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不做纨绔好多年
平王府外。
侯祥麟夫妻再看一眼那华丽却低调的飞檐,默默离开了。嘉善郡主已经走了,平王府里并没有主人。
坐着马车回到京城的临时住所,侯氏夫妻长久的沉默着,不发一言。
侯方裕扶着爹娘下车,进屋,对坐在上首的老人说,“爷爷,郡主已经走了,没见到人。”
侯老太爷渭然长叹一声,沉默良久方道,“家里的账本我看过了,除了罚没的,和替你们俩赎罪的,约摸还能剩一两千银子。咱们回去,好生经营,也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只是想过从前的好日子,怕是不行了。裕儿啊,如今你也大了,家里的担子可要你多担着些了。”
侯老太爷话音才落,侯夫人忽地凄声泣道,“裕儿,娘对不起你呀!”
“是爹糊涂!”
侯祥麟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打得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他们两夫妻真是悔死了,也恨死自己了!
他们怎么能那么蠢,把到手的媳妇给放了呢?
看看那丫头如今住的是什么屋子,她是什么身份?
那是皇帝的亲表妹,堂堂的嘉善郡主啊!
他们怎么能为了巴结一个从六品小官家的庶女,让儿子舍了一门这样大好前程的亲事?
当初他们还怪侯老太爷没眼光,不懂得往长远里看。如今,真正鼠目寸光是他们才对!
如果这世上还有后悔药,他们就是倾家荡产。甚至死也愿意给儿子换来,可有吗?
所以,他们夫妻注定要在悔恨交加中度过余生了。
这几日,兰姑总有些心神不宁,就连教紫霞做针线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你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米富盛忽地冷不丁的在她身后说了一句,唬了兰姑老大一跳。
“没,没什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没生意,不早些回来坐那儿干嘛?”米富盛挥手让女儿出去,有件正经事想跟兰姑谈一谈。“咱们老这么着也不是个办法。家里人口多,纵是生意再好,能分到咱们身上的也有限,我寻思着。不如咱们自已做点什么。”
兰姑道。“你是当家的。你决定就好。只,公公婆婆会同意么?”
米富盛用看白痴的眼光瞟她一眼,“你不吭声不就完了。还想满世界嚷嚷去啊?”
兰姑碰一鼻子灰,索性低头不吭声了。
米富盛态度却忽地好了起来,“你以为我是为自己么?我还不是为了你肚子里的小东西?”
兰姑耳根微红,脸上却多了几分即将为人母的欢喜。
米富盛摸上她的小腹,口气越发亲昵,“你想啊,要是咱们的儿子生下来,你是想他有大房子住,有奴婢伺候,还是想让他委委屈屈的窝在这个小家里,成天被大孩子欺负?”
兰姑听得有些动容,“那我自然是想他好的。不管儿子女儿,都想……”
“那咱们就得有所行动!”米富盛终于奔上了主题,“你往后没事就去那边走动走动,让他们出钱,给咱们开个铺子,等到赚了再还回去,岂不是好?或者干脆让他们介绍咱们去西市杨大财主那里,给几间店铺,咱们光是转租就能稳赚不赔了!”
“杨大财主?”兰姑听得一头雾水。
米富盛道,“你怎么连这也不知?杨大财主就是那个拿黄金给嘉善郡主铺道的人呀,他受过你家郡主大恩,这点小忙不会不帮的。”
可兰姑一听要跟念福扯上关系,顿时就摇起了头,“那他是受了郡主的恩惠,又不是我的,我不去。”
米富盛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啊?之前你家少爷攀上平王府的亲事,你叫你去道个喜,你推三阻四的不肯去。等到他高中了,请你去喝喜酒你也不肯去。你要这么有本事,就想法给我变钱去!”
兰姑又是委屈又是郁闷的道,“之前不去,那不是事情还没定下么?倒显得非要上门巴结似的。后来定下了,可我不瞧出了有身子?怎好跑去喝酒?”
看米富盛拉长的脸,她觑他一眼,又低低嘟囔,“若是要去,还得送礼。他们如今是怎样人家,咱们能有几个钱,能送得起什么象样的礼?别给人笑话了。”
听得这话,米富盛脸上也有几分讪讪,不过想想却道,“只要我不跟你去,你一人过去走动走动又有何妨?把你绣的鞋面帕子拿两块,也算是个意思了。”
兰姑还想说点什么,米富盛却指她鼻子道,“我可跟你说清楚,这事可由不得你。愿意去得去,不愿意去也得去!我知道你就是拉不下脸嘛,可就你那张脸皮,能值几两银子? ”
兰姑给他念叨得无法,只得应了。却是在想,回头见了老太太,要不要提一提沐姐儿的事?大少爷这才走几天啊,她就跑出去跟别的男人喝茶聊天了,也太不象话了。
不过要是直接告诉老太太,未免有告状之嫌,还是告诉贺嬷嬷吧。
于是,没两日,关于念福的“绯闻”就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
贺嬷嬷道,“……我才听着,就气得不轻。她自己都不敢肯定,就这样疑神疑鬼,让人听见怎么是好?故此反把她训了一顿,让她回去了……说来米家也实在太贪心了,之前赔那么些嫁妆还不够,如今竟还想这样的巧宗儿来占便宜。不过一个丫头,又不是正经小姐,哪有这样没完没了来算计的?……依我说,老太太这口子绝不能开。说句良心话,咱们对兰姑够好的了。里子面子都给她撑够了,可她自己不长进,再受委屈就怪不得谁了。”
老太太沉着脸,半晌发了话,“我老了,精神不济,往后这些事你去应付着就成。”
糊涂不是错,可若是糊涂到如此地步,就没办法了。
摆明念福都跟欧阳康订亲了,她已经有一半算是欧阳家的人了。你却还跟防贼似的防着她,有意思么?
或许兰姑会说,她是一片忠心为了欧阳康,可问题是,谁需要你的这份忠心?
老太太不想再见兰姑了,省得日后影响她和念福之间的感情。
且不说她对念福的人品是绝对的信任,光婆媳关系这一点上,老太太就看得很是通透。
孙子大了,要去奔他的事业了,她一个老太太在家能靠谁?就得靠孙子媳妇。不跟她搞好关系,反而净想着挑刺,那才是傻子。
更何况,人家念福做得够好的了。虽是去了乡下,可隔一天就派人来请个安,什么乡下新出的米啊菜啊,全往她这儿送。
就昨天还送来一份炸小鱼和一份鲜虾仁馅的水晶饺,为了她口齿不便,给她和给苏澄杜川的,还特意分了两样做法。
就是亲孙女能做到这个地步也不多了,再去吹毛求疵,那就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所以,兰姑的拜访,没能起到任何效果。
隔了两天,贺嬷嬷打发个仆妇上门,索性把话都说死了。
想借钱做买卖?大少爷不在家,眼下老太太也不管事了,家里事情都是苏先生在管,要借钱跟他说去。
想和杨大财主攀关系?哦哟,这个我也想的。可谁好意思去找郡主啊?她一家去乡下了,也说不好几时回来。
这一篮子鸡蛋鸭蛋都是自家养的鸡鸭下的,兰姑你收着慢慢吃吧。老太太说了,你眼下既有了身子,就在家好生养着,没事别出来走动了。尤其她那边,在你平平安安生下来之前,都不要过去请安了,你若去了,她可是会生气的哦。
好吧,人生总是这样,好坏相伴。
因为老太太态度明确的拒绝,兰姑终于不用硬着头皮出去丢人现眼了,可米富盛的唠叨却日复一日的多起来。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的。
只兰姑抚着自己的小腹,却还在操心。老太太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好生敲打敲打沐姐儿?
羊角村。
村分两头,因如两只弯弯曲曲的羊角夹着一个大湖而得名。念福必须承认,她在这里实在过得太逍遥了,简直乐不思蜀了。
也就是到了这里,她才发现,自己老爹原来是这么有生活情趣的一个人。按照流行的说法,这就是个骨灰级的资深玩家。
而且很善于在平淡的生活中制造各种小惊喜,这样的男人要是存心讨好起女人来,没有人能抵挡他的魅力。
反正念福是彻底拜倒在老爹脚下了,每天坚决粘在蕙娘身后,做最忠实的小灯泡,跟着爹娘田间地头到处玩,连枯燥无味的劳动似乎也变成了一种乐趣。
“爹,我觉得,你这样的人才叫做真正的纨绔子弟。”
此时,在念福和她爹之间摆着一副骰子。念福摇出了个六,可沐劭勤摇出的是个七,又是“刚好”压她一点。
你爹已经不做纨绔好多年了。沐劭勤伸手,准确无误的弹上女儿额头,“罚你明天早上做灌汤包。”
啊啊啊!那个很麻烦的好不好?念福委屈的拉扯着蕙娘,“娘,你看爹,又欺负我。”
蕙娘却笑眯眯的摸摸她的脑袋,跟沐劭勤道,“孩子她爹,回头再赢她一局,我还想吃那个菊花烧卖。”
这是大人欺负小孩儿!念福悲愤握拳,才要狼嚎,有下人匆匆赶至,送来了京里的信。(未完待续。。)
第416章 守护
乡间生活,忙碌的是清晨与傍晚。要打理田地,浇水施肥。余下的时间,只要不是农忙时节,还是很悠闲的。
姚诗意跟着念福一家来到羊角村,也要了一块二十来步见方的小菜地,种上几样青菜和茄子丝瓜,看着它们一天天的长大,心中满是成就感,只觉日子也比在平王府时好打发得多。
只她是个闲不住的人,既然白天没事,又找庄子上的仆妇学了编篮编筐,虽然做得还不太好,却是乐此不疲。
姚诗意甚至有个念头,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不回平王府该多好?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事也由不得自己作主。说来沐家替她往宣城报平安的信早应该到了,可怎么家里至今没有回音?
就算自己离家出走,爹娘会生气,可总不至于就这么把自己扔下不理不睬吧?爹倒罢了,可娘只有她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不管她?
可爹娘如果有消息来,多半是要带她回去吧?那她和侯方裕的亲事……姚诗意眼神黯然下来。
如果说从前,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和侯方裕有什么问题,可在认识了念福之后,她才渐渐懂得,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
可能停止吗?
姚诗意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还是喜欢侯方裕的,看到他的时候会脸红,靠近他的时候会心跳加速,如果看到他难过,她就会更加难过。就好象——每回侯方裕看着念福的目光。都让她心跟被针扎了似的难受。
一个失神,编筐篾条上的小刺狠狠扎进手里,顿时滚出一粒殷红的血珠。心中有着莫名的慌乱,才自吮着,念福来了。
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和严肃,把她房里的人都叫了出去,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有事你就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姚诗意心里更慌了,面上却犹自逞强的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念福指了指对面的高椅,示意她坐过去再说话。
姚诗意虽然不解。但还是从小马札上起身。困惑的坐了过去,及至她坐稳当了,才明白念福的一番好意。
“你爹,因为收受贿赂。协助商户偷逃税款。罪证确凿。已经被押解上京了。”
“什么?”姚诗意瞬间涨红了脸,霍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我爹。我爹他……”
念福同情的看了她一眼,继续把话说完,“圣上已经做出裁决,你爹叛了斩立决。所有家产尽没官中,妻子儿女发卖为奴。”
姚诗意又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明明还是大白天,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还不住的天旋地转。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看姚诗意深受打击的这副模样,念福真的很同情,可这件事,真不是她能插手的。
有件事,念福好心的瞒下了,那就是姚同知之所以会被检举,姚诗意就是个导火索。
这些天,已经足够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得十分清楚明白。
姚诗意离家出走去找侯方裕,说来不过是一桩笑谈。可问题是,姚同知曾经想把这个女儿送给刺史大人为妾,而且这件事还做得相当不低调,知道的人不少。眼下这事还未有定论,可人却跑了,这让别人怎么说?
人之常情,首先就会想到的是,刺史大人那么大年纪了,在小姑娘眼中肯定比不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有吸引力。
可这种话,一来二去的传得多了,坊间竟然渐渐流传起关于刺史大人那方面不行的谣言,还越说越难听。
这种事,是个男人都忍不了。
刺史大人极为光火,一出手就是杀招。
水至清则无鱼,官场上的贪污**历来有之,只要控制在一个合适的度里,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问题是姚同知,又或者说五夫人不该黑了侯家那五千两银子。
这件事情当时就曾被闹起一时,不过被侯方裕劝下去了。可风声还是有的,在后面,姚同知又刻意刁难打压过侯家几回,皆落下了把柄。
到最后,在刺史手中一梳理,就成了姚同知和侯家勾结,后因分赃不均,产生内讧,所以各打五十大板,并作为典型案例,把受贿的和行贿的一并送上了京城问责。
官场出手,若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得致人于死地。
在念福把最初打探到的消息带回来跟沐劭勤讨论时,他就准确的判断出,“姚家必垮。至于侯家,想要全身而退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倒是罪不致死,让他们准备钱财赎罪吧。”
于是,侯家几乎倾尽侯老太爷辛辛苦苦一辈子打下来的江山,总算是保住了侯祥麟夫妇的性命。
而姚家就没这么走运了。
事实俱在,罪证确凿,况且还有人追究起姚同知这些年来以青楼出身的贱妾为妻,不分尊卑的操守问题,他的死,是铁板钉钉。
至于那位姚诗意的亲娘,享了半辈子福的五夫人,倒是比姚同知有眼色些,在被押解上京途中捡了一包耗子药,服毒自尽了。
一个刚刚兴起的家,就这么瞬间垮了。
念福在听说之后,也有瞬间的迷茫和不忍心。
是,就算姚诗意什么坏事也没干过,可她作为一个贪污犯的女儿,在家中吃的每一口饭,穿的每一件衣裳,都有着她爹贪污得来的钱,所以她作为从犯,受罚也没什么。
可让念福不能接受的是,怎么一夜之间就要把人家从良民打成奴婢,一辈子没机会翻身,这也太残忍了!
可沐劭勤严肃的告诉女儿,“所以,你要不想有朝一日别人对你残忍,你就得经营起让人无法忽视的人脉和势力。象那个姚同知,他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比如说王粲,顶多就是罢官免职。可他根基尚浅,行事又如此的不小心,落得这样结局,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念福懂了,柿子要拣软的捏,想要不被捏,就得做个硬柿子。
她眼下有爹有表哥做靠山,后台足够硬了,可这还不够,她还得交更多的朋友,有更多的人愿意和她来往,那才是她自己的根基。
所以念福这些天表面虽看起来日日在田庄疯玩,可晚上回去的时候,她也陆续写了不少信,给京城送了不少东西。
象是永宁公主,就收到念福送来的小蝈蝈,贞顺公主就收到了夹在书里的南瓜花,这些充满乡土气息的小礼物都不贵重,却十分有趣,再配上一封简短活泼的书信,看得她们舒心展眉的同时,也把京城的一些家长里短给她捎了过来。
有时候人的结交,不在乎金钱多少,就在这一点一滴的细节里。
只是眼下,念福将面临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极为严峻的考验。在刚刚收到京城的确实消息后,她必须亲自来找姚诗意,亲口把她家的不幸告诉她。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选择向官府自首,任官府发卖。另一种,是卖身于我,做我的奴仆。”
在念福说这个话的时候,简直都不敢去看姚诗意的眼睛,可她强迫自己看了。因为沐劭勤告诉她,如果真的想帮到她,就只有这个办法,而且念福她也得学着面对这一切。
念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家里奴仆虽多,可大多不是念福经手,就算是钟山,也是早已沦落为奴。
可姚诗意不同。
念福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一个自由的人,抛开那些偏见,应该算得上是个家境还不错的女孩。她甚至有机会嫁给侯方裕,做一个富商家的太太,可如今,却不得不去做人的奴仆,这样的落差,别说经历了,就算是想一想,念福都觉得无比艰难。
可她必须要来面对这一切,因为念福知道,她以后也会是一家之主,她的肩上担负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她身后的无数人。所以就算再难,她也迫使自己抬头,看清楚姚诗意眼下的模样。
哪怕被她脸上的悲戚与绝望刺激得下一秒就想夺路而逃了,她还得坐在那里,定定的看着她。
漏进窗子里的日光爬过来,又爬走了。
两个女孩就这么静静坐着,面对着她们人生中同样残酷的考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从这种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境况中解脱出来。
没有哭,可姚诗意的嗓子却沙哑了,“如果……我卖身给你,还有没有机会见我爹一面?或者,我得送回官奴所才能见他?”
念福以为自己点了点头,实际上不过是下巴微微动了动,声音颤抖,“我帮你安排。”
然后,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当她走出这扇房门时,才听到里面传出沙哑的,悲凄的,犹如迷途羔羊般的压抑哭声,听得人心头跟猫抓似的难受。
可念福强迫自己站在那儿,听了好一会儿,然后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她永不会让自己的家人落到这般境地,发出这样的哭声!
