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章 要生了【含粉红200+ 7月债清】
康守靖的孩子,没了。
听完缘由,念福愤怒得想咆哮,却又觉得莫名的悲凉。
这两年,康洁蓉被贺府以养病为由软禁,基本上和娘家断了音信。而眼见那个女儿是指望不上了,康仲涛自觉老来无依,便置了房外室,想趁还不老,再生个儿子。而康二婶闹了几场没下文之后,自觉丈夫女儿皆靠不住,越发贪起财来。
眼见康守靖的妻子,邵氏辛辛苦苦怀胎十月,就要生产,刚好赶上夏收,便把康守靖打发到乡下田庄去了。而这边就在邵氏的菜里悄悄搁了点蓖麻油,害得邵氏顿时发作起来,眼看就要生了。
她虽有钱有奴仆,可关键时刻,那康家婶子竟然撺掇着康老姑母装病,非说邵氏腹中的孩儿冲撞了她。一定要她拿出金银之物压在床底镇邪,否则就非逼着她挪床才能生产。
邵氏再精明厉害,生产时到底是个弱者,请来的稳婆因主家发话,也不敢轻易动手,只得袖手旁观。
等那邵氏打发人回娘家要来金银交上,再生产时,却已经晚了。
一个已经足月,成了形的健康女婴,因为这样一番折腾,在肚里就断了气。
好歹邵氏还保住了性命,只是元气大伤。康守靖此来,就是管老太太讨要几根好参,去给媳妇补养身体。
按理说,未出世的孩子早夭,身为家长的服不得丧,可康守靖实在心中悲痛之极。所以穿了身素服。因怕影响到念福的心情,是以避而不见。
老太太宽慰着道,“你可别往心里去,他们家是家宅不宁,是以有这样祸端,可我们家却没有这样坏心眼的。且不说咱们自己人了,你看俊卿那孩子,不成天里里外外的忙活?就是你那大堂婶,也是每日必来的。”
可这让念福怎么放宽心?这时代的生产条件本就落后,就算有再多的人关心。也抵不上难产带来的风险可怕。
看看邵氏。不过是耽误些时候,好好一个孩子就没了。要是自己也出点意外……
念福完全无法想象,要是自己腹中这个活泼健康的孩子要是一生下来就没了气息,她得怎么办?
尤其老太太还提到谭氏。念福更担心了。
那谭夫人可是谭氏的堂姐。她爹从前的前妻。她会不会对自己心存怨恨?还有欧阳锦,他跟欧阳康的父子关系早就降至冰点,他又会不会在背后算计?
念福知道。自己很可能是多虑了。
可邵氏这样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让她怎能不胡思乱想?
当夜,念福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生产了,可生下来的是一个死婴。她又惊又怕,抱着孩子拼命的喊,拼命的做人工呼吸。可忽地,就听到欧阳康面无表情的说,“你走前答应过我什么?你怎么把我的孩子弄没了?”
没有!不是我!念福想解释,可伸手一摸,发现他的身上全是血。
念福吓得在梦里尖叫起来,然后似是听到炸雷的声音,瞬间惊醒了。
“来人,快来人!”
“郡主,你怎么了?”最近在她身边上夜的,最少有两个人,就连柳儿雪梨这几个大丫头也要轮班。
眼下正是雪梨先过来了,点起灯火,才想说话,忽地一道刺眼的白光从窗前掠过,然后半空中又是一道惊雷,骇得念福更加面无人色。
突兀的坐起来,她忽地发现,自己身下湿了。
想起刚才那个可怕的梦境,她心惊胆战的伸手一摸,却不是血,而是潮乎乎的液体。
念福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起来,倒是近期受过不少培训的雪梨先自惊叫起来,“这是……破水了?天啊,郡主要生了!快去请太医,快来人呀,来人呀!”
不到一刻钟,整个破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苏澄和老太太随便穿了件衣服,都赶过来了,心急如焚。
“太医不说可能还有两天吗?怎么这么快就生了?俊卿出去没有?”
“走了走了!才听说就去谢太医家了。”
可下人的话音未落,裴俊卿气急败坏的跑回来,“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全城戒严了!我想去请高老大夫都走不通,从皇宫过去的一路全封了,好象出什么大事了!”
什么?
苏澄倒吸一口凉气,脸瞬间白了,老太太更是全身止不住的哆嗦,“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轰地又是一道惊雷,倾盆大雨轰隆隆的降下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又似万马奔腾。
不!
那不仅仅是象,是真是有马嘶鸣的声音。苏澄侧耳细听,还隐隐听到兵戈之声。
天哪,这究竟是什么人在交战?怎么之前完全没有征兆?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苏澄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俊卿你快带人守住大门,老太太别慌,咱们还请了有稳婆在家,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可此时,却有看门的家丁满脸是血,带着哭腔冲进来,“先生!老太太!有人带兵来攻打我们家了。说是皇上下令,要处死郡主和我们全家!”
老太太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身子一歪,不受控制往地上栽去。
“老太太!”苏澄离得远,旁边丫鬟施救不及,竟是让老太太摔了下去。
不过在这一跌的剧痛之下,老太太反而清醒了,哆嗦着道,“先生……念福,念福那孩子就托给你了。别管我,先救她,一定要保住她啊!”
苏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运转着,“谣言。这一定是谣言!皇上如果要处死郡主,下道密旨,一条白绫就完事,为何会明刀明枪的派兵攻打?还是在让阿康带兵出征之后。这说不通,其中必定有诈!来人,抬我出去看看。你们赶紧把郡主和老太太挪到桐华阁去,再把那四面的栈桥全部抽了……”
裴俊卿抽出宝剑,“先生,你别说了,还是你亲自带着人去干吧。我先领些侍卫出去探探他们虚实。”
苏澄从未有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残废的双腿。要是他还好端端的,仗剑杀敌,什么事做不了?可如今只能生生咽下心头不平之气,带着家丁们赶紧去布置了。
那桐华阁早在设计之初。苏澄便有过考虑。万一家中发生火灾出点事什么的。得让大家有个避难的地方。所以那儿进行修缮时,就让它四面环水,撤了桥就是一座孤岛。易守难攻。阁后还专门挖了一条沟渠,有船能直接通到后面的芙蓉池,逼急了也是能跑路的。
只是念福的阵痛虽已袭来,但神智尚还清醒,见丫鬟婆子们慌慌张张抬着她搬动,拽着苏澄袖子,咬牙问,“先生,出什么事了?”
“你就不要管了,顾好你自己就行!”大雨里,苏澄大声嘶吼着,交待那些在念福头上高高撑开一大片油棕布的下人们,“都小心着点,别让雨淋到她!”
是!下人们齐齐吼着,尽量跟抬床的下人们保持一致。忽地,有人脚下一滑,跌了一跤,眼看那床要歪,旁边扶床的雪梨毫不犹豫的伸手去托,生生把指甲折断了四五根,根根带血也没吱声。
所有的下人们都明白,眼下全家就象这暴雨中的一小方晴天,只有护着主子安康了,她们这些下人才能不经受风吹雨打。
念福还想打听什么,可猛然又是一阵阵痛袭来,痛得她几乎快晕死过去,只得由着人把她抬进桐华阁。
这边稳婆已经架好了炉子,开始准备热水。掀开被子看了看念福的情形,拉着她的手道,“郡主你别急,先攒着力气,还得要一会儿工夫的。”
念福想着前世学的不多的妇科知识,努力让自己放松,深呼吸。
稳婆目露欣慰,拼命给她打气,“对对,就是这样,坚持住!我们马上帮你把东西准备好,就是没有太医,咱们也能生的。”
真的能生吗?
窗外暴雨如注,可到底有掩不住的厮杀声传来,这是离得有多近,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很快,念福没心思去惦记了。因为肚子里的小混蛋好象意识到,将要降临的世界也不是一片鸟语花香,极其不情意的她肚子里做起斗争来。
然后苦的就是念福。
痛。
浸透四肢百骸的痛,大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仿佛没有尽头一般,而那个孩子还留恋的呆在她的肚子里,死活抗拒着瓜熟蒂落的自然法则,坚决不肯出来。
老太太急得在旁边念一句佛,问一句怎么样了。翠蓉看她脸色不好,几次三番催她去休息,她也不肯。
而让出去打探消息的玉椒回来时,她只有一句话,“先生说,尽快让郡主生了吧,要不等外头的贼人冲进来,可就不好办了。”
什么?翠蓉惊得手中的老参都差点落了地,玉椒伸手接住,依旧言简意赅,“我先去把后面的船备好,不行我们带郡主走。”
家用的船,能有多大?要是念福得在水上生孩子,那才真是博命了。
翠蓉二话不说进了房,给稳婆下了死命令,“务必要让郡主又快又顺当的生下来!”
因为没有防备,大门那里的战况异常惨烈。几次险些给人攻落,又被裴俊卿带人死命压制下来。
因为他知道,破园不象是寻常家宅,有正门,二门三门甚至更多。这里只有一个大门,一旦被攻破,以破园那么大的地形,根本防不住。只要有一个提着刀摸了进去,让里面的人怎么办?
幸而当年修这大门时,钟山着实下了一番工夫,建得极厚重高深不说,那墙头上因怕有贼翻进,还特意修的那种防贼带刺的鱼鳞脊。而倾盆的大雨,虽然让裴俊卿无法用火驱敌。却也让那些人,连点亮火把照明都极为困难。
交手一时,裴俊卿已经可以确定了。
来攻破园的,确实是正规士兵,而且还是皇上身边的羽林军。
可他们绝不是皇上派来的。
因为他们一没有圣旨,二没有宫令,三是士兵的组成也不太对。这其中有几个战斗力特别强悍,可剩下的却似乎弱了许多。
而羽林军的训练是相当严格的,教出来的士兵差别不应该太大。这一点,再没有人比裴俊卿更清楚了。
当初他爹气他不全力以赴去考试。故意把他放到羽林军里。最苦的地方摔打了一段时日。有的感觉不一定说得出来,但他能感受得到,眼前这支来攻打破园的队伍,是夹杂着正规军的杂牌军。
幸好王爷过世之后。皇上没有撤念福的护卫。如今除了一部分随祝四霖。在改赐给苏澄的平王府看宅子外,剩下的全到了破园。
所以这时候裴俊卿才能带着人抵挡一阵,可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而抵挡过几轮强攻之后,侍卫们已经有不少负伤抬下去休息。就算他,也累得不轻。
而顶上来的家丁们,就算再忠心再愿意卖力,可实力毕竟差了几个档次,又能抵挡几时?
暴雨还在哗哗的下着,裴俊卿的心头越发焦躁。
这要怎么办?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攻破大门,到时要怎么才能挡住他们?
此时,对方攻势一缓,有个领头之人出来发号施令,“里面的人听着!要是你们现在出来投降,尚可饶过一命,要是再负隅顽抗,可就再无生路了!”
听他这话,裴俊卿心中更是大定,冷哼道,“这位大人好大的面子!连皇上的圣旨都可以轻易改得,之前不还说满门抄斩的么?这会子怎么就网开一面了?”
“别跟他废话了,快走!”
正当裴俊卿还要多说几句之时,苏澄终于布置好了第二道防线,出来接应了。
让人把他抬上门后垒起的高台,只看那外头几眼,对局势便了然在胸了,“兀那逆贼听着!你们假传皇上圣旨,意图谋害郡主,嫁祸皇上,这样的诡计以为有谁会信么?我劝你们,趁着大错还未铸成,赶紧逃命去吧,否则等到皇上派兵前来,你们可全是死路一条!”
他这一番话,极是铿锵有力,说得有些人顿时就心虚的后退了半步。
那为首之人站出来,疾言厉色道,“少唬人了!过了今晚,整个天下就会变了,皇上哪里还派得出兵来?”
苏澄朗声大笑,“要是真要变天,你们还非杀一个嘉善郡主栽赃皇上做什么?这话拿去哄三岁小孩儿也没人信。你们要是不死心,我现就打开大门,任你们进来试一试。看是你们的刀快,还是皇上的救兵来得快。走!”
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跟着他撤下了墙头,如潮水般在大雨中退得干干净净。
听着里面突然安静下来,外头的人忽地忐忑起来,这里面到底是不是已经布好了陷阱,就等着他们往里钻?
好些人犹豫了。
可那为首之人眼珠一转,“就是要走,难道你们甘心就这么白白离开?皇上一向宠信平王府,对郡主赏赐又极为丰厚。听说过年时,光给她的一根五凤朝阳钗就有几斤重,咱们进去之后,抢到什么就归谁,不去的活该他发不了这个财。兄弟们,跟我上!”
自古财帛动人心。
有人这样一鼓动,那些原本犹豫的士兵们终于又蠢蠢欲动了。也不去想一根几斤重的金钗会不会把脖子累断,反而抱着一种有便宜不捡白不捡的心理,跟着领头之人往里冲。
没有人把守的大门经过几次冲撞,终于缓缓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进门就是一座假山,黑黢黢的暴雨中屹立在那里,象是个黑色的怪兽,看得人心惊胆战。
小心翼翼的绕过去,整座破园都熄了灯,唯有一处灯火通明,好象离得也不太远。
有灯的必是主屋,先到那儿去。反正他们人多,怕什么?
可奇怪的是,那看着很近的地方,却怎么也走不过去。明明有路的,却好象离着千山万水一般。
“你们看,那是什么?”
有人忽地发现,在那灯火通明的地方,亮起一盏灯笼,即便是在暴雨中,也丝毫不受影响的慢慢飞上半空,照亮周身的茫茫雨夜。
“糟了,他们想报信,快射下来!”
有人认出了这是孔明灯。可一盏灯射了下来。又有更多盏灯徐徐飘上半空。就算飞到半空就会被雨水打落,但那一盏盏升腾起来的灯火已经足以昭告全城,破园如今受到的威胁。
有人终于想了起来,“刚才那个人是苏澄!他会奇门遁甲的。咱们肯定是陷进他的阵法里了!”
“那要怎么办?”
谁知道?
“老刘!老刘怎么不见了?”
这下。闯进破园的士兵全慌了神。越发跟没头苍蝇似的乱转。而他们越害怕,躲在暗处的破园众人就越高兴。
他们只用躲在苏大先生的阵法里,不出声。等着合适机会敲闷棍就行了。
可如今念福的情况却不太妙。
稳婆满手是血的慌慌张张出来道,“郡主那胎原本是正的,可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落下盆来竟然就歪了,可她水破得早,如今干疼生不下来,再拖下去,孩子就没命了呀!”
苏澄浑身湿透,在雨里吼得声音嘶哑,才进来喝碗茶润润嗓子,就听到这么个消息,不由大怒,“养你是干什么的?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好,你还想要活命吗?”
那稳婆急得直哭,“不是我不做,是真的没办法啊!郡主是头胎,产道本就开得艰难,我试了几回,都转不过孩子来。要是不顾孩子死活,我自然有办法。可要保孩子又要保大人,这就难了。又没一个能跟我搭把手的,先生您就是杀了我也没用啊!”
老太太听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而苏澄恨恨把茶碗砸在地上,“我跟你去!”
稳婆吃惊不小,连眼泪都不觉收了回去。男人去接生?好象没听说过哦。
苏澄转而对老太太道,“老夫人,苏某不才,从前混迹江湖时,也颇学了些牛马的接生之术,您要不怪罪,可否让我一试?”
就算他是拿念福当儿媳妇一般的看待,可这种私密之事,还是要问过人家正牌家长的。
老太太闭眼定了定神,“你去!我信得过你,念福康儿都信得过你,只要母子平安,咱们一家人有什么好见怪的?”
那行,苏澄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汗,换了身干净衣裳,让丫鬟推他进去了。
念福痛得已经快崩溃了。
谁说生孩子是十二级疼痛?这简直是一百二十级的剧痛!
别说苏澄进来了,就算现在全世界的男人跑来围观,她也没有感觉了。
如果此时有御医在,还可以给她开些汤药,补气镇痛,可如今除了参片,其他人哪里敢给她乱吃东西?
堂堂一个郡主,只能如乡下妇人般,咬着牙凭自己的力量来生孩子。
看她疼得早已咬破的唇,还有冷汗直冒的脸,苏澄心都揪一块儿了,“好孩子,想想你娘当初怎么把你生下来的,坚持住,你也可以的!”
念福好容易听着个长辈的声音,也不管苏澄是男是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先生,我不要生了,我好痛……我不要生……”
苏澄湿着眼眶紧紧握着她的手,“都到这个份上了,怎能不生?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把第一个孩子给我的吗?难道你要说话不算话?”
“可是我,我真的好痛……”念福哭得象个委屈的孩子。
苏澄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和汗,“别怕,好孩子。坚持一会儿,马上孩子就能生出来了。生出来就好了,先生在这陪着你呢,咱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念福抽泣着,到底点了点头。
苏澄高高挽起袖子,冲那稳婆道,“说吧,怎么做?”
稳婆在手上重又涂满油脂,“我现在从里头把郡主这胎推正,先生你看着她的肚子,跟着我说的,一起推。”
好。苏澄毕竟是习武之人,心稳,手更稳。所以虽然是头一次给妇人接生,却很好的配合着稳婆的要求,帮她一起慢慢把念福肚子里的孩子推正了。
“好了好了!”
眼看孩子的头转下来了,稳婆才自欢喜起来,可裴俊卿却急急冲到门口,带着慌张道,“先生,不好啦,那些人竟是拿同伴做盾牌,把阵法打了个缺口,眼看就要攻过来了!”
(呃。。。努力了半天,还是木有生出来。为表歉意,2章一起发了。下章有个大人物要出来,所以小包子,明天见!)(未完待续。。)
第534章 生了
听裴俊卿说外头情形不好,稳婆吓得手一抖,痛得念福尖声惨叫起来。
苏澄象要吃人般瞪着稳婆,怒吼,“你就不会轻点吗?”又冲窗外吼,“就是死,你们也得给我撑到孩子生下来!”
裴俊卿一跺脚,转身走了,迅速撤了连接水阁的浮桥,带着侍卫家丁,包括部分粗使丫鬟婆子,决一死战去了。
而当孩子的头终于露出湿漉漉的黑色头发时,稳婆又发现一个要命的问题,“糟了,小哥儿他,他给脐带缠住了脖子!”
脐带缠颈。
才觉得看到希望的念福听得眼前一黑,只觉浑身脱力,快没信心了。
她从前有个同事,就是因为脐带绕颈,结果把个快生的孩子弄得胎死腹中。那还是在现代医学的条件下,她如今还有什么希望?
“那该怎么办?”苏澄也觉快要被那稳婆逼疯了,怎么一下子又出一个状况?
稳婆哭丧着脸,这回是打死也不敢动手了,“我,我曾经听人说过,有人会解脐带……可我,我实在没做过呀!”
“那你就不会试一试吗?”
“我不敢……”稳婆发着抖,看了一眼念福,觉得也实在没什么好瞒的了,径直就说了,“从前,我有一个同行,也是接生时替人解脐带,结果没解开,害得母子都没保住,给人生生剖了肚子……”
她宁肯被人打死,也不要那样的死活。
苏澄懒得跟她废话了。“我来!说,要怎么做?”
稳婆颤着声音道,“要把孩子先推回去,然后顺着脐带一圈一圈的拨开,再来生。”
一听刚才承受的痛苦又要再来一遍,念福要疯了。
“我不生了!你们杀了我吧,我宁肯死也不要这样……”
“你真的想死吗?”苏澄忽地冷笑起来,“那倒好了,你要是想死,我成全你。现就剖开你的肚子。把孩子取出来。你也算留个后了。只是这孩子打小就没了娘,爹又不在身边,你是想让他做第二个欧阳康吗?”
泪水再次盈满念福的双眼,她怎么舍得让她的孩子遭受欧阳康一样的命运?那是欧阳康心中最深的痛。也是前世的她。心中最深的痛。
没妈的孩子象根草。
她太清楚那种孤苦无依的感觉了。要她的孩子遭遇这样的一切吗?
不——
所以,念福只能泪流满面的说,“先生。你来吧。轻,你轻点……”
苏澄转过脸,深吸一口气,咽下眼中的湿意,跪在床下,并不去看被子底下的一切,苏澄只用手感知着即将出生的胎儿。
他很轻,很小心的把孩子的头慢慢推了进去,修长而稳健的手指摸索到了那根要命的脐带,轻轻的一拨,没动。再加些力道一拨,松了。
苏澄心神大定,就算是听到窗外越来越近的厮杀声也无动于衷,这一刻,在他的心里,只有这个孩子,和他的母亲。
脐带脱落了一圈,不过还没完。再拨一圈,还有一圈。
整整三圈脐带绕在孩子颈上,苏澄也禁不住在想,这孩子究竟有多能折腾,才把自己捆成这样?
三圈脐带解开,苏澄的全身都汗透了。
小心翼翼的托着孩子的小脑袋,慢慢的顺到产道来,当苏澄抽出手时,终于松了口气。
可那稳婆却再度惊叫起来,“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苏澄大惊,一时忘了自己不是在车上,跪了半天突然动起来,一下就腿麻了摔了一下,脑袋也磕了一片乌青。
可他顾不得自己,只问,“念福,念福你怎么样了?”
