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霹雳之丹青闻人TXT下载霹雳之丹青闻人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霹雳之丹青闻人全文阅读

作者:浮云奔浪     霹雳之丹青闻人txt下载     霹雳之丹青闻人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争赶

    “天外南海战事爆发,卧江子须得尽快赶回,特来向百世经纶请辞。”

    云渡山上,卧江子神色凝重地向一页书道别。自在龙腾山与刑天师讨论过有关邪帝传承之事,卧江子对叶口月人的将来动向便感忧心忡忡。而在神枭传来三族内战的消息之后,卧江子只得嘱咐银狐自行注意,随后便抓紧时间上了云渡山。

    佛眉微凛,一页书道:“此番秋山卧龙奥援,一页书感怀于心。接下来之事,由吾一力承担即可。至于天外南海战事若有需要,一页书亦不会坐视。”

    “呵,有足够的情报在握,卧江子有自信将天外南海内乱控制。当下中原人力不足,就不牢前辈操心了。”轻声一笑,卧江子轻轻摇动箸叶扇,胸有成竹从容应道。

    “嗯……此次天外南海动乱,必是有心人之挑动,卧江子你还需谨慎以对。”

    “正因如此,在天外南海的暴乱才非是重点不是吗?卧江子在此谢过关心,不过中原乱局更须费神,还请前辈留意。”

    相互话意了然于心,但纵然知晓是对方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的计策,卧江子也不能坐视天外南海局势糜烂。只是如此一来,中原正道夹在邪能境与天岳之间求存,反而又陷不利之境。

    耳闻卧江子之建言,一页书仿佛已有对策,神色泰然自若,淡笑道:“素还真与吾已另有安排,卧江子你不必烦心。”

    “先欲擒故纵,引蛇出洞?”

    “嗯……若要瞒过四无君,当还需要偷梁换柱,破釜沉舟!”

    —————————————————————————————————————————————————

    “启禀军师,卧江子人已离开苦境。吾等依照军师吩咐,施法加速冰河天川冰封,派兵驻守冰河拦阻一切乘船之人。至于观云渡,也均按照军师安排进行,连一只飞鸟都无法突破拦截。”

    天岳内殿,武咸尊等兵将早先行动,尽数禀报立身中央的深蓝人影。

    黯蓝羽扇摇动微显沉重,四无君蹙眉深思,只觉一切进行太过顺利。但若这真是一出空城计,如此放过却又错失良机。

    心思多疑绵密,四无君静立片刻,倏然羽扇一顿道:“殁锋,将龙魁海带上大殿。”

    “是。”

    一段脚步声后,但见恶鬼虽然有些衣衫不整,仍不改枭雄之色,站定之后朝着四无君冷笑道:“过了这么多时日,你终于想起吾了吗?”

    “呵,上回东无君能请希望城主来天岳作客,不过是抓住城主重伤而已。以城主之能为,近来伤势想必早已恢复泰半,又何必遮掩呢?”

    “哦……”

    盯视着四无君的双眼精芒一闪,龙魁海邪力一振挣脱开天岳机关,气度自生道,“吾要什么,想必四无君你早该知晓了?”

    “沾血冰蛾。”

    “条件。”

    “城主果然爽快。”蓝扇掩胸,四无君与龙魁海四目相对,未提正题反而问道:“城主认为东无君为人如何?”

    听四无君提起东无君,龙魁海面露不悦道:“术法修为不弱,清高孤傲但不通世情,却还算是信人。”

    “哈,他前日已来过天岳,劝吾将城主交还给刑天师处置,城主觉得四无君该怎样做?”

    聪明人讲聪明话,瞬息明了四无君要求,龙魁海白眉一轩道,“你要对付刑天师?”

    “有的时候信息太多,同样会使智者错了方向。东无君的个性,恰是对付正道的有利武器。”

    双眸冷色分毫不掩,四无君语气淡漠道,“在东无君与刑天师交接瞬间,这两人定无任何防备,那便是你动手的最佳时机。只要你能将刑天师重创或者诛杀,四无君代天岳将沾血冰蛾双手奉上。”

    “四无君,你当真愿将沾血冰蛾送出?”

    “这不过是合作的第一步。”

    “哦?”

    四无君道:“沾血冰蛾的铸造者金子陵,对城主而言同样是必除之对象,不是吗?”

    沾血冰蛾的铸造时辰以及弱点,只有金子陵一人知晓。龙魁海若要以其寄命,就必须将金子陵铲除以免后患。

    仔细思考过后,龙魁海一合掌,哈哈笑道:“好,希望刑天师与金子陵两条贱命,能成为希望宫城与天岳合作关系新的开始。”

    “绝烨,在东无君前来要人之前,好生招待希望城主,不得怠慢。”

    “是。”

    龙魁海面上不动神色,心下既感满意,又觉忌惮地跟着绝烨,提步走出大殿。

    待两人身影不见,手托净瓶的命世**,面露疑惑道:“军师,真要将沾血冰蛾送出吗?”

    “自上回天岳突袭川凉剑族之后,金苍龙等便将相关之人团结一处。容衣又知龙魁海之身份,又怎会蠢到自投罗网?”

    “军师的意思难道是说?”

    “呵,以龙魁海之高傲性情,得不到容衣与兵燹的血液,想要完成血祭寄命之术,你认为他会找上谁呢?”

    “素还真……”

    —————————————————————————————————————————————————

    人来人往的公开亭前,围着许多天南地北的武林人士,吵吵嚷嚷个不停。似是被今日公开亭所示震惊,公开亭附近一片嘈杂,行人不停指指点点。

    “怎样?我老秦办事你放心,尾巴都剪得干干净净,没人能查得出来啦。”

    将幽燕征夫所有的生意单贴在公开亭上,再找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四处散布消息,闻人然自不会便宜外人,直接请了专业的请秦假仙来做。

    拍着胸脯大声保证,秦假仙眼珠一转反问,“不过闻人然啊,你这样得罪幽燕征夫,就不怕他们找上门寻仇?”

    “我本来就是幽燕征夫的目标。有人请他们花钱买命,他们要杀我;我狠狠得罪他们,他们还是要杀我。既然都是要我的命,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找他们的麻烦?”闻人然淡笑摇头不以为意。

    贾命公这种人一切以利益为优先,代价太大的事若无把握从不会去做。而且以目前幽燕征夫的势力,就算给他们时间调查那日两人的来历,想要取闻人然性命都非易事。

    更遑论现在无论是雇凶买主,还是在暗杀名单上的人,都将幽燕征夫恨之入骨。贾命公四处避难都来不及,哪还有工夫和闻人然作对?

    闻人然摆手道:“好了老秦,这次多谢你帮忙,一切开销都算我的。”

    “讲哪里的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弟之间无分彼此啦。”

    手不客气地收下银票之后,秦假仙见闻人然似乎早有对策,便不再提醒小心,而是望着公开亭的方向,感慨道:“想不到一个出家人竟然会这么歹毒,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嗯……接下来我就是准备找他算账,不然也没必要借着这股人造东风浑水摸鱼了嘛。”

    “有这样容易吗?依老秦我的经验,像这种老狐狸一定偷奸耍滑死不承认,仗着在三教资格老不会老实认罪。”

    “三教啊……那我有这个能不能说上话?”

    觉得秦假仙说得有些道理,闻人然转念一想掏出一卷帛书,展开说道,“当年我和夫子曾早有接触,三教授命者的身份便落在了我的身上,想必此物应该有些作用。”

    “啊,一直不曾露面的三教授命者是你?”

    “有什么问题吗?”

    “我一直以为是素还真。”

    “诶,素还真不是矢口否认了吗?老秦你该不会认为素还真是骗你的吧?”

    那时的老三教内部简直乌七八糟,闻人然根本没深入接触的兴趣。三教授命者的身份在原剧就是一个谜,因此觉得授命者的身份并无太多作用,闻人然自不会傻乎乎站出来给三教当靶子。

    稍一愣神,秦假仙思索片刻,还是摇头道:“人走茶凉。老三教势力收缩,影响力还有多少,实在很难说。”

    “呵,要对付璎珞耶提,我当然是做了十全准备。为了有朝一日备用,几年前我就曾请过三教仲裁在上面多盖了一个章。想来有这道帛书帮忙,璎珞耶提绝对没法逃过审罪。何况就算他不肯乖乖认罪,我还不能先把他拿下再说嘛?”

    说着闻人然将帛书收入怀中,朝着秦假仙一晃手道,“好了,不趁着消息没传到耶提祈园之前上门,这个沽名钓誉的死秃驴恐怕就要落跑了。秦假仙,今日谢过,来日再会。”

    “啊,再会。”

    闻人然两人化光而去,秦假仙还没反应过来,一直默不作声的荫尸人已经贼道:“大仔啊,我看闻人然手上那块破布很有用,什么时候我们问他借过来用一段时间?”

    “借你个头啦!荫尸人,免做你的皇帝梦,被人发现你假代三教授命者的身份,给你十条命都不够。”

    “好吧,但是今天荫老二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仔你收了那么多好处,是不是该请一顿好的?”

    业途灵两条触手藏在袖子里面,摇头晃脑附和道:“没错,业小灵我听说四海第一家虽然换了老板,但是新菜品四物鸡汤仍然深受好评。”

    “业途灵,出家人不吃素改吃荤了吗?”

    “我可以问店家要素鸡。”

    话甫落,突见一张白纸横空飞入,钉在公开亭公告板上。秦假仙顾不得和业途灵扯皮,赶紧拨开人群挤了进去,瞪大了眼睛扫视着白纸上的文字。

    “刀剑之争终有尽,不归路上一人回……啥米,金子陵竟然突然就主动挑衅冥界天岳,这是起肖了吗?!”

第二十八章 诡斗与血戮

    “前辈,你因何将自己作为目标刻意挑衅天岳?这样岂不是让他们有机会早做准备?”

    寂山静庐内,依是平日对坐饮茶的时刻,认吾师却无金子陵一般的闲情逸致。

    处理剑坯耗费诸多心神,黑发散肩一身蓝衣的金子陵,捧着花果茶小饮一口,浅笑道:“再不抢先一步,等四无君将一切布置妥当,吾看吾就是十死无生了。”

    绝鸣子蹙眉道:“金子陵,但剑尚未……”

    “诶,天理不容之人只赌天之一着。铸剑异象瞒不过天岳军师之眼。想吾一生未尝败果,若是上天执意给轻狂的金子陵一个教训,那也怨不得人呀。”

    “前辈,王刀行踪神秘,当真会前往不归路吗?”

    “神剑若成,鬼阳六斩刈危矣。四无君不会坐视吾铸剑功成,你认为王刀会不会来呢?”

    合拢的折扇敲击着掌心,金子陵神色淡定自若,仿佛剑断鬼阳六斩刈只是必然。是对集此生剑作大成之自信,更是名剑铸手不败之傲骨。

    复又想起沉重之事,金子陵目光凝重嘱咐道:“此次吾不曾以手札为引,刻意模糊四无君之视线,所以你两人在守护剑炉之时,亦须小心天岳兵力强攻。”

    “前辈放心,剑成之后,吾与绝鸣子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剑送至不归路。”认吾师沉声保证。

    “不急,慢行亦可。”

    见不得金子陵轻慢模样,绝鸣子有意相激道:“金子陵,莫忘了你尚欠吾一场胜负,不归路之会必须活着回来。”

    “哎呀,金子陵保证每年七月回来盯住你们两人。”

    “前辈……”

    —————————————————————————————————————————————————

    “寒月蝉,兵燹和容衣呢?”

    依照约定行事的龙魁海,捉准时机暗算了东无君与刑天师。然而东无君与刑天师两人纵使受创,亦非龙魁海单人可敌,只得逃回了希望宫城。

    奈何树倒猢狲散,曾经繁荣的希望宫城,已是一片破败衰落。唯有寒月蝉念及宿文魁旧情,死守着空荡荡、人手稀少的希望宫城。

    目光环视四周,龙魁海心情极端恶劣,明白就算此刻取得沾血冰蛾,无至亲之血血祭亦是无用。

    龙魁海愤怒之声压在心头,寒月蝉战战兢兢道:“容衣与兵燹都在贱婢紫嫣住处。当下川凉剑族高手甚多,寒月蝉无能为力,恳请城主赦罪。”

    “金苍龙、白马纵横还有紫嫣收养的那两个小辈……”

    听见寒月蝉的回答,龙魁海思索之后亦感棘手非常,冷下脸道,“哼,若要吾彻底复生,你懂得该怎样做!”

    “是,是——听说素还真旧伤未愈,又被四无君重创晕厥。若是容衣与兵燹无法解触,城主何不……”

    “愚蠢!四无君算盘打得太精。本城主要得到容衣或者兵燹,就得替他牵制金苍龙一方势力。否则,就须试探素还真伤势真假,而天岳只须坐收渔翁之利。真是好一个一箭双雕,本城主还不得不为啊。”

    “那奴家是否该派出人手打听虚实?”

    龙魁海目光闪烁,猛力一摆手意味深长道:“不必了。”

    “城主你?”

    从前方正座上一跃而下,恶鬼本性暴露,龙魁海眸光森冷,一手掐住寒月蝉颈部,无视其愕然之色阴声笑道:“吾看在将主意打在素还真身上之前,还是用你的性命威胁容衣自投罗网更加简单。”

    “城……城主……”

    “容衣孝顺又乖巧,用你之命换她回归岂不简单?霸业之前,亲情血脉又算是什么?”

    虽知虎毒不食子,寒月蝉却始终对龙魁海抱着一份莫须有的期望,眼带惶恐道:“可是兵燹?”

    “失了刀的兵燹若不识趣,那便一并除去!”

    ——————————————————————————————————————————————————

    “小弟,此地当真是你所说的耶提祈园吗?”

    “我……也不大清楚……”惊愕于眼前血腥惨象,闻人然不大确定地回话。

    虽然璎珞耶提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耶提祈园再怎样,也算是一处小有声誉的佛门修所。此地离万圣岩不算太远,只不过花了两日工夫赶路,耶提祁园竟被人尽数屠灭,实在有些超乎预料。

    “我不记得我有手段这么凶残的朋友啊。”闻人然肯定地答道。就算是炽焰赤麟,也不可能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奇怪,伤口不一,当非是一人所为。”

    心中疑惑浓厚,霁无瑕走到一名僧者尸身之旁,仔细探查过伤处答道。

    只是对眼前屠戮景象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映像中莫名升腾起一股对佛修的厌恶,霁无瑕神色又复冰冷道:“不过此地本是藏污纳垢之所,这群和尚确亦死不足惜。”

    “阿姐,为首之人品行虽是伪善龌龊,但一棒子打死所有人也不好吧?咱们来到此地,本是为了擒杀首恶以及助恶为虐的帮凶,无辜受害却也非是你我本愿。”

    “唔,抱歉。吾也不知为何,心内突然翻腾起一股对佛门修者的厌恶情绪。”

    “是这样吗?”

    厌恶佛门的情绪,看来只能是女琊潜意识作用了……

    观地面暗红血液已然凝固,图成一幅绵延的怪异图像。究竟是惨景唤起欲界曾经的屠戮记忆作祟,抑或此地就是有心人暗中针对设计?能够一路紧追霁无瑕不丢,怕是只有欲界秘术联系才行。

    疑思瞬变,闻人然心忖不管如何,璎珞祁园对霁无瑕而言,都非久待之所。

    伸手按住霁无瑕脉门,双极舍利动用不得,只能持续不断传输儒门真元,期望暂平霁无瑕烦躁之意。闻人然道:“不说这些,我们赶紧将此地搜索一遍,先设法找到璎珞耶提再说。”

    “嗯。”

    并行迅速绕场一周,终于在静室之中找到了璎珞耶提的尸体。而在死者躯体背后的墙上,却留着几个令闻人然十分错愕的血红大字。

    “杀人者吞佛童子?”

    “不用信,这一定是个恶作剧。”扫了血字一眼,闻人然不假思索回道。

    霁无瑕奇怪地注视着闻人然,问:“小弟你认识吞佛童子?”

    “呃……阿姐为什么这么说?”闻人然一怔反问道。这边只和一剑封禅有过一面之缘,心机魔那是根本没见过。

    “不然你为何这般肯定?”

