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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桂仁     一品天下txt下载     一品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04章 都不是好东西

    人到齐,戏开锣。

    欧阳康一向觉得自家老丈人就算看不见,可那双眼睛一扫过来,竟是比明眼人更亮三分。

    或许是一通百通吧,反正欧阳大少能看懂媳妇的秋波,也无师自通的能看懂老丈人的眼色。

    沐劭勤一个眼风递过来,他立即就鞍前马后的忙活开来,跟姬龙峰还有那几位大茶商客套了一番,有模有样的摆出商人嘴脸,谈起正事。

    三位茶商依着平常做生意的样子,取出二十多份不同规格品相的茶叶,命人一一泡好,送到沐劭勤几位面前,由他们品过之后,决定买不买,买多少。

    说实话,欧阳康除了大致的优劣,品不出来那么细致的差别,所以他干脆闭了嘴。倒是姬龙峰这个号称不懂茶的,颇说出了些门道。

    “我虽尝不出好坏,但幸而鼻子还行,茶叶都说春水秋香,那这几份清淡点的应是春茶,那几份香气浓郁的应该是秋茶吧?”

    几位茶商听得连连点头,“龙爷果然好眼力,正是如此。”

    不料沐劭勤淡然一笑,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一扬,精准的端起一杯被姬龙峰归为春茶的茶水道,“几位老板不厚道啊,这分明是两年前的秋茶,因散了香味,便拿来冒充春茶,可是考我们的么?”

    提供那杯茶的茶商顿时色变,因沐劭勤自称姓邵,便道,“邵老爷,您怎么能这么说?我们做茶叶。哪有这样不实诚的?”

    沐劭勤微微一笑,把那杯茶又轻轻放下,“几位老板真的要我说吗?”

    他的目光有如实质般扫过那几位茶商,那三个茶商竟是俱自一凛,忽地只觉遍体生寒。

    沐劭勤也不跟他们纠缠,只是忽地问向围观百姓,“请问此地两年前的夏季是否雨水颇多?应该还是急雨吧?”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诧异道,“大爷怎么晓得?两年前的夏天,我们这里下过一场暴雨,整整两天两夜。虽未酿成大灾。可当时也冲毁了不少田地庄稼呢。”

    沐劭勤轻笑,“难怪难怪,这杯秋茶的香气不足,又带着夏季雨水的暑意。其实窖藏是对的。却不应该是这个做法。生生的糟蹋了茶叶不说。还毁了名声。”

    几个茶商面面相觑,有些坐不住了。

    每个行业都会有些潜规则,比如某年春茶产量太多时。他们反而会集体惜售,哄抬住往年的高价,再徐徐售之。

    而当遭遇雨水,影响到秋茶的质量,他们便会以产量不足为借口,挑些尖子出来高价售卖,再将余下的茶叶或是加以熏制,增加香味再以次充好,或是窖藏,等味道清淡了,再当春茶售卖。

    总之林林总总,一定要物尽其用才罢。

    而因茶叶口感相近,极少有人能品出这些细微不同,是以做得久了,连他们都快忘了,还有这些漏洞。

    有位茶商站出来道,“邵老爷,您说这话可有什么凭证?要是没有,岂不是侮辱我们整个仙源山?”

    这帽子扣得还挺大。不过来得正好!

    欧阳康轻哼一声,轻击两掌,童朝仪立即带人从后头抬出一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装着这三家茶商名下商铺里的各种茶叶。每样都不多,就一盒二两的模样,却都打着三家的商铺标志,还有购买时让那店家出示的帐目,绝对抵赖不掉。

    欧阳康笑得有几分阴险,“几位老板,我是个不懂茶的人,但我岳父大人嗜茶。听闻你们仙源出好茶,我这个做人女婿的自然要尽尽孝心,买些好茶给他尝尝。却不料我在你们整个仙源买的茶,竟没一个能入我岳父眼的不说,还有不少以次充好的假货。幸而我岳父大人宽宏,不计较我的莽撞,可你们这样行事,不怕毁了整个仙源山的名声么?”

    这便是欧阳康之前想的计策,如果灵州官员铁了心要贪污到底,那他索性就毁了整个灵州茶叶的名声!

    这茶税收不到皇上那儿去,也不能好死你们。

    至于做法,那太容易了。栽赃陷害,散播谣言,反正欧阳康有皇上的尚方宝剑撑腰,他相信,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会默许。

    等着把这条利益链彻底打断,再重新收拾起来,皇上就能掌握主动权了,茶税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过这法子好是好,就是太狠了点,沐劭勤并不赞同。

    作为一个资深茶友,他决定用一种更加温和又高雅的方式帮女婿完成这一击。

    所以此时,在场众人就见他满身贵气的轻轻一笑,“我这女婿到底年轻,性子毛燥,又急了些。只晓得我爱茶,就不管不顾的拉了一屋子回来。当然,他说你们整个仙源山都没有好茶,是太武断了些。不过,这里有些茶叶确实不太上得了台面。”

    略顿了顿,他笑得更加谦和,“你们不要嫌我说话太直,我喝茶的年头虽然不长,但仰仗祖上恩德,倒也略品过几味好茶。你们若不服,可否与我斗上一斗?若是输了,我们翁婿自然要向你们赔罪。”

    三个大茶商脸色变了,连围观的百姓脸色也变了。

    茶的好坏确实很难有个明确的凭证,所以这个时候,专家的话就很重要了。而专家的价值要怎么体现?

    斗茶,无疑是茶道中人,最直观和最简便的一个比试。

    沐劭勤表面说得谦和,要是他输了,会收回自己的话,向仙源山认错。可他要是赢了呢?整个仙源山的名声还要不要?这成千上万依附茶叶生活的百姓要怎么办?

    姬龙峰下了定论,这翁婿俩,都不是好东西!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招釜底抽薪,玩得实在是够狠,也够漂亮。

    至于沐劭勤,敢提出跟人斗茶,水平能差得到哪里去?

    光看他摆出那套银兔毫的斗茶盏,围观百姓就哗然色变了。

    再看他轻描淡写的就拿出一盒还带着鹅黄笺子的茶叶,完全不在乎让人看出这是御用之物,再优雅自如的冲出一杯极品好茶,轻轻松松就达到汤色白亮,汤花盛开的最高境界,谁还敢上前跟他斗?谁还敢逼他收回之前的话?

    三个茶商面色惨白的瘫坐在那儿,额上冷汗涔涔而出。

    高手过招,根本不需要腥风血雨,只是拈花微笑,就能杀敌于无形了。

    仙源山茶叶的名声,彻底毁了。

    这丹炉峰并不高,念福母女爬不了一时,就已经到顶了,在山顶游玩一时,拔了杂草野花各编了一对手环下来了。

    念福兴冲冲的把自己编给手环给欧阳康,“看,我编的,好看吧?咱们一人一个。”

    蕙娘也不矜持,把自己编的给沐劭勤戴在左手上,“你闻闻,可香呢!”

    欧阳康瞅瞅丈母娘那个编得精致紧实,朴素大方的手环,再瞧瞧自己手上这个粗糙松散,却缀满野花的手环,凑媳妇耳边悄悄道,“你比你娘编得漂亮多了!”

    算你有眼光!小媳妇得意洋洋,“你们谈完没有?谈完就回去吃饭吧,我肚子都饿了。”

    沐劭勤宠溺一笑,“这就走。”

    他从袖中取出丝帕递给蕙娘,又把刚泡的那杯茶端到她的面前,无声的夸奖着。

    蕙娘心满意足的接过丝帕擦了汗,又把那杯茶一饮而尽,“走了走了。几位老爷,告辞了啊,我们今天下馆子吧,找点好吃的。”

    好啊好啊,念福积极附合,“我想吃甜点了,看这里有没有好的,没有回头让阿姚煮一锅甜汤。”

    ……

    沐劭勤忽地转头笑问,“龙先生,要一起去吗?”

    姬龙峰笑得有几分牵强,“不必了,你们一家自便吧。今日能见识到邵先生的茶艺,也算是三生有幸。”

    沐劭勤淡然颔首,转身走了。

    他是瞎子,可并不表示他连别的男人觊觎他妻子都感觉不到。不过他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绝对不会!

    当天傍晚,天还没黑的时候,丹炉峰斗茶之事就已经传遍整个仙源山了。

    刚刚来到仙源镇的柴荣,还没顾得及洗去一身风尘,先就听到了这个不太好的消息。

    “愚蠢!”柴荣气得想抽桌子了,“既然早知道他是平王,你们还傻乎乎的上这个套!眼下可好,要是找不出能斗倒他的人,可要怎么收场?”

    灵州的茶叶生意,可将近占了柴家生意的两成,这对于他们家庞大的生意来说,也算是相当重要的一条支线了。尤其这茶叶生意既轻省又好赚,要是就这么被人折断,实在是让人心疼。

    而更为重要的是,柴荣从此事中,看出皇上要整顿税收的用心了。

    如果灵州茶税真让他办成了,那么接下来,皇上一定会一样一样的逐步清理各项税务。而柴家趁着乱世打通的各条生意线,只怕都会丢掉,那对于柴家来说,损失可就太大了。所以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得逞!

    仙源山的知县已经换了便装过来相见,哭丧着脸道,“……平王露了那么一手,整个仙源山都没有人敢来与他斗茶了。柴公子,还是您去外头请个高人来吧。否则,要是平王一走,这个污名可再也洗不脱了。”

    柴荣深吸一口气,冷着脸道,“你先回去吧,我既来了,便自有对策。”(未完待续。。)

第505章 对他好点

    吃饱喝足,大脑缺氧,此时需要睡觉。

    睡饱之后,人生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跷着腿儿,躺在床上赖床了。

    尤其秋凉之后,念福一日比一日发觉得被窝对自己的依恋在加深。几乎除了吃饭,它都时时刻刻的想裹在自己身上。那股子肉麻劲,真让人受不了。

    正感慨着,欧阳康进来了,对媳妇的懒惰已经习以为常,镇定自若的道,“你还不起来么?这可又要吃晚饭了。”

    念福抬起白生生的脚丫子,在他眼前晃晃,“你们今天踢馆赢了吧?回头打算怎么干?”

    “什么踢馆?”欧阳康在她身边坐下,一把抓住那只顽皮的胖脚丫,往袜子里套,“你是说爹和他们斗茶之事?自然是赢了。我还以为你现在只记得吃呢,没想到还惦记着我,真是令人感动。”

    “那当然,谁让我是贤妻呢。”念福嘻嘻笑着,摊着两手,任他给自己穿好袜子,又给她穿衣服,“所谓妻闲子笑,就是说妻子要闲着,身为君子的丈夫就该笑了。来,君子,给你的贤妻笑一个!”

    欧阳康给她的信口胡诌逗得笑了,又摇了摇头,忽地想起一事,“闲妻,那跟你商量个事,今儿晚上,我也让你闲着,你让我笑一回,如何?”

    看他那暧昧的小眼神,念福一脸的指责,“你不纯洁了。”

    欧阳康给她穿好衣裳,揽着她的小腰。在她微撅着小嘴上亲了一记,“我不纯洁你纯洁就好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词儿,都跟谁学的?”

    “不告诉你。”念福红着脸把他推开,“行了行了,出去吃饭,省得晚了又挨骂。”她爬下床去喝水,却看见桌上放着那只蓝免毫。

    “咦?你怎么也有一只?不过没爹的好。”

    欧阳康提起伤心事,就是满腹忧伤,“还想去给你爹献个宝,结果人家根本不稀罕。”

    念福眼珠转转。把这只茶杯拢袖里了。另倒了杯茶喝,让欧阳康去楼下把甜汤端上来,自去找爹娘了。

    她懒,蕙娘也懒。这会子才刚起来。正在梳洗。念福正好把那只茶杯拿出来送老爹,“东西虽不好,可到底是你女婿的一片心意。爹你好歹给个面子,拿着喝两口呗。”

    沐劭勤故意挑眉,“那我要不给这面子怎么办?”

    念福重重哼了一声,“那我就拿去给娘,娘总该不会嫌弃吧?”

    沐劭勤笑骂道,“真是女生外向,放下吧。”

    念福扮个鬼脸,忽地涎着脸凑近了道,“我这不也是跟娘学的么?”

    沐劭勤一哽,等会过意来,又好气又好笑。可仔细想想,偏偏还有几分道理,让人连严父的架子也摆不得。

    吃了饭后,沐劭勤把女婿单独召来,跟他商量一事,“要不把你娘和念福先送走吧?”

    欧阳康顿时会意,“爹怕他们反扑?”

    沐劭勤道,“不得不防。让你娘和念福先走,我跟你留下来。怎么说我都是皇上的亲舅舅,他们总得顾忌三分。要是他们肯服软,咱们也好商量,毕竟皇上的目的是要银子,不要要人头落地的。”

    欧阳康点头,“那我这就去安排,要不明儿就送她们离开?”

    沐劭勤也是这个意思,“咱们分头都先说说,不要让她们闹别扭。明儿可能急了些,后天走吧,替她们准备好些。”

    嗯,也不在乎这一天了,欧阳康准备去安排了,可沐劭勤却道,“慌什么?喝杯茶再走。”

    呃?欧阳康一低头,这才留意到老丈人跟前的茶杯已经换了那只蓝兔毫了,他心中一阵惊喜,不觉叫声都甜腻了些,“爹——”

    沐劭勤微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那银兔毫虽好,到底太招摇了。这杯子平常拿来喝茶倒是正好,你有心了。”

    欧阳康那嘴角一下子咧到腮帮子去了,高兴得两眼发光,“爹喜欢就好,爹喜欢就好。”

    不容易啊,总算拍着一次马屁了。

    听他声音里的欢呼雀跃,沐劭勤笑意深了些,“去吧。”

    欧阳康高高兴兴的答应着走了,沐劭勤轻轻摇头,傻小子!

    不过转念一想,这傻小子也挺不容易的,打小没了爹和娘,现如今,成天对着岳父岳母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娘的,也是怪可怜的。

    要不,往后对他也好点?但也不能太好,省得他翘尾巴。

    沐劭勤一面琢磨着,一面去找蕙娘做思想工作了。

    此时,客栈的一个小伙计借着给念福送水之机,悄悄递来一个消息,“少夫人,有人约您明儿一早去月牙湖相见,不过得您一个人过去。”

    念福眉头一挑,当即道,“不管你是替谁传话,告诉他,我不去。”

    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叫她去就去,当她傻的么?

    小伙计硬着头皮道,“少夫人别生气,那人说,说他叫罗大言您就知道是谁了。还说您要不去也可以,往后清明重阳记得在月牙湖边烧些纸钱。”

    念福脸色顿时变了,肯定是柴荣那个王八蛋来了!

    敢放这样的狠话,多半是拿罗小言来威胁她了,眯眼想想,她告诉那小伙计,“去跟他说,我去可以。但肯定会带上那么两个人,他要不乐意,那就一拍两散,大家都别讨着好。再跟他说,我一早起不来,没力气,要见就等到日上三竿,我吃饱了再见!”

    小伙计不敢有二话的去回话了,柳儿紧张的上前道,“郡主可千万别去,这事得赶紧告诉郡马才行。”

    念福沉了脸道,“此事我自有分寸,谁都不许在郡马面前多嘴!”

    不是她自己托大,要独断专行,而是柴荣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合了。

    欧阳康这头刚刚踢馆成功,他就带着罗小言跑来了,要说那个姓柴的只是没事想来叙旧,或是拿罗小言威胁她就范,做些男男女女的苟且之事,那就是太小看柴荣了。

    别看柴荣表面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此人典型的无利不起早。以他的精明和算计,别说是个郡主,就是个国色天香的公主,只怕没有打动他的利益之处,他也不会在此时出来掺这一脚。

    柴家不是家大业大么?这其中保不定就跟跟灵州的茶叶有关吧?

    念福是没有向欧阳康打听过他做的事,可光看他那么低调的打发走了人,带着一大家子跑来看茶叶,念福就猜得个**不离十了。那么此时,柴荣拿罗小言来威胁他们的,多半也是茶叶上的事。

    欧阳康受了皇差,那是为国办事,讲的是个忠字。罗小言跟她交好,那是私底下的情份,讲的是个义字。

    若是非逼着欧阳康在忠义之间做出抉择,未免太为难了。

    所以念福打算先去会一会柴荣,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再决定要怎么跟欧阳康说。

    所以念福故意把约会时间改在人多的时候,又表示一定会带人过去,也是在试探柴荣的底细。如果他真的被欧阳康逼到某种份上了,就会不得不做出妥协。

    晚上,当欧阳康安排了媳妇和丈母娘离开之事回来,童朝仪手下的侍卫忽地有一事想来禀报,又有些犹豫的样子。

    童朝仪当时就皱了眉,“有话就说!郡马如今也是我的顶头上司,有什么话不能当他面说的?”

    那侍卫再看欧阳康一眼,这才如实道,“统领之前要我们加强戒备,今日卑职便发现有个客栈伙计到郡主那儿送水之后,又鬼鬼祟祟的跑了出去,卑职觉得可疑,就跟去瞧了一眼,却见他去了之前郡马约见的一位茶商铺子。我怕打草惊蛇,也不敢靠近细查,便留了人在那儿埋伏,先回来报个信了。”

    童朝仪一愣,忽地想到,“难道,是他们抓了什么把柄,想悄悄威胁郡主?”