念福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了,惨白着脸,明显已经脱力。勉强动着嘴唇,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孩子,你坚持住啊!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你坚持住啊!”
念福神智都有些模糊了,苏澄声嘶力竭的叫喊听在耳边异常的遥远。她只觉得好累好累,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想睡了,可偏偏,突然有个熟悉之极的声音在她耳边吼,
“念福,念福你不是这么没用的?给爹打起精神来,快,快把孩子生了!”
爹?
她怎么可能听到爹的声音?念福迷迷糊糊的想着,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可有人狠狠打了她一耳光,那样的剧痛让她瞬间又清醒了几分。
沐劭勤的声音也似是大了些,“你个不孝女,要爹亲眼看着你死吗?给我醒过来,坚持住!你要死了,我和你娘,还有你弟弟,就全都不走了!”
不不,这样是不行的!
好不容易才让娘诈死,怎么能不走呢?爹你快走,带着娘,还有小弟弟,千万千万别再被人抓到了。
念福的神智又被拉回来一些,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努力的想要跟爹说话,却在神智刚恢复时,感到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然后嘴里给塞了什么东西,就听见爹说,“用力,再用力啊!”
念福疼得快麻木了,心想痛死也就是这么回事吧?于是茫然的就跟着她爹的话照做了,几番用力之后,只觉身下一股热流大力涌出,然后就听到苏澄惊喜的声音传来,“生了生了!看,孩子出来了!”
唔,终于解脱了。
念福浑身一松,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似乎还听到婴儿洪量的哭声。
哭啥啊?小王八蛋。把你娘折腾得命都快没了,你倒委屈了?嘁!
不过,他整个人是全乎的不?没毛病吧?
带着份未了的牵挂,念福睡死了过去。
这一觉好睡。简直不知今夕何夕。等到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茫然睁眼看了看,她好象又搬回自己的房间了。身上很清爽,被褥也很清爽,整个人象睡在云端里,很是舒服。
屋子里静悄悄的,却有一道轻柔微妙的呼吸声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
象是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她扭过头,就见自己枕边,放着一只大红色的小小襁褓。费劲的抬起脖子。探了探头。
啊!看到了。
一只小小的婴孩正皱着红通通,皱巴巴的小脸,象跟人赌气一般呼呼大睡。眼见念福看过来,似有所感般微微动了动小脑袋。望着她的方向。吐出一个口水泡泡。好象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看什么看?
噗哧!
念福乐了。这小东西还挺有脾气的嘛,可是——哎哟,笑得肚子疼。
念福倒回枕上。守在外头的翠蓉听到里面的细碎动静,快步跑了进来,满脸惊喜,“郡主,你可算醒了?觉得身上怎样?”
拿几个软枕,把念福的头垫着坐着,然后一迭声的吩咐小丫鬟们忙碌开来了。
等念福喝了几口水,又吃了一碗鸡汤面,总算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可是把我们吓坏了。”最先来到她跟前的,是祝四霖,坐她床头唠叨着,“害得师父这一把年纪,魂都差点被你吓掉了。成天跟个老妈子似的给你熬汤熬粥,你说你再不醒,对得起谁?”
到底年轻,恢复得快,刚醒过来,念福就能颇有精神的跟他斗嘴了,“谁叫你是我师父呢?哪有那么好当的。祖母和先生都还好吧?那天晚上究竟出了什么事?嗳,对了。”
她忽地紧张兮兮的低头,“这孩子没毛病吧?手指头脚指头都全乎不?”
噗。
小婴儿闭着眼,又不满的奋力吐了个口水泡泡,让念福很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妖孽附体,怎么说啥他全知道?
“你这说的什么话?”祝四霖同样不满的瞪了徒弟一眼,“小哥儿好着呢,生下来就有七斤八两,壮实得很。那一哭起来,简直把屋顶都能掀翻了。”
这也值得表扬?念福皱眉再看小家伙一眼,真是儿子?
好吧,儿子就儿子吧,念福勉为其难接受了。
可祝四霖看着孩子,却象是看着稀世珍宝般,满脸慈爱,“看这孩子生得多好?长大了一定英俊得很。”
她怎么没看出来?这肉乎乎的一团,脸上还遍布细密的寒毛,连长得象谁都有些看不清,反倒让念福注意到孩子眼角有些重的眼屎。
伸手给他抹了抹,孩子不舒服的哼哼了两声,她忽地想起从前同事的话,“他是不是有些上火?”
这个祝四霖倒还没留意,正睁大了眼睛细看,苏澄进来了,冷着脸斜眼睨她,“是有些火气,那还不是你带给他的?都说了让你别操心,别操心,就是不听。孩子本就是纯阳之体,你再一躁,连累得他也上了火,这两天出恭都费劲得很。”
经历过那样一番生死,念福原本对苏澄的那点畏惧全然抛开了。打心眼里只觉得是个足可托付性命的长辈,没半分尴尬,反而嘻皮笑脸道,“有您这么能干的爷爷在,哪还怕这些小事?”
听着那爷爷二字,苏澄面皮紧了紧,然后松驰下来,却道,“是师公。别让人听了笑话!”
念福嘻嘻笑着,“您爱让他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反正这小子送您了,随你折腾。”
苏澄又横了她一眼,“胡闹!这是阿康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姓欧阳的,他的大名还得跟阿康商量商量,你先给他起个小名儿吧。”
说着话,他看孩子睡得不安稳,便把孩子抱到自己怀里。说也奇怪,原本苦大仇深的一张小脸,在他怀里,瞬间舒展开了,甚至还有几分惬意。
念福看得啧啧称奇,莫非这小子也知道欺软怕硬?再瞅那红通通的小家伙一眼,信口说笑道,“您要让我取,那可没有好的。瞧他长得这样,跟只小红薯似的,不如叫红薯仔?”
苏澄嘴角抽了抽,祝四霖笑了,“要说孩子小名,是得越贱才越好养活,可你如今这样身份,起这个名儿不怕人笑话?”
当妈的不负责任的想,嫌不好,那你们就操心去吧。
没想到苏澄迅速道,“那就这么定了,叫薯仔。”
oh no!念福本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苏澄却认了真。念福急了,要是儿子长大,知道这小名儿,会不会跟她急?
可苏澄却明显把这事定了,然后要跟她说正经事了。
***
红薯仔吐槽:有个没文化的老妈真可怕。这名字也实在太土了,一点也配不上他的英俊潇洒!
芋头仔表示:行了,好歹红薯卖相比芋头强,知足吧。
红薯仔惊奇:阁下哪位啊?
芋头仔淡定:你说捏? o(n_n)o~(未完待续。。)
第535章 不要吓我
听苏澄娓娓道来,念福才知出事那晚,是七月十四。
当晚是羽林军中一个年轻将领叛变,趁着当值,想一举攻陷中宫,彻底变天,坐拥江山。
可不得不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皇上就算是生病,可病龙发起威来,也还是很吓人的。那位将领还没攻到皇上寝宫之前,就已经被人拿下了。
而让念福没有想到的是,当看到破园上空飞起的牛皮纸灯笼,第一个不顾生死,跑到皇上那儿要求出兵的,不是别人,是沐太后。
只是当时宫中怕仍有乱党,也不知道羽林军信不信得过,所以皇上绕了点路派了京兆尹,崔浩他爹,崔公远带了手底下来的前来解围。
他赶到的十分及时,当时破园的形势已经十分危急了,连厨房里的章大嫂都操起菜刀准备跟人肉博,幸好她还没这个机会,崔公远就迅速带人把形势控制了下来。
那帮人的详情苏澄就不说了,只不过他们这边裴俊卿挨了两刀,给抬回镇远侯府去了。而破园死伤的数目,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
念福默了默,嗓子干涩的插了一句,“所有死伤的,不管花多少钱,能治的,管治,残的,管养老。死的,管家里。”
如果可以起身,她现在都想出去给所有的死伤者鞠躬道谢。要不是这些人以命相搏,她就是能坚持到把孩子生下来,估计也没命等到那一刻了。
苏澄看她一眼。目光中有赞叹,也有欣慰。
心地纯良的人或许做不成什么大事,但绝对是值得依赖的家人。
再说回正事,当得知那些人矫诏圣旨,意图杀害嘉善郡主时,皇上震怒了。
经过一番彻查,终于弄清了那位造反者的底细。
原来他是前朝官宦之子,虽然在新朝也当了官,但仍是心系旧主,对新朝心存怨恨。然后皇上之前不是发落了几位皇子吗?而这位造反的兄弟恰好跟齐王有些交情。
其实要念福看来。这人都加入新王朝了。那份忠心也有限得很。估计是被谁鼓动得脑子一热,才干出这样飞蛾投火的事来。
至于要跟齐王扯到一块,那就更胡扯了。
须知跟死了的晋王一样,齐王也是凭军功起的家。自关耀祖从了军。常讲些军中事情。有一回无意中提起。“从前只知晋王军威赫赫,想不到齐王也如此的得人心。”
军中的交情,多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想来不是骗人。但也因如此,许多交情便只是交情,有可能跟你打过一场仗,看你敢拼命,就对你这人印象不错,却谈不上多深的私交。
但问题是一旦到了造反谋逆这个级别了,什么事就都要论一个追根究底。
套句俗话,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于是,倒霉的齐王也不知到没到驻地,就又得往更南边的蛮荒之地,流放三百里。
而皇上在对宫中旧仆进行清理后,也开始对朝中官员进行清理。
欧阳锦倒是好命,早早罢官,反而躲过了这回的无妄之灾。只是有些家族跟前朝牵连颇深,或是有子侄不幸刚好在那个造反者麾下当差的,一律遭到或轻或重的贬谪。
念福昏迷的这三天时间,外头不说是翻天覆地,起码也闹了个人仰马翻。
不过此事真不能怪皇上多疑。
念福想,要是她坐在那个位子上,只怕比表哥还要寝食难安。
这就好比发现家里有下人想害她,她就是再纯良,也非得把那一家人远远的发卖出去不可。
尤其她现在还有了这个小东西。
再瞧一眼在苏澄怀里,睡得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大红薯,念福轻轻问,“皇上,没说给我们家加些人手?”
这话问得很含蓄。身为前朝公主的女儿,皇上不派个人来监视监视?
苏澄淡然一笑,“这个你放心,出事的第二日时我便上了折子,向皇上祈求增派人手。皇上除了把府中死伤的侍卫补齐,还给你加派了一支百人队。我安置在了平王府,让他们分班过来当值。”
甚好。
念福松了口气,只要她不造反,这些侍卫来得越多,她反而越有安全感,反正是皇上给俸禄,顶多就是以后出行不易。
她只怕皇上象弄公主府似的,给她派什么长史等等一堆文官来,那才是真正对她起了嫌隙。
既然风雨刮过,那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念福抚着脸,忽地傻笑,“那天生这小东西时,我竟还梦到爹爹来了,打了我一耳光。直到今儿,我摸着脸还有些疼,当时,是先生打的我吧?”
报仇不敢,诉诉委屈还是要的。
且在他们开始谈话之前,祝四霖早已借故出去,房中除了一个小包子,啥人没有,所以念福问得毫无负担,理所当然。
只是没想到,苏澄听了这话,竟是不答,只似笑非笑看着她,一派莫测高深。
念福忽地心头一紧,只觉头皮发麻,咽了咽唾沫才弱弱问,“先生,你可不要吓我。”
苏澄冷哼一声,什么也不告诉她,“好生养着吧。薯仔你看过了,我先带出去,回头再给你送来。”
念福一颗心跟悬着十五只吊桶似的,七上八下的。
这怎么不给个准话,她爹不会真来了吧?
她以为自己这么忧心忡忡的,肯定睡不着,没想到一碗汤药下去,又睡了个昏天黑地。等到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了,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疼痛也减轻了好多。
转头一看,大红薯又放回了她的枕边。依旧是在呼呼大睡。不过小脸倒不象昨天那么皱巴巴的了,那眼屎的症状也轻了好些,想是苏澄带出去调理过了。
念福伸手挠挠小不点娇嫩的下巴,感觉手感不错,很是q弹,忍不住又多挠了几下,还跟儿子吹起枕头风,“你说,你师公怎么这么坏呢?话都不说清楚,害得人多担心?”
没想到这儿子是个吃里爬外的。完全不理老妈的满腔幽怨。在睡梦中不满的瘪了瘪嘴,作势就要哭了。
念福慌了神,赶紧拍哄着大红薯,“好好好。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师公坏话。他是大好人。你娘才是大坏蛋,这总行了吧?”
不行。
婴儿特有的带着奶腔的稚嫩哭声响起,念福瞬间明白这小子能把屋顶哭翻是怎么一回事了。
哇——哇——
那嘹亮的哭声。半个破园都听到了。不用念福召唤,一大帮丫头婆子全围了过来。
老太太那晚跌了跤,强撑着等到念福平安生产,她也病倒在床上了,又添了些手足麻痹之症,后来高老大夫和太医都来看过,说这种老年病没法根治,只能静养。
所以老太太不能及时赶过去,可在屋子里听到小曾孙的哭声,心疼得连药也不吃了,一迭声催促丫鬟,“快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一屋子涌出来的人,当妈的悄悄把手指头藏进被子底下,她能说她不是故意的吗?不过刮他两下,说他师公一句坏话,他用不着用这种深仇大恨的方式来表示不满吧?
到底,还是苏澄闻声赶来,把这小子抱到怀里,哭声才渐渐止住。小家伙委屈得在他怀里一抽一抽的,活似这位才是亲爹。
念福无语。
苏澄也很无语,怒其不争的瞪了念福一眼,“怎么连个孩子也带不好?好啦,薯仔,这是你娘,别怕,过来睁眼看看,看看你娘。”
念福心中泪流满面,敢情她儿子哭,是因为怕她?她到底是有多么凶神恶煞,才惊吓到这小子如此脆弱的小心灵?
擦擦眼泪,擦擦鼻涕,念福和儿子的第二次相见虽然就把人弄哭了,却也因此第一次见到他睁开眼睛的样子。
只一眼,就把念福给秒杀掉了。
这辈子,她知道,自己再斗不过,也忘不掉这只大红薯了。
儿子的眼睛象她。
几乎是一模一样,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还带着婴儿圆,含着未干的委屈泪水,虽然明知道新生儿的视力极其有限,多半看不清,可这一眼,却仿佛直直的看到念福的心坎里,然后毫不犹豫的打上自己的烙印。
在还没有意识到时候,念福似被蛊惑般,已经伸出了双手。
苏澄把软软的小包子递她怀里,小东西就那么一直睁着眼睛,一直看着她。
念福的心就跟被春风吹开的冰雪似的,哗啦哗啦融成一片,“小红薯,我是娘啊,你不喜欢娘吗?为什么要怕呢?”
苏澄懒得纠正薯仔和小红薯的区别了,只在旁边解释,“他是七月十五子时生的,那晚又闹得那样凶,孩子怎么可能不受惊?”
七月十五怎么了?念福茫然的眼神让苏澄再度有隐怒在汇聚啊汇聚。
还是翠蓉善解人意的道,“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啊,本就不太平。孩子眼睛又干净,外头刀枪血战的,多吓人啊。”
呃,当娘的总算后知后觉回过味来了。
他们一家子倒真是都喜欢赶节庆。 老爹除夕,她和老妈是中秋,如今生个儿子,也硬是凑到了鬼节。
再看一眼怀中的小不点,轻轻皱眉,那这个,不就是传说中的鬼仔?
似是料到她心中所想,苏澄冷哼一声,“别信那些无稽之谈。薯仔的命格八字我算过了,是极好的。你多带他一会儿,跟他熟悉熟悉,他就不怕了。”
念福很想翻白眼,没敢。
都在老娘肚子里呆十个月了,居然还敢跟我不熟?
等人一走,她利落的把大红薯抱到怀里,决心拿吃的贿赂了。她一当厨子的妈,还能被这点小问题难倒?
豪放的宽衣解带,把小东西捧到那团温软旁边,“乖,来吃。”
离人心最近的地方是胃,先征服了这小子的胃,就不信他还跟自己唧唧歪歪!
***小剧场***
红薯仔:⊙_⊙ 这是神马?馒头?
旺财:你就装吧,不信你前两天在奶娘那里没吃过。
红薯仔:造型不同,自然要多多观察。谁象你那个吃货,所有白面的都当成馒头。
旺财:错,除了馒头,我还知道包子。想吃吗,来求我呀!(未完待续。。)
第536章 双喜临门
可能是老天爷也觉得念福在生包子的时候,欺负得人太惨,所以在哺乳的时候,放了她一马,很顺利的就让那小子吮出了初乳。
有了吃的,大红薯明显对念福亲近多了。等到吃饱喝足,还恋恋不舍的拿小脸蛋在那只粮仓上满意的蹭了蹭,表示自己的喜欢。
这还真是有奶就是娘!
把这小子竖起来拍了个奶嗝,服侍得他舒舒服服了,再往身边一搁,这位小爷不象之前那样唧唧歪歪,满足的挺着小肚皮,打起了小呼噜。
念福心中泪流,当娘真是不容易。
好吃好喝伺候好了,只换人家一个赞赏的小表情,居然就觉得幸福无比,这是上辈子欠了他多少债,这辈子才愿意这么来被虐?
唉,不能提啊。
念福吃了饭,也试着下床走动了几步。外面经过连日暴雨的洗涮,天气凉爽,可翠蓉准她哺乳都已经很勉强了,坚决不肯让她踏出房门半步。
“坐月子呢,就是天气再好,又哪里经得起风?再说哺乳的妇人身形是会走样的,咱们又不是请不到奶娘,至于吗?”
有些道理,念福没法跟她说。怕她碎碎念,只得求饶道,“我就喂头几个月,也就白天,晚上还是用奶妈,行不?你要不放心,让厨房多炖点好吃的给我补补,我回头也多练练,保证不走大形,行不?”
翠蓉倒是好奇了,“那地方也能练?”
当然!念福正想显摆。忽地再看她那开始放光的眼睛一眼,已经明白这位在想什么了。
“你要不信,先跟我一起练着,要觉得有用,回头拿到闲园去,要赚多少,你自己说了算。”
有个上道的主子,还是蛮省心的。只翠蓉有些不好意思,“我又没生孩子,也能练?”
念福挑一挑眉。“就是这时候才要练。让男人无法一手掌握……”
翠蓉羞得脸通红,嗔道,“这也是当主子该说的话?”
就因当主子不易,才要适当放松放松啊。
念福总算过了她这一关。没事就开始拖她锻炼去了。只是有些原则问题翠蓉还是不肯放松。譬如不肯让念福洗澡洗头。顶多给她拿热帕子擦擦。
还好不见人,念福多次抗议无效后,也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幸亏有个好先生。想她生产时受了惊吓,是以把府里的大事小情全都担待了下来。除了念福刚醒来那日跟她说了些事情,好安她的心,后头整个月,竟是诸事全无。连一应访客也全部谢绝,只推说身子不好,要将养。闲得念福每日除了吃吃睡睡,就是跟大红薯培养感情。
这一个月子坐下来,一大一小俱是养得气色极佳,念福自己照照镜子,都觉得比未生产时还娇艳三分。只可惜三围集体发福,后面要减,恐怕要费一番工夫。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念福过寿,红薯满月,双喜临门。整个破园张灯结彩,佳客盈门。
永宁公主进来瞅着那只白胖俊秀的小家伙就挪不开眼了,“我的个乖乖,你这儿子不得了啊!”
念福在袖内默数,这是今天第几个发出类似感叹的人了?唔……手指头好象有些不够用了。
在褪去最初红通通,皱巴巴的怪模样后,大红薯似是一心要证明自己老妈起的名字是多么的不符合他的形象,努力的长啊长,长成了一只美丽无比的胖白薯。
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小家伙顶多就是个可爱圆润罢了,可人家却硬是出脱得眉是眉,眼是眼,有时一眼瞟过来,连念福都不忍直视。
太漂亮了!看了小心肝会怦怦跳啊。
除了一双眼睛,这孩子聪明的基本上全随了他爹。但又因为那双丹凤眼,给这孩子平添一股说不出的傲气。
这是他那个草根娘和乡下爹身上都没有的,有些象沐劭勤,但又不全象。每当他半眯着眼,斜斜看人时,那神态,似足了另一个人。
永宁公主把胖白薯抱着左看右看,忽地笑了,“瞧这小样,怎么那么象苏先生?”
对,没错。
念福早发现了,要说自家这小子象谁不好,偏偏象他师公!
不是眉目上的相似,而是那股气质。好比眼下,明明是瞌睡来了,半闭着眼休息,却让人觉得这小子似在盘算着什么,一副莫测高深的小样儿,直看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
真不知道日后欧阳康回来,面对着这个神似先生的儿子,要作何感想。反正念福是不时感觉到亚历山大。
不过永宁忽又叹气,“可惜我的闺女已大,否则非跟你结下这门娃娃亲不可。”
念福颇不以为然,反正跟永宁熟,她也不怕说实话,“今儿你可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人了。光看着这张脸,你们不觉得也太草率了?”