也就是这一刻,她才更加深刻的理解为什么欧阳康宁愿惹苏澄生气,也非要去出使的决心了。
因为他,也想更好的守护他们的家人。
他在努力,所以自己也要更加努力。
(为啥感冒了,不是成天想喝清粥小菜,而是想吃饺子呢?好想吃手工饺,可是又怕麻烦,纠结。。。)(未完待续。。)
第417章 秘密使命
羌笛悠悠,也不知从何处山丘上遥遥传来,在这已然日落的黄昏草原上,分外带着一份飘渺与忧伤,分外撩动离人思乡的心肠。
“给你。”
欧阳康意外的看着公孙弘走上前来,将一碗不知什么东西煮成的青菜汤塞到他手里,糊答答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卖相,可欧阳康还是毫不犹豫的提起筷子就吃。
比起他手边的干馍和闻着都想吐牛羊肉,还是这碗汤汤水水的东西可爱多了。
公孙弘在他身边坐下,“你就不怕我下毒?”
“不怕。”欧阳康一面头也不抬的吃,一面答得诚实之极,“你跟我现在是一条藤上两只蚱蜢,眼下事情还没开始,你就弄死了我,对你实在没好处。就是要害,也要等到活干完了再说。”
“你倒想得开。”公孙弘笑了笑,却解释起来,“这是蒲公英,虽然煮得比不上你家郡主,却是清热解毒的,你这烂得满脸的包,吃点这个,有好处。”
欧阳康几大口扒完,再抬起头时,长出了一口气,好似终于活过来了,“回头你也教我认下蒲公英,还有什么能吃的野菜,省得成天这样遭罪。”
公孙弘瞥他一眼,“那只能怪你太细皮嫩肉了,看我们怎么就没事?”
说来欧阳康也觉冤枉,这一离了京师,他就开始水土不服。
白玉般的脸上长满小红疙瘩,嘴唇更是干裂脱皮得几乎连话也说不了。严重得甚至得让随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
弄得欧阳康不得不每天跟个女孩子似的戴起面纱,又找随行宫女讨要了些护唇油脂抹上,才渐渐凑齐好了些。
反观公孙弘,半点事情没有。就算成天牛羊肉的啃着,也不见他有什么毛病,真让人不是一般的羡慕妒忌恨。
“说吧,找我干嘛。”
欧阳康又不是大美女,光送一碗蒲公英还不值得公孙弘亲自跑来,他眼下过来,肯定是有话想讲。
公孙弘眼睛一眯。直截了当的道。“我想提速。”
欧阳康迅速会意,明确答复,“我同意。”
这些天,因昌乐公主不耐长途跋涉辛苦。几乎是走不上半个时辰就要停下车来休息半天。而卓格也不催。就任她这么拖拖拉拉的走着,不象是要着急成亲,倒象是在等什么。令人生疑。
公孙弘再看欧阳康一眼,“可走快了,公主肯定又要唠唠叨叨,我烦跟女人打交道,你想办法搞定。”
欧阳康一笑,“没问题。”
这么容易?公孙弘眉头轻皱,明显有些怀疑。
欧阳康却是笑道,“我帮你搞定她,你明天再给我弄点野菜来怎么样?不用你煮了,我自己煮都比你好吃。”
公孙弘听得前半句还无所谓,后半句脸色明显有些发黑,冷哼一声,“也不知是谁,连锅粥都煮不好。”
“我学了。”欧阳康指着自己鼻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信我明天多煮些给你尝尝,绝对比你这个好吃百倍。”
公孙弘愤然走了,不就是煮粥吗?有什么好吹的,他还会烤鸡!不过,这小子就算是比赛完了,还想着去学煮粥,这份用心,倒是很值得学习学习的。
跟这样一个同伴搭档,应该不会太离谱吧?
想想皇上秘密交待的任务,公孙弘握了握拳,又叫来几名侍卫,叮嘱他们一定要格外保护好郡马的安危。
是的,不是驸马,也不是公主,公孙弘此行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欧阳康。要平安的带他去,还要平安的把他带回来。
至于为什么,高显没说,公孙弘也没问。
他知道,这种事在他应该知道的时候,会知道的。
要是一直不知道,那就说明此行平平安安,他还懒得打听了。
吃了一碗难吃的菜糊子,欧阳康饿得空空的胃里只觉好过多了。
命墨云进来收走碗筷,欧阳康开始画图了。
临时前,皇上秘密让人对他进行过培训,让欧阳康更加知道一副军事地图的侧重点在哪儿,要怎么画。
而这,才是高显嫁出一个女儿,最想换回来的东西。
身为开国皇帝,高显的雄心并不止是一个大梁就能满足的,他有更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他这回是跟乞颜结了盟,可他也要做好准备,日后收复这一片草原,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所以,他才在看到欧阳康的上京图册时那么惊喜。
一个出身不高的年轻郡马,又没有什么强大的背景,还有什么人选比他更适合表面当花瓶,暗中当探子的?
所以高显毫不吝啬的给了欧阳康足够的体面,让他心甘情愿的出来冒一次险。
欧阳康知道这任务有多重,是以连墨云都被瞒过。每晚都是独自一人时,才拿出纸笔,默出白天走过的路。
从出京的那一天起,他就开始演练,眼下离草原日近,欧阳康的技艺也越发娴熟。
小心的把墨迹吹干,作上编号,欧阳康从旁边的木盒子里取过一支细细的炭条,把这张纸卷了起来,外面再拿彩纸一封,就是一支普通的铅笔。对外还可以说,是送给未婚妻的小礼物。
欧阳康抚着铅笔,眼中勾起一抹温暖笑意,
想来他家念福也不会想到,自己竟会用从她那儿学来的手艺,干这样事吧?她要早知道,一定就不会让他来了。
唉,这回出来,瞒过了所有的人,却唯独瞒不过自家先生。
虽然不知道欧阳康到底身负什么皇命,可苏澄却知。他这是在以命相搏。所以走前,才会对他那样生气。
欧阳康心里很是不安,想着要是在异域能寻到什么好刀剑就给自家先生买一把吧,回去再好生的赔礼道歉。
把做好的铅笔另收进一只木匣子里,叫墨云进来,准备洗洗睡了。
墨云忠心,为人单纯,就算是笨了点,可在欧阳康要挑人出门时,第一个想到的仍是他。不过眼看连白宣都当爹了。欧阳康也算计着。等到这次回去,也给他寻个好媳妇吧。
说到媳妇,就忍不住又想起他家念福。也不知那丫头现在在干什么?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肯定吃得比他好。
想想她拿手的红烧肉、腌菜炒春笋、香葱鳜鱼……不能想了。再想下去这一晚上都别想睡了!
半夜里。墨云就听自家大少爷说梦话了。“豆腐花甜咸各要一碗,多放些料!”
想得美,这个破地方哪有豆腐花?还甜咸各要一碗。真是贪心!
可想起沐姐儿的手艺,好吧,墨云也睡不着了。
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想出门方便方便。门口的守卫是倒是警觉,他一动就发现了。听说不过是去撒尿,守卫笑笑的放行了。
走到一处远离营房的僻静暗处,墨云才想解裤子,忽地听到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是傻,又不笨,赶紧一猫腰,先躲了起来。
天色虽黑,月色却好,墨云又在暗处,是以清楚看到两个人往营地走了过来。
一个女的低声抱怨,“你就不能轻点?又把我的衣服撕破了。”
男的轻笑,“你方才快活时,还让我用力点,再用力点呢!”
那女的微恼,“你再说!”
男的笑着在她臀上拍了一记,低声在那女的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女的回头故意踩了他的脚一下,戴上面纱飞快跑了。
就那一回头的工夫,墨云下巴差点砸地下了。
这,这不是乐昌公主吗?那个奸夫,啊,不对,驸马也不算是奸夫。可她,可他们……
冲击太大,墨云单纯的小心灵一时接受不了,连尿都忘了撒,等人走远,就飞奔回帐篷了。
本着有任何事情都要向大少爷汇报的好习惯,墨云硬生生把欧阳康从好梦中摇晃起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吼,“少爷,不得了了!那个公主她,她与驸马私通!”
欧阳康本不耐烦的想踹他一脚,可想明白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迅速翻身捂了他的嘴,“不得胡说!你亲眼看见的?”
墨云拼命点头,把刚才看到的事一五一十的复述出来,欧阳康心头恍然。怪道卓格不急着走了,原来人已经弄到手了。
不过这也说明,他收买了公主身边的不少人,搞不好公孙弘的手下里也有知情不报的。
可公主马上就要跟他大婚了,他这么着急的把人弄上手是为的什么?就不怕日后闹出未婚先孕的丑闻,反惹人闲话?
不动声色的故意大声斥责了墨云几句,欧阳康重重打个哈欠,假装重又睡下了。可心中却是了无睡意,脑中急速想着有关卓格的一切。
除了他是次子,不受重视,还有什么?先生说过,想知道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得设身处地的去他的位置想。
欧阳康想,如果自己是卓格,千方百计结了亲,又这么着急的把生米煮成熟饭,那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乞颜根本不想结这门亲,又或者说,是不想卓格来结这门亲!
卓格眼下的最大竞争对手就是他大哥,那他要用什么方法打败他大哥?大梁已经答应跟乞颜结盟,协助他们作战,一旦获胜,手握兵权的卓日烈定然会实力大增。
这绝对是卓格不愿意看到的,那他还能怎么做,才能把这份功劳抢过来?
渐渐的,欧阳康理出些眉目,不过此事关系重大,他还要跟公孙弘商量商量才行。这个武夫,虽然之前跟他抢念福时挺讨厌,不过在行军打仗上应该比他有经验得多。
欧阳康才阖上眼,开始休息,天边已经亮起了第一颗启明星。
(周一了哦,求一下粉红~~~)(未完待续。。)
第418章 爹出去玩了
京城。
清晨的羊角村,美得就象一副画。念福现在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出来跑一圈,只是旺财那个懒货,随着天越来越热,越来越不愿动弹了。
伸手抓抓它那厚重的长毛,玉椒道,“郡主,它的毛也该剪一剪了。”
连肉也要减减才好。念福让人打水洗澡换衣裳,顺手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玉椒,“给它戴个嘴罩,省得它一会儿咬你。”
许多猫狗就跟小孩子一样,极不喜欢修毛,每回给它理一次发,就跟割它的肉一样,叫得那叫一个凄惨。
不过玉椒显然不用这么麻烦,三两下就把那狼崽子五花大绑起来了,唰唰唰拿着剪刀就开剪,于是,满村都听得到旺财鬼哭狼嚎的悲嚎。
等念福收拾清爽出来一瞧,旺财不见了。掀开床帐一看,果然躲自己床底下,那架式,真有把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心情。
好不容易把它哄出来,念福真的很想笑。
原本毛茸茸的大狼崽子瞬间缩水了起码三成,一身参差不齐的短短白毛,坚决履行了玉椒简单粗暴的一贯作风,紧贴着粉红色的肉,除了丑,还是丑。
才要笑,可看着旺财忧伤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念福到底绷住了,上前很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头,“乖啦,剪短了你自己也凉快些不是?好啦好啦,过几天长长些就不难看了,到时我叫个剃头匠来给修修。保管又精神又漂亮,走出去迷到一片女孩子,行不?”
见她这样安慰,旺财总算提起点精神了。伸舌委屈的舔舔她的手,眼巴巴的意思很明显,光有好话还不行,它还要好吃的来安慰受伤的小心灵。
“好,还有好吃的。今天给你炖大骨头汤好不好?”
给一个这还差不多的小眼神,旺财幽怨的继续钻念福床底下等着去了。就它这形象,除了主人。才不给别的女孩子看呢!
念福闷笑着去吃早饭。顺便把旺财的囧事说给家人听。
全家人都听得乐了,翠蓉道,“往后别让玉椒给它修毛了,这得要专门的手艺人来弄才行。宫里太监有一处就是专门做这个行当的。也是奴婢失职。一时疏忽了。回去就请个人来调理调理。”
念福笑说一句“你记下就好”便收了话题,转而说起端午节的事来。
既要过节,不能不包粽子。
这时候大梁吃的粽子都是不包馅的。纯用白糯米煮熟后晾凉,然后用丝线勒成薄片,浇上蜂蜜桂花酱蘸着吃。念福试过一次,倒觉得很新鲜,可沐劭勤嫌吃腻了,叮嘱女儿做几个新花样出来。
那实在太没有挑战性了!
豆沙粽,红枣粽,火腿粽、咸肉粽……只要你想得出来的食材,几乎差不多的食材都能往粽子里包,味道都还不差。
“可不许说嘴,万一做得不好吃,爹又要罚你了。”
“没问题。”念福拍着胸脯就下厨房了,只是忽地瞥见窗外一个丫头挑水经过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
这是姚诗意。
她现在卖身为奴,还比一般私奴不同,她是官奴。也就是说,念福没有给她自由的权利。
她很自觉,从见她爹回来的那天起,就抛开一切架子,做了一名普通的婢女。念福不忍心给她起名,她就去掉姓氏,让人称呼她诗意。
念福不忍心给她派活干,她就自己去找管事妈妈,领了丫鬟的装束,主动做起粗使丫头的事情。
砍柴挑水,都是人家不愿意做的,她还抢着做。
念福起初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可后来,却是施大娘一番话点醒了她。
“她如今就是个丫头的命,到了旁人家未必还能好过咱们家?让她做点事,日子好过了,她心里还会好受些。你想想从前,咱们在怀安镇,不也什么粗活都干过?难道你还为这个嫌弃自己么?”
到底是久经世事的老人家,或许话说得不大漂亮,却让念福心情好过许多。
如果命运已经无法改变,那只能学着接受它,并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侯家为了姚家,几乎可以说已经倾家荡产,她跟侯方裕绝对是再无可能了。只希望她能慢慢平复心情,将来能找个忠厚老实的人过日子,也算是有个着落了。
不过再想一想,念福叫来翠蓉,吩咐道,“我看其他的位置也不要人了,有她在,反而把别人闲了下来。往后就让诗意专门伺候小厨房吧,反正我的事情多,总要有人打下手的。”
在厨房打下手,虽然依旧是三等丫鬟,但却有机会学到不少东西,也有提升空间。翠蓉自然明白念福的好意,自己心中也是一暖。郡主是个仁厚之人,跟着这样的主子,是自己的福气,也算是姚诗意不幸中的大幸了。
五月端午,天气晴热,羊角村处处都是过节的气氛。
可念福早上跑一圈回来也不见老爹老妈身影,起得这么晚,不是他们的风格啊!
正坏笑着想到他们房门外去吊吊嗓子,刷一下存在感,蕙娘先出来刷她了,“都怪你,昨天做的什么粽子?说是要给你爹尝鲜,结果害他吃那么多。我都说了,粽子那东西再好也不能贪多,会不消化的,你也不帮忙拦着。结果夜里可好,果然难受了,还非拉我去赏什么荷花月亮。结果啥也没看着,还吹了湖风。这不,早上就起不来了。我看他十有**是积食伤了胃,又吹风着凉了。”
念福很委屈,她只是想尽孝心,谁知道老爹会跟个孩子似的贪嘴?一直说没事没事,谁知道他就吃撑了?
可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念福忙道,“那我这就去请大夫。算了,还是去请邹太医吧,他一直调理爹的身子,请他来还是稳妥些。”
“可这大过节的,找人家来会不会不好?”蕙娘心疼丈夫,却也有些犹豫。
念福才想说,再怎样都没人身体重要,沐劭勤撑着出来了,“我没事。就是点小毛病,没什么大事,随便让人寻个郎中来瞧瞧就是。其实要我说都不用去请什么大夫,把你那山楂酱给我吃点,再熬个姜汤也就罢了。只是眼下我却是进不得宫了,你赶紧回京城去给你姑母请安,再陪陪老太太,别担心家里。”
念福还是不放心,“爹你身子弱,别小病拖成大病了,你们要不让我请邹太医,我回京时,瞧见哪个当值太医就请回来,行么?”