    欧阳康脸沉了下来,“此事若是郡主没有声张,你们也别声张,只当不知道。”

    童朝仪领命,欧阳康吸了口气,换了平常表情去见念福了。

    念福见他回来,也如常笑着迎接,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一对小夫妻,各怀心思,尽量不让对方感到担忧。

    欧阳康把想让念福母女提前离开的事说了,并解释道,“不是事情糟到了什么地步,留下有多危险。而是你们不在,我们也好放开手来做些事情,也省得到时有人闹到你们跟前不好看。”

    念福了然的点了点头,同意先走,却第一次问了,“是茶税的事情吗?牵扯究竟有多大?”

    欧阳康故作轻松道,“放心,有爹在呢,我们能解决。那个踢……踢馆不是已经赢了么,他们蹦跶不了多久的。”

    念福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我和娘什么时候走?”

    欧阳康道,“后天。到时看小邹大夫能不能赶上来,要是赶不上来,我派人把他送去找你们。爹这里有我,你们放心。”

    念福道,“全家身子最不好的就是爹,还是让小邹大夫跟着你们吧,我会照顾好娘的。”

    欧阳康笑了笑,不再争了,“也好。”

    小夫妻洗了歇下,一夜无话。

    次日,念福去赴约了。

    (一追文就想看到结局的作者君深切以为,各位坚持追文的亲都是折翼的天使,mua~~ 我会努力奔向happy ending的。。。追文追到半夜发现掉坑里的作者感慨了。)(未完待续。。)

第506章 不能

    月牙湖上,清波粼粼。秋水连天,湖光一色。

    仙源镇到底比不得京城,没有那些漂亮的画舫,最多的就是捕渔的渔船。饶是柴荣素来讲究,也只租用到一条个头稍大,能摆下一张桌子,可供坐下喝茶观景的客船而已。

    歇息了一夜,他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端着杯茶也不喝,只闻着那清雅香味,心中暗忖,念福敢如此跟他谈条件,只怕也不会轻易被罗小言威胁到。

    如果要胁不了她,那该怎么做,逼得欧阳康就范,把灵州茶税一事搅黄?

    忽地只听一阵渔歌传来,唱歌的老船夫嗓音已然苍老,但歌声中依然充满了明快激越,只是这样的歌声明显不如美人的娇声软语对柴荣的胃口,才自皱眉要让下人去阻止,却见那船竟是有意往自己驶来。

    他心中一动,放下茶杯再往那里看去,那小船行至近前,低矮的只容坐人的船帘挑开,里面露出盈盈一张笑脸,“柴大爷,别来无恙啊。”

    明明她是在暗处,可柴荣的双眼却似被强光灼到一般,不自觉的眯了起来。

    因是微服出来办事,是以念福早把贵重衣物交谭氏带回京城,只带了次一等的寻常衣物在身边。

    今日出门相见,也不过是穿了一件秋香色的小袄,石绿的长裙,首饰简单,发髻也寻常,整个人打扮得素雅干净之极,却偏偏更显出她初为人妇的妩媚。

    尤其她近来似是丰腴了些。虽没了少女时的纤秀,却添了几分慵懒的少妇风情,当她展颜一笑时,那双弯弯的丹凤眼,便似有了魔力一般,让整个人都放出光来。

    柴荣的心里蓦地就生出一个念头,可惜。

    这个女孩曾经有很多机会可以做他的妻子,如果他不是想得那么多,事事都要等到最有利的情形下。当然,他因此错过的也不止这一个女孩。但此时此刻。这个女孩不知怎地,就突然勾起了他心底那些别样的情绪。

    稳了稳心神,柴荣摆出惯常的笑意,“多日不见。郡主风采更胜往昔。请上来一叙。”

    可念福依旧坐在船舱里动也不动。只举着茶杯遥遥一敬。“多谢,不必麻烦了。柴大爷你足智多谋,手下能人辈出。我很怕上了船就下不来了,不如坐在这里,心里多少安稳一些。”

    柴荣笑容淡了几分,“郡主这是在邀我到小船上来么?”

    念福摇头,“我是已婚妇人,跟你这男子离得太近未免有失礼节,咱们这样说话就好。柴大爷请放心,我这边的人都很听话,不会乱传,相信你那边更是如此。咱们也不是第一天相识,那些客套话就收起来吧,说些正经的比较实在。”

    柴荣眼眸微沉,没想到念福成了亲后竟比从前更加难缠。

    可以预见,今天的谈判会比想象中更为不易。不行,自己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略顿了顿,柴荣淡淡道,“既然郡主如此防备,看来今天我们也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我想往后的清明重阳,还是请郡主来此祭奠吧。”

    他往旁边递个眼神,手下迅速翻开船上一块舱板,拉起绳索,提出一张小脸。

    青白瘦弱,正是失踪多时的罗小言。

    小孩子明明看到念福了,却假装没看到的偏过头去,半声不吭。

    这样的懂事看得念福心尖一疼,她知道,这孩子是怕连累了自己,所以假装不认识。

    柴荣笑得有些冷,“好一番深情厚意,既如此,我就成全了你。”

    他眉尖轻挑,那手下立即放手,只听噗地一声重物落水的声响,想也知道,是把罗小言投进了湖中。

    念福装不下去了,霍地从船舱中冲出,“柴荣,你还是个人吗?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你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

    柴荣状甚无辜的两手一摊,“这怎么能怪我?明明我是想给个机会让你救他的,只可惜你不愿意,神明要怪,只怕也要怪你狠心呢。”

    不过说话间,那手下到底把罗小言提了起来。只是仍半隐在船舱底下,只能看到孩子因憋气呛水而大声咳嗽的狼狈小脸。

    念福怒极,这样的草菅人命,还颠倒黑白,老天怎么不收了这个王八蛋?

    “说吧,你要我干什么?”

    见她话语松动,柴荣得意一笑,“郡主还是请上来说话吧,离得太远,嗓子太费劲。”

    念福却冷哼一声,“柴荣,收起你那套虚伪的把戏吧。我就这个话了,你要是想谈就谈,不谈拉倒。罗小言要是死了,我固然会一辈子良心不安,可真要遭报应,只怕你还在我前头,你都不怕,我怕个什么?”

    她忽地提高嗓门,“罗小言,你听好了,我没法子救你。但你真要被这人害死了,我必为你报仇,让他生不如死!”

    船舱底下,传来奇怪的犹如受伤小兽啊呜声,似是在应和念福的话。

    这还是她头一回听到罗小言发出声音,念福眼中瞬间涌上泪水,“行,我知道你听见了,我说到做到!”

    柴荣没想到念福居然来这么一手,那就再也没有伪装的必要了。

    他象是给扒开人皮的狼,眼底凶残尽现,没有了半句废话,“让你爹收回他的话,你们一家滚回京城去,我就把罗小言还你。”

    “不可能!”念福断然回绝,“你把罗小言给我,我就给仙源山的茶叶留一线生机。”

    柴荣目光阴狠,“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虽然我一向怜香惜玉,可今日却是你自找的!”

    他话音刚落,忽地就有几个潜伏在水中的黑衣死士蓦地爆跃而起。玉葱玉椒只来得及冲到念福身边,就被人手执利刃,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更是手执一枚霹雳子,只要落下,只怕念福这一船的人都要丧命。

    念福没想到柴荣真敢对自己下手,不禁色变,“柴荣,你疯了不成?你知道动我是什么下场么?”

    柴荣嗤笑,“一个罗小言不足以威胁你,可一个你不知道足不足以威胁到平王和郡马?”

    念福恨得咬牙切齿。这人实在太卑鄙!

    他定是早就想好要绑架自己了。所谓谈判,不过是场作戏。

    饶自己千算万算,还是忘了重要的一条,那就是整个灵州官员都被他拖下水了。

    看这月牙湖广阔湖面。除了他们两条船。竟是没有其他船只靠近。自己原以为在光天化日之下。柴荣必不敢动手用强,如今看来,却是她失策了。

    念福脑中急转。想着脱身之策时,湖面上忽地传来异动。

    在离他们不远,渔民安放在那里,用以堆积水草的木筏忽地裂开,如小山高的水草后面,驶出二十多艘轻快小艇,艇上站满了手执弓弩的士兵,迅速把柴荣团团围住。

    直到最后的一艘小艇驶出,看那船头立着的一位俊美公子,念福忽觉眼窝微热,心瞬间就安定下来。

    欧阳康却半眼也不看她,只面沉似水的望着柴荣,道出二字,“不能。”

    这句话,显然是回答柴荣之前那句。

    柴荣瞳仁一缩,不知为何,首先注意到的,却是欧阳康身上那件和念福显然出自同一匹料子的秋香色长衫,还有石绿色的裤子。仔细看,二人衣裳上的纹饰都是相互呼应。

    心中忽地涌起一股说不清的羡慕和妒忌,他定了定神,忽地笑了,“真想不到,郡主你千挑万选的夫婿竟是这样薄情,此时,你可曾后悔?”

    念福没有说话,只听欧阳康淡淡道,“你方才说,他要杀了罗小言,你会为罗小言报仇。若今日你命丧于此,我会让他替你偿命,然后,下去陪你。”

    柴荣笑不出来了。

    这两口子是疯子还是傻子?怎么一个比一个绝情,一个比一个狠心?

    “欧阳康,你真的敢杀我么?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欧阳康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我只知道,你要动我媳妇一根头发,我就要你偿命。你有多厉害,你们柴家有多么了不得,下去跟阎王老子说。你如果想拿我媳妇威胁我放手灵州茶税一事,还不如想想要怎么填起这个空档。或许我还能在回京之后,在皇上面前替灵州官员美言几句。”

    柴荣从来不知道,原来欧阳康还有这样的好口才。他要存心气起人来,真是能把人气得吐血!

    不过,他确实捏住了柴荣的七寸。

    再怎样的英雄豪杰,无一例外的,怕死。要是连命都没了,柴家那些宏图伟业,谁去完成?

    看欧阳康一脸的决绝,柴荣毫不怀疑,他要真敢对念福怎样,这小白脸真能跟他玩命!他有再多的武林高手又怎样?只要有一枝箭射准了,自己的命就交待在这儿了。

    忍了几忍,柴荣劝自己咽下这口气,“既然驸马有这番美意,怎不早说?害得咱们在这儿大动干戈的,也不怕吓着郡主。”

    他重笑得云淡风清,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他一个眼色,那些拿刀抵着念福的黑衣死士们便同时收了刀,转身跃回他的船上,只是依然摆出防守之姿。

    念福松了口气,玉葱玉椒上前扶她,念福摇头示意不用,望柴荣道,“你走可以,把罗小言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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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7章 恶人

    柴荣看看岿然不动,明显是支持妻子的欧阳康,唇边忽勾起抹浅笑,“二位不会以为我来赴约,就这么点小手段吧?”

    他忽地抬手一扬,手下便射出一枚冲天炮,未过片刻,就见仙源镇中,沐家所居的客栈方向也有一枚冲天炮飞向半空炸响。

    这不可能是巧合。

    柴荣难得坦诚了一回,“真要鱼死网破,大家都落不着好,还是就这样吧,告辞。”

    念福再看欧阳康一眼,没了法子。

    只是在柴荣快到岸时,手下忽地发现一事,“糟了,那孩子呢?”

    早关起的舱板下,哪里还有罗小言的踪影?只有一截被刀子割断的绳索,提醒是有人蓄意营救。

    柴荣今日连番受挫,恨恨的一脚就踹在那手下腿上,“这点小事也办不好,留你何用?”

    手下不敢反抗,柴荣等泄了火,又开始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看欧阳康这个架式,怕是茶税一事不会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那么他也必须想个妥善之策才行。

    对了,银子!欧阳康不说要他想法填起茶税亏空么?那他给他银子就是!

    柴荣也不知想到什么,竟是越想越得意,脸上又露出那抹招牌笑意。

    客栈。

    回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可欧阳康半字都没有跟念福说过。

    他生气了。

    念福知道,今天的事。欧阳康确实有生气的理由。

    那时候,要不是他的及时出现,只怕自己已经给柴荣绑走了。可是,他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自己吧?

    就是杀人犯还允许喊个冤呢,他这样不理不睬的打冷战,算什么意思?

    蕙娘看出女儿女婿闹别扭了,“这是怎么了?”

    沐劭勤把她拦下了,“小两口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去。你把我的行李打点好了么?”

    蕙娘瞬间被他成功转移了注意力。依依不舍的道。“真要我们先走啊?”

    沐劭勤温和笑了笑,跟哄女儿似的口气,“乖,听话。我们要做正经事呢。带着你们倒没什么。可带着这些丫鬟婆子怎么能行?”

    这话避重就轻。很得蕙娘的心。

    不是她拖累了相公,而是那些丫鬟婆子。身为主母,带她们离开也是自己的责任。所以蕙娘虽然不舍,但也给沐劭勤说服,同意和女儿先走了。

    “你的行李我都打点好了,这边是衣裳,那边是药材,你到时记得让女婿给你弄。”蕙娘说着,忽又发起愁来,“你说那孩子晚上睡觉不老实,可要不是他在跟前服侍,旁人我哪里放心?”

    咳咳,欧阳康可不知道,当初为了把蕙娘哄回来,老丈人可是在丈母娘面前,捏造了他的一点小谣言。

    沐劭勤一脸自如的道,“你要不放心,我让他在门外侍候就是,近前再加个小厮也就是了。”

    蕙娘听得点头,“要不,跟女婿说,让墨云过来服侍吧。那孩子最实诚了,又忠厚老实,从前服侍祝师父,他也是极称赞的。”

    沐劭勤一笑,“你安排就是。”

    不过既说起要走,蕙娘未免又叹了口气,抱怨起女儿女婿来,“这都要走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闹脾气,真是没长大!”

    沐劭勤暗自摇头,却顺着她的话道,“那你就去劝劝女儿吧。”

    “好咧。”蕙娘眼睛一亮,顿时扔下相公走了。

    沐劭勤心中微有醋意,女生外向,向的可不仅仅是相公。

    儿女才是眼前的冤,前世的债,一点不好就心心念念着,这当娘的,可比当人媳妇的要尽心多了。

    只是蕙娘满心牵挂的跑去,却给念福又赶了回来。

    “我们没事,娘你就别瞎操心了。”

    蕙娘急道,“什么没事?两人都不说话了,明显不对劲,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虽是一片好意,可念福本就心情不好,听得越加心烦,“娘,我都这么大了,这些事您让我自己来处理行不行?又不是小孩儿打架,要人来评个是非黑白,你能不能也给我点自由?”

    蕙娘气结,“合着我这还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行行行,我给你那啥油?管你是啥,你自己去过吧,过不来,也别找我哭!”

    她气呼呼的走了,剩下念福心情更糟。

    本来没什么事的,怎么如今弄得反倒真象有事了?

    她的心里也未免怨上欧阳康了,要是他肯好好听自己解释,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于是,等到欧阳康不知忙啥忙回来了,想找媳妇认真谈谈今日之事,却吃了个闭门羹。

    “明儿就要走了,我想早点休息。”

    欧阳康心里顿时也怄上气了。

    不谈就不谈,谁稀罕!赌气连床也不回,竟是在外间就歇下了。你不是要好好歇着么?让你一人睡大床!

    其实欧阳康不是不明白念福独自去见柴荣的用心,可当他看到柴荣拿刀架在念福脖子上的时候,那一刻的担心与焦急,谁能明白?

    退一步来说,他若疏忽了这条消息,没亲自带着那么些人提前跑去埋伏,如果念福出了事,便是不死,给柴荣绑架了,那现在的情况谁敢想象?

    所以欧阳康生气了,他也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生气。

    他生气不是要对念福发脾气,他是要通过此事让念福深刻反省。

    以后超出你能力范围内的事别干,过分阴险狡诈的人别去招惹。就是你不惹人家,人家惹上你了,赶紧回来跟你男人说,别自己一个人傻乎乎的跑去。弄出事来可没有后悔药吃的。

    可眼下看看,自家媳妇拒不认错不说,还对他发起了脾气,实在是岂有此理!

    欧阳康睡前还决定这次无论如何绝不会轻易原谅念福,可等他一觉起来,瞧着媳妇不施粉黛,明显没睡好,无精打采的小可怜样儿时,顿时心口一闷,昨天那火气已经下去一大半了。

    想想要不还是原谅她算了。自己可是男人。又是君子,应该胸襟广阔一点,别那么小鸡肚肠的斤斤计较。所以他清了清嗓子,打算先开个口。把话说开算了。

    未料此时童朝仪忽地匆匆来报。“郡马。您快出来一下。”

    欧阳康顿时脸色变了,童朝仪是十几岁就跟着高显出来打江山的老人了,现如今已三十多岁。可办事更加老练周全,否则高显也不会把舅舅一家交给他护卫。

    若不是十万火急,童朝仪怎么也不会一大早的闯到他们房间来,这必定是出了大事。

    欧阳康跟他出来,“到底怎么了?”

    童朝仪附耳上前说了几句,欧阳康眸光一沉,愣了足有五六秒的时间才咬牙道,“好一招以毒攻毒!”

    可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可童朝仪却觉得这四个字形容得太贴切了,当然欧阳康的毒是好毒,那伙人出的是坏毒。

    再转头看念福一眼,欧阳康知道没时间去谈心了,只能交待一声,“童大人,麻烦你护送王妃和郡主一程,我先去料理此事。”

    童朝仪点头,忙让人跟了他出去,自护卫着念福母女离开。

    这又是怎么了?

    念福心里象按着个闷葫芦,想问又不好问,心里未免也有些后悔。

    欧阳康再怎么跟她发脾气,也是关心她才会如此。说来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昨天真就危险了。好容易平安度过一劫了,两人不说拍手相庆,起码也别闹别扭啊,这不是叫亲者痛仇者快么?

