什么,以前旧伤淤血,吐出来舒服多了。”
擦去唇边血渍,闻人然平心静气之后,略带歉意道:“阿姐,既然璎珞耶提人死了那就不管他了。咱们把这件事传告附近的三教机构知晓,之后我需要尽快找到一个人。”
“找谁呢?”
“百岫嶙峋。”
“百岫嶙峋……”
见霁无瑕又陷入迷惘回忆,闻人然扶额顿感要遭。忘了女琊见过百岫嶙峋,而且百岫嶙峋和阎达在久远之前还干过架来着……难道留给这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吗?
第二十九章 夜愁
月光穿过林梢,投下斑驳树影,又被一丛刚刚点燃的篝火,散发出的昏红光辉所掩盖。夜风吹动火光,映照靠着树干养神的女子,绝艳容颜时明时暗,一如内心所思般起伏不定。
“阿姐现在觉得怎样了?”
“无碍,离开璎珞祁园之后,心气已平和许多。”
“那就好。”
从这几日发生之事足以推测出,霁无瑕身边少不了被人监视。欲界信众遍布三教九流难以分辨,若要避开暗中眼线窥伺,两人亦唯有选择偏僻处抄小道而行。
只是近来霁无瑕时不时出神的症状发作地越来越频繁,不知何时就会恢复女琊意识,闻人然却是不敢远离一步。
把处理好的山鸡串上树枝转动,闻人然正发愁该怎样解决百岫嶙峋和霁无瑕的难题,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冷澈。
“小弟,不发一言是有心事吗?”
“诶?啊……不是不是,我刚才只是在专心烤山鸡而已,阿姐你不要想太多,咳咳……”
愣神回复着,闻人然手下一重把火挑得大了些,咳嗽着提起袖子擦掉脸上黑灰,有些尴尬地回道:“我已经几十年没在野外露宿过了,一时手生你别取笑啊。”
“以前你也与我一样经常在外行走么?”
“那个时候啊……好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不过自从去了六庭馆和君仪熟悉之后,饮食方面我就很少过问了。”
“呵,看来你和弟妹成亲之后,生活倒是安定许多。”
“安定么?那也谈不上吧。我虽然很想闲下来,可是人在江湖,接触的人越多,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比如眼前这位大姐就是……说着闻人然突然停顿了下来,明明这边不是亲生姐弟,一板一眼地拉家常算什么样子?不过只要霁无瑕不去想有关波旬欲界的信息,那就比什么都强。
然而两人刻意回避正题,却渐渐演变成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答。在愈趋凝重的气氛下,霁无瑕的兴致还是越发低落。
又过了一刻工夫,枝条上串着的肉食已经烤得外焦里嫩,闻人然撒上最后的香料之后,接着从行囊中取出早先买的酒,一并递给了霁无瑕,道:“好了阿姐,酒肉皆备,请慢用。”
沉默迟疑了一会儿才将之接过,霁无瑕终于还是启唇问道:“……之前小弟确实是发现了什么吧?”
闻人然心下微沉,抬头反问:“阿姐为什么这样讲?”
“虽然吾素来有些不拘小节,但不代表连自身的异状都不明白。”
“或许都只是记忆恢复的前兆呢?”
“是吗?其实吾早就隐隐约约有些预感,恢复记忆对吾而言未必会比当下更好。”
放下烤好的野味,霁无瑕打开酒封,第一次饮下之后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苦涩,愁眉深锁道:“如果有一天,吾不再是你的‘亲’阿姐,你还会像这些时日一般待吾吗?”
果然和金子陵讨论时一样,有些人事接触的深了,就完全不由人么?心下暗自抱怨着,答案却是连思考都不用思考,抢过霁无瑕掌中烈酒猛地灌了下去,闻人然苦着脸叹道:“不是亲阿姐,你还是我大姐,那都一样嘛。”
“但如果是这样呢?”
话甫落,颈边凉意侵心入肺,冷眸之中寒冽隐露,使人难以分清眼前女子,究竟是快意江湖的侠女,抑或屠戮万僧的魔佛。只要手下多用了一份力,便是人头落地的结局。
“至少我可以肯定你应该还是阿姐,不会对我下死手就足够了。”
不甚畏惧地退开颈边泰若山剑,闻人然道,“要杀我的话,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不是吗?”
“那若有朝一日,吾不再是吾了呢?”
见霁无瑕目光灼灼,闻人然犹豫着问:“要听实话?”
“嗯。”
“说真的我很难回答。毕竟另外那个不是你的你,到时候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人,我也无法提前知晓。一切都得到云开雾明的那一日,或许才能有答案吧。”
“可是等到云开雾明,雨雪止歇的那一日,霁无瑕还会存在吗?”
怎么过去在欲界的时候,就没发现女琊也会深思呢?不过只要有阎达和迷达在,霁无瑕的一段记忆对女琊而言,究竟有多少实质上的意义,实在是难以揣测。
紧皱着眉头凝神苦思许久仍是无果,闻人然只得抛开杂念顾虑,干脆直接顺着本心说道:“阿姐,事到临头之前,该喝酒就喝酒,不用多想其他。反正这边认你这个姐姐,就绝对不会置此情谊于不顾。哪怕必须先和那位大姐翻脸……呃,我和她好像也用不着翻脸了。总而言之,这边不会放你一人面对困难就对啦。”
“你认得过去的吾?”
“很熟悉。但是你现在的状态,我看不能再往下说了。”闻人然大汗:自己和女琊能不熟悉嘛,波旬三体每一个的仇恨值都拉满了……
从树枝上撕下一块烤好的鸡腿肉递近霁无暇手边,闻人然注视着疑色未去的眸子,继续劝道:“现在的你还是你,该怎样过活就怎样过活,每天忧心忡忡该有多难受呀?要不我在这里保证,哪怕日后你真的不再是你,我也会想尽办法把你带回来。”
夜风清寒微冷,霁无瑕心底却回涌着丝丝暖流无尽,咬下嘴边野味缓缓咀嚼,再多愁绪终归释然一笑:“……酒呢?”
“这里……啊,这一小坛不行,我刚刚饮过了呢。”
“噗,你忘了是谁先饮的吗?比起方才说的话,小弟现在的表现真是一点都不爽气。你若是怕弟妹追究,届时阿姐替你说情便是。”
一点都不在意地从闻人然半缩的手中夺回酒坛,霁无瑕带着少许揶揄的笑声响彻林间,仰首畅快痛饮。
“哎,到了最后都是我的错……”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闻人然亦唯有揉了揉额角,摇头往树林暗处而去。
“小弟你要去哪里?”
“咱们这样没头绪地四处找人不是办法,所以只能请人办事了。”
“是那只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鸱鸮?”
“没错。”
起指发讯,没多时便见一只雪白的飞鸟,落在附近的一棵树上,闻人然随即正了脸色问道:“雪鸦,有剑雪的消息吗?”
“依照画像找到的人,尚在梅花坞不曾远行。”
“这样吗?那就是说璎珞祁园的消息还没传开了……”
一凝神,闻人然道:“下面由我和阿姐一同前往就可以了。不过还要麻烦你去云尘盦那边,看看一页书前辈他们是否有所需要。”
“你的性命?”
“我……解决了这件事我就回中原。只要不是轻心大意,几天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回头往篝火处瞥了一眼,闻人然便明白了雪鸦所指。不过事已至此,怀不怀疑已然无关轻重。只要时间到了,有些人事总须直面面对。
“那就依你之意。”
伴着话声飘响,雪鸦明了闻人然心意坚定不改,速振双翅冲上云霄,消失在无边夜幕之中。
轻轻叹了一口气,闻人然转身走回篝火处坐下,但听霁无瑕问道:“不是要找百岫嶙峋吗”
“山鬼行迹难测,碰运气很难找到人。不过只要是和吞佛童子有关的事情,有两个人总不会落后太多。只要能找到剑雪,跟在他后面找寻的话,总比我们两个单独行动快。”
这事真要闹开了,一剑封禅肯定会去追查,梅花坞内明了一切的剑雪又肯定不会放任,这样迟早能找到百岫嶙峋。只是真要找到了人,百岫嶙峋要是不听话该怎么办呐?
第三十章 合分
天昏日暮,幽暗的荒山孤坟岗上,受龙魁海所派,百邑城拿着寒月蝉性命威胁容衣回到希望宫城。
对立争执间,忽闻使人寒毛直竖的笑声响起,随着焚风袭入,妖刀赤炎过颈霎时头颅坠地,容衣惊心回首,正见久违之人。
伤势初愈便执意离开川凉剑族的炎熇兵燹,实则一直未松懈对容衣的关注,暗中跟随而至,手持着一柄赝品炎熇刀,森冷笑道:“咯咯咯……我可爱的小妹,血祭亲生女儿,就是你一直尽心孝顺的父亲该为之事嘛?”
“兵燹,到了这个时候,你我都明白那只恶鬼非是亲父。但他要以母亲性命为威胁,我也不得不设法回去救出母亲。”
目光炯炯盯视着炎熇兵燹,与这位年幼便分别、行事乖张的兄长相较,容衣与寒月蝉相依相伴至今,却是不能容忍龙魁海伤害其母。
似掩饰似讥嘲,炎熇兵燹俊美的面庞扯出病态的笑容,拉住容衣右手,凑近了四目相对道:“哈哈哈,母亲吗?他是你的母亲非是我的。容衣,用这种方式激我出手,你认为可能吗?”
“兵燹,放手。”受惊似地抽出手掌往后退了几步,容衣轻喝道。
“哈,你是在怕什么?”
“你想太多了。对我而言,你只是血缘上很重要的兄长。”往旁边走了几步,容衣侧身让过兵燹视线,缓下气答道。
沉默间,一道黑影倏然穿风降下,站在容衣身旁:“容衣。”
“公子?!”
“哦,是你?”
微感讶异地扫视着忽然来到的天忌,炎熇兵燹更增兴致,趣味非常道,“脱胎换骨,训练有成……如何,是准备好再让我一试精神错乱的美妙,令人战栗的快感了吗?或者这一次,是我让你彻底流亡黑暗的世界?”
“还不是时候……但你吾之间的恩怨,总有了结的一天。”
“啧,不是相杀,你又来做什么呢?”
黄褐色的发丝微动,天忌目光愈显沉稳,眺望着希望宫城方向,神色平静道:“你杀不了那只鬼。”
“哈哈哈……”
炎熇兵燹捂着额头狂笑不绝,片刻后笑声倏又戛然而止,寒意十足道,“说吧,希望城主的死法。”
“龙魁海虽未与沾血冰蛾寄体合一,但要杀他却也非是易事。你不通术法,不过意志与灵气足够,可以杀死他的外表。但要将他彻底铲除,唯有两相合作。”
“术法是么……合作是吗?没兴趣!”
一条额前显赤发梢,炎熇兵燹戏谑道,“在那之前不妨一试,是你先抓到鬼,还是我先让他魂飞魄散。”
天忌闭目冷声道:“同感。”
“那就再会喽……我可爱的小妹。啵,哈哈哈哈……”
甩手一个飞吻,炎熇兵燹离开同时,发出病态的笑声,使人听着心慌意乱,久了更有起肖的风险。
面对兄长兵燹的撩拨,容衣也大感头疼为难,只能跺了跺脚转身关心道:“公子,你已得正一天道真传了吗?”
“龙腾古刹深修,只能算是入门。”
“呵,早在千飞岛上,容衣便知公子天赋异禀,何必自谦过甚?”
“过往是我太急躁,抱歉。”
“嗯……容衣一直相信公子能走出困境。”微笑着摇了摇头,容衣道,“不过目前吾母落入恶鬼手中,容衣必须前往救援。”
“莫做傻事。”
“公子放心,容衣会与紫嫣夫人,金苍龙前辈商量,不会冲动行事。”
“那吾呢?”
“诶……”
一问入心,风拂发,对视的双眼柔色隐隐,温情脉脉。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容衣双颊绯红先撇过脸。而在此时,天忌亦有所感,轻咳一声打破寂静,说道。
“龙魁海暗算天师,吾也正欲与他一会,同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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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颌井泡出得香茗,茶味清冽,唇齿留香,余味悠远。一页书,云渡山果真是清圣福地。”袅袅茶雾溢香,牟尼上师轻啜回味后赞叹不已。
“上师谬赞。”
一页书自谦一声,随即正视着牟尼上师问道,“上师惯在定禅天清修,是因何事惊扰外出?”
“哎,天岳蓝祸不止,此心如何能平?”
眸露悲悯之色,牟尼上师似感痛心,长叹一声:“吾与佛友净琉璃商讨过后,不顾其劝止决意入世,誓阻王刀之祸。是以吾特来云渡山拜会,请教佛友有何因应之策。”
“上师胸怀令人敬佩,请教之说愧不敢当。”
微微摇头,一页书佛眉一凛,似有所指道:“听上师话意,净琉璃菩萨是不赞同上师入世?”
“唉,佛友净琉璃虽不忍见无辜受害,但劝阻亦是出自关怀好意,恐吾再染俗世恶业,是以劝说潜心精修不出。”
“原来如此。”
既不忍见苍生血祸,却又不肯让旁人过问,牟尼上师之挑拨显得浅显了。
心下轻咦定念,一页书犹是不动神色,双目半阖道:“关于天岳蓝祸,敢问上师作何打算?”
“在来云渡山之前,江湖传言名剑铸手将与王刀,将在不归路上刀剑争胜。若是无事,不知牟尼可否请一页书你同行一遭,借机铲除王刀为乱?”
稍作斟酌之后,一页书拂尘轻扬,眼中神光湛湛,颔首应道:“上师既有此请,一页书安敢不从?”
“那到时候你吾便为武林除此大害。”
一页书摇头道:“嗯,名剑助手一身超卓先天修为亦非等闲,王刀未必能胜。”
“哈,那是最好,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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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找他,又为什么是吾?”
