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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要吃小彩虹     都市极品侦探txt下载     都市极品侦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表格

    夏想一边用着早餐,一边读着他的《XX报》,这几个星期里他的心情还是头一次这么好。《XX报》如约刊登了他的故事,并慷慨悬赏一万元寻找一切与那把杀死林克的剃须刀相关的信息。陈轩霖回来了,不过这趟行程毫无结果。他到这里和知秋、夏想会合,并给他们带来了干净的衣服以及别的东西。

    今天又是有趣的一天,知秋答应下午和夏想一起从平铁走到关卡,来寻找线索。据记录,海水的低cháo应该是在下午四点四十五分,他们计划开车去平铁,到达那里的时候是三点半。吃过一些东西后,他们的远征就开始了,要尽力去寻找这片海滩上可能显露出的任何线索。这个时候陈轩霖会把他们的车开到靠近老乔小路的路边,等他们完成搜索后一起回到村庄的大本营去。计划得很好,只是知秋不明白,也一直抱怨着,在将近一个星期不寻常的高cháo之后,还有什么线索可能会留在开阔的海滩上。不过他承认,锻炼一下也不错,而步行比任何其他的锻炼方式都好。

    而且,很快就会有一件最值得期盼的快乐之事——知秋还答应了早餐之后在辉煌大酒店和夏想见面,共同磋商案情。在夏想看来,很有必要把迄今为止的进展制成表格,让它们有序一些。碰面的时间定在十点,早餐的时候,夏想在那磨蹭了很久,这样就不给早晨留下任何空虚或急躁不安的时间。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夏想已经到了可以自寻快乐的人生阶段。

    大风终于停了下来。夜里下了一点雨,但现在天空又放晴了,只是有一些微风打扰了一望无际的蓝sè海洋,这就是从餐厅窗外可见的风景。清晨四点左右,顾鹏飞jǐng长就带着几个帮手一起出去了,去磨刀礁林一带侦察。现在,他两眼盯着夏想,告诉他,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我不知道为什么尸体还不在海滩上出现,”他埋怨着,“我们从捕鱼点一直到沿海的沙滩上都搜索了,还包括河口的两边。那尸体一定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再过一个星期如果我们还找不到的话,就得放弃寻找了。我们不能一直浪费jīng力与财力,去找一个淹在水里的舞男。已经有人开始抱怨了,何况我们也不能把证人们一直留在这里。情况就是这样,低cháo的时候我们会再去找一遍。”

    十点钟,夏想和他的伙伴在一堆整理好的稿纸前面端坐着。知秋喜欢简单、直截了当。

    “我们要用那种方法来整理?使用双目条?或者用一个图标,那种柱形的图表,分类为‘嫌疑人员’、‘不在场证明’、‘证据’、‘动机’……诸如此类,用百分制的方式来表示?”

    “哦,不要这样,不要让任何分类的格式来主导思维或者计算可能xìng。让我们制作一个表格,罗列该注意的事和该去做的事。只要两个名目就可以了。”

    “很好,你采纳这个方法倒让我很高兴。我总是先从尸体开始着手。”

    “好的。开始了——”

    林克。

    该注意的事:

    1.一个俄罗斯人;因为一些原因来了华夏。他早期的历史未知,但自称是苏共高层的子女。

    2.个人特点:据说很虚弱(关节炎);一个优秀的舞者;对他的外表很虚荣;因为怕长青chūn痘所以留了胡须;对自己的衣服很讲究,但品味很艳俗。据说很浪漫,很情绪化。

    3.去年二月份,跟富裕的寡妇潘晓雯订了婚。越来越严重的健康问题可能会导致他失去工作,显然在这种情况下,他渴望能借此保全自己。并没有焦急地想早结婚,因为寡妇的儿子还持有反对意见(或者可能是因为他自己还没下定决心)。婚期预定在林克死亡那天的两个星期之后。

    4.穷,但不是唯利是图或者不诚实的人,因为他拒绝过潘晓雯的资助。他有三万多的存款,但已经在三个星期把它换成了黄金。

    5.在上述过程的那个时间,他的情人因为另外一个男人而离开了他。(注意:他感觉很苦闷,但他的同事似乎认为他对情人的离开没有异议。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这样做是为了(1)为他和潘晓雯的婚姻扫清障碍?(2)和另外一个人开始一段新的关系?(3)让他的情人在他失踪或自杀后有依靠?)

    6.在他死前不久,向潘晓雯暗示过,有件令人高兴而又神秘的事就要发生。

    7.就在他死亡的那天,他付清了所有的账单,烧毁了所有的文件。这看起来像是要自杀呢?还是暴露了他想离开这的意图?

    8.在他死亡的那个早晨,他买了一张去关卡的往返票,然后走着去平铁礁石(或者有可能是被人转移去的)。(注意,他没有带任何衣服,并携带着他的钥匙。)

    9.在六月十八rì星期四下午两点十分,他被发现死在礁石,喉咙被割断了。在两点的时候,知秋听见一阵很大的喊声。被发现时尸体的状态表明,他仅仅死了几分钟而已。尸体附近找到了一把剃须刀(他从来都不用剃须刀),而且他还戴着手套。

    该去做的事:

    1.调查他的出身。(需要特别注意:那些很了解他底细的人已经死了,何况不管怎样这都是jǐng察的工作。而且这真的要紧吗?也许不那么要紧,除非潘晓雯那个理论是正确的。)

    2.他的xìng格会导致他一时激动去自杀吗?从他的同事或者他的情人那里查出到底有没有这个可能xìng?