    那个柴荣,他还抓了罗小言呢,二人不商议着怎么办正事,反倒为了那点子小别扭闹不痛快,有意义么?

    念福其实早想好了,只要欧阳康过来跟她打声招呼,她就跟人认错和解。可眼下却是来不及了,车已备好,要送她们母女上路了。

    想了想,念福把首饰盒里一只镂空核桃玉吊坠的耳环拿了出来,让人交给欧阳康。这才依依不舍的跟老爹告别,带着丫鬟婆子走了。

    等妻女离开,沐劭勤脸色一正,问童朝仪,“到底怎么了?”

    童朝仪不敢隐瞒,“是仙源县的知县,一早使人来说,这些年的茶税有亏空,他不敢擅专,让郡马爷去对账。”

    沐劭勤神色一紧,“莫非他有银子补足这亏空?”否则哪个官员敢说这个话?

    童朝仪道,“正是如此,是以郡马才立即赶去了。王爷,您说万一他们真的把亏空补足,咱们怎么办?”

    之前虽是要查他们的亏空,可这样痛快的给银子,确实也让人不安。

    不往复杂里说,光是给来这些银子,要怎么拖回京城去?就靠自己手下那几百个侍卫,这千里迢迢的,童朝仪可不敢打这个包票。

    沐劭勤端坐在那儿,思忖一时,叹道,“只怕这仙源县才只是开个头,用不了多久,其他的茶乡都要闻风而动了。”

    会吗?童朝仪瞪大眼睛,“那能换银票的吗?”

    沐劭勤循声睨他一眼,“若他们全倾注了官锭送来,如何送去换银票?况且这灵州地界,有哪家钱庄会接这样的生意?”

    不幸被沐劭勤言中了。

    当天下午,就有周边县市来报,愿意补足历年积欠的税银。

    他们的理由也很充分,因为前朝历来如此,所以就算新朝始立,大家怕让茶农们感到不安,只好因循守旧,想廉正也廉正不起来。不过大家都还是很清廉的,对皇上也很忠心,这些税银并没有私吞,全拿去造福本地百姓了。

    眼下大家愿意把亏空的税银补上,还请平王翁婿你们高抬贵手,不要毁了仙源山茶叶的名声,也放过千千万万的灵州茶农吧。

    见过会倒打一耙的,没见过这么会倒打一耙的,平王翁婿瞬间,成恶人了。

    (要肿么把小包子的消息放出来捏?康少,你要挺住啊,再给你岳父准备颗速效救心丸吧。)(未完待续。。)

第508章 这帮子混球

    灵州刺史府衙。

    一匹快马奔至角门处,还不及停稳,来人就甩镫跳下,满头大汗的往里冲。角门的衙役刚想大骂,可一看他亮出的腰牌,立即点头哈腰赔上笑脸。

    那人气都没喘匀,也不说话,只往前一指,便有人会意的把他往书房带去。

    到了门前,才回禀一句,“人来了。”

    里面立即就道,“快传!”

    那人进去,捧出一封信,师爷手疾的接过,往灵州刺史张苍面前一递,等他看完,终于长长舒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了下来。

    师爷见状把来人打发下去歇息,笑着恭维,“大人这回可放心了?卑职早就说过,大人吉人天相,命带富贵,区区小事,不足为惧。”

    张苍笑着把信递给他,“这回真亏得柴荣,居然想出这样的计策。眼下十七个茶乡,二十万两白银都送到仙源乡去了。本官倒要看看,平王和他的好女婿到底要怎么收下这份大礼。”

    师爷看了信后,也自笑道,“他们也是小心,还全铸成了五十两一锭的官银。就靠他们剩下那一百多号人,就算再加上马,一个人光是扛,就得扛上千两的银子。从那里到京城,千里迢迢,别说遇着点意外,就是让他们顺顺当当的走,也不怕把腰闪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苍眼露得意,面上却重又端起为官者的老成持重,“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京城可一直没有消息。说皇上允了平王和欧阳康来查茶税一事。眼下之事,不过是平王偶然动了兴致,和乡人斗了一回茶,他人金贵,看不起乡下东西,说几句难听话也是有的。而各乡的百姓不愿毁了灵州茶叶的名声,主动补齐了茶税,求平王高抬贵手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师爷会意的接过话道,“到时说清楚了,不过是误会一场。也就相安无事了。只是往后皇上再想派谁出来。还请多斟酌斟酌。大人,那要不要卑职先草拟一封奏折,到时让贺相往上递一递?”

    张苍跟笑眯了眼的老狐狸似的,“措词小心些。别伤了皇上颜面。点到为止。”

    师爷知是允了。忙去耍笔杆子,而张苍也起身往内宅而去。

    担惊受怕了好些天,今儿终于能放心去听听小曲了。

    阿鹂唱得虽好。毕竟来了好几年,失了新意,倒是柴荣新送来的那对孩子,可人得很,亟需调教,得好生调教。

    至于仙源县的烂摊子,就等着平王翁婿去头疼吧。

    近日,仙源县多了一道奇景。

    扒上县衙不高的墙头,就能看到院子里堆得整整齐齐,摞得方方正正的一院子银子。

    五十两一锭,横成排,竖成列,极是好数,稍懂些算术的人都算出来了,大概有二十余万两。如果准确一点来说,是二十四万三千八百五十两,一共有四千八百七十七块。

    童朝仪要疯了。

    才看到围墙边又冒出一个人头,顿时厉声道,“下去!”

    原本后面还有一句更威风的,敢觊觎官银者格杀勿论!可这些天话说多了,嗓子早就哑了,既吼不出气势,百姓也不怕,只能省了,直接拿明晃晃的刀指过去。

    其实那百姓也就看一眼稀奇而已,吐吐舌头,下去了。

    童朝仪铁青着脸一转头,就见当地县衙的差役们从对面窗户里,幸灾乐祸的悄悄看着他和他和兄弟们,然后齐齐转头装死。

    童朝仪恨得牙关几乎咬出血来。

    这帮子混球!

    说税银已上交就不关他们的事,半点干系也不肯担。要不是欧阳康据理力争,连县衙的露天院子也不肯借他们存放。到时这么大笔银子,他们该怎么办?

    自收银子的那天起,童朝仪和一百多个兄弟都没睡个囫囵觉了。个个神经紧绷,风声鹤唳,听到一点动静都瞪起眼睛跟蛤蟆似的。

    看看这一个二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童朝仪心疼,可更加愤怒!

    明明就是该给皇上的银子,这帮兔崽子非但不交,还这样拿来膈应人。等到回了京城,看他怎么向皇上告状!

    当然,前提是,他必须回到京城。

    再看一眼身后那四千八百多个大银锭子,童朝仪从未这样痛恨过钱太多。这么多的银子,到底要怎么带回去?

    同样的问题,更加沉重的压在欧阳康和沐劭勤的心头。

    童朝仪有多少天没睡好觉,这对翁婿俩也是如此。

    要是蕙娘和念福此时回来,就会发现,她们的相公,就这短短的几天工夫,已经惊人的瘦了一大圈。更加惊人的是表情,跟亲生父子似的,同样的愁眉不展,恼火得茶饭不思。

    到底没跟念福母女碰上的小邹大夫,瞅一眼二人嘴边急得打起的燎泡,叹了口气,去安排午饭了。眼下人少事多,他这个大夫还得身兼半个管家之责。

    童朝仪那边干的是体力活,需要体力,必须吃白米馒头加足够的肉,还得上点膘的,干活才有劲。

    平王翁婿俩干的虽是脑力活,却也一样辛苦,但如今却只能喝粥,再搁点绿豆,好败败火。

    唉,这大秋天的,本不该吃这个,于养生不利。可现如今,谁还有本事跟嘉善郡主似的,折腾出又好吃又跟时气搭配的菜式?

    可墨云听说要给他家主子吃绿豆粥,不干了。

    “我们少爷顶不爱吃那个,绿豆汤还行,粥不喜欢。再说王爷的身子虚,从前郡主只给他发绿豆芽吃,也不吃那个的。”

    小邹大夫无力的望着他,“那你说怎么办?”

    墨云想了想。“鱼片粥行么?王爷和大少爷都爱吃的。”

    小邹大人一根手指指着他,“你要会做,我没意见。只要不是发性的鱼,都可以。不过记得把刺挑干净,你们家两个主子估计现在都不会挑刺了。”

    墨云有点为难,现在大家都忙,谁有工夫挑刺?就是客栈的伙计也有自己的事干,不可能帮忙来挑鱼刺。不过再一想,他有主意了。问过当地一种两寸来长的小鱼可以,墨云去忙活了。

    小邹大夫摇着头走开。回房却也开始忧国忧民起来。那么大笔银子。到底该怎么办?

    欧阳康这几天,想这个问题想得头发都一把一把的掉。

    能想的办法他跟老丈人几乎都想过了,可没一个现实的。

    请求皇上援助?来去太费工夫。

    去外省调兵来押送?出京时皇上只给了尚方宝剑,可没给虎符。再说调动兵马风险太大。要是为这二十万两银子又闹出事来。更不好收场。

    干脆租了马车自行上路?呵呵。不好意思,整个仙源县周边都没人愿接他们的生意。风险太大,谁都怕打劫啊!

    欧阳康倒是想过。皇上不是允许他贪污了吗?他干脆把这笔银子拉回怀安老家去!回头回了京城,拿自家的贵重之物抵给皇上就是。

    可这主意才出口,就得到了老丈人一个淡淡的眼神。然后,欧阳康也觉得自己蠢透了。

    且不说皇上会不会同意这主意,就算是同意了,二十万两银子拉回怀安,这是让全怀安的老百姓都睡不着觉么?万一招来些响马强盗什么的,他日后还要不要见江东父老的?

    怎么办?

    欧阳康只觉真有些江郎才尽了。

    当然,还有一条出路,那就是让老丈人把话收回,他把银子原封不动退回去。表示一切全都是误会,大家还是好朋友,你们继续种茶做生意,我们继续回京做王爷郡马,都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谁都不用烦恼了。

    相信这也是柴荣,还有灵州上下官员的心声。

    可欧阳康就是死,也不会选这条路!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果说灵州官员的贪污受贿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了,他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天他明查暗访的结果是什么?

    老实本分的茶农们除了按照皇上的规定照章纳税,还得缴纳大量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而真正赚钱的是大茶商和官员们。

    什么截留的税银拿来造福百姓了?明明全是造福了他们自己。

    这帮子人,就象是依附在茶田上的蚂蟥一样,既吸了皇上的血,还在吸老百姓的血。

    看看这几天,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聚集起二十万两银子?看这些银子倾注在一起时还留有些各家不同的标记,当然不可能是柴荣的,那么,会是谁的?

    就是这些大茶商,包括底下一些中低层官吏们的。

    随随便便就能凑出这么一笔巨款,可想而知这条线的利益有多丰厚。

    亏他们还有脸说是补足了税款,欧阳康根本不用看那些污七八糟的账本,稍稍打听一下每年的产量,就能估算出,这二十万两银子连一年税银都没补足。

    这个银子要收吗?

    他当然要收!

    好不容易从这些人身上挤出来的血,当然要归之国库,用之于民。可到底要怎么带走呢?

    “王爷,少爷,吃饭吧。”墨云端粥上来了。

    鱼肉全部去了骨刺,斩得软糜,搁点香油,洒上切得细细的菜叶子和少许盐、胡椒粉调味,半点不腥,还很是鲜香。

    这手艺是得知念福她们要走时,墨云临时跟姚诗意学的,虽然比不了她那么好,倒也做得有模有样。然后配上一张煎得喷香酥软的千层饼,切成小三角模样,和几样小菜端上来,就很不错了。

    “看不出,墨云你挺厉害的嘛。”小邹大夫也被请来了,分了一份粥饼,他吃了赞道,“那些小鱼你是怎么挑的刺?”

    墨云憨厚的道,“很简单啊,我抓了一把铜钱去外头找那些婶子大娘们,一个人挑太费劲,可架不住人多,一人两三条,一下就弄好了。”

    砰!

    欧阳康猛地把碗搁下,脑中忽地灵光一现,他似乎,有办法了!

    ***

    (突然觉得,憨憨的墨云和爽直的姚诗意,也能凑一对吧?要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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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9章 神奇的反击

    墨云吓了一跳,不知自家大少爷为什么听说他花钱请人挑鱼刺会这么激动,还怕自己做错事了,结结巴巴的解释道,“这钱……不贵的,一条两文,那些大婶还嫌鱼少……”

    谁跟你说这个!欧阳康道,“回头赏你二十两!要金的都行,快去外头守着。爹,我有一个想法,您听来看看……”

    路边一处不起眼的低矮民房内,有人推门进来,屋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堆起满脸皱纹,叹着气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把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绑了来干啥?我说年轻人,你们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老婆子经不起你们折腾,何苦为我背条人命呢?”

    老太太的双手被反绑着,眼睛也给蒙上了,却安放在一张炕上,看那形容,除了惊吓,也没吃太大苦头。

    她看不见,只能听到一个低沉淳厚的中年男人道,“老人家别害怕,我们不会害你,不过问你一件事,问完就送你回去。喏,这有十两银子,是给你压惊的。”

    老太太听这声音陌生,不似绑自己来的那年轻人,道,“你是他们的头儿?那你问吧,钱我不要了,若是我知道,告诉你便是。不过我老婆子这辈子也没听说过哪有财宝什么的,你们别是绑错人了吧?”

    中年男人低低笑了笑,忽地喊出她的名字,“七奶奶,我想问的是,从前的豆腐西施。如今的平王妃,蕙娘到底是不是施家亲生的?”

    只这一句,七奶奶瞬间变了脸色,“你是谁?干嘛这样问?”

    “你别管我是谁,只老实告诉我就行。”

    七奶奶明显犹豫了,支吾着道,“蕙娘是施家两口子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当然是他们家闺女。”

    中年男人的声音逼近了些,“我问的是,她是不是施家。亲生的闺女。”

    七奶奶有些慌乱。“你到底想干什么?莫不是看人家富贵了,想冒认他家的亲戚?我可告诉你,这样的坏事我可不帮你干。”

    静了静,中年男人道。“那就是说。蕙娘真的不是施家亲生的了。”

    七奶奶急了。“我说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话音未落,忽地传来孩子奶声奶气的哭闹声,“奶奶。奶奶!”

    七奶奶又惊又怕,“狗子?你们抓了狗子?”

    小孩子很快被人堵上嘴巴,停了哭声,可七奶奶却越发慌乱且悲愤,“你们这群强盗,到底想干什么?才两岁多的小孩子,你们也下得去手么?”

    中年男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威严,“我们下不下得去手,就看你说不说实话了。说!”

    七奶奶吓得浑身一颤,纠结挣扎了半晌,才哽咽道,“我,我说……蕙娘,她,她是……”

    时候不长,她的话完了,蒙眼的布巾也被泪水湿透了。

    老人家正直善良了一辈子,临老做了这样一件揭人阴私之事,心中伤痛无人能知。

    中年男人的追问还没有完,“这件事,还有什么人知道?”

    七奶奶摇了摇头,不欲连累旁人,“没了。活着的就我一个,还有蕙娘她娘了。”

    中年男人看她那样伤心,语气和缓了下来,“老人家莫怕,我们不会伤害她的,你可以走了。”

    他说到做到,很快就有人过来,把七奶奶和小孙子一起扶出去了。重又上了马车,往家里送。

    直到了她家村口的树林子里,才有个蒙着人的年轻人把她放下,解下她手上的绳索和蒙眼的黑布,又给了她十两银子。

    可七奶奶转手就把那十两银子扔进了村里的池塘,只紧紧牵着小孙子,含泪往家蹒跚而去。

    这件事,她不会跟任何人说。可这份愧疚,注定要带进棺材里去了。

    而那一边,终于问到真相的姬龙峰刚刚想出一个妙计,想把手下召唤过来嘱咐一番,却忽地有人来报,“将军,仙源镇的事情又有变化了!”

    什么?

    姬龙峰愣了愣,首先往最不可思议处问去,“平王翁婿俩,妥协了?”

    “不!他们反将了那些官员一军!”

    来回话的手下激动得两眼放光,这些天,他们这些自始至终留在仙源镇的人,可是实实在在的看了一出好戏。

    先是平王翁婿俩的发难,再是本地官员的反击,在谁都以为平王翁婿走进死局时,这对翁婿俩,神奇的绝地反击了!

    仙源镇的县衙门口,比过年还热闹。

    老百姓们拖家带口的排起了数百米的长队,个个红光满面,激动万分。要问他们做什么?好事儿!

    啥好事?领银子!

    瞧着前面那抱着五十两官银高高兴兴出来的乡亲,后头排队的百姓激动了,“还有吗?”

    “有呢有呢!你家东西带齐了没?带不齐可不给你的,再跑一趟估计就没了。”

    “那你快来说说,看缺点啥,赶紧叫我家小子回去拿。”

    还想打听,可没人有工夫搭理了,全都围着那个成功领到银子的人打听。

    有那好心的往旁边一指,“你要打听,跟着那敲锣的当兵的就是。”

    远远的,就听那当兵的中气十足的声音清晰入耳,“只要年满十八,五十以下,身体健康,没有残疾的男丁,能找到三户以上邻居作保,即可到县衙领取五十两官银一锭。在三个月内将此银送交至京城平王府,记住可以凭此银走官道啊!即可得平王出具保函一份,终身免除兵役!或者,拿保函进京城参军,保证吃上皇粮!每户仅限一个名额。先到先得。家有茶田的,可以给俩,来晚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

    不敢相信么?请看县衙门口的尚方宝剑。那是皇上赐给郡马爷的,还能有假?