    “这个,如果阿姐听说过有关吞佛童子的传闻的话,就会发现璎珞祁园少一个必备的条件——火烧的痕迹。”

    见霁无瑕神色复归宁静,闻人然收手停止输送真元,走到璎珞耶提身侧,语带感慨一探致命伤势:“三教授命者的身份,这一回看来是用不上了。嗯,刀路内固外逸,似鬼非神,一击透脉毙命,是个少见的高手。但是既然是刀的话,肯定是和吞佛童子无关……不过这一刀的走势怎么看起来那么熟悉呢?”

    突来的疑惑不解,闻人然连忙抬头再看血字,仔仔细细辨认:笔划很飘逸,字迹很骨感,但是很丑……很有即视感……

    “靠幺,百岫嶙峋能不能不要这么玩我呀?不是什么游戏都可以玩得啊!知道心机魔有多变·态吗?你现在对人情世故的理解,估计和七岁小孩差不了多少,不是实力高深就可以胡来的啊喂!”

    一口闷气堵在心腔,闻人然忍不住抓狂地骂出声来。剑雪无名虽然老是问“为什么”,但实际早已透彻世情。而以剑雪对吞佛童子的了解,最后都被逃不过被阴死的命……所以哪怕追猎的游戏很有趣,但是百岫嶙峋你目前的智商还玩不起啊!

    要知道一剑封禅可是一直在追查吞佛童子的下落的,而吞佛童子又有忽悠奈落之夜·宵的“前科”……闻人然越想越是气急苦闷,神魂不稳之下“哇”地一口淤血就吐了出来。

    “小弟你怎样了?”

    “没什么,以前旧伤淤血,吐出来舒服多了。”

    擦去唇边血渍,闻人然平心静气之后,略带歉意道:“阿姐,既然璎珞耶提人死了那就不管他了。咱们把这件事传告附近的三教机构知晓,之后我需要尽快找到一个人。”

    “找谁呢?”

    “百岫嶙峋。”

    “百岫嶙峋……”

    见霁无瑕又陷入迷惘回忆,闻人然扶额顿感要遭。忘了女琊见过百岫嶙峋,而且百岫嶙峋和阎达在久远之前还干过架来着……难道留给这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吗?

第二十九章 夜愁

    月光穿过林梢,投下斑驳树影,又被一丛刚刚点燃的篝火,散发出的昏红光辉所掩盖。夜风吹动火光,映照靠着树干养神的女子,绝艳容颜时明时暗,一如内心所思般起伏不定。

    “阿姐现在觉得怎样了?”

    “无碍,离开璎珞祁园之后,心气已平和许多。”

    “那就好。”

    从这几日发生之事足以推测出,霁无瑕身边少不了被人监视。欲界信众遍布三教九流难以分辨,若要避开暗中眼线窥伺,两人亦唯有选择偏僻处抄小道而行。

    只是近来霁无瑕时不时出神的症状发作地越来越频繁,不知何时就会恢复女琊意识,闻人然却是不敢远离一步。

    把处理好的山鸡串上树枝转动,闻人然正发愁该怎样解决百岫嶙峋和霁无瑕的难题,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冷澈。

    “小弟,不发一言是有心事吗?”

    “诶?啊……不是不是,我刚才只是在专心烤山鸡而已,阿姐你不要想太多,咳咳……”

    愣神回复着,闻人然手下一重把火挑得大了些,咳嗽着提起袖子擦掉脸上黑灰,有些尴尬地回道:“我已经几十年没在野外露宿过了,一时手生你别取笑啊。”

    “以前你也与我一样经常在外行走么?”

    “那个时候啊……好像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不过自从去了六庭馆和君仪熟悉之后,饮食方面我就很少过问了。”

    “呵,看来你和弟妹成亲之后,生活倒是安定许多。”

    “安定么?那也谈不上吧。我虽然很想闲下来,可是人在江湖,接触的人越多,总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比如眼前这位大姐就是……说着闻人然突然停顿了下来,明明这边不是亲生姐弟,一板一眼地拉家常算什么样子?不过只要霁无瑕不去想有关波旬欲界的信息,那就比什么都强。

    然而两人刻意回避正题,却渐渐演变成有一搭没一搭地对答。在愈趋凝重的气氛下,霁无瑕的兴致还是越发低落。

    又过了一刻工夫,枝条上串着的肉食已经烤得外焦里嫩,闻人然撒上最后的香料之后,接着从行囊中取出早先买的酒,一并递给了霁无瑕,道:“好了阿姐,酒肉皆备,请慢用。”

    沉默迟疑了一会儿才将之接过,霁无瑕终于还是启唇问道:“……之前小弟确实是发现了什么吧?”

    闻人然心下微沉,抬头反问:“阿姐为什么这样讲?”

    “虽然吾素来有些不拘小节,但不代表连自身的异状都不明白。”

    “或许都只是记忆恢复的前兆呢?”

    “是吗?其实吾早就隐隐约约有些预感,恢复记忆对吾而言未必会比当下更好。”

    放下烤好的野味,霁无瑕打开酒封,第一次饮下之后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苦涩,愁眉深锁道:“如果有一天,吾不再是你的‘亲’阿姐,你还会像这些时日一般待吾吗?”

    果然和金子陵讨论时一样,有些人事接触的深了,就完全不由人么?心下暗自抱怨着,答案却是连思考都不用思考,抢过霁无瑕掌中烈酒猛地灌了下去,闻人然苦着脸叹道:“不是亲阿姐,你还是我大姐,那都一样嘛。”

    “但如果是这样呢?”

    话甫落,颈边凉意侵心入肺,冷眸之中寒冽隐露,使人难以分清眼前女子,究竟是快意江湖的侠女,抑或屠戮万僧的魔佛。只要手下多用了一份力,便是人头落地的结局。

    “至少我可以肯定你应该还是阿姐,不会对我下死手就足够了。”

    不甚畏惧地退开颈边泰若山剑,闻人然道,“要杀我的话,你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不是吗?”

    “那若有朝一日,吾不再是吾了呢?”

    见霁无瑕目光灼灼,闻人然犹豫着问:“要听实话?”

    “嗯。”

    “说真的我很难回答。毕竟另外那个不是你的你,到时候究竟会是怎样一个人,我也无法提前知晓。一切都得到云开雾明的那一日,或许才能有答案吧。”

    “可是等到云开雾明,雨雪止歇的那一日,霁无瑕还会存在吗?”

    怎么过去在欲界的时候,就没发现女琊也会深思呢?不过只要有阎达和迷达在,霁无瑕的一段记忆对女琊而言,究竟有多少实质上的意义,实在是难以揣测。

    紧皱着眉头凝神苦思许久仍是无果,闻人然只得抛开杂念顾虑,干脆直接顺着本心说道:“阿姐,事到临头之前,该喝酒就喝酒,不用多想其他。反正这边认你这个姐姐,就绝对不会置此情谊于不顾。哪怕必须先和那位大姐翻脸……呃,我和她好像也用不着翻脸了。总而言之,这边不会放你一人面对困难就对啦。”

    “你认得过去的吾?”

    “很熟悉。但是你现在的状态,我看不能再往下说了。”闻人然大汗:自己和女琊能不熟悉嘛,波旬三体每一个的仇恨值都拉满了……

    从树枝上撕下一块烤好的鸡腿肉递近霁无暇手边,闻人然注视着疑色未去的眸子,继续劝道:“现在的你还是你,该怎样过活就怎样过活,每天忧心忡忡该有多难受呀?要不我在这里保证,哪怕日后你真的不再是你,我也会想尽办法把你带回来。”

    夜风清寒微冷,霁无瑕心底却回涌着丝丝暖流无尽,咬下嘴边野味缓缓咀嚼,再多愁绪终归释然一笑:“……酒呢?”

    “这里……啊,这一小坛不行,我刚刚饮过了呢。”

    “噗,你忘了是谁先饮的吗?比起方才说的话,小弟现在的表现真是一点都不爽气。你若是怕弟妹追究,届时阿姐替你说情便是。”

    一点都不在意地从闻人然半缩的手中夺回酒坛,霁无瑕带着少许揶揄的笑声响彻林间,仰首畅快痛饮。

    “哎,到了最后都是我的错……”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闻人然亦唯有揉了揉额角,摇头往树林暗处而去。

    “小弟你要去哪里?”

    “咱们这样没头绪地四处找人不是办法,所以只能请人办事了。”

    “是那只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鸱鸮?”

    “没错。”

    起指发讯,没多时便见一只雪白的飞鸟,落在附近的一棵树上,闻人然随即正了脸色问道:“雪鸦,有剑雪的消息吗?”

    “依照画像找到的人,尚在梅花坞不曾远行。”

    “这样吗?那就是说璎珞祁园的消息还没传开了……”

    一凝神,闻人然道:“下面由我和阿姐一同前往就可以了。不过还要麻烦你去云尘盦那边,看看一页书前辈他们是否有所需要。”

    “你的性命?”

    “我……解决了这件事我就回中原。只要不是轻心大意,几天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回头往篝火处瞥了一眼,闻人然便明白了雪鸦所指。不过事已至此,怀不怀疑已然无关轻重。只要时间到了,有些人事总须直面面对。

    “那就依你之意。”

    伴着话声飘响,雪鸦明了闻人然心意坚定不改,速振双翅冲上云霄,消失在无边夜幕之中。

    轻轻叹了一口气,闻人然转身走回篝火处坐下,但听霁无瑕问道:“不是要找百岫嶙峋吗”

    “山鬼行迹难测,碰运气很难找到人。不过只要是和吞佛童子有关的事情,有两个人总不会落后太多。只要能找到剑雪,跟在他后面找寻的话,总比我们两个单独行动快。”

    这事真要闹开了,一剑封禅肯定会去追查,梅花坞内明了一切的剑雪又肯定不会放任,这样迟早能找到百岫嶙峋。只是真要找到了人,百岫嶙峋要是不听话该怎么办呐?

第三十章 合分

    天昏日暮,幽暗的荒山孤坟岗上,受龙魁海所派,百邑城拿着寒月蝉性命威胁容衣回到希望宫城。

    对立争执间,忽闻使人寒毛直竖的笑声响起,随着焚风袭入,妖刀赤炎过颈霎时头颅坠地,容衣惊心回首,正见久违之人。

    伤势初愈便执意离开川凉剑族的炎熇兵燹,实则一直未松懈对容衣的关注,暗中跟随而至,手持着一柄赝品炎熇刀,森冷笑道:“咯咯咯……我可爱的小妹,血祭亲生女儿,就是你一直尽心孝顺的父亲该为之事嘛?”

    “兵燹,到了这个时候,你我都明白那只恶鬼非是亲父。但他要以母亲性命为威胁,我也不得不设法回去救出母亲。”

    目光炯炯盯视着炎熇兵燹,与这位年幼便分别、行事乖张的兄长相较,容衣与寒月蝉相依相伴至今,却是不能容忍龙魁海伤害其母。

    似掩饰似讥嘲,炎熇兵燹俊美的面庞扯出病态的笑容,拉住容衣右手,凑近了四目相对道:“哈哈哈,母亲吗?他是你的母亲非是我的。容衣,用这种方式激我出手,你认为可能吗?”

    “兵燹,放手。”受惊似地抽出手掌往后退了几步,容衣轻喝道。

    “哈,你是在怕什么?”

    “你想太多了。对我而言,你只是血缘上很重要的兄长。”往旁边走了几步,容衣侧身让过兵燹视线,缓下气答道。

    沉默间,一道黑影倏然穿风降下,站在容衣身旁:“容衣。”

    “公子?!”

    “哦,是你?”

    微感讶异地扫视着忽然来到的天忌,炎熇兵燹更增兴致,趣味非常道,“脱胎换骨,训练有成……如何,是准备好再让我一试精神错乱的美妙,令人战栗的快感了吗?或者这一次,是我让你彻底流亡黑暗的世界?”

    “还不是时候……但你吾之间的恩怨,总有了结的一天。”

    “啧,不是相杀,你又来做什么呢?”

    黄褐色的发丝微动,天忌目光愈显沉稳,眺望着希望宫城方向,神色平静道:“你杀不了那只鬼。”

    “哈哈哈……”

    炎熇兵燹捂着额头狂笑不绝,片刻后笑声倏又戛然而止,寒意十足道,“说吧,希望城主的死法。”

    “龙魁海虽未与沾血冰蛾寄体合一,但要杀他却也非是易事。你不通术法,不过意志与灵气足够,可以杀死他的外表。但要将他彻底铲除,唯有两相合作。”

    “术法是么……合作是吗?没兴趣!”

    一条额前显赤发梢,炎熇兵燹戏谑道,“在那之前不妨一试,是你先抓到鬼,还是我先让他魂飞魄散。”

    天忌闭目冷声道:“同感。”

    “那就再会喽……我可爱的小妹。啵,哈哈哈哈……”

    甩手一个飞吻,炎熇兵燹离开同时,发出病态的笑声,使人听着心慌意乱,久了更有起肖的风险。

    面对兄长兵燹的撩拨,容衣也大感头疼为难,只能跺了跺脚转身关心道:“公子,你已得正一天道真传了吗?”

    “龙腾古刹深修,只能算是入门。”

    “呵,早在千飞岛上,容衣便知公子天赋异禀,何必自谦过甚?”

    “过往是我太急躁,抱歉。”

    “嗯……容衣一直相信公子能走出困境。”微笑着摇了摇头,容衣道,“不过目前吾母落入恶鬼手中,容衣必须前往救援。”

    “莫做傻事。”

    “公子放心,容衣会与紫嫣夫人,金苍龙前辈商量,不会冲动行事。”

    “那吾呢?”

    “诶……”

    一问入心,风拂发,对视的双眼柔色隐隐,温情脉脉。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容衣双颊绯红先撇过脸。而在此时,天忌亦有所感,轻咳一声打破寂静,说道。

    “龙魁海暗算天师,吾也正欲与他一会,同行罢。”

    —————————————————————————————————————————————————

    “燕颌井泡出得香茗,茶味清冽,唇齿留香,余味悠远。一页书,云渡山果真是清圣福地。”袅袅茶雾溢香,牟尼上师轻啜回味后赞叹不已。

    “上师谬赞。”

    一页书自谦一声,随即正视着牟尼上师问道,“上师惯在定禅天清修,是因何事惊扰外出?”

    “哎,天岳蓝祸不止,此心如何能平?”

    眸露悲悯之色,牟尼上师似感痛心,长叹一声:“吾与佛友净琉璃商讨过后,不顾其劝止决意入世,誓阻王刀之祸。是以吾特来云渡山拜会,请教佛友有何因应之策。”

    “上师胸怀令人敬佩,请教之说愧不敢当。”

    微微摇头,一页书佛眉一凛,似有所指道:“听上师话意,净琉璃菩萨是不赞同上师入世?”

    “唉,佛友净琉璃虽不忍见无辜受害,但劝阻亦是出自关怀好意,恐吾再染俗世恶业,是以劝说潜心精修不出。”

    “原来如此。”

    既不忍见苍生血祸,却又不肯让旁人过问,牟尼上师之挑拨显得浅显了。

    心下轻咦定念,一页书犹是不动神色,双目半阖道:“关于天岳蓝祸,敢问上师作何打算?”

    “在来云渡山之前,江湖传言名剑铸手将与王刀,将在不归路上刀剑争胜。若是无事,不知牟尼可否请一页书你同行一遭,借机铲除王刀为乱?”

    稍作斟酌之后,一页书拂尘轻扬,眼中神光湛湛,颔首应道:“上师既有此请,一页书安敢不从?”

    “那到时候你吾便为武林除此大害。”

    一页书摇头道:“嗯,名剑助手一身超卓先天修为亦非等闲,王刀未必能胜。”

    “哈,那是最好,最好……”

    —————————————————————————————————————————————————

    “为什么要找他,又为什么是吾?”

    红梅飘香,溪水潺潺,大石旁的墨绿人影,目光澄澈宁静,淡然反问。

    “冰风岭去过了没找到人,只能靠你找寻一剑封禅了。”

    “吾,与他已有许久不曾见面。”

    “真的?”

    “何必欺骗。”

    本意离杀诫失效没剩几年时间,剑雪会对一剑封禅的行踪有所留意才是。不过只要有关吞佛童子的消息传开,这位正主之一迟早耐不住外出找人,倒也没差多少。

    在剑雪目光注视下,闻人然把事情巨细讲述了一遍。只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表情,究竟该说剑雪是淡定,还是什么才好?

    “喂,我刚才说那么多,剑雪你有没有认真听呀?”

    “危险否?”

    “我那位朋友不是讲道理的个性,而一剑封禅在处理有关吞佛童子的问题上,杀诫之下恐怕也不会留情。”

    “嗯……”

    起身扫落沾染的灰尘,剑雪无名握住朱厌,一言不发提步便走。

    闻人然见状朝着背影问道:“你有方向了?”