可沐劭勤却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不要了。念福你还小,不懂这里头的人情世故。过节时太医也都放了假,留下当班的都是要预备给宫里的贵人看病的。万一咱们请了来,宫里又出了急事,这就是得罪人了。所以你可千万别去,就是去你姑母那儿也不许多提。爹真的没事,好生歇歇就完了。”
蕙娘想想也道,“念福,你爹说的是,咱们家还这么多人呢,就一天时间,照顾得好你爹。你回了京要是老太太高兴,索性在那边过了夜再回来也行,别担心家里。”
听他们都如此说了,念福只得走了。
她却不知,这个端午节会改变多少人的命运。
端午佳节,宫中各处早已挂起了蒿草艾叶,房中挂起了五毒图,又拿石榴花撒在帐上,几乎人人都佩着用五线丝线打成的长命缕,相互道贺,热闹不已。
除了为过节高兴,宫中还有个恩典。那就是每逢端午中秋这样的大节,都会允许宫中女眷的家人前来探视。甚至有头脸的太监宫女都可以到宫门口跟家人小聚,是以阖宫上下无不喜气洋洋。
仁寿宫虽是太后一人孀居,却也一早就布置起来了。
沐太后早几天前就亲自吩咐过了,一定要准备着平王爱喝的茶,还有他爱吃的点心,半点不能疏忽。
善音笑着凑趣道,“到底是亲姐弟,也不怪太后您总惦记着王爷,王爷走到哪儿,不也惦记着您?就是在乡下,什么东西也没拉下。前儿还巴巴的送了那么新鲜的马蹄糕来,这份姐弟之情,可真让人羡慕。”
沐太后听得心中高兴,才想故意嗔沐劭勤几句,给自己长长脸,忽地回宫过节的寿宁过来请安了,“原来皇祖母也收到了马蹄糕?我也收到啦。那可是小姑姑亲手做的,她说今天还要给我送粽子来呢。”
听到念福的名字,沐太后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还没说话,外头就有宫人回禀,“嘉善郡主来了。”
沐太后还以为是沐劭勤一起来了,赶紧命人请进来,可未料只看到念福一个,心中不觉失望起来。
“你爹呢?”
念福上前给老姑母请了安,才道,“爹出去玩了,本说今天赶回来陪姑母过节的,可路上不巧耽搁了,一早打发人来说无论如何是赶不回来了,故此命我来给姑母道歉,还请姑母原谅。爹说,等他回来了,一定亲自再来宫中请罪。”
这谎话是沐劭勤编的,要是说他不舒服,难免太后要追问,大过节的他也不想让老姐姐担心,所以找了个托辞。
可沐太后不怪他,却怪上蕙娘了。
只念福来了,蕙娘没来,那弟弟肯定是带着媳妇出去玩了。因为心里有偏见,所以沐太后认定是蕙娘性子野,把自己弟弟拐出去玩,然后还玩得不知道回家,这象话吗?(未完待续。。)
第419章 长进不少
因沐劭勤没来,不知真相的沐太后看着念福就想挑刺了。
可眼下大人不在,旁边还有寿宁,念福又带着大堆的粽子礼物过来,沐太后大过节的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依例给念福放了赏,寒喧两句就打发她走人了。
老姑母要怎么对她,念福没办法改变,她只尽到自己的心意就好。从仁寿宫出来,把答应寿宁的粽子给了她,又去王皇后那儿请了安,送了礼,略坐一坐就要告辞了。
王皇后笑道,“我知道你事多,也不留你,不过下午可有一年一次的龙舟大赛,皇上都说要是有空必要过去的,我让人给你留个位置,你早些过来玩吧。”
可念福却摇了摇头,“谢谢皇后娘娘的美意,不过今年就算了吧。家里没人,好多事要去打理,横竖年年都有,我明年好生抽个空,来凑这个热闹,今年就不去了。”
王皇后也不勉强,同样放了赏,命人送她出去了。
回头心腹嬷嬷拿了念福送来的粽子道,“娘娘这几日没什么胃口,要不要试试这个?郡主做得倒是别致,闻着也挺香,方才奴婢都验过了,绝对没有问题的。”
王皇后点了点头,那心腹嬷嬷才拈起一枚小巧玲珑的肉粽切开,拿牙签叉了一小块过来,王皇后试过,只觉咸香宜人,和寻常吃过的都不相同,不觉胃口大开,连吃了三枚才收住。
然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到底是郡主好手艺,怪不得皇上总盼着她来,赶紧挑皇上喜欢的,也给他送几只去。”
嬷嬷答应,却又笑道,“娘娘这肚子也有些瞒不住人了,何不借今天这好日子就索性说开?”
王皇后正有此意,玉手抚在小腹之上,带着幸福笑意,“那就等到晚宴上。再给皇上一个惊喜。”
这边才打发了嬷嬷出去。那边有人来回禀,说是康家人来给太后请安了。
高显早有禁令,太后要见什么人必须得他批准。可他哪有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所以也跟皇后提了一句。只要不是外头的人。内戚就由她作主。
王皇后知道康家跟念福不对付。原意是不想驳回的,可想想今天到底过节,还是让人去通禀了一声。
要说沐太后早不想见康家人了。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净拖后腿。可今儿过节,处处都热热闹闹,越发衬得她这里冷冷清清,于是想了一想,还是勉为其难让人进来了。
那边念福可不知这些,她说忙,并不是客套,而是真忙。
给京城各家的礼早就打发人送去了,听说她要回来,这边才从宫里进了家门,连口水还来不及喝,就陷进无数的人情往来里。
虽然京里留了管事照看,也时时有递消息到乡下去,但总有些鸡毛蒜皮,却又不得不等待主子决定的事情堆在那里,好容易正主回来了,自然是要抓着她来料理。
还是老太太最为体贴,特意打发钟山到平王府候着,就为了告诉念福一声,“老太太说,让郡主别着急过去,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清楚再说。反正有您送来的粽子,她说很合胃口,饿不着人的。”
有这么个太婆婆真是福气,念福也不客气了,干脆打发个人先去跟老太太回话,这边就把钟山留下,问他破园里的事情。
都是聪明人,钟山既然大过节的丢下那边跑过来,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笑着从袖里抽出份册子,“您要不问,我就改日再说,您要问了,那我也得来烦您一回了。”
虽说破园有苏澄老太太坐阵,但那个地方毕竟是欧阳康和念福一手一脚打理出来了,几个长辈又是懂事明理之人,所以有些事还是要跟他俩商量决定。
旁的小事也就罢了,眼下还真有几件大事。
首先罗武那帮孩子渐大,要入户籍了。
尤其是几个在药铺和点心铺子打下手的大孩子,过不上几年就要说亲,更是非办不可。苏澄的意思,是干脆在破园边上划一块荒地,盖个小院,就以罗武为户主,其他孩子全以弟妹相称,给他和所有孩子单独立个户。
按照大梁律法,要申报良民户籍,要么得有稳定住所,要么得有稳定土地,要不就只能到乡下去给大户人家当佃家,要不就得有乡邻祖宅作证。
可对于一帮流浪儿来说,后两条基本不现实,相比起给他们买地,还是建个住房反而最为现实。
因为破园的房东是念福,只要她签个文书,答应赠送他们一所房子,送官府备个案,这就没问题了。
念福想想,“这事可以,但这院子是不是太小了点?大小才五间房,就是眼下能住,且不说日后娶妻生子,就是罗亮那些小的渐渐长大之后怎么办?还有咱们自己家的下人,好比你吧,也到婚配年纪了,难道还住个小单间?要不干脆照这院子,建条巷子得了。钱不够,从我这儿拿。”
有钱就是财大气粗。
可念福想的这些,他们也早想到了。钟山笑道,“不是我们小气,当时就说了的。可罗武他们倒有志气,说是不要园子里的房子,就给个地方能落户就行。回头他们大了,自己上外头挣钱去,必不拖累家里。”
他把摊在桌上的册子翻到后面,指着张图道,“关于下人们的房舍住址,先生跟您想的一样,想在这块建条巷子,将来人多了,旁边还可以搭建。”
那就没问题了。想起罗武,念福又想起一桩要事,“寄生哥的春生斋早开张了吧?这些时忙得,我都好久没帮那边想点心了。”
钟山闷笑起来。“梅公子说,他今儿也要过来的,一会儿您过去可得小心些。”
念福苦着脸,接下来林林总总,各种大事小情接踵而至。直忙到午时都过了一大半了,才匆匆赶往破园里去。
老太太这边早备好菜了,就等她来才开席。
并不意外的见到高老大夫,还有欧阳锦一家人。念福很客气的仍是执晚辈礼,连对欧阳锦的几个姨娘,也颔首致意。
只是如今她的身份贵重。谁敢真拿她当个晚辈?除了老太太、高老大夫。还有苏澄杜川能坐着不动,谭氏忙把她给扶上前去。
这样的家宴自然气氛有些微妙,但念福却是镇定自若的该说说,该笑笑。倒是惹得苏澄有几分刮目相看。
“小丫头几日不见。长进不少啊!”
念福也不谦虚的谢过夸奖。连姚诗意那样的打击都看到了,如今再看欧阳锦算得了什么?
人生在世,谁不得跟些不喜欢的人打交道?横竖自己又不用看欧阳锦的眼色过日子。顶多瞧着他有些膈应人,只当见着盘不爱吃的菜便完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倒是老太太看她如此大为宽慰,深觉念福懂事。不过她也不想瞧见那个大儿子,所以在一顿还算愉快的午饭结束后,就想打发欧阳锦走人了。接下来,也该进入她和孙媳妇的体已时间了。
可她显然低估了欧阳锦那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性子,看念福和气,他就老着脸想多呆一时,“我看这园子好些地方做得还不错嘛,跟从前真是大变样了。正好这会子喝了两杯,就让庄儿廉儿扶我出去走走,也散散酒气。”
最主要的是,他也知道破园能养蘑菇,可那是怎么养出来的?或者看他们做什么,能不能也学学?
他又想占什么便宜?老太太有些不悦,可念福倒是和气,还吩咐钟山派人提着茶水跟着,好生引着路。
钟山会意,今儿日头可不小,园中不派车轿的话,估计欧阳锦走不了一时就得歇菜,再加上才吃饱了菜,又给他添点茶水……嘿嘿,就算他不想回来,五脏庙也憋不住。
摆平了大儿子,老太太把念福带回房,专门拿了一对彩线网兜套着的白皮咸鸭蛋给她。
“这是我们娘家从前的老风俗了,从前康儿在家,每年端午我都会亲手做了给他挂上。眼下他不在,就给你挂两个,你晚上把两只咸蛋黄都吃了,也算是代他吃到了。只是祖母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这两个打得不怎么好看,竟连梅儿也不如,你就收在衣裳里头吧,别给人瞧见了笑话。”
念福心中一暖,眼眶禁不住有些微红了。老太太明知自己眼神不好还要这样费神巴力的为她做事,光这份心意就抵过无数了。
旁边贺嬷嬷笑着叹道,“恕老奴多嘴说一句,我们大少爷只吃咸蛋黄,不吃咸蛋白的毛病就是老太太打小惯出来的。总是把自己的蛋黄拨给他,把蛋白挑到自己碗里来,还说自己就爱吃咸蛋白,可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傻子?”
“哎呀呀,这些陈年老账你还翻它做什么?简直比我还唠叨!”老太太不乐意的把贺嬷嬷往外赶,只拉着念福问她家里安好。
念福压下心头的那份酸涩,把在乡间里的各种趣事讲给老太太听。并再次磨蹭着老太太也去乡下住住,并且表示,就连慕梅欧阳庆这样功课不紧张的,也可以带去玩。
老太太给她说得心动,连贺嬷嬷都觉有趣,一力撺掇着老太太去散散心,省得成天闷在京城惦记大孙子。
终于,老太太给软磨硬泡的松了口。念福大喜,几乎想要立时就走,不过想着老爹还在生病,打算着过两天再来接老太太。
可这一犹豫,机会就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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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大变忽至
念福和老太太祖孙俩在这叙着话,只觉时间过得飞快。
不一时,欧阳锦的蘑菇经没取到,反尿遁回来,见没人搭理,只好回家了。
不久,梅寄生来了,再把吴勉苏澄他们都请来,又是一番热闹。
当然,念福也免不了被梅寄生碎碎念叨着他的点心,而吴勉也磨着牙说起樱桃果酱。
念福一惊,“要说我欠寄生哥的倒是有的,可欠先生您的果酱不是前些时候送来了么?难道给人昧下了?”
那倒不是。不过吴勉嫌弃她做得太少了,“你这都欠我几年了,光给这点么子够么?付利息都不够,快回去再多做几坛子来。”
念福无语,樱桃的季节很短,眼下已经快下市的,她上哪儿弄去?要不干脆把方子送他得了。
可吴勉不上这个当,“别人没办法,我不信嘉善郡主也没办法。想办法弄去,别让我将来在你大喜的日子刁难得不让你出门啊。记着,旁人做的都不作数,要你亲手做的才算。”
眼看围观这么多人也没一个给她帮腔,反而闷笑连连,念福咬牙,故意使坏的说起,“要说樱桃果酱,用红葡萄酒做的才算是极品,寻常那些算什么?”
念福早听师父说过,在从前大周朝时,就有西域商人带来了葡萄美酒,只是历来是宫廷贡品,民间只是耳闻,极少见到。
吴勉成功的被引得垂涎三尺,然后开始转移目标让杜川去酿葡萄酒了。
这下苏澄自然是要帮腔的。“你有那个本事能去弄回葡萄种子,并在大梁培育成熟,我就想法帮你酿酒!”
吴勉顿时道,“那你赶紧给你徒弟写封信去,他不正往那边走么?顺便叫他拐一下得了!”
可话一出口,苏澄的眼就沉了下来。
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只听吴勉冷哼道,“我说老苏,你还摆脸子给谁看哪?要我门下有这么个争气徒弟,我睡着都笑醒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苏澄大怒。“姓吴的,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说你什么意思?”吴勉索性把话挑明了,“你徒弟是去吃喝玩乐了,还是去游山玩水了?他是去做正经事。你发的什么脾气?看你平时讲起大道理来一套一套的。怎么如今落到自己头上。却跟个恨不得把孩子拴裤腰带上的妇人似的?得了,赶紧收了你那套嘴脸吧,别让人瞧不起你。”
苏澄一哽。忿忿拂袖而去。
杜川摇头,向吴勉道歉,让他别往心里去,吴勉才不在乎,“他就是当局者迷,非得人骂上几句不可!你们都别惯着他了,依我说,欧阳康去得很好。要是年轻二十年,我也去!”
可话虽如此,念福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苏澄。
欧阳康走前悄悄跟她说过,别看他先生一张嘴巴毒得要死,心肠却是比谁都软。他这回走了,先生一定很生气,让她有机会也帮自己说说好话。
原先,念福不知道怎么说。可经过了姚诗意的事,念福觉得,她或许可以去说说自己的想法。
担心子女是所有父母的天性,可不能因为这样,就阻止孩子去飞。那样,他们永远就象学不会飞的小鹰一样,一旦有个意外来临,就是灭顶之灾。
可这些道理,苏澄如何不明白?
半晌,他才费劲道,“我只是……只是想让他走得更稳妥一点……”
可念福笑了笑,“先生惯会掐算风雨,可这世间的风雨又岂是常人能够推算?早一日去飞,或许会摔得很惨,但总比祸到临头,不知所措要好些吧?”
苏澄一哽,竟是第一回被人说得哑口无言。
而念福也不知道,自己竟会一语成谶。
就在这个端午,就在此时,暴风雨已经凶猛来袭。不止是在京城,还在那离京几百里的草原上……
春夏之交的草原,是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
晴空如洗,白云悠悠,放眼望不到边的青青草原上,满是盛开的五颜六色的花。
那蓝蓝紫紫的是马兰花,橙黄亮眼的是金莲花,要是有懂药性的大夫在,一定都认得这些都是极好的中药材,而在牧民眼里,这些可爱的花花草草也是养育牛羊的牧草。
可是这么好的一片牧场,怎么会没有人来放牧?反而透着一片肃杀的死寂?
跶跶跶,奔腾的马蹄肆意而沉重的撞击着大地,打破了这样一份宁静,而在草地中央的大帐里,争吵的人们完全忽略了这个声音。
“我就说卓格那小子没安好心!”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忿然说着,“贱人生的小杂种就是贱人,谁给他那么大的胆子,迎娶大梁公主?就算娶,也该是大王子娶!我提议,要是公主到了,就直接跟大王子完婚。”
对!大帐中顿时有人附合,却也有人反对,“我说博日勒,你是成心要破坏结盟是不是?就算你是大王子的亲舅舅,可也不能这么胡来。卓格的生母是身份低微了些,可他也是族长的儿子,你这么骂他,也是对族长不敬。再说,大梁早说了,要娶公主就得自己去,大王子要娶,就自己去呗。眼下都已经昭告天下了,还想怎么换?”
“我说换,就能换!”那个叫博日勒的人身形虽小,气势却是极足,看一眼帐中形同虚设的老族长卓斯钦,半是威胁半是傲然的道,“要是你哈那扎不同意,大可以带着你的家族卫队冲上前线去,那我也没二话。”
哈那扎气得不轻,可博日勒的家族掌握了整个乞颜部族最为犀利的战斗力。要是他撤了,还打的什么仗?