可永宁摇头,“人都说三岁看到老,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能有苏先生的气度,将来长大了那还了得?错不了的。”
会么?念福再度低头,认真打量自家的胖白薯。
可除了外表唬人一些,哪还能看出什么?再说了,那真正的高手不讲究个藏于内,而不发于外?这一看就象只老虎的,恐怕日后是只猫的可能性还比较大吧?
胖白薯听她们唠唠叨叨,有点不耐烦了。人家瞌睡劲犯上来了,不喜欢有人在耳边吵。
看他皱起小眉头表示不爽了,念福赶紧冲永宁摆手,示意她先出去。一个月的相处,她也摸熟了这只胖白薯的脾气,得在人家发飙之前赶紧哄好了,否则人家掀起屋顶。那可谁都受不了。
因念福生时不太平,薯仔的三朝都没过,是以这回满月,一应亲朋故旧们跟憋足了劲似的,大把大把的往破园送礼。
连皇上、太后和皇后都从宫中御赐不少珍品出来,念福回头粗粗一打量,那小子过个满月,竟是比自己收的寿礼还多,俨然迅速晋升为小暴发户一枚。
念福妒忌的磨了磨牙,把儿子的礼另收了起来。当然。其中有特别合自己心意的。就毫不客气的顺了过来,只当这小子孝敬她的寿礼了。
薯仔没啥意见,只是打了个哈欠,无聊的看着他妈抢占他私财的无齿行径。
念福有点不甘心。她特意等到这小子醒了。拿这些金光闪闪的东西逗他。可这小子却淡定得很。似是知道老妈的。日后也全是自己的道理,完全不在意她拿走了多少。
念福郁闷了,可德清却羡慕得眼睛都快红了。
“小弟弟真乖。又大方又和气,小姑姑你真是好福气。”
她因寡居,怕人嫌弃,甚少出席这些喜庆场合。念福虽然早给她下了帖,也带了话让她不必介意,可她还是等到午间最热闹的宴席散了,下午才悄悄来看她和包子。
只是薯仔二字,德清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在帅得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小包子身上,所以她执意喊他小弟弟,念福也就随她去了。
怕勾起德清的伤心事,念福也不跟她说旁的,只说些小薯仔的糗事她听。
比如心急吃奶把自己呛到了呀,才换了尿布又拉了呀,一给他洗头就很不高兴的作势要哭啦,林林总总,全都是些比鸡毛蒜皮还不如的小事情,偏偏德清听得津津有味。
末了叹道,“你这说得我都想过继个孩子来养了,只可惜,哪有跟小弟弟这样漂亮的奶娃娃?”
念福听着这话不对,“怎么?你婆婆有这意思?”
德海摇了摇头,“她要能说出这话,倒是好了。是大姐家有这个意思,我还没同意。”
韩偲死了,婆婆疯了。
韩家大姐来过京城一回,可受了惊吓又回去了。照料婆婆的重担全落在德清身上,她哪有空想这些事?
倒是大姐夫回去之后也不知是被人撺掇,还是自己心有不甘,动了这个念头。想过继个孩子到韩偲名下,将来有个公主老妈,也能提携着他家。
可德清倒也不傻,当即就放出话道,说要过继也得是韩家的人,起码得韩家同意才行。
韩偲虽是门户寒微,但族中也有不少堂兄弟,消息传开,大家未免都有些动了心思。不用德清插手,他们自己先明争暗斗去了。
反正最后她不点头,谁也不能把孩子送来。
念福听了笑道,“你也学坏了。”
德清叹气,“我不学着点可怎么办?亏得还是公主,有个身份在那儿压着,否则我这寡妇门前可不知多少是非呢。”
念福又劝了她些好话,留德清用了晚饭,她才依依不舍的跟小薯仔道别了。
回头也该洗洗睡了吧?可念福却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一事。
等到给小薯仔洗了澡,又洗了他极不情愿的头,把他安抚好,放回床上时,念福突然想起来了。
她木有吃长寿面!
身为一个寿星,今天怎么能没有长寿面?
难道是大家都忘了吗?
念福突然很忧伤,这当妈之后,怎么待遇就直线下降了?
人人都喜欢小薯仔,争先恐后的给他送礼,难道都忘了她这当娘的吗?
天黑了,院子里的人都歇下了。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夏虫在低低嘶鸣。
念福满怀惆怅的梳洗了,可才要睡下,忽地房门被轻轻叩响了。
居然没有丫头去应门?念福有些疑惑的走上前,亲自拉开门。
一个男人捧着一碗长寿面,微笑的站在那里。
***
旺财:(皱眉深沉状)这一章会不会太甜了?感觉牙都要掉了。当然,你不存在这个问题。
薯仔:……(未完待续。。)
第537章 珍重
一身布衣,如寻常百姓打扮的男人笑吟吟看着念福,满身的清华高贵,却又温柔之极,“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女儿,生辰快乐。”
泪水瞬间漫上双眼,念福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扑上去一把抱住老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带着泣音摇晃着他道,“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来?”
沐劭勤两手高高举着面,小心的不被打翻,宠溺的哄道,“你过生日,薯仔满月,爹怎么能不来?你快看看后头,还有谁来了?”
念福抬袖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水,抬头一看,又哭了。
在她爹身后,那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和她相似的眼睛里同样闪着泪光的,还能是谁?
“自己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真没出息!”
念福只觉心间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然后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明明是欢欣无比,却又泪流满面,以至于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只那么又一头扑了上去。
“娘!”
蕙娘想翻白眼,却掉下泪来,她没有闪躲,只是把手里的小小婴孩举高了些,“傻丫头,哭什么?别压着你弟弟。”
呜呜,弟弟。念福哭得说不出放来,伸手摸了摸娘弟弟柔软的小脑袋,又把脸埋进了蕙娘的颈窝里。
苏澄抱着另一个孩子,被杜川推着上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好了好了。有什么话进屋再说。我虽是把你这一院子的人都打发了,可到底不好弄得太招摇了。”
念福呜呜应着,把爹娘一手一个拉进屋,关了门又哭了好一会子才渐渐平静下来。
沐劭勤开玩笑的道,“幸好天热,否则爹这么辛苦下的面可都没法吃了。”
这话说得念福又要哭了,使劲忍着,把睁着眼睛的小薯仔塞进爹的怀里,“你们看看外孙,我吃面。就是再冷。我也要吃完的。”
可惜沐劭勤看不见。只能伸手摸上小外孙娇嫩小脸,“都说这孩子生得好看,蕙娘你看,到底象谁?”
蕙娘细细端详着孩子五官。一眼就认出来了。“眼睛象咱们闺女。真有精神。”其他可以忽略不计了。
“是么?”沐劭勤伸手捏捏他光溜溜的小脚丫,“长得可真好,哟。这小腿儿蹬得还挺有劲儿。”
“这倒是。”蕙娘也伸出手指让小薯仔握着,带了丝羡慕道,“到底是足月生的,比他们小舅舅壮实多了。”
胖白薯瞪大眼睛看着这两个满脸慈爱,揉捏着自己的大叔大婶,忽地咧开小嘴,露出一丝淡淡的讨好笑意,往沐劭勤怀里拱了拱。
蕙娘忍俊不禁,“这可跟念福小时候一样,都那么爱拱人。”
苏澄打趣道,“我说这小子怎么这么粘人,原来是随了他娘啊?”
念福大口扒着面条,还不忘插进话来,“他可不是什么人都拱的,要长得漂亮才行。”
这话说得大家全都笑了,杜川略显忧伤,挠他另一只小脚心,“怪不得这孩子没这么粘我,原来是嫌我生得不如你师公好看,对么?你个小色胚子?”
胖白薯的小脚丫子立即缩紧,咧开小嘴扮无辜。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旁边两个明显比他大的孩子吸引了去。疑惑的看看左右,又看看右边,胖白薯对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纠结了。
那两个小家伙明显也对这只胖白薯产生了好奇,不约而同抬手摸摸这个胖得跟小猪仔似的小家伙,他是谁呢?
“爹,你煮的面条真好吃。”囫囵吞下一碗面的念福把嘴一抹,拍了回马屁就跑来看弟弟了。虽然早知道老妈已经平安生产,可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两个小弟弟。
“这就是大成小成?”
沐家这一辈男丁排行是成字,从前沐成冠那个名字,还是沐太后帮着起的。
沐劭勤嗔了她一句,“什么大成小成,你弟弟有正经名字。大的叫沐一成,小的叫沐二成。”
啊?念福傻了眼,她能说这还不如大成小成吗?老爹你是不是也太偷懒了?
可苏澄却赞道,“好名字。大的是长子,应该有一成不易的定力和决心,也是警示他不要一事无成。而礼无加货,事无二成。但凡次子,通常没有长子的决断与魄力,这名字应该是告诫他公私分明,又有鼓励他向兄长看齐的意思吧?”
知音啊!
沐劭勤点头,满面欣然,“到底是苏先生,博学多才,令人敬佩。”
好吧,不学无术的某位长姐红果果的看着可怜的弟弟们,她发誓,再也不吐槽自己的名字了。不过照这样推论,她家白薯会不会日后弄个欧阳三四五之类的名字出来?
蕙娘又喜孜孜的告诉念福,“你弟弟还有小名儿来着,叫阿禄和阿寿。嘿嘿,跟你一起,就是福禄寿三星,全齐全了。”
念福瞬间跟老妈握手,还是咱们没文化的人好沟通,“这名字好,又简单又好听。哪个是阿禄,哪个是阿寿?”
“那当然,比你家薯仔可好听多了,真不知你是怎么想出的名字。薯仔,老鼠仔,你也不怕他将来给人笑话?”
蕙娘先狠狠的鄙视了女儿一把,才指着两个孩子给他认,“这个大点的是阿禄,小点是阿寿。长得都好象你爹,是不是?就是个子小了点,到底双生子吃亏,这都三个月了,看起来比薯仔也大不了多少。回头又要上路,真不知哪一天能养得出肉来。”
念福先抱起那个一成弟看了一回,确实象她们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不过性格似乎比较严肃。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长得跟亲娘颇象的年轻女子,似是在考量她究竟是何许人也。
再去看二成弟,这孩子就活泼多了,当即就好奇的拽起念福的头发,还咿咿哦哦的,似想跟她说话。
念福奋力的把头发从这小子手里救出来,下了结论,“两个弟弟长得虽象,可性格一点都不象。大的象爹,小的象娘。”
沐劭勤淡笑着瞥一眼在她怀里咕叽咕叽说着火星语的小儿子。“我倒是觉得大的比较象你娘。”
何以见得?
念福疑惑。沐劭勤笑而不答。
直到很多年后,念福才佩服老爹的目光如炬。看问题一定不能用眼睛,要用心啊。
就好比现在蕙娘就觉得胖白薯是个没心没肺,只会傻笑的小胖子。可沐劭勤却说。“此子天姿甚高。你好生教养,日后说不得连我们也会有享他福的时候。”
过奖。
念福不大相信,瞅着那个肥嘟嘟连翻身也不会。躺平任两个小舅舅调戏的小肉团,只觉这孩子不要让自己太过头痛就好。
相聚是幸福,可幸福的时光却总是那么短暂。
看过念福和外孙,沐劭勤要走了。
这回是真的离开,不仅要离开京城,还要离开大梁。
这是念福早就知道的,所以她尽力忍住眼泪,只道珍重,“弟弟还这么小,爹娘你们不要急着赶路,慢慢走。等到了那边,记得给我来信。”
蕙娘别过脸去,又想哭了。
可沐劭勤对她说,“好了,蕙娘,坚强点,别比不过孩子,让她担心。”
蕙娘使劲咬着牙,把眼泪咽了回去,吸了吸鼻子道,“念福你在这里,爹娘没什么不放心的。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家里的老老小小,跟你女婿好好过日子,别闹别扭,知道吗?”
念福用力点头,带着鼻音说,“等阿康回来,要是没事了,我们会一起回老家看看姥姥姥爷,还有阿贵,到时我也会给娘写信的。”
蕙娘眼中又泛起了湿意,“不能在二老跟前尽孝,是我不孝。念福,你多替娘担待着些。”
“我会的。哦,对了。”念福红着眼圈,却努力堆出笑意,“今天薯仔可收到不少好东西,我去挑几件,就当是他孝敬你们的。娘你今天也过生日呢,很该送份寿礼的。”
“不用了。”蕙娘才想说,她们不缺这些东西,可沐劭勤却道,“让她去拿吧,咱们留着,只当是薯仔给咱们的念想。念福,你再给爹拿笔墨来。”
不一会儿,礼物和笔墨都拿来了。
想着路上不便,念福给爹娘弟弟拿的全是精致小巧又贵重的玩意。
沐劭勤接了笔墨道,“爹娘如今也不方便给薯仔打什么金锁之类的东西,就给他留一副字吧,希望写得不要太丑。蕙娘,你说,写什么?”
蕙娘想了半天,“那就写长命百岁,福寿绵长行不?会不会太俗。”
“俗才实在。”沐劭勤笑着,在桌前摸索了纸的大小,认认真真的提笔写下了八个最寻常,却饱含了真挚祝福的字。
“字写得很好。”
得到苏澄这句赞赏,沐劭勤才安心的在一旁提下落款和日期,代表全家赠给了念福,“好生收着,轻易别拿出来给人瞧见了,当心招祸。”
念福好生收下,抱着儿子送爹娘离开。
紧紧拉着彼此的手,自此一别,还不知何年何月会相见,有满肚子的话想说,可全都憋在心里说不出来,末了只化作“珍重”二字。
眼看着爹娘弟弟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念福没有哭。她知道,爹娘此去,从此便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了,再也不必担心谁的猜忌,谁的利用。
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要哭?
有人说离别,只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遇。
那么抱着的儿子念福已经开始期待,她和爹娘要什么时候相会了。
(唔,下一章要不要补叙一下,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免得大家看得糊涂,我去想想怎么写好。)(未完待续。。)
第538章 外一则(平王府隐事/傻人的幸福)
月到中秋分外明。
要赏月的不止是大户人家,普通百姓也能置办几个月饼,泡一壶清茶,一家人团团圆圆坐在巴掌见方的小院子里,仰头看一眼月亮,也是种幸福。
踉踉跄跄的回来,还没拍响门环,相伴多年的媳妇就听着脚步声,迎出来扶,“怎吃这许多酒?爹也是的,哪有这样灌女婿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也不保重些身子。”
话里虽带着嗔意,却有股隐藏的欢喜。肯灌女婿的老丈人,多半心里还是很待见的。
阿顺笑着把胳膊搭在媳妇肩上,凑近了伸出三根手指头低笑,“又是足足三十斤,你爹能不灌我么?”
这话旁人不懂,可媳妇却是一听就明白的。
她们老家风俗,年节时若是哪家女婿能提回十斤大鱼,十斤猪肉加十斤好米,那就是足可夸耀乡邻的一件盛事。
奈何前二十多年,他们一次也没做到过,也足足被爹说了二十多年。
“要是你们哪年也能拎个三十斤回来,而不是上老子这里打秋风,估计太阳也能打西边出来了。”
……
彼时的夫妻俩,只能相顾无言,赧然低头。
他们两口子都是老实人,嘴笨,连句给自己找台阶的话都不会说。只能拼命帮家里洗被修瓦,挑水劈柴,什么活重,什么活累他们就抢着干,让心里能好受点。
可这样能让心里好受的机会,也是不多的。
那时。他们都是一户官宦人家的粗使奴仆,出门一趟不容易。
阿顺是家生子,和爹娘一起跟着夫人陪嫁来的,媳妇是打小卖到这家来的丫头。全是粗粗笨笨的人,既不会讨好卖乖,也不会巴结奉承,一直拖到二十多岁,老爹才拿着好不容易凑出的半吊钱,央了府中管事,替儿子择了这媳妇。
媳妇虽不灵巧俊俏。但心眼实在。成婚之后,阿顺很满意,有了儿女后,就更满意了。
可几张小嘴带来的不仅是欢笑。也有下得更快的米缸。和更艰难的生计。
每月就那几个钱。本就过得紧巴巴的,有时领头的小管事还要敲敲竹杠,日子就更难了。
爹娘渐渐老了。府里革了他们的差使,也不管养老。全家老小七口人的生计,全落在阿顺和媳妇身上。
可他们再怎么拼了命的做,又怎么可能攒得出钱来?
不得已,阿顺只能求到岳家。
按理说,媳妇给卖出来,与娘家就没了干系。可媳妇娘家离得近,没出嫁的那十几年间,每月攒下来的月钱,都送回去帮扶娘家了。虽然不多,但经年累月,也是笔不小的贴补,再加上她的卖身钱,岳家不仅渡过了最初的难关,还在战乱中置下几亩薄田,家里的日子比他们还是好过多了。
所以阿顺最初找回来时,岳父二话没说,该帮就帮了。
可再怎样的恩情,也经不起隔三岔五的讨还。不上一年,岳父嘴上的闲话就渐渐多了起来,又过一年,就得低声下气,看人冷眼了。
为了这事,媳妇背地里不知哭过多少回。
如果把她的卖身银子,还有那些年的月钱加起来,也是笔很不小的数字了。头一回被逼得狠了,跟爹说出这话时,老丈人的脸色还有些愧疚。
可说得多了,老丈人反倒发起火来,“老子生你养你一场,你就不兴孝敬的?”
再往后……
唉,不提也罢。
等到娘终于咽气的那一天,阿顺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会难过了,反而感觉松了口气。少了张嘴,尤其还要吃药的嘴,日子可不省力多了?
可转头,他就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耳光,趴在娘的床前放声大哭。
他得是多没用,才能生起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娘养了他,却吃了一辈子的苦,没享过半天福就去了,他还配当人儿子吗?
……
然后,京城乱了,听说整个天下也乱了。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他依旧呆在那个府里,每天干着他永远也干不完的活。
可是有一天,大变还是来了。
官兵突然冲到他家,把主子奴才全都抓了。
阿顺没去干什么忠心护主的事,因为一直在外院干粗活的他,连自家一干主子长什么样都不晓得。还是等到那天府中上下全被抓了,才囫囵看了两眼。
还没等认个脸熟,他就在官兵问话时,赶紧跑去跟自家媳妇儿女站一堆了。
他们给关进了牢里,不过那却是阿顺这辈子过得最悠闲的几天。
不干活,却有饭吃,这样的好事上哪儿找去?不能随意走动咋啦?正好休息几天。
只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也只过了两三个月,他们一家就被送到新主子家了。
听说是新朝的国公爷,太后赏了个大宅子,要人干粗活。
阿顺不管这些,他只想着,能不能给他媳妇,给他儿女都安排个差使?他们一家保证好好干活,绝不偷懒。
可是管事的听完他的话,却是有气无力的瞟他一眼,“你当国公府是什么?想找活干就有活干的?你能好命的分到这儿来,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别瞎想些有的没的,老实一边呆着去。”
阿顺心里着急,很想说点什么,可在看到后一个下人悄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银镯子递上,便全家都有了安排之后,黯然走开了。
于是日子好象又恢复从前那样。不,比从前还不如。
从前因为爹娘的缘故,他们家分到了两间房。可如今六口人,却只分了一间小屋。每天在国公府扫着那么大的院子。看着那么多的空屋子,阿顺鼻头都隐隐发酸。
为了生计,媳妇拖着有病的身子,还成天在外头接些浆洗的活,春夏还好,一到秋冬,成日泡在冷水里的她,白天黑夜的咳。
还有他那懂事的大女儿,因没人教针线,只能替人串珠子。可怜小小年纪。做得背都驼了。
而两个儿子也不象别家孩子一样调皮捣蛋,从七八岁起,小哥俩就在码头扛大包出苦力。没有大人有力气,他们就抬着走。弄得每天身上不是这里磕了。就是那里撞了。还得时常看人脸色,给人克扣工钱。
这每一天的日子过得简直象是在苦水里泡着,有许多回。阿顺真的想一头跳进湖里去算了。可想想家里,要没了他这每月三百文的工钱,就更没法活了,他又不敢了。
直到那一天,阿顺跟平常一样去竹林扫地。突然听到,有人问,“你叫阿顺,对吧?”
这声音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高贵柔和,阿顺在转头间,不知道老天爷,终于在他四十二岁的这一年,也眷顾了他一回。
再然后,
再然后的一切,不也是自己拼了命挣出来的?
给媳妇扶到竹椅上躺下,拿了湿帕子给他擦脸,阿顺的脑子清明了几分。想想往事,颇多感慨。
去云岭追查往事,为了赶路,他被毒蛇咬过,也曾经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得几乎没命。
这些事没有人问过,阿顺也不是个会主动跟人说的人。
他只记得要把主子吩咐的事办好,而国公爷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走前,就给了他安家费。等他回来时,又提拔他做了个小管事。不是太精细的活,就管国公爷出门的一摊子事。
他的工钱涨了,他的大儿子金豆也给安排进来做了小厮。女儿在针线房正正经经学起了手艺,小儿子银豆也跟着郡主,当起了跑堂管帐的学徒。
至于他媳妇,还用干活么?到高老大夫那里,一文钱没花,连接吃了一年多的药,终于慢慢把身子调养过来了。
还有老爹,抹着眼泪说,“要是你娘没走,等到这一天多好?”