红梅飘香,溪水潺潺,大石旁的墨绿人影,目光澄澈宁静,淡然反问。
“冰风岭去过了没找到人,只能靠你找寻一剑封禅了。”
“吾,与他已有许久不曾见面。”
“真的?”
“何必欺骗。”
本意离杀诫失效没剩几年时间,剑雪会对一剑封禅的行踪有所留意才是。不过只要有关吞佛童子的消息传开,这位正主之一迟早耐不住外出找人,倒也没差多少。
在剑雪目光注视下,闻人然把事情巨细讲述了一遍。只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表情,究竟该说剑雪是淡定,还是什么才好?
“喂,我刚才说那么多,剑雪你有没有认真听呀?”
“危险否?”
“我那位朋友不是讲道理的个性,而一剑封禅在处理有关吞佛童子的问题上,杀诫之下恐怕也不会留情。”
“嗯……”
起身扫落沾染的灰尘,剑雪无名握住朱厌,一言不发提步便走。
闻人然见状朝着背影问道:“你有方向了?”
剑雪足下不停,风中抛下两字:“不知。”
所以就是凭感觉到处走是吧?这样都能很快找准目标也不容易。闻人然想了想跟了上去:“……算了,为防万一,我还是和你一起找人吧。”
“为什么?”剑雪驻足,回身发问。
“你不了解我那位朋友。他要是发现了一剑封禅的异状,说不准会做出让人倍感棘手的事情来。而且你带着朱厌,我怕到时候发生意外。”
“因何假扮?”
“如果我说他很可能只是为了玩得开心有趣,根本不在意吞佛童子的来历,你相信吗?”
“为何不信?”
干脆地说“信”一个字不行吗?这才说了几句话,剑雪就反问了五回……虽然他的意思很是清晰明了,闻人然还是觉得烦躁啊。
忍不住拍了下额头,闻人然叹了口气:“信我的话,你就千万别让他发现朱厌和人邪的关系,否则容易出乱子不好收拾。”
“此话何意?”
“之前忘了跟你说,百岫嶙峋有抢东西挑衅,撩拨别人陪他玩游戏的前科。所以他们要是打起来的话,杀诫是不是还会在一剑封禅的手上,我真的不敢保证。”
“当真?!”
“唉,能看到你大惊失色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三十一章 解局
自离开上一个留有线索的所在,步入荒野漫行已有多时,找寻之途却仍是一无所获。见剑雪无名还是一贯波澜不惊的模样,被沉静的气氛弄得有些发闷的闻人然,忍不住开口道:“找不到人你不着急吗?”
“急有何用?”
目如止水般平静,剑雪无名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像是十分信任一剑封禅,反过来凝视着闻人然道,“你的心乱了。”
“搞不好就弄出个大新闻,而且我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虽然有些事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发生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是想多过几年安稳日子。”
吞佛童子什么时候正式入世,是关系到身边这位的性命问题。闻人然绝不想在诸多威胁未解之前,太早与异度魔界牵扯上。
然而剑雪无名虽听出了闻人然话里面的意思,却还是摇头说道:“非是指吾。”
“诶……你关心别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转思明白剑雪所指,一是不愿旁人插手天命纠葛,二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发愣地苦笑数声,闻人然正了神色道,“比起其他的烦心事,按照时间优先度来排的话,还是你这边的问题比较靠前,只不过另外两位被提前卷进来了而已。”
说完闻人然朝霁无瑕看去,再想想百岫嶙峋,愈发觉得没错……这两位就至少不再自己所知范围内,最近蝴蝶翅膀扇得有些厉害呀。
“小弟你在想什么?”
“眼存迷惘,你也尚未找到人生的意义。”
“哎呀,剑雪你竟然在我之前回答,真是意外。”
“其实你很明白。”
说完最后四个字,剑雪无名又复沉默,而在此时,风中倏然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愕然间,闻人然往腥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觉山头上一座寺庙,隐约可辨喊杀打斗的迹象,以及突如其来莫名不详的预感。
“小弟要去吗?”
“嗯,说不定会有一些线索。不过有前车之鉴在,我觉得这些与佛门有关的事,阿姐你还是少参与为妙。”
霁无瑕出乎意料地拒绝道:“不必了,你吾同行。”
“阿姐?”
目睹闻人然迟疑之色,霁无瑕道:“果然,你也有同样的预感了吗?”
“最近我们到处打听消息,已落入有心人耳目。那里很有可能是一个抓住你性格、以及我们渴求线索的软肋,而提前布下的陷阱。这要打听消息的话,我和剑雪去一个人就足够了。”
莫名的偏执,霁无瑕虽发问句,却显坚定之意:“你是要吾一直逃避?”
“那你是认真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停下脚步正视着霁无瑕,闻人然沉思良久,连阿姐两字都省了下来,肃声说道:“我不觉得现在的你,在面对她时会有一点胜算。”
“可是这样的虚幻,永远都换不来真实。”
要是女琊是真实,那还是虚幻的霁无瑕比较无害……脑中这么想着,然而话到嘴边,闻人然却还是叹息道:“真的坚持的话,很有可能下次再见,你我之间就是生死相向了。”
“但若就这样一直自欺欺人,霁无瑕永远都不会是完整的霁无瑕,日后的酒饮了亦无滋味。”
“可是……”
“小弟,哪有那样多的‘可是’?况且,就算吾这回败了,你不是承诺过会将吾带回吗?”
“真是……我明白了。”
实际上内心并没有被这些话说服,但闻人然一向不是个强迫别人的性格,终究还是无奈地同意道,“不过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该留下。待会儿我和剑雪都上山打听消息,想要接近你的人才有独自接触的机会,不是吗?”
“这……”
“呵,所以阿姐你保重,我与剑雪去去就来。”
不待霁无瑕反驳,闻人然朝着剑邪看去。澄澈的眸子依是无波,人却已提步先行。
虽然心有所料,闻人然还是轻功速展,往彼方山头而去。加快脚力跟上之后,像是有些迷惑,剑雪无名问道:“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
“唉,和你这样的人交往就是舒服,任何事都没有隐瞒的必要,你要听哪种想法?”
“皆听。”
“自私自利的说,我被这件事绊住太久,千日防贼防不住;出于亲友关心的角度,阿姐最后那句说得不错,真要出了差错,我会想办法解决;最后是偏向大义的赌博,我也想见证……‘她’的初心究竟为何。”
“嗯,你与吾不同。”
闻人然不置可否道:“那你和人邪呢?”
“其实关于一剑封禅,吾,只是想让他放下。曾经存在的吞佛童子,可以成为曾经的过去;人邪,亦可以成为当下的人邪。”
“魔的执念最是顽固,所以你最后一定会输。”
“放任的你便能成功了吗?”
夭寿啦,自己竟然被剑雪无名反过来嘴炮了一句……这边有剧本你明不明白?
暗自吐槽着,闻人然却没有嘴硬回去,犹豫了片刻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或许只能祈祷下次再见的时候,不会换来当头一剑吧。”
不提山上两人各怀心思,山下荒野中的霁无瑕,却对眼前所见深感惊愕不信。一地跪拜的信众念唱,邪声咒唱入耳,触动仿若遥远,却又触手可及的脑中记忆,逐渐复苏。
“拜见魔佛女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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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枝落乌鸦,鬼魅阴风阵阵,高峰夹道昏暗幽绿的不归路,今日又将是何者不归?
正与邪的思绪不断反转,牟尼上师与一页书并肩同行,脚步踏在入口处的泥湿泥土,深浅的脚印各透心思。
时辰未至,争斗未起,有心者却已来到。峭壁断崖上的四无君,摇着蓝羽绒扇,神色自信凛然:“……金子陵,吾若转移了重点,你还能算得过吾吗?”
“军师的打算,素某却是略知几分。”
身后传来的清幽莲香,以及温淡语声,四无君仿佛早有所料,回身直面,眸冷心冷话冷:“明人之前,无掩蔽之事。素还真,你果无伤势在身。”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伴随久违的清逸诗号,素白道服着身的清香白莲,从容走到四无君身前三丈止步。四目相对便是无声的交锋,素还真淡笑一声,打破沉静:“素某是在替军师可惜,龙魁海成为一颗废子。”
“哈,是废子还是弃子,素贤人需得慎辨。不过,棋下到此处,确也该到破局的时候了。”
不归路上传来一声清朗喝声,意味着最后的平静被打破。绝代刀剑之争依始,名剑铸手与王者之刀,便只有一人能够存活。
青泓与鬼阳六斩刈第一声碰触,铿然之声遍传四野。瑕疵的剑鸣,使得一人无迫却又复生疑窦,一人蹙眉正是倍感忧心。
彼此表情入目,四无君蓝白衣袖一扬,霎见棋盘落在两人之间。石凳仿似自成一般,四无君伸手相邀入座,是对身前智者之认可:“素还真,请了。”
黑白走势有如双方阵营,白子一方显而易见的弱势,却偏偏把持住了留下的一分挽回之机。
素还真不作推拒安身入座,观棋走向仿佛隐生苦恼,遂又眼露少许赞佩,面朝四无君道:“正道情势衰颓至斯……平风造雨四无君,实乃素某平生少见之大敌。”
“素还真,你亦是吾毕生难逢的对手。”
“不敢,这一局何人来解?”
“乾坤为盘,苍生为子,中原为注!”
相互揣测着内心所思,四无君道,“单奕不成局,素贤人身为中原巨擘,天岳近来表现当入你眼,四无君便先恭候素还真你之高见。”
“那怕是说来无趣。”
手拈一枚白子,素还真道:“暂不提过程,只说结果。素某要赢这一局,从头至尾实际只走了一步,不知先生信否?”
“哦……是三个字?”闻言先是色变,随即四无君冷笑以应。
“正是——灯下黑。”
ps:我再也不黑天地蝱了,真是逗比界的良心。
第三十二章 偷天换日
一言落,两人同时沉默,转视山下战局。天空星月普照,无云却现雷霆闪电划过天幕,衬托着不归路气氛,倍透诡异肃杀。
双强交锋,霎时刀剑铮然作响,白衣磊落的金子陵镇定自若,绝代剑艺信手拈来,不世先天功更高一筹,潇洒从容之姿,力压王刀雄浑之态。
心知金子陵实力莫测,沉着冷静的王者之刀收回鬼阳六斩刈,以守转攻静待时机。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王者之刀竟而越战越强,一招一式间,带出金子陵剑法变化,以及天运走势中每一分的转变。青泓虽亦是上等神兵,但在数度交击之后,却也被鬼阳刀留下浅浅的裂痕。最初明朗的胜局,渐成拉锯之态,愈显不妙。
一招交击,错身而过的王者之刀,回身冷视着金子陵,伸手一指,沉声道:“华丽之剑,不该有任何瑕疵。”
“哈,说得是,名剑无双·绝代天骄!”
“鬼阳逆斩!”
自信淡笑,金子陵甫运强招,人剑一体无分彼此,王刀身着之黑亮皮衣,顿时划破数处,虎口微创。然而作为利剑之主,青泓在与鬼阳六斩刈互格一击后,金子陵敏锐察觉剑身之内,所产生的细微裂痕,不由微露紧张之态。
“剑是好剑,但要对上冥界绝刀却还差得太远,金子陵是在打什么主意?”
收回视线,四无君缓缓摇着蓝绒羽扇,一念闪过脑海顿生疑惑,抬头盯视素还真道:“素还真,你对金子陵之信任来得莫名了。”
“这一局该从闻人然假借天岳名义,混入妖刀界开始谈起。”
不说名剑铸手,素还真反而从头说道,神光内敛的双眸注视着四无君,隐露相惜之意,“充分利用策谋略、诛天与欲界,事成之后又将其弃之无情,从中足可推导出天岳智囊隐身幕后时,擅长以小博大取利。而在天岳走上台面之后,军师一改早先作态,更以先手见长。极端的手段、冷酷的作风、果断的杀伐,短短时间席卷中原攻占各大派门,攻正道于不备。各路军将令行禁止,由此亦见天岳军纪之酷烈,以及精神上高度的统一集权。军师之能为,确实令素某钦佩。”
“所料皆中,世间能有素还真你这样的对手,四无君亦感欣喜呀。”
“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智者所虑,若被事先料中,便算是失败一半。但这一常规,对于军师却是不尽然。”
平静摇头,素还真手中白子迟迟未落,像是在细细回味着这一出局似的,感叹着:“军师谋略布计长于先手,屡屡布局机先,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人就算能够看清你之打算,反因早先的连番失利,而到了反击之时,手头却已无可用之兵,颓败的局面再难挽回。”
“听你之话意,这一局素还真你还有翻盘的能为喽?呵,四无君拭目以待。”手中蓝扇停在胸前,四无君依然保持着自信之色,目光却添三分凝重。
思绪略作整理,四无君续道:“中原正道一方,最令吾忌惮者,当属一页书与你素还真。但闻人然这样一个行动难测的变数,却是吾不得不让天岳提前走上前台的主因。”
“所以军师先以苍魔刀试探,后又以攻心之计,挑拨炎熇兵燹,配合天岳战将伏杀闻人然,就算不成亦须力求,将此变数彻底排除在外。若是素某所料不差,吾那好友最近应当也曾接触过一名天岳之人才对,而且定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的天岳之人。”
“哈,不愧是中原首智。”
本该是死敌的两名顶尖智者,此时此刻,却如挚交知己般的谈笑对答。轻声数笑之后,四无君顺着话意接道:“虽是伏杀不成,但闻人然之动向,一直受到天岳严密监视。其他杀手势力的介入,恰恰给了吾一个请他出局的最佳机会。利用一枚天岳暗桩,又以真正的天岳人马冒充杀手,混淆转移闻人然焦点,将他彻底赶出此局。”
“不仅如此,若是此计仍是不成功。你四无君与欲界也曾有过合作关系,有关魔佛女琊的情报该怎样合理利用,定是同样了然于心。”
“霁无瑕的身份果真瞒不过素还真之双眼。”
一段揭过再言其他,素还真回归正题,叹息道,“除开闻人然不论,卧江子与四方无君的等人的介入,都离不开事件中心。而刀剑争王的局面,两个最大的重点,乃是金子陵与刑天师无疑。名剑铸手是王者之刀的天命之敌,刑天师之术法更是世少能及。以他两人之能为,天岳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但卧江子作为奇兵,术法之能同样出乎军师意料。所以利用天外南海变乱,将其驱除苦境便在情理之中了。”
“提及刑天师……看来吾天岳圣主的身份,亦在素还真你与梵天掌握?”四无君不置可否反问道。
“并不难猜。你在确认劣者伤势数回之后,仍存疑心不去,反对一页书前辈无任何动作。除非一页书前辈的动态早落天岳眼目,否则如何解释?”