    剑雪足下不停,风中抛下两字:“不知。”

    所以就是凭感觉到处走是吧?这样都能很快找准目标也不容易。闻人然想了想跟了上去:“……算了,为防万一,我还是和你一起找人吧。”

    “为什么?”剑雪驻足,回身发问。

    “你不了解我那位朋友。他要是发现了一剑封禅的异状,说不准会做出让人倍感棘手的事情来。而且你带着朱厌,我怕到时候发生意外。”

    “因何假扮?”

    “如果我说他很可能只是为了玩得开心有趣,根本不在意吞佛童子的来历,你相信吗?”

    “为何不信?”

    干脆地说“信”一个字不行吗?这才说了几句话,剑雪就反问了五回……虽然他的意思很是清晰明了,闻人然还是觉得烦躁啊。

    忍不住拍了下额头,闻人然叹了口气:“信我的话,你就千万别让他发现朱厌和人邪的关系,否则容易出乱子不好收拾。”

    “此话何意?”

    “之前忘了跟你说,百岫嶙峋有抢东西挑衅,撩拨别人陪他玩游戏的前科。所以他们要是打起来的话,杀诫是不是还会在一剑封禅的手上,我真的不敢保证。”

    “当真?!”

    “唉,能看到你大惊失色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第三十一章 解局

    自离开上一个留有线索的所在,步入荒野漫行已有多时,找寻之途却仍是一无所获。见剑雪无名还是一贯波澜不惊的模样,被沉静的气氛弄得有些发闷的闻人然,忍不住开口道:“找不到人你不着急吗?”

    “急有何用?”

    目如止水般平静,剑雪无名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像是十分信任一剑封禅,反过来凝视着闻人然道,“你的心乱了。”

    “搞不好就弄出个大新闻,而且我还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虽然有些事早一点,还是晚一点发生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是想多过几年安稳日子。”

    吞佛童子什么时候正式入世,是关系到身边这位的性命问题。闻人然绝不想在诸多威胁未解之前,太早与异度魔界牵扯上。

    然而剑雪无名虽听出了闻人然话里面的意思,却还是摇头说道:“非是指吾。”

    “诶……你关心别人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转思明白剑雪所指,一是不愿旁人插手天命纠葛,二是出于朋友间的关心。发愣地苦笑数声,闻人然正了神色道,“比起其他的烦心事,按照时间优先度来排的话,还是你这边的问题比较靠前,只不过另外两位被提前卷进来了而已。”

    说完闻人然朝霁无瑕看去,再想想百岫嶙峋,愈发觉得没错……这两位就至少不再自己所知范围内,最近蝴蝶翅膀扇得有些厉害呀。

    “小弟你在想什么?”

    “眼存迷惘,你也尚未找到人生的意义。”

    “哎呀,剑雪你竟然在我之前回答,真是意外。”

    “其实你很明白。”

    说完最后四个字,剑雪无名又复沉默,而在此时,风中倏然传来淡淡的血腥味。愕然间,闻人然往腥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觉山头上一座寺庙,隐约可辨喊杀打斗的迹象,以及突如其来莫名不详的预感。

    “小弟要去吗?”

    “嗯,说不定会有一些线索。不过有前车之鉴在,我觉得这些与佛门有关的事,阿姐你还是少参与为妙。”

    霁无瑕出乎意料地拒绝道:“不必了,你吾同行。”

    “阿姐?”

    目睹闻人然迟疑之色,霁无瑕道:“果然,你也有同样的预感了吗?”

    “最近我们到处打听消息,已落入有心人耳目。那里很有可能是一个抓住你性格、以及我们渴求线索的软肋,而提前布下的陷阱。这要打听消息的话,我和剑雪去一个人就足够了。”

    莫名的偏执,霁无瑕虽发问句,却显坚定之意:“你是要吾一直逃避?”

    “那你是认真做好了面对的准备?”

    停下脚步正视着霁无瑕,闻人然沉思良久,连阿姐两字都省了下来,肃声说道:“我不觉得现在的你,在面对她时会有一点胜算。”

    “可是这样的虚幻,永远都换不来真实。”

    要是女琊是真实,那还是虚幻的霁无瑕比较无害……脑中这么想着,然而话到嘴边,闻人然却还是叹息道:“真的坚持的话,很有可能下次再见,你我之间就是生死相向了。”

    “但若就这样一直自欺欺人,霁无瑕永远都不会是完整的霁无瑕,日后的酒饮了亦无滋味。”

    “可是……”

    “小弟,哪有那样多的‘可是’?况且,就算吾这回败了,你不是承诺过会将吾带回吗?”

    “真是……我明白了。”

    实际上内心并没有被这些话说服,但闻人然一向不是个强迫别人的性格,终究还是无奈地同意道,“不过既然如此,那你就更该留下。待会儿我和剑雪都上山打听消息,想要接近你的人才有独自接触的机会,不是吗?”

    “这……”

    “呵,所以阿姐你保重,我与剑雪去去就来。”

    不待霁无瑕反驳,闻人然朝着剑邪看去。澄澈的眸子依是无波,人却已提步先行。

    虽然心有所料,闻人然还是轻功速展,往彼方山头而去。加快脚力跟上之后,像是有些迷惑,剑雪无名问道:“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

    “唉,和你这样的人交往就是舒服,任何事都没有隐瞒的必要,你要听哪种想法?”

    “皆听。”

    “自私自利的说,我被这件事绊住太久,千日防贼防不住;出于亲友关心的角度,阿姐最后那句说得不错,真要出了差错,我会想办法解决;最后是偏向大义的赌博,我也想见证……‘她’的初心究竟为何。”

    “嗯,你与吾不同。”

    闻人然不置可否道:“那你和人邪呢?”

    “其实关于一剑封禅,吾,只是想让他放下。曾经存在的吞佛童子,可以成为曾经的过去;人邪,亦可以成为当下的人邪。”

    “魔的执念最是顽固,所以你最后一定会输。”

    “放任的你便能成功了吗?”

    夭寿啦,自己竟然被剑雪无名反过来嘴炮了一句……这边有剧本你明不明白?

    暗自吐槽着,闻人然却没有嘴硬回去,犹豫了片刻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或许只能祈祷下次再见的时候,不会换来当头一剑吧。”

    不提山上两人各怀心思,山下荒野中的霁无瑕,却对眼前所见深感惊愕不信。一地跪拜的信众念唱,邪声咒唱入耳,触动仿若遥远,却又触手可及的脑中记忆,逐渐复苏。

    “拜见魔佛女琊。”

    —————————————————————————————————————————————————

    枯枝落乌鸦,鬼魅阴风阵阵,高峰夹道昏暗幽绿的不归路,今日又将是何者不归?

    正与邪的思绪不断反转,牟尼上师与一页书并肩同行,脚步踏在入口处的泥湿泥土,深浅的脚印各透心思。

    时辰未至,争斗未起,有心者却已来到。峭壁断崖上的四无君,摇着蓝羽绒扇,神色自信凛然:“……金子陵,吾若转移了重点,你还能算得过吾吗?”

    “军师的打算,素某却是略知几分。”

    身后传来的清幽莲香,以及温淡语声,四无君仿佛早有所料,回身直面,眸冷心冷话冷:“明人之前,无掩蔽之事。素还真,你果无伤势在身。”

    “半神半圣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贤;脑中真书藏万卷,掌握文武半边天。”

    伴随久违的清逸诗号,素白道服着身的清香白莲,从容走到四无君身前三丈止步。四目相对便是无声的交锋,素还真淡笑一声,打破沉静:“素某是在替军师可惜,龙魁海成为一颗废子。”

    “哈,是废子还是弃子,素贤人需得慎辨。不过,棋下到此处,确也该到破局的时候了。”

    不归路上传来一声清朗喝声,意味着最后的平静被打破。绝代刀剑之争依始,名剑铸手与王者之刀,便只有一人能够存活。

    青泓与鬼阳六斩刈第一声碰触,铿然之声遍传四野。瑕疵的剑鸣,使得一人无迫却又复生疑窦,一人蹙眉正是倍感忧心。

    彼此表情入目,四无君蓝白衣袖一扬,霎见棋盘落在两人之间。石凳仿似自成一般,四无君伸手相邀入座,是对身前智者之认可:“素还真,请了。”

    黑白走势有如双方阵营,白子一方显而易见的弱势,却偏偏把持住了留下的一分挽回之机。

    素还真不作推拒安身入座,观棋走向仿佛隐生苦恼,遂又眼露少许赞佩,面朝四无君道:“正道情势衰颓至斯……平风造雨四无君,实乃素某平生少见之大敌。”

    “素还真,你亦是吾毕生难逢的对手。”

    “不敢,这一局何人来解?”

    “乾坤为盘,苍生为子,中原为注!”

    相互揣测着内心所思,四无君道,“单奕不成局,素贤人身为中原巨擘,天岳近来表现当入你眼,四无君便先恭候素还真你之高见。”

    “那怕是说来无趣。”

    手拈一枚白子,素还真道:“暂不提过程,只说结果。素某要赢这一局,从头至尾实际只走了一步,不知先生信否?”

    “哦……是三个字?”闻言先是色变,随即四无君冷笑以应。

    “正是——灯下黑。”

    ps:我再也不黑天地蝱了,真是逗比界的良心。

第三十二章 偷天换日

    一言落,两人同时沉默,转视山下战局。天空星月普照,无云却现雷霆闪电划过天幕,衬托着不归路气氛,倍透诡异肃杀。

    双强交锋,霎时刀剑铮然作响,白衣磊落的金子陵镇定自若,绝代剑艺信手拈来,不世先天功更高一筹,潇洒从容之姿,力压王刀雄浑之态。

    心知金子陵实力莫测,沉着冷静的王者之刀收回鬼阳六斩刈,以守转攻静待时机。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王者之刀竟而越战越强,一招一式间,带出金子陵剑法变化,以及天运走势中每一分的转变。青泓虽亦是上等神兵,但在数度交击之后,却也被鬼阳刀留下浅浅的裂痕。最初明朗的胜局,渐成拉锯之态,愈显不妙。

    一招交击,错身而过的王者之刀,回身冷视着金子陵,伸手一指,沉声道:“华丽之剑,不该有任何瑕疵。”

    “哈,说得是,名剑无双·绝代天骄!”

    “鬼阳逆斩!”

    自信淡笑,金子陵甫运强招,人剑一体无分彼此,王刀身着之黑亮皮衣,顿时划破数处,虎口微创。然而作为利剑之主,青泓在与鬼阳六斩刈互格一击后,金子陵敏锐察觉剑身之内,所产生的细微裂痕,不由微露紧张之态。

    “剑是好剑,但要对上冥界绝刀却还差得太远,金子陵是在打什么主意?”

    收回视线,四无君缓缓摇着蓝绒羽扇,一念闪过脑海顿生疑惑,抬头盯视素还真道:“素还真,你对金子陵之信任来得莫名了。”

    “这一局该从闻人然假借天岳名义,混入妖刀界开始谈起。”

    不说名剑铸手,素还真反而从头说道,神光内敛的双眸注视着四无君,隐露相惜之意,“充分利用策谋略、诛天与欲界,事成之后又将其弃之无情,从中足可推导出天岳智囊隐身幕后时,擅长以小博大取利。而在天岳走上台面之后,军师一改早先作态,更以先手见长。极端的手段、冷酷的作风、果断的杀伐,短短时间席卷中原攻占各大派门,攻正道于不备。各路军将令行禁止,由此亦见天岳军纪之酷烈,以及精神上高度的统一集权。军师之能为,确实令素某钦佩。”

    “所料皆中,世间能有素还真你这样的对手,四无君亦感欣喜呀。”

    “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智者所虑,若被事先料中,便算是失败一半。但这一常规,对于军师却是不尽然。”

    平静摇头,素还真手中白子迟迟未落,像是在细细回味着这一出局似的,感叹着:“军师谋略布计长于先手,屡屡布局机先,一系列的动作之后,他人就算能够看清你之打算,反因早先的连番失利,而到了反击之时,手头却已无可用之兵,颓败的局面再难挽回。”

    “听你之话意,这一局素还真你还有翻盘的能为喽?呵,四无君拭目以待。”手中蓝扇停在胸前,四无君依然保持着自信之色,目光却添三分凝重。

    思绪略作整理,四无君续道:“中原正道一方,最令吾忌惮者,当属一页书与你素还真。但闻人然这样一个行动难测的变数,却是吾不得不让天岳提前走上前台的主因。”

    “所以军师先以苍魔刀试探,后又以攻心之计,挑拨炎熇兵燹,配合天岳战将伏杀闻人然,就算不成亦须力求,将此变数彻底排除在外。若是素某所料不差,吾那好友最近应当也曾接触过一名天岳之人才对,而且定是一个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的天岳之人。”

    “哈,不愧是中原首智。”

    本该是死敌的两名顶尖智者,此时此刻,却如挚交知己般的谈笑对答。轻声数笑之后,四无君顺着话意接道:“虽是伏杀不成,但闻人然之动向,一直受到天岳严密监视。其他杀手势力的介入,恰恰给了吾一个请他出局的最佳机会。利用一枚天岳暗桩,又以真正的天岳人马冒充杀手,混淆转移闻人然焦点,将他彻底赶出此局。”

    “不仅如此,若是此计仍是不成功。你四无君与欲界也曾有过合作关系,有关魔佛女琊的情报该怎样合理利用,定是同样了然于心。”

    “霁无瑕的身份果真瞒不过素还真之双眼。”

    一段揭过再言其他,素还真回归正题,叹息道,“除开闻人然不论,卧江子与四方无君的等人的介入,都离不开事件中心。而刀剑争王的局面,两个最大的重点,乃是金子陵与刑天师无疑。名剑铸手是王者之刀的天命之敌,刑天师之术法更是世少能及。以他两人之能为,天岳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但卧江子作为奇兵,术法之能同样出乎军师意料。所以利用天外南海变乱,将其驱除苦境便在情理之中了。”

    “提及刑天师……看来吾天岳圣主的身份,亦在素还真你与梵天掌握?”四无君不置可否反问道。

    “并不难猜。你在确认劣者伤势数回之后,仍存疑心不去,反对一页书前辈无任何动作。除非一页书前辈的动态早落天岳眼目,否则如何解释?”

    “那对净琉璃的怀疑呢?”

    素还真道:“刻意的烟幕,掩饰身份而已。”

    “嗯……对也不对。素还真,看来早先灯下黑那三个字,四无君要先送还给你了!”

    “这,唉……天岳第一军师名不虚传。”一息错愕略感惊心,素还真苦笑一叹,目光投注向山下一页书与牟尼上师并立之处。

    阴风寒意不绝,不归路内战声渐嚣。心思诡谲之人目光闪烁,一页书仿佛视若未见。就在气氛怪异的关头,远方忽而邪气涌动,传来经天子之狂傲笑声。

    “一页书,这一局你料到了吗?!”

    言随掌落,地狱死神排空一掌,邪能绝式挟势而降,火焰邪凤力拼灿然金辉。双方雷霆一交掌,地走山摇间,纵使经天子实力大进,却也一时难犯一页书稳若泰山。猛力一吸气,一页书发动天龙吼,方圆登时玄音震撼,泥沙滚滚,弥漫蔽目。经天子正面受到冲击,连忙抽身数丈开外。

    “梵天,吾来助你。”

    背后掌力扫至,佛力之中却藏阴风。内心早有戒备,一页书元功饱提,不疾不徐,反手惊天一掌轰然交汇,不归路上,眨眼之间又是一场激战将起。佛目蕴怒色,一页书漠然出声:“佛友牟尼,你太急躁了。”

    “哼,梵天,吾与经天子联手,你无脱逃之机!”

    邪能境诸将重重围困,经天子转又配合齐攻。以二敌一,牟尼上师自忖懂得封闭五莲秘术,场中已是优势胜数尽皆在握。掌对掌,瞬间气劲暴散,冲断枯树,牟尼上师猖狂笑道:“今日的不归路,一页书你,才是天岳所要的不归人呀!”

    异端邪笑冲天,高峰上的素还真目光转沉,肃穆开口:“素某本意经天子之狡诈,理当坐收渔翁之利,趁机谋夺金子陵所铸神剑才是。想不到,军师竟有能为劝他来此,围杀一页书前辈。这一手,确是素某失算。”

    “四无君素重信誉,吾允诺转赠未成之神剑,经天子又有何理由不与天岳合作呢?”