阿顺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第二年清明的时候,把娘的坟重修了。
有人跟他说,“就凭你跟国公爷做的事,怎么才得这点东西?你应该去多要些好处才行。”
阿顺没吱声。
他是个老实人,却不是个蠢人。国公爷和其他的主子不一样,他相信,只要自己好好干了,国公爷会记在心里的。
况且,如今他家的日子比起过去来,已经是翻天覆地了。老爹常说,做人不能太贪心,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然后,等到他女儿针线活学得差不多了,那天国公爷跟他说,“把你女儿的卖身契拿去,我已经让人寻了媒婆,给她好生说个婆家。等着说定了,嫁妆我来出。”
果然,他女儿后头说了个很好的婆家。
姑爷是在京城某个衙门当差的小吏,虽然没官没品的,但家里颇有些门道,家人和睦,日子又好过。人虽大了几岁,但真是会疼人,也不嫌弃他们是下人出身。因他脑子活,还时常帮他家出出主意,对这个大女婿,阿顺全家都是一百二十个满意。
等女儿出嫁时,早已在国公府的调理下,长得白净红润许多,还学了不少眉高眼低,为人处事,那微驼的背也渐渐挺直起来,走出去很象个样子了。
当然,她带出门的十八抬嫁妆,更能让她一辈子在婆家腰杆笔直。
阿顺心里美滋滋的,回头拿了喜饼请主子吃,国公爷笑吟吟的吃了,又问他到如今攒了多少钱,打算怎么花。
阿顺没什么想法,女儿嫁了,就该给两个儿子攒娶媳妇钱了。
可国公爷笑着说,“你那三个孩子,我不早说了包在我身上了么?你不必攒聘礼了,拿钱去乡下置几亩田地,有个长远收益才好。”
阿顺不懂这些,但知道主子一定是为了他好。便问那可不可以置在岳父家附近,到时租给人种,也有人照看。
国公爷点头称善。
阿顺赶紧就回去跟媳妇商量了,虽说可能会让岳父家占点便宜。但他占了便宜,总能出些力不是?
岳父听说他要置田,顿时对他刮目相看,还主动跟他说起周边田地好坏,后头卖力的帮他买了几块很不错的田地,寻了妥当之人耕种不说,还替他在乡下建了个大宅。
有了这些家底,不用阿顺张罗,就有人开始打听他家两个儿子的情况,想来结亲了。
主子没发话。任谁说得天花乱坠。阿顺一律不吭声,只是听着。
等到某日,主子,那时已经是王爷了。才又跟他说。“你那大儿子倒是象你。忠厚老实,将来给他相看媳妇,得要个能当得住家。心地又公道的才行。至于你那小儿子,倒是听说有几分灵性,往后试着让他做点小买卖,找个机灵些的媳妇也无妨,只要人品端正便好。”
阿顺牢牢记在心里,再听人说起,他就渐渐有了眉目。
后来,府上好事不断。当然,最大的好事是王妃又有了身孕!
得知消息的那一天,阿顺跑去庙里,给菩萨磕了几个头,又让媳妇烧几个好菜,打了一壶酒回来庆祝。
旁人笑他,“这是王妃有喜,又不是你媳妇有喜,你乐呵个啥?就是高兴,也是去王爷跟前道喜,你跑回自家乐呵是个什么意思?”
阿顺不跟他们解释,说了他们也不会懂。
他只跟主子说,要不要让他媳妇来伺候?她的身子已经好多了,不会有病气,况且她养过三个孩子,做不了别的,可以盯着王妃房里,不让人使坏。
王爷点了点头,让他媳妇来看院子。平时也就扫扫地什么的,不是什么好差使,工钱也不多。
别人都笑他没出息,也不给自己媳妇争个体面活,可阿顺依旧不解释。
直到那一日,忽地主子把他叫到房里,郡主也在,父女二人脸色异常凝肃。阿顺暗暗吸了口气,知道用到他的时候来了。
他不用知道为什么,他只要用心记下主子吩咐的每一句话就行了。
时候不长,平王妃准备的产房底下,就已经给掏出一条地洞,一直通到院子后面的假山后头。
那天,王妃去送行,哭得伤心之际,根本没注意到郡主扶她上的是杜川的车。而在车上陪着她的,是阿顺媳妇。
而在阿顺一直守着的车里,坐着一个和她一样打扮的女子。那个不是别人,是姚诗意。她的身形和蕙娘颇有几分相似,再填个肚子,戴上帷帽,也看不出究竟了。
他们这一行,依旧回了平王府。而那边杜川已经带着蕙娘和阿顺媳妇,躲到附近镇上一间小客栈去了。
那间客栈是阿顺岳父帮着找的,沾着些亲戚关系,两口子年纪渐大,没儿没女,只怕无人送终。阿顺答应把小儿子送给他们,两口子当即什么都不问的就答应帮这个忙了。
反正客栈人流量大,只说是公婆不喜,怕生下女儿就淹死,所以只好躲到外头来生。这事也很常见,压根就没人留心。
而平王府,却在当天晚上闹了起来。
尸体是杜川找来的,给了人家重金,买了一具男尸,和一个难产而死的孕妇,恰好那也是个双生子。
而那个慌里慌张,忙进忙出的稳婆也是早串通好的。按照原本的计划,是稳婆接生不成,郡主扶着平王进去,“不小心”打翻了火烛,然后平王萌生死志,把郡主推出去,伺机死遁。
而假山那边的地道旁,阿顺和儿子金豆早准备妥当了,只等平王爬出来,就立即带人离开。
可谁也没有想到,太后居然来了。
然后又是阮姨娘,闹得个天翻地覆。
不过阿顺是真佩服自家主子。
虽然他不知道郡主提议放火有什么玄机,但他没想到在郡主走了之后,主子竟然真的放起了火,还把自己给烧伤了。
等他忍着剧痛从地洞里爬出来,脸上身上有许多地方都起了火泡,焦黑一片。
幸好怕出现这样的意外,早准备了一些治烫伤的药物,简单包扎一下,阿顺赶紧把平王送出了角门。交到安排好的人手上。
然后,他赶紧回去做戏了。
只是没想到,皇上也来了。
在灵堂里,阿顺突然灵机一动,故意把被子掀开,皇上只看了一眼,就确信无疑了。
再然后,整出戏顺顺当当的演了下去,平王府办起了丧事,而阿顺依旧忠心的跑前跑后。
后来听媳妇说。平王第二日就赶到她们那客栈去了。那一身的伤只说是为了媳妇,给爹娘打的。因怕人疑心,也不敢用烫伤的药,生生留了不少疤。
不过这些都是值得的。等了快两个月。王妃平安生了。
稳婆大夫都是杜川带来的可靠之人。顺顺当当的接下了一对双生子。
原本养过满月就该走了,可平王夫妇到底不放心女儿,又换了个地方等着。直等到郡主平安产子,又到孩子满月去见过一面,才肯离开。
有杜川那些道上的朋友,还有念福当年留下的交情,办成这样的事并不是太困难。
不过这些后头的事情,阿顺并不太清楚,因为那时他媳妇早已经给换回来了,他也没有瞎打听。
依旧老老实实干他的事,闭上嘴巴,本份不已。
后来,苏澄给他们一家都发放了良籍。
可阿顺不要,只要平王府一日没有住进新的主人,他就要留在这里替主子看守房子。
于是苏澄放了他两个儿子,把他留下做了个大管事。
别人又笑他傻,一个没有主子的府邸再华丽又有什么用?成天只能照管着些打扫清洁,修剪花木,还有供应侍卫饭食之类的闲事,连个打赏的机会也没有。
阿顺还是不跟他们说。
他家大儿子的亲事已经基本说定了,就是主子提过的,既能当得了家,心地又公道的姑娘。小儿子虽依约送到那个客栈去了,可他跟人说好了,娶妻时要一起相看的。
就算改个姓,阿顺也真没什么舍不得。
身为奴才,要不是遇到那么个好主子,如今还不知愁成啥样呢,还谈什么儿不儿子?
如今瞧瞧他家,有房有地有余钱,家里几个孩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每天走进走出,人家不说高看一眼,起码不象从前那般鄙视了。
逢年过节,还能送个三十斤,去堵堵老丈人的嘴,阿顺舒服的仰在竹椅上,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唔,说不定,等他老了,还可以跟不懂事的小孙子吹嘘吹嘘,你爷爷当年也干过大事的,还糊弄过皇上呢。
“在想什么?笑成这样。”媳妇给他端了放凉的绿豆汤来,“快喝几口,解解酒气。”
阿顺接了,忽地看着人老珠黄的媳妇道,“赶年下你也去打几件新首饰吧,到时拾掇拾掇,出去拜年也风光风光。”
媳妇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一把年纪的,还打扮个什么呀?”
“就是一把年纪才要打扮,你看那胡同口的老王婆,人家年纪都能当你娘了,还成天涂得脸通红,啧啧,跟个老妖怪似的。”
“那你还让我去当老妖怪?”
“我又没让你涂那样大红脸,只让你做几身新衣,打几件新首饰。横竖咱们现在也不差这钱,年轻时没钱给你打扮,这会子凑还不那么老,也去弄弄吧。记住,一定要打一对大银镯子。”
“哟,你不说我还忘了。今儿过节,郡主又让人给咱们送东西来了,里面就有一对大银镯子,我拿给你看。”
“那不一样。赏的是赏的,咱们自己打的是自己的。听话,去。嗳,你笑什么?”
“我想起从前咱们在最初那府里,跟我同住的莺儿知我许了你时,说,‘嫁了那样老实头,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我气得不行,可她比咱们有体面,我也不敢跟她吵,只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后来那些年过得不顺,她也没少奚落我。只是后来分开,也不知怎样。谁知前儿我竟遇上她了,她倒是嫁了个机灵鬼,只可惜机灵得太过,过得很是不顺心,如今倒羡慕起我,说我‘傻人有傻福’。你说我要是弄一身新,到她跟前去显摆显摆,怎样?”
“好啊!就让她看看咱们这些傻人的傻福,气死她。”
两口子说笑着,摇着扇子坐在月下纳凉。安安静静的说些家计长短,二人就觉得很好了。
傻人的幸福,就这么简单。
(这章应该算番外了,把福爹福娘诈死之事交待了。接下来,继续回归主线。周末快乐哟!)(未完待续。。)
第539章 共同的敌人
送走爹娘,念福的心头也放下一块大石。四五日后,待杜川回转,说起已送他们远离京师,念福心里就更稳当了。
可杜川顿了顿,到底还是苦笑着告诉她一事,“我们分别的那天,好象遇到一个人了。”
“谁?”
“谭夫人。”
念福当即心头一沉,“怎么这么巧?”
杜川也觉无奈,“当时我们下车来吃饭,谁曾想会在那样地方遇到她?似是跟她相公一道出来走商贩货。”
犹豫的看一眼摊着小手小脚,睡得跟只小青蛙似的胖白薯一眼,他低声道,“要按雄哥的意思,当时就把人做了。可你娘拦着不肯,我和你爹也犹豫了……其实,她也未必就认出人来,可能是我们多心吧?”
这话说得杜川自己也觉心虚,可念福已经明白他和老爹在犹豫什么了。
如果是从前的杜川,从前的沐劭勤,恐怕谁都不会心慈手软,留下这样的祸根。可那时候,他们肯定想到胖白薯,想到一成二成了。
孩子还这么小,身为长辈的他们手上要不要沾上血腥?
就算人想自保是天性,可在谭夫人没有明确伤害他们的情况下,就去主动杀人,这样真的好吗?
念福想了想,“杜叔,你不必自责了。就算给她认出来了又怎样?她能有机会说给皇上听吗?就算说了,她有证据吗?皇上会信吗?没事的。累您跑这么远,也辛苦了。快回去歇歇吧。”
杜川心头稍安,不过却走到小床边,亲了亲小薯仔的小肉手才走,“小东西,几天不见又长大了。”
是啊。念福满是爱意的眼神看着那只胖白薯,又和杜川交换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如果谭夫人老老实实的便罢,她若有异动,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她!
而此时的谭夫人,也回到了离京城数百里外的小镇家中。还来不及洗去风尘,就听说铺子里来了个大主顾。鲁兴忙出去亲自接待了。不多时又打发人回家。让谭夫人也过来,招呼人家的女眷。
谭夫人才回家不久,旅途劳顿,当然颇为埋怨。可她也知道。要是在别的事上怠慢一二倒也无妨。可要是生意上扯了鲁兴后腿。他定是要发火的。所以只得强打精神梳洗了,重换了衣裳来到酒楼。
等进了包厢,见到那女眷。谭夫人当即愣了,“怎么是你?”
瑞安淡笑着挑了挑眉,“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谭夫人奇道,“你不是嫁了一个孙姓大夫么?那个客商好似姓李吧?”
眼前的瑞安还是从前的那个瑞安,却又变得大不同了。
如果说从前的她只是在装高贵冷艳,而如今的她,身上确实多了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那当然不是高贵,而是一种……
谭夫人形容不好,就是本能的觉得让人心里发毛。
而她身上的那股艳质,又好象过于浓重到近乎糜烂了。尤其看着她脸上在从前烫伤留的疤处,纹了艳丽花卉,越发让人觉得不象是正经人家的妇人。她的脸虽冷着,可眼神里却多了一抹勾人的东西,竟有些象上回在青楼门口遇见的女子。
瑞安又笑了笑,“姓孙的死了,我自然就跟你一样,改嫁了。”
谭夫人心头一紧,这瑞安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多半还不是好事,那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似是看出她的警惕之意,瑞安端着茶,悠悠的抿了一口,“放心,我可不是来找你借钱的。找家相公还在关照你家生意呢,你大可不必担心。”
谭夫人讪讪笑了笑,假装也端起茶来抿了两口,“那你和你相公就是路过?”
“当然不是。”瑞安放下茶杯,眼中露出几抹狠厉,“我有一笔大买卖,想跟你合作。不仅能让你赚到荣华富贵,还能让你扳掉你最恨的那个人。”
谭夫人心头一跳,“你想干什么?”
瑞安笑容森冷,“扳倒嘉善郡主。让她死!”
谭夫人惊得手中茶盏差点落了地,“这不可能!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她刚生了个儿子,听说生产那天就有人想杀她,却没杀成,后来皇上还加派人手保护她了。”
她忽地一顿,疑惑的道,“难道你也知道平王没死?她真的犯了欺君之罪?”
“你说什么?平王没死?”瑞安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却是闪着寒光的那一种,“快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谭夫人自悔失言,支吾着不想说。可瑞安一个眼神,旁边丫鬟就扔出一把森冷的匕首,紧贴着谭夫人的耳朵,钉在了她身后的墙上。
谭夫人吓得尖叫起来,可瑞安理也不理,自顾自的道,“忘了告诉你,我那个孙姓前夫是我亲手杀死的。还有那个讨厌的大嫂和她的儿女,是我当着她的面,一个一个杀掉的。只可惜你没有儿女,不知道把你的男人,和你身边的人捉来杀掉,你会是什么反应呢?”
谭夫人面无人色的看着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她让人望而生畏了。
她的身上有杀气。
那是真正杀了人,才会沾染的血腥戾气。
谭夫人颤抖着,勉强扯着干涩的嗓子,结结巴巴的开口了,“我……我前些天在外地的一个酒楼里,好象看到他了。不过,只是背影,也没看仔细,他旁边还有个妇人,抱着对双生子……”
等她把事情前后,事无巨细的交待了一遍,瑞安若有所思的敲了敲桌子,自言自语的道,“平王妃不就是怀了双生子么?难道真的是作戏?”
她忽地问,“那平王是怎么死的?”
谭夫人咽了咽唾沫。“听说,平王妃是死于难产,而他是自己放的火。”
哈!
瑞安笑了,带着强烈恨意抚上自己脸上的花纹,“肯定又是那丫头捣的鬼!他们全家绝对是诈死。”
谭夫人生怕她要做出些什么疯事来连累自己,大着胆子插了句,“就算是真的,可……那又怎么样?咱们又没有证据。”
瑞安眼神一眯,“不急,没有证据。慢慢找就是。对了。我记得她家原先有个叫兰姑的使女,好似跟她不太和睦。她人在哪里?”
谭夫人老实道,“这个我却不知。”
瑞安鄙夷的看她一眼,“你要真想扳倒一个人。就该去留心她身边的所有人。任何跟她不和的。都可能是你的帮手。过几天再去一趟京城。打听打听那个兰姑的下落。”
听她这样吩咐的口气,谭夫人到底有些不悦,搪塞着道。“我如今可不是自己说了算……”
“放心。很快你们家就会有笔大生意,要上京城了。”瑞安再度鄙夷了她一眼,“其实你不用怕我,毕竟,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不是么?”
谭夫人再看她一眼,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瑞安说得对,如果能扳倒念福,甚至于能把沐劭勤还有蕙娘抓回来一起处斩,对她来说,不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
所以她也笑了,同样说了一句,“放心。如果能找到那个兰姑,我知道怎么做。”
瑞安望着她一笑,端起了酒杯。
两个月后。
天入了秋,终于彻底的凉快下来了,京城破园里,五颜六色的菊花开得极艳。
老太太之前因念福怀孕,不让破土动工的小院子也搭建复原了,完全跟从前在怀安老宅一模一样。喜得老太太扶着丫鬟,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高兴得跟小孩儿似的。
忽地寻到门后的几处划痕,笑指着给念福看,“你瞧这儿,就是康儿小时候量个子时划下的。他小时候长得晚,老怕自己长不高。天天来量,天天来划,我每回都让贺嬷嬷故意划高一点,好安他的心。你是没看到他那时候,成天愁得跟个小老头似的。直等到十五岁那年开长了,他才不那么介怀了。”
念福听得哈哈笑,摇着怀里胖白薯的小肉手,道,“你要是随了你爹,也长得晚的话,可别跟他似的没出息。娘教你打手鞠,一定能长高,知道么?”
噗。回应她的又是一个口水泡泡,然后胖白薯浑然不觉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还睁着纯真的大眼睛,伸出一只肥肥短短的小胳膊往天上挥了挥。
没节操的娘瞬间又孩奴了,丝毫不介意落在脸上的口水,反而一脸惊喜,“哇,小薯仔真聪明。已经知道手鞠是用手来投的了?那蹴鞠呢?”
胖白薯踢了踢软软的小脚丫。
“好棒哦,都知道分手和脚了。”
啵啵啵,小薯仔的嫩脸蛋毫无悬念的又被人猛啃了几口豆腐。
红果果的把小脸别开,胖白薯觉得,只要不是个傻子,天天跑去看人打球,还一天被问无数遍,怎么着也该分清楚了。
蹴鞠,早已是这个时代广受欢迎的一项运动。工匠们已经知道要用八片的薄皮来缝制皮球,而球里填充的也不再是轻柔的丝毛,而是充气的动物尿泡。这就让球体变得更圆更轻,玩起来的花样更多,也更具戏剧性和观赏性。
当初欧阳康表示要建一个运动场时,全家上下投票最高的就是要一个踢蹴鞠的地方。
后来,在念福的唆使下,又诞生了具有破园特色的手鞠。可因为球不能拍,弄得比较象打橄榄球,但也深受大家的欢迎。
如今不得不在破园建起了第二个球场,每天下午收工直到晚上就寝前,两个球场始终人声鼎沸,连女孩子都爱玩。
当然,肥白薯也多次表示要上场的强烈意愿。可他那个娘除了塞给他个球摸摸啃啃外,任他怎么嗷嗷叫也不肯放他下场。
这让白薯每看一回球,就得郁闷一回。可不让他看,小球迷更得嗷嗷叫了。
老太太也才笑着要来逗小胖子几句,忽地有圣旨到了。
(这两个恶毒女配的盒饭也在烹制过程中了,不会那么快,但只要是影响包子成长的,最终都得拍飞。
因为胖白薯说:我才是男主,你们日后会见识到的。哦耶!
白薯爹:那我是神马?
胖白薯瞅两眼:你谁呀?小爷不熟。
白薯爹:泪奔,你娘明明答应我,不会让你不认得我的。。。
胖白薯恍然:原来你就是那副画呀,怪不得有些眼熟。噗,吐个泡泡,看你这真人版会不会掉色。
白薯爹:= = )(未完待续。。)
第540章 小小校尉
破园的菊花开得再好,又怎及宫中的明艳?