“那对净琉璃的怀疑呢?”
素还真道:“刻意的烟幕,掩饰身份而已。”
“嗯……对也不对。素还真,看来早先灯下黑那三个字,四无君要先送还给你了!”
“这,唉……天岳第一军师名不虚传。”一息错愕略感惊心,素还真苦笑一叹,目光投注向山下一页书与牟尼上师并立之处。
阴风寒意不绝,不归路内战声渐嚣。心思诡谲之人目光闪烁,一页书仿佛视若未见。就在气氛怪异的关头,远方忽而邪气涌动,传来经天子之狂傲笑声。
“一页书,这一局你料到了吗?!”
言随掌落,地狱死神排空一掌,邪能绝式挟势而降,火焰邪凤力拼灿然金辉。双方雷霆一交掌,地走山摇间,纵使经天子实力大进,却也一时难犯一页书稳若泰山。猛力一吸气,一页书发动天龙吼,方圆登时玄音震撼,泥沙滚滚,弥漫蔽目。经天子正面受到冲击,连忙抽身数丈开外。
“梵天,吾来助你。”
背后掌力扫至,佛力之中却藏阴风。内心早有戒备,一页书元功饱提,不疾不徐,反手惊天一掌轰然交汇,不归路上,眨眼之间又是一场激战将起。佛目蕴怒色,一页书漠然出声:“佛友牟尼,你太急躁了。”
“哼,梵天,吾与经天子联手,你无脱逃之机!”
邪能境诸将重重围困,经天子转又配合齐攻。以二敌一,牟尼上师自忖懂得封闭五莲秘术,场中已是优势胜数尽皆在握。掌对掌,瞬间气劲暴散,冲断枯树,牟尼上师猖狂笑道:“今日的不归路,一页书你,才是天岳所要的不归人呀!”
异端邪笑冲天,高峰上的素还真目光转沉,肃穆开口:“素某本意经天子之狡诈,理当坐收渔翁之利,趁机谋夺金子陵所铸神剑才是。想不到,军师竟有能为劝他来此,围杀一页书前辈。这一手,确是素某失算。”
“四无君素重信誉,吾允诺转赠未成之神剑,经天子又有何理由不与天岳合作呢?”
“呵,军师此次竟连王者之刀都用来作为筹码,一搏素某因一页书前辈留意牟尼上师之故,而放送了对其之警惕。加之天岳与邪能境关系不睦,不意军师以一口受天时所限之神兵,换一次两境合作之机。这等巧算气度,劣者拜服。”
邪能境主攻不归路,若无意外天岳之主要兵力,必是去了近日峰夺剑。暗自盘算着,素还真虽感内心沉重,却仍进退有据,不骄不躁,语气平静道:“不过若仅是如此,那却还是不够。”
一声不够,使得四无君疑惑更浓。不归路深处的刀剑之争愈发激烈,青泓不支的哀鸣倍显刺耳。就在此时,彼方山巅乍响天狼狂啸,骤然乌云聚涌成一团,使得月光尽掩,再生异象变数。
“金子陵的剑坚持不到六个时辰之后。吸收不到月华,四十九道天雷又被推迟,这剑如何能成?”
说着见素还真一派淡定之色不像作伪,四无君终感好奇与不解道:“你仍有伏兵?”
“非也,这一局无须太多人介入。就算到了此刻,四无君你也未必已然稳操胜券。”素还真摇头回答。但话中之意,却非是没有后备,而是不必用到青阳子。
“哦?”
圆月被乌云掩盖,素还真避开四无君视线,仰首望天感慨道:“异术招来的乌云,确实挡住了月华照耀,阻止近日峰上神剑的铸造过程,使其错过天时赶不上最终之会。只可惜如此一来,暗夜无月,仍然有星呀。”
“星芒……灯下黑……无吾不胜之争,无吾不胜之争……”
紫薇北斗星光璀璨,四无君苦思须臾呢喃数声,忽而大笑不止,合掌赞道:“哈哈哈……真是好一出瞒天过海,金子陵竟然敢破釜沉舟,以绝对不可能的十死,换取那天罚中的一线生机,同时更逼吾自屠大龙。素还真,这一着妙手,除了你以外,还有几人知晓?”
“除了金子陵前辈,便只有素某一人了。”
“令人欣羡的信任。好一个灯下黑……无论是素还真你诈伤,针对闻人然也好、白马纵横一方也罢,更或者卧江子、刑天师等等一连串的见招拆招,都只是你素还真抓住吾之多疑与自负,为了让吾忽略问题的根本所在,而有意布下的幌子。这一局,平风造雨四无君败得心甘情愿。”
四无君说完,一向自负狂傲的眸子,望向王者之刀的方向,流露出少许不同以往的惋惜。片刻之后又变绝情寒冽,重新恢复成掌控全局的天岳军师四无君,长出一口气后挥扇冷冷叹道:“世间从无一项规定,金子陵只能铸造一口神兵。”
“正是如此。”
“哈,想不到闻人然从希望宫城夺来水龙麒所蕴生之冰麒铁,亦即龙骨阴铁,竟然也同样只是一个幌子。但话已至此,吾仍有一事不明,另外一样铸材金子陵是从何得到?”
“非是四无君你思虑不周,只是人总要受情报所限。若是军师知晓。当日抗衡波旬的天策真龙,因何实则只有六星在身,却能发挥出七星的实力,你就该明白此剑之铸材为何了。”
“嗯……紫薇北斗,又能与七星之力相呼应。是三大龙骨最后一项——北斗星兽?”
第三十三章 天理不容
见素还真闭口默认,四无君瞬息了然其用意,沉吟道:“旷世之作欲成,有其必要条件。三大龙骨之中,近日峰上,阴阳融合的龙麒铁所铸之剑,因错过天时之故,产生缺陷乃是必然,当有其天时天命所限;而闻人然所持丹青见熔炼之三青龙骨,若要再现远古血角三青威能之盛,亦须你所怀龙气助力,更不可能随时都能动用。”
“正如军师所言,此举本是偷天之巧,强夺天罚中的一线生机,素某又怎敢苛求万事皆顺?”
素还真颔首轻叹道,“干扰天时者不能是吾,遮蔽月光者不能是吾;不仅如此,北斗星兽之龙骨铸剑,铸造天时需与其主生辰相配,以命格而论,天策真龙已是早定之主,不得有任何更改。”
“所以就算此剑功成,抛开作为铸造者的金子陵,能在开炉之时尽展其威以外。除非七星之主再度入世,否则也不过是一柄难以损坏的上等神兵而已。这一口剑就算铸早完成,日后同样注定是一口‘不废而废’的神兵。”
“军师当真远谋。”
“呵,好对手比好朋友更为难得。”
早先纷乱心绪已然平复,平风造雨四无君夷然自若,隐透无情冰冷,语气淡漠道,“此局吾输了一筹,又怎能不早作绸缪?不过,素还真,下一局随时都有可能开始,你须得留神了。”
“唉,以军师之智,当知是有可为与不该为,却又因何执着不放?”
“理念不同而已。于吾而言,短暂的灿烂,胜过永久的平淡。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佩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四无君身为天岳军师,自该尽心竭力为天岳谋利。”
沉着又冷淡地应答,四无君起身走到崖边,俯视着山下战局,淡漠道:“金子陵是否能够活到剑成之刻,仍是未知之数。再者,一页书又能力敌圣主与经天子多久呢?”
就在绝峰之巅,两人亦敌亦友对谈之时。阴暗诡雾缭绕的极阴之地不归路,却被突然汇涌而来的星力笼罩。浮出地面的八卦铸天炉,一口紫气星辉流淌的神兵将成。白衣黑发的金子陵虽松一口气,但手中所持之青泓,却已不堪重负,不由神色更添凝重。
对面稳立的王者之刀,察觉迫命危机将近,无情绝念的瞳孔一阵收缩,早先刀剑争锋心生的相惜之意不再,此刻唯有四无君之令为先,誓取敌命。
“天剑无双·一气震九霄。”
互知彼方心意,金子陵斜剑向地起绝式,顿合天地大势。
金子陵之剑道,注重人与剑间之相通协和。绝佳的剑配正确的人,于其而言方能发挥剑式至极。一声轻叱之后,金子陵极招再出,先天真气化作无匹剑芒,眨眼映入王者之刀眼帘,青芒湛然,寒冽非常。
“鬼阳破天地。”
同样的极招以应,冥界绝刀疾速冷挥,无情呼啸而过。刀与剑再度碰撞,双方一瞬交错。鬼阳刀走势愈趋凶狠,金子陵灵活变剑以应,乍响的碎裂声后,应证一招胜败。
冷汗顺着额头滴落,起伏不定的胸腔,急促而剧烈的喘息,胸腹间割裂的三寸剑伤,渗出汩汩血流。此时此刻,作为伤者的王者之刀,却是倍感可惜,冷漠道:“剑断之后,绝代的高手,亦该华丽而灿烂的落幕了。”
“这剑撑到此刻,已出乎吾之意料。”
松开握住仅剩剑柄的右手,在王者之刀不及反应间闪身至八卦炉旁,金子陵先是重重一叹,遂又恢复成平日懒散之态,从容应道:“但在封炉之前,不能再试一次亲手所铸之剑,对名剑铸手而言又何尝不是遗憾?”
话声未落,冥刀绝式却已扑面而至,绝情绝念的杀意,无声无息的冷刀,魔风阴气环绕不绝,纵使金子陵旋身侧避,尤被鬼阳六斩刈古怪气劲透体。白衣虽未染血,元气同样严重受损。
“就算赌赢了一局,老天也不肯坐视吗?”
一凝气,怒然一掌按在八卦炉上,霎时星辉更盛先前,分化近体的鬼阳刀气,金子陵仰望苍天,高呼决然愠怒,震响不归路方圆:“天呀,你若要助纣为虐。那天理不容的名剑铸手,与天理不容的名剑,今日定要阻你!”
人力强争天命,似是感应铸者炽盛怒意,炉中未成之神兵,吸收星力之速陡增。虽失利剑相配,怒气满溢的金子陵,剑法挥洒更为凌厉,锐利更胜方才,力争坚持至剑成之刻。
而在不归路外围,经天子与牟尼上师联手,邪能绝式掌力雄浑,天岳奇招克敌机先。三大高手角力,周遭霎时飞沙走石,草木皆摧,入目一片破败。
“经天子,不听善劝,祸端自招!”
面对双强夹攻,一页书心知,牟尼上师对己所学深有研究,一时难范,手中拂尘缠拨,皆以牵制防守为要。反观针对经天子,一页书却是再不容情,五指成爪运强招,破甲尖锋狠锐相向。
“血翼邪风·弑!”佛威近体,经天子不退反进,与牟尼上师互换眼色之后,奋力夹攻而上。
人立其中应招,邪炎凤翼怒啸,一页书破甲指力,旋动似钻瞬间透体,经天子顿时倒退三步,垂首呕红。另外一边,牟尼上师蓄力时久,正正一掌再度交接,磅礴巨力挫散佛辉,一页书仍是沉着应对。双足深入泥土,有如立地生根,一页书竟是拼着功体受损,将牟尼上师牵制原地还以强击,一气动山河瞬间出手,正中牟尼上师胸腹。
数十回合交换,却无一人能取上风,牟尼上师提袖擦去唇边血渍,语气森然:“以一敌二,短时间内仍不落下风,梵天你果真该杀。”
“一页书立足之处,怎容邪祟猖狂?锻魔真火!”
佛眸冷然透杀,一页书不待强辩,反手又是强攻。眼看一页书运动锻魔火,牟尼上师身为邪灵之属,隐升忌惮之心。
锻魔真火即将及身,经天子见势不对,再运天邪亟应对,态度强硬道:“一页书,现在的你无法动用莲华圣力,内伤在身又算得了什么?”
“取你性命,犹是探囊取物。”
“夸口!”
一页书淡漠语气,更激经天子勇战之心。然而单对单,经天子就算实力突飞猛进,仍逊一页书一筹,锻魔真火再挫邪能,经天子登时再度吐血。
哪怕只是暂时的盟友,牟尼上师又怎肯坐视经天子持续吃亏,见状连忙再提邪功,双掌向着一页书背心按落。背后阴风将至,一页书反手拂尘一扬,分丝缠绕卸力。
再赞一掌轻伤一页书,牟尼上师却也深感对手难缠,转头吼道:“经天子,先让邪能境众将消磨一页书功力,吾等再取其性命。”
“可以。”
身为枭辈,经天子并非优柔寡断之辈,元功饱提虚发一掌之后立即抽身,果决下令:“灭轮回,你率五部兵力围攻,助吾取敌!”
“是。”
经天子一声令下,熟料就在此刻,竟生料所未料之变。除了灭轮回忠心听令以外,广邪清法殿部众却无一人上前,只是肃容定立原地不动。面对此情此景,经天子心感不妙同时,不由愕然出声:“你等为何还不动作?”