    3.搞清楚林克究竟有没有为婚期做任何准备。

    4.找到那三万多的黄金在哪里。黄金的所在地会让他的想法和目的清晰起来。注意——我想我知道它在哪里。

    5.和那个叫郭嘉颖的女孩以及她的新男朋友谈一谈。

    6.查一查他有没有跟任何其他人提到过这个。(质疑:把三万多换成黄金跟这一点联系起来又怎样呢?这更像是在说,他打算离开这个地方,而并不是去自杀。)

    7.找出他是否有护照和签证。(jǐng察。)

    8.我想我们应该能确信,在jǐng察问询的那些人当中,没有人带林克去平铁。找找看有没有别人在路上遇到过他。他也许不是一个人走过去的。(jǐng察。)

    9.找到尸体。

    “我们为别人准备的整洁记录。”知秋说,“看起来多么专业啊。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这个郭佳颖和她的新男朋友谈谈。我想我去问,也许能比jǐng察们问到更多的东西。”

    “这个列表里没有任何事,我能做得的比jǐng察更好。”夏想惨兮兮地说,“我们最好列下一个。”

第四十五章 表格之马洪

    夏想把头歪向一边。

    真的,这些人好像一个比一个更可疑。还有谁呢?比如那个抛弃他的郭佳颖?或者那个叫朱志伟的小伙子?或者郭佳颖的新男友?

    “但在见到他们之前,我们分析不出什么名堂来。”

    “的确;但郭佳颖或者说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来着——可能有除去林克的动机。”

    “好了,我们已经把我们应该关注的事情罗列好了。就是这么多了吗?哦,不!”

    “不。我们现在来写我自己最喜欢的嫌疑人,险恶的马洪。”

    马洪。

    该注意的事:

    1.个人特点:高,魁伟,黑sè头发;黑sè的眼镜;在右手腕上有文身。

    2.十六rì星期二六点钟的时候到达关卡,开着一辆摩托车。

    3.尽管村子里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但他对老乔小路和古吉祥了如指掌。

    4.十八rì星期四大概一点钟的时候,有人在餐厅见到他。他在那里吃午饭。

    5.离开餐厅的时间不会早过一点半。

    6.在下午三点到四点,冯仑和小韩在修车厂以及老乔小路上看到过他。

    7.上一个星期五从城市的一家租赁公司租来的车,用来担保的信息是一家银行。那家银行确认了,他的账户已经开了五年。

    8.星期四那天他肯定没有通过公路去平铁。他若是走海岸线的话则没有足够的时间在两点前到达。(航空路线并不是特别可行。)

    9.在他露营的地面上搜寻时,找到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去看夏想的收藏品)。没有人说他的闲话,只是农民抱怨篱笆上被弄了一个豁口。

    该去做的事:

    1.要特别注意他的文身!要知道你不能在文身上作假。

    2.事实。为什么要开摩托车?

    3.调查出没有任何人在别的任何地方见过他,并告诉他这些信息。

    4.事实,显然。

    5.又是一个事实,呵呵!

    6.另外一个事实,除非他们是可恶的骗子。

    7.盯住银行,试着从客户经理那儿搞到点什么信息。

    8.如果你能的话,就揭穿这个不在场证明。

    9.今天下午沿着海岸线从平铁走到关卡——为知秋和夏想设计的小美差。

第四十六章 领赏

    “这样,”夏想得意扬扬地在这张表格最下面添了一笔美差,“就让这篇表格更完美迷人了。”

    “是啊。”知秋皱着眉头。然后——

    “你有没有这样想过?”他用一种不平稳的口气说道,然后狂写了一会儿。

    这时电话响了。

    “该死的电话!”

    “也许是件重要的事。”

    知秋起身拿电话。

    “是找你的。有人想让你回酒店。”

    “让他等着吧。”

    “是有人来回应《XX报》的悬赏。”

    “老天啊!”

    夏想急忙穿过房间,夺过电话。

    “是你吗,夏想?我就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你。我们这儿有个家伙来领赏。快点!你不来的话,他不愿意说他的故事,我也急等着要这个故事。

    “他是谁,从哪里来的?”

    “从哪来我也不知道。他说他的名字叫李峰。”

    “李峰?感谢老天,太好了。我马上就过来。听到了吗?那个叫李峰的家伙现身了!下午三点半再见你。”

    他立刻蹿了出去,就像是猫听到了肉的召唤。

    “噢!我多傻啊,”知秋说,“是个多么彻头彻尾、胡话连篇的傻子啊!”

    在酒店的门阶上,夏想遇到了陈轩霖。

    “那个想见你的人,”陈轩霖说,“他在前台打听你的时候,我已经趁机打量了他一下,但我并没有前去自我介绍。”

    “你没有?”

    “没有。我私下跟记者打了个招呼,这就足够了。记者当时和他在一起。”

    “你无论做什么事总有个好理由。那我能不能问一下,你这一次为什么要这么低调呢?”

    “如果今后想要安排人来监视他,”陈轩霖说,“我看,他如果不认识我的话会好一些。”

    “哦!”夏想说,“你这么说是不是因为,这个人的长相很可疑?或者这只是你天生的谨慎?好了,也许你是对的。我最好去跟这个家伙谈谈。顺便问一下,jǐng察那里怎么处理?我们不太可能对他们保密,是不是?”