    可这银子,不说是茶税么?如果不交,还是会用到你们身上的。

    兄弟,你在做梦吧?什么时候衙门还给老百姓发钱了?反正我们的税是交了,用到哪儿我们不知道。

    那平王不是说你们灵州茶叶不好么?你们还来?

    嘁,人家平王早解释了,他说的不好。是有些黑心商人不好。又不是我们茶农种的茶不好。他这回出这个点子,也是想给咱灵州的百姓办点好事呢。尤其咱们仙源山的百姓,离得最近,可占大便宜了。

    瞧你这身子骨。倒是能试试当兵。象我媳妇的舅舅的小姨子的孙子的表弟。这回就打定了主意要来当兵了。这可是京城的兵呢。就是混不出名堂,在京城开几年眼界也好啊。

    可这样天上掉馅饼的事,你也不怕他骗你们?

    怎么可能?真当我们是傻的么?人家郡马亲自签字画押的。他也是我们灵州人。老乡!坑谁也不能坑咱们呀?

    人家平王要不是看女婿份上,凭什么管咱们这闲事?朝中有人就是好办事啊。咱们这个女婿嫁到,啊不,是娶了平王女儿,可算是娶对了。

    什么?问我要怎么把银子送上京城?

    你是谁呀?我干嘛告诉你?万一你来打劫怎么办?反正我们家有办法。你要也想占这个便宜就赶紧后面排队去,要想偷鸡摸狗,那可是做梦!

    ……

    柴荣的肺都快气炸了。

    到底皇上还是给了尚方宝剑啊,可尚方宝剑不是用来砍人的吗?他倒好,挂在县衙门口,这是镇妖啊,还是蛊惑百姓?

    他早联系好了,除非欧阳康低头认输,否则只要他敢起运这批银子,闵晔就会带兵劫下。到时欧阳康办事不成,还丢了这么一大批银子,他倒要看看,平王府就算赔得起,这名声也彻底毁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欧阳康居然会狡猾至此。他一块银子也不拿回京城,而是化整为零,把这些银子全部打上标记后,直接发放给了百姓。然后用参军和免除兵役的法子,驱使了这么多的老百姓为他效力。

    眼看着一锭又一锭的银子落到百姓手里,然后被一家一家跟护小鸡崽似的捧回家里,这让柴荣怎么办?难道他还能派人把这些多户老百姓全都截杀了不成?

    更别提有些离仙源镇远些的乡村,百姓得到消息后,都是一村一村约了来的。几乎全村的老少爷们都扛着锄头门闩齐上阵了,想抢他们的银子,那除非屠村了。

    “干嘛呢?想抢我们家银子吗?”一不小心,往个老太太身边凑近了些。七老八十的老人家顿时颤微微举起豁了口的菜刀,虎视眈眈的瞪起老花眼训人。

    柴荣忍气吞声站远些,这样的奇葩,饶是再厉害的武林高手又要怎么下得去手?

    想弹赅欧阳康违规操作?

    他干什么了?不费朝廷一分一文,连车马钱都省了,把二十万两银子送进京城,皇上还能怪他劳民动众不成?

    就算是沐劭勤出具免除兵役和保送参军的保函,那也是合情合理呀。谁叫人家是王爷,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统共算下来,也不过是三四千人,哪怕是全都参军,或者全部免除兵役,这样的规模,在灵州算是大事,可放到天下一看,就根本是小菜一碟了。

    说不定皇上还要赞欧阳康几句,年轻人,脑子活,就是有办法。

    当然,这样的夸奖欧阳康是不敢独吞的。这个方案的前半段,化整为零那一块是他想的,后续全是老丈人的主意。

    尤其那个既可以保送进京城参军,又能免除兵役,简直是神来之笔,让欧阳康佩服得五体投地。

    单独其中的一条,可能都会为人诟病。可沐劭勤弄了一个多选,情况立即就不一样了。

    这可不是动摇国家的兵役制度,给人选择也是事有从权。

    担心百姓贪了银子?这钱确实可能是他们一辈子挣不到的,可他们会拿这五十两换全家,乃至作保乡邻的性命?

    别逗了!再逗就说明你脑子很有可能进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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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章 可能有了

    童朝仪红光满面,精神百倍的走进客栈。

    如果不是他那双眼的红血丝实在太重了些,脸上多日来未刮过的胡子也着实浓密了些,此刻的模样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吓人,以至于把才从楼上下来的一个读书人惊得失了足,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么大人,走路怎不小心些?”童朝仪伸手一捞,稳稳的把那读书人扶住了。还心情甚好的临时起意,在人家屁股上拍了一把。把那读书人吓得跟中了箭的兔子似是捂着屁股,连蹦带跳的直冲下楼,生怕给这个断袖缠上了。

    看着那读书人落荒而逃的背影,本是开玩笑的童朝仪哈哈大笑,那胸腔里憋了多日的郁闷一扫而光,竟是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童大人,笑够了没?郡马说,笑够了就请您进来。”忽地,墨云站在房间门口,老实的转述。

    童朝仪笑容一僵,赶紧低眉顺眼的进了客房,见面就自我检讨,“是卑职糊涂,不该无故戏弄百姓。”

    坏了!他刚才一得意,忘了这位郡马爷相貌俊美,被不少男人觊觎过,是以最讨厌这种行径。自己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勾当,可见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欧阳康扫他一眼,“童大人,真觉得银子送出去,咱们就无事了么?”

    他虽年轻,可这一眼扫来,竟隐隐带着上位者的雷霆之势,童朝仪暗暗心惊。

    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对欧阳康也有些了解,人是好人,可真办起事来,那却是胆大心细,心狠手黑的主儿,不好糊弄。

    他真心知道错了,“是卑职荒唐,回头卑职就去跟那位公子认错。”

    欧阳康提醒得对,他们是把那二十万两银子分发出去了,可这些银子一日没有回到平王府。怎么能说任务就已经完成了?

    他们如今身上可还带着那么多百姓签署的文书。如果有人中途打劫,那可怎么办?这一日没到京城,可不能再这么轻浮躁动了。

    看他额上冷汗都下来了,欧阳康嗯了一声。算是勉强将他放过了。“这些天。你们也辛苦了,待把东西收拾好后,大家依旧轮班值岗。休整两日,待养足精神,即刻回京复命!”

    童朝仪肃然应命,半点不敢怠慢的去安排接下来的行程了。

    才转身,欧阳康把他叫住,“去跟兄弟们说,当完这趟差,不管皇上如何嘉奖,我们翁婿总是有重谢的。此刻还在外头,诸事不好招摇,等回了京城,断不食言。”

    这就是典型的打完棒子再给一个甜枣。

    不过童朝仪心里也明白,此时大家的精神最容易松懈,也是最容易被人有机可趁的时候,欧阳康便是不说,他也要说些类似的话鼓舞士气。但明显的,由郡马来发话,对手下们的激励度会更高。

    道谢应下,把童朝仪打发走了,欧阳康也不用伪装的趴下了。

    太累了!

    这些天劳神斗心,他付出的体力不比守银子的侍卫少。不行,他要睡觉。哪怕是大白天,他也要睡觉!

    再检查一遍那些装保书的箱子锁得很严实,钥匙也在自己手上,欧阳康让人打来热水,洗漱后泡了个脚,倒在老丈人外间的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通好睡,就从大白天一直睡到了掌灯时分,仍是觉得不够,可肚子实在饿得受不住,这才勉强醒来。

    沐劭勤正跟小邹大夫在那里轻轻闲话,听他醒了,道,“肚子饿了吧?桌上有给你留的饭菜,让墨云给你热热,吃了再睡。”

    欧阳康有些不好意思,吃了睡,睡了吃,这不成猪一样了么?

    因大事已然解决,心情轻松,他也开起玩笑来,“爹要这么惯着我,可得把我惯得跟媳妇一样了。”

    想起女儿走前又懒又馋的模样,沐劭勤也笑了,却又本能的维护起来,“女孩儿么,总是要娇养些的,她虽懒了些,可做些菜还是很勤快的。”

    欧阳康忍不住打趣,“是呀,做的很多,可惜没咱俩吃的。口味都那么奇怪,要回去还这样,我可真受不了。说句玩笑,爹您别见怪啊,我先去吃饭了。”

    他说笑着就想走,可小邹大夫的面色却变得有些古怪,“郡马请留步。容我多问两句。郡主是什么时候变得口味奇怪的?”

    欧阳康一愣,“怎么了?就是跟你分开之后啊。”

    呀!沐劭勤忽地会过意来,又惊又喜的望着小邹大夫,“你是说,念福她可能……有身孕了?”

    啊?欧阳康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怪叫道,“不可能吧,娘不也那样吃吗?”

    这回轮到沐劭勤脸色大变了,紧闭着嘴巴竟是不敢发一言。

    突然记起,从前蕙娘怀孕之初,也跟现在一样,又懒又馋。不过那时候穷,也没什么条件给她吃好的,蕙娘也懂事的总说自己不饿,可一到饭点,闻见别人家的菜香,她就总是咽口水。

    那时沐劭勤没经验,还总是开玩笑的说她,是不是隔灶的饭就特别香?直到施大娘看出形迹来,去找大夫把了脉,才知道是有了身孕。

    此刻,就听女婿跟他从前似的,在那儿傻呆呆的问,“可她也不吐啊,也没说想吃酸的呀?唔……就是那天早上煮了个面条酸得很,然后,还特别爱啃糖醋排骨,顿顿离不得肉。”

    随着他的话,沐劭勤的心一点一点往不知名的地方沉去。

    惊喜不受控制的在心头蔓延,可又实在不敢置信,沐劭勤嘴唇越发抿得跟贝壳似得死紧,半个音都发不出来了。

    又听小邹大夫道,“这孕相本就是随着各人体质不同。而有所不同的。有些人吐得早,有些人吐得晚,有些人到生都不吐,可有些人却要吐到生的。用这个来判断,实在不准。我且问你,她的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呃……欧阳康瞪大眼睛,最近因媳妇懒了,那啥啥事比较少,所以也实在没留意。

    小邹大夫又问,“那她近来除了胃口大变。还有什么反应?嗜睡?”

    对!简直是成天睡不醒。翁婿俩有志同心的想着。

    “脾气有没有变得古怪?”

    有!容易发脾气,情绪也不太稳定。象刚认识龙山那几天,蕙娘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那会不会做事没有从前伶俐,感觉变笨了。”

    简直是太笨了!一想起念福走前去赴柴荣的约。欧阳康至今还会心惊肉跳。不。现在是更加心惊肉跳了。

    不用他们二人答话。光是瞧这神色,小邹大夫就有了五六分的把握,“可能真是有身孕了。不过具体如何,还得把了脉才知道。”

    这就是大夫,说的话永远是万金油,挑不出半分错来。

    欧阳康望向老丈人,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又慌又急,“爹,这……这可怎么办?”

    我还想知道怎么办呢?沐劭勤紧紧攥着拳,半晌才从牙缝中艰难的挤出话来,“应该,也不一定吧……蕙娘,她跟念福的样子差不多啊?这,这……”

    这有可能吗?

    如果就女儿这个症状,他百分百敢肯定这是有了。可是妻子……他们都多大年纪了!

    可这,这也实在不能说就没有这个可能呀?唔,这两年在邹元亮的调理下,他的身子可好多了。

    可是,但是……

    沐劭勤无比想要得到那个肯定的答案,却又无比害怕梦的破灭。所以他只能跟女婿一样,眼巴巴的瞅着那个能够给他答案的人。

    小邹大夫倒是淡定得很,依旧还是那句万金油的话,“一切都得等到见了人才知道。”

    那还等什么?

    沐劭勤肃容吩咐女婿,“赶紧去通知童大人,明日一早,即刻上路!”

    是!欧阳康撒丫子就往外跑,还吃什么饭哪?他哪有心情吃饭?赶紧打点行李,追媳妇要紧!

    那个傻乎乎的媳妇也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要是万一在路上折腾出点事可怎么办?

    当然,有同样想法,甚至比他更加担忧的人是沐劭勤。

    女儿还年轻,有了孩子也是正常的。可蕙娘都多大年纪了?她这个年纪要是有了孩子, 又不知道保养可怎么得了?孕妇的头三个月可最是要紧!

    眼下,这对翁婿简直是恨不得肋生双翼,追上自家媳妇。

    可他们在仙源镇前前后后差不多耽搁了一个月,时已入冬,好些地方都陆续开始下了雪,如今再要去追,谈何容易?

    可不容易又怎样?别说下雪了,就是下刀子,他们也浑然无惧!

    若是知道自家二位爷的想法,柳儿会哭的。

    就算是主子糊涂,可她们做下人的,是这么不堪用的吗?

    念福从来对自己的小日子不大上心,可自从翠蓉来了,却专门弄了本小册子,详细记录念福的身体情况。

    包括每一次生病,吃了什么药,药方如何,药效怎样,都无比详尽的记录了下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她每一次月事,是哪天来的,哪天完的,隔了多少天才来下一次,甚至量多量少,都有明确的记录。

    走前,这本小册子就交到了柳儿的手上,让她盯着点。

    念福第一个月的月事未来,还可以说是旅途劳顿,偶有失调。可第二月还不来,柳儿就觉得不对劲了。就算是在旅途之中,她还是坚决的要求在某段路途停下,去请了个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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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1章 皇后娘娘显灵了

    寒风萧萧,天阴沉沉的,眼看又要下雪了,可官道上的一行车队却依旧走得不慌不忙,象是浑然不知这风云变幻一般。

    可当第一朵细细的雪花终于落下,骑马走在队首的一位年轻公子终于忍不住了,打马奔向队伍正中,一处大车旁,“嫂子,又下雪了,只怕得加快行程了。”

    厚重的车帘从里头拉开,却仍有一层薄纱隔着外面寒凉的空气。

    念福道,“我们可以的,你不用这么小心,让车夫加快些吧。二弟你也赶紧回车上去,小心着了凉。”

    欧阳庄点了点头,吩咐队伍加快速度了。

    那日他在办完鲍义庆之事后,欧阳康本要他接了方宁海先走。没想到他寻着人后,那方宁海倒是硬气得很,说自己守孝还没完,不能离了他爹的坟头。

    再说他要是走了,灵州官员肯定知道是他告的密,那他剩下的族人可怎么办?所以他是坚决不走的,反劝欧阳庄快点离开。

    欧阳庄无法,本想去找大哥会合,不管有什么事兄弟俩也好一起承担,没想到回去的途中遇到念福了。

    念福知道欧阳康让人离开,肯定有他的用意,是以坚决的把他和崔珩都带走了。

    崔珩自回山头修炼画技,这边欧阳庄就承担起念福母女一路的打点之职。

    也亏得有他,等那日念福在柳儿的坚持下去看了一回大夫,查出有身孕之后。可把欧阳庄吓坏了。

    这是大哥的嫡长子啊,万一在路上有个什么,他得怎么交待?

    也许是上天觉得他被吓得还不够,紧接着又来一个更大的惊吓。

    平王妃也查出有身孕了!这下可把念福也吓坏了。

    蕙娘本是陪女儿去看大夫的,压根儿没把自己往那个地方想。还是人家大夫瞧着她面色有异,主动提出要给她也把个脉,这才查出此事。

    这样一来,欧阳庄就算是想偷偷溜回去给大哥助拳也不行了。

    两个孕妇的重任全压在他一人身上,他敢掉以轻心吗?

    是以这一路走得小心又小心,平稳又平稳。生怕出一丁点岔子。

    也幸亏念福母女身子争气。竟是没有什么严重的妊娠反应,无非是挑嘴又嗜睡些,只早晚会干呕一阵,其余时候都和常人无异。这才能让欧阳庄放心的带她们上路。

    可今日既然路上又下了雪。欧阳庄不敢走了。

    赶在雪下大前。寻着一个小山镇,便歇息下来,打算等雪停了再上路。

    小镇条件简陋。就是最好的客栈也就那样了。

    用过午饭,又睡了个午觉,看那雪依旧没有停的意思,念福百无聊赖的趴窗子跟前,看雪花。

    柳儿几次三番想把那窗子关上,劝她进来,到底忍住了。

    她是知道念福性子的,这样把她关在屋子里已经很遭罪了,要是连趴窗看雪花都不让她干,那实在是太苦闷了。

    正想提议要不要一起打叶子牌消磨时光,忽地发现玉葱又不见了,才自蹙眉要问问她的去向,蕙娘来了。

    “还以为你这儿能有什么乐子呢,原来更没趣。”

    念福轻嗤了一声,懒洋洋的招呼老妈坐下,“您要寻乐子,要不要找几个人陪你下去打雪仗,堆雪人啊?想必老爹知道,一定会很赞同吧?”

    蕙娘不轻不重的拧了女儿一把,同样懒洋洋的在她身边坐下,摆出跟她一样双手托腮,看雪发呆的造型,“你说,你爹跟你女婿这会子在哪儿呢?”

    “我哪儿知道啊?不是打怪,就是被怪打吧?”

    “什么怪不怪的?你这孩子说话越发听不懂了。往后等你那娃儿生下来,可别跟你似的没个正形。”

    念福认真点了点头,“我也希望不要象我,象他爹就好了。”她喜孜孜的显摆,“不管男女,象他爹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蕙娘有点不高兴了,“你是说我和你爹都生得不如人家?”