“这……”
“无吾之令,谁敢动作?”
慢条斯理略显温吞的话声,伴随漫天樱红飘飞,隐现修长人影。不及经天子理清思绪,邪能境众人已纷纷跪拜伏地:“恭迎邪主。”
“天荡月兮水面华,飘渺是曰浮幻;水棹拨真兮月上樱花,水面樱、月上映,虚空影、染红霙。天荡月兮绛雪花,浮幻是曰升华,琴弦拨真兮,月樱化。”
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现出行迹的阴阳师,一身正装勃然英气中,隐露有别男子的一点慵懒。细长的眉眼闪烁慧芒,手指顺东着鬓边雪白长发,阴阳师驻足开口道:“经天子,你在邪能境这段时间做得很不错,吾很满意。但接下来的事,吾不准你插手。”
“阴阳师……”
惊愕的眼盯着本该死去的人,经天子咬牙切齿道:“你竟然利用我?”
“利用?哈,《阴阳双册》是吾传你;鬼隐是吾故友,你是借助他的人脉,才能进入邪能境。邪之主的地位,你以为无吾之允准,邪能境的部众会承认吗?你今日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吾。这个江湖,从无一本万利的好处。经天子,你之雄心吾亦深感赞赏,但若野心超过实力,却是显得愚昧了。”
阴阳师负手于背淡淡平述,明明是再也平静不过的话语,听在经天子耳内却是倍感刺耳。
良久静默无声,详细思考之后,经天子面色更寒,冷笑回道:“你不愿与正道走上对立,便借吾之手替你开疆扩土。天岳虽占据中原,但邪能境一直在与天岳争夺,中原和冥界的地盘,甚至在局部边界隐占胜势。阴阳师,到了此刻才想过河拆桥,你不觉得迟了吗?”
“经天子,你认为以一页书的智慧,现在会选择信任你吗?”
由场间的局势推算,阴阳师早知一页书所给的答案,无关信任只在乎立场之别。哪怕明明经天子所言确中阴阳师之意,阴阳师也可认定一页书绝不会当场翻脸,更有日后合作的可能。
面对经天子之逼问,阴阳师轻哧一声,摇头答道:“吾无过河拆桥的习惯。只要你安心做吾之部署,阴阳师可以承诺,绝不为难与你。而你若要离开,吾也可以任你自由。”
“经天子无屈居人下的习惯。”
阴阳师眸光一凝问:“那你是选择离开了?”
“没错。”
“也好,不过在那之前,吾得收回属于吾的东西。”
一言落,阴阳师华服一振,经天子顿感体内真气不受抑制,化作气流形成两道阴阳鱼逸散出体,接着在令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合成一颗浑圆元果,落入阴阳师掌间。
“在你得到《阴阳双册》的时候,吾就在前言上提醒过你。练就《阴阳双册》,有五形俱丧的危险。你原本的功力,阴阳师并不稀罕。但同修鬼隐与吾之元功,却是不能留你了。”
第三十四章 不归路上人不归
“阴阳师你!”
经天子甫攀人生高峰,熟料竟在胜利近在咫尺之际,堕入虚幻深渊。空荡荡的丹田,宣示着引以为傲的实力不再。纵使经天子久经沉浮,甚少因一时的低谷而气馁,此刻亦不由气急败坏。
“吾无替自身树敌的习惯。念你之功,收走本就属于吾的功力,已是对你最大的仁慈。”
轻甩长袖,阴阳师轻描淡写地说着,不再关注经天子动向,反朝一页书与牟尼上师对峙之处望去,道:“冥界天岳底牌尽出,飞龙在天的运势将尽,盛极而衰不可避免,经天子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哼,正因如此,此刻诛杀一页书才是正理。阴阳师你今日阻我,迟早后悔莫及。”
“是吗?”
佛辉邪力再度交汇,独力应对一页书,牟尼上师倍感压力,一掌之后退避三丈,眸露冷色道:“阴阳师,同为冥界之人,你助正道是何道理?”
“哈,天岳圣主谋划小三界内斗之时,怎未虑及同为冥界种族呢?对了,留在外围埋伏的兵将性命,便算吾邪能境对天岳早先侵袭的还礼了。”
细长的双眼微眯,阴阳师上挑的唇角流露少许轻蔑笑意,慵懒的姿态似是在无声讥讽着两人,转身一扬手道:“邪能境无心招惹强敌,更无意介入中原与天岳的争斗。一页书,希望来日有合作的机会,告辞了。”
“邪主之助,一页书铭记在心,请。”拂尘一扬还礼,一页书双目紧视牟尼上师不移。
阴阳师笑意清浅,率众从容而去。一旁经天子虽是有心,奈何手头无力,在牟尼上师逼视的目光下,扭头抢先遁走。不归路外,转瞬间,仅剩下中原正道巨擘,与冥界天岳之主,冷冷对立。
“佛体邪魂!”
陡变的情势,肃杀的气氛,再也无人打扰的战局,使得牟尼上师心思转沉。天岳圣主心知此关不过,之后一切皆是虚妄,只得全力以赴。
身负此具肉身之佛气,牟尼上师举手之间威能莫测,邪佛掌印幻化万千,万钧之力俯冲而下。虽无五莲力,一页书拂尘飘动,天路引归不凡圣功,一招一式更见扎实修为。大梵圣掌对上大慈大悲千佛手,四掌交接刹那,瞬时天惊地走,骇然之威,震慑宵小难近!
绝峰之巅,眼见牟尼上师独对一页书,四无君走到崖边,语气凝重道:“示好在前却又隔岸观火,不动一兵一卒轻取其利,素还真,阴阳师亦是有心人也。”
“两害取其轻。只要阴阳师不犯中原、作乱苦境,素某亦无与其为敌的道理。”
“如此是吗?”
回身淡视素还真,四无君甫运浑厚元功,形貌隐生变化:“素还真之智,四无君见识过了。掌握文武半边天的‘武’字,四无君亦欲讨教一番。”
“诶,比起动武,手谈一局岂不更好?”
“怕是由不得素贤人了。”
声落人变,黯蓝的飞羽倏转猩红之色,飘飞的红羽之中,显现四无君之杀体,昂扬而出:“血影飘杀!”
“百气寒霜指!”
无数红羽激射面门,素还真神色肃穆,拂尘挂肩,变掌为指,极寒指气形成冰壁阻隔,随即七星采云步,地不留痕,人影迅闪而过,挡在四无君去路之前,淡漠发问:“王对王,将对将,军师何必急于插手其中?”
“呵,那就尽力一战,燄流幻杀!”
本不求将意愿瞒过素还真,四无君一式之后已运十成元功,血影幻炎**转魄,全力一击只为牵制脱身。
“玄子神功·一气化三千。”
根基仿佛,素还真凝色以对,玄子神功催上极致,收纳四无君之力,反破幻象赤焰。受阻落后一步,目睹四无君即将下得山头,素还真心思巧转,再变妙招,吸气成石活用于心,应声而作。
敏锐察觉背后危机,四无君唯有反身接招,然而奇招所带庞大吸力,却断四无君借力而退的可能。素还真为阻,四无君为救,身为顶尖智者,两人拳脚来往间,仍不乏勾心斗计。一招一式皆有盘算,胜负一时难判。
而在不归路上,双强鏖战未休,惊天之威夷平四野。数十合之后,仍是不分轩轾。圣功加催佛力,一页书手中拂尘沉力向地一甩,往昔西丘隐修时妙悟之招再现,千江万流撒手相向,金灿佛辉湍急无阻,登时击退牟尼上师。
退立三尺站定,脚踩界线,牟尼上师虽再受创,见了一页书唇边血迹后,却是心头大定,朗声道:“一页书,无五莲圣力,你要杀我难矣。再战下去,将会是同归于尽的结局。不如就此罢手,来日再战。”
“天岳圣主,你吾已踏上了不归路。不归路上人一人归的传说,又怎能因你一言而终结呢?”
毫无妥协之余地,一页书佛眉凛怒,周身佛力迸射透体,强硬拒绝,“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妖魔邪道,天理难容啊!”
吼声震天,一页书不顾内伤元功饱提,千里碎脑神音再现,金灿天龙之形直冲牟尼上师,佛威难挡。
“可恶!御皇之气,天冥绝式!”
谈判不成,牟尼上师恼羞成怒起运绝式。搏命一击,生死关头,本该五五两分的胜算,熟料一页书竟在中途再变招路,强行突破五莲封锁。霎时莲华灿影环体,无边圣力冲击邪灵本身,牟尼上师欲避已迟。
胜负终点,极端一击交汇碰撞,招中所蕴真力不伤外物,冲突之后点滴不漏灌入彼方躯体。错身背对的牟尼上师,捂着胸口不可思议道:“你竟敢突破禁锢,就不怕功体尽废吗?”
“唔……噗……”
一页书倒退数步口吐朱红,却是不以为意,淡然应道:“佛友牟尼、天岳圣主,你忘了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人能解开五莲封印么?”
“解开,哈,哈哈哈……净琉璃,是你!不归路上人不归……一页书,你真是令人怨恨!”
不甘的眼瞥见现面的明黄人影,牟尼上师再也压制不住重创,怨气愤怒疾涌上脑,冲突的邪佛之力散入周身奇经八脉,粉身碎骨暴散天地。一步错,便是身死留恨,百年之计烟消云散。落地的血屑刺目,亦显天理昭彰。
心生唏嘘慨叹,一身明黄的净琉璃菩萨,缓步走至一页书身侧,担忧道:“一页书,你之伤势……”
“吾无碍,佛友,静候刀剑之争的结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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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这么黑了,我说你们是要对峙到什么时候?”
站在山间寺庙空地上,远望南方天际雷霆不息星辉闪烁,闻人然虽是忧心不归路战况,但眼前突来的麻烦,却也由不得分神他顾。
场间诡异的情形,虽如所料原是陷阱,但凑齐了所有当事者,还是让闻人然大感意外,一时无法理清该怎样解决难题。
把玩着手中杀诫,百岫嶙峋无所谓道:“嗡嗡嗡,你弄错了哟。找麻烦的不是我,是他们这些人。他们不像你那么啰嗦,愿意陪我玩最噶意的游戏,我当然就陪他们玩了。”
“你当我是傻的吗?吞佛童子和你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怎么惹上这些和尚的?”
“哦……没啊,只是之前有坏秃驴骗我去找沐灵山,我不高兴去,他们就纠缠不放。而且他们有和以前那些人,有一样讨厌的气息,很远我就能感觉到。所以,烦人的野兽乖乖去死不就好了?”
“……那吞佛童子呢?”
“什么吞佛童子?人类怎样称呼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有人陪我做游戏,我陪他们玩就行了哟。”
意思是有在佛门的潜藏欲界教众,明白正面打不过百岫嶙峋,就拿哄骗的手段诓骗他去找人。只可惜欲界之人,不清楚山鬼大多靠凶戾本能辨别旁人好歹。和欲界早是对头的百岫嶙峋,能被骗过去就真是见鬼了。
大致推算出事实真相,闻人然顿觉十分棘手。就算刚开始死得是确实是欲界部众,但是不露破绽潜藏在佛门之中,外人看来不还是百岫嶙峋乱杀无辜么?
而且,这还不算后来那些闻讯而来问罪的佛门中人……
“嗡嗡嗡,我跟你讲。这只青面的很有趣,都几个月了,我才抓到他人,抢到他的剑。”
“嗯,有趣……”
正头疼着又听到这样的话,闻人然握拳顶住额头,不去看旁边另外两人,不由暗自腹诽。
是是是,别人在抓你百岫嶙峋,你反过来捕猎人家。一剑封禅很有趣,以后吞佛童子更有趣,玩死你啊……
第三十五章 来去从容亦潇洒
话听到此处,一剑封禅就算此前尚有疑惑未解,此刻亦明白对方并非敌人。再则,山鬼额上并无火焰标记,且与往昔一面之缘的故交乃是熟识,自然更不会是期望中的吞佛童子。
只是豪迈为人中,杂参着矛盾的偏执,性情里的孤僻冷傲作祟,无论大意有心,杀诫被人所夺,总能挑起剑者斗兴。冷声一哼,一剑封禅手伸向站在三尺开外的剑雪无名:“借剑一用。”
苍白的容颜有如凝冰,静立一旁的剑雪默然须臾,拒不接受吐出六字:“剑邪,邪剑,不借。”
“人邪配邪剑,刚好。傻剑雪,现在你是与吾呛什么声?”
再一问却未换来任何回应,只剩下无声的对视。两者四目相对互不退让,时间一久反让旁人心生不耐。
百岫嶙峋一歪头,手化折桂令扔了过去。人邪虽是不解其意,仍将形态奇异的刀,稳稳接在手里,冷着脸发问:“这是何意?”