他只得勉强反击道,“博日勒,你也不要忘了。当初提出要跟大梁结盟的可是你的好外甥,大王子卓日烈。眼下你倒先撂起挑子来了,那你跟外甥解释去!”
“我哪有撂挑子?只要把公主嫁给我们大王子,我就继续打这个仗!也不知道你和你哥哥哈斯朝鲁收了卓格多少好处,这么样替他卖命。”
“我哥哥怎么了?他半辈子都在外头飘泊,还不是为了我们乞颜部族?”
眼看新一**战又将开始,门外的人终于掀帘进来了。
“各位。请静一静吧。”
一屋子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人瞬间都闭上了嘴巴。而当中早已被吵得头晕脑胀的老族长卓斯钦在见到此人时,显然象看到了救星。
“正好,卓日烈你来了,这件事。到底怎么办。你说吧。”
这话实际上。已经把主动权交给了他。哈那扎想说什么,可到底还是没吭声。
和舅舅相似,这位草原上闻名的大英雄卓日烈。个子并不高,身形也很瘦小,但是当他抬起那双眼时,却没有人敢与之对视。
冷峻的目光在帐篷里一一扫视,卓日烈冷冷的开了口,“首先,我要声明,就算是把那位大梁公主送到我的帐篷里,我也是不会要的。”
为什么?博日勒瞪大双眼,“你可不要意气用事。”
卓日烈嗤笑,“舅舅,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难道你忘了我们乞颜部族的规矩了么?男女一旦订婚就可以同房,何况他们一路同行,我可不被说成拣别人的破鞋。”
“可那是……大梁公主啊,不至于……”博日勒还想说什么,可卓日烈却摆摆手,示意他对个话题彻底失去兴趣了,“其实卓格能娶个大梁公主回来也挺好的,听说她可带了不少值钱的嫁妆。怎么样?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迎接新娘子?”
博日勒莫名其妙,“卓日烈你这是怎么了?你还要去迎接他们?”
“是啊。”卓日烈状似不经意的拿马鞭轻轻拍打着掌心,眼中却流露出一抹神秘笑意,“正好也能表现一下我这个做大哥的诚意。”
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卓斯钦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迅速把事情丢给大儿子处理,躲回帐篷里跟他最新一任小老婆鬼混去了。
等出了大帐,博日勒追上外甥,进了他的帐篷才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要不跟我说清楚,舅舅心里憋屈!”
卓日烈什么也没说,递了一条小纸条给他。
博日勒看后大吃一惊,“此事当真?”
卓日烈沉下脸道,“如果卓格真的设下这样圈套,我就是不死也在乞颜再无立足之地!所以不管是不是真的,我必须亲自去走一趟。和大梁的结盟是我好不容易才促成的,为此已经得罪了草原上的十七家部落,还牺牲了那么多的将士,他倒想来拣现成的便宜?简直是做梦!”
“可这,万一要是假的呢?他会不会想故意诱你出去,暗下杀手?”
卓日烈自信的轻笑起来,“那就得比比,谁更有胆色了。迟早都有这一战,不如速战速决,也好专心收拾了草原残局,休养生息。”
他忽地摇头轻叹,“大梁这回肯出手相助,却不表示将来不会秋后算账。咱们这个草原,可再经不起这样无谓的内讧了。看看这样好的牧草,却没有半只牛羊,难道我们一辈子就要过着这样流浪的日子?”
博日勒听得肃然起敬,“胸怀里能装得下整个草原的人,一定会成为草原上最伟大的王!舅舅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可卓日烈却是没有半分喜色,反而忧心忡忡。
汉人有句话说得很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都能想得到的事,大梁皇帝肯定也能想得到,那么,他又想将来要怎么对付自己呢?
眼下的大梁皇帝,恐怕是没心思想这个问题了。
(有三更!)(未完待续。。)
第421章 兵荒马乱
对那一段特殊时期,每个亲历的人都有不同的感受。
之于念福,她在很久很久之后回想起来,还觉得犹如南柯一梦。
原本才在书房里开解了苏澄,打算下厨做两道他最爱的小菜,替欧阳康赔礼道歉,蓦地,就听到了钟声响起。
咣——咣——咣——
悠长却隐含急迫的钟声传遍了整个京城,沉重的击打着每个人的耳膜,也撞击着每个人的心脏。
当数到钟声九下的时候,苏澄脸色大变,一向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他,甚至失态的叫喊起来,“出大事了!”
念福木然望着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可苏澄已经顾不得她,只丢下一句,“好生呆在家里,紧闭门户,任谁也不许出去!”
就独自骑了马,冲出了家门,直奔皇宫而去。
破园在北市,离皇宫并不算太远,若是纵马狂奔,不用小半个时辰就能到,可苏澄出去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被生生逼退回来。
上街过节的老百姓被不明所以的驱赶着,汇聚成哭天抢地的汹涌人潮,如狼似虎的士兵紧跟其后,满城搜寻,稍有异色者立即逮捕,敢逃跑反抗的,一律格杀勿论。
苏澄想问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可惜没有人能给他回答。甚至于他亮出皇上御赐的令牌,那些士兵同样拿着冰冷的长矛对着他,沉默的吐出两个字:
“回去!”
那冷酷的目光告诉他。只要他敢上前一步,绝对是死!
这是兵变,还是怎样了?
苏澄空有一身武艺,却无法对着大梁的士兵施展,他甚至打听不出任何所以然,只得退回家中。
时候不长,原本早就离开的欧阳锦又仓皇失措的带着两个家丁跑了回来。披头散发,狼狈得连脚上的鞋子也丢了一只都不自知。
苏澄揪起他的衣领,“外头到底怎么了?”
欧阳锦哭丧着脸,颤抖着声音道。“不知道啊!那边全都戒严了。根本回不去!”
他离开破园时有点小不爽,于是就不想回家了,便去找他的老相好风流快活。可正在温柔乡里听着小曲,喝着小酒。没想到突然听到钟声示警。吓得连马也顾不得骑。就赶紧往回跑。
可是,往南边家里的路根本走不通,只得调头向北。还是报上了嘉善郡主的大名。才算是勉强被放行。
情况竟然糟糕到了如此地步?
苏澄不得不往最坏的地方打算,让所有的女眷集中避到后院,所有的男丁拿起任何能当武器的东西,四处警戒。
念福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钟山,“点名!”
眼下,她要知道自己家里还有多少人在外头,多少人是安全的。
吴勉被她一句话提醒,脸色大变,“糟了!青儿说要去看龙舟,她……”
“老爷,老爷!”此时,匆匆赶来的吴氏已经哭得肝肠寸断,快急疯了,“你快想个法子去找找几个孩子吧,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心软,答应让睿儿带弟妹去看赛龙舟,眼下可怎么办哪?”
老太太一听手中的念珠顿时落了地,差点跌倒,“梅儿也去了!还有庄儿庆儿他们,是不是也都去了?”
她这话是对着欧阳锦问的,可欧阳锦却是大张着嘴一问三不知,只讷讷的道,“我们出了门,就各走各的了……”
“你是怎么当爹的?永远只顾着自己,从来也不管管孩子们!”老太太气得颤微微抬起手,都想当众打人了,可巴掌还没落下,却是往后一仰,差点晕厥过去。
幸好念福年轻反应快,赶紧从背后把老太太抱住。
“不好,这是要中风!”高老大夫瞧着不对,也顾不得失礼了,赶紧上前救治。
贺嬷嬷又慌着上前来帮忙,却不妨踩着裙子绊了一跤,半天爬不起来。
整个园子哭的哭,喊的喊,一片兵荒马乱。
蓦地,苏澄劈手就把桌上一只花瓶给砸了,刺耳的巨响总算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只听他厉声吼道,“都给我安生着点!不要乱,该干什么干什么,天还没塌呢,就塌了也轮不到你们顶着!”
这一嗓子,总算是把人心稳住了。
一边安排人,先把老太太和贺嬷嬷送回房救治,一边开始继续其他事情。
欧阳锦眼见不错,也跟去了老太太屋里。这种时候,还是和亲娘呆在一起比较保险。
而当念福冷静下来,听高老大夫说老太太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也到外面加入了稳定人心的大军。
她是郡主,这里以她的身份最为尊贵,有什么事,她站在前头,比躲在后面让人安心。
看她出来,苏澄皱了皱眉,却是什么也没说。
时候不长,钟山和吴勉的统计结果先后出来了。
吴家的三个孩子,加上罗武那一帮孩子,还有陪着他们去的管事丫鬟,大人小孩一共丢了三十五个。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是一起走的。如果不被冲散的话,倒能组成个小团队。只是如今这样的兵荒马乱,谁敢下这样的保证?
而吴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傻呆呆的坐在那儿,跟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失神的双眼根本找不着焦距。
任谁都看得出,要是这三个孩子有个什么好歹,她也活不成了。
所以没有人劝她,大家都在沉默的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眼泪,反而是这一刻最无用的东西。
在苏澄的调度下,先把家中女眷妥善安置了,他还在外面摆了几个阵法,让钟山带着家丁们四处巡逻,一有动静就敲锣示警。
偌大的京城,几乎在顷刻之间,就诡异的安静下来。
但这种安静,却象是暴风雨前夕平静的海面,酝酿着谁也不知道的风暴。
一片肃穆的房间里,柳儿清脆的声音也压得极轻,“方才查过了家里所有的米面油盐,咱们若是省着些吃,一个月是不成问题的。还有园子里开了不少菜地,养了不少鸡鸭,纵是要撑两三个月也是可以的……”
念福点头,“从今晚开始,所有人的用餐跟从前一样分配。连粽子那些都算上,先把不能搁的吃了,再弄别的。”
柳儿明白,这个从前就是跟雪灾那时一样,也不多问,自去忙碌了。
念福揉着额角定了定神,去把消息告诉苏澄,又道,“先生,我想出去试一试。到底我是郡主,就算不肯让我进宫,我能回平王府,也能跟你们有个照应。”
可苏澄却面沉似水的指着窗外给她看,“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他眼下就站在欧阳康的书房里,这是整个园子的制高点,可以看到部分京城的房屋街道,自然,也可以看到一队队士兵跑来跑去的身影。
念福看不懂,却从那些士兵的服饰上大致辨认出,“他们,不是一个军队的吧?”
苏澄目露担忧,声色凝重,“京城防卫共有十六卫,可刚刚,我已经见到十二卫的将士了,这还不算京兆尹和火龙队的兵。”
念福猛地会意,睁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天大的事情,不会出动这么多人,可出动这么多人,却都象个没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那是不是说——
“宫里……”念福的声音颤抖着,不敢想下去了。
可苏澄深深凝视她的那一眼,分明就是肯定。
念福浑身一个激灵,只觉透心的寒意渐渐浸上身体。
如果是别的事还好,要是皇上出事了,整个京城的天就要变了。
皇权时代,又没有立储,诸位成年皇子都有自己一定的势力,那么,这个天下究竟归谁?
那是,要打仗了吧?
念福腿有些发软。
初进京城时,看到侍卫随意挑死那个红衣女子的场景又清晰的浮现在脑海里。
老爹常说,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以他那样的出身显赫,都曾被逼得走投无路,一旦战争爆发,谁还管你是什么郡主王爷?说不定,她们这些人还会第一个成为炮灰。北宋灭亡时,那些帝姬都是什么下场?
一时间,念福只觉喉咙发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这样的乱局,还谈什么守望相助?她连能不能平安走到平王府都是个问题!
可要是不走,就呆在这里吗?怎么办?他们还能怎么办?
苏澄颓然长叹,闭目转头,“要是天数果真如此,那是苍生之劫。”
此时此刻,念福无比后悔。
她今天就不应该来,或者说,她应该一早就把一家人带回乡下去,就算有个什么,一家人守在一起,总比这样强吧?
爹还病着,也不知他有没有好点,听到京城的消息,他们会不会一样焦急的担心着她?
看她泫然欲泣的小脸,苏澄自悔方才有些失言了,放缓了神色道,“你也别太担心了,大梁朝国事平稳,想动摇国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再说皇上能成一代开国之君,总算是福泽深厚之人,或许没几天就能安定下来。”
可这……可能吗?
羊角村。
蕙娘快急疯了,京城的消息还没这么快传到乡下,她焦急的是沐劭勤。(未完待续。。)
第422章 开门开门【粉红40+】
早上,在念福走后,蕙娘一面打发人去请沐劭勤请大夫,一面在家里先给他试遍了山楂酱、大麦茶和姜汤。
不过全然无效,沐劭勤的积食和风寒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越发严重起来。先是上吐下泄,随后又发起热来。
村里没有大夫,最近的一个大夫住在好几里外,下人们赶过去请,却被告知那大夫给接去走亲戚过节了,不定什么时候回。
而此时,沐劭勤已经开始烧得厉害了。起先还能勉强宽慰蕙娘几句,可没多久,只能昏昏沉沉的躺在那儿,拍他都没反应了。
施老爹看着情形不对,跟闺女道,“别乱找大夫了,女婿这样子,怕还是得请那位邹太医来才行。”
邹太医家在城外,蕙娘立即打发人骑快马去请。可直去了快两个时辰,天交黄昏,那管事才汗流浃背的跑回来。
“也不知京城出了什么大事,往各处的路全都给卡死了。我拿了咱们平王府的令牌才让我过去,可找到邹太医家,却说他被急召进宫了。我想着王爷的病耽误不起,就想干脆去京城请个大夫得了,可到城门口一瞧,已经四门紧闭了,说要捉拿奸细,要是没有他们军队里的令牌,谁也不许进去!”
蕙娘咬着唇,指节都攥得白了。
沐劭勤病得不等人,这可怎么办?
留在家中照应的翠蓉此时在屋里急道,“王妃您快来看下吧。王爷烧得好厉害,得快点想想办法呀!”
蕙娘一咬牙,“那还等什么?立即备车。我们一起回京城去,城门不开,我砸开它!”
“你糊涂了吗?”施大娘忙把闺女拦住,“女婿眼下烧得这样厉害,你还要拖着他去,他受得了吗?再说这天都黑了,马车又没有骑马跑得快,等到京城不得第二天早上了?有这一夜的工夫。咱们还不如想想。就近的办法。”
“你娘说得对。”祝四霖帮忙出主意道,“眼下既然京城去不了,那就往外走走,总会有大夫的。先请个人回来看看。咱们心里也好有个底子。我记得咱们出门时。念福那丫头还收拾了几包药材的,能有应应急的么?”
他这一提醒,蕙娘顿时也想起来了。
赶紧去把药包翻出来一瞧。真有不少常用药材,还细心的都一份份包好,并写好了名字。可拿着那包写着治风寒的药,要不要给沐劭勤吃,全家人都有些犹豫。
念福配这些药的时候,专门跟全家人说过,这些全是按着标准配方抓的,要是寻常人吃吃倒也无所谓,可要是象她老爹这样身子虚弱的,可不能乱吃,还得专门请大夫来瞧过才行。
可眼看沐劭勤烧得越来越厉害,盖上三床厚棉被都发不出一滴汗来,蕙娘一咬牙,“煎给他吃!然后立即让人再去请大夫,或是去庙里道观问问,有什么会土方的请来也行!”
这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不过眼下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管家去找庄头一打听,倒是真问出些眉目来。
就在离他们羊角村不太远的山头上,有座望月庵,那里的主持师父也略通医术。不过治的多是妇人病,男人不知道行不行。
不管了,是驴子是马,请回来再说!
弯弯一轮上弦月,洁白明净的挂在深邃的夜空之中,象是母亲唇角的微笑,说不出的静谧而安详。
可一个尼姑打扮的年轻女子却站在小小的庭院中,对着那轮明月独自落泪。
今天是端午,也是她的生日,可是家里没有派人来看她,连粽子也没人给她送一个。他们是不是打算,就把自己扔在这里老死算了?或者,他们早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吧?
晶莹的泪珠一串串的滚落下来,沾湿了她蒙面的面纱,可女孩却还不敢哭出声来,只能无助的啜泣。
她不是不听话,真的。
她只是,只是实在没有办法去接受一个足以当她爷爷的人来当丈夫,这有错吗?
看着不远处的幽深山谷,女孩无数次的想,就这么跳下去算了。可每每走到悬崖边上,她又退缩了。
她才十六啊,难道她的人生就要终结在这个如花初绽的年纪?
她也曾经憧憬过,有一个英俊体贴的丈夫,生几个可爱聪慧的儿女。或许生活没想象中如意,丈夫会花心,儿女也会惹自己生气,但日子总能平平常常的过下去。
可她绝对没有想到,表面上一向疼爱自己的嫡母和姐姐,居然会让她嫁给那样一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她真的是不甘心!