尤其走进东篱馆,简直象是到了菊花的海洋。那一片姹紫嫣红,高低错落,形态各异的菊花,几乎让人以为置身在春天一般。
头一次进宫的小薯仔被狠狠的震惊了一把,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白嫩软糯的包子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似是在奇怪,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王皇后看得忍俊不禁,“怪不得人人都说你家哥儿好玩,果然有趣。”
念福抱着儿子,嘿嘿赔笑,“小孩子家,没见过什么世面,这百日来还是他第一次出门。哪里比得上十四皇子,小小年纪就从容淡定,到底是天家之后,哪象我们,乡下来的一样。”
在别的家长面前,哪怕再不甘心,也要自损一千,夸人八百,这才是最好的必杀技。
果然王皇后被迅速带歪了楼,看着自家那已经会满地撒欢的宝贝儿子,顿时难掩得意,明贬实褒的道,“他也是成天淘气得很,不过比常人多见了些世面,在外人前能装个样子罢了。”
念福呵呵笑,把胖白薯从酸软的左胳膊挪到右胳膊,“这天虽然不热了,可日头仍大,叫他进屋歇歇吧,瞧那一头的汗,仔细吹了风。”
胖儿子好重,她也要中场休息一下了。而且阳光太好,看长了对宝宝的眼睛不好。
王皇后正有此意,忙把儿子唤了回来。原本小薯仔对进屋有些不乐意。可看到东篱馆里同样摆着的满屋子菊花,他不闹腾了。
才坐下,寿宁就笑吟吟的捧了只托盘出来,将两碗菊花蜂蜜水搁在皇后和念福面前,“这可是父皇亲自教小言做的,你们快尝尝。”
然后就来讨要好处了,“小姑姑,把薯仔弟弟给我抱抱好么?我保证不会摔了他。”
念福看着躲在门口,悄悄瞅着胖白薯的罗小言笑了,“你要不嫌烦。就抱去玩会儿吧。只不过不许出屋。不许把他弄哭。”
好,寿宁满口答应,抱着胖白薯,吭哧吭哧的到隔壁去跟罗小言玩了。反正有奶妈丫鬟跟着。念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边王皇后看着人给儿子擦了汗。换了里衣。又盯着他也喝了碗蜜水,才有精神来跟念福闲话。
开始无非拉些家常,后头见时机合适。念福就开始试探了。好好的,皇上下旨把她召进宫来干嘛?虽说是想看看胖白薯,可这样召她,会不会有什么事?
别怪念福多心,哪个欺君瞒上的能不有点小小心虚?所以她吞吞吐吐的问,“莫非,是前头军情不利?”
王皇后听得笑了,“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可能是皇上想给薯仔个什么封赏吧?应该是好事,你别紧张。”
又坐了一时,皇上来了。
算算日子,念福从怀孕到生产,差不多有小半年没见高显了。乍一看,真把她吓了一跳。
高显本来就瘦,但他个高挺拔,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显得很是精神。可如今却象是老了十岁,人虽养了些肉出来,却明显让人觉得发虚,精神也大不如前,头发白了不少,还是坐着肩舆来的。
只是见了念福母子,神情尚好。还特意把胖白薯要去抱了一会儿。胖白薯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老妈的忐忑,在这个陌生表叔怀里表现得相当给力。
既不认生也不犯蠢,还很纯真的卖了卖萌,逗得高显心情大好。果真下旨给小薯仔封了个官儿,从七品的小小校尉。
虽是虚职,却是个有俸禄的实缺,当即就有人要去给胖白薯做朝服朝冠的。想象着自家白白嫩嫩的小包子穿着小青袍,戴着小乌纱帽,呆着一张小脸,站在一群叔叔爷爷当中的模样,念福很无耻的被萌了一脸的血。
不过表面上,却得急忙跪下辞谢。
朝廷荫封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可大多等到三五岁时才会有这样的恩典,象小薯仔才出生百日就受封的,实在很罕见了。
皇恩浩荡,受宠若惊啊。
可高显却立意如此,还道,“无妨,横竖他还没有大名,不怕折了福。回头再多给他拿几个好东西镇镇,就更不怕了。”
念福只得道谢,高显有些抱不住,把胖白薯交给旁边奶娘,“人都说你家小子生得好,好多人想见,让他也到后宫去转转吧。”
念福心里明白,怕是老姑母想见吧。脸上却只笑着打趣,“那又得劳烦各位娘娘破费了。”
高显哈哈笑了几声,想说没事,却不妨又咳嗽起来。
念福看着他这样子,实在是有些忧心。又怕犯了忌讳不敢讲,倒是王皇后顺势向念福讨教起有没有适合皇上吃的菜点。
念福不敢乱说,等召了个太医来,才报上几个小菜,太医点了头,她才敢把做法说给御厨听。
这边拉拉杂杂说了小半个时辰,到后宫巡游了一圈的胖白薯终于给人抱回来了。身后果然收了一堆礼物,而小薯仔一手抓一个的,更是一对难得一见的白玉狮子。
狮子历来是镇妖辟邪的神兽,而这对玉狮子更是通体润透,滑若凝脂,意头好,品质也高。足有胖白薯的拳头大小,雕得憨态可掬,还是同一块料子雕的一对,就更难得了。
胖白薯明显也很喜欢,听人说,当时抓着就不肯松手了,一手一个拿着啃满了口水,就开始对打。
幸好他人小,玉质坚硬,怎么使力也打不出个名堂来,只那呆萌呆萌的样子,倒是引人发笑得很。
念福红果果的瞅了儿子一眼,你那高贵的格调呢。你那对金银珠宝的不屑一顾的淡定范儿呢?怎么人家一拿了好东西,你就掉节操了?
没人说这东西是谁给的,可整个皇宫,除了皇上皇后,还有谁能拿得出这么稀罕的玩意儿?
老姑母的忏悔念福不是不知道,可若不是爹娘诈死,她会后悔吗?如今还不知怎么折腾她们一家人呢。所以念福心中虽有怜悯,但并不同情,更不会因为一对玉狮子就对她透露些什么。
当小薯仔毫不虚伪的打着大大哈欠,哼哼唧唧的闹着要回去找他师公听睡前故事时。念福轻松愉快的皇宫半日游也要结束了。
有了小孩子。总是特别能让人谅解。
皇上也不多留,说要到延英殿处理政务,让念福跟他同行。
不过分别的时候,皇上特意让肩舆停了停。问了念福一句。“你见朕这么半天。怎么都不问问郡马的事?”
念福心头一跳,当即老实答道,“皇上不说。自然是没事。我若乱问,反倒扰了圣心。”
高显欣慰的点了点头,却跟她交待了一句话,“自来领兵出征的将领,没几个不传些流言蜚语的。你一个妇道人家,别理外头怎么说,专心管好孩子就行。”
念福应下,可心里却七上八下的。皇上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跟她说这样的话,再想想荣升七品官的胖白薯,着实让人不安。
这事又不敢跟老太太说,只好私下跟苏澄讲,苏澄听了脸色也不大好,良久只说,“那就静观其变吧。”
没两日,消息传来。
平西将军欧阳康,贪功冒进,急于赶路,害得大军掉进山沟里了,出师未捷身先死,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整个京城顿时炸开了锅!
男神军团连个仗也没打,就这么挂了?那他们家孩子呢?
一时之间,镇远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踩破了。
没错,就是镇远侯府。
平西军是关天骁着力打造出来的,眼下孩子们出了事,不找他找谁去?
至于嘉善郡主那儿,就算大家心里有怨言,也不大好意思找上门去。去了不是摆明欺负一屋子老弱妇孺么?当然,那儿还有位苏大毒舌坐镇,也是大家忌惮的原因之一。
只苦了关天骁,焦头烂额,疲于应付。
他儿子还在队伍中呢,他要能知道到底什么情况,还会坐在家里么?
危急关头,破园差来信使。
“……侯爷若是扛不住,我们郡主请您上我们家去。反正他们也不好意思来,来了我们郡主也不怕。回头我们郡主会对外头说,是她找你哭闹,要你想办法的,这样外头可能对您就好些了。”
关天骁心中感动,啥叫真情,这才是真情啊。假装把他骂一顿,实则是在帮他转移矛盾。
“告诉你们郡主,区区小事,我还顶得住。让她也莫要担心,此事到底如何,咱们等等再说。”
可再等几日,坏消息似乎更加确凿了。
因为副将军贺淳带了一路兵马,成功突围,平安无事。虽然他回报的奏折言辞温和,并没有怎么针对主将,但底下却有人大骂,说是贺淳早劝了欧阳康,可他一意孤行,才葬送了那一路官兵。
这一来,可算是把那锅开水底下又添了把火。
关夫人是第一个顶不住倒下的,她唯一的亲生儿子啊,又做了欧阳康的亲卫,如果说欧阳康那一路全军覆没了,她儿子难道还能逃出生天?
说句诛心的话,好歹欧阳康还有胖白薯了,可她儿子有什么?
就连关天骁也又气又急的生起了病,谁也没想到,关键时刻,关老夫人大发雌威,拿着拐棍站出去了。
喝令裴俊卿关门闭户,堵着门口对那些人大骂,“出征的时候又不是我们家拿刀子逼你们去的,还不是看着有功劳可赚,才愿意跟来?如今出了事,就个个跑我们家来嚎,难道打仗是去游山玩水,不用提脑袋冒风险的?我家老侯爷就是死在战场上的,我家独孙如今也生死不明。你们要说法,好啊,拿了我老太婆的命去,看下到阴曹地府,阎王爷判是谁的错!”
念福在破园得知,竖起大拇指,到底姜是老的辣。
这才是真牛叉!
***
胖白薯:呼叫老爹,听说你出事了?
白薯爹:那你是不是要来救我?
胖白薯:(美滋滋)果然我才是真男主,你快去领盒饭吧,小心凉了。
白薯爹:……(未完待续。。)
第541章 再也不偷嘴了
倒霉的时候,往往也是拼人品的时候。
欧阳康出了事,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人不少,但也有愿意雪中送炭的。
前脚送走了永宁公主,后脚申夫人就登门探视了,并带来一个重要消息。
“……老爷悄悄打听过了,贺相的公子虽是带了人逃脱,但只有三百不到,大部分人还跟在郡马身边。况且又没有战报说那边当真出了事,所以这件事到底如何,还未为可知。”
看着她那隐晦的眼神,念福多少明白一些了。
怪不得朝堂上虽然参欧阳康的御史很多,但真正的大佬们都很谨慎的没有表态。就是身为唯一的“功臣”之父贺宪,也低调之极,只作一副忧国忧民状,要调兵遣将赶紧去寻人。
皇上虽然允了,却没有用他提议的贺淳等人,而是体贴的令他们原地休息,另调了一路当地驻军前去打探。
至于弹赅欧阳康的折子,一概留中不发,只等有了确凿消息再说。
感念申氏一片好心,念福笑道,“表嫂放心,我不着急。我家郡马这人吧,虽谈不上足智多谋,也不骁勇善战,但他绝不会投敌卖友,更不会背叛朝廷,就算是打了败仗,皇上看他到底一片忠心的份上,总不至于砍了他脑袋。就算给革了职赶回来,不过也丢些面子,没事儿。”
饶是申氏素来端庄,听得也未免笑了。“你能如此想得开,倒是好事。”
念福俏皮的眨了眨眼,换了话题,“表嫂今儿来,没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么?你上回拿的那个家乡藕粉做得真好,不仅我爱吃,薯仔也爱吃。就是太小了,不敢给他多吃,每回我吃时给他舔一两口而已,馋得他不行。”
说起胖白薯。申氏笑意深了些。“你倒胆大,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就敢给他吃别的了。不过我今儿带来的,你可千万别给他碰了。”
她一招手,贴身丫鬟就捧了只鳝鱼黄的精致小坛送了上来。“回郡主。这是我们家夫人自己新鲜腌的蟹酱。可好吃呢。夫人想着这东西性寒,府上人弱,之前收了活蟹也不敢给您送。特特带我们挑了几天的蟹肉蟹黄,才做了这坛子蟹酱。别看这么一丁点东西,足足上百只螃蟹在里头了。拌饭炒菜时只要搁一点子,都是极鲜的。”
申夫人嗔道,“真没规矩,哪有这样夸自己的?郡主可是吃里大行家,咱们这些小玩意,也好意思拿来卖弄?”
“那可不一定,各家有各家的专长嘛。”念福听到一个蟹字,眼睛已经亮了。
天可怜见,去年她在返乡途中还曾吃蟹吃到肚痛,可今年愣是没开过荦。老太太弱,是早戒了的。苏澄倒是喜欢,却因为怕勾起胖白薯的馋虫,生生的忍了。
那小子现在快长牙了,成天口水滴答的,贼馋,闻到香就非要去看看人家碗里到底吃个啥,啃不动肉,也得给他蘸点汤尝尝。
所以眼下不仅是念福这奶妈子的饮食要注意,全家人的饮食都得注意,象螃蟹这种大寒之物,哪里敢上桌?可把念福憋坏了。
此时打开一只坛盖,闻到那螃蟹独有的鲜香,再看里面那鲜红油亮的蟹酱,她不淡定了。迅速要了双干净筷子,挑出尝了尝。
“好吃,真好吃!”鲜香柔滑,完全掌握了蟹酱的真谛。念福当即决定了,“今晚吃面条,就拿这个拌。让厨房只管把面条弄好送来,我自己拌。”
就算不是厨子,可看到自己做的食物这么受吹捧,申氏也是开心的。不过还得告诫她几句,“这蟹酱虽没有螃蟹那么寒凉,毕竟也是蟹,少吃一点,不许贪多,否则回头闹起肚子,可不是好玩的。”
念福痛快应下,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蟹酱的一百零一种吃法了。
胖白薯在一旁傻乎乎的啃着自己的脚丫子,全然不知大难临头。
不过是晚饭后眯眼打了个盹的工夫,胖白薯就拱到念福怀里,伸出带着肉窝窝的小狼爪,扒开她的衣襟,凑上去撮了几口奶。
最近老妈不太喂他了,也没多少存货,小薯仔吃得不太满意,但他本也不饿,只当溜牙缝了。
等到念福被这小子弄醒,大惊失色,头一个念头不是掩住春光,而是很想把这小子倒拎起来吐一回。
她刚吃过那么一大盘子蟹酱拌面啊,会不会过给他?
鉴于那个胖儿子的体重,念福考虑了一下,排除了自己能把他倒拎起来的可能性,所以决定心存侥幸了。
不就是喝几口奶吗?应该没事的。
所以这一重大军情,除了母子二人,并无第三者知晓。
可是等到半夜,胖白薯嗷嗷叫着,把事情闹大条了。
小薯仔真的不是自愿的,可有些情况是他也控制不住的呀。
奶娘急急来报,“小少爷怎么拉肚子了?这要去请大夫吧?”
念福莫名心虚,但仍没把事情想太糟,“没事,喂他点清水,再观察观察。”
可这一观察,小薯仔就接连拉了四五回,等大夫黑灯瞎火被赶紧赶忙的请来时,小薯仔已经拉得两眼无神,眼窝泛青了,活脱脱象是一只浸了水,奄奄一息的小鼠仔。
苏澄那样一个优雅理性的帅大叔,当场发了脾气,“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带孩子的?要是说不出个原委,统统发卖出去!”
眼看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念福只得硬着头皮承认错误,“是我……晚上吃了碗蟹酱拌面,然后,他来吃了几口奶……”
两把眼刀顿时狠狠丢过来,苏澄似是早猜到了。黑着脸没说话,只和杜川张罗着给小薯仔善后去了。
洗屁屁,煎药什么的事小,喂小包子吃药事大。
这是小薯仔出生至今,头一回生病。也让念福第一回见识到自家儿子,对于治病的极端不合作态度。
连接打翻三碗药,又吐过两回后,小家伙闻到那股药味靠近就开始号啕大哭。不同于平时心情不爽时,带点发泄性质的干嚎,人家这是真哭。
委屈啊。伤心啊。他不想喝啊!
可不喝是不行的。
最后实在没法子了,杜川亲自抓了小薯仔的双手,又叫了两个丫鬟按他的两条腿,把那么个小人儿生生的禁锢在小床上。再叫来喂药。
念福下不去这样的狠手。早躲屋里默默掉眼泪去了。
这一刻。她万分自责后悔,要是时光能倒流,她绝不贪嘴了。听着孩子哭得声音都哑了。她真的宁肯生病的那个是她,也不要是她的小薯仔。
“给我。”最后,到底是苏澄,做了那个坏人。
眼看小家伙哭得快没劲了,他把孩子搂在怀里,拿着小勺一口一口,硬是把那碗药汁给他灌了下去。
“小薯仔乖,只有吃了药病才会好,听话啊,乖。”
他的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温柔,却听得一屋子的人都红了眼。而念福在屋里,早哭得唏里哗啦了。
她的小薯仔,太可怜了!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药快吃完的时候,早睡下的老太太终于也瞒不住的被惊醒,赶过来了。
看着小曾孙被折腾得那个可怜兮兮的小样儿,老人家也跟着掉起了眼泪,却无比耐心的劝哄着,“小薯仔这是病了吗?不要怕哦,把药吃完,曾祖母就带你去玩,跟你讲故事……”
被满屋子大人“虐待”了大半夜的小薯仔总算寻着一个好人了,紧紧扒着老太太的脖子,委屈得直掉眼泪。也不管老太太抱不抱得动,总之意思就是要跟她走了。
几个伶俐些的丫鬟赶紧上前,托着孩子,扶着老太太,送回去休息了。
满屋子大人皆松了口气,才觉出前心后背全被汗透了。
念福红着眼睛从屋里把那坛惹祸的蟹酱交了出来,老实认错,“我以后再也不偷嘴了。”
苏澄冷冷的横了她一眼,走了。
杜川把那坛子酱接过,倒是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都是孩子啊。”
念福满心愧疚,新妈上路,她能请大家多多包涵吗?
大人生一晚上气,第二天也就好了。
奈何小包子记上仇了。
第二天念福去老太太那儿看他,他一瞅见念福就红果果的扭过脸去,只留给老妈一个表示我很生气的光屁股。
念福百般心酸,儿子的小屁屁好象也瘦了点吧?努力打起精神,重新跟儿子建立感情。
幸好小家伙还处在天真无邪的年龄,比较好哄。当念福没有节操的趴下,跟他左扑右闹,上下翻滚了几个来回之后,小薯仔咯咯笑了,勉强给那个老妈刷了点正分。
可等到接下来的吃药时间,又开始拉仇恨了。
幸好小薯仔身体底子强壮,只吃了三副药就彻底好了。不过小脸还是瘦下去一圈,看得人心疼。
而念福不知道应不应该拿因祸得福来形容的是,从这之后,他彻底戒了他妈的奶了。给他都不吃,可怜的孩子,都有心理阴影了。
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这一番折腾,全家人都把欧阳康那点破事忘光了。管他掉哪个山沟去了,能有把瘦白薯重新喂得白胖圆润重要吗?
所以,当康守靖也带着媳妇上门来慰问时,念福深刻觉得没这个必要。不过瞅他夫妻二人的脸色,唔,似乎还有事?
***
白薯爹:儿啊,听说你受苦了?来,么么。
瘦白薯:没空理你,别来抢我男主的风头。没发现自从多了我,小剧场都多了吗?一天一章还坚持天天来看我的,都是真爱啊!躺平任揉搓,不要玩坏就好。≥◇≤(未完待续。。)
第542章 还没有消息
入秋的阳光总是格外明媚,渐渐长大的小孩子也总是愿意在室外呆着。
凉亭对面的树荫下,摆着一张小床,小薯仔刚睡一觉醒来,正神清气爽的半躺在那儿,愉快的和旺财玩耍。
嗷嗷叫两声,旺财上前,舔舔他的小手。嘎嘎笑着作出痒的表情,把小手缩回,旺财走开,然后小胖子再度嗷嗷叫起来,旺财再度上前舔舔。
念福看得炯炯有神,这样脑残的游戏,连旺财都玩得有些忧郁了,偏偏她家胖白薯乐此不疲,没心没肺的笑得那叫一个欢快。要不是力不从心,他一定会脱了鞋袜,让旺财再啃舔舔他的脚丫子。
“要是我的女儿还在,如今也该有这么大了。”
旁边,忽地凉飕飕的飘来凄凄惨惨的一句。让念福迅速收起对儿子的小小吐槽,注意不要露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
“其实,只要你愿意放下心结,也能很快有孩子的。”
这话连念福自己都觉得虚伪,却又不能不这么说。
邵氏嘴角勾起一抹凄楚的笑意,远远看着活泼健康的小薯仔,象看着自己丢失的珍宝,“如果这孩子没了,再给你一个,能跟他一样么?”
念福说不出话来了。
数月不见,邵氏可是大变样了。又瘦又干,象是老了十岁。而最重要的,是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对了。从前的聪明灵气好象全给那个失去的孩子带走了,显得象中年妇人。忧郁消沉。
其实念福挺理解她的,换作自己,如果每天要面对一家子害自己失去小薯仔的人,恐怕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所以,邵氏想跟康守靖和离,念福完全可以理解。不过身为亲戚,她又不得不按照世俗的标准,劝和不劝离。
好半天,她才艰难的道,“发生这样的事。也是表哥不想的。他为了这个事,已经很自责了。”
“我知道,他是好人。真的,我就是和离。也未必能找到比他更好的人了。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再跟他过下去了。”
邵氏眼中闪着点点泪光。“我一看见他,就会想起我们的女儿。就会怨他,那时候为什么要走?他明明知道他叔婶是怎样的人!”