“等太久,烦啊。”
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山鬼兴致勃勃道:“青脸的,想要剑就自己抢回来哟。”
“吾用刀,你用剑?哈,倒也趣味。”相较多费唇舌,人邪更擅行动宣示决意。
双方所持皆非惯用之兵,公允平正的约斗,一剑封禅自无拒绝的道理。而不听话的百岫嶙峋,更不会理会旁人劝阻。
人邪的名号很好听么?一剑封禅在北域的凶威,可不是吹出来的;山鬼对杀人有心理负担么?往年死在他手上的人命更是不知凡几。不让他们尽兴一战,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散场。
场间若只有两人,这一架是绝对避之不过。只可惜另外两人均无听之任之的意思……
就在红与褐两道人影身动刹那,闻人然瞬间闪身中途拦阻一剑封禅,同时暗自传音剑雪无名:“一人应付一个,你拿朱厌不宜和他交手,这边交我。”
紧握住黑麻布包裹着的朱厌,出尘寂寥的表情不变,剑雪目光却露三分凝重。
辨别对手实力是高手的基本,剑雪双眼紧视山鬼,熟悉的圣器杀诫,经由迥异之人运用,挥洒着有别人邪暴风般冷锐肆意的飘渺无迹。
爱梅之人无争胜之意,敛去锋芒的朱厌在手,皆以阻挡为先。山灵动如鬼魅,洒逸之姿难料定向。片片霜雪凝冰花,实力本就不俗,加之百岫嶙峋兵刃不合,剑雪守势一时无漏。
反观另外一方,一人无剑,一人使刀,皆非完整姿态。轻灵的剑指,冷锐的刀锋,快若奔电,瞬时相较数合。
一剑封禅以刀代剑,狂放肆意却是分毫不减,剑吟刀啸相交一刹,霎时山腰尘烟波涌,战意更燃:“你,令人杀意沸腾。当年不曾与你一决,真是可惜了。”
“呵,那个时候我的刀比剑厉害,你要见么?”
对谈间,刀旋暴风邪流,失了杀诫禁锢的人,招路越快越邪,双眼隐隐变了神色,本就发青的面容,更露诡绿邪光。
闻人然见状,登觉久战不妙,有意速决。却在此刻,背后突来一道利风。虽无一点杀气,闻人然依然不敢有丝毫轻心大意,应声侧闪避过袭身之物,仔细辨识正是杀诫。
“刀还我,这剑我不要了。”
莫名罢手的山灵,突兀中止的战局,重新互换的刀剑,一剑封禅提起杀诫,立显不悦:“扫兴!”
“是哟。可是这剑我拿着很不舒服,有秃驴……”
没等百岫嶙峋把话说完,闻人然就赶紧打断了山鬼:“百岫,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你去吗?”
“不要,这青脸的很有趣。”似笑非笑的眼望着闻人然,百岫嶙峋收起折桂令,指引血丝编成血冠放在头上,兴致勃勃道,“你不觉得他和我很类似吗?”
“你和他绝对不是同类。两位,麻烦你们先离开,这边交我自己解决就行。”被一言直接拒绝,闻人然回身叹气道。
只是此刻,一剑封禅却是有心,足下不动,眉头皱出几道深痕,面朝百岫嶙峋问道:“类似,此话何意?”
“你问我?我不高兴讲了哟。”
话说一半掐掉重点,百岫嶙峋有意挑衅,红影一瞬跃过三人立身之处,眨眼出了山寺庙门,不绝笑声仿佛四面八方环绕,形影渐去:“你们抓我,那就追过来啊。”
“唉,这条命迟早被他折腾完……”
百岫嶙峋多嘴被一剑封禅留心不算什么,被吞佛童子盯上才是难办。再则今日之会,足见杀诫圣器效力将尽,吞佛童子就算不接触朱厌,也有一定可能现迹。
那要保下剑雪性命的打算,也该是时候提上日程准备了……朝着两人一拱手,闻人然饱怀歉意道:“给两位添了不少麻烦,其他就不劳两位操心了,来日再会。”
忧心三处却是分身乏术,闻人然也只有就近解决问题。利用魔胎精血开启赦道,剑雪的躯体化为黑莲后,不死药就没法用来救剑雪的命。
那恐怕还真少不了百岫嶙峋的泄杀还阳之能,只是山鬼这一身血债该怎么办呐?
闻人然苦恼不已地离开破败寺庙,立身不动的北域双邪却是各怀心思。
澄净的目光定视着人邪,曾经的疑惑似成定数,剑雪无名空明的语调,隐透旁人听不清的忧虑:“吞佛、封禅,注定是殊途同归?”
“你又重复这一句话了。剑雪,吾讲过,人邪与剑邪,或许才是殊途同归。”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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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路上生死斗,星辰异力不断汇聚,八卦铸天炉有若沸腾,神剑将成之刻,光华耀目,旁照着极阴路上,刀剑巅峰之决。
至极的冥界绝刀,心无旁骛的刀者意志,王者之刀紧握鬼阳六斩刈,逼杀浑不留情。失剑受创的金子陵,心知已至此战关键之刻,凝目全神以对。
激战紧要关头,刀风剑气崩散不休,吹断枯枝飞沙走石。不平的心,搏命的招,再开生死杀戮。
剑者,与天争命争胜;刀者,奉令穷心穷力。绝世的刀剑,相互皆无退路。愤怒又平静的人,以身挡刀,元气虽在不断流逝,却也换得刀者更为沉重的伤势。
砂石铺天盖地,刀光剑影纷乱,铿鸣长响之后,归复平静的不归路,将决最后的胜者。
胜负将分之刻,浩瀚星辉已至鼎盛,骤见一根蓝羽飘落在锋口。讯息传心,王者之刀眼神突现一瞬变化挣扎,终究仍是从令:“最后一式,逆天式·鬼阳六斩!”
“天剑无双·天理不容!”
雷霆夜幕之下,不归路两头相迎,合中将生极端的冲突。天理不容的剑招,逆天六斩的绝刀,碰撞交汇在一起,无边黑暗中炸散的星辉,宛若夹带开天辟地之力,震响尘寰之能,破除映目灾象。
因牟尼早亡,心忖不宜再损重将,四无君中途传讯命退,却是意外削低王刀强战意志。加之横空入手的旷世神剑,终于扭转天罚死之定数。
热血流过剑身,霎时名剑开锋,星耀灿烂。铿然一声过后,但闻颓然落地,王者屈膝。刀断,王者之刀,败!
胜者胜矣,然而金子陵默然半晌后,豁然的朗笑声中,更露苍凉慨叹:“不归路上人不归,不归路上一人回……不归路的盛名,果真从未失准。”
元气大伤,摇头唏嘘的白衣之人,持着一口自隐其锋的神剑,一步步在遍地碎石中,寻得一块巨石,留字其上。
“绝鸣子,认吾师,此战若输,金子陵或还能与你两人再见一面。但强行扭转天数,此后的道路,金子陵唯有一人独行,只能在此说一声抱歉了。吾之毕生所学仅传你两人,哈,望你两人一定要让我失望后悔,这样气急败坏的金子陵,才有机会回来教训你们呀!”
手中蓝芒一瞬,顿现一封书信,两卷毕生所学之精粹,无声留于原地。
笔画银钩,行草娟秀,最后一字写完,似解脱,似遗憾,金子陵浅声再叹,终归释然懒散,长笑不绝。
了结一切,再转身,无挂念,拔剑逍遥远行。白衣出尘,蓝彩华丽,飞扬的衣袂,更显飘然若仙,超卓的背影,望之绝非凡尘之属。
一代名剑传说,来时淡雅从容,去也潇洒无迫,无悲无喜,正是凡境中的非凡之人。
第三十六章 虚实差距
天幕浓暗,前路无绪,山间寺庙虽是事了,后续仍有难为。顺着风,回到之前分开的荒野小路上,理所应当地没见到冰冷似雪的羽氅女子。
心知担忧无用,闻人然立身原处暂按杂思,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眼下百岫嶙峋和女琊都是重点,但在自身神魂受损的情况下,身外化身无法动用,却是难以两边皆顾。
“有困难么?”
“是啊,诶?”闻人然正自烦恼时,背后突响起意料之外的人声。
脚步踏过路边草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身回视,心中惊疑掺杂着错愕,闻人然望着面色凝重的霁无瑕,困惑开口:“你没……”
“很意外,吾未随他们而去?
“确实很意外。”
“嗯,虽然他们指出吾之身份,但吾却不愿直承其意。一番争执之后,便让他们先离开了。”
听霁无瑕的意思已与欲界接触过,那此时再作隐瞒看来已无太多必要。干脆地点了点头,闻人然思索片刻,问道:“那,现在我是该称呼你阿姐,还是女琊……大姐?”
“如果吾恢复了女琊的记忆,方才你出神之刻,已受吾一剑毙命。”
雪发女子展颜一笑本是玩笑之意,转眼却露少许寂寥苦涩,“所以……你吾之间只是死敌?”
“我和那一位才是敌人。”
对答无迟疑,闻人然暗自思忖,虽不知女琊目前具体情况为何,但也不能寒了她人之心。心念一瞬转定,闻人然开口劝慰道:“只要你一日是霁无暇,那就还是我阿姐,这点不会改变。”
“但是相互间的信任变了,这份亲情还能维持多久?”
“这……我不否认。不过就算如此,咱们也只能接受不是么?”
以前有些事不能直说,如今倒是可以敞开一谈,闻人然叹息道:“阿姐,现在知道一切,你觉得累了吗?或者,用更为直接的说法问——你想要逃避吗?”
“吾……”
“不用急着回答,我有些话闷在心理很久,你只要安静听就好……对了阿姐,酒呢?”
依言解下酒壶递了过去,霁无瑕有些奇怪地说道:“难得你此刻还有饮酒的兴致。”
“总不能给现实逼死不是么?人啊,日子得过,事情得做,这酒,自然也得照常给它饮下去。”
苦中作乐,闻言霁无瑕莞尔笑道:“平时可见不到你这般坦诚直率。”
“唉,我现在可是很认真严肃的在讲呢。”
接过酒壶,闻人然就近找了块石头坐下,浅尝辄止。明明透着雪梨香,可这酒还是烈的厉害。拧着眉头把酒吞咽入腹,闻人然顿了顿说道,“阿姐是没恢复往昔的记忆吧?”
“没错。”
“那咱们就说说以前的女琊好了……以我当初潜伏欲界的那段日子对女琊的认识来看,在我眼内,你们既类似又很不同。”
从旁人口中,听到过往不熟悉的自身情况,是一种奇妙特殊的感觉。兴致陡升一截,霁无瑕一时止住纷乱心绪,也不顾路边脏乱,对坐发问:“如何?”
“嗯,和阿姐你相比的话,该说一样外刚内柔,只是女琊比你更为坚持些吧。”
脑中整理了一下思路,闻人然回忆半晌,叹息道,“其实我觉得女琊,或者说波旬,并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只是波旬的做法理念,暴力毁灭一切,再重建世间秩序的手段,实在非是常人能够接受。”
“……这样?那你对女琊的看法呢?”
闻人然斟酌道:“波旬三体之中,女琊或许是最不坚定的一位。但奇怪的是,远古以来这么多年,她却一直能坚持下去……这里面更多的或许是因为同修之情?”
霁无瑕目光闪烁道:“这般笃定,你对女琊了解很多吗?你怎知晓,她非是因为坚守波旬理念而行?”
“知己知彼,才有胜算。”
轻笑一声再灌一口烈酒,尝试的次数越多,意外让人觉得醇厚之味渐渐能够接受,闻人然啧了两下嘴唇,续道,“女琊平日行事,确实会将正事放在前面。但到事关同修之时,却会将迷达、阎达安危放在头前。至于为什么说她可能对波旬理念有所动摇,只是曾经目睹过一次……”
眸光莫名复杂,霁无瑕再问:“可是吾曾听说,女琊为人嗜战暴虐,你怎会说她是外刚内柔的性子?”
“好战不等于暴虐,阿姐你不是也喜欢挑战高手么?女琊办事没主意的时候,会向迷达低声弱气;和阎达闹翻了之后就算再愤怒,最终也会心软忍气吞声;嗯,我假意进入欲界的时候,她明明和我有深仇,也没有太多地蓄意报复。所以我觉得像她这种个性,狠也只是狠在外表,内里却不一定暴虐啊。”
“这些事,因何吾不记得曾发生过?”
明明波旬三体素来同心,自己何时与阎达不愉快过?难忍发问,霁无瑕语调蓦然拔高一度,目光瞬间冷澈透疑。
“啊……阿姐你连女琊的记忆都没有,能想起来才比较奇怪吧?”
闻人然一时说得太顺,将本该发生,却因己之故未曾发生的琐事,一并说了出来。而霁无瑕神情刹那的变幻,恰因慌忙掩饰而未能察觉,被闻人然忽略而过。
为了赶紧带过去,闻人然当即干咳两声,不疑有他道:“好了,关于女琊的都说完了,阿姐你有什么想法?”
“吾,暂时无。”
偏头侧向一旁,半掩饰半好奇,女琊反问道,“那霁无瑕呢?”
“霁无瑕啊……阿姐,认真的,你或许还差女琊很多……”
一问停顿,沉默一会儿,闻人然终还是答道,接着微烦地摇了摇酒壶,却觉壶中酒水将尽,反感到莫名的可惜。
“哈,这壶酒竟然一个人喝完了,我的酒量最近大有长进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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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安然脱险,从此远离红尘俗世,认吾师也替他感到欢喜。”
故主已去的寂山静庐,聚集着大批正道人士。待素还真将前后一切坦述之后,认吾师语气祝福略带遗憾。
但当日心急火燎将错过天时的剑送往不归路,仅看到一封书信安排未及讲述之事的绝鸣子,此刻却是忍不住嘴硬,冷哼道:“金子陵这个胆小鬼,我尚未一偿先师遗愿,他竟然一个人逃避离开。”
“没错,金子陵这个老不死、死不老的夭寿骨,走都不通知本天师一声,一个人离开,真是恼恼恼……恼人啊!”
天忌提醒道:“天师,你伤势初愈,不宜妄动内力。”
“哼,天忌小子,金子陵完结了他之天命,本天师也不能落后太多啦。”
足下使劲踩烂了一块青石板,刑天师装着生气的样子,粗声粗气道,“龙魁海那只死鬼,你和兵燹两个再拿不下,本天师就亲自动手去捉。”
刑天师暂时不宜久动真力,不过天忌对与炎熇兵燹合作的条件,仍然心存少许芥蒂,沉声问道:“龙魁海未与沾血冰蛾寄体合一,需要这么麻烦么?”