    “呵,军师此次竟连王者之刀都用来作为筹码,一搏素某因一页书前辈留意牟尼上师之故,而放送了对其之警惕。加之天岳与邪能境关系不睦,不意军师以一口受天时所限之神兵,换一次两境合作之机。这等巧算气度,劣者拜服。”

    邪能境主攻不归路,若无意外天岳之主要兵力,必是去了近日峰夺剑。暗自盘算着,素还真虽感内心沉重,却仍进退有据,不骄不躁,语气平静道:“不过若仅是如此,那却还是不够。”

    一声不够,使得四无君疑惑更浓。不归路深处的刀剑之争愈发激烈,青泓不支的哀鸣倍显刺耳。就在此时,彼方山巅乍响天狼狂啸,骤然乌云聚涌成一团,使得月光尽掩,再生异象变数。

    “金子陵的剑坚持不到六个时辰之后。吸收不到月华,四十九道天雷又被推迟,这剑如何能成?”

    说着见素还真一派淡定之色不像作伪,四无君终感好奇与不解道:“你仍有伏兵?”

    “非也,这一局无须太多人介入。就算到了此刻,四无君你也未必已然稳操胜券。”素还真摇头回答。但话中之意,却非是没有后备,而是不必用到青阳子。

    “哦?”

    圆月被乌云掩盖,素还真避开四无君视线,仰首望天感慨道:“异术招来的乌云,确实挡住了月华照耀,阻止近日峰上神剑的铸造过程,使其错过天时赶不上最终之会。只可惜如此一来,暗夜无月,仍然有星呀。”

    “星芒……灯下黑……无吾不胜之争,无吾不胜之争……”

    紫薇北斗星光璀璨,四无君苦思须臾呢喃数声,忽而大笑不止,合掌赞道:“哈哈哈……真是好一出瞒天过海,金子陵竟然敢破釜沉舟,以绝对不可能的十死,换取那天罚中的一线生机,同时更逼吾自屠大龙。素还真,这一着妙手,除了你以外,还有几人知晓?”

    “除了金子陵前辈,便只有素某一人了。”

    “令人欣羡的信任。好一个灯下黑……无论是素还真你诈伤,针对闻人然也好、白马纵横一方也罢,更或者卧江子、刑天师等等一连串的见招拆招,都只是你素还真抓住吾之多疑与自负,为了让吾忽略问题的根本所在,而有意布下的幌子。这一局,平风造雨四无君败得心甘情愿。”

    四无君说完,一向自负狂傲的眸子,望向王者之刀的方向,流露出少许不同以往的惋惜。片刻之后又变绝情寒冽,重新恢复成掌控全局的天岳军师四无君,长出一口气后挥扇冷冷叹道:“世间从无一项规定,金子陵只能铸造一口神兵。”

    “正是如此。”

    “哈,想不到闻人然从希望宫城夺来水龙麒所蕴生之冰麒铁,亦即龙骨阴铁,竟然也同样只是一个幌子。但话已至此,吾仍有一事不明,另外一样铸材金子陵是从何得到?”

    “非是四无君你思虑不周,只是人总要受情报所限。若是军师知晓。当日抗衡波旬的天策真龙,因何实则只有六星在身,却能发挥出七星的实力,你就该明白此剑之铸材为何了。”

    “嗯……紫薇北斗,又能与七星之力相呼应。是三大龙骨最后一项——北斗星兽?”

第三十三章 天理不容

    见素还真闭口默认,四无君瞬息了然其用意,沉吟道:“旷世之作欲成,有其必要条件。三大龙骨之中,近日峰上,阴阳融合的龙麒铁所铸之剑,因错过天时之故,产生缺陷乃是必然,当有其天时天命所限;而闻人然所持丹青见熔炼之三青龙骨,若要再现远古血角三青威能之盛,亦须你所怀龙气助力,更不可能随时都能动用。”

    “正如军师所言,此举本是偷天之巧,强夺天罚中的一线生机,素某又怎敢苛求万事皆顺?”

    素还真颔首轻叹道,“干扰天时者不能是吾,遮蔽月光者不能是吾;不仅如此,北斗星兽之龙骨铸剑,铸造天时需与其主生辰相配,以命格而论,天策真龙已是早定之主,不得有任何更改。”

    “所以就算此剑功成,抛开作为铸造者的金子陵,能在开炉之时尽展其威以外。除非七星之主再度入世,否则也不过是一柄难以损坏的上等神兵而已。这一口剑就算铸早完成,日后同样注定是一口‘不废而废’的神兵。”

    “军师当真远谋。”

    “呵,好对手比好朋友更为难得。”

    早先纷乱心绪已然平复,平风造雨四无君夷然自若,隐透无情冰冷,语气淡漠道,“此局吾输了一筹,又怎能不早作绸缪?不过,素还真,下一局随时都有可能开始,你须得留神了。”

    “唉,以军师之智,当知是有可为与不该为,却又因何执着不放?”

    “理念不同而已。于吾而言,短暂的灿烂,胜过永久的平淡。大丈夫生于乱世,当佩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四无君身为天岳军师,自该尽心竭力为天岳谋利。”

    沉着又冷淡地应答,四无君起身走到崖边,俯视着山下战局,淡漠道:“金子陵是否能够活到剑成之刻,仍是未知之数。再者,一页书又能力敌圣主与经天子多久呢?”

    就在绝峰之巅,两人亦敌亦友对谈之时。阴暗诡雾缭绕的极阴之地不归路,却被突然汇涌而来的星力笼罩。浮出地面的八卦铸天炉,一口紫气星辉流淌的神兵将成。白衣黑发的金子陵虽松一口气,但手中所持之青泓,却已不堪重负,不由神色更添凝重。

    对面稳立的王者之刀,察觉迫命危机将近,无情绝念的瞳孔一阵收缩,早先刀剑争锋心生的相惜之意不再,此刻唯有四无君之令为先,誓取敌命。

    “天剑无双·一气震九霄。”

    互知彼方心意,金子陵斜剑向地起绝式,顿合天地大势。

    金子陵之剑道,注重人与剑间之相通协和。绝佳的剑配正确的人,于其而言方能发挥剑式至极。一声轻叱之后,金子陵极招再出,先天真气化作无匹剑芒,眨眼映入王者之刀眼帘,青芒湛然,寒冽非常。

    “鬼阳破天地。”

    同样的极招以应,冥界绝刀疾速冷挥,无情呼啸而过。刀与剑再度碰撞,双方一瞬交错。鬼阳刀走势愈趋凶狠,金子陵灵活变剑以应,乍响的碎裂声后,应证一招胜败。

    冷汗顺着额头滴落,起伏不定的胸腔,急促而剧烈的喘息,胸腹间割裂的三寸剑伤,渗出汩汩血流。此时此刻,作为伤者的王者之刀,却是倍感可惜,冷漠道:“剑断之后,绝代的高手,亦该华丽而灿烂的落幕了。”

    “这剑撑到此刻,已出乎吾之意料。”

    松开握住仅剩剑柄的右手,在王者之刀不及反应间闪身至八卦炉旁,金子陵先是重重一叹,遂又恢复成平日懒散之态,从容应道:“但在封炉之前,不能再试一次亲手所铸之剑,对名剑铸手而言又何尝不是遗憾?”

    话声未落,冥刀绝式却已扑面而至,绝情绝念的杀意,无声无息的冷刀,魔风阴气环绕不绝,纵使金子陵旋身侧避,尤被鬼阳六斩刈古怪气劲透体。白衣虽未染血,元气同样严重受损。

    “就算赌赢了一局,老天也不肯坐视吗?”

    一凝气,怒然一掌按在八卦炉上,霎时星辉更盛先前,分化近体的鬼阳刀气,金子陵仰望苍天,高呼决然愠怒,震响不归路方圆:“天呀,你若要助纣为虐。那天理不容的名剑铸手,与天理不容的名剑,今日定要阻你!”

    人力强争天命,似是感应铸者炽盛怒意,炉中未成之神兵,吸收星力之速陡增。虽失利剑相配,怒气满溢的金子陵,剑法挥洒更为凌厉,锐利更胜方才,力争坚持至剑成之刻。

    而在不归路外围,经天子与牟尼上师联手,邪能绝式掌力雄浑,天岳奇招克敌机先。三大高手角力,周遭霎时飞沙走石,草木皆摧,入目一片破败。

    “经天子,不听善劝,祸端自招!”

    面对双强夹攻,一页书心知,牟尼上师对己所学深有研究,一时难范,手中拂尘缠拨,皆以牵制防守为要。反观针对经天子,一页书却是再不容情,五指成爪运强招,破甲尖锋狠锐相向。

    “血翼邪风·弑!”佛威近体,经天子不退反进,与牟尼上师互换眼色之后,奋力夹攻而上。

    人立其中应招,邪炎凤翼怒啸,一页书破甲指力,旋动似钻瞬间透体,经天子顿时倒退三步,垂首呕红。另外一边,牟尼上师蓄力时久,正正一掌再度交接,磅礴巨力挫散佛辉,一页书仍是沉着应对。双足深入泥土,有如立地生根,一页书竟是拼着功体受损,将牟尼上师牵制原地还以强击,一气动山河瞬间出手,正中牟尼上师胸腹。

    数十回合交换,却无一人能取上风,牟尼上师提袖擦去唇边血渍,语气森然:“以一敌二,短时间内仍不落下风,梵天你果真该杀。”

    “一页书立足之处,怎容邪祟猖狂?锻魔真火!”

    佛眸冷然透杀,一页书不待强辩,反手又是强攻。眼看一页书运动锻魔火,牟尼上师身为邪灵之属,隐升忌惮之心。

    锻魔真火即将及身,经天子见势不对,再运天邪亟应对,态度强硬道:“一页书,现在的你无法动用莲华圣力,内伤在身又算得了什么?”

    “取你性命,犹是探囊取物。”

    “夸口!”

    一页书淡漠语气,更激经天子勇战之心。然而单对单,经天子就算实力突飞猛进,仍逊一页书一筹,锻魔真火再挫邪能,经天子登时再度吐血。

    哪怕只是暂时的盟友,牟尼上师又怎肯坐视经天子持续吃亏,见状连忙再提邪功,双掌向着一页书背心按落。背后阴风将至,一页书反手拂尘一扬,分丝缠绕卸力。

    再赞一掌轻伤一页书,牟尼上师却也深感对手难缠,转头吼道:“经天子,先让邪能境众将消磨一页书功力,吾等再取其性命。”

    “可以。”

    身为枭辈,经天子并非优柔寡断之辈,元功饱提虚发一掌之后立即抽身,果决下令:“灭轮回,你率五部兵力围攻,助吾取敌!”

    “是。”

    经天子一声令下,熟料就在此刻,竟生料所未料之变。除了灭轮回忠心听令以外,广邪清法殿部众却无一人上前,只是肃容定立原地不动。面对此情此景,经天子心感不妙同时,不由愕然出声:“你等为何还不动作?”

    “这……”

    “无吾之令,谁敢动作?”

    慢条斯理略显温吞的话声,伴随漫天樱红飘飞,隐现修长人影。不及经天子理清思绪,邪能境众人已纷纷跪拜伏地:“恭迎邪主。”

    “天荡月兮水面华,飘渺是曰浮幻;水棹拨真兮月上樱花,水面樱、月上映,虚空影、染红霙。天荡月兮绛雪花,浮幻是曰升华,琴弦拨真兮,月樱化。”

    一步一步慢慢走近,现出行迹的阴阳师,一身正装勃然英气中,隐露有别男子的一点慵懒。细长的眉眼闪烁慧芒,手指顺东着鬓边雪白长发,阴阳师驻足开口道:“经天子,你在邪能境这段时间做得很不错,吾很满意。但接下来的事,吾不准你插手。”

    “阴阳师……”

    惊愕的眼盯着本该死去的人,经天子咬牙切齿道:“你竟然利用我?”

    “利用?哈,《阴阳双册》是吾传你;鬼隐是吾故友,你是借助他的人脉,才能进入邪能境。邪之主的地位,你以为无吾之允准,邪能境的部众会承认吗?你今日所得到的一切都是因为吾。这个江湖,从无一本万利的好处。经天子,你之雄心吾亦深感赞赏,但若野心超过实力,却是显得愚昧了。”

    阴阳师负手于背淡淡平述,明明是再也平静不过的话语,听在经天子耳内却是倍感刺耳。

    良久静默无声,详细思考之后,经天子面色更寒,冷笑回道:“你不愿与正道走上对立,便借吾之手替你开疆扩土。天岳虽占据中原,但邪能境一直在与天岳争夺,中原和冥界的地盘,甚至在局部边界隐占胜势。阴阳师,到了此刻才想过河拆桥,你不觉得迟了吗?”

    “经天子,你认为以一页书的智慧,现在会选择信任你吗?”

    由场间的局势推算,阴阳师早知一页书所给的答案,无关信任只在乎立场之别。哪怕明明经天子所言确中阴阳师之意,阴阳师也可认定一页书绝不会当场翻脸,更有日后合作的可能。

    面对经天子之逼问,阴阳师轻哧一声,摇头答道:“吾无过河拆桥的习惯。只要你安心做吾之部署,阴阳师可以承诺,绝不为难与你。而你若要离开,吾也可以任你自由。”

    “经天子无屈居人下的习惯。”

    阴阳师眸光一凝问:“那你是选择离开了?”

    “没错。”

    “也好,不过在那之前,吾得收回属于吾的东西。”

    一言落,阴阳师华服一振,经天子顿感体内真气不受抑制,化作气流形成两道阴阳鱼逸散出体,接着在令众人讶异的目光中,合成一颗浑圆元果,落入阴阳师掌间。

    “在你得到《阴阳双册》的时候,吾就在前言上提醒过你。练就《阴阳双册》,有五形俱丧的危险。你原本的功力,阴阳师并不稀罕。但同修鬼隐与吾之元功,却是不能留你了。”

第三十四章 不归路上人不归

    “阴阳师你!”

    经天子甫攀人生高峰,熟料竟在胜利近在咫尺之际,堕入虚幻深渊。空荡荡的丹田,宣示着引以为傲的实力不再。纵使经天子久经沉浮,甚少因一时的低谷而气馁,此刻亦不由气急败坏。

    “吾无替自身树敌的习惯。念你之功,收走本就属于吾的功力,已是对你最大的仁慈。”

    轻甩长袖,阴阳师轻描淡写地说着,不再关注经天子动向,反朝一页书与牟尼上师对峙之处望去,道:“冥界天岳底牌尽出,飞龙在天的运势将尽,盛极而衰不可避免,经天子你这都看不出来吗?”

    “哼,正因如此,此刻诛杀一页书才是正理。阴阳师你今日阻我,迟早后悔莫及。”

    “是吗?”

    佛辉邪力再度交汇,独力应对一页书,牟尼上师倍感压力,一掌之后退避三丈,眸露冷色道:“阴阳师,同为冥界之人,你助正道是何道理?”

    “哈,天岳圣主谋划小三界内斗之时,怎未虑及同为冥界种族呢?对了,留在外围埋伏的兵将性命,便算吾邪能境对天岳早先侵袭的还礼了。”

    细长的双眼微眯,阴阳师上挑的唇角流露少许轻蔑笑意,慵懒的姿态似是在无声讥讽着两人,转身一扬手道:“邪能境无心招惹强敌,更无意介入中原与天岳的争斗。一页书,希望来日有合作的机会,告辞了。”

    “邪主之助,一页书铭记在心,请。”拂尘一扬还礼,一页书双目紧视牟尼上师不移。

    阴阳师笑意清浅,率众从容而去。一旁经天子虽是有心,奈何手头无力,在牟尼上师逼视的目光下,扭头抢先遁走。不归路外,转瞬间,仅剩下中原正道巨擘,与冥界天岳之主,冷冷对立。

    “佛体邪魂!”

    陡变的情势,肃杀的气氛,再也无人打扰的战局,使得牟尼上师心思转沉。天岳圣主心知此关不过,之后一切皆是虚妄,只得全力以赴。

    身负此具肉身之佛气,牟尼上师举手之间威能莫测,邪佛掌印幻化万千,万钧之力俯冲而下。虽无五莲力,一页书拂尘飘动,天路引归不凡圣功,一招一式更见扎实修为。大梵圣掌对上大慈大悲千佛手,四掌交接刹那,瞬时天惊地走,骇然之威,震慑宵小难近!