    他仔细想了一会儿。

    “还是先去听故事吧。如果需要你的话,就给你打电话。上面有喝的东西吗?”

    “恐怕没有。”

    “记者还真是很克制啊。告诉他们拿一些酒上来。现在这个时候,有很多地方都在呼唤公道,但听完李峰的故事后,我可能会感觉好一些。快去!”

    就在夏想的眼睛落在这位访客身上的那一刻,他就在内心深处确认,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期望进行。不管结果如何,他在追踪剃须刀这个问题上采取的一直都是正确的手段。棕红sè的头发、矮小的身材、不对称的肩膀,这些体格特征都鲜明地在这位理发师身上体现了出来。那个男人穿着一身破烂廉价的衣服,衣着相当寒酸。不过夏想注意到他柔滑的皮肤和保养完好的手指甲,总体上可以感觉到一种贫穷下的体面。

    “好了,李峰,”就在夏想进来的时候,记者说,“这就是你想见的夏想了。李峰不想跟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说他的故事,夏想。不过我已经向他解释过了,如果他想领取《XX报》的赏金,就必须准许我来报道这个故事。”

    李峰很紧张地看看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苍白的双唇张开又闭上好几次,终于开口了。

    “我觉得这样做是对的。”他压低声调说,“我可以告诉你,我是看在那份钱的分上。尽管我没有故意干伤天害理的事,但我现在的处境很痛苦。我向你保证,如果我当时知道那个可怜的人会用那把剃须刀——”

    “让我们从头开始说吧,”夏想一边说,一边把他的帽子扔到了桌子上,自己则坐进椅子里,“进来!哦,是酒。李峰,你想要点什么?”

    “你真是热情。”李峰念叨着,“但我怕——其实,我一在报纸上看到那悬赏,就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了。其实,我还没有吃早饭呢。我——我是说——我空腹的时候对酒jīng很敏感。”

    “拿些吃的上来,”夏想对服务员说,“李峰,你为了正义而不惜牺牲自己的早饭,真是很有正义感。”

    “正义?”

    “我的意思是,你是为了帮助我们搞清这个案子。当然了,你必须得接受我们在经济上的补偿。”

    “谢谢你,我对此不会拒绝的。老实说,我的经济状态也不允许我拒绝。我没必要说假话,我的谋生手段很有限。老实说,”服务员的离开让李峰的话也更加坦率一些,“老实说,我没吃早饭就上路,是为了省钱来买车票。这么坦白也是无可奈何的。对于一个曾经拥有过繁荣事业的男人来说,这可是很大的羞辱。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一直都是这样潦倒的一个人。”

    “当然不会了,”夏想说,“每个人都有可能遇到磨难。没有任何人会那样想你。现在,来说说那把剃须刀吧。”

    “我是一个职业理发师。我曾经在大城市做自己的生意,但在一次买卖中不幸失去了所有的财产。”

    “大城市?”记者问。

    “是的,现在那里已经全部拆掉了。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那里。”

    “当过兵吗?”记者问。

    “没有。”理发师脸红了,“我的身体没有那么强壮,没能通过服役的测试。”

    “没关系,”夏想说,“说说那把剃须刀吧。你现在在干什么?”

    “哦,我是一个zì yóu理发师。我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找些临时的活干,夏季的时候一般都在临海的城镇里。”

    “你上一份工作在哪里?”

    那个人抬头看了一眼夏想,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

    “说实话,我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工作了。我曾试过找份工作。其实,现在也还在努力找。后来,我找到过一份一个星期的工作,在一家理发店。但我不得不离开那儿……”

    “为什么?”记者很唐突地插进来。

    “有一个顾客有些麻烦……”

    “小偷?”

    “绝对不是。他是一个脾气很暴躁的人。我的刀有一次不小心碰到了他。”

第四十七章 化名

    “喝醉了,而且手艺又不好,是不是?”记者说。

    这个小个子家伙似乎又矮了一截。

    “他们是这么说的,但我可以发誓——”

    “你在那里用的是什么名字?”

    “邓华。”

    “李峰是你真实的名字吗?”

    在记者残酷的逼问下,整个故事展示出它每个难堪的零零碎碎。一个化名接着一个化名。在这里试用一个星期,在那里试用一个星期,都因为同样令人难堪的原因被解雇了。酒jīng对他的坏影响似乎比对普通人要大。朱俊才是他的真名字,他的真名之后用过很多很多假名字,但每个名字都遭遇了相同的臭名声。这就是他伤心的软肋,一直试图能客服它。

    记者给自己倒了第二杯酒,特意把酒瓶留在窗台上,不让李峰够到。

    “说说那把剃须刀吧。”夏想耐心地说。

    “是的。我当时想在那个地方找个工作。我需要一把新的剃须刀,那家店的老板就送了一把给我。”

    “你最好能描述一下那把剃须刀。”记者提议说。

    “好的。那是把好剃须刀,但磨损得比较厉害。我去了村庄,但那里没有什么工作机会,只有辉煌大酒店那边的人说他将来可能会需要人手。然后我就去了别的地方,我已经对你说过了。在那里试了一两家之后,我又回到了这里。又试着去理发店碰碰运气,但他说他已经雇人了。如果你去问他的话,他可以作证。到处都没有工作可做,我当时情绪很低落。”