如果她是母亲亲生的女儿,是姐姐的亲妹妹,只怕她们根本就不会动这个心思了吧。
到如今,她才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奶娘总是偷偷的跟她说,叫她别太亲近嫡母和姐姐。
人心隔肚皮。
不是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怎么可能有人真心疼爱你?
咣咣咣!
夜半时分,山门蓦地被砸响的声音分外刺耳而惊心。
“开门开门,快开门呀!”是男人的声音,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好象来了不少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庵堂里的几位师父都歇下了,一时还没这么快醒。女孩惶恐的问着,迅速抹去满脸的泪痕。又放声大叫,“师太,师太快起来呀!”
门外的来人说话了,“小师父莫怕,我们不是坏人。庄头,你来说。”
另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男人道,“慈航师太,开门吧,我是羊角村的庄头老李啊!我们家王爷生病了,寻不到大夫,想请你去看看!”
王爷?女孩一惊,这里居然会有王爷?
可身后,已经匆匆赶出来的慈航师太道,“了烟,还不快去开门?”
反应过来的女孩小跑上前开了门,呼啦啦一下子涌进来七八个男人,除了几个庄子上的熟人,剩下的皆做大户人家下人打扮。
为首管事虽然焦急万分,仍是行了个礼,“师太,我们王爷身子弱,不过是昨晚吃了点粽子,又吹了风,今儿就又是吐,又是发起了高烧。可京城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路都封了,没法请大夫,只好请您过去救救急了。如能医好我家王爷,必有重谢!”
身子弱,还是羊角村的主子?
蓦地,一个名字象流星般划过女孩脑际。她不禁上前一步,忘形的道,“你说的是,平王?”
“对呀。”借着灯笼,管事多看了这带发修行的小尼姑两眼,就见她虽衣衫简朴,却是仪容不俗,只是不知为何,脸上蒙着一块面纱。
他也不好多看,倒是客气了两句,“小师父也知道我家王爷?”
女孩按捺着急速跳动的心脏,微福了一福,“不止你家王爷,我跟你家王妃,还有郡主都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眼下既然王爷病着,还是先请师太去看看吧。我去拿药箱,师太可有什么要交待的?”
看她识趣的帮忙,那管事的对她颇有好感,忙又上前邀请慈航师太,“天黑山路难行,请师太将就些,就坐这滑竿吧。”
这已经是很尊重人了。
慈航师太虽是出家之人,也还要食人间烟火。要不平时也不会帮些妇人看病换取供奉,眼下既然听说是京城里的贵人,那更是二话不说,收拾好药箱就走。
只出门时,却叫上另一个徒弟,让女孩留下,“你身子也不好,过了病气就更不好了,还是在家看守山门吧。”
那女孩不敢多说,低头称是。可望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却是无比失落。
“小姐,这可是个好机会啊!”身边,如今唯一还陪伴着她的小丫头,灵芝激动的悄悄说着,“听说郡主心肠很好,要是能搭上她们家,说不定就可以帮到你了!”
是啊,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可要怎么才能抓住它呢?
这一夜,女孩没能睡着。
这一夜,同样没能睡着的还有京城里的许多人。
念福快要急死了!
老太太到底给欧阳锦气得中风了,虽是有高老大夫在,救治及时,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没有药!
要是时间拖长了,还是要落下后遗症的。那就别无选择的意味着——瘫痪。
还有贺嬷嬷,她那一跤把自己右腿的大腿骨给跌骨折了。这么大的岁数要恢复起来,可不是一百天的事,至少大半年都无法行走了。
而除了固定伤处,高老大夫对她同样面临着无药可医的窘境。只能干脆扎针让她昏睡过去,省得清醒着更加痛苦。
怎么办?
老太太在欧阳康心里有多重要,念福比谁都清楚,所以她无论如何也得出去冒这个险!
“我跟你去。”苏澄提了把剑,收拾利索跟出来了,“咱们干脆带辆车,把药材都拉回来,省得回头又有人生病,用时费劲。”
“我也来。”梅寄生撩起袍子跟上,“我能驾车,从前学武生时也会些花拳绣脚,应付几个人还是可以的。”
苏澄想想,没反对,他们眼下确实需要这样得用的人。况且梅寄生人面也很广,说不定办起事来还方便些。
直接亮出嘉善郡主的招牌,再加上王府里的侍卫,念福身边还有玉葱玉椒作伴,也算是阵容整齐。
一行人收拾停当,才要出发,大门外忽地由远至近传来一队士兵急促的脚步声,堪堪在破园门前停住,然后门环就被粗鲁的拍响了。
“开门开门!”(未完待续。。)
第423章 来者何意
听着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所有人都愣了,这是谁来了?
“来者何人?”苏澄厉声喝问,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之上。
门外的人顿了顿,似是隔着门都被这气势吓了一跳,然后,有个颇为熟悉的男声忐忑的问,“是苏先生吗?我是赵义,平王府的管家啊。我们郡主还在吧?”
念福一愣,他怎么跑来了?
“开门!”
门一打开,里外皆是一愣。
念福就见自家的管家带着宫里一位有些眼熟的胖太监,带着马车,跟一队羽林军等在外头。
见了她,那胖太监顿时面露喜色,“郡主你果然在此,快随奴才进宫吧!”
进宫?找她进宫?
苏澄上前将念福挡住,警惕的盘问,“你要带郡主进宫去干什么?有没有皇上的圣旨?”
那胖太监显然还不够老练,神色中顿时流露出几分不自然,“奴婢不是奉了皇上的圣旨,是奉了太后的口谕。”
那就更不能去了,全京城谁不知道太后跟沐姐儿不合,眼下这时节召她去,能有好事?
眼看念福不肯走,那胖太监急了,“郡主,真是太后急召您进宫,奴婢就是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啊!”
就算不是开玩笑,可谁知道太后安的什么心?
念福确实不愿意去,“眼下我虽不知京城出了什么事,可想来我一个小女子实在也帮不了什么。要不。你告诉我,太后召我,到底所为何事?”
那胖太监明显有难言之隐,他急得无法,忽地想起一事,“眼下有一帮小孩儿也在宫中,听说都是寿宁公主带来的,好象是郡主你从前收养的小乞儿吧?”
什么?这下子吴勉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可他想想,到底还是没去打听自家孩子的消息。
不过赵义倒是想起一事,“罗武他们下午来接了罗小言。一同去看赛龙舟了。是不是也在其中?”
那这位胖太监就不清楚了,他上前一步,走到念福和苏澄近前,低声道。“郡主。苏大人。有些事不是小的不想说,是实在不能说。你们也都看见了,我后头还跟着那么些军爷呢。要是我敢乱说话。一刀下去,小的性命就交待在这里了。郡主,您要实在想知道,小的只能说,太后是请您去帮忙的。对了,这还是皇后举荐的。”
念福再跟苏澄对视一眼,做出决定了,“好,我跟你去。不过我家现在有病人,需要拿些药材,这个也请门外的军爷行个方便。”
那胖太监回头跟那些羽林军商量了一下,留下两个人陪苏澄他们去拿药,然后就要带念福走了。
只是随行人员一律不许跟上,连王府侍卫也不行。念福目光一闪,摆出倨傲架式道,“难道本郡主身边连个服侍的人都不能有吗?起码得让我带上这两个丫头吧?”
那胖太监看看玉葱玉椒,勉强点了点头。
回头再看破园众人一眼,念福深吸口气,昂首挺胸走进茫茫夜色里。
那一刻,看着她单薄的背影,苏澄忽地生出几分后悔。
小丫头说得对,暴风雨永远不会在你做好准备时才来临。早知今日,他应该更早就把欧阳康踢出去!
可眼下这场暴风雨来得显然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他们能躲得过吗?
草原上。
欧阳康于夜色中再看公孙弘一眼,颇有几分恼火,“你确定,消息一送到,那个……他哥就会来?”
公孙弘眯眼一笑,“我办事,你放心。咱们眼下可是一条藤上的蚱蜢,我又怎么会害你?”
欧阳康忍了忍,到底忍不住道,“可这样一来,就全盘打乱皇上之前的计划了。”
公孙弘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咱们能逮着老鼠,管它是用什么猫呢?”
有这么打比方的吗?欧阳康气结,想想却又有些道理。
不过目光闪了闪,他还是多说了一句,“那你可得保护好我。可不是我怕死,只我是有家室的人了,不比你个单身汉无牵无挂!”
公孙弘闷笑连连,“好好好,只要你不自己往刀口上撞,我保你一命。”
欧阳康才给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公孙弘忽地又凉凉来了句,“至于掉几根头发,缺了点胳膊腿啊什么的,那可不能怪我。”
你!欧阳大少恨得磨牙,这个无赖,要是顺利过了这一关,他以后再也不要跟他合作了!
相比起在家中焦急等待的苏澄,在草原上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欧阳康,念福眼下的日子好过得多。
起码,她终于看到了引起这场京城巨变的风暴眼。
明黄色的宽大龙床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那只能是一个人——
当今皇上,高显。
他,
遇刺了。
既然已经把她带到了这里,那么所有的真相也就无所谓再隐瞒下去了。
因太医在皇上跟前救治,王皇后把念福带到隔间,跟她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
一切缘起于下午的那场龙舟赛,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就跟往年一样,所有的参赛队伍比得很尽兴,皇上看得也很开心。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比赛结束,皇上正高高兴兴的要依例放赏的时候,异变突生。
“……就在那么近的地方,谁都以为那只是个搁东西的柜子,没想到突然炸开,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持刀就扑向了皇上……”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可王皇后说起这一幕的时候还是面色苍白。神情恐惧,显然是吓到了极点。
“幸好皇上也是有底子的人,当时就躲开了要害,侍卫也迅速上前,把那人拦住了。可谁也没想到,那个刺客只是个幌子,还有一个刺客竟假扮成宫女混了进来,假意护驾,却是蓄意谋害皇上。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被他蒙蔽过去了……”
王皇后说到这里喘了口气。才能接着道。“幸好皇上穿了护身软甲,那假宫女的刀剑只划伤了皇上几刀,血流得虽多,且喜没有伤到要害。可要紧的是皇上在博斗中摔了一跤。头磕到了。一直昏迷不醒。”
她冰冷粘腻的手紧紧抓着念福。满是希翼的望着她,“好妹妹,我知道永宁驸马的弟弟上回也是受这样的伤。给你救醒的,你能不能再试一次,救救皇上?”
她的手抓得极紧,勒得念福生疼,可这也比不上念福头疼。
她哪里会救人?
真正会救人的是卫宜年手下的那个军医桑多吉。
不过眼下就算桑多吉在,念福也不敢轻易答应。
这不是一个驸马弟弟,这是全天下的皇上啊!
在救治林淮安之前,沐劭勤还敢把丑话说在前头,可要救治皇上,谁敢说救活了是他走运,救不活就是他的命?
看看外头那些胆颤心惊的太医们,用一味药就得反复斟酌讨论半天,让念福放火容易,让她救人,怎么可能嘛!
沐太后早哭得昏死过去几回了,不过奇怪的是,康洁蓉居然跟在旁边伺候着,也陪着一起掉了不少眼泪。
念福没工夫去理康洁蓉是怎么跑这儿来的,她只是不明白,眼下就是哭出金山寺的大水来,能救得活皇上吗?
眼下皇上倒了,太后不赶紧拿出气势来震慑全局,光会哭得死去活来又有什么用?
就连年轻的王皇后,在痛哭一时过后,也知道要打起精神,先把后宫那些哭哭啼啼的妃子们赶回去,不许在这儿添乱,太后未免也太没有担当了吧?
这一刻,念福确信,这绝不是沐家的门风问题。而是这位沐老姑母,从前的沐家大小姐,一定是被过度宠爱着长大的。
正迟疑着要不要把桑多吉走时赠给她的药拿出来,万一拿出来又没起到效果要怎么办,沐太后转头瞧见她,沙哑着嗓子过来发火了。
“叫你来是这么坐着发呆的么?还不赶紧想法子救救皇上?”
我又不是大夫,你吼我有什么用?念福也不高兴了。要不是看在她是自家姑母的份上,早翻脸了。
王皇后心说这可太过了,她虽也担心,却还是讲道理的。扶着腰慢慢站起,轻言细语劝道,“母后您别动气,妹妹这不正在想吗?她又不是大夫,也不能全指望她的不是?”
这还象句话。念福如实道,“上回救醒小林大人,我其实就是帮点小忙,主要是那个军医桑多吉的功劳,眼下让我来,我……”
“哀家不管!总之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皇上尽快醒过来。否则——”
诛我九族?念福还巴不得她这么说。可沐太后到底把那句话咽回去了,“否则就要你好看!”
沐太后发完火,自己也觉有些失态,气势汹汹扔下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掉头走了。康洁蓉看念福一眼,急忙跟上,这种时候,她再不把队站清楚,那真是自寻死路了。
念福淡淡扫过一眼,有些事心里头就有了数。
正想跟皇后商量下,要不要拿出桑多吉留下的药物救治皇上,忽地就见有人闯进宫中来了。
“你们这群饭桶,这么点小伤还治不好,要你们何用?”
全副披挂的晋王高长孝公然拔剑指向太医院的院正蒋大人,“本王限你们三天之内,让父皇醒来,否则就让你们集体陪葬!”
他这究竟是来探病,还是来逼宫?
(感冒似乎好了,只是留下干咳的后遗症,好恼火。。。大家都要多保重啊!)(未完待续。。)
第424章 这一夜
看晋王这样闯进来,王皇后脸色惨白。
右手护在小腹上,便是在隔间之中,仍是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半步。喃喃道,“这么快,就来了吗?”
念福也是心头狂跳,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逼宫?
还没离去的沐太后闻讯掉头怒道,“长孝你是怎么回事?在你父皇的病榻前吵吵闹闹,还公然持刀动剑的,你这是想干什么?”
晋王再看她一眼,到底收剑施了一礼,“皇祖母,非是孙儿狂妄自大,而是眼下事态危急,容不得多礼。连父皇身边的人都有可能被假扮,天知道这宫里头还有多少的乱臣贼子和前朝余孽?为了父皇,也是为了皇祖母和诸位母妃的安危起见,孙儿才不得不带兵进宫,守卫父皇。皇祖母,眼下天色不早,您今儿也累着了,先回宫去歇着吧。”
看他这样说辞,沐太后脸色更加变了三分,“长孝,你还要赶我走吗?我就守着你父皇,哪儿也不去!”
趁他们祖孙拉扯之际,念福忽地眼尖的瞧见一角红袍微闪,是一直在龙榻前服侍的太监总管承平,悄然闪身到了她们隔壁的屏风后面。
见念福瞧见了他,他也没有慌张,只是将食指在嘴唇上微竖了竖,然后贴着墙根继续往外。
王皇后转头,也发现了这里的异状。有意无意的又往旁边挪了半步,挡住了晋王有可能看到承平的视线。
趁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承平一个闪身腰着腰就冲出去了。
念福脑子里灵光一闪。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玉玺!
想逼宫一得要有皇上的诏书,二得要有传国玉玺,否则不足以服从。
晋王若是要控制了皇上,下一步定然是去抢夺玉玺了。
念福和王皇后再对视一眼,几乎都可以从彼此眼中看到那飞快跳动的心脏。这些只在戏台上小说中看到的场景,此时此地,就真实的发生在她们身边!
而她们,根本没有下台的机会,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再彼此对望一眼。两个年纪其实相差不远的女子同时将对方视作自己的战友。这一刻。无论是王皇后,还是念福,都绝不愿意晋王,以此种姿态继承大统。
可是。她们还能做些什么?
王皇后想了想。然后做出了决定。
示意念福在这里等着。她亲自出去见晋王了。
将不愿意离开的沐太后扶起,温言道,“母后。既然晋王有这份孝心,您何不成全了他?您年纪大了,比不得他们年轻人,不如就让几位皇子来陪伴父皇,也尽尽他们的孝心,可好?”
她说着话的时候,暗掐了沐太后好几把,那样明显的力道,就是块木头也能感觉得到了。
沐太后方才那样对念福,那是又担心又着急,更加知道念福是自家晚辈,不敢对她真的放肆,才如此嚣张。
可面对更加嚣张的亲孙子,她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了。再一咀嚼皇后话里的意思,明白了。
“你说得也是,那好吧,哀家这就把几位皇孙都传过来,轮流排个班,好侍奉你们父皇。”
话音未落,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念福往那儿一看,不觉松了老大口气。
“何须皇祖母传召?孙儿已经来了。”
晋王回头一看,眼皮子却有些突突乱跳。说话的是齐王高长信,和他并肩进来的是皇长子楚王高长忠。
要论资格,没人比长子更有资格侍奉亲爹的。沐太后和王皇后几乎是同时脸色一缓,定下了心。
齐王与楚王皆是宽袍缓带的寻常打扮,再看着一身兵戎的晋王,连素来忠厚的高长忠也有些不悦了,“二弟你这是干什么?穿成这样到父皇榻前来大吵大闹,是想逼宫吗?”