念福没有说话。
等哭了一回。邵氏冷静下来,才继续道,“我知道他的难处,也知道他这辈子不可能摆脱他祖母和叔婶。连我爹娘都劝我,再熬几年,等到祖母走了,就帮着我们把家分了。可我,我真的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你不知道,我每天醒来,再看到她们那张脸时,心里有多忿恨。我,我甚至想过杀人……”
念福完全能够体会。
前些天她不小心弄得小薯仔拉肚子,都自责得要死,要是换个人来的话,恐怕她也会跟苏澄一样发飙的。
“你想好了?确定不后悔?”念福抬眼,看着邵氏的眼睛,冷静而理智,“即使将来再嫁不到表哥这么好的人,而表哥很快有机会分家?”
邵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还是用力的点了点头,“我真的不是一时冲动,我想很久了。就算咱们明天就能分家,那又怎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女儿出生时的模样……我就算是勉强再跟他过下去,也回不到从前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骗得了所有人,也骗不过我自己。”
她是怨康老姑母和叔婶,却更怨自己的丈夫。如果他那时能强硬一点,自私一点,多护着她们母女一点,怎么会弄到今日这样局面?
念福再也不问了,“好,我去帮你说。”
邵氏含着泪光,从怀里掏出一根碧玉竹节簪,“这是我们成亲时,府上送来的。只可惜,我到底没福,消受不起。”
念福收下那根簪子,默了默,去找康守靖了。
走得远了,忍不住再度回头,就见邵氏依旧坐在凉亭里,远远的,满含柔情与羡慕的看着玩得正欢的小薯仔,却始终不曾上前去抱抱他。心伤得太深,连碰也不敢碰了。
叹了口气,念福知道,她的心意不会更改了。
把碧玉簪交到康守靖手上的时候,他就已经全明白了。眼神黯然,捏着簪子的指节渐渐泛了白。
半晌才道,“表妹,你,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保护不了。”
屋子里静了静,然后他听到斩钉截铁的一个字,“是。”
康守靖诧异抬头,这念头存在他的心里,却从来没有人会当面,这么直接的告诉他。
念福冷冷看着他,“表哥,我知道你是好人,可别指望我会因此就同情你,原谅你。有时候,好人犯下的错,才更不值得原谅。因为你们明知道会对别人造成伤害,还要那么做,这就比坏人还要恶毒。”
康守靖的脸一点点白了,被这样毫不留情的指责,让他忍不住想为自己辩白,“可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念福尖锐的道,“我只问你,去乡下收租,真的比你媳妇孩子的命还要紧吗?收不起租,顶多落你祖母叔婶一年埋怨,又不至于没饭吃。可你难道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是去鬼门关走一趟?”
看着康守靖越发惨白的脸,她没有停,“说真的,表哥,你让我有些失望。你不是个不明理的人,怎么会做出这么糊涂的事?或者,你是早被你姑母叔婶欺负惯了,所以逆来顺受到连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应该保护妻儿的责任都忘了?你又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失去自己怀胎十月的骨肉到底有多痛?”
轻哼一声,念福带着不屑的目光。扫过他身上始终没换下来的素服,“等人没了,才做出这惺惺作态的样子给谁看?你们的孩子能得活过来吗?”
康守靖给她严厉的谴责骂得高大的身形都晃了晃,整个人跟虚脱似的冒出层层冷汗,良久良久,才惨然颤抖道,“是……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错得可笑!”
他忽地以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谁都不知道。这份痛在他心里压抑了多久。
在家的时候。他不敢哭,出了门,更是找不到地方哭。只有在破园,在被表妹这样狠狠骂过一番之后。他的情绪才完全失控。再也不管不顾的痛哭起来。
有些伤痕。会随着时间慢慢愈合,可有些伤痕,却必须留着疤。警惕自己一辈子。
念福不是刻薄得要去人家伤口上撒盐的人。只是一个兰姑,已经让她印象深刻了,她不想看着表哥变成另一个兰姑。
所以她故意要他痛,要他牢牢记住这个教训。然后,他才能真正明白,什么时候应该做一个好人。而什么时候,要坚决说不。
这是康守靖和邵氏最后一次以夫妻名义出现在念福面前,他们回去不久,就和离了。
原本康家还闹腾着说是邵氏自己没用,保不住孩子,要扣下她的嫁妆,可康守靖却坚决不允,生平第一次跟家里闹翻了。最后态度强硬的让邵氏带走了全部嫁妆不说,还把他们成亲时收到的一些贵重礼物也赠给了邵氏。
至于那对碧玉竹节簪,他们夫妻谁也没要。康守靖亲自封好,又给念福送了回来。
念福没收,只跟他说,“拿回去,只当留个念想。”
也是一辈子记得这个教训,永远不要再犯。
康守靖走了之后,下起小雨,秋凉的风吹进来,却吹不散念福心头的愁绪。
就连小薯仔对她卖弄着自己嘴里,刚萌出的小小乳牙都不能让念福展开眉头,因为欧阳康那里始终没有消息。
这太不正常了。他们那队人,象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了,失去了所有的踪迹。
而常州的战况却是如火如荼,姬龙峰到底是有几分本事的,和高绣茹打得是难分难舍。在平山岛那边的海战,却是渐渐陷入被动。
到底大梁王朝初立,根基不稳,海上力量本就薄弱,再加上海洋气候多变,不时有台风巨浪侵扰,欧阳康好不容易弄来的二十万两银子都填了一大半进去了,也没个打出个名堂来。
所以皇上毫无悬念的又病了,从原本的一日一朝改成了三日一朝。多少年的征战,还有被儿子、被臣子背叛的打击,实在是让他心绪难平,性格也渐渐变得有些喜怒无常起来。
当然,目前还仅限于前朝,后宫倒是十分安宁,因为皇上根本就不来了。要来的话,顶多也就是看看太后皇后,再去东篱馆跟那个哑巴小花匠说说话。
郑贵妃仗着从前的情份,主动去皇上跟前撒过几回娇,可回回都碰一鼻子灰,弄得六宫再也不敢造次了,都低调的恪守着本份。
没人争宠,就少了许多是非,王皇后倒是省心多了,人也胖了一圈。只是随着亲生的十四皇子渐渐长大,她要操心的事也多了起来。
比如给孩子找老师啦,学宫规啦,反正跟全底下的老妈一样,全是围着孩子转。
因为她的皇后身份,自然要挑给自己儿子的也是最顶尖的配置,可这样一来,不管她是否有心,围绕着她和十四皇子的奉承话渐渐就开始有些变味了。当然如果不深究,也能一笑置之,可念福偶尔又一次被召进宫时,却听得有些警惕。
“十四皇子从小就这么出类拔萃,将来肯定是人中之龙……”
她不好说什么。只嘱咐寿宁,替自己在佛前给欧阳康多烧些香,保佑能早日收到他平安的消息。
***
作者君:此章略沉重,不如下一章放男主。
白薯君:伦家不萌吗不口爱吗不是第一男主吗,放那个老货干嘛?哦哦,你不爱我了,我也不要爱你,再也不爱了,也不相信爱了。555……
作者君:-_-|||
苹果君:我就说,此包子非同一般。
作者君:>﹏< 难道偶不小心造出这货就是为了坑作者的?(未完待续。。)
第543章 小八哥和吉祥小弟【含粉红40+】
常州。郡主府。
深秋的阳光透过窗纱斜斜照进来,照见满屋子的尘埃正密密麻麻象鱼群一般,随着空气流动四处游荡。
天气实在太干燥了,就算是勤快的侍女们每隔几个时辰就来洒一次水,但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从鼻孔到喉咙里都干巴巴的,不管喝多少水还是觉得不够。
而更让人焦灼的是外面喧嚣的战事。
欧阳慕兰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就尽量不出去添乱。可卫宜年有十三天都没回来了,高绣茹更是两个多月不见踪影,这让她怎么安得下心?
“娘,娘娘……”看她出神,半天都不肯理会自己,一岁多的卫昌龄午睡醒来不高兴了,撅着小嘴大声嚷嚷,“我要尿尿!尿尿!”
欧阳慕兰回过神来,连忙把儿子从床上抱下,牵着他到床头的小马桶处嘘嘘。
等他尿完了,又带他去洗手洗脸,并拿了炖好的秋梨糖水给他喝。这里的干燥,让欧阳慕兰这外乡人受不了,就是在此地出生的儿子也受不了。昨天还流了一回鼻血,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多喝些糖水,少晒些太阳。可因为战事连连,这秋梨也是个稀罕物,府中只剩了那么几个,只够给孩子一个人吃的。
卫昌龄虽小,但很乖,喝了两口糖水,想起人来了,“娘,爹爹去哪儿了?还有母母,她也不见了。”
欧阳慕兰本来给冲淡的愁绪又涌了上来,只得拿千篇一律的话回复儿子。“母母和爹爹都有正事做,等他们忙完了,自然要回来的。小八哥要乖乖的,他们回来瞧了才高兴,知道吗?”
哦,因出生时重达八斤,小名小八哥的卫昌龄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又不服气的道,“我一直有很乖,我流血血。都没有哭。”
欧阳慕兰摸着他的头。才想赞他几句,忽地小孩子机警的听到了什么,把喝了一半的糖水放下,转身就往外跑。“母母!母母!”
大门外头。回来的可不正是两月不见的高绣茹?
她嘴唇干裂。神情疲惫,浑身上下的盔甲上满是尘土,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就跟泥人一样。
连她自己都很意外,卫昌龄怎么就那么准确的把她给认了出来,还高兴得拉着她又蹦又跳,小大人般的嚷,“母母回来了,母母进屋坐坐!”
在刀光剑影中紧绷的神经,在看到孩子这样真心实意,又天真无邪的笑脸时,忽地就放松下来了。
微微皱了皱眉,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在他酷似卫宜年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小八哥有没有想母母?”
“有!有这么多这么多。”小孩子伸出小胳膊努力的比划着,又想到一事,从她身上挣扎着下来,跑进去端起自己剩下的梨子糖水递给她,“母母喝喝!”
高绣茹心里暖暖的,“母母喝水就好了,小八哥喝。”
“不要!就要给母母喝,你喝,喝嘛。”
固执的小孩一定看着母亲喝了糖水才心满意足的笑了,而此时,欧阳慕兰已经打好了水,准备好了干净衣物。
“将军,你快去洗洗吧,有什么吩咐就说。”
共同生活这么久,她也渐渐在行事习气上带上了军人作风,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废话。
高绣茹道,“你赶紧收拾行李,准备带小八哥走。”
欧阳慕兰一愣,随即心中一紧,“常州城的情况不好吗?”
高绣茹一笑,“不是不好,是要打一场大仗了。你们不能呆在这里,太危险了,快去吧。”
欧阳慕兰点头,赶紧就去忙活了,把卫昌龄也牵走了,“别打扰母母洗澡,让她休息一会儿。”
卫昌龄虽然不乐意,但还是很懂事的跟欧阳慕兰走了,只是不舍的跟高绣茹说,“母母再见,我一会儿来跟你玩。”
高绣茹含笑把他送走,这才撑不住的软倒坐下。脑子里不可扼制的又想起那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孩子,如果他还活着,如今是不是会更加的依恋自己,喜爱自己?
可她没有太多时间伤感,又振作精神进了内室。
欧阳慕兰真的很贴心,除了给她准备好了洗澡水和衣服,还准备好了常用的几种伤药。
丫鬟上前帮她脱下衣服时,才看到她胸前的刀伤,都已经肿得老高,真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抱起卫昌龄的。
“别跟她们说,赶紧扶我去洗沐。”
高绣茹没力气遮掩,也没力气废话,丫鬟们用敬畏而钦佩的目光把她扶进浴桶,小心的避开她的伤口,帮她洗净多日的疲乏和污垢。
等到她收拾清爽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素日钟意的饭菜。等她饭毕,欧阳慕兰也打好了行囊站在她面前了。不过四五个包袱,简单清爽,她和孩子也换好了骑马的衣服,低调普通。
高绣茹很满意,却也疑惑一点,“你没收拾细软?”
欧阳慕兰笑了,“将军你不是推行农耕吗?这几年我早把家里细软大半换成了土地,那些地契一个盒子就装下了。余下的金银我带了一些,剩下的存在书房的暗格里,如果郡马回来,他也能用。”
高绣茹的眼神不自觉的微妙闪了下,“你到底,比我细心多了。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等出了郡主府,欧阳慕兰才知道,原来要撤离的并不止是她们一家,还有城中的老弱妇孺们。有不少士兵在帮着他们搬家,但也有更多的人在准备滚木礌石,显是有一场大战在即了。
忽地,一个老太太呼天抢地被个年轻士兵拖了出来,“老婆婆。我求你了,你快走吧。一张破桌子要了干什么?还扛着它逃命吗?”
“什么破桌子?那是我的嫁妆!我这辈子就这么一件嫁妆,你还不准我拿,那我就不走了。反正我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也活够了!”
欧阳慕兰听得直皱眉,本想说给点钱,当她买下这张桌子好了。可高绣茹却意外好脾气的上前道,“老婆婆,你要想带这张桌子也是可以的,可你看。它确实不好拿。你要愿意。我就把这张桌子拆了,找个人帮你带上行不行?回头你再找个木匠拼起来也能用的。”
那老太太一听,这倒是个办法,想想多活几年还是比死了强。于是就同意了。
高绣茹三下五除二把事情解决。找了一户有独轮车的百姓。帮她把拆了的桌子带上走了。
欧阳慕兰有点奇怪,为什么不让老太太跟她们走?可随即却又明白,她们身份特殊。只怕老太太跟来,还会被连累。
高绣茹说她细心,其实在这些大事上,她比自己更细心。
出了城,下了吊桥,高绣茹勒住了马,“好了,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顺着这条路往前走,他们会送你去找郡马的。”
欧阳慕兰有些担心,“那你是要回去打仗?”
高绣茹笑了笑,“我是主将,还是常国郡主,自然要镇守本地。行了,就此别过吧。”
她本是拨马要走,想想又停了下来,“小八哥,过来亲母母一下。”
欧阳慕兰心里忽地有些不好的预感,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高绣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她做出的决定,极少更改。
卫昌龄懂事的从欧阳慕兰怀里探出小身子,用力的在高绣茹两边脸颊上都用力亲过,又稚气又纯真的道,“母母一定会打败大坏蛋的!”
高绣茹噗哧笑了,回亲了他一下,“好,母母一定会打败大坏蛋。你乖乖的跟着你爹和你娘,不要淘气知道吗?”
嗯。卫昌龄用力的点头。
正要分别的时候,忽地一骑兵马烟尘滚滚的赶来,“站住!绣茹,你站住!”
欧阳慕兰诧异转头,卫昌龄已经兴奋的叫了起来,“爹爹,爹爹我在这儿!”
高绣茹却脸色一变,似是拍马要走。城门口早挖好了壕沟,只要她进了城,拉起吊桥,卫宜年就追不过来了。
却没想到卫宜年居然对着儿子射出一箭,高绣茹大惊失色,拍马回身,绣绒刀横空一挡,把箭打飞。
“卫宜年,你疯了么?”
可话音落地,她才看见,地上的那支箭已经折断了箭头。她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卫宜年赶了上来,汗流浃背,满身狼狈,他的身子本就不如高绣茹,这连日征战更觉辛苦。大力喘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身为一军主将,有你这么以身犯险的吗?”
欧阳慕兰心头一跳,只听高绣茹道,“你既知我为主将,当然应该听我的。况且,郡主府要是没有主人,怎么让将士效命?”
卫宜年大声道,“郡主府的主人,不止你一个,我也是!”
“宜年你清醒一点,看看孩子!既然你知道留下来的危险,那还怎么忍心让小八哥要承受失去爹的风险?我怎么说,也比你能打。况且有你在外头照应,我在里面也打得安心。”
卫宜年明显被激怒了,直言道,“可你若有个好歹,就算是有我,能护得住他吗?我们这回好不容易把姬龙峰诱得倾巢出动,这样艰苦的一场仗,如果你这个三军主帅早早就出了事,我就是再有法子,有谁肯听我的?如果要有人作饵,那也应该是我。”
他俩还在争执,可欧阳慕兰已经懵懵懂懂听明白了大概,“郡主府要人镇守?那,为什么不能是我?”
高绣茹和卫宜年同时转过头来,震惊了。
欧阳慕兰心跳得很快,可脸上却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虽然听不大懂,可如果郡主府一定要有人留守,有谁比我更合适?”
再看二人一眼,她的目光诚恳,言词认真,“你们俩一文一武,一个将军一个军师,都不适合留下来。而我。我又不会打仗,留下来最合适不过。还有,你们成天都这么忙,根本不着家,倒是我,在这城里认得的人多。他们都知道我是郡主府的二夫人,我留下来,反而更安定人心。”
“不行!”
高绣茹和卫宜年同时张了嘴,“你完全没有自保能力,要怎么留下来?”
“再说。小八哥还这么小。怎么可能没有娘?慕兰你别闹了,快走吧。”
欧阳慕兰笑了,耐心的回答他们的问题,“我是没有自保能力。可不是还有这么多的将士吗?我是小八哥的娘。可将军你才是他的母亲啊。他是记在你名下的。把他交给你,我难道还会不放心?就这么说定了吧,我回去。你们带小八哥走。”
当高绣茹再度摇头时,欧阳慕兰的神色凝重起来,“将军,我很少看郡马跟你吵得这么厉害。你认真想想,你留下来真的合适吗?如果你不是常国郡主,而是一个别的毫不相干的人,你觉得应该做出怎样的决定?”
高绣茹的眼神挣扎了起来,欧阳慕兰突然把儿子举起,往她面前抛去,“接着!”
然后,她回手一鞭,抽着自己的马,头也不回的跑过了吊桥,“关城门!”
卫昌龄受了惊吓,瘪着嘴要哭了,高绣茹抱着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卫宜年已经打马追了上去,边跑边回头道,“绣茹,这场仗我们一定要赢,我会给你争取足够的时间!”
随着他冲上吊桥,城门缓缓关闭了。
最后,高绣茹只看到他站在城门口,对她和小八哥微笑的脸,“小八哥,不要怕,跟着母母,做个勇敢的孩子。”
高绣茹用力眨掉眼中的潮意,把小八哥紧紧绑在自己胸前,冲城中的他们还有将士们拱一拱手,“拜托了,保重!”
然后,她去履行自己的使命了。这一场仗,她已经布局了多年,机会只有一次,绝对不容有失!
此时,在距离常州城三百里外的大山里,有一支消失已久的军队,迷了路。
“我操它奶奶八辈的祖宗!”随着一声粗鲁的咒骂,一只吸血的旱蚂蟥从手背上被挑了起来,寒光一闪,一刀劈开,溅了前方之人一脸的血。
那人不乐意了,“我说姓关的,你就是要操它祖宗,能不能有点准头?弄老子一脸血,你要显摆自己本事,回去找你的男老婆,别碍着旁人呀!”
关公子在山里兜了几天,本就火大,此时更怒,“我警告你啊,不许拿我兄弟说事儿。洒你一脸血,又没收你钱,你唧唧歪歪个什么劲儿?”
“你们两个,够了!”一个略年长些的男人吼了一声,二位公子哥都不作声了。
伍凤翔只觉倒霉透顶,原以为带这帮平西军出来,不过是躺在功劳簿上白捡些功劳,没想一路上大小状况不断,光是调停这些少爷兵之间的纠纷,就足以把他这只飞凤气成死鸟。
而更倒霉的是,他们还在这个大山林里迷路了。
而唯一能指路的,他们的头儿,平西将军,被那个不着调的运粮官敬献的一碗毒蘑菇给放倒了。
至今病得糊里糊涂,弄得全军跟没头苍蝇似的,在这个大山沟子里乱转。要是再不想法出去,别说打仗,小命都难保了。
正在伍凤翔再次暗叹自己的苦命,忽地,前沿哨兵发现点动静。
“什么人?出来!再不出来就放箭了。”
伍凤翔暗骂一声蠢货,当即喝道,“我们是大梁的军队,不会伤害百姓的。出来吧!”
草丛中静了静,然后窸窸窣窣的钻出一个人来,是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挂着一身的枯草叶,黑黑的眼珠子睁得溜圆,既惊且惧。
“你们,你们不要杀我。”
听着他那蹩脚的汉话,再看他那身打扮,伍凤翔心里有了数,“你是边境的百姓吧?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那男孩哆哆嗦嗦的道,“我是大梁人,我哥哥也是军队里的……我听说他们那里在打仗,也想去帮忙。”
伍凤翔再看他一眼,“你去帮忙?你能帮什么忙?”
那男孩还没答话,关耀祖却是笑了。经验丰富的上下扫两眼,“瞧他这样儿,肯定是跟家里吵了架,所以找个借口离家出走的吧?”
那男孩不觉瞪他一眼,耳根子却有些微红,“我,我才没吵架。我就是,就是跟人打了个赌。”他忽地把并不强壮的小胸脯一挺,“我也会医术,我哥哥能治的伤。我都能治!”
关耀祖还想逗他两句。可伍凤翔却想到那个悲催的主将了,“你会治伤?那你会解毒吗?毒蘑菇,有办法吗?”
他们随行虽有军医,却不懂本地的草药。给欧阳康已经灌了好几天的药。除了把他的性命保住。却解不了毒。
男孩满口应下。“可以的。”又心虚了一下,“不过,得先让我看看。”
伍凤翔带着人去见主将了。关耀祖身为亲兵和好兄弟,必须跟上,不过他对这孩子还有些信不过,“你个小毛孩子,行不行的?”