    绝峰之巅,眼见牟尼上师独对一页书,四无君走到崖边,语气凝重道:“示好在前却又隔岸观火,不动一兵一卒轻取其利,素还真,阴阳师亦是有心人也。”

    “两害取其轻。只要阴阳师不犯中原、作乱苦境,素某亦无与其为敌的道理。”

    “如此是吗?”

    回身淡视素还真,四无君甫运浑厚元功,形貌隐生变化:“素还真之智,四无君见识过了。掌握文武半边天的‘武’字,四无君亦欲讨教一番。”

    “诶,比起动武,手谈一局岂不更好?”

    “怕是由不得素贤人了。”

    声落人变,黯蓝的飞羽倏转猩红之色,飘飞的红羽之中,显现四无君之杀体,昂扬而出:“血影飘杀!”

    “百气寒霜指!”

    无数红羽激射面门,素还真神色肃穆,拂尘挂肩,变掌为指,极寒指气形成冰壁阻隔,随即七星采云步,地不留痕,人影迅闪而过,挡在四无君去路之前,淡漠发问:“王对王,将对将,军师何必急于插手其中?”

    “呵,那就尽力一战,燄流幻杀!”

    本不求将意愿瞒过素还真,四无君一式之后已运十成元功,血影幻炎**转魄,全力一击只为牵制脱身。

    “玄子神功·一气化三千。”

    根基仿佛,素还真凝色以对,玄子神功催上极致,收纳四无君之力,反破幻象赤焰。受阻落后一步,目睹四无君即将下得山头,素还真心思巧转,再变妙招,吸气成石活用于心,应声而作。

    敏锐察觉背后危机,四无君唯有反身接招,然而奇招所带庞大吸力,却断四无君借力而退的可能。素还真为阻,四无君为救,身为顶尖智者,两人拳脚来往间,仍不乏勾心斗计。一招一式皆有盘算,胜负一时难判。

    而在不归路上,双强鏖战未休,惊天之威夷平四野。数十合之后,仍是不分轩轾。圣功加催佛力,一页书手中拂尘沉力向地一甩,往昔西丘隐修时妙悟之招再现,千江万流撒手相向,金灿佛辉湍急无阻,登时击退牟尼上师。

    退立三尺站定,脚踩界线,牟尼上师虽再受创,见了一页书唇边血迹后,却是心头大定,朗声道:“一页书,无五莲圣力,你要杀我难矣。再战下去,将会是同归于尽的结局。不如就此罢手,来日再战。”

    “天岳圣主,你吾已踏上了不归路。不归路上人一人归的传说,又怎能因你一言而终结呢?”

    毫无妥协之余地,一页书佛眉凛怒,周身佛力迸射透体,强硬拒绝,“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妖魔邪道,天理难容啊!”

    吼声震天,一页书不顾内伤元功饱提,千里碎脑神音再现,金灿天龙之形直冲牟尼上师,佛威难挡。

    “可恶!御皇之气,天冥绝式!”

    谈判不成,牟尼上师恼羞成怒起运绝式。搏命一击,生死关头,本该五五两分的胜算,熟料一页书竟在中途再变招路,强行突破五莲封锁。霎时莲华灿影环体,无边圣力冲击邪灵本身,牟尼上师欲避已迟。

    胜负终点,极端一击交汇碰撞,招中所蕴真力不伤外物,冲突之后点滴不漏灌入彼方躯体。错身背对的牟尼上师,捂着胸口不可思议道:“你竟敢突破禁锢,就不怕功体尽废吗?”

    “唔……噗……”

    一页书倒退数步口吐朱红,却是不以为意,淡然应道:“佛友牟尼、天岳圣主,你忘了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人能解开五莲封印么?”

    “解开,哈,哈哈哈……净琉璃,是你!不归路上人不归……一页书,你真是令人怨恨!”

    不甘的眼瞥见现面的明黄人影,牟尼上师再也压制不住重创,怨气愤怒疾涌上脑,冲突的邪佛之力散入周身奇经八脉,粉身碎骨暴散天地。一步错,便是身死留恨,百年之计烟消云散。落地的血屑刺目,亦显天理昭彰。

    心生唏嘘慨叹,一身明黄的净琉璃菩萨,缓步走至一页书身侧,担忧道:“一页书,你之伤势……”

    “吾无碍,佛友,静候刀剑之争的结果罢。”

    —————————————————————————————————————————————————

    “天都这么黑了,我说你们是要对峙到什么时候?”

    站在山间寺庙空地上,远望南方天际雷霆不息星辉闪烁,闻人然虽是忧心不归路战况,但眼前突来的麻烦,却也由不得分神他顾。

    场间诡异的情形,虽如所料原是陷阱,但凑齐了所有当事者,还是让闻人然大感意外,一时无法理清该怎样解决难题。

    把玩着手中杀诫,百岫嶙峋无所谓道:“嗡嗡嗡,你弄错了哟。找麻烦的不是我,是他们这些人。他们不像你那么啰嗦,愿意陪我玩最噶意的游戏,我当然就陪他们玩了。”

    “你当我是傻的吗?吞佛童子和你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是怎么惹上这些和尚的?”

    “哦……没啊,只是之前有坏秃驴骗我去找沐灵山,我不高兴去,他们就纠缠不放。而且他们有和以前那些人,有一样讨厌的气息,很远我就能感觉到。所以,烦人的野兽乖乖去死不就好了?”

    “……那吞佛童子呢?”

    “什么吞佛童子?人类怎样称呼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有人陪我做游戏,我陪他们玩就行了哟。”

    意思是有在佛门的潜藏欲界教众,明白正面打不过百岫嶙峋,就拿哄骗的手段诓骗他去找人。只可惜欲界之人,不清楚山鬼大多靠凶戾本能辨别旁人好歹。和欲界早是对头的百岫嶙峋,能被骗过去就真是见鬼了。

    大致推算出事实真相,闻人然顿觉十分棘手。就算刚开始死得是确实是欲界部众,但是不露破绽潜藏在佛门之中,外人看来不还是百岫嶙峋乱杀无辜么?

    而且,这还不算后来那些闻讯而来问罪的佛门中人……

    “嗡嗡嗡,我跟你讲。这只青面的很有趣,都几个月了,我才抓到他人,抢到他的剑。”

    “嗯,有趣……”

    正头疼着又听到这样的话,闻人然握拳顶住额头,不去看旁边另外两人,不由暗自腹诽。

    是是是,别人在抓你百岫嶙峋,你反过来捕猎人家。一剑封禅很有趣,以后吞佛童子更有趣,玩死你啊……

第三十五章 来去从容亦潇洒

    话听到此处,一剑封禅就算此前尚有疑惑未解,此刻亦明白对方并非敌人。再则,山鬼额上并无火焰标记,且与往昔一面之缘的故交乃是熟识,自然更不会是期望中的吞佛童子。

    只是豪迈为人中,杂参着矛盾的偏执,性情里的孤僻冷傲作祟,无论大意有心,杀诫被人所夺,总能挑起剑者斗兴。冷声一哼,一剑封禅手伸向站在三尺开外的剑雪无名:“借剑一用。”

    苍白的容颜有如凝冰,静立一旁的剑雪默然须臾,拒不接受吐出六字:“剑邪,邪剑,不借。”

    “人邪配邪剑,刚好。傻剑雪,现在你是与吾呛什么声?”

    再一问却未换来任何回应,只剩下无声的对视。两者四目相对互不退让,时间一久反让旁人心生不耐。

    百岫嶙峋一歪头,手化折桂令扔了过去。人邪虽是不解其意,仍将形态奇异的刀,稳稳接在手里,冷着脸发问:“这是何意?”

    “等太久,烦啊。”

    从房梁上一跃而下,山鬼兴致勃勃道:“青脸的,想要剑就自己抢回来哟。”

    “吾用刀,你用剑?哈,倒也趣味。”相较多费唇舌,人邪更擅行动宣示决意。

    双方所持皆非惯用之兵,公允平正的约斗,一剑封禅自无拒绝的道理。而不听话的百岫嶙峋,更不会理会旁人劝阻。

    人邪的名号很好听么?一剑封禅在北域的凶威,可不是吹出来的;山鬼对杀人有心理负担么?往年死在他手上的人命更是不知凡几。不让他们尽兴一战,今日无论如何都无法散场。

    场间若只有两人,这一架是绝对避之不过。只可惜另外两人均无听之任之的意思……

    就在红与褐两道人影身动刹那,闻人然瞬间闪身中途拦阻一剑封禅,同时暗自传音剑雪无名:“一人应付一个,你拿朱厌不宜和他交手,这边交我。”

    紧握住黑麻布包裹着的朱厌,出尘寂寥的表情不变,剑雪目光却露三分凝重。

    辨别对手实力是高手的基本,剑雪双眼紧视山鬼,熟悉的圣器杀诫,经由迥异之人运用,挥洒着有别人邪暴风般冷锐肆意的飘渺无迹。

    爱梅之人无争胜之意,敛去锋芒的朱厌在手,皆以阻挡为先。山灵动如鬼魅,洒逸之姿难料定向。片片霜雪凝冰花,实力本就不俗,加之百岫嶙峋兵刃不合,剑雪守势一时无漏。

    反观另外一方,一人无剑,一人使刀,皆非完整姿态。轻灵的剑指,冷锐的刀锋,快若奔电,瞬时相较数合。

    一剑封禅以刀代剑,狂放肆意却是分毫不减,剑吟刀啸相交一刹,霎时山腰尘烟波涌,战意更燃:“你,令人杀意沸腾。当年不曾与你一决,真是可惜了。”

    “呵,那个时候我的刀比剑厉害,你要见么?”

    对谈间,刀旋暴风邪流,失了杀诫禁锢的人,招路越快越邪,双眼隐隐变了神色,本就发青的面容,更露诡绿邪光。

    闻人然见状,登觉久战不妙,有意速决。却在此刻,背后突来一道利风。虽无一点杀气,闻人然依然不敢有丝毫轻心大意,应声侧闪避过袭身之物,仔细辨识正是杀诫。

    “刀还我,这剑我不要了。”

    莫名罢手的山灵,突兀中止的战局,重新互换的刀剑,一剑封禅提起杀诫,立显不悦:“扫兴!”

    “是哟。可是这剑我拿着很不舒服,有秃驴……”

    没等百岫嶙峋把话说完,闻人然就赶紧打断了山鬼:“百岫,我带你去好玩的地方你去吗?”

    “不要,这青脸的很有趣。”似笑非笑的眼望着闻人然,百岫嶙峋收起折桂令,指引血丝编成血冠放在头上,兴致勃勃道,“你不觉得他和我很类似吗?”

    “你和他绝对不是同类。两位,麻烦你们先离开,这边交我自己解决就行。”被一言直接拒绝,闻人然回身叹气道。

    只是此刻,一剑封禅却是有心,足下不动,眉头皱出几道深痕,面朝百岫嶙峋问道:“类似,此话何意?”

    “你问我?我不高兴讲了哟。”

    话说一半掐掉重点,百岫嶙峋有意挑衅,红影一瞬跃过三人立身之处,眨眼出了山寺庙门,不绝笑声仿佛四面八方环绕,形影渐去:“你们抓我,那就追过来啊。”

    “唉,这条命迟早被他折腾完……”

    百岫嶙峋多嘴被一剑封禅留心不算什么,被吞佛童子盯上才是难办。再则今日之会,足见杀诫圣器效力将尽,吞佛童子就算不接触朱厌,也有一定可能现迹。

    那要保下剑雪性命的打算,也该是时候提上日程准备了……朝着两人一拱手,闻人然饱怀歉意道:“给两位添了不少麻烦,其他就不劳两位操心了,来日再会。”

    忧心三处却是分身乏术,闻人然也只有就近解决问题。利用魔胎精血开启赦道,剑雪的躯体化为黑莲后,不死药就没法用来救剑雪的命。

    那恐怕还真少不了百岫嶙峋的泄杀还阳之能,只是山鬼这一身血债该怎么办呐?

    闻人然苦恼不已地离开破败寺庙,立身不动的北域双邪却是各怀心思。

    澄净的目光定视着人邪,曾经的疑惑似成定数,剑雪无名空明的语调,隐透旁人听不清的忧虑:“吞佛、封禅,注定是殊途同归?”

    “你又重复这一句话了。剑雪,吾讲过,人邪与剑邪,或许才是殊途同归。”

    “嗯……”

    —————————————————————————————————————————————————

    不归路上生死斗,星辰异力不断汇聚,八卦铸天炉有若沸腾,神剑将成之刻,光华耀目,旁照着极阴路上,刀剑巅峰之决。

    至极的冥界绝刀,心无旁骛的刀者意志,王者之刀紧握鬼阳六斩刈,逼杀浑不留情。失剑受创的金子陵,心知已至此战关键之刻,凝目全神以对。

    激战紧要关头,刀风剑气崩散不休,吹断枯枝飞沙走石。不平的心,搏命的招,再开生死杀戮。

    剑者,与天争命争胜;刀者,奉令穷心穷力。绝世的刀剑,相互皆无退路。愤怒又平静的人,以身挡刀,元气虽在不断流逝,却也换得刀者更为沉重的伤势。

    砂石铺天盖地,刀光剑影纷乱,铿鸣长响之后,归复平静的不归路,将决最后的胜者。

    胜负将分之刻,浩瀚星辉已至鼎盛,骤见一根蓝羽飘落在锋口。讯息传心,王者之刀眼神突现一瞬变化挣扎,终究仍是从令:“最后一式,逆天式·鬼阳六斩!”

    “天剑无双·天理不容!”

    雷霆夜幕之下,不归路两头相迎,合中将生极端的冲突。天理不容的剑招,逆天六斩的绝刀,碰撞交汇在一起,无边黑暗中炸散的星辉,宛若夹带开天辟地之力,震响尘寰之能,破除映目灾象。

    因牟尼早亡,心忖不宜再损重将,四无君中途传讯命退,却是意外削低王刀强战意志。加之横空入手的旷世神剑,终于扭转天罚死之定数。

    热血流过剑身,霎时名剑开锋,星耀灿烂。铿然一声过后,但闻颓然落地,王者屈膝。刀断,王者之刀,败!

    胜者胜矣,然而金子陵默然半晌后,豁然的朗笑声中,更露苍凉慨叹:“不归路上人不归,不归路上一人回……不归路的盛名,果真从未失准。”

    元气大伤,摇头唏嘘的白衣之人,持着一口自隐其锋的神剑,一步步在遍地碎石中,寻得一块巨石,留字其上。

    “绝鸣子,认吾师,此战若输,金子陵或还能与你两人再见一面。但强行扭转天数,此后的道路,金子陵唯有一人独行,只能在此说一声抱歉了。吾之毕生所学仅传你两人,哈,望你两人一定要让我失望后悔,这样气急败坏的金子陵,才有机会回来教训你们呀!”

    手中蓝芒一瞬,顿现一封书信,两卷毕生所学之精粹,无声留于原地。

    笔画银钩,行草娟秀,最后一字写完,似解脱,似遗憾,金子陵浅声再叹,终归释然懒散,长笑不绝。

    了结一切,再转身,无挂念,拔剑逍遥远行。白衣出尘,蓝彩华丽,飞扬的衣袂,更显飘然若仙,超卓的背影,望之绝非凡尘之属。

    一代名剑传说,来时淡雅从容,去也潇洒无迫,无悲无喜,正是凡境中的非凡之人。

第三十六章 虚实差距

    天幕浓暗,前路无绪,山间寺庙虽是事了,后续仍有难为。顺着风,回到之前分开的荒野小路上,理所应当地没见到冰冷似雪的羽氅女子。

    心知担忧无用,闻人然立身原处暂按杂思,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眼下百岫嶙峋和女琊都是重点,但在自身神魂受损的情况下,身外化身无法动用,却是难以两边皆顾。

    “有困难么?”

    “是啊,诶?”闻人然正自烦恼时,背后突响起意料之外的人声。

    脚步踏过路边草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转身回视,心中惊疑掺杂着错愕,闻人然望着面色凝重的霁无瑕,困惑开口:“你没……”

    “很意外,吾未随他们而去?

    “确实很意外。”

    “嗯,虽然他们指出吾之身份,但吾却不愿直承其意。一番争执之后,便让他们先离开了。”

    听霁无瑕的意思已与欲界接触过,那此时再作隐瞒看来已无太多必要。干脆地点了点头,闻人然思索片刻,问道:“那,现在我是该称呼你阿姐,还是女琊……大姐?”