    李峰停顿了一会儿,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是上个星期一。在星期二晚上,我去了海边——就在那边,在小镇的尽头那边,我在椅子上坐着,好好反思。慢慢就到了午夜。”现在他的语句要流畅一些了,一杯酒果然对他有用处。“我看着海面,摸着口袋里的剃须刀,一边怀疑我到底还值不值得这样挣扎下去。我当时很压抑,钱几乎快用光了。一边是海,一边是剃须刀。你可能会觉得对一个理发师来说,用剃须刀是件很简单自然的事,但我可以告诉你,为那种目的来使用剃须刀,对我来说太可怕了。但是海——冲刷着辉煌大酒店的墙壁——似乎在召唤我,你们理解我的意思吧。那海听起来仿佛在说:‘卷走他,卷走他,卷走他,朱俊。’那声音既迷人又可怕。不过我一直也很害怕淹死。窒息,憋闷又无助,然后你眼睛里都是绿sè的水——每个人都会做自己的噩梦,那就是我的噩梦。好了,我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想下定决心。这时我听到有人走过来,然后一个年轻的家伙过来坐在我身边。黑sè的胡须——那是我最先注意到的东西,因为我们华夏的年轻男子不经常留胡须,除非他是个艺术家,也许。然后我们开始交谈——我想他先给我递来了一支雪茄。那是一种俄罗斯的雪茄,外面包着纸。他说话的口吻很友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他和盘托出了我的困惑。你知道那种情况,有时,你会向一个陌生人倾吐你永远不可能和熟人说的话。我当时的感觉是,他自己也并不是很快乐。我们谈了很久很久,关于人生多么可悲。他说他是一个俄罗斯人,说了他童年的遭遇,似乎他很在意这些事。还有一个女人——似乎他和他最爱的女孩之间有什么麻烦。然后他说他只希望自己的困难能和我的困难一样容易解决,还说我应该振作起来,重新开始。‘你把那把剃须刀给我,’他说,‘离开这里,好好想一想。’我说剃须刀是我的谋生工具,他笑着说:‘就你现在的情绪状况来看,这更像是你的死亡工具。’他说话的方式那么有趣,反应迅速,有些诗人的感觉。所以他给了我一些钱——是五百块——我就把剃须刀给了他。‘你要剃须刀干什么?’我说,‘它对你来说没有用。’‘我总会用到它的,’他说,‘你不用怕。’然后他笑了,把剃须刀放在口袋里。接着他站起来说:‘真有意思,我们应该再找个晚上聚一聚,’还说什么:‘两个不同的人,却分享同一种烦恼。’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振作起来,走的时候还很愉快地对我点了一下头,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真希望当时就知道他要那把剃须刀干什么,那样我就不可能给他了,但是!我问你们,我怎么会知道。”

    “听起来似乎是林克,就是他。”夏想若有所思地说。

    “我想,他并没有告诉你他是谁?”记者问。

    “没有,他没说,但他说他是某个酒店的职业舞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难道不是一种地狱般的生活吗——为了钱跟又老又丑的女人谈情说爱。他听起来很有苦衷。”

    “好了,”夏想说,“我们非常感谢你,李峰。这似乎就能把一切问题解释得清清楚楚。我想你得跟jǐng察们交代这个故事。”

    提到jǐng察的时候,李峰看起来很紧张。

    “最好现在就去,把事办完,”夏想起身站起来说,“反正你要面对的!整件事情里你没有任何可担心的地方。”

    理发师勉强同意了,把他灰白的眼睛盯在记者的身上。

    “这个故事听起来还可以,”记者说,“但我们得检查你故事的真实xìng,你要知道。有可能这是你编出来的。但如果jǐng察可以证明你说的话——他们反正都要去证实——那你就能得到钱,能让你过上相当一段时间。最重要的是,”记者一边去拿酒一边说,“永远不要让你的弱点影响到你的工作。”

    他把酒瓶的塞子拔了出来,想了一想,又给理发师倒了一杯。

    局长听到李峰的故事非常高兴,顾鹏飞jǐng长也是一样,他一直都是自杀理论的信奉者。

    “我们很快就能把事情查清楚,”顾鹏飞自信地说:“我们会去查这个李峰的行踪,但他说的大概都是真的,这些细节跟那个人说的很吻合。我们会关注这个李峰的。他把他在村庄的地址告诉了我们,并保证会留在这里。尸体一定很快就会出现了,我不理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它已经在水里泡了五天了,不可能永远都在水里的。尸体先是会浮起来,你要知道,然后又沉下去,但当气体开始形成的时候又会浮上来。我看到过鼓得像气球一样的尸体。一定会在什么地方找到的;今天下午我们会在磨刀礁林一带进一步搜索,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找到尸体的,那样就好办多了。没有尸体而进行调查,让人感觉很愚蠢。”

第四十八章 忧心忡忡

    “满意了?”当夏想从jǐng察局回来的时候,记者说。他已经在电话上向报社汇报了这个故事,现在正在用几块饼干犒劳自己。

    “应该是,”夏想回答说,“只有一件事情让我放不下,记者,那就是,如果我想专门为这个案子来编造一个故事,这正是我会编造的那种故事。我在想,那个星期四下午两点钟,这个李峰在哪儿。”

    “你真是个固执的恶魔,”记者说,“事实是,你对谋杀案太热衷了,在任何地方都能嗅到谋杀的味道。算了吧。”

    夏想沉默了,但当他离开记者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页纸,上面的标题是“cháo汐表格”,他认真研究着这张表。

    “我就是这么想的。”他说。

    他拿出一张纸,开始写那个该注意的事和该去做的事的表格,在李峰的名下。表格里包括了李峰故事的内容,还有他与jǐng察的谈话;但在左边的那一栏最后的地方,他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他说cháo汐敲打着辉煌大酒店的墙,似乎是在诗意地召唤他,听起来很有说服力。但在六月十六rì星期二的午夜,cháo汐不可能敲打辉煌大酒店的墙。那时的cháo汐退到了最低点。

    在右栏里他写:

    监视他。

    与此同时,知秋在想现在有没有可能找到朱志伟呢?