所有人心里的猜测,被这个老实人一语道破了。
晋王脸色僵了僵,打起了哈哈,“怎么会?我不过是怕宫中混进了刺客,所以想给宫中加强些守卫而已。”
齐王云淡风清的道,“那二哥倒是好用心了。不如就请你继续到外面守卫,我和大哥先瞧瞧父皇吧。有劳了。”
晋王一时语塞,是应也不好,不应也不好。
齐王再往旁边貌似随意的看了一眼,又吩咐道,“就在那边偏殿加张铺,我们兄弟谁要累了,可以去歇一歇。这边隔间就给太后和皇后准备着,至于其他人,白天过来就可以了。”
“如此安排,很好。”沐太后再看几个皇孙一眼,终于可以放下一半心肠走了。
在她看来,只要这兄弟几个你盯着我,我盯着你,就作不起怪来。毕竟还是亲兄弟,小时候一起长大了,难道还能骨肉相残吗?
可王皇后显然不这么想。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跟他们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更因为她刚刚在晋王眼中,清楚的看到那一抹悔意。
他在后悔什么?后悔没有当机立断掌控大局吗?
那么齐王呢,楚王呢,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别样的心思?
若是这些手握重兵的皇子们突然发动突袭,或许沐太后还能仗着血脉,得到他们的善待。可自己一个后娘,凭什么让人垂怜?
王皇后从未有一刻象现在这般清醒,她知道,她唯一的、能值得信赖的依靠只有一个,那就是皇上。
所以,在把念福带回她的寝宫后,她直接关了门就问,“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唤醒皇上?只要有一线可能,都得试一试。”
方才,在念福帮她掩饰承平离开时,王皇后就知道,嘉善郡主在以实际行动向她交了投名状。
沐家是外戚。却跟所有皇子都没有瓜葛,皇上还有她,一向对沐氏不薄,她没有理由不帮着自己。
而更重要的是,念福也是个聪明人。该知道皇上能不能及时醒来,对天下的影响有多大。
果然,不必她费神解释,念福就告诉了她实情,“我手里确实有一种药,可以让昏迷的人苏醒。但是从没有检验过。不敢保证一定能行。要是皇后愿意,我现在就回去拿。”
“不!”王皇后抓紧她的手,轻声道,“眼下外面肯定处处都有晋王的人。你这么走太不安全了。我们得想个办法。不能让她发觉。”
越是危险的处境,越能激发起人全部的潜能。尤其是女人,天生敏锐的直觉和第六感让她俩商量了许久。才做出决定。
弯弯的月亮一点一点从越来越浅的云层中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启明星在大放光明。
五更未尽,人还未醒,一道懿旨就送到了郑贵妃的宫里。
昨日那样一场大乱,郑贵妃自然要把来看龙舟的寿宁带回宫中。而寿宁听说平王府也来了人,当然要去找罗小言,也就自然把破园那一干人带回了宫中。
虽然只是安排在皇宫最外层的杂役处,但却让他们侥幸的躲过了那场浩劫,没有受到任何冲击。但宫中毕竟不是他们的久留之所,所以,皇后这道懿旨下得虽然有点鸡肋,但也在情理之中。
身为六宫之主,她有权掌管宫中一应大小事情,自然也就能责令郑贵妃在天亮之前立即把这帮人送出宫去。而此时,派几个宫女太监随行,顺便问候下亲戚家安好,安抚人心,也是再合情合理不过的事实。
“收拾好了?”
“好了。”
看换好宫装的“念福”和“宫女”从屏风后面出来,王皇后很是满意。
别以为涂脂抹粉就不是门本事,有些手巧的,就能让人面目全非,或者变得无端端相似起来。
让玉椒在此假扮念福,念福却换上了宫女装束,随玉葱还有其他宫女一起混出宫中取药,救治高显。
眼下这个局势,有些事站在明处做,不如躲在暗中进行,才好给人迎头痛击,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只是临行前,看着那些忙碌的太医,念福忽地想到应该带些好药给老太太。这个容易,王皇后命人立即去取。
正等候的工夫,王皇后却又去而复返,临时塞了颗蜡丸给念福,“刚想起件事,帮我把这个带给王舍人,要是不行,就立即毁了。一定不能落在第三个人的手上,知道吗?”
王粲素来跟他们交好,这个忙念福自然会帮。
想来王粲毕竟和皇后同族,又是年轻一辈之中最有希望的官场新秀,眼下这样的大乱,皇后要私下嘱咐些密语也是有的。
所以念福没有半点疑心,也没有注意,王皇后将蜡丸交给她时,异样凝重的表情。
出宫很顺利。
当看到罗武青儿,那么多熟悉的面孔赫然都完好无损时,念福忍着心里的激动,垂下视线,不去一一关注。
宫规森严,没有人敢大声喧哗,甚至连咳嗽都不闻一声。静默着上了车,静默的一路伴随着稀薄的星光前行。
因怕惹人怀疑,所以一行人不得不集体行动。
先去破园送人,苏澄他们显然也是一夜没睡,一直守在大门口,俱是熬得两眼通红。眼见家人平安归来,全都松了口气。
尤其吴氏,熬了一夜的她再见到三个儿女平安归来,再也支撑不住的晕了过去。不过幸好眼下这里已经有了从高老大夫那里搬来的药材,想要救治也不是难事。
念福拿出药盒,递给苏澄,压着嗓子道,“这是郡主特意求了皇后,从太医院要来,给老太太治病的。”
苏澄再看她一眼,认出来了。他心思最为机敏,顿时就一语双关的问道,“老太太已然安好,郡主在宫中可还安好?”
念福道,“郡主安好,只挂心老太太情势危急,叮嘱切不可掉以轻心。”
苏澄神情瞬间凝重几分,再看她一眼,沉声道,“我等自会小心,也请郡主多加保重。”
念福微福,告退。(未完待续。。)
第425章 谋算
从破园离开前,念福没忘叫苏澄派两个家丁跟上,去看下归仁坊那边的消息。
就算欧阳锦再讨厌,可那边也有老太太的儿孙,不知道他们是否安好,老太太肯定也不能静心养病。
不过念福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苏澄一清点人数,顿时发现了,“怎么一共三十四人?还是一个是谁?”
罗武顿时举手,“是罗小言。昨儿去宫里就没瞧见他了,是不是跟寿宁公主在一起?”
不可能!这么多人都送回来,怎么可能独留他一个?
苏澄脸色微变,待要追上念福说个清楚,奈何人已远去。
“怎么了?”看他脸色不好,杜川急忙上前询问,可苏澄再看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虽不知罗小言身世究竟如何,却知道肯定有些文章,否则沐劭勤不会单把他一人接到王府里去。
如果他是在混乱中与人失散了,会流落到哪里?要是被有心人带走了呢?
可眼下,最着急的还不是这个。
念福方才的话他已经听懂了,情势依旧危急,要多加小心。而回来的人已经告诉了他们事实的真相,皇上遇刺,现场大乱。
苏澄深知,要是高显有个好歹,别说一个罗小言了,还不知有多少生灵涂炭!
也不知念福此时出宫到底是什么任务,他只能干着急,却帮不上半点忙。只盼着这些年轻的孩子们能在暴风雨中经受考验。安然渡过此次危机。
此时,在距京城只有半日路程的望月庵里,同样一夜未睡的了烟小师父,或者应该说是阮菡雁,终于盼回了一点消息。
慈航师太没有回来,回来的只有跟去的了缘师姐和平王府几个家丁。
“王爷情况好些了没?”
阮菡雁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反倒是了缘恶声恶气的一句,“走开,别耽误事!”
看她眼中血丝,显是一夜未睡。而进庙只喝了几口水。就进房去拿药锄勾索那些。已经在这住了好几个月的阮菡雁知道这是要去采草药了。
来了这些天,阮菡雁也基本摸清了庙里几人的禀性。
给贵人办事虽是辛苦,但事后的酬劳肯定不会少。了缘年纪已大,跟慈航师太一样。都想多攒些银钱防老。如此美差怎会让给她这样一个毁了容貌。给家族抛弃的外人?
可能不能攀上沐劭勤,已经是濒临绝境的阮菡雁最后一线希望了,她绝不能错过!
心中一横。她假装低头避让,可后脚跟一踢,巧妙的把放在地上的一张小凳子挪动少许。心急赶路的了缘不查,拿了东西抬腿就往前迈步,正好一脚踩翻了小凳子,摔了个狗啃屎。
下巴膝盖全磕破了不说,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痛得她眼泪长流,别说走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阮菡雁心中微觉歉意,忙把她扶起,“师姐,你没事吧?”
可此时的了缘能说什么?反倒是外面等着的沐家下人着急的道,“这怎么好好的就摔了?那谁带我们上山采药?我们王爷还急等着治病呢!”
“要不我去吧。”阮菡雁让丫鬟灵芝过来照顾了缘,顺手就把采药工具拿过背上了,“我也随师太采过药,基本上的药材都认得。说说,都要些什么?”
沐家下人没时间耽搁,立即迎着她走了,后头的了缘虽是气闷,却也无可奈何。
路上再一打听,阮菡雁终于得到点有用的消息了。
沐劭勤眼下的情况,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
念福从京里带来的药还是好东西,一副下去,沐劭勤的汗就发出来了,烧也退了大半,但情况还是不太乐观。主要是他身子弱,有些药对于他来说,太过霸道,所以人还是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
慈航师太到底也行医几十年,很有些经验。虽然比不得太医,但沐劭勤的烧能退,那最凶险的时候就已经过去了,她也就敢治了。
问问从前太医开的药方,估摸着沐劭勤的体质,她给沐劭勤又重新开了剂方子。只是要用到几味药,她那里刚好用完了,只得让徒弟了缘回山上采。
因她长年行医,在她们后山也种了不少常用草药,只不过她也年纪大了,平时俗务也多,没精神打理,多是洒的种子,听天由命的任它们存活,虽是不多,但基本够用了。
听那些家丁说要的几味药,阮菡雁心里有了数。
要是那么轻松就采到,也显不出她的诚意。故此,她特意带他们到一处陡峭的斜坡那儿采药。
看那地势险要,沐府家丁俱吓了一跳,“小师父,不如你指给我们看了,我们下去采吧。”
可阮菡雁却道,“我纵是指给你们看了,你们也未必懂得采药的手法,还是我下去吧,你们帮我拉着绳子就行了。”
看她一个小姑娘,这么勇敢的要下去采药,几个男仆都很感动。攥着绳子看阮菡雁惊险万分的爬下去,几乎是在九十度的直坡上艰难的采药。
忽地,她脚下一滑,手上绳子猛地一沉,竟似要摔下去。几个男仆吓得不轻,齐心协力拉着绳子,好容易等她说声好了,把人拉下去,个个都是一头的汗。
有个领头的就说,“小师父这份大恩,回去必当跟王爷王妃禀告,非得好生谢过才行。”
“没什么,咱们还是快走吧,别误了大事。”阮菡雁推辞一番,索性连望月庵也不回,直接随他们去了羊角村。
听说了缘意外摔了,所以阮菡燕送来了药。慈航师太略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多说什么,赶紧亲自去给沐劭勤煎制了。
而阮菡雁看一眼焦急的根本没心思关注旁人的蕙娘,对一旁看着就很面善施大娘说,“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再要什么药材的话,只管打发人来说。”
施大娘为了厚道,当然不肯让人白辛苦,忙客气道,“那可怎么行?你这忙了一早上。还没吃饭吧?蕙娘。要不让个人带她去吃饭?你也一宿没合眼了,要不一起去吃点东西,再去歇一下吧。既然有了大夫也有了药,念福她爹就不会有事的。”
给娘这一说。蕙娘才回过头来。然后终于注意到这位蒙着面纱。带发修行的小尼姑了。看她这一身的泥巴,还有摔伤的痕迹,显然是爬山采药弄出来的。蕙娘心中就多了几分好感。
阮菡雁见她终于正眼看向自己,心中暗自松了口气。盈盈下拜,终于报出自己的名字,“菡雁见过平王妃。”
蕙娘一愣,“你认得我?”
阮菡雁柔柔道,“王妃娘娘不记我了么?我姓阮,是贤妃娘娘的妹妹,我们曾经在宫里的宴会上见过一次的。”
啊,蕙娘猛地记起,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三分,“只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还做这样打扮?”
阮菡雁略退了半步,抚着自己脸上的面纱,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忐忑与娇弱道,“我,我生了痘疮……家里就把我送到庙里来静养了。”
蕙娘听得大为同情,“怎么生病了不在家好生养着,还要把人送出来?”
在她眼里,这小姑娘就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阮菡雁急急辩解道,“不是这样的!他们也不是不管我,只是,家里事情多,而我这个病,又是会传染的……王妃您也别离我太近了,我,我这还是告辞吧。”
“说什么胡话呢?走,跟我吃饭去!”一向热心快肠的蕙娘半点也不犹豫的上前一把抓起阮菡雁,带她出去了。
感觉着拉着自己的温热的手,阮菡雁知道,自己这步棋终于走对了。
京城。
念福在离了破园后,先后去到离皇宫较近的几家王府,一一探视,表示皇后的关心和慰问,安定人心。
然后也“顺路”去了王家,也不进门,只叫他在门口来说几句家常,借着袖子的掩饰,将那枚蜡丸塞进了王粲手心。
王粲还没认出她来,蓦地给个陌生宫女塞了样东西来,未免有些怪异。他这神色一变,不免引得旁边的玉葱多看了两眼。
不过王粲极为聪明,立即掩饰起来,若无其事的送她们离开了。等到回头独自一人将蜡丸捏破,看清里面内容时,他的眼神中写满了震惊!
念福一行的最后一站才是去平王府,说是取几件嘉善郡主要用的东西。
表面上是玉葱带着念福进去,可回房后,却是玉葱在外头守着,念福独自进房,从老爹特意给她设计的暗格里取出桑多吉给的药。
不是她不信任玉葱,而是有些事,自己清楚就行了,没必要告诉所有人。
不过才关上门,她想了一想,又把欧阳康之前送给她的那只防身手镯给带上了。检查了下三只小镖俱在,调整至腕上一个合适的大小戴好,再放下衣袖,确保不会给人察觉,才往外走。
只是玉葱似乎走开了一下,才从旁边赶过来,不过不等念福问起,她就主动道,“奴婢方才去了趟茅房。”
这点小事念福没太放在心上。反正这些丫头的卖身契都捏在她手上,还全是死契,怕她什么?
回到宫中,一切顺利。
天亮之后,宫中有身份的嫔妃,皇子公主们都来侍疾了,虽然不一定全都能到高显跟前,但有这么多人来人往,也不怕谁捣鬼。
于是等念福平安返回,知道事情已经全部办妥,王皇后也松了口气。给念福在她寝宫里安排了一个舒服的临时住所,二人都放心的去补眠了。
这一觉好睡,念福直到日落西山才醒。听说皇上的情况还算稳定,但何时会醒还未有定论。
念福心知皇后必有安排,也不着急,要了茶饭吃过,继续养精蓄锐,静候天黑。
不过她心里总觉得自己似乎漏了件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自己多心了吧?
(因为咳嗽老不好,昨天去医院了,一检查,说是体质太虚了。医生说,再不能熬夜了,否则更伤身体。所以回来只码出一章,明天争取三更吧。顺祝周末愉快~~)(未完待续。。)
第426章 入局
破园。
在安顿好从宫中回来的家人之后,苏澄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让钟山把罗武等几个年纪大些的孩子叫来问道,“那个刺客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多少?”
罗武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抓抓脑袋道,“我只记得那个刺客当时好象是这么说的,‘狗皇帝,你弑君叛国,欺师灭祖,不得好死!’”
他们如今也念了不少的书,一些稍带文采的话也能明白个大概意思,学得自然就快。
苏澄对此并不意外,当今皇帝,最让人诟病的就是这个了。不过,这刺客说算是说出这样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前朝余孽,也有可能是哪里的叛党打着这样的旗号来惑乱人心。
于是苏澄又问,“那这个刺客抓到了吗?”
“好象是抓到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有。”罗武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个刺客最后还喊了一句什么,他姓庄,是替全家来报仇的。”
什么?一旁的钟山陡然瞪大双眼,“你说他姓什么?你没记错?”
罗武给他的样子吓坏了,“钟大哥,你怎么了?那个……罗明,你也在的,他是姓庄吧?”