    念福红果果的看老妈一眼,“你俩都生得好,是我不会投胎,我辜负了你俩的美貌,我生得丑,行了吧?”

    她还是孕妇呢,为啥还要来哄孕妇?

    可那个孕妇明显不领情,轻哼了一声,“吃里爬外的东西,真没良心!”

    念福又嗤了一声,忍不住孕妇情绪也开始发作了,“你有良心,你愿意生个长得象你,不象爹的?”

    蕙娘气得不轻,又想伸手来拧她,可发现距离稍稍有些远,便懒得伸手了,只道,“我生了个你,象我就够了,再生一个当然要象你爹。到时我和你爹就疼他,不疼你这没良心的坏丫头了。”

    估计是肚子里有货,如今念福越发胆儿大,才不受威胁,“不疼就不疼,横竖我现在也有人疼。不过将来可得把你们家宝贝蛋儿看好啊,要不让我这个大姐逮着机会揍他两下,你们可别心疼。或许,都不用我亲自出马,派他外甥来,就能揍得他满地找牙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坏呢?你弟弟还没生呢,你就净想着欺负他。”

    “谁让你们不疼我了?我心里阴暗,就要报复怎么样?啧啧,这还没生呢,就满口儿子儿子了。我从前说要个弟弟,有人还装不好意思。哼哼!”

    “你这丫头太坏了!晚上吃饭我再不让着你了。你敢欺负你弟弟,我就去欺负你们家孩子!”

    “一把年纪的老外婆,欺负小外孙,你也好意思!”

    蕙娘大怒,谁说我一把年纪了?正要振奋精神,武力镇压,忽地闻到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

    母女二人瞬间停战,同时扭头看向门口。

    玉葱带着一身的凉气就想进来,被柳儿拦住了,“快到火边烤烤,你这又是上哪儿野去了?”

    “我才不是去野呢。”玉葱把怀里还冒着热气的小包袱拿出来,表功的道,“我方才去找好吃的了,原来就在这客栈不远处,有个小庙,庙里煮得好斋菜。别的不好拿,我便买了几个素包子回来,给王妃和郡主尝尝。”

    念福和蕙娘同时眼睛亮了,“快拿过来!”

    她们如今一样的爱吃肉,但对素食也不那么挑剔,只要好吃,是荦素不忌。刚才闻到那香味,念福就觉得错不了,等捧到嘴边一咬,更是香气满溢。

    看她们母女喜欢,玉葱把身上烘热了,过来显摆道,“这包子据说是用十八种馅料调和而成的,所以还有个浑名叫十八香。郡主你觉得怎样?”

    好!念福伸出大拇指,急急忙忙把最后一个包子抢到手里,忙得都没空说话了。这素包子确实做得地道,非常好吃。只可惜,个子太小,玉葱买得也太少了。

    蕙娘意犹未尽的盯着念福手中的半个包子道,“赶紧再差人过去,多买上几笼回来。”

    玉葱却道,“光包子吃多了也不好,那里的斋菜更好吃呢,只可惜不外卖。要是……”

    她话音未落,念福就吞下最后一口包子,站起身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备轿,我们过去吃。”

    好!蕙娘积极响应,“给我把斗篷拿来,念福你也多穿点,把你小叔子也叫上。”

    那是必须的。柳儿还来不及阻拦,这母女二人已经整装待发了。

    玉葱站一旁轻笑,眼神中有小小得意。

    玉椒不动声色的扫她一眼,忽地出声道,“便是要去,也得先打发人过去查看一番,饭点也还有一会儿,郡主急什么?”

    玉葱脸色微变,念福听得这么一说,头脑暂时打败了肠胃,重拉着蕙娘又坐下来了,“让人去看仔细些,这大雪天,要是没什么香客,索性包了场子清了庙吧。”

    眼下她不是一个人,凡事要多为肚里的宝贝想一想。尤其老妈肚子里,还极有可能装着全家人盼望已久的小弟弟,她宁肯做事招摇些,也断不敢马虎。这样的教训已经领受够了,她可不要再冒险了。

    听说此事,欧阳庄亲自去那个小庙查看了一番。庙是不远,包子也很有名,只是庙里做素斋的师傅却是前些天刚来的。

    说是路过此地,那庙里的主持开导了他一个大大的心结,所以特意留下,做几天的素斋,以作报答。

    姚诗意跟来细细检查了菜式,确实没有问题。又问了师父的拿手菜,点了一桌,然后留下盯着人家做菜了。

    欧阳庄里外查看了一番,见除了些僧人,似乎并无异状,这才放心回去接人了。

    等到念福母女过来时,斋有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了,等她们在小庙里略逛一圈,饭菜便已齐备,端上桌来,吃得母女二人喜笑颜开。

    虽全是素菜,但那厨子实在好手艺,竟是比寻常肉食更有滋味。等到把桌上菜都横扫一空,端上最后一道甜点时,念福有些诧异了。

    这道点心呈莲花状,不过婴儿巴掌大小,但做得层次分明,甚至还有小小莲蓬缀其中,连莲子都栩栩如生。虽是面粉和素菜做的一道点心,可这手法却是极高妙的。

    据念福所知,这道点心叫步步生莲,原是宫廷名点。可惜早已失传,怎么这小山镇竟有人会?她动了好奇之心,自然就想请人相见。

    可等那厨子进来,抬眼一见蕙娘,竟是顿时就跪下了,“皇后娘娘,是您显灵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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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2章 太康公主

    什么皇后娘娘?

    那老厨子一张嘴,蕙娘浑身寒毛冷不丁全竖了起来,望向自己身后,“有鬼?”

    念福忙把惊得差点跳起来的老妈扶住,厉声瞪向那个厨子,“休得胡言乱语!皇后娘娘好端端的在宫中,你胡说什么?”

    那老厨子怔了怔,忽地拍地大嚎起来,“是小的糊涂,只瞧着公主的形容与皇后娘娘一模一样,是以一下子认错了。”

    念福心里有些隐隐不安,似是掉进某张看不见的网里,“更胡说了!这里没有皇后,更加没有什么公主,来人呀,把他赶出去!”

    玉椒动手就想撵人,玉葱却把她一拦,急道,“郡主,要不听他说说吧?”

    趁着这空档,那厨子已经冲着蕙娘嚷嚷起来,“我没有胡说,您就是大周文德皇后亲生的女儿太康公主!您的右边眉尖里,从胎里就带着一枚黑痣,可是也不是?”

    蕙娘闻言大为震惊,不自觉的伸手抚向右边眉尖,那里确实藏着一粒不太明显的小黑痣,不是自家亲近之人,外人很难知道。

    可念福的脑子却嗡地一声炸了起来,如果娘是前朝公主,那意味着什么?这个厨子突然冒出来,又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稳了稳心神,她在蕙娘犹豫动摇之际,果断的道,“痣长在人脸上,被看到也不稀奇。难道旁人能因为你脸上有个疤,就说你是他家儿子?这种鬼话。少来骗人!”

    那厨子急道,“这是真的!不信郡主回去问施大娘,她——”

    念福越发起疑,“把我们家的事打听得这样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厨子咬牙,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小人曾是前朝宫中的厨子,有幸见过文德皇后几次,小的贱名不足挂齿,但小的今日所说全部都是真的。当年文德皇后生下幼女太康公主才至满月。便出宫修行了。临行前。皇后怕公主无人照料,是以伪造公主暴毙,托了沐妃将她偷偷送出宫去。原是想将公主送回孟氏老家,托族人照看。却不想那个奶娘半路遇到兵乱。受了重伤。死在了云岭。她死前把公主托给当地一位刚刚死了女儿的施氏妇人抚养。直到如今!”

    这一番话说下来,蕙娘的脸白了。

    “你胡说!我明明是我娘亲生,名儿还是我爹走前取的。怎么就成别人家的孩子了?我知道了,你们一定是想挑拔我和王爷的关系,故意编了这谎话来哄我,对不对?”

    一把年纪的老厨子急得哭了,“公主,小人骗你这个做什么?您不信的话,可以去宫中问问当年的旧人,您长得是不是跟当年的孟皇后一模一样?还有当年,当年那奶娘曾经给过一块长生锁给你娘的,那个就能证明你的身份。如果小的猜得不错,那锁片上应该有您的小字,叫做阿若。”

    蕙娘瘫坐在那里,浑身的力气都似被抽空,连一根小手指头也抬不起来。

    阿若,阿若……

    在遥远而模糊的童年记忆里,似乎有人曾那么温柔的喊过她。只是后来渐渐大了,娘说不能老叫乳名,就蕙娘蕙娘的叫了起来,她也渐渐习惯,并淡忘了那个名字。

    可此刻突然提及时,那些被遗忘在时间角落里的碎片似又隐隐泛起了光,让蕙娘不自觉的回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

    “你长得一点不象我们家的人,你不是我妹妹,你是捡来的!”

    “啧啧,看老施家,那样的两口子居然生出这么漂亮的小闺女,真是没天理了。我说老施头,这孩子不是你们家抱来的吧?”

    ……

    年幼时受了委屈,只会哇哇大哭,爹娘每回总是把她护在怀里劝哄着,“我们蕙娘才不是拣来的,是爹娘亲生的。他们都是妒忌你长得好看呢,蕙娘别理他们。”

    “施瑞你这个臭小子,要是再敢这么说你妹妹,就滚出这个家去!”

    ……

    于是,小小的蕙娘得到了安抚,不哭了。

    可心里,却不可能没有留下一丝阴影,怀疑过自己到底是谁。

    跟前的老厨子已经哭成个泪人了,“不管小的什么居心,公主,难道身为人子,不应该知道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吗?文德皇后至今连尸首都不得收,您身为她的女儿,难道不想尽一份力?”

    念福紧紧抿着唇,握着老妈冰凉的手,只说了两个字,“出去!”

    再也不用吩咐第二遍,玉椒把人拎出去了。

    念福转过头来,却见蕙娘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轻轻一抹,是冰一样的凉。

    伸手揽住老妈的肩头,任她把眼泪流在自己怀里,念福拼命想告诉自己,告诉娘,这没什么,会有办法解决的。

    可是,这真的能解决吗?

    京城。

    昨晚刚下过一场大雪,屋檐上堆着厚重如棉被般的白雪,把整个京城映得分外好看。只要不成灾,百姓心中都是不怕的,还会因这雪的到来,对来年的收成有了更为深厚的期待。

    只是皇宫之中,皇上的心情却实在不怎么好。就连黄花梨的几案上燃了半日的檀香,也没能让他静下心肠。

    咳咳,咳咳。

    幼儿的咳嗽伴随着细细的哭声再度从内室响起,听得高显心烦意乱,终于忍不住一头走了进去。

    王皇后转过脸来,顿时惊道,“皇上怎么又来了?当心过了病气。”

    她的脸色憔悴而消瘦,怀里还抱着个小小的襁褓,那哭声和咳嗽声,正是从那襁褓中传来。

    小小的婴孩咳得小脸通红,满脸是泪。象只孱弱的小猫,皱着小脸,缩成一团,又委屈又可怜的小模样,就是最铁石心肠的人看得心都要化了。

    “这孩子怎么老不好?”皇上又着急又心疼的接过孩子,“今天的药可有吃下去?”

    王皇后脸色一黯,“是臣妾无能,怎么也喂不进去。弄得公主现在闻到药味儿就又哭又吐,连奶吃不进了。”

    高显道,“那就给奶妈喝!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这样遭罪吧?快去快去。让太医再想想办法!”

    王皇后面有难色的应下了。可给奶妈喂药这一招早想过了,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长乐公主得的是鹭鸶咳,太医跟她悄悄说过,小孩子得这种病。又吃不进药。夭折率是很高的。可这种话。谁敢到皇上面前说?

    他真是把长乐公主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要说公主治不了,只怕皇上顿时就要雷霆大怒了。怎么办?

    正心烦间。丁婕妤哭哭啼啼的找来了,“皇后娘娘,婢妾无能,照料不好公主,想去宫中庙里给公主跪几日的经,可以么?”

    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了。

    王皇后心想,你就是跪出一个坑来,可公主吃不进药,又有什么用?不过转念一想,倒也是个主意。横竖尽人事,听天意,就让她去吧。也让皇上看看,她们是真的尽了心了。

    “怜婕妤你一片慈心,去传本宫懿旨,让宫中僧尼也为公主做场法事,诵经祈福。”

    丁婕妤感恩戴德的去了,王皇后疲惫的坐在凤椅上,心中烦难。

    旁边宫女问要不要把十四皇子抱来解忧,王皇后摇了摇头,她连日来都在照看长乐,身上难保带了病气,要是过给自己儿子怎么办?

    如此想来,她忽地有些暗自庆幸,幸好当日儿子出生时,皇上一直没给赐名。如今想来,倒是老人家说得有理。没名没姓才能躲过小鬼,得保平安。象长乐这般受人瞩目,倒也未见得就是好事。要是小丫头能躲过这一劫便罢,要是躲不过,只怕对皇上会是个不小的打击。

    宫里有人忧,宫外也有人愁。

    欧阳锦可郁闷坏了。

    原本没回去光宗耀祖就够倒霉的,偏偏他近日看上的一个戏子又被人包了。人家金盆洗手,不干了。

    这年头的男人都是怎么了?喜欢听戏,来酒楼捧捧场就是,干嘛一定要花重金把人弄回去?岂不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一面腹诽着,一面又羡又妒的看着那个洗净铅华的小戏子,欢欢喜喜的跟在阔绰富商身后离开。欧阳锦掂量一下兜里的银子,再不甘愿,也只得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才想着换个地方寻些乐子,谁知破园的小厮寻来了。

    “老太太命小的来,跟大爷说一声,才有报信的来说亲家老太爷,还有太太一行明儿就要进京了。老太太让您早些出城候着,可别耽误了。”

    这大冷的天,凭什么让我接他们?欧阳锦满心不愿,可如今形势比人强。而且他也想看看,谭氏能不能从老家给自己带回点好处来。于是只得没好气的应上一句“知道啦!”连寻欢作乐的心情也没有,就打道回府了。

    偏偏回府路上,又遇上一家办喜事的,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欧阳锦却看得有些稀奇,京城风俗,一般是午时前就接新娘子过门,这家怎么弄到下午了?看那女方嫁妆,足有五六十抬,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竟然容得男方如何怠慢?

    才自古怪着,那家的新郎官瞧见他,拉住了马,“欧阳世伯,别来无恙啊?”

    哎哟,欧阳锦一愣,这不是徐家那个卖屁股的小子徐子骞么?他竟然成亲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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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月雨流风的《妻高一招》: 呐,我没打算嫁你。

    我也没打算娶你。

    那咱俩加把劲,努力离婚?

    可当机会摆在面前,你们俩倒是离啊,犹豫个什么劲儿!(未完待续。。)

第513章 反贼

    热灶六月有人烧,冷灶寒冬无人问。

    当晚,欧阳锦在徐家喝得半醉,回家时,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这两句感慨。

    徐子骞卖过屁股又怎样?做过晋王男宠又怎样?晋王还在府里关着,可人家如今已经是刑部正儿八经的六品员外郎了。跟欧阳锦当初被罢官之时,是一样的品级。

    可人家如今才几岁?他将来的前程岂是自己可以比拟?

    瞧瞧人家娶的媳妇,虽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却也是正经官宦人家里的嫡女。小娘子的样貌如何,欧阳锦自然无缘得见,但从她的嫁妆丰厚却可以看出,女方对这桩亲事还是颇为满意的。

    席间,徐少春那个老东西居然还厚着脸皮跟他炫耀,“这些嫁妆只是明面上的,那女方还陪嫁了一所两进的小院子,过些天就搬过去。欧阳大人,你家长子早订亲了,等成亲时是不是也该考虑买个新院子?省得挤在一处,彼此不安宁。”

    呸!欧阳锦心说,你家媳妇再嫡出,毕竟是经商起的家,靠花银子才在新朝挣下一官半职。怎比得上欧阳庄的媳妇,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

    不过,心里真是不平衡啊。

    徐子骞那种不入流的东西,都混成了六品官,他的儿子现在算老几?

    当然,如果把他那个过继出去的大儿子拿来比的话,徐家父子就是提着鞋也追不上。可问题是,那个儿子如今已经不是他的了。尤其是分家之后。更加跟他没有了半文钱的干系。

    唉!欧阳锦仰天长叹,他到底是有多造孽,才摊上那么个白眼狼?亏得把他生得那么好看,早知道打小就把他送去唱戏,只怕如今也能给自己换回不少银子。

    才自愤恨间,忽地有下人来报,“隔壁徐家四爷打发人来了。”

    欧阳锦一愣,徐四不就是徐子骞么?自己才在他家喝了喜酒回来,他又打发人来干嘛?