    管理人员似乎已经很习惯帮客人找朱志伟了。他们有个电话号码,应该能通过这个找到他——的确找到了。朱志伟能不能帮知秋联系到郭佳颖和她的男友。当然可以,再简单不过了。她的男友正在演奏,这个时候音乐会应该刚刚结束。郭佳颖很快会和他一起用午餐。不管怎样,如果知秋愿意的话,他可以给她打电话。朱志伟真是太好了。完全不用这么说,那十五分钟后?没问题。

    “告诉我,朱志伟,”当他们的出租车开出辉煌大酒店的时候,知秋说,“你是个很有经验的人,在你看来,爱是最重要的东西吗?”

    “它是很重要的,侦探,但要说最重要嘛,就不是了!”

    “那什么是最重要的呢?”

    “侦探,我坦白地告诉你,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健康的心灵才是最重要的。当我看到那么多身体健康的人糟蹋自己,用毒品、酒jīng和愚蠢来扭曲自己,我就会很生气。他们应该把这些事情留给那些生活完全没有希望的人去做。”

    知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话语有太多个人的、悲剧的sè彩。幸运的是,朱志伟并没有在等待他的回答。

    “爱!那些女士们过来跳舞,很激动,渴望爱,并认为爱就是幸福。她们告诉我她们内心的痛苦——她们根本就没有痛苦,只不过太笨太自私太懒了。她们的丈夫不忠诚,情人又离开了,她们怎么说?她们难道会说,我有两只手,两只脚,所有的器官都健全,我要开创自己的人生?不会的。她们会说,给我毒品,给我酒,给我兴奋,给我舞男,给我爱!就像一头羔羊在田野里低声哭泣。”

    知秋笑了。

    “你是对的,朱志伟。我也不觉得爱情有那么重要。”

    “但你得懂我的意思,”朱志伟像大多数人一样,骨子里依然是向往严肃的家庭生活的,“我并没有说爱不重要。跟一个可爱的人结婚,生一个健康漂亮的孩子,这样的爱无疑是让人愉悦的。”

    知秋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我是在想林克以及我们要见的那两个人。”

    “哈!那是不同的。我想你很清楚,不重要的爱和重要的爱之间的不同。但你也知道,有人会用重要的爱去爱一个不重要的人。而且,当一个人心灵不正常或者身体有疾病的时候,做起傻事来甚至都不需要爱的鼓动。比如说,如果我杀了我自己,那有可能是因为无聊,厌倦,或者因为我头疼、胃疼,或者因为我不再能保住我的一等位置,又不甘心沦为三流。”

    “我希望你不是真想这么干。”

    “噢,有一天也许我会杀了我自己,”朱志伟兴奋地说,“但不会是因为爱,不可能。我也不可能变得那么沮丧。”

    出租车到了花园。知秋对如何支付出租车费有些犹豫不决,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朱志伟的感觉也是一样的。他们两人一起来到音乐厅门口,几分钟后,他们同郭佳颖以及她的男友会合了——一个完美的女郎和一个完美的花花公子。他们两个人都很有礼貌、很有教养,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当知秋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旁的时候,如何从他们那里得到可靠的消息。郭佳颖显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并且坚持着自己的看法。林克是一个“特别好心的男孩”,但“太浪漫了”。郭佳颖离开他的时候曾经“难过万分”,他“也非常难挨”,但不管怎样,她对他的感情仅仅是同情和惋惜而已——他那时“那么内向、那么孤独”。当现在男友出现的时候,她立刻意识到自己真正的感情在哪里。她的眼光像常青藤一样绕上了他,他也用缠绵的眼神作为回应。

    “我对这一切感到特别遗憾,”郭嘉颖说,“因为林克——”

    “你现在还爱着他?”

    “当然不是了,只是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死了。不管怎样,我觉得很难过,因为似乎有什么事情让可怜的林克一直很担心。但他并不信赖我,一个男人不信赖你,一个女人该怎么办?那时我常常猜测,他是不是被什么人勒索了。”

    “为什么?他缺钱吗?”

    “哦,是的,他的确缺钱。当然了,我对这个没有任何意见;我不是那种女孩。不过,你要知道,一想到你的某位男xìng朋友被人勒索,这肯定让人觉得很扫兴。我的意思是说,女孩总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搅进什么不愉快的事里。我是说,这让人很不愉快,是不是?”

    “的确很不愉快。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忧心忡忡的?”

第四十九章 信

    “让我想想。大概是五个月前。是的,就是五个月前。我是说,从那些信开始送来的时候。”

    “信?”

    “是的,很长的信,信封上还有外国邮票。我想它们是从某个奇怪的地方寄来的。不过肯定不是俄罗斯,因为我问过他,他说不是。我当时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他说他从来没有去过外国,除了很小的时候在俄罗斯之外。当然了,还有美国。”

    “你有没有向任何别的人提起过这些信?”