“就算没血祭寄体,龙魁海那只老鬼也不容易对付。寻常武者的攻击,伤不到灵体龙魁海。你的正一天道法术初成,一个人也拿不下他。”
重重拍了下天忌肩膀,刑天师对其心思早已明了。
只是这两个年轻人实力已在伯仲,就算明知二人是注定的死敌,但若能免除决死之战另寻他法消弭仇恨,反而更合刑天师心意。不过眼见天忌仍执着于血仇,如此一来,刑天师也无强劝之理。
一直默不作声的素还真,见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拂尘一扬道:“虽然铲除龙魁海刻不容缓,素某仍有一事欲向天师请教。”
“什么问题?”
“听说妖后被禁鬼楼,百日之期将至……”
“够了!是风之痕托你询问?”
“然也。”
刑天师皱着浓眉,摇头考虑了一段时间,最后颔首叹道:“也罢,他若执意要进鬼楼,本天师也不拦他。不过素还真,鬼楼与日后灾劫息息相关,你也须早做准备,我担心有人不安分。”
“天师的意思……嗯,素某明白了。”
第三十七章 苦茶
“喂,你们耍诈,快放开我。”
“等你安分点再说,我可不想你去招惹那位。”
知道百岫嶙峋对一剑封禅感兴趣后,要抓住他就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山鬼一旦有了目标,达成目的前就会一直围着它打转,反被限定了游走范围。
而对熟识之人,百岫嶙峋一向欠缺防备。虽然自那晚对谈之后,霁无瑕变得有些奇怪,两人联手还是很轻松地将人拿了下来。
拿出一个山间野果轻抛到血衣山鬼脚边,闻人然问:“百岫,在你被人误会之后,你究竟杀了多少人?”
“我凭什么要说哟?”
“嗯,要不这样,你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我,我就答应把你放开。”
“真的?”
“诚意,我不骗人。”闻人然答完弹指发出一道指力,解开百岫嶙峋身上绳索。
束缚虽解功力禁锢犹在,但百岫嶙峋见状还是选择了妥协,不愉快地小声嘀咕了几句,悻悻然地答道:“反正找死的都被我杀了,其他的也说不清。”
“哪种算是该死的?”
“企图骗我的人类,嗯,后来不讲道理的也死了几个。”
“别人讲道理也得你肯才行吧?”
“是这个意思,但是我不高兴哟。”
“唉,就知道是这样。”
暗自摇了摇头,闻人然继续追问道:“这些暂且不提,耶提祁园那边是怎么回事?”
“我就杀了那只一再找我麻烦的老秃驴而已,你觉得他不该死吗?”
“该死是该死,可惜你这么做死无对证啊……”
虽然没殃及池鱼是不错,但被欲界栽赃嫁祸附带一寺人命,别说山鬼本非善类,当下更是无法洗清冤罪。就算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在三教不能说没有一点话语权,但是旧三教的迂腐刻板也绝不好应付。
百岫嶙峋才不顾闻人然苦思,张开手呼喊道:“喂,嗡嗡嗡,你说好的要放开我。”
“可以,最后一个问题。”
回神解开百岫嶙峋功体限制,闻人然肃然发问:“你有办法让人起死回生没错吧?”
“啊……救人?”
闻言神色顿变玩味,百岫嶙峋按下立即离开的心思,不答反问道:“我只擅长捕猎杀人,这种事情你不该去问沐灵山吗?”
“他之自然生机之力确实对疗伤愈病有奇效,不过起死回生凭沐灵山一人还做不到才是。”
“没错,那你求我呀?”
难得抓住了闻人然软肋,百岫嶙峋歪过头,手中野果不停一抛一接,诡笑道:“要我救人不是不行,不过我很奇怪,在那之前得让我玩得尽兴,嗡嗡嗡你会看着我杀人吗?”
“天道循环,自然生死的等价交换是么?”
要是其他人像山鬼一样胡乱杀人,闻人然根本不可能与之深交。但对百岫嶙峋而言,与人不一的是非观,使得他本无善恶之分。混沌生死有失有得,却是无法强说何者是错……
如果只是为了救一人性命,而害得太多人无辜身亡,闻人然绝不会选择那样去做。
不过北域双邪终战之刻,可是有着败血异邪一帮败类需得铲除。如此一来,让百岫嶙峋找夜重生麻烦,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闻人然问:“要杀的人有限定么?”
“没,不过你不阻止我?”百岫嶙峋意外道。
“哈,有那么简单么?要铲除那些异类,也得看你有没有足够的本事。”
闻人然有意拖长音,撩拨百岫嶙峋斗兴,山鬼果不负所望地沉下脸,不甘愿地反问:“你小看我?”
“哈,事实说明一切,到时候我们走着瞧便是。”
“你!”
说完不再理会百岫嶙峋,闻人然转过头朝着一直旁听的霁无瑕招手道:“阿姐,离开中原许久,也该是时候回去了。至于百岫嶙峋……哎,反正咱们管不了,他愿意怎样就怎样,随他去算了。”
目光在两人间扫视着,霁无瑕领会了闻人然的意思后,轻声笑配合道:“嗯,恰好有个诡异的所在,吾一直想深入一探,小弟你可有兴致同行?”
“诶,那等了解完近来中原发生之事,咱们就一起去看一看好了……”
眼见着两人越去越远,百岫嶙峋更感好奇不耐,朝着两人背影喊道:“喂,抓住我又不管我,你们是什么意思哟?”
“……该问的问完了,你的事我们不过问……”
“哼,是吗?你们免想甩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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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见金老妖最后一面,那还真是可惜。”
云尘盦上,茶烟袅袅,回到中原第一件事,自是了解刀剑之争的结果。
闻人然虽然没见到金子陵有些可惜,但若刻意找寻却是注定难有所得。
不过想想人活着总有再会之期,闻人然亦就按下遗憾心思,听完素还真叙述之后再问:“这么说来,天岳行事虽有很大收敛,但中原各大派门仍有不少人员受制其手了?”
“然也,牟尼陨,王刀亡,天岳面临各大势力反扑,已是必然。四无君利用手头资源,收缩阵线乃是常理。”
“四无君对魔族血统执着,没有天岳圣主那般强烈,无扩张之意并不让人意外。”
说着停顿了一下,闻人然注视着对面素还真,带着些幸灾乐祸意味,笑道:“不过就算天岳不再正面插手中原势力,但败在你与一页书前辈、金子陵这一局手上,四无君接下来定会设法掰回一城,素还真你要小心了。”
“四无君将来之选择,素某明白……”
四无君非是轻易放弃之人,素还真绝不会看不出来。哪怕率领天岳退出苦境争斗是最合理的选择,以四无君的个性就算明知如此,却也不会简单服软认输。
两人间虽因立场之差而成为对手,但不妨碍顶尖智者心生相惜之意,思及此处素还真只得轻声一叹:“可惜局势变化在其心内虽如明镜,四无君之性格强势恐无退缩之意。”
“那之后你准备怎么做?”
“吾已请托乱世狂刀,与续缘一同前往天外南海,协助卧江子尽快抚平乱局。”
“子商也在那里,有他三人帮忙,加上天外南海本土力量应该足够,那中原呢?”
“剖析局势,不妨暂将天下十分。希望宫城将至末路,但龙魁海心机深沉,日后动作必将更为沉潜,加之鬼楼隐患……勉强可算一分;冥界天岳虽因失强将而势力收缩,但冥界之中,隐世高人众多,许有未知之变数,占得两分半并不为过;而邪能境以逸待劳,精兵强将充足,算其四成当是应该。”
“反观中原,一页书前辈虽能震慑宵小,但与天岳圣主一战受创非轻,天师又受限于天命,高手上不占优势。加上天岳和邪能境兵力充足,以及防范暗处未知势力,正道最多也只能算两成半是吧?”
“恰如好友所言。”
“嗯,和你交往久了,我的脸皮不知不觉又厚了一寸。”
反正每次提到中原,情势一定要往坏处去算就对了。联想到以后北域皇朝没什么高手,素还真都把中原胜数压到两成。而在那个时期,明明剑子仙迹、佛剑分说和傲笑红尘都在活跃着……闻人然登时觉得,苦境反派势力真是死不瞑目呀!
见闻人然一直默不作声,素还真便知对方仍在腹诽,却亦不以为意,拂尘扫过桌面,立现一封书信:“风之痕托吾将此信转交。”
“风叔的信……是黑衣和权妃有事?”
唤回神来,闻人然拆开信封粗览了一遍,未及看完就立刻正了脸色:“天师打开鬼楼放黑衣进去了?”
“你貌似并不意外。”
闻人然摇头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黑衣剑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不过既然风叔与天师达成了协议,那还有我什么事?”
“先将信看完再谈。”
“哦?”
依言往下看去,却是提及日后之事,闻人然沉吟良久,方才抬头问道,“放一个打一个?”
“总好过对方联手不是么?”
“嗯……这我不反对,让他们沆瀣一气确实很麻烦。”
看信里面的意思,虽说卧江子没向刑天师透露太多,但以刑天师的术算之能,加之叶口月人触角伸入苦境……提前设法针对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闻人然遂点下头应道:“这事我接下了,四方镇恶阵算我一个。不过素还真啊,我的麻烦你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
“是霁无瑕?”
“你终于猜错了一回,不过同样和佛门有关就是了。”话说到一半,闻人然倏然停顿下来,转过头反问道,“不对呀,你果然知道女琊的事?”
素还真叹道:“有关魔佛女琊,目前唯你能处理,素某亦无能为力。”
“可是素还真,这么放开手让我去做,万一到了最后你我的选择出现了偏差怎么办?”
“素某从不担心你行差踏错。而关于魔佛波旬……素某的答案,以你对吾之了解,此问或许多余。”
“这样啊,我明白了……”
话语落,云尘盦气氛不出所料地陡转沉重。莲香茶香糅合在一处,竟是莫名的香涩怪异,愈显人心无奈。暴殄天物似的将茶饮尽,闻人然无端感慨道。
“你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苦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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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云涛梦笔
“龙魁海竟然跑了……看来没能用沾血冰蛾寄命,倒是让他变得谨慎了许多。”
那日龙魁海前往阻扰金子陵铸剑,虽然成功招来乌云蔽月,却也同时反遭阻截丢了利器。
恰好手头无剑可用,闻人然便从素还真处将剑借了过来,随后将百岫嶙峋的麻烦转托,就和霁无瑕离开了云尘盦,接着找到天忌一同往希望宫城探查虚实。
里外搜索无人,闻人然扭头看向身旁天忌,问:“还要继续么?”
“嗯,容衣母亲下落不明,须得设法找出她之下落。”
“寒月蝉的性命应该不用担心,毕竟她是用来威胁兵燹和容衣的筹码,龙魁海再怎样都不会蠢到现在要了她的性命。”
对寒月蝉没什么好感,闻人然也就点点头,就事论事道:“你要是想继续找龙魁海的话,他还有几个藏身之处。寻秋林还好,不过荒山古坟岗是龙魁海等鬼类据点,邪阵埋伏甚多,你得小心行事。”
“吾明白,吾会将此地消息先行转告天师与容衣,再共同设法将龙魁海铲除,你呢?”
“我啊……”
有些事情实是有口难言,闻人然微一停顿,不答反问道:“兵燹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吾与他之间无妥协之余地。”深吸一口气,天忌冷冷答道。
“就算他是容衣的兄长也没关系?不是我替他说话,当年他也只是一口受制于人的刀。有人需要兽眼脱困,兵燹才找会找上你全村。”
闻人然往旁边走了几步,不去看天忌脸色,语态平缓道,“当然,恶首虽已伏诛,但兵燹所造杀业,也该由他自己负责。只是你要真杀了炎熇兵燹,或者你死在了兵燹的手上,容衣该怎么办?”
“这……”
“脸色不用那么难看。我没阻止你报仇的意思,否则当年也不会帮你。”
见天忌默不作声,闻人然自觉多说无益,轻叹一声拍了下天忌肩膀,“和兵燹之间的仇恨怎样解决,你认为怎样合适就怎样去做。只希望到时候你自己不后悔,毕竟现在你之身后并非只有你一人。”
“吾……会考虑。”
虽是早非当初孑然,但血海深仇又如何能够轻抛?简单两字,不出意料的沉重压肩。天忌自问,不是不曾考虑,只是一直刻意选择遗忘。如今事到临头,本该放开的心情,却无法感到一点轻松解脱。
千般万绪如同乱麻难解,天忌思前想后,或觉仍需亲自面对,才能得到答案。
“无论如何,兵燹与吾避不了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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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幽地界,冥界密地,高人隐修之所。今朝恰逢开关之日,石门之前,一道蓝影挺立相迎。
“**枝头生晓寒,人生得意酒需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着冠。”
白雾皓光中,骤闻清朗诗韵,现出隐逸高人之姿。黄衫磊落,仪态俊雅,持笔之人气质出尘,一双冷澈的眼,偶有阴翳之色,显见深沉城府。
“云涛梦笔沐流尘。”
“平风造雨四无君。”
前后交叠开口,身着黄褐层叠衣袍的沐流尘,手中长笔伸前轻点,望着四无君笑道:“天岳军务繁忙,能得四无君拨冗一见,真是给云涛梦笔的面子。”
“哈,好友出关,四无君再忙也得偷出一分清闲。”
“在此久留却是沐流尘失礼了。好友,还请移步听涛小筑一会。”
“请。”
气质不同却又隐隐类似的两人转身并肩同行,对谈间不知不觉,已来到一处环境优雅的小筑。清溪水流潺潺,沿岸遍植枫柳,沐流尘伸手相邀入座,静听着四无君,将这些年所发生之事一一坦述。
“想不到在吾闭关的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竟连天岳圣主也身亡了。”
“武林瞬息万变,物换星移,确实令人感叹。”
微有些讶异地扫了四无君一眼,沐流尘目光一转,打趣道:“这个世局确实变得太快,连四无君都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天下虽是多变,又如何变得出四无君掌握?莫非是你掌权太久,欣羡起吾闲云野鹤的生活?”