    “叫人进来。”

    不多时,一个伶俐小厮进来。笑吟吟献上一只锦盒。“方才家里人多,我们四爷没空招呼,让小的过来,给欧阳老爷送上份薄礼。还望不要嫌弃。”

    欧阳锦打开锦盒一看。里面装着一对累丝嵌宝的金杯。

    这对金杯是方才徐子骞拿着敬酒时用的。因瞧着金贵,欧阳锦未免就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徐子骞居然留意到了。还特意洗得干干净净,给他送过来了。

    欧阳锦很是高兴,面上却客套道,“你家四郎太客气了,这杯子乃是新婚之物,送我干嘛?快拿回去吧。”

    小厮一笑,“要是寻常物件,我们爷用过,也不敢拿来相送了,正因为是新婚之物,我们爷也只用了那么一下,才敢拿来献丑。老爷不必客气,收下玩吧。我们爷说,等过两天有了空,还要请您去吃酒呢。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他还有许多事想向您这位世伯讨教讨教的。”

    欧阳锦有多久没被人这么奉承过了?只觉全身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受用无比。

    把对徐子骞的嫌恶之情抛到九霄云外不说,反倒对他生出好感来。这样得了富贵还不忘本,可见是个有情有义的,比他那个糟心的大儿子强多了。

    于是欣然应下,捧着那对金杯回去细细把玩了。

    小厮回去回了话,徐子骞自从当官后,永远板得庄严的脸上现出一抹浅浅笑意,“做得很好,下去吧。”

    他可永远不会忘记,当日求告无门,到破园去时曾受过的冷落。

    想想自己曾经那样想与欧阳康结交,可他却在自己落难时也不帮忙,徐子骞的心里就充满了愤恨。

    尤其欧阳康才从乡下来时,那起点还不如他。凭什么混到如此高位?不就是走狗屎运,娶到个好媳妇么?

    徐子骞也不平衡了。

    跟欧阳锦结交,不一定就能打击到他,但稍稍探听些他家的**,若是等到哪日欧阳康落难了,自己再捅上一刀,应该会相当痛快吧?

    徐子骞心中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去见他的新媳妇了。

    虽然这门婚事不过是利益考量,对新娘子的相貌也早打听过了,可当盖头掀开,看见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时,徐子骞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再想想念福那张娇俏可人的小脸,徐子骞心里的落差更大了。

    没有的时候只觉得能有个正经媳妇就不错了,可真等娶到手了,人又开始不知足,为什么不能生得好看一点?

    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命运多舛,而欧阳锦却会那样幸运?

    不公平,这世道真是不公平!

    吹熄了蜡烛,徐子骞木然回了床,因为不喜欢,他只能应付了事。

    等他睡下,新娘子同样满心幽怨。

    丈夫不喜欢她,她又何尝愿意嫁给这样一个声名狼籍的丈夫?就算长得再好看,可一想着是个曾雌伏于男人身下的,她就觉得恶心。

    偏偏贪慕权势的父兄一定要把她嫁来,她能怎么办?自己的长相虽只平平,可若是挑个门户低些的清白人家,就凭她的嫁妆,也能夫妻和顺的过一辈子了。

    眼下跟着这么个人,她不嫌弃他就算好的了,他居然还敢嫌弃自己?新娘子越想越窝火,到底是商贾人家的女儿,学过斤斤计较,没学过温良恭顺,既然人家不让她好过,那她也不让人好过!

    于是,刚睡着的徐子骞就被新婚妻子拍醒,还故意点上了灯火。

    “相公生得好看,妾身想多看几眼呢。人都说**苦短,你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是不是身子弱,要不要请个大夫?”

    这样别用意的话,听得徐子骞的脸瞬间黑了不止一层。

    ……

    翌日。

    谭氏一行终于结束了漫长而辛苦的旅行,重回京城了。欧阳锦到底去接了,然后一起到破园打了个招呼,施老爹就先回平王府。

    老太太体谅他们旅途劳累,见面问个平安,便让谭氏欧阳廉都赶紧家去歇息。这边也备好了热水,让欧阳庆洗去风尘,好生歇下。

    只苏澄一直听不到灵州茶税的消息,心中未免惦念,也不知徒弟在那边折腾得怎样。

    欧阳康在灵州折腾得不惨,可为了追媳妇,这一路可折腾惨了。

    之前,最好的马车仪仗都给谭氏带回京了。等到念福母女走时,又带走次一等的。再等这对翁婿上路,只剩下一辆双马小车,拖他的老泰山和小邹大夫,再几辆装行李的小车,余下全是马了。

    大冷的天,顶风冒雪的去赶路,就是童朝仪那帮粗糙汉子也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欧阳康了。

    虽然他出使那年在草原着实吃了番辛苦,承受能力强悍许多。可再来一番,也还是辛苦。

    不知是不是心情太过激动也比较容易生病,还是之前着急上火的后遗症,总之跑不到三天,欧阳大少就再度受了风寒。拖着两管长鼻涕,跟老丈人挤进一辆马车里。

    怕过了病气,他拿斗篷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缩在车门边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减少接触。

    其实沐劭勤倒不嫌弃,反劝他留下养好了再上路,“我看有不少侍卫也着凉了,不如你带着他们在后头慢慢走,可别小病拖成大病了。”

    自从他们把二十万两分给百姓后,有不少行动迅速的人家就开始上路了。只要不赶时间,跟他们结个伴也是行的。

    象童朝仪手下有几个病得厉害的,便都给了银子留了下来。

    可欧阳康哪留得住?媳妇眼下可是有了身孕,他能不着急么?别说受点风寒,就是折了胳膊断了腿,他也不肯停下啊。

    沐劭勤颇能理解他的心情,见劝了不听,也就罢了。

    只是辛苦了小邹大夫,天天除了给生病的欧阳大少熬药不说,还得在马车里熏香喷药,以免感染到更加金贵的平王爷。这一路折腾,其中甘苦自在各人心头。

    依旧是那个小山镇,依旧是那座小庙。

    不过休整了一夜,重新来到这里的念福已经收起了昨日那些纷繁复杂的情绪,眼淡如水。

    “把人带上来吧。”

    一声吩咐,欧阳庄把人提上来了。昨天他是全程陪着她们母女的,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念福走时,把人交给了他,此刻,他自然要好端端的带出来。

    人有两个,一男一女。

    男的是那厨子,女的是玉葱。

    被关了一夜,二人的形容当然都好不到哪儿去,面色委顿,神情疲惫。

    见她来了,玉葱先沙哑着嗓子道,“郡主,您怎么好端端绑了奴婢?”

    念福淡淡扫她一眼,半字也不说。

    却听得窗外幽幽一声叹息,“萍儿,别说了。”

    一个身形挺拔,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背负着双手,闲庭散步般走进屋来,“郡主,得罪了。”

    不是姬龙峰,又是何人?

    念福缓缓点了点头,并不算太过意外,“早知龙大叔不是凡人,却不知到底是何方神圣?”

    姬龙峰看一眼欧阳庄,念福道,“这是我嫡亲小叔子,有什么话,我不瞒他。”

    欧阳庄一愣,没想到念福如此信他,一时之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但很快却是一片感动,以及,更深的责任感。

    可姬龙峰仍不肯说出自己身份,只道,“你只知道,我永不会伤害你们母女就是。”

    念福道,“那你可是前朝中人?又或者说,反贼?”(未完待续。。)

第514章 大礼【粉红120+】

    姬龙峰没想到念福竟然如此敏锐,微微一怔,却又浮现出几分满意之色,“都说你不错,看来不假。”

    念福严肃之极,“那你的目的呢?逼我们造反?我不会的,我娘更不会。”

    姬龙峰叹了口气,“看来,你是半点也不想跟我谈下去了。不过也对,大周王朝并没有半分对得起你们母女的地方,你们又何苦为了它而舍弃现有的荣华富贵?只是——”

    他看向念福,目光同样变得严肃而认真,“如果有一天,大梁皇帝知道了你们的真实身份,你说,他会怎么对你们?”

    念福道,“且不说你说的是真是假,便是真的,我也还是皇上的表妹,我娘也还是他的表舅母。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再不济,不过是贬为庶民,回去怀安卖豆腐,皇上总不至于连这也容不下吧。”

    姬龙峰微微一顿,“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确信,你还能做回从前的沐姐儿?就算你肯,你爹肯不肯?欧阳康他又肯不肯?”

    念福轻轻笑了,“还记得从前京城有个杨大老板,因为上当受骗,把万贯家财拿去换了一座粪坑。不过如今重又富贵了,却跟从前富贵时,大不一样了。”

    她垂眸看着自己双手,“要是龙大叔打听过我的过去,就该知道,我能有今日,凭的可不仅仅是我爹,或者欧阳康。我能自己挣出一次富贵,如何不能挣出第二次?就算大梁容不得我。这天下又不是只有一个大梁。”

    姬龙峰沉默半晌,忽地深深一叹,“你真的很象你的外祖母。永远那么自信开朗,好象全天下没什么能难得倒你们的事情。”

    念福摇了摇头,“不,还是有的。譬如天灾**,生老病死,谁不怕呢?不过人活百年,匆匆一世,总得做些对得起自己的事才好。龙大爷你要做什么我们阻止不了。不过能不能看在前朝的情份上。还我们母女二人一个清静?”

    姬龙峰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地起身就走。

    “等等。”念福看着那厨子,“你昨日那桌素斋做得极好,尤其那道步步生莲。能否把做法说来听听。”

    那厨子诧异莫名。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差错。这是什么时候,郡主居然有心思问他这个?

    姬龙峰眼中也变幻数下,方道。“郡主既问了,你便说吧。”

    那厨子大致说了,念福又问了几个要点,很是满意的让欧阳庄拿出一只金锭给他,“虽比不得你这方子珍贵,但你既诓我一回,我自然也是要学些东西的。好了,你们走吧。”

    玉葱愣在当场,“郡主?”

    她该何去何从?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就算郡主不能对她推心置腹,起码也要顾忌着她知道的秘密,把她留下吧?

    姬龙峰叹了口气,“萍儿,走吧。郡主不追究你的过错,已是大德了。”

    玉葱怔了怔,忽地对着念福跪下,甚至流下泪来,“郡主,我身受舅舅养育大恩,是以之前不得不欺瞒于你。可这些年,我在你身边,可一直是忠心耿耿,从未做出半分对不起你的事情。”

    看念福无动于衷,她咬了咬牙,对着姬龙峰磕了三个头,“舅舅,我帮你们做了这许多的事情,也算是报了你们的养育之恩。从今往后,就让我做自己想做的事,可以么?”

    姬龙峰再看她一眼,目光怜悯,却是点了点头,“好。只希望,你莫要后悔。”

    他带着那厨子,大步走了。

    玉葱再次转头看向念福,讨好的道,“郡主……”

    念福淡淡道,“二弟,也拿一锭金子给她。”

    “郡主!”玉葱的脸白了,“我都已经……”

    念福看也不看她一眼,低头捋顺自己的衣袖,“我记得,当初买的是个叫喜儿的丫头,并不是什么萍儿,后来这丫头在我回京途中做错了事,给我打发走了,就这么简单。”

    “郡主,您就不能原谅我么?我往后再不会有事瞒你了!”玉葱声嘶力竭的说着,这回的眼泪掉得无比真心。

    她的年岁已长,方才拼死一搏,就是想赌一个念福的回心转意。然后谋一门还算富贵体面的亲事,下半辈子也算是终身有托。

    可念福若是拒绝了她,她刚刚又自绝于舅舅,那将来可得怎么办?

    念福起身,却没有回头,“你们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只要你们待我忠心,哪怕是笨些蠢些,闯了祸做错了事,我都不会计较。我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不忠。”

    念福走了,欧阳庄把那锭金子放在玉葱面前,带着人走了。

    今天能跟出来的,都是他挑选过,绝对靠得住的。

    大嫂既然能够那样信他,他也绝不会让自己带出来的人辜负了她。

    风已住,雪已停,回客栈略收拾一下,欧阳庄带着队伍再度启程了。

    只有玉葱,死死攥着那一小锭金子,带着未干的泪痕,直挺挺的跪在路边,跪在雪地里,跪在队伍的必经之路旁。

    可直到队伍走过山坳,看不到一个人影,也没有人回头,没有人出声喊她一声。

    客栈掌柜指指点点,在里头教训起小伙计,“看到没有?这就是心气太高,不知足的下场。这种事我可见过不止一回了,不用问都能猜出个大概。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啊,主子对她好,就以为自己是副小姐了,非等到犯了错才知道悔改。可那时又有什么用?所以呀,你们可都要引以为戒,老实做人,踏实做事,别总想些不着边的好事。要连个伙计的事也干不好,还能干得好什么?”

    膝盖处积雪的寒意渐渐透进身体,冻得浑身冰凉。泪眼朦胧中,玉葱想,她若早些听到这番话该有多好?

    ……

    姬龙峰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目送走了念福一行,又看着跪在那里的玉葱。

    旁边手下不忍,“将军,要不要去把萍姑娘……”

    话音未落,半晌不动的玉葱缓缓动了,极为艰难的站了起来,慢慢挪动着步子,走向一家小客栈。

    只要她还有银子,总是能活下去的。尤其是个年纪很轻,长相也不太差的女孩子,活下去的门路就更多了。

    姬龙峰淡淡道,“由她去吧。回去之后,只说她留恋京城富贵,在那边嫁了人就好。”

    手下心中叹息,他们将军也是好人,却也一样铁血无情。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上又有几人,会对离弃自己的人仁慈呢?

    “将军,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去吗?”

    “不!”姬龙峰眸光微冷,“去请柴荣来见我。并跟他说,我有一份大礼相赠。”

    愈到年关,风雪愈大,行路也愈加艰难了些。

    纵是有官道,可雪下之后,依旧满是泥泞。欧阳庄带着两个孕妇,每天都得派人先去探路,再算着能走多少里,又要到哪里才合适安歇,实在是劳心费神,辛苦无比。

    这一日,车至泽州渡口,念福南下之时,便是在此处与贺奉娘分的手。可如今的河面已然结冰,想要安稳坐船,却是不能够了。

    因此处南来北往官员甚多,驿站的条件倒是不错,想着回京之路还得有番辛苦,念福便想在此歇息两日再往前行。

    她其实还好,主要是老妈最近的情况可不太妙。

    全怪那个姬龙峰,自上回见了一面之后,蕙娘心心念念的都是快快回京,找施大娘问个清楚。

    是以整日茶不思饭不想,连跟女儿斗嘴皮子都没了心思,虽有念福日日在旁边劝慰,可蕙娘的心怎么宽得下来?只是仍记得为母的职责,拼命往嘴里填塞食物而已。至于什么滋味,那是一概不知。

    她的肚子是一天天大起来了,可人却明显消瘦下去。以至于念福看得胆战心惊,也不知是娘的肚子太大,还是人瘦得太厉害,总之是各种心急。

    这个时候,她也越发思念起老爹和欧阳康,要是有他们在身边,她们也不至于没个主心骨。

    说来她们已经走得够慢的,要是老爹和欧阳康办完了事,怎么还不追来?难道是后头的事情办得不利索,缠着他们还走不开?

    念福抚着自己也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一阵担忧,一阵烦闷。

    忽地眼角余光一闪,瞧见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拎着个小孩子,骂骂咧咧的从她的窗前经过。

    罗小言?

    念福猛地睁大了眼睛,再回头看,那人已经拖着孩子走远了。

    她忙把玉椒叫来,“快到后头看看,是不是罗小言。”

    玉椒点头,端一盘糕点作样子,这就往后院而去。

    不多时,她过来回禀,“确实是罗小言,好象落在一户姓江的商人手里。那姓江的也不是官员,不过有个当官的亲戚,就借了他的名头也住进驿站,好象明天就要走了。再接下来,和我们可不是同一路了。”

    念福猜不出柴荣会把罗小言弄去哪里,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瞧见。

    他是不是弄了个陷阱想要坑害自己?可既然遇到,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过吧?

    那要怎么办?

    (看,一到点就加更了,这么好的rp是不是值得多丢几张小粉红啊?嘻嘻,明儿让康少追上媳妇和包子吧。。。)(未完待续。。)

第515章 留不住

    正苦恼间,欧阳庄忽地笑容满面的过来,“嫂子你看,这是谁来了?”

    念福心中一喜,难道是欧阳康到了?

    可等欧阳庄让开,让她瞧见身后那两人时,念福的惊喜并不比见到欧阳康少多少,“你们怎么来了?”

    这二人正是欧阳康身边的侍卫,他们都到了,欧阳康还远吗?

    “回郡主娘娘,王爷和郡马已经马不停蹄跟在后面了。特命我二人先来报个信,若是遇到你们,让你们找地方歇下,等上几日,别再走了。”

    欧阳庄隐晦的笑道,“王爷和兄长,似是猜出王妃和嫂子的好消息了。”

    念福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甜蜜,随即才发现还当着外人的面,未免又有几分羞赧。不过她素来爽朗,很快便道,“二位兄弟赶路辛苦,快下去休息吧。二弟看是安排谁再去跟你哥说一声,就说我们便在此等候了。”

    欧阳庄也是这个意思,带人离开。

    这边玉椒才问,“那罗小言的事,要怎么办?”

    念福想想,就一个字,“拖!”

    念福并不知道罗小言已经不在柴荣手上,但她知道,如果为了救罗小言,而将有身孕的自己陷入险境的话,估计欧阳康来了,真要跟她发飙的。

    念福自己也不敢冒这个险,尤其,她身边还有蕙娘,更加大意不得。所以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拖上几日。拖到欧阳康他们来到,再看要怎么解决。

    玉椒道,“何必这么麻烦?我带几个人,想办法把罗小言偷回来。”

    念福摇了摇头,她虽猜不透柴荣的用意,却本能的觉得此法不妥。要是随随便便就让她偷到,那跟把人白送给她有什么区别?

    这其中一定有诈,只是她一时还想不明白。

    可那要怎么拖呢?