    “没有。你要知道,林克一直说如果我向外人提及的话,就会害了他。他说如果有任何东西泄露出去,有人会杀了他。我对他说:‘我不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和我说一说到底有什么坏处?’但现在他已经死了,那些人不可能再害他了,是不是?而且,如果要我说的话,我根本不相信这些。我是说,看起来不像,是不是?我对他说:‘如果你希望我永远不提这个故事,那你的要求就太过分了。’但他就是不肯告诉我。当然,这件事给我们之间制造了一点隔阂。我是说,当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是男女朋友的时候,比如我跟林克,她理所应当得到一些他的信任和关照。”

    “当然了,”知秋温和地说,“他没有对你完全坦白,这的确是他的错。我在想,从你的立场来看,想知道那些信是谁写的,这完全公正合理。”

    郭佳颖轻轻地摆弄着水杯。

    “事实上,”她承认说,“有一次我的确偷偷窥视了一眼。我觉得我有权利这么做。但那些信完全看不懂,一个字都看不懂。”

    “信都是用外国话写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都是大写字母,有些单词里一个元音字母都没有。根本不可能把它们读出来。”

    “听起来似乎是密码。”朱志伟说。

    “是的,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我当时觉得那真是太好笑了。”

    “但有件事可以肯定,”知秋说,“一个普通的勒索犯是不会用密码来写信的。”

    “噢,但他们为什么不呢?我是说,他们也许是一个帮派,你要知道,就像某些故事一样——某人是一个百万富翁,他有一个秘密的住所,那里有很多钢铁拦起来的屋子,还有豪华的会议间和sè情奴隶——”

    “sè情奴隶?”

    “你知道,那些不是很有尊严的女人们。而且他在每个国家都有公司,由他们来写那些威胁信件。他用密码给那些受害人写信,用墨水给信件签上花体落款。最终这个秘密能被发现还是因为一个年轻侦探的女朋友,为此她忍辱负重假扮成sè情奴隶。最后这个侦探和jǐng察及时赶到了,把她从某人恶心的怀抱里解救了出来。那真是一个惊险的故事。林克读过很多那一类的故事——我猜测他是不是想从故事里找出对付帮派勒索信的主意。他也喜欢电影。当然了,在那些电影里面,英雄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但可怜的林克哪点都不像是个英雄。我有天对他说:‘这都很好,但我绝不相信你敢一个人在口袋里揣着枪,冒险闯进一个挤满黑帮打手的工厂,先被人像沙袋一样打,然后猛然把身上的绷带撕掉,抓住一个台灯来攻击黑帮老大。你会怕疼的。’他的确是这样的人。”

    郭佳颖的男友窃笑了几声,表示赞同。

    “佳颖,你说得太对了。可怜的林克曾是我的朋友,但我得说,勇气这种东西是他绝对没有的。我对他说,如果他不松手,让郭佳颖自己选择自己的心上人,我会给他的下巴来一拳。我跟你说,他当时害怕得僵住了。”

    “是的,”郭佳颖说,“如果一个男人都不能捍卫自己的尊严,那女孩也不可能尊重他。”

    “太jīng彩了,”朱志伟说,“而且这个家伙这么内向,这么温顺,居然用一把又大又丑的剃须刀把自己的喉咙割了,这还都是因为你把他甩了。这真是难以置信。”

    “我猜,你相信他的那些yīn谋理论。”郭佳颖觉得很生气。

    “我?我什么都不相信。我是不可知论者。但我要说你对林克的描述并不是很理xìng的。”

    “朱志伟总爱说理xìng这个词,”郭佳颖说,“但我要说的是,人根本就不理xìng。看看人类所做的这些可笑的事,特别是男人。我一直觉得男人是彻头彻尾矛盾的。”

    “你说得没错,”她男友说,“你说得再正确不过了。他们必须得这样,不然他们就得不到像你这样古灵jīng怪的女孩了。”

    “好了,但那些信件,”知秋说,绝望地想把交谈带回原来的主题,“一般多久来一封?”

    “大概每个星期来一次,有时候更频繁一些。他把它们锁在一个小盒子里。他当时也会回信,有时候当我过去看他,却发现他把自己的门锁起来了,房东说他在写信,不想被人打搅。很自然,一个女孩不希望她的男朋友这样。我的意思是,你会希望他在你的身上多放些注意力,而不是当你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把自己锁起来写什么信。我是说,这种事女孩们是不可以谅解的。”

    朱志伟笑了,嘴里奇怪地嘟囔着什么。

    知秋回了一个微笑给他,然后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她问郭佳颖:“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知道。在我和他分手之后,我跟他就不再是朋友了。但我想房东可以告诉你。房东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你和林克关系还好的时候,你们住在一起吗?”知秋红着脸问。

    “当然不了,问一个女孩这种问题实在太唐突了吧。”

    “我是说,在同一所房子里。”

    “不。我们以前经常见面,但当然,在我和他分手以后,我就跟林克说,如果我们再也不见面的话会好一些。你要知道,林克是那么喜欢我,我现在的男友会乱想的——是不是啊?”

    “我发誓我肯定会的。

第五十章 房东

    “关于这些信件,你有没有告诉jǐng察呢?”