伍凤翔很想吐他一脸,他不行你行吗?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要是欧阳康再不好,他们得怎么走出这大山去?
幸好,这男孩年纪虽小,倒真有几分本事。听过他们的介绍,就知道欧阳康误食了什么毒蘑菇。从背囊里取出几味草药,也不用煮,只拿水打出浓汁来,就那么给欧阳康灌了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一直昏迷不醒的平西将军终于睁开了眼睛。
令关公子很怀疑,他其实是被那闻着就想吐的草药糊糊给虐醒的。
当看到那陌生男孩时,欧阳康呆了呆,“这……我是昏睡了多久?怎么儿子都这么大了?”
你傻了吧?关耀祖不客气的拍拍他面颊,“醒醒,醒醒。你儿子还没到半岁呢,你要睡到他这么大,你媳妇都该改嫁了。”
讨厌!欧阳康皱眉,理智渐渐恢复,想把他的手拨开,可冷不防那陌生男孩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好奇的看着他戴着的一粒佛珠,“你怎么也有这个,我家也有。不过我哥不许我碰,说是个老太太念经供奉过的,挂在家里呢。”
欧阳康恍惚想起一事,“你哥,是不是叫桑,桑吉利来着?”
那男孩不满的瞪他一眼,“桑吉利是我,我哥叫桑多吉。你们这些汉人,总是记不清我们的名字。亏你长得这么好看,原来也是个笨蛋。否则,怎么连不认得的蘑菇也敢乱吃?”
被鄙视的平西将军很无语。
不过人家刚刚救了他的命,又是个小孩,总不好跟他计较吧?才大度的要让人带他去休息休息,问问眼下是个什么情况,一直扒帐篷外,听墙角的运粮官进来了。
正是欧阳康亲自要来的崔浩,专司坑友的小崔大人。进来后,义正辞严的对桑吉利道,“你怎么能说这么藐视我们将军?他是为了广大士卒的安全才以身试法,不,试蘑菇。我们将军不仅长得好看,天文星象更是无所不通,无所不能,你这小孩也是迷了路吧?要没有将军带领,你休想走得出去!”
没想到桑吉利翻个大大白眼,“你们这么多大人,原来是在山里迷路了吗?怎么这么笨?我才不是迷路了呢,我是想抄近道到常州去,才不小心撞上你们的。你们就是不带路,我也会走。”
呃……一帐篷的人眼睛都亮了。
桑吉利被他们看得有点怕怕,皱眉往后缩了缩,“你们,你们想干嘛?”
嘿嘿嘿嘿。
一帐篷的大人,除了躺那儿不能动的平西将军,全都换了笑脸围上去,“小吉兄弟,桑吉祥兄弟,不如就请你给我们带路怎么样?回头让我们将军给你封个大官儿,保管比你哥还威风,怎么样?”
桑吉利有点心动,不过又觉得这帮人不太靠谱,他想想,先纠正一点,“我叫桑吉利,不是桑吉祥,也不叫桑小吉。带路是可以,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看我们将军,这么帅的一张脸,谁能假冒?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吗?嘉善郡主的郡马爷,美貌天下无双,惨绝人寰!”
成语是这么用的吗?你们还有脸回去见国子监的老师吗?欧阳康在被这帮人气死之前,强撑着口气,往外一指,“全部滚出去!伍将军,你和……和吉祥小弟留下。”
神智还没完全恢复的平西将军,一不小心也被那帮子混蛋兄弟们带歪楼了。
所以桑吉利不得不再次强调,“我叫桑吉利,不是吉祥小弟!”
好啦好啦,伍凤翔同情的给他顺了顺毛,“习惯就好了,不过我们将军还是很靠谱的。来,小兄弟,咱们来谈谈吧。”
被人拽着坐下,桑吉利怎么觉得,自己好象投错了军?
***
作者君:看,桂子够意思吧,还没到40,就提前加更了。
某白薯:嘁,看了半天,最后才带出我那么一咪咪。哼,我帅得这么惨绝人寰,是那个桑吉吉比得了的吗?
吉祥弟:吐血再说一次,我叫桑吉利!
白薯爹:同吐血,lp,你到底是肿么教儿子的?
白薯娘:不关我的事,我只管投喂。教育这么大的事,不是你和你家先生的事咩?⊙_⊙(未完待续。。)
第545章 暗算
常州的战事,京城目前还一无所知。
又一场秋雨落下,霜叶凋零,天气更加寒凉,象破园的好些老弱病残们都已经套上了夹袄,念福趁着闲暇,找来各位管事盘算起过冬的物资。
棉袄是每年都要新做的,还有取暖的炭火,今年添了那些侍卫,数量就更大了。好在有朝廷的补助,还有欧阳康和苏澄的俸禄,花销倒是不大。哦,对了,小薯仔也有一份。
说来,那小子除了吃吃睡睡,倒也不是对全家毫无贡献,除了养活自己,还能养活不少人。
看一眼那个在旺财严密监视下,正躺床上吭哧吭哧练习四脚朝天小乌龟要如何翻身的滚圆白薯一眼,念福继续指导工作。
“……那些侍卫都是棒小伙子,饭量大,今年的腊鱼腊肉什么的也得多做好些。这些都要早早备下了,省得到了冬至,又要贵上几成。”
“还有成亲的东西,之前有些早已分发下去的,她们绣嫁衣的应该做得差不多了吧?跟她们说,只要做好的,在腊月里选个好日子,就给大家一起把事情办了,团团圆圆也好过年。”
柳儿的徒弟,小丫鬟春竹在一旁奋笔疾书,记下领导的各项指导,和分派到各人头上的任务,回头哪个没落实,就好去问责了。
这个关系到年终福利,管事们没有敢怠慢的,用心记下,并提出更合理化的建议。
比如管园子就告诉念福。目前破园每年出产的竹笋、干花、鸡鸭什么的,完全可以满足府上大部分需求,效益颇高。而平王府那么大的地方空着,是不是太浪费了?能不能在那边也推行下破园的政策?反正家里都培养出熟手了,管理起来一点技术难度没有。
阿顺,眼下平王府的大管事积极赞成。他早觉得破园这边管得极好,想在那边也整一整了。而且保证不会改变平王府的格局,只是更加充分的利用起来,省得好好的一个园子白糟蹋了。
就凭平王府那么大个地方,他有信心。只要把花圃那一处整好了。整个破园的花卉供应,甚至加上闲园的,都绝对不成问题。当然,他也建议郡主要是心情好了。适当过去走一走。
这边谈得正热闹。那边苏澄打发人来。说要接白薯去洗澡。
屋里的下人们有些诧异,这么冷的天,还洗什么澡?可念福却很淡定的挥了挥手。示意奶娘给白薯套个小披风,就把他抱走了。
苏大先生在这一点上,十分投念福胃口。小孩子生长快,别看天不冷,但容易出汗,每天洗个澡其实非常健康和科学,根本不会损伤所谓的元气。
而且苏澄每回都会挑在下午,气温最高的时候带白薯去洗白白,就更不怕了。
只是今天因为又降了温,所以苏澄连炉火都特意多烧了几盆。
白薯一进来小脸就给蒸得白里透红,热得嗷嗷直叫。
“别急别急。”苏澄微笑着把他抱到火炉边,开始给他脱衣服。
扒下小棉衣,脱下小棉裤,白薯的真身露了出来,整个就是一坨白花花圆滚滚的小嫩肉。上回拉肚子掉下去的肉全长回来了不说,还添补了不少,就算对于他相应长大的个子,那肉也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这孩子实在太能吃了。
人家四个月开始加蛋黄,都是半个半个的加,他一次就干掉了一整个,还不满足的嗷嗷叫。米粥菜泥什么的,那是来一碗灭掉一碗,连碗都舔得干干净净,肠胃适应得那叫一个呱呱叫。
所以苏澄观察了好些天,决定从今天开始,给白薯也加点料了。
脱得只剩下小肚兜的小家伙因少了衣服的束缚,正愉快而利落的玩耍着小乌龟翻身的游戏,忽地抽抽小鼻子,整个人都警惕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着那个提着大桶进来的小厮,皱起小眉头。
苏澄轻轻笑了,把他抱到怀里,“不怕不怕,没事的。”
可白薯瞪着他,明显你别哄我,我不会上当的表情。
直到那小厮揭开桶盖,把那一桶熬好的药汁倒进白薯专用的小浴桶里,小薯仔再也经受不住这么强烈的刺激,不好的记忆瞬间翻涌上来,嗷地一嗓子就嚎开了。
那么苦苦的味道,全是药!
喝一碗他就要拉仇恨了,这么大的一盆子,他不要活了!
可无论他怎么拳打脚踢,如八爪小章鱼般想紧揪着苏澄的衣服不放,可狠心的师公还是连他带衣服一起扔进了浴桶里。
浴桶里有念福让人仿制皮球做的简易婴儿游泳圈,两个小皮囊柔软的扣在颈部两边,可以很好的防止婴儿溺水,再放进几个木头雕的小鸭子,小薯仔平时一下水就不愿意出去了,扑腾得那叫一个欢乐。
可今天,他是拼了命的想出去,不想呆着。最后,甚至忤逆不孝的拿那些小鸭子泄愤的往苏澄身上扔去,可苏澄随他怎么折腾,就是不许他出来。
直到他泡够一盏茶的时间,全身皮肤红红的,才把他从药水中捞出来。用柔软的厚棉毯子裹着发了一身的汗,再拿清水给他冲洗干净,这才把泡得四肢瘫软,两眼无神的白薯穿上衣服,裹严实了送回他娘身边去。
小薯仔心中悲愤,他以后再也不要喜欢师公,再也不要喜欢小鸭子,他甚至,都不想喜欢他自己了。
全身都苦苦的,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香香白白的小薯仔了。呜呜,好嫌弃!
幸好白薯没郁卒太久,就被那药水泡得呼呼大睡了。所以他也不知道,在他安宁的梦里。他可怜的老妈遭受了怎样的更强打击。
刚刚料理完家事,念福还说去下下厨换换脑子,翠蓉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把人都叫下去,说了几句话后,念福换了身出门衣裳,让人看好熟睡的白薯,跟老太太和苏澄说一声关夫人病了,要去看看,拿了些补品就出门了。
可她出门并不是去镇远侯府,而是出了城。直奔京郊邹太医家。
邹元亮正好在家。看见她来,有些意外,却又似在意料之中。只是面色古怪,着实有些为难。
念福一看心里就明白了几分。“邹大夫。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先让我去看看他。见不见是他的事,可看不看却是我的心。”
邹元亮无法,重重叹了口气。带着念福去了后院,指着一间僻静屋子,也不说话。
念福吸了口气,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呀?进来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给念福些许意外和温暖。
鼓足勇气推开那扇门,门里的人诧异的看着她,动了动嘴唇,似是想喊念福妹妹,可最后还是垂下眼,只低低唤了声,“郡主。”
也不待念福细问,侯方裕便告诉她,“老爷子于我家有大恩,所以他家出了事,爷爷便让我陪着他上京来了。家里有媳妇看着,倒也不碍什么事。你进去吧,老爷子在里屋。”
念福看着他,无言的点了点头,挑开门帘,就见一位年约八旬的老人家默默的坐在窗前。须发如银,浑身缟素,面容悲戚。
他似是知道她来了,又似全然不知。只一双满是斑点的老手交握在拐杖上,攥得死紧。
正是当年在宣城,和念福有过一面之缘的孙老太医。
念福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紧走几步到他跟前跪下,“对不起,老爷子,真的对不起!”
孙老太医面皮抖动着,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许久没有说话。最终,他只是默默的转过脸去,似是再也不想看见眼前之人。
念福掩着嘴,泪如雨下,她不知道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可再多的歉意,对于这位老人家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孙家满门都被灭了,被瑞安勾结了山匪灭了,被平王府嫁出去的那个女子彻底毁了。
念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出来的,不过等她哭过了,她也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
侯方裕叹了口气,“自闵将军叛乱,灵州就乱成了一团。不过你家那边还好,我打发人去看过,你姥爷一家都没什么事。盖起了新房,你表弟依旧在上学,说过两年再大些,就再把家里的豆腐铺开起来。”
念福垂泪谢过,侯方裕才又艰难的道,“只是孙家……唉,那个瑞安,实在是太不象话了。”
念福抹了眼泪,咬牙道,“你说吧,我没什么听不得的。”
侯方裕不忍的看了她一眼,才低低道,“她……她与人私通,被孙家大嫂发现了。孙家还没怎么样,她先跑了。正好灵州乱着,又有你家的消息传来……然后这瑞安,就引了股土匪上了孙家……”
想起那传说中的血腥,他实在说不出口,只能告诉念福,“侥幸那天孙老爷子临时给人请去看个老朋友,躲过一劫。可孙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包括学徒仆妇,无一幸免。年纪最小的兴哥儿,甚至连尸首都没找到。”
念福闭了眼,可泪水还是顺着面颊落了下来。他虽然没说,可依瑞安那个狠毒的个性,一旦决心报复了,下手怎么可能留情?
这件事,虽不是她的指使,可瑞安毕竟是沐家嫁到孙家去的,这让她良心上怎么过得去?
略顿了顿,侯方裕最后告诉她,“等徐大人来了,才查到和瑞安私通的那个绸缎铺老板,背后原来是土匪窝。因为这桩灭门惨案在宣城震动实在太大了,又和乱匪有关,所以才要孙老爷子上京一趟,报到大理寺来。”
***
白薯:老妈,来么么。要不要我帮你打坏蛋?我可是吉祥白薯哦,虽然现在有点苦。。。(未完待续。。) 第546章 对策
破园。
胖白薯今儿穿着一身豆青的小袄,套着一件滚着雪白毛边的驼色小夹背。并不十分鲜艳的颜色,可穿上小孩子身上,照样显出活泼喜庆的味道。
尤其他的两只小胖腿还歪歪抵在墙上,以一种半倒立的姿势,皱着眉头,严肃的看着他娘和师公说话,还略显烦燥。
这是因为他的小嘴里又冒了个小牙出来,痒得很。偏偏老妈给他做的磨牙饼干啃一时就不喜欢了,还是把他的随身磨牙棒——大拇指塞了进去。
可怜的是小薯仔经过苏澄一段时间的浸泡,他的随身磨牙棒上,已经有了挥之不去的药味。
所以旺财只能看着小薯仔含一口大拇指,又嫌弃的吐出去,可又忍不住再塞回来,再吐出去。
循环往复,一脸苦逼。
旺财理解无能,也就转过头,拧着眉毛,用跟胖白薯极其相似的表情,看着两个主人,脸色不好的说话。
“……我知道,可能我去了也做不了什么,可要什么都不做的话,我更难受。”
念福低着头,象个做错事的小孩。她的面前摊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从大理寺抄出来的,一份小孩儿简介。
孙霖,小名兴哥儿,案发走失时年方一岁七个月,至今也不过两岁。
圆脸大眼,最明显的特征是他右腿脚腕外侧,有块板栗大小的青色胎记,这是胎里带来的。但随着小孩长大会慢慢消失。
也就是说,要是不能早些把孩子找回来,将来再找回他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而孙老大夫已经八十多岁,接近九十高龄了。老人遭逢这么大的打击,郁结于心,太医院出具的诊断结果很不乐观。他表面看起来没事,可他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如果不能把快点把他小曾孙找回来,恐怕老人随时有可能离开。到时那份遗憾和痛苦,是念福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苏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难道他还能把白薯家的外公外婆叫来大骂一顿?不让念福去找那孩子。确实有些说不过去。可她就算去了,得怎么找?
“这个不是我打击你,可你冷静的想一想,当时孙家出了事。孙老大夫一定是把家里家外全都找过无数遍了。那么小的孩子。路都走不稳。如果他当时在家,又丢失了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
“我知道。”念福低低的说。“他很有可能被瑞安带走了。所以我才要去,因为我知道,她恨我。”
苏澄急道,“你既然知道你还要去?首先不说找不找得到她,就算你找到了,难道你指望她会因为你的自投罗网,就把这孩子还给你?不可能的!如果当时真是她带走这个孩子,又没有痛下杀手的话,那么就是想给自己留一张底牌。你去跟她谈,完全是以虎谋皮。说句难听点的话,就是肉包子打狗!”
呜?床边的两位一听都定住了,肉包子?这个他们知道,是好吃的。
苏澄没好气的扫过去一眼,看着那不懂事的小人和狗,条件反射的舔起嘴唇,咽起口水,颇有些无语。
却又找到了最恰当的理由,“看看他们,不,你就看看你儿子,他才几个月?你就这么舍生忘死的去了,让他怎么办?”
念福不看儿子,手指在袖子里绕圈圈,“所以我才来找您商量。呐个,我打算对外说,要回乡一趟,看能不能把瑞安引出来。”
“愚蠢!”苏澄想都不想就甩给她两个字,“你要回乡能不带侍卫吗?要是敲锣打鼓,一路招摇,你觉得她会来见你吗?”
念福瞟他一眼,弱弱道,“那我还想着,让杜叔找道上的朋友帮忙,就是花点钱也无所谓了。可古爷才帮着把爹娘送走,瑞安她们又牵扯到叛军,总感觉不太好。”
“算你还有点脑子!”苏澄斩钉截铁又否决了一项,“瑞安的事已经惊动了朝廷,盯着的人不少。古爷那些人躲着官府还来不及,还往前凑,那不是害了人家么?不要想了,不可能。”
念福最后嗫嚅问,“那您说,怎么办?”
苏澄才要说话,忽地发现自己给绕进去了,。福不是不知道以上两条均不可行,她是实在想不出办法来了,所以来讨教的。
反正明着问也是要挨骂,不如干脆提些不可行的建议,让他来驳回好了。
苏澄再看那瞪大眼睛歪着脑袋望着他的胖白薯一眼,终于知道为什么念福特意选在儿子清醒的时候来跟他说这件事了。有这么个超大灯泡在身边,他就是想骂也骂不了太狠。
苏澄气结,忍不住还是开骂了,“算计别人没本事,算计自家你倒是有一套啊?”
念福顿时给他跪了,红着眼圈呜咽道,“先生,孙大夫一家是我们家害的,不帮他找回小曾孙我这辈子都不会安乐的。要是,要是您也实在没办法,那我就,我就把小薯仔……”
“你敢!”苏澄勃然大怒,“这种念头想都不要想,小薯仔……”
呜呜,哇哇。
胖白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看到老妈哭了,还提到自己的名字,他直觉没有好事,咧开小嘴也跟着哭了起来。
危急关头,那小胖腿一拧,居然还迅猛的翻了个身,眼泪吧嗒的想往这边爬,就是爬不动。
旺财一口叼上他的衣裳,颇有些吃力的想把他往这边运送,苏澄惊出一身汗来,推着轮椅就过去了,先把胖白薯接下,才骂起旺财,“你个笨狗想干嘛?你叼得动他吗?万一摔了怎么办?”
旺财很无辜的蹲下受训,其实它叼得动的。就是有点吃力。
小薯仔揪着师公的衣襟大哭之下,还不忘给笨狗一个安慰的小眼神。
旺财是好狗,是他的好朋友,不要骂它。
当然,地上跪的那个也是好娘,虽然有时也会不靠谱,但他就那一个娘了,还是不要骂了吧?
苏澄无法,拍哄着大哭不止的胖白薯,开恩大赦了。“起来起来起来。这件事我来想办法。别哭了!赶紧把你儿子哄好。”
念福眼泪汪汪的爬起来去洗脸了,儿子你太给力了,应该点三十二个赞!
可接下来,苏澄却交给她一个无比拉仇恨的任务。因为他要去想办法引瑞安出来。所以念福就得负责胖白薯的泡澡工作。
再度忍受着小薯仔掀翻屋顶的哭嚎。念福忧伤的想。人生果然如此苦逼。有所得,必有所失。
嘤嘤,儿哪。娘也陪你一起哭吧。
而此时,常州战役正打得如火如荼。
半轮残日,挂在被苍黄的尘土弥漫的天空上。
常州城外,死伤无数。将士们已经累得连打扫战场的力气都没有了,趁着短暂的间隙,就地休息。
天空中飞来食腐的秃鹫,盘旋着等待人的离去,好下来一饱口腹。
挂着护国大将军旗的中军帐内,姬龙峰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似乎看不出被围困的懊恼。可只有最熟悉的亲兵才知道,主帅平静的表象底下,实则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在率军出击常州城时,姬龙峰想到过这可能是个诱敌之策,但高绣茹给的诱饵实在是太大了。
常州的城池是西南最坚固的城池,而这周边原划给常国公主的领地,也是西南最好的土地。
如果他能攻占这座城池,可以说,就算是高绣茹围着他打,也很难打赢这场仗。
但问题是,他现在攻不下这座城池不说,高绣茹还在后方不断施压。
这个女人很聪明,并不跟他硬碰硬,而是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用多倍的兵力稳妥又迅速的,小股小股蚕食着他的将士。交手这一个月,他已经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实力。
虽然那些大部分是最近才加入的新兵,可这样连续受挫,确实已经对整体士气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毕竟不是正经军队,又没有名正言顺的主子,军心渐渐开始有涣散的迹象。而且,被切断了供给线的他们,就象是一头随时会被压垮的骆驼,只等有人添上最后一根稻草,必然崩溃。
姬龙峰知道,现在的他必须立即寻一个突破。要么攻下常州城,要么杀一个回马枪,把被高绣茹掐断的供给线重新打通。
可这两条路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都异常艰难。
姬龙峰强忍着心中的愤怒与焦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此刻攻占常州,虽然可以得到地利之险,但供给线就更难打开了。相信城破之时,里头的主将绝对不会给他留下一粒粮食。而军需官刚刚来说,他们的粮食只够五天的了。
从理智上来说,还是应该先突围,把粮草运进来再说。可那该怎么做呢?