    念福轻笑,随手就从首饰盒里拿起一枝五凤朝阳的金钗戴上,“既然要在这里住上几日。不如认识一下左右邻居。去这镇上寻个上好酒楼。订几桌席面回来,就说我要请这里的女眷闲话解闷。”

    嘉善郡主来到泽州,还要请客,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驿站。甚至传到登州本地官员的耳朵里。

    等到她傍晚开起筵席时。不止是驿站。连城中的官宦人家,甚至有脸面的大户人家都削尖脑袋求一个提携,前来赴宴。

    一时间。驿站门前衣鬓影香,车如流水,竟是比过年还要热闹。等着一场盛宴下来,各人眼中看到的郡主自有不同。

    但她通身富贵之极的装扮,尤其头上那枝明晃晃,金灿灿的五凤朝阳钗却无一例外让人又羡又赞。

    那钗可不是凡品,原是皇后娘娘的爱物,只因旧年除夕,念福进宫朝贺,偶和皇上玩笑打赌,皇上忘了带彩头,皇后娘娘便拿下头钗替皇上下注,结果输给了郡主。

    便是有些僭越,皇上也笑着把这只金钗赏给了念福。

    啧啧,这样的东西,这辈子能有机会亲眼看上一回,这回的宴会也不算白来了。尤其嘉善郡主还大方的把钗拔下,让侍女送到各位夫人小姐面前,让她们有机会亲手把玩传看,那份印象,就更加深刻了。

    酒筵散后,各家夫人小姐皆感慨着离去。可谁料第二天一早,却听说驿站出事了。

    郡主的那枝五凤朝阳钗,不见了!

    这下可把全城都轰动了,那些赴宴的人家忙忙站出来澄清自己,并异口同声的声讨那个贼人胆大包天。

    登州知县更是吓得一脑门冷汗,迅速带着大小官员前去勘查审案。

    等到午时,一个好消息传来。

    经确认,那钗是在宴会散后,打扫收拾时不见的。也就是说,城中的这些官宦体面人家全部可以洗脱罪名,大家都是清白的。

    那贼,应该是在驿站里的。

    这样一来,不用念福发话,整个驿站就被严加看管了起来,许进不许出,一户户的进行盘查。

    可盘查的结果,却是谁家也没有。

    那怎么办?

    继续盘查!这钗又没有自己长脚,肯定还藏在驿站之中。

    不过郡主虽丢了钗,却不愿这么扰民,很是宽厚的跟泽州县令说,估计那贼也是一时糊涂,才起了歹意。这驿站之中不是官员就是官员亲眷,若是明刀执仗的查出来,实在不太好看。不如只将驿站围困,再给那贼人五天时间,让他想清楚,只要把钗交出来,随意扔在哪儿,她就不再计较此事。

    如此作为,自然得到城中体面人家的交口称赞。却也越发好奇,那贼究竟是谁?

    在离邻着泽州的高桥县,一家客栈里。

    刚刚收到消息的柴荣望着火炉那边的男人轻笑,“看吧,我就说没有这么容易的。等再上几日,欧阳康他们赶到,更不知要怎样倒打一耙。”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就算姬龙峰使人把罗小言劫去又怎样?同样是一枚无用的弃子。还想拿这个当大礼来讹他,这回可轮到他来看笑话了。

    姬龙峰却不急不徐的端起杯温酒饮下,“如此,不正好就把这份大礼送出去了?”

    柴荣微怔,有些不明白,“姬将军,你原不是说,借着罗小言,诱嘉善郡主来救,等她救了人,再参她一个窝藏前朝皇子的罪名。可如今她不来救,那要怎样跟她扯上干系?”

    姬龙峰眯眼笑了笑,“她虽不救人,可弄这么大的动静,是不是想把人弄到手?”

    “可方式不一样,结果就大不相同了呀。”

    “管它什么方式,最后把罗小言送回她的手里。不就完了?古往今来,被莫须有的罪名坑杀的人还少了么?”

    姬龙峰笑得很自信,可柴荣却不太赞成,“到底沐家是皇上的亲信,没那么容易离间他们。”

    “是啊,是不容易离间,但却不是不能离间。”姬龙峰望柴荣一笑,“这天寒地冻,柴公子走到哪里都是高被暖裘,只可怜我那上万将士。却是苦寒交迫。”

    这老狐狸!柴荣心中暗骂。面上却也叹气,“要是往日,我便是资助将军些过冬棉衣也不是难事,可你也知道。小弟刚刚在灵州折了个大跟头。那二十余万两还要我去填那个坑呢。”

    姬龙峰笑了。“这个坑谁要去填,那就是个傻子了。可柴老弟你是吗?等灵州茶税一案回禀至京城,天下会有怎样的震动你又不是看不明白。何不与我联手。先把这池水搅浑,让皇上无暇顾及,咱们才好继续摸鱼?”

    他顿了顿,淡笑起来,“十万两,买这样一个机会,实在不贵的。老弟元宵灯节上便一掷万金,为何此时便缩手缩脚了?难道是看愚兄生得不如人家小姑娘漂亮,就起了嫌弃之心?”

    柴荣给他戳到痛处,忍不住眼皮子抽搐,心都在滴血。

    可姬龙峰的条件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他咬了咬牙,道,“我可以先给你五万两,但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余下的我再来付。”

    成交。姬龙峰冲他勾勾手指头,“附耳过来。”

    ……

    京城,皇宫。

    皇后寝宫中,一片令人窒息的凝重肃穆。

    王皇后跪在床前,低着头,只默默流泪,却半字不说。

    高显脸色铁青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在那张精美秀丽的婴儿床上,华贵的襁褓中,小小的婴孩已经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原本粉嘟嘟的双颊早失了那份可爱的嫣红,青白消瘦。

    高显缓缓俯身,伸手将那孩子抱在怀里,大脸贴着那张再也不会回应他的冰凉小脸,心中悲怆一片。

    留不住,到底还是留不住么?

    难得有一个跟她生在同月同日的女儿,他不过是想好好疼爱她一番,弥补一下多年的遗憾。可为什么,老天爷连这样一个机会也不给他?

    他是皇上,他是九五之尊啊!

    他有全天下人人羡慕的权势地位,可为什么,他连自己的女儿也救不了?

    太医院里的,全是一群饭桶!

    感受到他身上突然散发出来寒气,王皇后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想劝的话也咽回去了。皇上显然已经动了真怒,这样的气头上,她可不认为自己有本事劝得住他。

    “来人呀!把太医——”

    在高显红着眼圈,目露狠厉之色,要发落时,忽地有太监急急来报,“回禀皇上,灵州传来急报!”

    高显眼神一凛,犹豫了几下,到底是把长乐公主放下,先出去处理大事了。

    跪在一旁的王皇后,还有太医院一干太医,皆是长出了一口气。

    有这样一打岔,就算皇上回头还是要发火,说不定就会小多了。只希望去灵州的平王翁婿能给皇上带回好消息,他们就更有希望被从轻发落了。

    天从人愿。

    灵州传回的当然是好消息。二十万两白银,对于国库来说,确实是笔不小的收入。尤其让高显舒心的是,欧阳康果然不负众望,成功替他打破了灵州茶税的利益链。

    要知道如今放血的可是中低级的官员及茶商们,回头这银子要不回来了,他们能不对那些高官心生怨恨?

    脑子一旦放到政事上,痛失爱女的悲痛似乎也被冲淡了几分。

    高显正想着要立即召人进宫,安置后续之事,忽地听闻徐子骞来了。

    他虽品级不高,但因入了刑部,又有意做个孤臣,是以皇上也格外看重,给了他一定的汇报权。

    可这还是他第一次动用这权力进宫,可是知道了些什么?

    (今天又三更,勤劳的桂子求粉红!)(未完待续。。)

第516章 单生双生

    把灵州一事暂且按下,高显吩咐,“传。”

    很快,徐子骞被带了进来,从怀中呈出一物,“皇上请看。”

    当那东西送到高显面前时,他的脑子嗡地一下就炸开了!

    胸中的火气如熊熊烈火,陡然升起,连每一根头发丝似乎都要倒竖起来!

    “这是谁干的?”

    这是一只用截下树枝做的小木人,上面系着块小布条,用炭笔写着长乐公主和高显的生辰八字,然后扎着一根绣花针。

    看那布头和木人上遍布的针眼,可想而知,那人心中有多么的仇恨。

    巫蛊之术!

    高显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遭遇了这样恶毒的巫蛊之术!

    看那布条,分明是先写上自己的八字,然后才是长乐的。那人定是知道了自己疼爱这个小女儿,才这般恶毒的诅咒他痛失所爱。

    他是皇上,他是真命天子,他福大命大,所以逃过一劫。

    可他的长乐,他心爱的小女儿,那么小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些鬼祟伎俩?那么,是长乐给自己挡了灾吗?

    只要一想起女儿生病时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再想一想他方才触摸到的冰凉尸身,高显就要暴怒了!不管是谁,他一定要把那人碎尸万断!

    “到底是谁干的?”

    “是晋王。”徐子骞低低吐出的三个字,将高显的愤怒推向了极点。

    原来是他?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么?

    晋王叛上作乱,自己还是网开一面。放了他一条生路。可他居然如此的不思悔改,还日日诅咒亲生父亲和无辜幼妹,这样的人,留之何用?

    不论是身为一个皇上,还是一个父亲,高显彻底的被激怒了!

    京城大变,由此拉开帷幕。

    此时,远在泽州的驿站里,念福终于等到了老爹和欧阳康。

    很不幸,欧阳康虽然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媳妇。却没有办法跟她更近一步。

    “你别过来。快回屋里去,把帘子放下来!”欧阳康拿斗篷严严裹着自己,一面伸手制止着媳妇,一面哑着嗓子吩咐。

    “你这是怎么了?”念福无奈的站在原地。看着他颇有些哭笑不得。

    欧阳康也很郁卒。因为大冷的天着急赶路。他的风寒一直不好,最终缠绵反覆,弄成咳喘之症了。也就是通俗常说的。支气管炎。

    而且很不幸的,这病气到底是过给了老丈人。

    所以沐劭勤如今也只能站在窗子外面,遥遥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干着急。

    “咳咳,你出来干嘛?快回去!咳咳。”

    蕙娘还没开口,眼泪就差点掉下来了,她有满肚子的话要跟沐劭勤说,岂会害怕一个小小的咳嗽?

    可她往外迈一步,沐劭勤立即退两步,死活不让她靠近。这样相见而不得亲近,还不如不见。尤其是急性子的蕙娘,本还隐忍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下来了。

    沐劭勤虽看不见,可听着哭声是揪心的难受。想上前安慰,偏偏不能,更加不敢上前。

    不由得心头火起,把那个病怏怏的女婿骂了起来,“全是你小子惹的祸,还不快想想办法?”

    办法,上!

    欧阳康给媳妇递个眼神,自己先带着病气退出屋外,念福迅速去安抚老妈了。

    其实让蕙娘哭一场也好,将连日来的担惊受怕,愁闷憋屈统统化作泪水,倾泻而下。等到蕙娘哭痛快了,反倒觉得神清气爽,振作起来。

    不好意思的抹去脸上泪水,“是我失态了。你们大老远的赶上来,一定辛苦了,赶紧先去洗漱吧。”

    她知道丈夫爱洁,这样没日没夜的赶路,也不知多少天没好好收拾过了,看那疲惫又略显邋遢的形容,也不知他忍得有多辛苦。

    不急不急。两个准爹都觉得眼下没什么比媳妇更重要,所以来不及休整,先把小邹大夫抓了来,当着他们的面,给母女二人重又把了个脉。

    念福脉象很好,一切正常。

    只是把到蕙娘时,小邹大夫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可有什么不妥?”

    沐劭勤一颗心顿时揪起来了,脑子里开始漫无边际的往各个不好的地方想象,然后慎重交待,“无论怎样,保大人要紧。”

    他的面色还算镇定,可扶着欧阳康的那只手却不自觉的变得冰凉,并掐得死紧。

    欧阳康咬牙忍着,也不敢喊疼,同样眼巴巴的等着小邹大夫的下一句。

    “王爷多虑了。”小邹大夫有些欲言又止。

    念福急了,“到底怎样,你就给个痛快话呗。这说一半留一半,你是想急死人吗?”

    小邹大夫心说这孕妇脾气还真不小,不过他一路被那对翁婿折腾得够呛,此刻也冒起了坏水,故意摆出一脸为难道,“还请王妃把那只手伸来,容我再把一次。”

    这一下,把全家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蕙娘忐忑不安的又伸出只手,小声道,“别听孩子他爹的,要有什么,保孩子要紧。”

    “娘!”念福当即就不满的嗔了蕙娘一句,沐劭勤在外头听不见,却猜到蕙娘会说什么了,当即也肃然道,“蕙娘,我们已经有念福了,你要不听我的话,是想让我愧疚终生吗?”

    小邹眼看把这家人吓得差不多了,干咳两声,终于说了实话,“平王和王妃不必过于担忧,我只是瞧着王妃这脉象有些象双生子,所以要细看一回。”

    什?什么?

    全家人的下巴掉了一地,尤其是欧阳康。“你没有弄错?不会是念福吧?”

    小邹大夫暗自翻个白眼,“王妃这胎,我还不太敢确定,可郡主这胎,必是单生无疑!”

    欧阳康受打击了,这打击还颇为严重,以至于老丈人从旁接连甩了好几把眼刀都没察觉。

    怎么可能老丈人是双生,他才是单生?

    双生当然优于单生,那么岂不是说,老丈人优于他?

    可他一个年轻力壮。勤于锻炼的小伙子。居然比不上一个成天泡在药罐子里的大叔?

    这实在是没有天理了!

    幸好,小邹大人最终又抹了把万金油,给了他些许安慰。

    “王妃这胎,看着确实象双生。不过现在月份尚浅。我也不敢肯定。等回了京城。多找几个太医来瞧瞧,那时应该就有准信了。”

    欧阳康再一转头,就见老丈人那万年笑不露齿的脸。已经快裂到嘴角了。

    双生子,不管是两男两女,还是一男一女,沐家一下子就要人丁兴旺了!足可补偿自己当年没有亲眼看着女儿出生,并抚育她长大的遗憾。

    欧阳康突然发现,老丈人的眼角泛出了可疑的水光。

    真是的,都第二次做爹了,还不如自己这个头一回当爹的淡定。欧阳大少心里酸溜溜的想着,不过却想,如果此时念福怀的也是双生子,让他当众号啕大哭只怕他也是愿意的。

    “那……你们好生休息,我们去洗洗再来。这身上太脏,别熏着你们。”沐劭勤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哽咽着交待了句,便拽着女婿走了。

    唉,老蚌结珠也不容易,就不要再妒忌老人家了。欧阳大少心里还在唏嘘感慨,没想到老丈人一出了门,不过是换口气的工夫,已经变了脸。

    “把你弟弟叫来,问问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蕙娘从来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她更不会无缘无故的哭,这些天,肯定是遇上事了。

    等到翁婿二人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又换过小邹大夫用药熏过的衣服,坐到了念福母女的房间外,隔着帘子对她们说,“好了,现在把事情交给我们吧,你们只管安心休养就是。”

    这样的态度让念福母女的心都安下来了,不过罗小言的事怎么办?

    沐劭勤轻轻一笑,并不答话,只看了女婿一眼。

    欧阳康道,“他们的目的很简单,罗小言的身份特殊,搁在手上是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吧,又心有不甘。于是干脆就想送还给我们,只要我们接了手,立即就会有人奏到京城,说我们家窝藏前朝皇子。”

    念福一惊,她还真没想过这种可能,“那现在该怎么办?”

    欧阳康望着媳妇赞许的道,“你这回做得很好,困而不发,他们就是想赖上咱们也没法子了。小言毕竟在我们家生活了那么久,我们想要完全摆脱干系那是不可能的。那就不如将计就计,向皇上坦白之事吧。”

    细想想,确实也只能如此了。

    罗小言的身份被揭穿,他们就是有心想瞒,也瞒不了多久。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皇上知道,真的不是他们有心隐瞒,而是有人想借着罗小言生事。

    高显是个明君,相信只要跟他好好解释,他是能够明白的。就算会一辈子让人监视着罗小言,但只要能给他一个机会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很好的。

    毕竟他的身世又没有直接的证据,谁知道呢?

    欧阳康的尚方宝剑再一次拿了出来,会同本地知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姓江的商人及同伙全部拿下。

    看势头不对,那个马夫原本想带着罗小言离开,却给玉椒截住,成功的把罗小言救下。只可惜,那个马夫却咬碎暗藏在牙齿里的毒药,自尽了。

    泽州县令知道那金钗失窃一事可能别有隐情,他也不敢过问,只将此事写了个详尽的报告,打发下头的官吏押送着一干人犯,随平王一家上京去了。(未完待续。。)

第517章 逼上绝路【采薇和氏璧+】

    念福这趟离京,前后将将走了小半年。

    记得才出京时,京郊的荷花还开得正艳,等到回京时,却已闻得梅花暗香了。

    因早提前打发了人回去报信,是以看到人接也不意外。但意外的是,来接他们的竟是杜川。还足足接出了一百多里地,在距京城还有两三天的半道上。

    这可实在太隆重了,欧阳康惊吓多过于惊喜,赶紧下了马车,也顾不得地上积雪厚重,步行上前施礼。

    杜川忙把他扶起,“大冷的天,讲这些虚礼做什么?听说你路上很是病了一场,都好了么?你家先生生怕你还不好,特意嘱咐我带了两瓶秋梨膏来,止咳定喘最是好用,给你和你岳父。”

    欧阳康心中感动,“先生可好?祖母可好?家里一切可都安好?这样的大雪天,叔怎么亲自来了?”