    “如果吾恢复了女琊的记忆,方才你出神之刻,已受吾一剑毙命。”

    雪发女子展颜一笑本是玩笑之意,转眼却露少许寂寥苦涩,“所以……你吾之间只是死敌?”

    “我和那一位才是敌人。”

    对答无迟疑,闻人然暗自思忖,虽不知女琊目前具体情况为何,但也不能寒了她人之心。心念一瞬转定,闻人然开口劝慰道:“只要你一日是霁无暇,那就还是我阿姐,这点不会改变。”

    “但是相互间的信任变了,这份亲情还能维持多久?”

    “这……我不否认。不过就算如此,咱们也只能接受不是么?”

    以前有些事不能直说,如今倒是可以敞开一谈,闻人然叹息道:“阿姐,现在知道一切,你觉得累了吗?或者,用更为直接的说法问——你想要逃避吗?”

    “吾……”

    “不用急着回答,我有些话闷在心理很久,你只要安静听就好……对了阿姐,酒呢?”

    依言解下酒壶递了过去,霁无瑕有些奇怪地说道:“难得你此刻还有饮酒的兴致。”

    “总不能给现实逼死不是么?人啊,日子得过,事情得做,这酒,自然也得照常给它饮下去。”

    苦中作乐,闻言霁无瑕莞尔笑道:“平时可见不到你这般坦诚直率。”

    “唉,我现在可是很认真严肃的在讲呢。”

    接过酒壶,闻人然就近找了块石头坐下,浅尝辄止。明明透着雪梨香,可这酒还是烈的厉害。拧着眉头把酒吞咽入腹,闻人然顿了顿说道,“阿姐是没恢复往昔的记忆吧?”

    “没错。”

    “那咱们就说说以前的女琊好了……以我当初潜伏欲界的那段日子对女琊的认识来看,在我眼内,你们既类似又很不同。”

    从旁人口中,听到过往不熟悉的自身情况,是一种奇妙特殊的感觉。兴致陡升一截,霁无瑕一时止住纷乱心绪,也不顾路边脏乱,对坐发问:“如何?”

    “嗯,和阿姐你相比的话,该说一样外刚内柔,只是女琊比你更为坚持些吧。”

    脑中整理了一下思路,闻人然回忆半晌,叹息道,“其实我觉得女琊,或者说波旬,并不算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只是波旬的做法理念,暴力毁灭一切,再重建世间秩序的手段,实在非是常人能够接受。”

    “……这样?那你对女琊的看法呢?”

    闻人然斟酌道:“波旬三体之中,女琊或许是最不坚定的一位。但奇怪的是,远古以来这么多年,她却一直能坚持下去……这里面更多的或许是因为同修之情?”

    霁无瑕目光闪烁道:“这般笃定,你对女琊了解很多吗?你怎知晓,她非是因为坚守波旬理念而行?”

    “知己知彼,才有胜算。”

    轻笑一声再灌一口烈酒,尝试的次数越多,意外让人觉得醇厚之味渐渐能够接受,闻人然啧了两下嘴唇,续道,“女琊平日行事,确实会将正事放在前面。但到事关同修之时,却会将迷达、阎达安危放在头前。至于为什么说她可能对波旬理念有所动摇,只是曾经目睹过一次……”

    眸光莫名复杂,霁无瑕再问:“可是吾曾听说,女琊为人嗜战暴虐,你怎会说她是外刚内柔的性子?”

    “好战不等于暴虐,阿姐你不是也喜欢挑战高手么?女琊办事没主意的时候,会向迷达低声弱气;和阎达闹翻了之后就算再愤怒,最终也会心软忍气吞声;嗯,我假意进入欲界的时候,她明明和我有深仇,也没有太多地蓄意报复。所以我觉得像她这种个性,狠也只是狠在外表,内里却不一定暴虐啊。”

    “这些事,因何吾不记得曾发生过?”

    明明波旬三体素来同心,自己何时与阎达不愉快过?难忍发问,霁无瑕语调蓦然拔高一度,目光瞬间冷澈透疑。

    “啊……阿姐你连女琊的记忆都没有,能想起来才比较奇怪吧?”

    闻人然一时说得太顺,将本该发生,却因己之故未曾发生的琐事,一并说了出来。而霁无瑕神情刹那的变幻,恰因慌忙掩饰而未能察觉,被闻人然忽略而过。

    为了赶紧带过去,闻人然当即干咳两声,不疑有他道:“好了,关于女琊的都说完了,阿姐你有什么想法?”

    “吾,暂时无。”

    偏头侧向一旁,半掩饰半好奇,女琊反问道,“那霁无瑕呢?”

    “霁无瑕啊……阿姐,认真的,你或许还差女琊很多……”

    一问停顿,沉默一会儿,闻人然终还是答道,接着微烦地摇了摇酒壶,却觉壶中酒水将尽,反感到莫名的可惜。

    “哈,这壶酒竟然一个人喝完了,我的酒量最近大有长进哎。”

    —————————————————————————————————————————————————

    “前辈安然脱险,从此远离红尘俗世,认吾师也替他感到欢喜。”

    故主已去的寂山静庐,聚集着大批正道人士。待素还真将前后一切坦述之后,认吾师语气祝福略带遗憾。

    但当日心急火燎将错过天时的剑送往不归路,仅看到一封书信安排未及讲述之事的绝鸣子,此刻却是忍不住嘴硬,冷哼道:“金子陵这个胆小鬼,我尚未一偿先师遗愿,他竟然一个人逃避离开。”

    “没错,金子陵这个老不死、死不老的夭寿骨,走都不通知本天师一声,一个人离开,真是恼恼恼……恼人啊!”

    天忌提醒道:“天师,你伤势初愈,不宜妄动内力。”

    “哼,天忌小子,金子陵完结了他之天命,本天师也不能落后太多啦。”

    足下使劲踩烂了一块青石板,刑天师装着生气的样子,粗声粗气道,“龙魁海那只死鬼,你和兵燹两个再拿不下,本天师就亲自动手去捉。”

    刑天师暂时不宜久动真力,不过天忌对与炎熇兵燹合作的条件,仍然心存少许芥蒂,沉声问道:“龙魁海未与沾血冰蛾寄体合一,需要这么麻烦么?”

    “就算没血祭寄体,龙魁海那只老鬼也不容易对付。寻常武者的攻击,伤不到灵体龙魁海。你的正一天道法术初成,一个人也拿不下他。”

    重重拍了下天忌肩膀,刑天师对其心思早已明了。

    只是这两个年轻人实力已在伯仲,就算明知二人是注定的死敌,但若能免除决死之战另寻他法消弭仇恨,反而更合刑天师心意。不过眼见天忌仍执着于血仇,如此一来,刑天师也无强劝之理。

    一直默不作声的素还真,见气氛变得有些沉闷,拂尘一扬道:“虽然铲除龙魁海刻不容缓,素某仍有一事欲向天师请教。”

    “什么问题?”

    “听说妖后被禁鬼楼,百日之期将至……”

    “够了!是风之痕托你询问?”

    “然也。”

    刑天师皱着浓眉,摇头考虑了一段时间,最后颔首叹道:“也罢,他若执意要进鬼楼,本天师也不拦他。不过素还真,鬼楼与日后灾劫息息相关,你也须早做准备,我担心有人不安分。”

    “天师的意思……嗯,素某明白了。”

第三十七章 苦茶

    “喂,你们耍诈,快放开我。”

    “等你安分点再说,我可不想你去招惹那位。”

    知道百岫嶙峋对一剑封禅感兴趣后,要抓住他就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山鬼一旦有了目标,达成目的前就会一直围着它打转,反被限定了游走范围。

    而对熟识之人,百岫嶙峋一向欠缺防备。虽然自那晚对谈之后,霁无瑕变得有些奇怪,两人联手还是很轻松地将人拿了下来。

    拿出一个山间野果轻抛到血衣山鬼脚边,闻人然问:“百岫,在你被人误会之后,你究竟杀了多少人?”

    “我凭什么要说哟?”

    “嗯,要不这样,你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我,我就答应把你放开。”

    “真的?”

    “诚意,我不骗人。”闻人然答完弹指发出一道指力,解开百岫嶙峋身上绳索。

    束缚虽解功力禁锢犹在,但百岫嶙峋见状还是选择了妥协,不愉快地小声嘀咕了几句,悻悻然地答道:“反正找死的都被我杀了,其他的也说不清。”

    “哪种算是该死的?”

    “企图骗我的人类,嗯,后来不讲道理的也死了几个。”

    “别人讲道理也得你肯才行吧?”

    “是这个意思,但是我不高兴哟。”

    “唉,就知道是这样。”

    暗自摇了摇头,闻人然继续追问道:“这些暂且不提,耶提祁园那边是怎么回事?”

    “我就杀了那只一再找我麻烦的老秃驴而已,你觉得他不该死吗?”

    “该死是该死,可惜你这么做死无对证啊……”

    虽然没殃及池鱼是不错,但被欲界栽赃嫁祸附带一寺人命,别说山鬼本非善类,当下更是无法洗清冤罪。就算这么多年下来,自己在三教不能说没有一点话语权,但是旧三教的迂腐刻板也绝不好应付。

    百岫嶙峋才不顾闻人然苦思,张开手呼喊道:“喂,嗡嗡嗡,你说好的要放开我。”

    “可以,最后一个问题。”

    回神解开百岫嶙峋功体限制,闻人然肃然发问:“你有办法让人起死回生没错吧?”

    “啊……救人?”

    闻言神色顿变玩味,百岫嶙峋按下立即离开的心思,不答反问道:“我只擅长捕猎杀人,这种事情你不该去问沐灵山吗?”

    “他之自然生机之力确实对疗伤愈病有奇效,不过起死回生凭沐灵山一人还做不到才是。”

    “没错,那你求我呀?”

    难得抓住了闻人然软肋,百岫嶙峋歪过头,手中野果不停一抛一接,诡笑道:“要我救人不是不行,不过我很奇怪,在那之前得让我玩得尽兴,嗡嗡嗡你会看着我杀人吗?”

    “天道循环,自然生死的等价交换是么?”

    要是其他人像山鬼一样胡乱杀人,闻人然根本不可能与之深交。但对百岫嶙峋而言,与人不一的是非观,使得他本无善恶之分。混沌生死有失有得,却是无法强说何者是错……

    如果只是为了救一人性命,而害得太多人无辜身亡,闻人然绝不会选择那样去做。

    不过北域双邪终战之刻,可是有着败血异邪一帮败类需得铲除。如此一来,让百岫嶙峋找夜重生麻烦,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闻人然问:“要杀的人有限定么?”

    “没,不过你不阻止我?”百岫嶙峋意外道。

    “哈,有那么简单么?要铲除那些异类,也得看你有没有足够的本事。”

    闻人然有意拖长音,撩拨百岫嶙峋斗兴,山鬼果不负所望地沉下脸,不甘愿地反问:“你小看我?”

    “哈,事实说明一切,到时候我们走着瞧便是。”

    “你!”

    说完不再理会百岫嶙峋,闻人然转过头朝着一直旁听的霁无瑕招手道:“阿姐,离开中原许久,也该是时候回去了。至于百岫嶙峋……哎,反正咱们管不了,他愿意怎样就怎样,随他去算了。”

    目光在两人间扫视着,霁无瑕领会了闻人然的意思后,轻声笑配合道:“嗯,恰好有个诡异的所在,吾一直想深入一探,小弟你可有兴致同行?”

    “诶,那等了解完近来中原发生之事,咱们就一起去看一看好了……”

    眼见着两人越去越远,百岫嶙峋更感好奇不耐,朝着两人背影喊道:“喂,抓住我又不管我,你们是什么意思哟?”

    “……该问的问完了,你的事我们不过问……”

    “哼,是吗?你们免想甩开我!”

    —————————————————————————————————————————————————

    “没能见金老妖最后一面,那还真是可惜。”

    云尘盦上,茶烟袅袅,回到中原第一件事,自是了解刀剑之争的结果。

    闻人然虽然没见到金子陵有些可惜,但若刻意找寻却是注定难有所得。

    不过想想人活着总有再会之期,闻人然亦就按下遗憾心思,听完素还真叙述之后再问:“这么说来,天岳行事虽有很大收敛,但中原各大派门仍有不少人员受制其手了?”

    “然也,牟尼陨,王刀亡,天岳面临各大势力反扑,已是必然。四无君利用手头资源,收缩阵线乃是常理。”

    “四无君对魔族血统执着,没有天岳圣主那般强烈,无扩张之意并不让人意外。”

    说着停顿了一下,闻人然注视着对面素还真,带着些幸灾乐祸意味,笑道:“不过就算天岳不再正面插手中原势力,但败在你与一页书前辈、金子陵这一局手上,四无君接下来定会设法掰回一城,素还真你要小心了。”

    “四无君将来之选择,素某明白……”

    四无君非是轻易放弃之人,素还真绝不会看不出来。哪怕率领天岳退出苦境争斗是最合理的选择,以四无君的个性就算明知如此,却也不会简单服软认输。

    两人间虽因立场之差而成为对手,但不妨碍顶尖智者心生相惜之意,思及此处素还真只得轻声一叹:“可惜局势变化在其心内虽如明镜,四无君之性格强势恐无退缩之意。”

    “那之后你准备怎么做?”

    “吾已请托乱世狂刀,与续缘一同前往天外南海,协助卧江子尽快抚平乱局。”

    “子商也在那里,有他三人帮忙,加上天外南海本土力量应该足够,那中原呢?”

    “剖析局势,不妨暂将天下十分。希望宫城将至末路,但龙魁海心机深沉,日后动作必将更为沉潜,加之鬼楼隐患……勉强可算一分;冥界天岳虽因失强将而势力收缩,但冥界之中,隐世高人众多,许有未知之变数,占得两分半并不为过;而邪能境以逸待劳,精兵强将充足,算其四成当是应该。”

    “反观中原,一页书前辈虽能震慑宵小,但与天岳圣主一战受创非轻,天师又受限于天命,高手上不占优势。加上天岳和邪能境兵力充足,以及防范暗处未知势力,正道最多也只能算两成半是吧?”

    “恰如好友所言。”

    “嗯,和你交往久了,我的脸皮不知不觉又厚了一寸。”

    反正每次提到中原,情势一定要往坏处去算就对了。联想到以后北域皇朝没什么高手,素还真都把中原胜数压到两成。而在那个时期,明明剑子仙迹、佛剑分说和傲笑红尘都在活跃着……闻人然登时觉得,苦境反派势力真是死不瞑目呀!

    见闻人然一直默不作声,素还真便知对方仍在腹诽,却亦不以为意,拂尘扫过桌面,立现一封书信:“风之痕托吾将此信转交。”

    “风叔的信……是黑衣和权妃有事?”

    唤回神来,闻人然拆开信封粗览了一遍,未及看完就立刻正了脸色:“天师打开鬼楼放黑衣进去了?”

    “你貌似并不意外。”

    闻人然摇头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黑衣剑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不过既然风叔与天师达成了协议,那还有我什么事?”

    “先将信看完再谈。”

    “哦?”

    依言往下看去,却是提及日后之事,闻人然沉吟良久,方才抬头问道,“放一个打一个?”

    “总好过对方联手不是么?”

    “嗯……这我不反对,让他们沆瀣一气确实很麻烦。”

    看信里面的意思,虽说卧江子没向刑天师透露太多,但以刑天师的术算之能,加之叶口月人触角伸入苦境……提前设法针对倒也不算出乎意料。

    闻人然遂点下头应道:“这事我接下了,四方镇恶阵算我一个。不过素还真啊,我的麻烦你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

    “是霁无瑕?”

    “你终于猜错了一回,不过同样和佛门有关就是了。”话说到一半,闻人然倏然停顿下来,转过头反问道,“不对呀,你果然知道女琊的事?”

    素还真叹道:“有关魔佛女琊,目前唯你能处理,素某亦无能为力。”

    “可是素还真,这么放开手让我去做,万一到了最后你我的选择出现了偏差怎么办?”