“无所事事只会闷杀四无君。”
瞳孔深处闪过异色,沐流尘叹息道:“你总是放不下、抛不开,汲汲营营就不怕是一场空吗?”
“一事无成,对吾而言才是一场空。”
“罢了,你吾相知甚深,吾亦明白多劝无益。”
摇头轻叹着往桌上多余的一杯茶看了一眼,沐流尘转生疑问:“他没来么?”
“他应当是知晓吾今日造访,所以特意回避了。”
“嗯……你与他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好似特别不悦?”
“没什么。”
手中羽扇顿了一顿,四无君脸色似乎隐透不愉,却还是暂按心思,正色答道,“只是近来圣主与王刀陨落,天岳在外行事处处不顺,让四无君颇有力不从心之感。”
“哦?以目前的局势观之,邪能境虽是做大,但也不至让你为难至此才是。”
眼皮下敛,沐流尘凝思片刻,微有些意外地感叹道,“往常你身在局外,冷眼观局,细心布局,一举一动皆谋定而后动。如今你是当局者迷,方寸渐失了。”
“哈,让好友取笑。”
品一口茶沉淀下心绪,方才本是掩饰之词,却也做不得真。不过沐流尘之心机城府同样不俗,四无君与之交情甚笃亦不避嫌,便说出内心所思:“早先吾依照圣主之意,推进冥界肃清的计划。不过如今圣主身亡,为了防止中原势力反扑,又要提防邪能境进犯,收缩天岳边界范围已成首要。”
“现在实质上的天岳圣主是你,确无必要再进行冥界肃清的计划。只是观你脸色,仿佛仍有为难?”
四无君颔首应道:“天岳日后动向,吾已了然于胸。但邪能境与天岳仇怨既深,阴阳师早先隔岸观火,显见深沉心机,恐非易于之敌。”
“阴阳师……吾有一事不明,四无君你怎会在他活跃之时,与邪能境翻脸?”
“唉,好友不知,阴阳师曾亡于欲苍穹之手,而九曲邪君继任之后为独掌大权,从未思索过复生阴阳师。之后鬼隐与经天子身为外人,更无复活阴阳师的道理。此处,却是吾错算一步。”
“这,看来是有心人所为了……”
阴阳师重生同让四无君意外,然而事已至此再多后悔亦是无用。沐流尘领会四无君之意,也知此时再图化解两者冤仇,显而易见非是一时可为。
沉吟良久,沐流尘抬头凝视着四无君,手中笔轻点虚空道:“天岳与邪能境彻底走上对立,不过以天岳目前兵将实力,怕无一人能与阴阳师正面相较。”
“嗯,好友意有所指?”
“你吾为友,四无君有难,沐流尘又怎能置之不顾?吾虽不愿涉入江湖之事,相助一程却也应该。”
话说完,云涛梦笔四无君提笔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地点,面朝四无君道:“冥界隐士高人众多,并非所有人皆在天魔录中。数甲子之前,吾与一人略有交集。那人清修之地甚是隐秘,其人修为高深,但为人古怪,正邪莫辩。能否请其出面相助天岳,还看四无君你之口才了。”
“哦?”
ps:觉得不能让四无君破格死,但是两边不对等似乎没意思,还是需要用上龙套的。其实这书到现在用到原创的机会不多哎,这次得用一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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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赶鸭子上架
冥界一处山水妙地,远远传来清脆悦耳的篪声,配合低沉厚重的埙音同奏,更显古韵悠远,却在蓝影将近之刻,戛然而止。
行近数里,四无君身受和煦日光照身,仰观白云舒散,环视周遭,但觉布置无刻意,混与尘世同,令人感受到不同冥界争斗不休的闲逸无为。
然而智者灵觉敏锐,四无君却是稍察无争气氛中,一股若有若无的锋芒锐气,不由低声凝思:“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不过……嗯……”
栖鹤草堂在目,四无君脚步渐近,百草生机盎然,院落之内数只白鹤挺立,全不畏惧生人接近,望之神俊非常。
隔着矮矮的竹篱,四无君停步传音入内:“冥界天岳四无君,得好友云涛梦笔引荐,前来拜会旻天羽客。”
声方落,屋内走出一名面容清俊的青年,穿过院落开门相迎:“客人请进。”
这年轻人虽是武息不弱,但根基不过甲子,当非所寻正主。心有思量,四无君还礼跟随入内,与青年一同走到凉亭内,安身泰然入座。
“晚辈残雁,家师尚未出关,客人若是有事,不妨留言于吾。等到家师出关之时,晚辈定会立刻转告。”
残雁说着话,很是熟练地从旁拿出茶具,四无君注视着青年一举一动,见他先是顺手取了两个杯子,接着顿了一顿才继续动作,四无君内心登时有数,道:“哈,正事暂且不提,是上好的昭君白鹤茶?”
“哦,客人亦是爱茶之人?”
“谈不上喜爱,只是对茶道略有涉猎。”
往不远处地房屋看了一眼,四无君字句加重,接着正视面前残雁。这青年身露金铁寒意,虽是久隐深山气质离尘,但年少锋芒却是藏之不住。
内心略作盘算,四无君问道:“小友一直住在此地?”
“没错,山间自给自足,偶有所需,亦有师尊两位好友上门稍带。”
答完放下茶壶,常年听着自家师傅几位老友描述外界精彩,残雁早有好奇憧憬萦心,见了外人忍不住问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吗?”
“有好有坏,山间虽是清闲无拘,却少江湖精彩纷呈。对有些人而言,江湖是无间地狱,时时思退。而对不甘沉寂者,苦境无数光怪陆离之异象,纵有惊涛骇浪、不解恩仇袭身,仍使人欲罢不能。”
“江湖……”
眼见残雁心动,未免留于刻意,四无君将茶饮尽,话不多说,起身羽扇一扬道:“茶是好茶,可惜四无君尚有天岳要务需得处理,不便久留了。”
见四无君这就起身欲走,残雁回神颇有些意外地说道:“先生无话托吾转告?”
“哈,令师既在闭关,四无君多留无益。下次再来拜会,请。”
像是对被拒之门外毫不挂怀,四无君说完便走全无拖泥带水之意。待得蓝影渐去不再眼内,残雁反身眼露不解,询问着不曾现面的人:“师尊,四无君就这样轻易离开了?”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残雁,你泡茶之时露了破绽,四无君已提醒你两回了。”
“啊,哪里露了破绽?”
“吾若长久闭关,你平时该用一只茶杯,还是两只茶杯?一瞬间的迟疑,以四无君的仔细,如何看不穿你之所思?”
“这,那师尊并未闭关之事,他岂非同样了然?”
“是呀,所以他才走地痛快直接。呵,该说四无君不愧是天岳首席军师,还是云涛梦笔之友果非凡人呢?”
房内之人男声浑厚,淡笑一声隔墙再道:“怎样,听他之言,你心动了,欲入江湖一行?”
“……师尊允准吗?”
“无为而无不为繁华乱尘亦逍遥。”
房中之人言露感慨,沉默许久之后,旻天羽客叹道:“强留留不得,你欲去,吾不阻。”
顺势而为亦有别样心思,旻天羽客话音刚落,屋内倏然飞出一口长剑,稳稳插入残雁身前地面。
“在外不比栖鹤草堂,万事皆得小心。此剑名为寒鹱,乃吾早年所用,今日便将之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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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林动,心乱如麻,难定风愁。云渡山上,恢复往昔装束的悦兰芳,站在一页书面前,神情隐透决意。
“逝者逝矣,你既迷途知返,一页书亦无意追究前尘旧事。望你日后行事能如当下,心为大义坚定而行。”
“多谢前辈宽恕。当日经弟与天岳圣主联合,使得前辈身入险境,悦兰芳对此深感愧疚,至今良心难安。”
“吾无碍,只是经天子虽挫败而回,但以其心性观之,你须有相当的准备。”
不用一页书将话说尽,悦兰芳已感其坚决之意。对己亲兄弟了解甚深,悦兰芳又怎不知经天子绝不可能安于现状,卷土重来只是可期之事。
人在佛辉照耀下,纷乱思绪渐定,悦兰芳欠身道:“此事不牢前辈挂怀,悦兰芳亲手处理。当年之事由汗青编起,亦该由汗青编终。”
“这,你与他之间终是血缘之亲。让你去面对经天子,未免不近人情了。”
“正因是亲生兄弟,当年经弟行差踏错,悦兰芳未思引导,反而逆向夺权使得争斗愈烈,更是错上加错。”
闭目沉吟片刻,一页书叹道:“嗯……罢了,你之决意一页书有感,只是经天子动向未明,对此你可有计较?”
“他之去处悦兰芳内心有数,今日吾正因此前来请辞,恳请前辈允准。”
“你既有决意,一页书定会将此事转告素还真,不负所托。不过事若不可为,还望你善自珍重。”
“晚辈明白,前辈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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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阳岗上,人声鼎沸,酒气冲天。不大适应在一堆人起哄中饮酒,霁无瑕侧过脸语气古怪道:“这就是你还酒债的地方么?”
“是呀,在这里不怕出事。”
快速答完,闻人然手托着酒碗,与横千秋重重撞了一下。热烈气氛感染身心,闻人然也抛开近来郁闷,畅快地痛饮一口,放开了喊道:“横大爷,酒是好酒,不过没你的笑话助兴没意思啊,要不来一段?”
“自从我可爱的小变死了以后,就属兄弟你最能体会我的心思了。”
粗声粗气地拍了下大腿,被闻人然挠中心底痒处,横千秋像老牛一般瞪起了双目,呼喝道:“都停,本霸王要讲笑话了,谁要是笑得不开心,我就让他好看!”
横千秋一言方落,顿时四周“噗通”声不绝于耳。对横千秋的笑话深恶痛绝,伏阳岗双斧定浑一众蛮人兄弟,纷纷倒地装起死来。
对闻人然“险恶用心”深表激愤,混世魔王定浑眼神恨恨地望着闻人然,道:“大哥,你的笑话众兄弟听太多回了,我看还不如让这位朋友讲笑话,大家换个口味比较有新意。”
“嗯,这嘛……好主意,不过这样还是不够有趣,”
横千秋脑子本就不大好使,听定浑说得有点道理,牛饮一通之后吼道:“闻人然啊,要不我们比赛谁讲得笑话更加好笑,谁若输谁就得多饮五坛酒怎样?”
“五坛……”
这事不能答应,横千秋你这不是要命么!闻人然哑口无言,只是转念又觉不能扫了众人之兴,遂想要降低一点要求:“横大爷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觉得比起酒来,酒中情义更加重要,所以酒的量……”
“太少,吾替小弟应下,不过至少十坛才够。”
闻人然蒙在当场,扭头望向抢先答话的女子:“啊?”
“痛快,兄弟你真是很够意思!”
第四十章 亲兄弟不算账
在伏阳岗上和横千秋比赛讲笑话,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算定浑这帮家伙一点都不觉得笑话好笑,但他们在横千秋面前一定会装出很好笑的样子。所以这种一定会输的赌,闻人然才不会和横千秋去打。
心里面盘算着,闻人然沉吟道:“横大爷,既然家姐替我应下了,我这边自然也不能认怂。不过光比讲笑话没意思,要不咱们再比比力气?”
听见闻人然这么讲横千秋更是高兴,拍着胸膛哈哈大笑道:“哈,和本霸王比气力,闻人然你起肖啦!”
“那当然不是,刚才我一直没发言权,所以现在该由这边提条件。我和家姐算是一起的,讲笑话的事由我来,而家姐和你比气力。”
闻人然摇头答完,接着颇有些怨念地盯着霁无瑕,道,“阿姐你说呢?”
余光扫过横千秋,霁无瑕无所谓地轻轻一耸肩,摇头淡笑道:“行呀,吾无问题,反正输的不会是吾。”
“啥米!闻人然你竟然看不起我,让我和一个穿裙的……”
闻人然拍桌:“横大爷你是没胆子和我们赌么?”
“哼,赌就赌,反正十坛酒不可能我饮,本霸王稳赢的啦!”
讲笑话你这边是“主场优势”,反正定浑刚才肯定把这边恨到心里去了,不使绊子才是有鬼。但要是说到比拼怪力的话,女琊之前就赢过两次,横千秋你才是自找死路。
“好了,抓紧时间,本霸王先来!”
横千秋气呼呼地放下酒缸,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工夫,脱口说道:“从前有个女的要成亲,但是她对象不信佛。她父母就不准。女的没办法,只能劝他相好的学佛,过了一些时间,父母又问她那个对象怎样了,女的就说他已经信佛教。之后她父母就说他们可以结婚了,哪晓得女的哭得要上吊,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个男的真做和尚去了,是不是很好笑!”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平平淡淡地把故事说完,所以这个笑话的笑点究竟何在啊?横千秋说完往四周看去,闻人然却愣在当场,一时没了反应。
“哈哈哈哈……大哥讲得笑话太好笑了,兄弟们都觉得这个世上绝对没有比大哥讲笑话更厉害的人了!”
“是啊,是啊,横霸王的笑话最好笑啰。”
“没错,世间没人比横霸王讲笑话更加厉害。”
虽然很有可能所有人都有另外的想法,但是定浑还是带头鼓起掌,其他的小弟们当然不愿享受横千秋的打击报复,紧随其后纷纷作出笑地很开怀的样子。
闻人然见状,只得心里面恨恨:定浑你们笑得这么违心,难道就没一点良心负担吗?还能做得更假一点吗?!这帮莽货简直毫无节操可言!
有这么多人跟着捧场,横千秋很是满意地说道:“闻人然该你了,不过你也该明白,本霸王讲笑话的能力无人可及,我看你还是乖乖服输的好呀!”