    “家里都好着呢,我又没事,来接你们也是想出门走动走动。”杜川笑道,“听说了平王妃和你媳妇的好消息,全家都高兴得了不得。要不是我拦着,你家先生和老太太都想来迎接了。”

    他脸上笑容顿了顿,“还有皇上,应该明后日也会派人来接了。你给皇上收回了二十万两,朝中上下都传遍了,没有一个不夸的。”

    欧阳康眼睛眨了眨,没有多问什么,先引着杜川去与岳父一家子相见了。

    彼此问了好,又谢过了关心。欧阳康坐到了杜川的车上,正色问,“京里出了什么事?”

    虽然杜川很疼自己,但老太太和苏澄,一个老弱,一个残疾,眼下又是腊月,年关将近,家里不知多少事要人料理,原来的万能管家钟山已经不在了。如非必要。杜川怎会亲跑这么远来接他们?

    杜川叹了口气,“自你走后,京城发生了很多事,尤其是最近……”

    “到底出了什么事?”欧阳康的心往下沉了沉。微握了拳。让自己冷静。

    杜川皱眉想了想。似是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长乐公主没了。”

    欧阳康知道。是那个备受皇上娇宠的小公主。

    “后来也不知怎么查出,晋王在软禁之中还有不臣之心。不仅时常口吐怨言,甚至还行巫蛊之术,诅咒当今圣上和公主。”

    欧阳康的眼神沉了沉,这对皇上,或者任何一个父亲,都将是个重大的打击。

    “圣下下令,要将晋王五马分尸。可朝臣反对,称此举于礼不合。古来皇室,或有品级的高官,不论犯了再大的错,至多赐白绫、鸠酒或匕首,给一全尸,以全体面。可皇上心伤小公主之死,断然不肯。后楚王劝谏,愿代晋王受杖责一百,求皇上给晋王一个全尸,却不料招至皇上大怒。斥责楚王只知兄弟情深,却不知怜惜幼妹,不配为皇子表率,以至于要将楚王贬为庶民,逐出宫廷。”

    欧阳康脸色越发凝重。楚王是个老好人,可这回却实实在在触到了皇上的逆鳞。

    先生说过,高显是个明理的人,却也是个从刀山血海中走出来的铁血皇帝。当他锋芒毕露的,你唯一能做的,只能是避。

    “楚王身为皇长子,干系重大。这样一来,群臣反对更加激烈。可皇上执意不听,以至于廖廷尉当堂撞死在朝堂上。”

    什么?欧阳康震惊了。

    他跟廖廷尉并不熟识,却也打过几回交道,知道那是个极爱享受,又爱权势的老头子,他居然会选择这样激烈的方式自戕而死,可见当时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什么时候。

    杜川看他一眼,脸色不好的说下来,“因廖廷尉之死,楚王之事暂且搁置,可谁也没想到,此时国子监的裴大人又上了一本,开篇第一句话就是:养不教,父之过。”

    欧阳康头皮一麻,双手的拳已经不觉握紧了,并微微颤抖。

    裴行彦,国子监的院长,文武双全,忠正耿直。是关耀祖的恩师,于他也有半师之谊。

    当年京城雪灾。欧阳康永远记得,在他和念福孤立无援,几乎陷入绝望里时,是裴先生,不顾个人荣辱安危,带头给他家送来第一车粮食。

    可这样的人,注定不适合官场。

    “如今,裴大人一家十三口,已经悉数入狱。判的是斩监候!”

    那就是等死了。欧阳康脑中一阵眩晕,几乎快要听不下去了,半晌才艰难的问,“还,还有什么?”

    杜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颇为艰难的开了口,“近来,也不知怎地,京中开始流传一个谣言,说平王妃……是前朝的太康公主!”

    欧阳康脑子里嗡地一声,瞳仁骤然收紧,眼前阵阵发黑。

    姬龙峰,他好狠!居然把这个消息放出来了?这是要把他们全家逼上绝路么?

    腊月十七,平王回京。

    皇上遣特使,锦车华盖,出城十里相迎。接回宫中赐宴,连平王的岳父母都得此殊荣。

    酒尽人欢,饭毕宴罢。

    麟德殿里,无关人等已经退下。平王岳父岳母,及女儿女婿全家六口,悉数跪在了龙椅跟前。

    只听得见平王一人清冽的声音,静静的说,“臣有一件家事不明,恐混淆血脉,乱了国本,想在陛下面前分辨。”

    静默了一时,皇上低沉的声音在上面响起,“允。”

    沐劭勤膝行转身,扶着妻子,对着施家二老叩首,行了一个大礼,“眼下京城流言四起,只得冒昧在圣上面前询问岳父岳母一声,吾妻蕙娘,究竟是不是您二老亲生?”

    施老爹顿时就怒了,“旁人说这话,怎么你也说话?蕙娘当然是我们亲生的女儿,她从还不会走路说话就在我跟前,养到如今三十来岁,怎不是我亲生?鹃儿,你说!”

    未料施大娘却是老泪纵横,看着女儿,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蕙娘跪着上前,扶着母亲苍老冰凉的手,颤抖着身子,眼泪长流,“娘……你告诉我,我是你亲生的对不对?我就是你和爹的女儿对不对?”

    施大娘紧紧握着她的手,哭得说不出话来。未料忽地大殿之中,有另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起。

    “哭哭啼啼,就以为可以不说真话了么?你要是再不从实招来,哀家即刻就让人动刑!”

    念福含着泪水,抬眼怒视。那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沐太后。

    皇上眉头刚一皱起,沐太后就道,“此事不仅关乎国体,还关乎沐家血脉,不容有失,哀家必须知道!”

    皇上再往底下看了一眼,道,“那就请母后坐下,给老人家一点时间吧。”

    他都这样说了,沐太后只得作罢,面沉似水的在下首坐下,那盯着蕙娘的眼睛,简直冷得象冰。

    施大娘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忽地就把女儿护在了身后,大声的说,“是!此事全是老妇一人过错,要杀要剐,我一人领了。你们别动我的蕙娘!”

    “嘁!”沐太后轻声嗤笑,可看着蕙娘的眼光更冷了三分,“你这么说,就是承认她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了?”

    “我的蕙娘才不是野种!”施老爹气得勃然大怒,胸脯剧烈起伏着,紧紧攥着施大娘的手,“孩子她娘你说呀,说蕙娘是咱们亲生的,她的名儿还是我走前取的!”

    施大娘的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孩子她爹,我对不住你!蕙娘,我们的蕙娘……她,她出生八天就死了!”

    犹如晴空打下一个霹雳,把施老爹打得愣在那里。蕙娘也身子一软,几乎半瘫在沐劭勤身上。

    念福哭着爬上前,拉着施大娘的衣袖,“姥姥,姥姥,这不是真的,娘怎么会不是你们的孩子呢?你们那么疼我,那么疼她……”

    施大娘回手把她抱住,放声大哭,“那年兵祸,你姥爷给人抓走了,你舅舅躲在乡下奶奶家,倒是躲过一劫。可我一个大肚子,根本没有办法……幸亏乡亲们好心,七婶让她家小子把我搁在车上,带着我一起逃命。我,我就是在山上一个破庙里,生下的蕙娘……可那个时候,连人都没饭吃,我哪来的奶水?”

    整座大殿里寂静无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所有人都在听这个悲伤的乡下妇人讲叙那些过往,

    “……蕙娘一直哭一直哭,我听了心里比刀子割了还难受,幸好七婶知道个偏方,让她家小子去给我挖了蚯蚓来,就那么煮了,也不放油也不放盐,等我喝了,真的发了奶水出来……可是,蕙娘好不容易有了口吃的,追兵又来了。

    没满月的孩子本是见不得风,更不能颠簸,可我那时除了抱着她逃命,还能怎么办?

    等到第三天上,蕙娘就发起了高烧,一个劲儿的哭,奶也吃不进,怎么也哄不好。可追兵不停,我又哪里敢停?

    孩子一路跟着我,可遭老鼻子的罪了。终于到了第八天,七婶好不容易寻着个开小客栈的亲戚,有地方可以安顿下来了,蕙娘也不哭了。我以为孩子没事了,结果再一看,孩子早在我的怀里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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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8章 笨蛋

    施大娘哭得几乎不能自己,全靠念福扶着,才能强撑着说下去,“那时候,我几乎也要跟着蕙娘去了。客栈里却来了个重病的妇人,抱着个才三个月大的小女娃,她问我愿不愿意收养这个孩子。说要是我愿意,这辈子她就是我闺女了。”

    她抬起泪眼看向蕙娘,“本来我当时心都死了,不想养的,可那孩子闻到我身上的奶味,拱着小脑袋就往我怀里钻……那小模样,就跟蕙娘又活过来似的……我喂了她一顿,她就会对着我甜甜的笑,我……我当时就想,这是不是蕙娘换个壳子,又回来了?”

    念福扶着姥姥,抱头痛哭。

    当年的战乱,不知毁了多少人家,拆散多少骨肉,可全凭还有施大娘这样善良淳朴的普通百姓,才支撑起一个又一个家。

    这件事,施大娘在心里放了三十多年,从来没跟人提过。就是施老爹,也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蕙娘就是他亲生的。

    如今知道了真相,他没有怪施大娘的隐瞒,而是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是我,是我对不住你们……我没有护好你,更没有护好我的蕙娘。让你们遭这样的罪,全是我的错……”

    “姥爷,这不怪你,不怪你。”欧阳康同样含着泪上前把老人家拉住。

    沐劭勤眼睛不方便,哽咽着给两位老人又磕了个头,“爹、娘,你们虽不是蕙娘的生身父母,可这份养育之恩却比天还高。你们永远都是蕙娘,也是我的亲爹亲娘……”

    “住口!”沐太后愤怒了,哆嗦着指着弟弟,“你要怎么孝顺,怎么仁义我不管,可你的亲爹亲娘只有一个,哪里又来的爹娘?”

    你这死老太婆不计较就会死吗?念福出离愤怒了,不假思索的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连我这打小没读书的乡下丫头都知道的道理。太后怎么就不明白?”

    “你!”沐太后气得火冒三丈。可想要反驳又找不到话来。

    她哪是不懂这个道理?她是打心眼里就压根瞧不起施家二老这样的乡下人,觉得他们不配自家弟弟的孝敬。从前占着一个岳父岳母的名头也不好说什么,如今知道了不是亲生的,还凭什么值得尊敬?

    顿了顿。她只得又羞又恼的转移话题。“皇上。我们沐家可从来没有来历不明的正妻和嫡女。哀家恳请皇上夺了他们一家的诰封,除去平王妃之名,以正伦常根本。”

    “长姐!”沐劭勤也愤怒了。“不管蕙娘是不是施家亲生,可她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况且她结识我于贫贱之时,相认于富贵之后,并为我诞育了儿女,就是休,也休不得她!”

    沐太后轻蔑的扫了念福一眼,“不过是个丫头,又没生下儿子来,如何算得上诞育儿女?劭勤你就别糊涂了,跟这种女人搅在一起,没有好处的。”

    沐劭勤的声音里隐含怒气,“长姐可能有所不知,蕙娘已然有了身孕,还极有可能是双生子!”

    沐太后还真不知道这件事,一时僵在那里。怀有自家血脉的媳妇,再怎样也真没有被赶出家门的。

    皇上此时接过话来,“施大娘,朕问你一句,蕙娘,就是如今的平王妃究竟是什么身份?那个把她托付给你的妇人可曾提起?”

    沐太后看皇上一眼,马上道,“说!你要是敢有半字谎话,可就是欺君之罪,要全家抄斩的。”

    她本来还想威胁几句,要是敢撒谎,就去找那什么七婶对质。可施大娘却不待她说完,就伸手从怀里掏出面小小铜镜来。

    这小铜镜对于施家人,包括念福来说都太熟悉不过了。蕙娘打小就照着它长大,后又给了念福。

    就算施家如今富贵了,小铜镜的手柄上的花纹都磨光了,可施大娘依旧好好的收着它。不管走到哪儿,总是带着。

    如今,她就在这大殿之中,当着一国之君的面,把那小铜镜往地上狠狠一磕,可她年老体衰,镜子没有碎。

    承平忙上前捡起,送到高显面前,高显自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轻轻一剖,镜面裂开,露出嵌在其中的一块金锁片。

    看着上面的龙凤图案,还有生辰八字,高显眼神复杂的看了蕙娘一眼,沉默了。

    施大娘颤微微又伏地重重磕了个响头,“老婆子就是个老百姓,从来不懂什么大事,但生平也从不说谎。那妇人把蕙娘交给我的时候,也把这块金锁片给了我。她说,要是等到孩子有个急用的时候,就拿去当了。不过要记得把锁片上的字和花纹锤了,否则会惹出祸来。要是用不上,就给孩子留着,也算是留个念想。若我将来不要这个孩子了,就让她拿着这块锁片,去找一个宁化的孟家。可我这些年来,一直拿蕙娘当亲生女儿看待,哪里舍得不要她?这锁片,我原是打算等我死了,或带进棺材,或告诉蕙娘。若是因此犯下什么过错,全是我老婆子一人之错,还请皇上不要怪罪我女儿,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沐劭勤也开口了,望着高显的方向,神色坚毅,“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 蕙娘既嫁了我,她有何过错,全是我的过错。”

    “劭勤!”沐太后急了。

    可沐劭勤完全不理会她的焦急,毅然决然的说下去,“我们全家,任凭皇上发落,绝无半句怨言。”

    一家六口,就那么安静的跪在那里,既不出言讨饶,也不再求情了。只是相互搀扶着,靠在一起,等着皇上的决定。

    “皇上,劭勤他……”沐太后到底忍不住开口了,别人她都可以不管,可沐劭勤却是她唯一的弟弟,绝对舍不得放手的。

    皇上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言,“平王的心意朕已经明白了,你们连日来也劳累了,先回府休息吧。”

    沐太后刚松了口气,可沐劭勤却再度叩首,“臣还有一事启奏。”

    “讲。”

    “我来说吧。”念福主动承担了责任,“皇上也知道,从前我那破园曾收留过一群孤儿。其中有个叫罗小言。”

    高显记起来了,“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他好象还有一条皇帝舌,寿宁很喜欢他,不过在端午那日失踪了,

    念福点了点头,“小言他……有人说他是我家三姐姐留下的前朝遗孤。”

    什么?沐太后真心觉得脑仁都开始疼了,那个侄女不是早已经死了吗?她怎么可能还有孩子留下?

    那一瞬间,高显的眼神变得更为复杂而难懂,声音里竟是有了些许艰涩,“他……这是真的吗?”

    念福摇了摇头,“不知道,只听说他曾经有过一块黄底绿菊的玉,后来给弄丢了。但当我们这回找到他时,他脖子上又挂着这块玉。只是爹的眼睛不好,我们也都不认得。”

    高显眼睛骤然一亮,“玉在哪里?人在哪里?”

    欧阳康道,“已经带回京城了,就在宫门外。”

    “传!”

    这一回,威严的声音里甚至透着一丝莫名的急迫。不过也就这么一丁点的失态后,他又迅速想起更重要的问题,

    “这孩子到底是被抓走的?”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失踪那并没有什么,可如果这个小孩的身份特殊,就很值得思量了。

    念福顿了顿,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正当高显觉得失望之时,她又给出一句话,“曾经,如意居的柴荣拿了这样一块玉,威胁我嫁给他。”

    高显眸光一沉,神色再度肃穆起来。

    不是念福不想把柴荣的老底揭开,而是柴荣把罗小言送回的举动着实透着古怪。难道他就想不到自己有可能把罗小言的事抖落出来吗?如果那样,必将牵连到他,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是以念福不会去说那些没有根据的话。

    沐家人商量过后,决定把选择权交给皇上,他们只说自己该说的,至于要怎么做,一切都交给皇上。

    当天下午,平王一家出了宫。带着皇上的大批赏赐,荣宠无限。

    人人心中都在感叹,到底是甥舅亲近,皇上便是这样盛怒之下,对自己的亲舅舅还是很好的。那如果能与平王交好,是不是也能给自己贴一张护身符?

    当然,平王那样高贵的身份是常人高攀不上的。可嘉善郡主的驸马就在破园,找他会不会容易些?

    于是,念福他们才刚回家,屁股还没坐热,就收到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礼物和邀请。

    可这些送上门来的好意,欧阳康一个也不理,在见过老太太和苏澄后,匆匆休整了一回,等到晚饭过后,天黑了下来,他换了件衣裳就悄悄出门了。

    镇远侯府。

    明明年关将近,正是热闹忙碌的时候,偏偏他家大门紧闭,透着一份肃穆和冷清。

    人人都知道裴行彦出了事,人人也都知道镇远侯府的小公爷是裴行彦的徒弟,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想跟他家沾边?

    要是还有,那就是个笨蛋了。

    可这世上,偏偏总是有这样的笨蛋。(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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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天下介绍:
沐念福曾经想过,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投胎的机会,她要爹是官二代,妈是商二代,然后再嫁个高富帅,从此过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幸福生活。只可惜,她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果…… 神马?给个火神的祝福就不要再抱怨了?可这个破玩意除了生火做饭,还有啥米用处? 所以,沐念福忧伤了。 所以,沐念福堕落了。 所以,这就是一个伪种田,伪宅斗,实则是一个吃货遇到另一个吃货,为了吃好喝好而各种折腾的故事。 男猪:╰_╯再说一次,我不是吃货!我是君子,君子远疱厨!唔……什么菜这么香?拿过来我试试! 女猪:(╯-╰) (特别感谢粉笔琴童鞋提供的霸气侧漏的书名,以及沐水游童鞋制作的精美封面,二位大神的作品链接在直通车前两位,RP保证,放心去戳吧!)一品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