    “素某从不担心你行差踏错。而关于魔佛波旬……素某的答案,以你对吾之了解,此问或许多余。”

    “这样啊,我明白了……”

    话语落,云尘盦气氛不出所料地陡转沉重。莲香茶香糅合在一处,竟是莫名的香涩怪异,愈显人心无奈。暴殄天物似的将茶饮尽,闻人然无端感慨道。

    “你的茶,还是一如既往的苦哎。”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八章 云涛梦笔

    “龙魁海竟然跑了……看来没能用沾血冰蛾寄命,倒是让他变得谨慎了许多。”

    那日龙魁海前往阻扰金子陵铸剑,虽然成功招来乌云蔽月,却也同时反遭阻截丢了利器。

    恰好手头无剑可用,闻人然便从素还真处将剑借了过来,随后将百岫嶙峋的麻烦转托,就和霁无瑕离开了云尘盦,接着找到天忌一同往希望宫城探查虚实。

    里外搜索无人,闻人然扭头看向身旁天忌,问:“还要继续么?”

    “嗯,容衣母亲下落不明,须得设法找出她之下落。”

    “寒月蝉的性命应该不用担心,毕竟她是用来威胁兵燹和容衣的筹码,龙魁海再怎样都不会蠢到现在要了她的性命。”

    对寒月蝉没什么好感,闻人然也就点点头,就事论事道:“你要是想继续找龙魁海的话,他还有几个藏身之处。寻秋林还好,不过荒山古坟岗是龙魁海等鬼类据点,邪阵埋伏甚多,你得小心行事。”

    “吾明白,吾会将此地消息先行转告天师与容衣,再共同设法将龙魁海铲除,你呢?”

    “我啊……”

    有些事情实是有口难言,闻人然微一停顿,不答反问道:“兵燹的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吾与他之间无妥协之余地。”深吸一口气,天忌冷冷答道。

    “就算他是容衣的兄长也没关系?不是我替他说话,当年他也只是一口受制于人的刀。有人需要兽眼脱困,兵燹才找会找上你全村。”

    闻人然往旁边走了几步,不去看天忌脸色,语态平缓道,“当然,恶首虽已伏诛,但兵燹所造杀业,也该由他自己负责。只是你要真杀了炎熇兵燹,或者你死在了兵燹的手上,容衣该怎么办?”

    “这……”

    “脸色不用那么难看。我没阻止你报仇的意思,否则当年也不会帮你。”

    见天忌默不作声,闻人然自觉多说无益,轻叹一声拍了下天忌肩膀,“和兵燹之间的仇恨怎样解决,你认为怎样合适就怎样去做。只希望到时候你自己不后悔,毕竟现在你之身后并非只有你一人。”

    “吾……会考虑。”

    虽是早非当初孑然,但血海深仇又如何能够轻抛?简单两字,不出意料的沉重压肩。天忌自问,不是不曾考虑,只是一直刻意选择遗忘。如今事到临头,本该放开的心情,却无法感到一点轻松解脱。

    千般万绪如同乱麻难解,天忌思前想后,或觉仍需亲自面对,才能得到答案。

    “无论如何,兵燹与吾避不了一战!”

    —————————————————————————————————————————————————

    空幽地界,冥界密地,高人隐修之所。今朝恰逢开关之日,石门之前,一道蓝影挺立相迎。

    “**枝头生晓寒,人生得意酒需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着冠。”

    白雾皓光中,骤闻清朗诗韵,现出隐逸高人之姿。黄衫磊落,仪态俊雅,持笔之人气质出尘,一双冷澈的眼,偶有阴翳之色,显见深沉城府。

    “云涛梦笔沐流尘。”

    “平风造雨四无君。”

    前后交叠开口,身着黄褐层叠衣袍的沐流尘,手中长笔伸前轻点,望着四无君笑道:“天岳军务繁忙,能得四无君拨冗一见,真是给云涛梦笔的面子。”

    “哈,好友出关,四无君再忙也得偷出一分清闲。”

    “在此久留却是沐流尘失礼了。好友,还请移步听涛小筑一会。”

    “请。”

    气质不同却又隐隐类似的两人转身并肩同行,对谈间不知不觉,已来到一处环境优雅的小筑。清溪水流潺潺,沿岸遍植枫柳,沐流尘伸手相邀入座,静听着四无君,将这些年所发生之事一一坦述。

    “想不到在吾闭关的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竟连天岳圣主也身亡了。”

    “武林瞬息万变,物换星移,确实令人感叹。”

    微有些讶异地扫了四无君一眼,沐流尘目光一转,打趣道:“这个世局确实变得太快,连四无君都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天下虽是多变,又如何变得出四无君掌握?莫非是你掌权太久,欣羡起吾闲云野鹤的生活?”

    “无所事事只会闷杀四无君。”

    瞳孔深处闪过异色,沐流尘叹息道:“你总是放不下、抛不开,汲汲营营就不怕是一场空吗?”

    “一事无成,对吾而言才是一场空。”

    “罢了,你吾相知甚深,吾亦明白多劝无益。”

    摇头轻叹着往桌上多余的一杯茶看了一眼,沐流尘转生疑问:“他没来么?”

    “他应当是知晓吾今日造访,所以特意回避了。”

    “嗯……你与他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好似特别不悦?”

    “没什么。”

    手中羽扇顿了一顿,四无君脸色似乎隐透不愉,却还是暂按心思,正色答道,“只是近来圣主与王刀陨落,天岳在外行事处处不顺,让四无君颇有力不从心之感。”

    “哦?以目前的局势观之,邪能境虽是做大,但也不至让你为难至此才是。”

    眼皮下敛,沐流尘凝思片刻,微有些意外地感叹道,“往常你身在局外,冷眼观局,细心布局,一举一动皆谋定而后动。如今你是当局者迷,方寸渐失了。”

    “哈,让好友取笑。”

    品一口茶沉淀下心绪,方才本是掩饰之词,却也做不得真。不过沐流尘之心机城府同样不俗,四无君与之交情甚笃亦不避嫌,便说出内心所思:“早先吾依照圣主之意,推进冥界肃清的计划。不过如今圣主身亡,为了防止中原势力反扑,又要提防邪能境进犯,收缩天岳边界范围已成首要。”

    “现在实质上的天岳圣主是你,确无必要再进行冥界肃清的计划。只是观你脸色,仿佛仍有为难?”

    四无君颔首应道:“天岳日后动向,吾已了然于胸。但邪能境与天岳仇怨既深,阴阳师早先隔岸观火,显见深沉心机,恐非易于之敌。”

    “阴阳师……吾有一事不明,四无君你怎会在他活跃之时,与邪能境翻脸?”

    “唉,好友不知,阴阳师曾亡于欲苍穹之手,而九曲邪君继任之后为独掌大权,从未思索过复生阴阳师。之后鬼隐与经天子身为外人,更无复活阴阳师的道理。此处,却是吾错算一步。”

    “这,看来是有心人所为了……”

    阴阳师重生同让四无君意外,然而事已至此再多后悔亦是无用。沐流尘领会四无君之意,也知此时再图化解两者冤仇,显而易见非是一时可为。

    沉吟良久,沐流尘抬头凝视着四无君,手中笔轻点虚空道:“天岳与邪能境彻底走上对立,不过以天岳目前兵将实力,怕无一人能与阴阳师正面相较。”

    “嗯,好友意有所指?”

    “你吾为友,四无君有难,沐流尘又怎能置之不顾?吾虽不愿涉入江湖之事,相助一程却也应该。”

    话说完,云涛梦笔四无君提笔沾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地点,面朝四无君道:“冥界隐士高人众多,并非所有人皆在天魔录中。数甲子之前,吾与一人略有交集。那人清修之地甚是隐秘,其人修为高深,但为人古怪,正邪莫辩。能否请其出面相助天岳,还看四无君你之口才了。”

    “哦?”

    ps:觉得不能让四无君破格死,但是两边不对等似乎没意思,还是需要用上龙套的。其实这书到现在用到原创的机会不多哎,这次得用一两个。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九章 赶鸭子上架

    冥界一处山水妙地,远远传来清脆悦耳的篪声,配合低沉厚重的埙音同奏,更显古韵悠远,却在蓝影将近之刻,戛然而止。

    行近数里,四无君身受和煦日光照身,仰观白云舒散,环视周遭,但觉布置无刻意,混与尘世同,令人感受到不同冥界争斗不休的闲逸无为。

    然而智者灵觉敏锐,四无君却是稍察无争气氛中,一股若有若无的锋芒锐气,不由低声凝思:“和光同尘,与时舒卷;戢鳞潜翼,思属风云。不过……嗯……”

    栖鹤草堂在目,四无君脚步渐近,百草生机盎然,院落之内数只白鹤挺立,全不畏惧生人接近,望之神俊非常。

    隔着矮矮的竹篱,四无君停步传音入内:“冥界天岳四无君,得好友云涛梦笔引荐,前来拜会旻天羽客。”

    声方落,屋内走出一名面容清俊的青年,穿过院落开门相迎:“客人请进。”

    这年轻人虽是武息不弱,但根基不过甲子,当非所寻正主。心有思量,四无君还礼跟随入内,与青年一同走到凉亭内,安身泰然入座。

    “晚辈残雁,家师尚未出关,客人若是有事,不妨留言于吾。等到家师出关之时,晚辈定会立刻转告。”

    残雁说着话,很是熟练地从旁拿出茶具,四无君注视着青年一举一动,见他先是顺手取了两个杯子,接着顿了一顿才继续动作,四无君内心登时有数,道:“哈,正事暂且不提,是上好的昭君白鹤茶?”

    “哦,客人亦是爱茶之人?”

    “谈不上喜爱,只是对茶道略有涉猎。”

    往不远处地房屋看了一眼,四无君字句加重,接着正视面前残雁。这青年身露金铁寒意,虽是久隐深山气质离尘,但年少锋芒却是藏之不住。

    内心略作盘算,四无君问道:“小友一直住在此地?”

    “没错,山间自给自足,偶有所需,亦有师尊两位好友上门稍带。”

    答完放下茶壶,常年听着自家师傅几位老友描述外界精彩,残雁早有好奇憧憬萦心,见了外人忍不住问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吗?”

    “有好有坏,山间虽是清闲无拘,却少江湖精彩纷呈。对有些人而言,江湖是无间地狱,时时思退。而对不甘沉寂者,苦境无数光怪陆离之异象,纵有惊涛骇浪、不解恩仇袭身,仍使人欲罢不能。”

    “江湖……”

    眼见残雁心动,未免留于刻意,四无君将茶饮尽,话不多说,起身羽扇一扬道:“茶是好茶,可惜四无君尚有天岳要务需得处理,不便久留了。”

    见四无君这就起身欲走,残雁回神颇有些意外地说道:“先生无话托吾转告?”

    “哈,令师既在闭关,四无君多留无益。下次再来拜会,请。”

    像是对被拒之门外毫不挂怀,四无君说完便走全无拖泥带水之意。待得蓝影渐去不再眼内,残雁反身眼露不解,询问着不曾现面的人:“师尊,四无君就这样轻易离开了?”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残雁,你泡茶之时露了破绽,四无君已提醒你两回了。”

    “啊,哪里露了破绽?”

    “吾若长久闭关,你平时该用一只茶杯,还是两只茶杯?一瞬间的迟疑,以四无君的仔细,如何看不穿你之所思?”

    “这,那师尊并未闭关之事,他岂非同样了然?”

    “是呀,所以他才走地痛快直接。呵,该说四无君不愧是天岳首席军师,还是云涛梦笔之友果非凡人呢?”

    房内之人男声浑厚,淡笑一声隔墙再道:“怎样,听他之言,你心动了,欲入江湖一行?”

    “……师尊允准吗?”

    “无为而无不为繁华乱尘亦逍遥。”

    房中之人言露感慨,沉默许久之后,旻天羽客叹道:“强留留不得,你欲去,吾不阻。”

    顺势而为亦有别样心思,旻天羽客话音刚落,屋内倏然飞出一口长剑,稳稳插入残雁身前地面。

    “在外不比栖鹤草堂,万事皆得小心。此剑名为寒鹱,乃吾早年所用,今日便将之传你。”

    —————————————————————————————————————————————————

    风吹林动,心乱如麻,难定风愁。云渡山上,恢复往昔装束的悦兰芳,站在一页书面前,神情隐透决意。

    “逝者逝矣,你既迷途知返,一页书亦无意追究前尘旧事。望你日后行事能如当下,心为大义坚定而行。”

    “多谢前辈宽恕。当日经弟与天岳圣主联合,使得前辈身入险境,悦兰芳对此深感愧疚,至今良心难安。”

    “吾无碍,只是经天子虽挫败而回,但以其心性观之,你须有相当的准备。”

    不用一页书将话说尽,悦兰芳已感其坚决之意。对己亲兄弟了解甚深,悦兰芳又怎不知经天子绝不可能安于现状,卷土重来只是可期之事。

    人在佛辉照耀下,纷乱思绪渐定,悦兰芳欠身道:“此事不牢前辈挂怀,悦兰芳亲手处理。当年之事由汗青编起,亦该由汗青编终。”

    “这,你与他之间终是血缘之亲。让你去面对经天子,未免不近人情了。”

    “正因是亲生兄弟,当年经弟行差踏错,悦兰芳未思引导,反而逆向夺权使得争斗愈烈,更是错上加错。”

    闭目沉吟片刻,一页书叹道:“嗯……罢了,你之决意一页书有感,只是经天子动向未明,对此你可有计较?”

    “他之去处悦兰芳内心有数,今日吾正因此前来请辞,恳请前辈允准。”

    “你既有决意,一页书定会将此事转告素还真,不负所托。不过事若不可为,还望你善自珍重。”

    “晚辈明白,前辈请了。”

    —————————————————————————————————————————————————

    伏阳岗上,人声鼎沸,酒气冲天。不大适应在一堆人起哄中饮酒,霁无瑕侧过脸语气古怪道:“这就是你还酒债的地方么?”

    “是呀,在这里不怕出事。”

    快速答完,闻人然手托着酒碗,与横千秋重重撞了一下。热烈气氛感染身心,闻人然也抛开近来郁闷,畅快地痛饮一口,放开了喊道:“横大爷,酒是好酒,不过没你的笑话助兴没意思啊,要不来一段?”

    “自从我可爱的小变死了以后,就属兄弟你最能体会我的心思了。”

    粗声粗气地拍了下大腿,被闻人然挠中心底痒处,横千秋像老牛一般瞪起了双目,呼喝道:“都停,本霸王要讲笑话了,谁要是笑得不开心,我就让他好看!”

    横千秋一言方落,顿时四周“噗通”声不绝于耳。对横千秋的笑话深恶痛绝,伏阳岗双斧定浑一众蛮人兄弟,纷纷倒地装起死来。

    对闻人然“险恶用心”深表激愤,混世魔王定浑眼神恨恨地望着闻人然,道:“大哥,你的笑话众兄弟听太多回了,我看还不如让这位朋友讲笑话,大家换个口味比较有新意。”

    “嗯,这嘛……好主意,不过这样还是不够有趣,”

    横千秋脑子本就不大好使,听定浑说得有点道理,牛饮一通之后吼道:“闻人然啊,要不我们比赛谁讲得笑话更加好笑,谁若输谁就得多饮五坛酒怎样?”

    “五坛……”

    这事不能答应,横千秋你这不是要命么!闻人然哑口无言,只是转念又觉不能扫了众人之兴,遂想要降低一点要求:“横大爷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觉得比起酒来,酒中情义更加重要,所以酒的量……”

    “太少,吾替小弟应下,不过至少十坛才够。”

    闻人然蒙在当场,扭头望向抢先答话的女子:“啊?”

    “痛快,兄弟你真是很够意思!”

第四十章 亲兄弟不算账

    在伏阳岗上和横千秋比赛讲笑话,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就算定浑这帮家伙一点都不觉得笑话好笑,但他们在横千秋面前一定会装出很好笑的样子。所以这种一定会输的赌,闻人然才不会和横千秋去打。

    心里面盘算着,闻人然沉吟道:“横大爷,既然家姐替我应下了,我这边自然也不能认怂。不过光比讲笑话没意思,要不咱们再比比力气?”

    听见闻人然这么讲横千秋更是高兴,拍着胸膛哈哈大笑道:“哈,和本霸王比气力,闻人然你起肖啦!”

    “那当然不是,刚才我一直没发言权,所以现在该由这边提条件。我和家姐算是一起的,讲笑话的事由我来,而家姐和你比气力。”

    闻人然摇头答完,接着颇有些怨念地盯着霁无瑕,道,“阿姐你说呢?”

    余光扫过横千秋,霁无瑕无所谓地轻轻一耸肩,摇头淡笑道:“行呀,吾无问题,反正输的不会是吾。”

    “啥米!闻人然你竟然看不起我,让我和一个穿裙的……”

    闻人然拍桌:“横大爷你是没胆子和我们赌么?”