“嗯……霸王的笑话果然不同凡响,在下只能自叹不如,咱们换下一个吧。”
横千秋有主场优势,比这个看来是铁定赢不了。说着擦去一头冷汗,闻人然心下琢磨,反正只要是一胜一负的结果,最多大家互相扯平,这多出来的酒也用不着饮。
抱着对霁无瑕绝对的信任,闻人然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霁无瑕,认真地恳求道:“阿姐,求你别玩我,一定要赢横千秋啊!”
“你求吾?”霁无瑕眉眼含笑道。
这是摆明了不怀好意?闻人然窘道:“别这样啊,这个赌本来就是你替我应下的,你出点力也是应该的吧?”
“可以呀,但是你得将之前的赌约先还尽。”
闻人然意外道:“刚刚那些都不算?”
“这些酒如何能算?你与他们摆宴与吾有何干系?”
将早准备好的三小壶千里醉一一放在桌上,霁无瑕道:“姐姐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将这三壶酒饮下,我就保证一定能赢。另外,不准作弊用功力将酒逼出体外。”
“……”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是,闻人然对此深表无奈。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霁无瑕再放水让横千秋赢,那可就真的没救了。
一咬牙,闻人然豁出去揭开酒封,仰头就把一壶千里醉咕噜咕噜灌了下去,拧着眉头说道:“不就是千里醉吗?一点问题都没有,再来!”
“闻人阿叔,你的眼珠要是没有变得通红,或许会更有说服力。”和诸葛晚照一起上山的诸葛萍,指着闻人然毫不客气地拆穿。
酒劲上头确实有些厉害,闻人然放开了平日拘束,抄起手回应道:“喂,我说小姑娘,你爹跟着天策真龙南征北战重伤垂死,还是我后来找人救回他的命,你就不能给留我点面子么?”
“面子是自己挣回来的,闻人然你跟萍儿置气有什么意思?好了,下面我就让你明白,本霸王的力量绝对不是一个穿裙的可比!”
“哼,此话说得太早。”
无论此刻是女琊潜意识抑或霁无瑕,对横千秋这番话都不会有任何好感。见闻人然服软认输,霁无瑕也就笑了笑不再计较,站起身面向横千秋道:“好了,你想怎样比,吾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哇哇哇,比本霸王还嚣张,我要你好看啦!”
丈许的定海针深杵入地,横千秋一只手按住露在外面半截的顶端,牛鼻子喘着粗气:“只要你能把这一枝拔出来,本霸王就算你赢。”
气质清冷的女子问:“就这么简单?”
“简单?你来试试究竟简不简单!”
“是吗?”
迈步走到定海针旁,霁无瑕试着将之往上拔出,在横千秋蛮力之下却是纹丝不动,登时来了点兴致道:“嗯,你之气力,确是吾平生少见,不过想要赢吾还差一些。”
“吹,再吹,本霸王看你把牛皮吹破,哈哈哈!”
横千秋明着嘲讽,霁无瑕亦不反驳,只是奋起巨力向上运劲。霎时,深入地下数尺的定海针,纵然横千秋努力下压,挣扎得脸红脖子粗,仍然阻止不了定海针被一点一点顶出地面。
“哇,肯定是鬼节刚过碰阿飘,大哥竟然会输!”定浑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喊道。
幸灾乐祸地喝着手头的醇酒,闻人然向着两人立身处,大幅度地挥着手:“横大爷,你可不能漏气,要是输给家姐那就丢大人了,以后众兄弟还怎么跟你混?你在萍姑娘心中,光荣高大的牛阿伯形象,就要倒塌的一干二净了!”
见闻人然和定浑挑头,后面立刻有一堆人跟着瞎起哄。横千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顿时双手青筋暴露,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赌了上去,拼了命地不让定海针离地。
只不过霁无瑕的怪力却是更加不讲道理,僵持片刻之后竟然连着横千秋本人,顺带定海针一并举了起来。
“哇哇哇,本霸王这世人第二次输给一个女人,真是要气死我!”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横千秋赶忙从离地近丈的定海针上跳下。虽然还是感觉得不可思议,横千秋还是痛快一摆手,朝着闻人然吼道:“好了,哼,本霸王服输,闻人然你赢了。”
“那按照赌约,我们是不是该算扯平了?”
“废话!一胜一负十坛酒,一人五坛,谁也不准耍赖!”
“……”
按照这个结果,怎么赢了之后还是这边比较吃亏,而霁无瑕却是稳赚不赔了?
放下手中酒壶,闻人然目光一扫桌面,竟觉三壶千里醉已在不知不觉间喝了个干净,意识到这个现实,头脑也有些疼痛欲裂起来。
“横大爷,我们一起和波旬干过架对不对?”
“没错,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闻人然不答反问:“所以我们也能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吧?”
“必须算。”
“那好朋友之间是不是该有难同当?”
“当然该。”
“作为长者是不是该替后辈遮风挡雨?”
“全是废话!”
“哎,这样的话,我这五坛酒就由你代劳了。”
“没问题……我呸!”
第四十一章 拂天光,照汗青
“我就送到这里,接下来就麻烦萍儿你帮下忙了。”
和横千秋一班兄弟闹酒转眼已至深夜,一群大老爷们喝得东倒西歪,趴在正厅里就睡死了过去。
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最后闻人然并没有被灌醉,反而霁无瑕兴尽之后有些发晕。
眼看着今天走不了,伏阳岗虽没有雅致的环境,几间干净的客房倒也不缺,闻人然只好扶着霁无瑕,跟着诸葛萍一直走到了房间门口,随即将人交给了小姑娘料理。
“客房有多,叔叔你不睡吗?”
“你牛阿伯他们睡得像死猪一样,我看我还是留下来和你爹一起守夜为好。”
说着话,头却疼地仿佛要炸开,闻人然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感觉,旁顾左右自觉无人再起哄闹酒,这才运功将酒精逼出,意识登时清醒了不少,“我就在正厅附近,若是有事的话,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嗯。”诸葛萍搀过霁无瑕,朝着闻人然晃了晃手,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转身向外而行,听见背后房门闭合的声响,闻人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很是欢快却又乱七八糟的一天,终于算到了头。
夜深人静无事可做,待得闻人然回到大厅,却见诸葛晚照已将煮好的醒酒汤,放在角落的木桌上,伸手相邀入座。
“唔,这汤不错,有劳先生了。”
没多客套直接把汤饮下,虽然甜辣中有些酸苦,落腹之后还是让人舒服许多,闻人然感慨道,“酒这东西果然还是少喝的好,不然迟早误事。”
“呵,先生其实酒量不差,因何如此惧酒?”诸葛晚照笑道。
总不能说这边酒喝多了容易说胡话吧……闻人然干咳两声应道:“适量是享受,多了就是难受了,所以我平常都不怎么饮酒的。对了,诸葛老兄你和萍儿小姑娘,现在就住在伏阳岗了么?”
“嗯……家父当年因龙主之事病故,萍儿与吾在村内已无属识之人,便干脆一起搬上了山,和众兄弟们一同生活。”
提起几年前的事,诸葛晚照双眼流露少许追忆怅然之色,说完又觉此刻提起苦闷之事不合时宜,虽岔开了话题问道:“令姐为人甚是豪爽,与先生倒是不大一样。”
“家姐是家姐,我是我嘛,不过我只是不大喜欢暴饮暴食,平时在旁人眼内,应该也没那么小心眼?”
“哈,先生自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就是,我说我做人应该还不是太失败。”
诸葛晚照摇头一笑,就在此刻从洞开的大门吹进一阵风,将大多数蜡烛刮灭,而木桌上的烛火也是猛地一阵摇晃,险险将熄。
“诸葛兄,家姐近来少有开心尽兴,我也很久没和这么多人凑在一起热闹过了,在此闻人然诚挚感谢诸位款待。”
风吹得人无端有些发冷,闻人然轻轻一皱眉头,紧了紧衣服,意味莫名地叹息道。
“只是,天下真无不散之筵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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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灵岛数十里之外,风沙滚滚,掩埋无数枯骨。江湖恩仇,王朝旧怨,将近终结之刻。
脚步逐渐接近目标,悦兰芳回首前尘,但觉或因天时有欠,或因人运有缺,此生竟无一事功成。阴谋算计汲汲名利,享受之后终归空虚;私心为己白斑谋划,更遭命运无情作弄。
反反复复,沉沉浮浮,最后却是回到绕不开的原点,悦兰芳低头一瞥,手中羽扇虽早沾满尘埃,此时此刻,内心却无曾经的空虚茫然,
“拂天光,照汗青,一步人生终不悔;石中火,梦中身,羽扇轻摇任**。”
儒雅诗韵乍响,遥遥传入石门背后。片刻的沉寂之后,阴沉更显决绝的男声随之响起,经天子从坤灵界据点走出,正式露面直对胞兄。
“拂天光,照汗青,一步人生终是谜;石中火,梦中身,羽扇逍遥也**。”
相似的诗号,相似的面容,不一的却是兄弟间的心绪。失去阴阳师功力的经天子并未失志,仍怀着当初至今一直未变的抱负,明了胞兄来意为何,只是回以一声冷笑:“悦兰芳,敢一人来到坤灵界的据点,吾该称赞你之勇气吗?”
“既是赎罪,吾又怎会吝惜己身性命,经弟汝此刻天真的不似往常的汝了。”儒音儒调悦耳,悦兰芳摇头答道。
像是听到了意外的话,经天子转脸嗤笑道:“赎罪?往昔城府深沉的悦兰芳,现在竟会说出这等蠢话,真是愚昧得使人发笑!”
“或许吧……创立汗青编时,吾曾以为逐鹿天下,会是吾此生之目标,遂让位于汝替吾征战,憾输天之一着。天策真龙现世,吾屡受天运、人意拨弄,曾经怨恨过素还真等正道,发誓证明就算不与正道为伍,亦能靠自己之力活得精彩。奈何时局更是无情,任吾手段用尽,也不过如跳梁小丑。直到遭策谋略剥去皮肉,连悦兰芳都不能做得,方才醒悟早先所为,错的是如何之离谱。”
一字一句平淡如水,有激昂,有无奈,更多前尘早非的慨叹。
然而悦兰芳的话听在经天子耳内,平静的语调反使其由背脊升腾起惊悚战栗之感。
浓眉紧蹙,经天子语渐不耐道:“够了,吾不愿听你之废言。你既来到此地,吾便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坤灵界。你吾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该是时候结束了。”
“或许吧,世上能阻经天子者千千万,但最该,又最不该动手的,却终归只有悦兰芳一人。”
“那就来吧!”
早在多年前,坤灵界据点便被冥界势力扫荡过,自此幕后势力惧于苦境时局混乱一直沉潜不出。不甘落魄的经天子,本想在此苦修以图日后,熟料竟被悦兰芳找上门来。
深知若在近期暴露正道之眼,此身将无任何活路可言。在雄图霸业之前,所谓的兄弟之情皆被抛诸脑后。转瞬定念,经天子一声落,随后狠掌按下,怒掀邪凤。
经天子虽失阴阳师元功之助,但阴阳双册所留之高妙招式,早已熟练在心,加之经天子本也是上层高手,掌风携带无边邪气,仍能逞得一时之凶。
“清溪不染浊中流,寒曲朝来月吟风;孤雁岂识人间愁,回首扬州梦成空。定风愁,定风愁……哈哈哈……今日合该悦兰芳一平风波之险!”
衣袂翻飞,悦兰芳收起羽扇,手化一支竹笛,张口吟道。熟悉的武功套路,一句一掌飘然而起,灵活避过邪能之式。
“雨离风散两方去。”
炎凤袭身,炙焰腾腾,悦兰芳掌间竹笛一转,衣袖蕴劲一甩,气如绵雨化针,由点及面,瞬破经天子强招,随后掌风由下向上一挑,赫然正是天光拨云照汗青。
熟悉的招式落向肩头,经天子登时警觉大作,施展移形换影消失当场,刹那之后,转在悦兰芳背后化出,双掌之间劲力饱提,怒喝出声:“天扬汗青震山河!”
兄弟两人武修本在伯仲之间,悦兰芳察觉浑厚掌力即将着背,却是不偏不移转身以胸代接重掌,霎时悦兰芳五内如焚,朱红喷溅而出。
“经弟,吾,随后就来陪你。”
筋骨内腑重创,但悦兰芳所图,却也只在这区区一刻,普通又高妙的摘日手临危而出,停在经天子额前不动,西白虎星力虽是稀少,精纯指力却已足够致命。
巍巍汗青编两代御主,临了之战却是籍籍无名,无声无息埋葬黄沙之中。
手刃亲弟的悲痛之泪落下,悦兰芳却是难以分明,曾经手段肮脏的自己,又是否真有大义灭亲的资格?
此问,或将是一辈子的无解,悦兰芳却不得不提着最后的真气,抱着胞弟的躯体,失神勉力,匆匆赶向一切的起始。
重创在身,悦兰芳一路奔行,体力渐失,精神渐丧,视线更是模糊。而在目标的尽头,却有一盏明灯不灭,照亮黑暗迷途。
“道境……”
温文如玉的人,温和如常的声,照世明灯接过经天子的躯体,唯有悲悯叹息:“你,唉……”
虚付凌云万丈才,一生襟袍未曾开。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此生虚伪造作过,风光荣华过;坦率直承过,落魄伤怀过,红尘寻寻觅觅所求,却是一生未得,换来空虚茫然,至此之刻方得彻悟。
明灯照耀的当下,驱散人生黑暗,悦兰芳内心终归一片宁静,再无任何遗憾。
“天地至圣名列汗青,忠孝节义虽死犹生。汗青编,汗青编……悦兰芳德行有失,又教经弟误入歧途,有愧清圣之名……当以此身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