罗明也给吓得不敢肯定了,“好……好象是的吧?要不,去问问吴大公子吧,他是读书人,肯定记得清楚些吧。”
钟山一张脸陡然变得惨白,没有半点血色。呆呆的看着苏澄,那一瞬间。眼神有如死灰。
姓庄,庄家人,又有能力去行刺的,除了庄珂,还会有谁?
那件被念福遗漏的要紧事,就这样石破天惊般震傻了钟山,也震惊了苏澄。
罗武他们不知道,可苏澄却是清楚的知道钟山的本名是什么。
可连苏澄也不知道的是,欧阳康和念福曾经帮助庄珂做过些什么。
可到底又是谁,把庄珂当作刀子。送到了刺杀高显的第一线?
让罗武他们出去。钟山扑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到了苏澄跟前,哽着嗓子,几乎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才勉强自己说出话来。
“先生……我。我弟弟,我……这回真是连累家里了,您。您把我交出去吧!”
可眼下连皇上都生死未卜,把你交出去又有什么用?苏澄苦笑,只觉造化弄人。
可既已入局,又得怎么破?
京城一片恐慌之中,有人依然悠然自得。
如意居。
柴荣甚至颇为愉悦的召来几位美姬,说是为庆贺家中一株新开的名贵牡丹御袍黄,在房中吹拉弹唱,饮酒作乐。
“爷。”当大管事匆匆进来回事时,柴荣也招手示意歌舞不停,只命人垂下纱帘,让姬妾们在帘外继续。
大管事附耳低语,“宫中传来消息,圣上似乎不大好,您看这时候,咱们是不是……”
柴荣和着节拍摇了摇头,“你知道,当年周朝大乱时,天下共有多少路起义的兵马吗?”
大管事一怔,不解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柴荣饮了口酒,自问自答,“略闯出些名堂的就有二十八路,可这么多的英雄豪杰,最后为何会让高家得了江山?别小看陛下,那实在是个人物。这样一场小小的刺杀,还没那么容易要他的命。且等着吧,自有那傻子要去出这个头。咱们只管安心等着,看看情形再说。”
大管事了然的点了点头,“那咱们要不要在这个乱局里搅上一搅?说真的,这么好的机会,要是不干点什么,我都觉得不甘心。”
说着话,他又给柴荣添上一杯酒。
柴荣睨他一眼,笑了,“你还嫌爷搅得不够乱吗?知足吧,做人总要留三分余地。横竖咱们手上已经有了一张王牌,你要是实在闲着,就把这消息悄悄散出去。”
“好咧。”大管事应得颇为愉悦,才要离开,却又想起一事,“嘉善郡主昨儿被召进宫里去了,说是让她来帮忙救命呢。说来这位郡主也实在好福气,上回得她相助,那永安公主的小叔子就活过来了,这回又把她弄来,说不定又能立功。”
柴荣摸着自己的小胡子,也露出几分探究之色,“这倒实在是个异事,那施瑞一家也说,从前也不知道这丫头会那么多新奇菜式,她究竟是怎么学到的这身本事?”
大管事道,“那要不要……”
柴荣摆了摆手,忽地眯眼一笑,“这些事,等着日后她进了家门,我亲自来慢慢问她。”
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流露出势在必得的捕猎般的快意。
大管事一笑,悄然退下。
晋王府。
有人坐不住了。
“王爷,真的不能再犹豫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成败就在此一举!”
国子监的教习,也是晋王侧妃的大舅子闵业苦苦劝道,“昨日本就是最好的时机,可惜王爷犹豫了。今日,朝堂之上,已经有多位大人提出要皇长子楚王代行监国之事。一旦皇上有个好歹,这接下来的事,就是顺理成章了啊!”
在此等大事之前,就算是一向豪爽的高长孝也还是有些犹豫,“齐王也未见得会同意,此事何必如此心急?”
“王爷!”闵业加重了语气,“谁人不知楚王无子?而齐王正妃却育有二子,他们两家又素来走得近,若齐王打的是过继皇子的主意呢?将来的天下不也是他家的?”
一句话,终于让晋王心动了。
他酷爱男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虽然膝下也有两个儿子,却没有一个是嫡出。虽然长子生母闵良娣的出身也不差,但跟齐王妃比起来,还是差得远了,小儿子的母亲出身还是奴婢。母凭子贵,子亦凭母贵。没有强大的娘家,就是过继也没人看得上的。
那么,真要下决心吗?
可皇宫里的那个,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闵业甚至跪下了,“王爷!不能再犹豫了。一旦大事已去,咱们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啊!”
那,那就拼一把了!晋王终于下了决心。
夜深了。
宫里报时的大鼓远远的敲了三记,一直躺在床上假寐的念福睁开了眼。
“郡主。”王皇后派来的宫女轻轻唤了一声,走了进来。见念福已然睁眼,恭顺而小心的服侍着她换了一身小太监的衣裳,带她去了皇后寝宫。
王皇后也换好了一身宫女装束,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便带着她夹杂在一队宫女太监中鱼贯而出,往皇上的寝宫而去。
这个时辰是宫中下人换岗的时间,也是皇子们轮换的时间。要离开的是皇长子楚王,接班的是皇六子高长顺,要过去救治皇上,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鸦雀无声的走在寂静森严的宫殿长廊上,念福无声的深吸着微凉的空气,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虽然皇后的安排已经尽量考虑周到,可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有意外发生,所以她一定要平复好心情,用最清醒的头脑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腰牌。”
就算领头的是熟面孔,可在进入皇上的大殿之前,还需要通过晋王的侍卫校验。身为大梁朝战功最为彪炳的皇子,他掌握着京城十六卫中的七卫。如今在禁宫的御林军里,也有不少曾是他的嫡系。
念福从前不懂为什么皇上会在禁宫里也放上旁人带出来的兵,弄得历史上总是会有逼宫的事情发生,可随后有一回无意中跟沐劭勤聊天时,给老爹科普了一回。
皇上掌控天下兵马,却甚少会身临其境去打恶仗险仗,所以他的大部分兵马都是分散给众臣与皇子,替他征战天下,等到天下太平之后才渐渐收回。但眼下建朝才几年?纵是皇上有心,也没那么快收回兵权。
她想,经过这回的事情后,只怕皇上醒来的头一件事,就是要削一削晋王的兵权。当然,这个前提是,皇上得在晋王还没有所行动之前,就控制住局势。
校验过腰牌,顺利进入了寝宫。
楚王正在跟六弟高长顺低声交待着诸如要谨慎小心之类的话,看她们进来,略说两句也就走了。
王皇后显然跟承平早就说好了,对一个眼神,承平吩咐闲人退去,让新来的几人过来给皇上擦身。
这种私密之事,就是当儿子的也不好围观,于是高长顺很自觉的退到了偏殿,等着这边忙完再过来守着。
为掩人耳目,王皇后亲自上前,拿着帕子实实在在给皇上擦起身来,示意念福在一旁,低着头端着热水就行。
幸好从前受过赵尚宫的训练,念福的一举一动都颇为合乎标准,就是不认得她的人也没看出什么不妥。
等到承平寻个借口,让其他几人退下收拾,内闱里只剩下她们几个,递个眼神,念福迅速上前,跪在龙榻之前,先拿块打湿的帕子搭在手上,才将那只小药瓶开来,放在了高显的鼻下。
真臭!
饶是念福已经事先做了防范工作,可离得最近的王皇后还是给那扑面而来的异臭薰得变了颜色。只是她在宫中历练出来的修养极好,硬是忍着,只微微掩了掩鼻。
等了大概有五息的时间,高显终于有了反应。
大概也是受不了这堪比生化武器的臭气,浓眉紧锁,眼皮抖动着,似是要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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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逼宫
这也差不多了吧?连旁边的承平都闻得有些皱眉了,可念福不敢停手,反而把那药在高显鼻前晃了晃,激发得臭味更加明显。
终于,高显如愿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王皇后大喜,也顾不得臭气熏天了,凑在高显耳边轻声道,“陛下,您怎么样了?”
高显眼珠子动了动,似是还有些未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她。
念福迅速收了药,王皇后忙道,“皇上,您还记得吗?您昨儿遇刺了,这都昏迷了快一天一夜了。眼下是半夜,是嘉善郡主想法把您唤醒的。”
高显将目光从王皇后的脸上挪到念福的脸上,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似是渐渐清醒过来了。
王皇后再往旁边看一眼,承平上前说话了。有些政事她不好说,只能让皇上的心腹来说。
承平的话十分简洁明了,“陛下,从昨儿起,晋王就带兵守在外头了,但御书房里的要紧东西奴才都已经收好了,还请皇上放心。至于接下来怎么做,还请皇上示下。”
高显闭了闭眼,似是要消化一下这里头的信息量。
可就在此时,忽地听到外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快步往这里跑来。而守在前头偏殿的高长顺已经听着不动,迎了上去。
“二哥?你怎么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人,是出了什么事么?”
承平脸色巨变,迅速一个眼色递过去。守在门口的两个心腹小太监顿时把寝宫里层的那扇门给关上了。
只听门外呛啷一声拔剑的脆响,然后是晋王低沉凌厉的声音,“六弟,你也累了,还是回宫去休息吧。”
“二哥……你,你这是要干什么?”高长顺吓坏了,拼命咽着唾沫,紧张得打起了结巴,“来人呀!父皇……父!”
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高长顺的声音戛然而止。似是给捏住了脖子的鸭子。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守在殿外的太医弓着身子想偷偷往外逃。可晋王一个眼神丢过去,只听噗哧一声,一把长枪将他捅了个透心凉,顿时死在了那里。
高长顺吓得傻了。整个人木呆呆的站在那里。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只听晋王阴狠而决绝的道。“太医院昏庸无能,不学无术,以致父皇重伤不治。实在该杀!先待本王料理了父皇的后事,再来惩治你们!”
内闱之中,王皇后的脸白了,念福的脸也白了。
料理后事?
这是逼宫!
这是血淋淋的逼宫啊!
龙榻上的高显,眼睛赫然亮了,象是两团火一般,透着一股浓浓的愤怒与不可置信。
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背叛,明明还活着,却被宣布重伤不治,这样的遭遇对每一个父亲来说,相信都是极其难以接受的吧?
“陛下,这可怎么办?”承平冲到高显跟前,显然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形,神情焦急万分。
说着话的工夫,刚刚关上的房门已经被拍响了,“开门,本王要探视父皇!”
开始还算节制,可很快就变得大力而粗暴起来,“开门,快开门!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念福慌了,皇后也慌了。
房中就他们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要如何抵得住如狼似虎的士兵?
承平显然也有些着忙,但毕竟是跟着高显大风大浪闯过来的,相比起她俩的,他显得还是镇定许多。
也来不及请示了,他径直走到皇上的床后,也不知是拉动了一个什么开关,瞬间就有四个青纱覆面的侍卫跳了出来。
看他们的打扮,与寻常侍卫无异,但看他们的身手,绝对是皇上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心腹。
承平也没时间跟念福她们解释什么,只顾跑到龙床前道,“皇上,让他们带您先走吧,奴才留下来善后!”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样的情形要是留下来,还能有命在?
王皇后的脸更加白了三分,她忽地快步上前,流着泪对高显跪下道,“皇上,臣妾……臣妾早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高显看了她一眼,胸脯剧烈起伏着,大力喘息了半天才费劲的挤出句话,“火……放火!”
承平一愣,可念福已经听明白了。
留下来就是个死,还不如拼一把,看有没有机会乱中求生!
旁人只看她拔起旁边烛台上粗如儿臂的蜡烛,对着门上随手挥洒几下,汹涌的火焰顿时顺着她的手势,附着在门上熊熊燃烧了起来。
王皇后有点呆,高显的眼神中同样也写满了不可置信。
当念福转过身来,看着他二人的表情时,有瞬间的慌乱。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心急了?他们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可门外的晋王,看着突如其来的汹涌红光时,拔出长剑厉声道,“竟然有逆贼意图纵火行凶谋害父皇,快给我把门撞开!”
这一下,又把屋里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高显把目光挪到承平脸上,费劲却威严的道,“走,都走!”
承平微怔,可随即点了点头,再看王皇后一眼,说一声“得罪了”,念福就见一个蒙面侍卫跳到王皇后身边,抬手一点,王皇后就晕了过去。
她还在诧异,可只觉得自己身上也给人戳了一记,同样的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知觉。
接下来的事情念福全不知情,只是等她醒来的时候,四周已经没有了那些可怕的厮杀声和熊熊的大火。她们眼下应该是在一所庄园里,四周十分安静。
或许现在还是半夜?或者是在地底下的什么地方?
茫然四顾,渐渐回过神来的念福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能确定。因为她所在的这间屋子,虽然布置得十分舒适,但门窗紧闭,根本看不到丁点外面的情形。
幸好灯光是亮的,旁边还有人在服侍。
看她醒来,承平过来,脸上满是善意,“郡主醒了?没惊着你吧。奴才这也是没法子,还请郡主体谅。”
“公公不必说了,我明白的。皇上的安危要紧,能带我出来,已经让皇上费神了。”
念福不是不知好歹之人,皇上寝宫里肯定有秘道。但如果当时让皇后和她看见,那秘道肯定也就不能再用了。所以不仅是她,连皇后都得弄晕了再带出来。
从床上起来,念福道,“眼下形势危急,可有什么能为皇上分忧的么?”
她又不傻,要是没点事情,干嘛劳动这位太监总管亲自在这儿守着她?
承平脸色越发柔和,“郡主聪慧,还请您随我来,皇上在隔壁等着您呢。”
说是隔壁,其实离这间房还有两三间房的距离,和刚才差不多布置的房间里,高显躺在床上给人服侍着正在喝药,脸色似是好了不少。
“表妹来了,坐吧。”
侍卫端来一张圆凳,念福告罪,坐了半边。
高显把药汁喝完,承平给他擦了擦嘴角,挥手让人都下去,垂手侍立一旁。
高显微喘了两下,这才开始说话,“今儿的情形表妹也都看到了,唉,朕无能,养出这样一个畜生!差点连累了表妹,实在是万分羞愧。”
“皇上,您别这么说。晋王定是被小人蒙蔽,才会做出这样糊涂之事,您可千万不要因此气坏了身子。”
但凡父母,哪怕儿女再不成器,也不愿意被旁人闲话。所以念福谨慎的和起了稀泥,不想将来因此被嫌恶。
高显看她一眼,脸色和缓了些许,却是自嘲一笑,“这种时候,你就不必再替那畜生遮羞了。眼下这情势,我不说表妹也能明白。朕有一事想托付于你,表妹敢不敢去帮朕完成?”
念福心中一紧,起身拜下,“我虽是女子,却也是陛下的臣民。皇上有何吩咐,但请明言,就算是赴汤蹈火,臣亦在所不惜!”
表忠也是个技术活,这种时候,由不得半点推诿。所以念福直接口称臣子,就是表示她的决心。不用把她当表妹了,直接当臣子来用吧!
高显很是满意,“既如此,朕就交给卿一桩天大的要事!”
他的眼光往旁边一扫,承平取出一块虎符。
高显正色道,“京西八百里的延水关,驻守着霍奉世霍将军统领的神威营,朕要你前去搬师三万,十日之内赶来以解京城之困,你可做得到么?”
念福肃然跪地,双手高举,“臣领命!”
高显对承平使个眼色,他立即上前将那半块虎符交到了念福手里。
将虎符用丝帕裹上,收于怀中,念福再拜一拜,转身就走。
门外,已经给她准备好了马匹,还有两个侍卫。
“郡主,对不起,还得委屈你一阵子。”承平亲自蒙上念福的双眼,把她送出这个秘境。
直到走上官路,才解开她的眼睛,“一路小心!”
念福点头,“保护好皇上。”
然后纵马扬鞭,跟着那两个侍卫一起,风驰电掣般冲向了北方。
承平回去复命时,王皇后已经醒来服侍皇上了,听说念福已走,看向高显的目光中略带几分不忍和犹豫,“皇上不是已经有了安排么?为何还要郡主跑这一趟?她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也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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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虎落平阳
高显的目光中却带着几分少有的冷峻,甚至残酷,“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就算是朕的亲生女儿,再危险她也得去跑这一趟。不过,”他语音一转,带了几分他也不明所以的奇异放心,“表妹福泽深厚,必定会逢凶化吉。”
听着这话时,皇后顿时想起念福放火时的情形,目光有瞬间的迷茫。
那时的念福,简直,简直可以说是有如神助!可那样的大火,她到底是怎么放起来的?
更漏,随着时间的流逝不紧不慢的滴答着,那样一种从容不迫,又单调乏味的声音,逼得人简直就要发疯!
天,一点一点的亮了,宫里的气氛无比凝重。
皇上寝宫的大火早已扑灭,可房间里虽有几具烧焦了的尸体,但谁也不敢确保那里就有皇上。
况且,皇后和嘉善郡主也神秘的失踪了。甚至连嘉善郡主带进宫的两个丫头,也象生了翅膀一样,不见了。
不过这种小人物没人关心,更让人着急的是皇上到底在哪?眼下该怎么办?