    “哼,赌就赌,反正十坛酒不可能我饮,本霸王稳赢的啦!”

    讲笑话你这边是“主场优势”,反正定浑刚才肯定把这边恨到心里去了,不使绊子才是有鬼。但要是说到比拼怪力的话,女琊之前就赢过两次,横千秋你才是自找死路。

    “好了,抓紧时间,本霸王先来!”

    横千秋气呼呼地放下酒缸,瞪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工夫,脱口说道:“从前有个女的要成亲,但是她对象不信佛。她父母就不准。女的没办法,只能劝他相好的学佛,过了一些时间,父母又问她那个对象怎样了,女的就说他已经信佛教。之后她父母就说他们可以结婚了,哪晓得女的哭得要上吊,你们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个男的真做和尚去了,是不是很好笑!”

    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平平淡淡地把故事说完,所以这个笑话的笑点究竟何在啊?横千秋说完往四周看去,闻人然却愣在当场,一时没了反应。

    “哈哈哈哈……大哥讲得笑话太好笑了,兄弟们都觉得这个世上绝对没有比大哥讲笑话更厉害的人了!”

    “是啊,是啊,横霸王的笑话最好笑啰。”

    “没错,世间没人比横霸王讲笑话更加厉害。”

    虽然很有可能所有人都有另外的想法,但是定浑还是带头鼓起掌,其他的小弟们当然不愿享受横千秋的打击报复,紧随其后纷纷作出笑地很开怀的样子。

    闻人然见状,只得心里面恨恨:定浑你们笑得这么违心,难道就没一点良心负担吗?还能做得更假一点吗?!这帮莽货简直毫无节操可言!

    有这么多人跟着捧场,横千秋很是满意地说道:“闻人然该你了,不过你也该明白,本霸王讲笑话的能力无人可及,我看你还是乖乖服输的好呀!”

    “嗯……霸王的笑话果然不同凡响,在下只能自叹不如,咱们换下一个吧。”

    横千秋有主场优势,比这个看来是铁定赢不了。说着擦去一头冷汗,闻人然心下琢磨,反正只要是一胜一负的结果,最多大家互相扯平,这多出来的酒也用不着饮。

    抱着对霁无瑕绝对的信任,闻人然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霁无瑕,认真地恳求道:“阿姐,求你别玩我,一定要赢横千秋啊!”

    “你求吾?”霁无瑕眉眼含笑道。

    这是摆明了不怀好意?闻人然窘道:“别这样啊,这个赌本来就是你替我应下的,你出点力也是应该的吧?”

    “可以呀,但是你得将之前的赌约先还尽。”

    闻人然意外道:“刚刚那些都不算?”

    “这些酒如何能算?你与他们摆宴与吾有何干系?”

    将早准备好的三小壶千里醉一一放在桌上,霁无瑕道:“姐姐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将这三壶酒饮下,我就保证一定能赢。另外,不准作弊用功力将酒逼出体外。”

    “……”

    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是,闻人然对此深表无奈。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霁无瑕再放水让横千秋赢,那可就真的没救了。

    一咬牙,闻人然豁出去揭开酒封,仰头就把一壶千里醉咕噜咕噜灌了下去,拧着眉头说道:“不就是千里醉吗?一点问题都没有,再来!”

    “闻人阿叔,你的眼珠要是没有变得通红,或许会更有说服力。”和诸葛晚照一起上山的诸葛萍,指着闻人然毫不客气地拆穿。

    酒劲上头确实有些厉害,闻人然放开了平日拘束,抄起手回应道:“喂,我说小姑娘,你爹跟着天策真龙南征北战重伤垂死,还是我后来找人救回他的命,你就不能给留我点面子么?”

    “面子是自己挣回来的,闻人然你跟萍儿置气有什么意思?好了,下面我就让你明白,本霸王的力量绝对不是一个穿裙的可比!”

    “哼,此话说得太早。”

    无论此刻是女琊潜意识抑或霁无瑕,对横千秋这番话都不会有任何好感。见闻人然服软认输,霁无瑕也就笑了笑不再计较,站起身面向横千秋道:“好了,你想怎样比,吾会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哇哇哇,比本霸王还嚣张,我要你好看啦!”

    丈许的定海针深杵入地,横千秋一只手按住露在外面半截的顶端,牛鼻子喘着粗气:“只要你能把这一枝拔出来,本霸王就算你赢。”

    气质清冷的女子问:“就这么简单?”

    “简单?你来试试究竟简不简单!”

    “是吗?”

    迈步走到定海针旁,霁无瑕试着将之往上拔出,在横千秋蛮力之下却是纹丝不动,登时来了点兴致道:“嗯,你之气力,确是吾平生少见,不过想要赢吾还差一些。”

    “吹,再吹,本霸王看你把牛皮吹破,哈哈哈!”

    横千秋明着嘲讽,霁无瑕亦不反驳,只是奋起巨力向上运劲。霎时,深入地下数尺的定海针,纵然横千秋努力下压,挣扎得脸红脖子粗,仍然阻止不了定海针被一点一点顶出地面。

    “哇,肯定是鬼节刚过碰阿飘,大哥竟然会输!”定浑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喊道。

    幸灾乐祸地喝着手头的醇酒,闻人然向着两人立身处,大幅度地挥着手:“横大爷,你可不能漏气,要是输给家姐那就丢大人了,以后众兄弟还怎么跟你混?你在萍姑娘心中,光荣高大的牛阿伯形象,就要倒塌的一干二净了!”

    见闻人然和定浑挑头,后面立刻有一堆人跟着瞎起哄。横千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顿时双手青筋暴露,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赌了上去,拼了命地不让定海针离地。

    只不过霁无瑕的怪力却是更加不讲道理,僵持片刻之后竟然连着横千秋本人,顺带定海针一并举了起来。

    “哇哇哇,本霸王这世人第二次输给一个女人,真是要气死我!”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横千秋赶忙从离地近丈的定海针上跳下。虽然还是感觉得不可思议,横千秋还是痛快一摆手,朝着闻人然吼道:“好了,哼,本霸王服输,闻人然你赢了。”

    “那按照赌约,我们是不是该算扯平了?”

    “废话!一胜一负十坛酒,一人五坛,谁也不准耍赖!”

    “……”

    按照这个结果,怎么赢了之后还是这边比较吃亏,而霁无瑕却是稳赚不赔了?

    放下手中酒壶,闻人然目光一扫桌面,竟觉三壶千里醉已在不知不觉间喝了个干净,意识到这个现实,头脑也有些疼痛欲裂起来。

    “横大爷,我们一起和波旬干过架对不对?”

    “没错,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闻人然不答反问:“所以我们也能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吧?”

    “必须算。”

    “那好朋友之间是不是该有难同当?”

    “当然该。”

    “作为长者是不是该替后辈遮风挡雨?”

    “全是废话!”

    “哎,这样的话,我这五坛酒就由你代劳了。”

    “没问题……我呸!”

第四十一章 拂天光,照汗青

    “我就送到这里,接下来就麻烦萍儿你帮下忙了。”

    和横千秋一班兄弟闹酒转眼已至深夜,一群大老爷们喝得东倒西歪,趴在正厅里就睡死了过去。

    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最后闻人然并没有被灌醉,反而霁无瑕兴尽之后有些发晕。

    眼看着今天走不了,伏阳岗虽没有雅致的环境,几间干净的客房倒也不缺,闻人然只好扶着霁无瑕,跟着诸葛萍一直走到了房间门口,随即将人交给了小姑娘料理。

    “客房有多,叔叔你不睡吗?”

    “你牛阿伯他们睡得像死猪一样,我看我还是留下来和你爹一起守夜为好。”

    说着话,头却疼地仿佛要炸开,闻人然实在有些受不了这种感觉,旁顾左右自觉无人再起哄闹酒,这才运功将酒精逼出,意识登时清醒了不少,“我就在正厅附近,若是有事的话,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嗯。”诸葛萍搀过霁无瑕,朝着闻人然晃了晃手,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转身向外而行,听见背后房门闭合的声响,闻人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很是欢快却又乱七八糟的一天,终于算到了头。

    夜深人静无事可做,待得闻人然回到大厅,却见诸葛晚照已将煮好的醒酒汤,放在角落的木桌上,伸手相邀入座。

    “唔,这汤不错,有劳先生了。”

    没多客套直接把汤饮下,虽然甜辣中有些酸苦,落腹之后还是让人舒服许多,闻人然感慨道,“酒这东西果然还是少喝的好,不然迟早误事。”

    “呵,先生其实酒量不差,因何如此惧酒?”诸葛晚照笑道。

    总不能说这边酒喝多了容易说胡话吧……闻人然干咳两声应道:“适量是享受,多了就是难受了,所以我平常都不怎么饮酒的。对了,诸葛老兄你和萍儿小姑娘,现在就住在伏阳岗了么?”

    “嗯……家父当年因龙主之事病故,萍儿与吾在村内已无属识之人,便干脆一起搬上了山,和众兄弟们一同生活。”

    提起几年前的事,诸葛晚照双眼流露少许追忆怅然之色,说完又觉此刻提起苦闷之事不合时宜,虽岔开了话题问道:“令姐为人甚是豪爽,与先生倒是不大一样。”

    “家姐是家姐,我是我嘛,不过我只是不大喜欢暴饮暴食,平时在旁人眼内,应该也没那么小心眼?”

    “哈,先生自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就是,我说我做人应该还不是太失败。”

    诸葛晚照摇头一笑,就在此刻从洞开的大门吹进一阵风,将大多数蜡烛刮灭,而木桌上的烛火也是猛地一阵摇晃,险险将熄。

    “诸葛兄,家姐近来少有开心尽兴,我也很久没和这么多人凑在一起热闹过了,在此闻人然诚挚感谢诸位款待。”

    风吹得人无端有些发冷,闻人然轻轻一皱眉头,紧了紧衣服,意味莫名地叹息道。

    “只是,天下真无不散之筵席么?”

    —————————————————————————————————————————————————

    封灵岛数十里之外,风沙滚滚,掩埋无数枯骨。江湖恩仇,王朝旧怨,将近终结之刻。

    脚步逐渐接近目标,悦兰芳回首前尘,但觉或因天时有欠,或因人运有缺,此生竟无一事功成。阴谋算计汲汲名利,享受之后终归空虚;私心为己白斑谋划,更遭命运无情作弄。

    反反复复,沉沉浮浮,最后却是回到绕不开的原点,悦兰芳低头一瞥,手中羽扇虽早沾满尘埃,此时此刻,内心却无曾经的空虚茫然,

    “拂天光,照汗青,一步人生终不悔;石中火,梦中身,羽扇轻摇任**。”

    儒雅诗韵乍响,遥遥传入石门背后。片刻的沉寂之后,阴沉更显决绝的男声随之响起,经天子从坤灵界据点走出,正式露面直对胞兄。

    “拂天光,照汗青,一步人生终是谜;石中火,梦中身,羽扇逍遥也**。”

    相似的诗号,相似的面容,不一的却是兄弟间的心绪。失去阴阳师功力的经天子并未失志,仍怀着当初至今一直未变的抱负,明了胞兄来意为何,只是回以一声冷笑:“悦兰芳,敢一人来到坤灵界的据点,吾该称赞你之勇气吗?”

    “既是赎罪,吾又怎会吝惜己身性命,经弟汝此刻天真的不似往常的汝了。”儒音儒调悦耳,悦兰芳摇头答道。

    像是听到了意外的话,经天子转脸嗤笑道:“赎罪?往昔城府深沉的悦兰芳,现在竟会说出这等蠢话,真是愚昧得使人发笑!”

    “或许吧……创立汗青编时,吾曾以为逐鹿天下,会是吾此生之目标,遂让位于汝替吾征战,憾输天之一着。天策真龙现世,吾屡受天运、人意拨弄,曾经怨恨过素还真等正道,发誓证明就算不与正道为伍,亦能靠自己之力活得精彩。奈何时局更是无情,任吾手段用尽,也不过如跳梁小丑。直到遭策谋略剥去皮肉,连悦兰芳都不能做得,方才醒悟早先所为,错的是如何之离谱。”

    一字一句平淡如水,有激昂,有无奈,更多前尘早非的慨叹。

    然而悦兰芳的话听在经天子耳内,平静的语调反使其由背脊升腾起惊悚战栗之感。

    浓眉紧蹙,经天子语渐不耐道:“够了,吾不愿听你之废言。你既来到此地,吾便绝不会让你活着走出坤灵界。你吾兄弟之间的恩恩怨怨,也该是时候结束了。”

    “或许吧,世上能阻经天子者千千万,但最该,又最不该动手的,却终归只有悦兰芳一人。”

    “那就来吧!”

    早在多年前,坤灵界据点便被冥界势力扫荡过,自此幕后势力惧于苦境时局混乱一直沉潜不出。不甘落魄的经天子,本想在此苦修以图日后,熟料竟被悦兰芳找上门来。

    深知若在近期暴露正道之眼,此身将无任何活路可言。在雄图霸业之前,所谓的兄弟之情皆被抛诸脑后。转瞬定念,经天子一声落,随后狠掌按下,怒掀邪凤。

    经天子虽失阴阳师元功之助,但阴阳双册所留之高妙招式,早已熟练在心,加之经天子本也是上层高手,掌风携带无边邪气,仍能逞得一时之凶。

    “清溪不染浊中流,寒曲朝来月吟风;孤雁岂识人间愁,回首扬州梦成空。定风愁,定风愁……哈哈哈……今日合该悦兰芳一平风波之险!”

    衣袂翻飞,悦兰芳收起羽扇,手化一支竹笛,张口吟道。熟悉的武功套路,一句一掌飘然而起,灵活避过邪能之式。

    “雨离风散两方去。”

    炎凤袭身,炙焰腾腾,悦兰芳掌间竹笛一转,衣袖蕴劲一甩,气如绵雨化针,由点及面,瞬破经天子强招,随后掌风由下向上一挑,赫然正是天光拨云照汗青。

    熟悉的招式落向肩头,经天子登时警觉大作,施展移形换影消失当场,刹那之后,转在悦兰芳背后化出,双掌之间劲力饱提,怒喝出声:“天扬汗青震山河!”

    兄弟两人武修本在伯仲之间,悦兰芳察觉浑厚掌力即将着背,却是不偏不移转身以胸代接重掌,霎时悦兰芳五内如焚,朱红喷溅而出。

    “经弟,吾,随后就来陪你。”

    筋骨内腑重创,但悦兰芳所图,却也只在这区区一刻,普通又高妙的摘日手临危而出,停在经天子额前不动,西白虎星力虽是稀少,精纯指力却已足够致命。

    巍巍汗青编两代御主,临了之战却是籍籍无名,无声无息埋葬黄沙之中。

    手刃亲弟的悲痛之泪落下,悦兰芳却是难以分明,曾经手段肮脏的自己,又是否真有大义灭亲的资格?

    此问,或将是一辈子的无解,悦兰芳却不得不提着最后的真气,抱着胞弟的躯体,失神勉力,匆匆赶向一切的起始。

    重创在身,悦兰芳一路奔行,体力渐失,精神渐丧,视线更是模糊。而在目标的尽头,却有一盏明灯不灭,照亮黑暗迷途。

    “道境……”

    温文如玉的人,温和如常的声,照世明灯接过经天子的躯体,唯有悲悯叹息:“你,唉……”

    虚付凌云万丈才,一生襟袍未曾开。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此生虚伪造作过,风光荣华过;坦率直承过,落魄伤怀过,红尘寻寻觅觅所求,却是一生未得,换来空虚茫然,至此之刻方得彻悟。

    明灯照耀的当下,驱散人生黑暗,悦兰芳内心终归一片宁静,再无任何遗憾。

    “天地至圣名列汗青,忠孝节义虽死犹生。汗青编,汗青编……悦兰芳德行有失,又教经弟误入歧途,有愧清圣之名……当以此身赎罪。”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716/ 第一时间欣赏霹雳之丹青闻人最新章节! 作者:浮云奔浪所写的《霹雳之丹青闻人》为转载作品,霹雳之丹青闻人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霹雳之丹青闻人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霹雳之丹青闻人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霹雳之丹青闻人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霹雳之丹青闻人介绍:
人入江湖觅剑踪, 刀戟戡魔识英雄。 奇象迷城皇龙起, 铡龑开疆话神州。 大概主要剧情应该是上述,这是一个没有节操的坑,因为我的节操在另外一个坑里。霹雳之丹青闻人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霹雳之丹青闻人,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霹雳之丹青闻人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