    “没,我没有。”郭佳颖很坚定地回答说,“如果他们能好好问我的话,我也不是不会对他们说,但那个胖子顾鹏飞问话时的样子,会让你觉得我是个没有自尊的女孩。所以我跟他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你也没有任何证据是针对我的,除非你把我带到你那个脏兮兮的jǐng察局,不然你没理由逼我回答问题。’”郭佳颖一直平稳的口气开始失去控制,变得急促而又尖锐,“我还说:‘而且这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因为我对林克根本一无所知,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了。你可以随便问谁,更重要的是,如果你非要这样欺负一个自尊自重的女孩,你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现在你知道从哪里滚出去了吧。’我就是那么说的,幸亏我们华夏还有法律来保护我这样的女孩。”

    “她是不是太厉害了?”

    在郭佳颖这里似乎收集不到更多的信息了,知秋对她的印象是“一个普通的拜金女,虚荣得像猴子一样。”而她的男友看起来是很和善的,而且对于女孩离开林克,他似乎也没有施加压力。当然,对于这些偷偷摸摸的家伙,你永远也搞不清楚,就在他这样想的时候,郭佳颖的男友看了看表。

    “我能先离开吗?两点的时候有一场彩排。星期二和星期四,例行公事。”

    他离开了他们,走路的步伐既懒散又狂妄。他是刻意提到星期四的吗,,这样别人就可以注意到十八rì星期四,他有不在场的证明?但他为什么会知道不在证明需要的那个时间段?报纸上没被允许披露这个特殊的细节,而且真的有必要强调彩排吗?建立在一支乐队排练基础上的不在场证明很容易设立也很容易被推翻。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个解释:jǐng察可能已经问过他上个星期四的活动情况。但可以肯定,他们不可能把关键的时间段暴露得那么明显。jǐng察们也赞同,知道死亡时间的人越少越好——比如可能会有人刻意为两点钟做不在场证明。

    知秋和朱志伟一起回去了,依然不知道他该怎样判断郭佳颖的男友。才刚刚两点十五分,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进行下一步的新计划,我已经想好了这个新计划。他把一些衣物装在手提箱里,要去会一会林克的房东。

    那座寄住的寓所看上去很廉价,为他打开门的就是林克的房东。他裹着一身睡衣,脚上穿着绿sè的拖鞋,脖子上还戴着一串很粗的金项链。

    “早上好,”知秋说,“我想找一个房间。”

    “你是专业的?”

    他很想回答“是的”,但这样又不保险。房东似乎不知道专业这个词除了用在舞者身上,还可以形容侦探。不过,知秋在这里越来越知名了——他可不能指望永远隐瞒自己的身份。

    “不是的,”他说,“我不是舞者。其实,房东,我就是上个星期发现林克尸体的那个人。我一直住在辉煌大酒店,但那里实在太贵了,我想如果你的房间还有空余的话,也许我可以搬到这里来住。”

    “很好啊!”房东说。他把门又开大了一些,但似乎还是在怀疑和好奇之间犹豫不定,“很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不是记者吧?”

    “哦,我不是,”知秋回答。

    “因为,”房东说,“要跟那些家伙打交道的话,你永远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就怕得要死,他们总喜欢把鼻子伸到我的私事里嗅来嗅去。但当然了,尽管你帮不上什么忙,却还是会很好奇的,毕竟是你发现他的,可怜的孩子。进来吧,我穿着睡衣你可别介意。如果我不忙来忙去把我的姑娘看好的话,天知道她们会干些什么。你会在这间房里住多久呢?”

    “我不是很清楚。”

    “哦,是啊,他们得先找到他的尸体,是不是?可怜的孩子。你要知道,我的心脏特别脆弱,整晚整晚不能睡觉,想的都是他的尸体被海水冲刷的样子。第二层的这个房间很不错——是这寓所里最好的一间了,你会觉得这张床很舒服的。可怜的林克觉得这里就像他的家一样,我也觉得他像是我的儿子。”

    房东走上楼去,绿sè拖鞋拍打着楼梯。

    “这儿!”房东把门推开说,“我敢肯定你在附近找不到更好的了,这里很方便又很安静,你可以专心做事。我已经把一切都清理好了,他的衣服之类的东西都拿走了,如果你不喜欢他的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我可以把它们放到一边,并不麻烦。但是我敢说你不会介意它们的。他又不是死在这个房间,是不是?我也可以肯定,林克这样的人不可能在别人的住所干这种可怕的事。发生那种事的确会给一个地方带来不好的名声。尽管我们尽量让房客们舒适,但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而且我们还很容易成为被责怪的对象。不过对于这些书来说——当然,如果它们会传染疾病的话,jǐng察们肯定会把它们毁了——我也不知道它们现在应该归谁所有,jǐng察们也没告诉我。但我可以告诉你,应该把这些书继续放在这里,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像亲人一样对待他,把书留在这里是应该的。这些书肯定不会传染疾病的。他从来都没生过什么病,他的身体一直很好,除了关节炎以外。关节疼的时候,他有时得卧床休息,那种疼痛也很让他痛苦。我的心都在为他流血,他吃了那么多止疼药,数量说出来能吓你一跳,但他从来都不去医院找医生。不过,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姐姐就有风湿疼,她花了不少功夫去医院找医生,接受电疗,但什么效果都没有,她的膝盖肿得像南瓜那么大,而且她的下肢一点都不能动了,这对她那种女人来说实在太残酷了——她那时是个演员。如果你哪天想看的话,我的房间里有她的照片。”

第五十一章 可怜的孩子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的。”

    “其实我还想说,如果你不喜欢那些书,我就把它们拿走。我可不愿让那个叫潘晓雯的女人或者郭佳颖那个小sāo货过来拿走它们。”