晋王焦急的走来走去,双眼已然赤红,人也越发焦躁的象一只随时就要发狂的狮子。
在寝宫找到的尸体和失踪人数是勉强能对得上号的,但谁能证明他们的身份?
还有承平,这个刁滑的老奴才也不见了。甚至,连父皇的玉玺也跟着一起失踪了。打死晋王都不能相信,他爹就这么死了。
可高显要是没死。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他已经亲自查看了高显寝宫的每一块砖,却始终找不到任何地道的入口。难道他要把整个宫殿挖地三尺吗?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随着时间的迫近,离上朝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昨夜逼宫的真相会越来越难以掩盖。那么,他要给出所有人一个怎样合理的解释,才能让人信服的拥他为帝?
手底下的谋士也分成了两个阵营,吵得天翻地覆。
激进些的直接就说,“不必再想了,直接宣布皇上驾崩,传位于您。先登基。把名份定下来再说。”
可理智些的就会说。“连个玉玺圣旨都没有,何以堵住攸攸之口?就算是要登基,起码也要再做些准备工作再说。”
“可等到准备好了,就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了么?总是事已做下。骂名已经担了。何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登基了再说?”
“问题是你现在登基,天下臣民能服气吗?”
……
晋王听得心乱如麻。直觉手下全是一群草包。关键时刻没一个能拿出好主意来的!
最后,还是他家大舅子闵业想到了一个还算靠谱的主意,“皇上驾崩,宫中不是还有太后么?只要太后娘娘承认王爷的正统地位,天下臣民又有什么可说的?”
晋王听了精神为之一振,才要亲自去寻皇祖母来给他主持公道,却有宫人来报,“太后娘娘不见了!”
晋王陡然就火了,“什么叫太后娘娘不见了?这么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的?”
可这是真的,太后宫中什么也没动过,可沐太后就这么神奇的消失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一位进宫来过节的康姓女孩。
晋王一剑就抹了仁寿宫一位宫女的脖子,“说!太后到底去哪儿了?”
可宫女太监哭成一片,却没一个说得清楚。
晋王咬牙,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爹跑了,后娘也跑了,眼下连祖母也跑路了,如果他再不拿出行动来,那么最后只能越来越被动。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来人呀!全城戒严,击鼓上朝!”
整肃,从宫中开始。
皇子公主后妃们全部给集中了起来,锁到了不同的大殿。然后,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将士们前往权贵重臣们的宅院,用刀枪逼出了犹带睡容,一脸震惊的臣子们。
而此时,一辆辆粪车正如平常一般,带着满满的污秽从宫中,从千家万户出来,送往城郊。
平阳是座古都,京城建好也有几百年了。地盘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相应的每天产生的垃圾与粪便也是越来越多。
从前,京城最早的时候不那么注意粪便垃圾的处理,致使环境越来越差。真真的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还是臭烘烘的烂泥。
后来不仅是平民百姓,达官贵人也对此多有意见,于是便渐渐形成了规矩。不管是皇宫,还是百姓,家家户户都不许乱扔垃圾,尤其是粪便等污秽之物。
每日天不亮,都会有粪车来全城收集这些污物,然后拉到城外指定的地方去倒。而这一习俗,就算是战乱年代,除了少数实在是乱得不能出门的日子,都基本坚守了下来。毕竟不管谁当皇帝,都不愿意自己生活在一群垃圾堆里的不是?
宫中都是如此,平王府当然也不例外。
一样有粪车从后门进来,收了马桶中的秽物,又去掏府中公用的茅房。
每日来的都是这些人,蒙着脸戴着手套围裙袖套帽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就算是天天照面,也不知究竟长得何等模样。
只是谁也没瞧见,今天那收粪的小工,在茅房墙上一个隐蔽的缝隙里掏出了一张小纸条,暗塞进衣袖,这才走了。
此时在城郊,一辆从宫中驶出宫城的粪车驶到僻静处停下,赶车的汉子道,“你们出来吧。”
车上先是跳下一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顾不得满身恶臭,扶着另一个年纪颇大的妇人下来,“姑姑,您慢点。”
同样是宫女打扮的老妇人掩着口鼻,满脸嫌恶,“真是熏死哀……”
“姑姑。”女孩迅速把她打断,“咱们快走吧。”
说着话,她拿出一大锭银子交给那汉子,“多谢大哥了。”
可那汉子接了银子,却又把她们拦住,“等等,还有呢?”
女孩一愣,“还有什么?不是说好了……”
汉子冷笑,“这一锭银子可只管一个人,你们两个人,是不是很该给个双份?我知道你们从宫中出来,身上必藏了不少好东西,可别逼我动粗。”
“你!”那老妇人怒极,似是想骂,可那女孩却把她拦下,跟那汉子好言道,“我们都是做下等奴才的,根本没钱,否则也不会想着要跑了。要是大哥实在不满意,那只有这个了。”
她解下一只耳环递上,“好歹也给我留一只让我好雇车吧?”
可那汉子却道,“你少装蒜,一对都给我才行!”
女孩无法,将一对耳环全都给了他,那汉子这才满意的离去。
转过身来,老妇人忿然怒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哀家堂堂的一国太后,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还不如留在宫中,看那小畜生能对我怎么样?”
女孩,也就是康洁蓉劝道,“太后娘娘,晋王连皇上那里都敢下手,谁知他还要做些什么?您这样的万金之体,很不必跟他一般见识。咱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事态平息了再回去不迟。”
沐太后不过抱怨两句,她都跑出来了,不被人欺负还能怎么办?
孙子靠不住,幸好她儿子还是靠得住的。在她身边安排了几个心腹,在高显那边出事要离宫的时候,就让人去给老妈送了信,让她赶紧想办法避一避。
闵业想到的,高显早想到了。他不在宫中,最有发言权的就是沐太后,她也得赶紧避一避才是。
原本沐太后还想等到天亮,安排一队人妥妥当当的护送自己离开,可康洁蓉却心思机敏得觉得不妥。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肯定是万分紧急,要是带着那么多人反而招人注目,不如干脆就她们两个逃脱。一来可以不引人注目,二来也可以在患难中跟沐太后建立感情。
最终,在忠心耿耿的善音的劝服下,沐太后信了康洁蓉,忍着恶臭,跟她一起躲上粪车,混出宫来。
可眼下要去哪儿,康洁蓉也有瞬间的迷茫。
她原想着出了城随便寻个马车,或是回家,或是躲到某个乡下去。可她忘了,眼下天还没亮,城外根本没有马车。就算有,她们两个穿着宫装的女子上路,一定会惹人怀疑。
怎么办?
还好沐太后活了一把年纪,虽没吃过什么苦,到底也多听说过一些人生经验。
“咱们一会儿寻个农户,就说这身衣裳是捡来的,请人给换身粗布衣裳。然后雇个车,到我弟弟那儿去。他如今也在乡下,离京城不远,就是要避,也该叫上他才是。”
这法子不错,可要找到能借衣裳的农户,就得走路。
看看康洁蓉那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身板,沐太后也没了脾气,只得纡尊降贵的迈开双脚,走吧!
而当那个在平王府收粪之人倒了粪车收工之后,却是连衣裳也来不及换,就熟门熟路的跑去了京城一家有些年头的棺材铺。
从后门摸到人家窗户底下,敲了三长两短共五记,门开了。一个中年汉子把他迎了进去,皱眉道,“怎么连身衣裳也不换?瞧这股味儿!”
那人却急道,“老叔,没时间跟你磨唧了,赶紧把消息送出去吧,可千万别轻举妄动,宫里的水还深着呢!”(未完待续。。)
第429章 危急
清晨的草原,薄雾袅袅,远远观之,优美如画。
可忽地,半空中一只秃鹫唳声嘶叫着,伸展着灰黑色的巨大羽翼,盘旋着落下。顺着它垂涎的目光望过去,就见那片青翠如碧的草地上,竟是一片血腥,仿似一座人间地狱。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死人,断臂残肢,刀剑加身,无数双或苍茫或冰冷的眼睛瞪着天空,死不瞑目。
一只小小的香袋遗落在一株被鲜血染红的马兰花上,石青底子上细细绣着的大雁也分外透出一份黯淡无光。
“少爷!大少爷!”
悲怆的呼唤,从山坡那头传来。一个高高大大,满身狼狈的小厮抹着总也止不住的泪,一路行,一路找。当他看到那只小小的香袋时,顿时眼睛直了。
几乎是飞奔着冲过来,拣起这只沾着血的小香袋,捧到手心,打开瞧见里面是两股不同颜色编在一起的头发时,眼神越发的惶恐与急迫。
哆嗦着翻开旁边的那具尸体,还好,不是熟悉的那张脸。再往旁边找,也不是。
可是他家的大少爷呢,他上哪儿去了?他回去要怎么跟家里交待啊!
小厮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说不尽的伤心与难过。
乞颜族的大帐中,乐昌公主惊惧的瑟缩成一团,满脸的污垢,完全不复平素的骄傲。
忽地,门帘一动,一个矮小但目光锐利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到她面前坐下。
“你别过来。别过来!”乐昌色厉内荏的叫嚷着,越发瑟缩着往角落里躲。
卓日烈微微笑了,“公主不必害怕,你现在已经到了我的庇护之下,我一定会保你平安的。”
“我不信,你,你快放了我!”乐昌急得语无伦次,拼命叫嚷,“我可是堂堂大梁公主,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的!”
“谁说我要杀你了?”卓日烈看着她的眼睛。象是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猎物,“卓格是我的兄弟,就算他不在,我也会代他好好照顾你。哦对了。按照我们草原上的习俗。就算他死了。你也可以嫁给我们这些兄弟叔伯,完全不必担心会守寡。”
“我才不要!”乐昌声嘶力竭的叫着,“我要回去。我还没有和他成亲,我要回大梁去!你要是不让我走,我一定会写信告诉父皇,让他派兵来讨伐你,杀了你!”
卓日烈淡淡笑道,“公主一定是糊涂了,昨天来袭击你们的,明明是草原上那些正跟你们大梁交战的部族,要不是我及时带兵赶到,只怕连公主都要成为他们的俘虏。你不谢过我的救命之恩,怎么还要怪我?”
想起昨晚那样一场根本不在预料中的厮杀,乐昌的心还在颤抖。
卓格跟她说,会做一出戏,假意派人袭击队伍栽赃给大王兄,还让她记住,等到了乞颜部族,就说是亲眼看到是大王子下的令,帮他夺取部族的领导权。
可战斗一开始,就完全不是她想象的模样。
卓格的伏兵刚拉出来跟公孙弘的队伍交上手,就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伙人,开始无情的屠戮,如果不是卓日烈带兵赶至,说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只不过卓日烈救了她就不管其他人了,乐昌心里难免怨恨,“你为什么不去救卓格?”
卓日烈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看着乐昌的目光就象看着一个白痴,“我一直以为卓格是很厉害的,谁知道他会那么没用?这点确实是我失策。”
你!乐昌深觉受辱,可又暗怨卓格没用,居然护她不住。
“大王子,”忽地,门口有人禀报,“外头有个小厮,说是使节欧阳家的下人,非闹着要回去,您看怎么办?”
乐昌连忙道,“我也要回去!”
卓日烈再扫她一眼,道,“如果公主一定要回去的话,我可以派人护送你们离开。不过,总得准备一下是不是?否则再遇上袭击该怎么办呢?”
乐昌一哽,不说话了。
卓日烈一笑,离开。等回到自己的营帐时,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博日勒很快跟过来,道,“除了那个叫欧阳康的使节,公孙弘也失踪了。咱们这回可怎么跟大梁朝交待?闹不好,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卓日烈闷哼一声,颇有几分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这回虽然重挫了卓格,却也给那帮联盟的人捡了便宜。剩下的事,还得麻烦舅舅亲自去大梁朝解释一番,再把那个公主和剩下的人送回去。这样的蠢女人,留在草原也是浪费粮食!”
博日勒点头,又问,“那她的嫁妆怎么办?昨天那样一场大战,可丢了不少,要赔给大粱吗?”
卓日烈嗤笑,“咱们辛辛苦苦救了她的性命,给些嫁妆又怎样?剩下的值钱东西全都收好,做得隐秘些。眼下打仗,咱们还要大梁支援呢,哪有钱给她?顶多寻几块皮子意思意思也就算了。接下来,倒是要集中精神解决草原上的事情才好。”
博日勒嘿嘿一笑,出去忙活了。
至于那位公孙弘和欧阳康的死活,可不在他们的心上,慢慢打听着呗。
马蹄踏破山路,一路飞驰。
跟着念福的两个侍卫暗暗心惊,别看这位郡主是金枝玉叶,真有一股子狠劲,自从上路,除去吃饭喝水,几乎是马不停歇。照这样的走法,估计他们能比皇上要求的更早到达霍将军的军营。
正这样想着,却忽地听到树林里的异响,“郡主小心!”
才开口示警,就听到两边有呼啸风声,破空而至,竟是遭了人的埋伏!
念福猛地一拉马缰,原本在她身侧的侍卫已经冲上前来,挥刀对着左右快如流星,多如蝗虫般的箭矢挥舞过去。
待念福看清地上并没有绊马索陷阱之后,一咬牙,手一挥,一道无形的火光顿时环绕着她的左右,所有的箭矢就算是碰了过来,也迅速被消融殆尽。
而念福马不停歇,继续往前冲。
那些袭击者都呆了,明明看着箭射过去的,怎么突然就没了?
忽地,有人暴喝一声,“住手!快住手!”
念福隐约听到了,这声音怎么竟有些耳熟?
可她来不及多想,已经提马冲了过去。而两个侍卫也紧随着她,一并冲出了包围圈。同样满心诧异,这怎么就冲出来了?
而那伙埋伏的人在错愕之际,纷纷责问起说话的汉子,“你是怎么回事?将军吩咐我们在去延水关的必经之路上埋伏,遇到求援的人格杀勿论,难道你忘了吗?”
“我没忘!可我不能杀自己的朋友!”那汉子说着话,一把扯下了面巾,赫然竟是五马峰的猎户——郑三。
京城,此时已是一片腥风血雨。
朝堂之上,纵然有晋王的武力胁迫,但这世上总有些不畏生死的忠义之士,敢拿满腔热血,去博一个千古流芳。
更何况,晋王是手握重兵,却还没到掌控整个京城的地步。比如定国公公孙述、镇远侯关天骁的手里都有兵,还有齐王和楚王,手上也掌控着一定的军事力量,不容小觑。
“难道本王还会骗你们不成?皇上已经驾崩,在大行前亲口命本王继承王位。你们不服,就是抗旨不遵!”
晋王阴鸷的面容扫过一众不服的臣子,心里怄得象火烧。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有什么不好?
论战功,他是诸位皇子之中最大的,论能力,他也觉得自己是诸位皇子中的佼佼者,可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服他?
位列九卿的廷尉廖大人颤微微的站出来道,“王爷说皇上传位于您,圣旨呢?证人呢?”
晋王恨恨的扔出一记眼刀,“本王早就说了,当时有宵小作乱,在陛下寝宫里放火,本王虽接到线报,赶到宫中,却还是迟了一步。父皇根本来不及下圣旨,也根本来不及召唤证人!”
廖廷尉梗着满是老年斑的脸道,“既然如此,就是无凭无据,老臣不服!无论于国于家,从来都是立嫡立长,为何楚王仍在,却会立您?”
晋王的暴脾气勾上来了,不想再跟这老头子废话了,直接拔剑指着廖廷尉道,“廖大人要是不信,尽可以到九泉之下去问下父皇!”
“晋王!”首辅贺宪站出来了,压低了火气道,“若是皇上遇难,首当其冲的应该是给皇上主持发丧,并捉拿凶手吧?如若不然,岂止是我等不服,就连天下百姓也不会服气。晋王想要继承大统,总得给天下臣民一个心服口服的理由,哪有父丧未过,就急着残杀大臣的道理?”
别看他是文臣,可在朝堂之中,他讲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晋王想要顺利登基,如果能得到他的支持,绝对会事半功倍。清除异己那是坐稳江山的事,可眼下,却是不可能。
眼看着大多数臣子站到贺宪身后附议,“我等赞同贺大人所言,请求彻查凶手,为陛下发丧!”
晋王再想一意孤行,也不得不收敛了锋芒。虽然明知这些人是拖延战术,却也得做出妥协。
“好,查就查!”
于是,当欧阳康为了大梁生死未卜,当念福为了京城安危冒死奔波的时候,断然想不到,他们的家,被查抄了。
(今天的二更要到17点了,么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