姬龙峰刚想出条计策,忽地传令官急急来报。
“大将军,不好了!那城楼之上,有人抛洒传单,说只要咱们的将士捡了,拿去投奔常国郡主,就可免死罪。已经有些士兵悄悄叛逃了。再不阻止,可要出大乱子了!”
什么?姬龙峰暴怒了,“给我传令,即刻准备,攻占常州!”
此时此刻,就算明知这条路凶险万分,他也没有了退路。
而在另一边,有一支奉命前来支援的队伍,在失踪多日之后,终于赶到了常州边界。
(接下来,白薯爹会迅速打完大反派,回去跟他家白薯实现历史性的会晤。。。
白薯:可伦家一点都不期待的说!我那么帅,他会自卑的。哼唧~~)(未完待续。。) 第547章 出战
日落西山,四野苍茫。
连续赶了多日的路,实在是人困马乏。又见已经进入常州地界,胜利在望,或者说作战在即,连一向要求严格的伍凤翔副将,都觉得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欧阳康对此没有意见,在寻找到合适的水源后,下令埋锅造饭,就地休息,却也派出一队斥侯前去打探军情。
关耀祖闻言当即一屁股坐下,连喝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拿脚踢了踢旁边小军医的屁股,“搭帐篷去。”
“凭什么又是我?”桑吉利很不高兴,“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许踢我屁股。”
关公子放平四肢瘫倒,无赖的道,“那你去做饭。”
“凭什么?”
“因为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大人。我是小孩子,大人当然要给小孩做饭。”
“你是小孩?那你叫我一声叔叔我就给你做。”
显然,桑大人还是低估了关小人的脸皮厚度,就见他面不改色的道,“吉祥叔叔,快做饭饭吧,我饿了。”
这种人!桑吉利吐血,拿起两人的军粮去洗米煮饭,只恨不得天降一个神雷,把他劈得粉粉碎碎。
好不容易闻到饭香了,关公子晃荡着爬起来了,吸着鼻子往前凑,“快快快,我都要饿死了!”
欧阳康看不下去了,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你有点脸面没有?人家小吉祥才做好的饭,你就来拣现成的。一边等着去。”
关公子原本想骂,你这货还不是一样?可转眼瞧见欧阳康跟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又掏摸出一小块两寸来长的腊肉来。
关公子顿时眼睛亮了,“给我给我!好哥哥,快分我点!”
平西将军果断扬起锋利的小匕首晃了晃,关公子退缩了,笑得象只摇尾巴的大狗,眼看着好哥哥切了两片给桑吉利,然后把剩下交给他帐下的小亲兵,财大气粗的道。“水牛。拿去切了,给咱俩的饭焖上。”
媳妇的爱心腊肉,当然要留给自己享用。
关公子愤怒了,冲上前在他身上四处掏摸。“你还藏了多少。快交出来!”
正闹腾着。斥侯回来了,见此情形也是毫不惊讶,只急得嚷。“将军,前方常国郡主已经跟姬龙峰打起来了!”
关耀祖不敢再闹,赶紧让开,那边伍凤翔得到消息,也扔下饭碗过来了,“打了多久?眼下战况如何?”
“打了半个多月了,今天从一早打到傍晚,本来双方才休兵歇息,没想到姬龙峰突然又对常州城发起攻击,打得非常猛,眼看常州城就快守不住了!”
那还等什么?伍凤翔即刻道,“所有将士,立即放下饭碗,前去救援!”
“不。”欧阳康的神色同样严峻,却又问了问两军对阵的情况,发布了一条命令,“所有将士赶紧把饭烧熟,吃完再走。记住,一定不要吃夹生的,否则一会儿在战场上闹肚子,可没人给你递草纸。”
伍凤翔急道,“将军,这时候还吃什么饭啊?救人如救火,万一城池失守,我们可是贻误战机的重罪!”
欧阳康却摇了摇头,又抬头看了看天。
暮色沉沉,寒风渐起。
“是西北风,往常州城的方向。”桑吉利也围了上来,他自幼在边境长大,对这里的风向水土方位极其敏感。
欧阳康原地转了转,看了看身后的队伍。
负责后勤的军需官,崔浩此时也赶了上来,“是要什么东西?我们的粮草还够吃半个月的。”
欧阳康摇了摇头,目光急速从将士们身边的物资上扫过,忽地,他眼睛一亮。
再看众人全都望着自己,不由急了,“你们看我干什么?抓紧时间烧饭吃饭,马上有正经事要做了。快快快!”
伍凤翔还想说什么,可欧阳康把脸一板,“到底是你是平西将军还是我?军令如山,有什么责罚我一人承担。”
好吧,所有人都闭嘴了,赶紧吃饭去。
媳妇说得对,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磨刀不误砍柴工,不吃饱可什么都干不了。
平西将军心中明白,两军打了一天,必是又累又饿,他们突然出现,虽然可解一时之围,但毕竟只有四千多人的队伍,还有许多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能起到多大效果?
先生说过,如遇险境,只有出奇才能制胜。
而他此次奉命而来的头衔,可是平西将军,如果只顾自保,出工不出力,只怕还未回朝,就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要无事生非,落井下石了。
有些事,欧阳康心里明白,却不能点破。所以他一路悄无声息的赶到常州来,不仅是为了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务,也要漂漂亮亮的打一仗,为他们平西军赢得荣誉。
那一边,常州城上。
处处狼烟,刀光剑影。
“军师,你快下去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不,我不能走。城在人在,城若破了,我这个主将留之何用?”卫宜年已是满身浴血,鬓发凌乱,可他的眼底虽然布满了红血丝,但眼神却是如磐石一样的坚定。
“姬龙峰撑不了多久了,咱们再坚持下去,顶多一夜,敌军必将溃败。”
有他这样的鼓励,本已疲惫不堪的将士们似是又有了动力。可卫宜年心里明白,这一夜,只怕他们要熬过去,会异常艰难。
虽然有高绣茹在外围拼死阻截,可姬龙峰依旧毫不手软的选定了一处,攻打城门。他后方的伤亡虽然很大,但同样的,那边高绣茹手下将士的伤亡也不轻。
原本常州城外的地形就是不利于正面交锋的,高绣茹之前用奇袭战术。小股小股的打,收效甚好。可现在情况反转,姬龙峰逼得她不得不正面交锋了,他占的优势反而会大一些。
此时,坚守城池的卫宜年责任就无比巨大了。因为只有他尽可能的多拖延时间,才能让高绣茹的优势慢慢体现出来。
因为姬龙峰最致命的问题就是粮草不足,时间一长,他必败无疑。但要是让他攻进了常州城,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经过这样一场恶战,高绣茹也极再把他困死在城里。如果朝廷没有大量援军赶到。姬龙峰完全可以想办法打开一条通道。解决自己的供给问题。再借助坚固的城池,慢慢跟高绣茹耗。
等到天寒地冻,双方都无法交战,再等到春暖花开。西南地区会迎来雨季泥泞。还得兼顾耕种。而姬龙峰就能得以喘息,日后再收拾起来,就不容易了。
所以他们必须坚守住城池。如果坚守不住,那么也必须尽可能的给姬龙峰制造麻烦,增加他的消耗,让高绣茹率领的主力,能够顺利的把他彻底打垮。
这,也就是高绣茹最初决定自己留下的原因。
因为这一战,不管是谁留在这里,最后的结果都很有可能异常惨烈。
天一点点的黑了,可血战依旧无法停止。
刺骨的寒风,大家似乎都已经感觉不到了,只知道麻木的投掷,拼杀。
眼看着将士们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卫宜年闭了闭眼,做了一个决定,“来人啊,把之前我让你们收集的东西搬出来,随我出战!”
城楼底下,欧阳慕兰满身汗水的带领着留下的少数妇孺,和轻伤员们正在把从一户户油壶里刮出来的菜油,猪油,甚至点灯的桐籽油,反正不管是什么油,全部抹在易燃的干布条或者枯枝稻草上,按卫宜年之前的要求扎成一束一束,摆放整齐。
突然听到他要出战的消息,欧阳慕兰惊呆了。
卫宜年那样的身子,能作战吗?
此时,大战外围,集结完毕的平西军也正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主将吩咐的事。
“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
黑暗里,欧阳康平素那双总是斯文有礼的眼睛同样染上了杀气,“听我的号令,准备——”
可他一语未曾出口,忽地就看到常州城那边异变突生。有带着火的大队人马从城中杀出,悍不畏死的冲向敌军阵营。
“天啊!是敢死队吗?”平西军这边许多将士已经惊呼出来,难道常州城已被逼到这份上了?
欧阳康的双眸猛地睁大,再不犹豫的拔剑下令,“放!”
无须多言,这边的将士们已经被那边同袍们的舍生忘死,激励得热血沸腾了。他们要快些,再快些,才能更快的加入战局,救下更多的人!
朔风呼啸,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常州东南面的高地上,有人逆风放起了风筝。
不是小孩子玩的那种风筝,而是用帐篷缝制的,形状怪异的巨大风筝,一顶风筝放起来,足有一间屋子大,而几十面这样风筝放起来,将是怎样的震憾?
“砸!”
目测着距离够了,欧阳康剑指向下。
轰隆!轰隆!
那些高高飞起的巨大风筝带着威猛的啸声,象天外陨石一般,迅猛的砸向姬龙峰所在的队伍。风筝所过之处,无不人仰马翻,紧接着爆开的大团火球,更是死伤大片。
这是怎么了?
这是出了什么事?
连在已方阵前督战的高绣茹也惊着了,可很快,她就听到那边吹来的号角声。用的是大梁军队的暗语,并不复杂,连普通士兵都听得懂。
“援军来了,是我们的援军来了!”
***
胖白薯:哼唧,打个破仗而已,有啥了不起?要是我去,肯定比他打得好。
白薯爹:>_< 看在你爹拼死拼活的份上,你就不能待见你爹一回?
胖白薯:好吧好吧,把这根磨牙饼干给你了。
白薯爹:……(未完待续。。) 第548章 未了情
黑暗里,看不清来了多少人。但那些巨大的,带着强大杀伤力的风筝,无疑象是一针强心剂,打进疲惫的大梁将士们的血脉里。
同时,也象某种可怕的诅咒,震得敌军心惊胆寒。
这究竟是谁?带来了什么武器?
连姬龙峰一时之间都有些懵了。
可还不等他想清楚,第二轮的攻击又来了。
简易的巨大投石机,顺着风向,把一袋袋粮草,毫不心疼的当成沙包一样打向敌军阵营。
高绣茹听到那边的号角,早就勒令自己的士兵后退,给援军让出更大的地盘。而姬龙峰想要约束士兵们保持队形,却变得那么困难。
看那巨大的阴影袭来,所有人都本能的四散逃窜,可他们越是扎堆,带着死亡气息的巨大沙包就越是追逐他们而去。
高绣茹并非浪得虚名,这样的大好时机怎会轻易放过?
“弓箭手,放箭!”
配合着沙包战术,一**扑天盖地的箭雨射向敌军。
等欧阳康这边的粮草投光了,姬龙峰那边已是伤亡惨重,阵形大乱。
心疼吗?不。只要仗打赢了,这些粮草还是他们的。
戴上媳妇给的面具,欧阳康一声号令,带着队伍杀进了战场。
其实区区四千人,放进姬龙峰上万的人山人海里并不算多。如果天还亮着,如果之前不是他放了那么多的风筝沙包,以姬龙峰的实力。完全可以整合起队伍,有效的跟这一支基本没什么经验的新军作战。
问题是他们已经持续疲劳作战数日了,今天更是从早打到晚,水米未进。再加上被风筝沙包打击出的恐惧心理,让所有的敌军,竟是都不敢与之相抗。
而这,就是欧阳康必须等到天黑才肯出动的原因。
高绣茹布了这样一个局,必是想重创姬龙峰。这样大的投入,如果没有起到效果,对大梁来说。也会是极大的消耗。
他要出奇制胜。不止是奇兵,还得点子奇,方法奇,总之让人防不胜防。还没打。就干掉他一半的士气!
所以他这四千人的队伍是倾巢而出。连后勤全都来了,分成十几个小队,相互配合掩护着。由主将,也就是他亲自带领,一**交替充当先锋,象尖刀一样狠狠插进敌军阵营。
打到常州城下,也不停留,迅速后队变前队,再次往外突袭。象狼入羊群般,在姬龙峰的阵营中作之字形穿插。
遇到拼死抵抗的,他们也不恋战,象把这里当成一个巨大的跑马场,只求奔跑的快感。
这样大开大合,完全不遵照教科书的打法,把姬龙峰完全打懵了。可高绣茹只一个回合就看懂了,也猜到来的是哪路援军了。
所以她很快的集结起有经验的队伍专打那些战斗力比较强的地方,而欧阳康不断冲垮的薄弱环节,又让敌军无法对主力形成有效支援,高绣茹小股作战的优势瞬间体现,整个战场的局面很快就不在姬龙峰的控制之下了。
“将军,走吧。”多年跟随的亲兵杀出一条血路,拼死赶到姬龙峰跟前。
大败已经注定,再不走,只有全军覆没的结局。
可这让姬龙峰如何舍得?苦心经营了数十年,一朝尽毁,如果他还要卷土重来,那得等多少年?
“不,我不走!就算是死,我也要把那支队伍灭了!”姬龙峰双目赤红,拔剑盯着那个戴着面具的敌军统帅,滔天的恨意全倾注在了他一人身上。
要不是这小子横空出世,他怎会一败涂地?
忽地,后脑一阵剧痛,是忠心的手下在背后把他敲晕了,迅速和他交换了战袍,让一队人带着他趁乱杀了出去,而他则冒充姬龙峰,血战至死。
这一场仗,从天黑打到深夜。
卫宜年说,如果能坚守到天明,他们就会赢,常州城真的坚守到了,仗也真的赢了。
只是这个赢的结果,实在是太过疲惫太过惨烈。
以至于输的已经不会哭,而赢的也不会笑了。
欧阳康从战场上下来,倒进一间屋子里就睡死了,他以为睡了很久,其实不过短短一个时辰。
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脸上的面具都忘了摘。自嘲的撩开面具去洗脸,却在看见水面上那个惨白着脸,形容狼狈的人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西南经此一役,可以说,二十年内都不会再有大的兵戈。
“将军。”掀帘进来的是关耀祖,只不过是过了一夜,他身上似乎就多了些什么,欧阳康一时还没察觉,可要是关天骁在这儿,肯定会觉得老怀宽慰。
因为他的儿子,身上有了经历过浴血死战的将士,才会有的沉稳和杀气。
他长大了,是一个真正合格的军人了。
“姬龙峰跑了,死的那个是替身。”
欧阳康把擦完脸的帕子,又拿着擦起手,淡淡道,“没关系,他的主力尽毁,就算跑了,以后也很难翻起什么大浪,慢慢抓着就是。我们这边情况如何?”
“平西军目前,一共阵亡三百二十四个兄弟,伤的还统计不出来了。伍将军和小崔都挂了彩,送到军医那儿去了。我安排了一半人休息,一半人帮着常国郡主清理战场,她们那边伤亡比我们大多了。”
欧阳康点头,四千多人,只死三百多,就算加上伤的,顶多十分之一二的伤亡率,已经算很幸运了。
真正硬碰硬的都是高绣茹手下的兵,他手下的战士要具备那样的实力,还须磨砺。
忽地肚子咕噜叫了两声。象是呼应一般,关耀祖的肚子也响了起来。欧阳康不觉轻笑,“这打了一晚上,可真饿了。水牛呢,他醒了没?醒了就让他弄点东西来吃,我还藏了些咸菜,你们不知道吧?”
关耀祖却没有笑,面色凝肃,“水牛,阵亡了。”
欧阳康脸上的笑容冻住了。无意识的抓着那块帕子。把已经擦过的手,又慢慢的擦着。
沉默了半天才低低道,“他说,这回要是打赢了。回去拿了赏银。就能给姐姐办几件象样的嫁妆了。”
他忽地重重出了口气。把帕子把盆子里一扔,“把咱们所有阵亡兄弟的骨灰收好,他是我带出来的。自然也要送他们回去。”
关耀祖应了,迟疑了一下又道,“要不您去看看常国郡主吧,昨晚,是郡马带敢死队出来的。”
什么?欧阳康脸色一变,要是卫宜年有个好歹,慕兰怎么办?
等他大步匆匆赶进城中的常国郡主府时,却赫然见到高绣茹神情悲恸的望着他。
在房间的榻上,静静躺着一个人,青白的面容刚刚给擦洗干净,露出那张并不美丽的脸。
旁边一个不到两岁的小男孩,拼命摇她的手,稚气又焦急的呼唤,“娘,娘你快起来,不要再睡了。天亮了,起来了。”
而高绣茹坐着的床边,卫宜年的脸同样白得不成人样,嘴角犹挂着一抹血丝。
他歉疚的望着欧阳康,“对,对不起……我,是我没能照顾好她。可我真的不知道……她昨晚跟着我一起冲了出来……”
欧阳康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黯了黯。他知道战争的残酷,可没想到,会离自己的亲人这么近。尤其是慕兰,她还是女人啊,应该躲在后方,被保护的女人。
他扭过头,简直不忍再看。可随即,巨大的悔恨漫出心底,“怪我,全怪我……要是我昨晚早一点出来,慕兰,你们……”
这个大妹妹,是他初进京时,第一次真心对他好的人。虽然她后来嫁给卫宜年,让他也有些不太高兴。可是,他从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年轻,这么早的就离开他们。
“不……”卫宜年望着他,想摇头却已经没有了力气,“不关你的事……她要不是为了我,她是为了我……”
“你别说话了。大夫说了,你要好好保重……”高绣茹隐忍已久的泪,终于落下。她紧紧握着丈夫冰凉的手,象是竭力留住这份微温。
可卫宜年轻轻笑了,“别哭,绣茹,别哭……能最后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会连累到慕兰……我,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她……”
“不!”高绣茹抑制不住的啜泣起来,“是我,全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三心二意,不会害了你,不会害了我们的孩子……后来,就更不会害了慕兰。她是个好姑娘,不该这样的!”
小小的卫昌龄还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唤不醒娘,连母亲也在哭。于是,小小的他也跟着哭了起来,茫然又无措,害怕又无助。
“小八,小八不要哭。到爹这儿来。”
卫宜年艰难的把目光挪过去,卫昌龄走到床边,抓着他的衣袖,“爹,我害怕。”
“不怕,不怕。”卫宜年尽力给了儿子一个微笑,看着欧阳康,“真……真对不起。这时候还要麻烦你……可我,我没有别的亲人了。小八,他能托付给你吗?绣茹,绣茹她还这么年轻,我不忍心……”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高绣茹一把将卫昌龄抱进自己怀里,既悲且愤,“他是我的儿子,你怎么忍心把他给别人?我承认从前是我糊涂,可是自从你娶了慕兰,我才知道,我真正喜欢的是谁。你知不知道,我,我每天只要想着你和她在一起,都妒忌得不得了,这感情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她低着头,搂着儿子,哭得象个小孩。
卫宜年眼中渗出泪水,脸上却带着幸福的光彩,“真的吗?我,我还以为你根本不介意……”
这对夫妻,从少年到青年,兜兜转转数十年,才终于心意相通,诉出彼此的真情意。
可这一刻,却来得太迟,太迟。
“宜年,我求求你!你别死,别丢下我,我,我离不开你……”
高绣茹哭得难以自抑,可卫宜年的瞳仁已经开始涣散了,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把儿子的小手放到高绣茹的手里,“你要愿意,就带着他吧……小八,你以后要好好听你母母的话,好好孝顺她,母母是个可怜人……她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了……所以你要象男子汉一样,好好的保护母母,知道吗?”
小孩子听不太懂这些话,却在这悲怆的气氛里牢牢记在了心里,一面哭着,一面点头。
卫宜年放心的笑了,“小八真是个好孩子……绣茹,对不起,我,我得去找慕兰了……我欠她的太多了,我不知道,她竟可以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我得去找她,下一世,我会全心全意的对她……然后,然后我会在奈何桥那儿等你。所以,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才能刚好等到我再次轮回……到时,我们一起去投胎,好好的做一对夫妻,青梅竹马……”
未尽的话,永远也说不出口了。
未了的情,只能等到来生再续。
卫宜年闭上眼,不舍却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