    房间很舒服,宽敞通风,也很干净,与知秋从房东的外表所推测出来的完全不同。当然,家具有些难看,尽管破旧了些,但还很结实,而且摆放有序。那些书同顾鹏飞jǐng长描述的一模一样:大部分都是小说,还是那种廉价的版本,有一些是俄罗斯的平装书,还有关于俄罗斯历史的成套书。先前那位房客唯一让人为之一振的遗物是在床上挂着的漂亮小肖像——一定很古老,可能还很值钱。

    知秋同房东就租住条款进行了一段时间不短的讨价还价,最终知秋获得了胜利。

    “我可不是对每个人都答应这些条件的。”房东说,“主要是因为我看你挺安静的。如果说在这间寓所里,我最不愿意看到什么,那就是麻烦。我也知道这件可怕的事对任何人来说都已经是足够大的麻烦了。至少对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喘了一口气,坐在床上,似乎在证明这打击还没有结束,“我真的十分喜欢可怜的林克。”

    “我相信你一定很喜欢他。”

    “那个体贴的男孩,”房东继续说,“他的行为举止像是**。有很多次,我的姑娘或者别的房客把我搞得心烦意乱时,他会说:‘高兴起来。’他真的就像我的亲人一样。”

    不管知秋对这个感人的回忆有什么想法,但这跟他曾听人描述过的林克完全不一样,他没有忽视这一点小细节。

    “现在想来一杯吗?”知秋提议说。

    “当然好啦,”房东说,“不过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好啊!你简直好得没边了,但我这个时候不能喝酒……不过拐角处那个酒吧里的酒还可以喝一点。去那家酒吧很方便,喝一点酒肯定能让你晚饭吃得更好。”

    房东把知秋挤到一旁,把头伸到楼梯边,喊他的姑娘去酒吧买一点酒。

    “他们认识我,”他眨了眨眼睛又加了几句,“大家都知道,我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年了,从来没有人抱怨过什么——现在这个世道,一个体面的人想独善其身真是很困难的。有件事我可以打包票——我从来都没怠慢过任何房客。我的房子就像他们的家一样,你也会这么觉得的。”

    在酒的作用下,房东越来越丧失jǐng惕了。他对郭佳颖这个所谓的自杀诱因有自己的看法。

    “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怎么了,”他说,“这个我没办法告诉你。这跟我没有关系,我只要我的房客们行为规矩就行了。我总是跟我的女房客们说:‘我并不反对女生去看望她们的男xìng朋友,只是要保证绝不引起什么麻烦。我们都曾经年轻过,但请你们一定要记住,我不想这里发生任何麻烦。’我就是那么说的,直到现在,这间屋里也没发生过任何麻烦事。但我得说,当那个小sāo货离开的时候我一点都不难过。不,一点都不。我也不喜欢她的那个新男朋友。我可以断定,她大把大把花那个家伙的钱,给那个女孩多少钱她也不会满足的。这倒不是因为这个姑娘不懂礼貌,她过来见林克的时候总会给我带一些小礼物,不过我从来都不问这些钱她是从哪里来的。当可怜的林克对我说,她另结新欢的时候,我说:‘正好你能摆脱她。’我就是这么说的,我得说,他自己也很清楚。”

    “那么,你觉得他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自杀的?”

    “我不这么认为,”房东说,“我的脑子都想炸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也不会是因为那个和他订婚的老女人——这点我清楚。跟你说实话,他从来都没想过会真的结婚。当然了,一个像他那样处境的年轻男人不得不顺从他的情妇,但她的家庭绝对是不能容忍这件事的。林克曾对我说过,这绝对不会发生的——也不会拖得太久。‘你要知道,’他上星期之前对我说,‘有一天我能凭自己活得更好。’‘哦,是啊。’不会的。我想过很多遍了,我现在来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我想肯定是他的什么买卖没做好。”

    “买卖?”

    “是的,在国外的什么买卖。他从前老是收到信,信封上都是外国邮票,地址都很古怪。我还拿这个跟他开玩笑。他说那些信是一些报告,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他将会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之一。他曾经说:‘等我的船来的时候,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让你一夜暴富。’哦,我们俩不知为此开过多少玩笑。要知道,当年的我,也拍过电影,当过男主角。你现在看着我肯定想象不出来,我的体型胖了一些,没办法否认。”

    知秋表示了敬意和同情,温和地让房东回到了外国信件那个话题上。

    “好。在遇难的两天前,还有一封信过来。肯定是一封长信,因为他在信上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按照他的说法就是,要搞清楚状况。尽管他没说,但我想信里一定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过那天以及之后的一天,他的举止一直很奇怪。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似乎看不见你,也听不见。有时候神经质地大笑——如果是个女孩还可以理解。而且他星期三晚上去睡觉之前大开玩笑,放肆地说话,但我没有太在意。你要知道,这是他一贯的风格。‘有一天,’他说,‘你会发现我自己长出了翅膀,飞走了。’我没有细想——哦,我的天哪!可怜的孩子!我现在才明白,那是他对我的暗示。整个晚上,我都可以听到他在房间里烧他的信件,可怜的孩子。他当时一定失望极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然后早晨的时候,他把房租给我。‘我知道给得有点早,’他说——因为星期六才应该给,‘但现在给你我就放心了,如果把这钱带出去,可能就被我花掉了。’当然,我现在知道他当时是在想什么,可怜的孩子。他知道他就要去了,但不想我为难,他总是那么细心体贴。但我现在一想到,如果我当时跟他说点什么,就可能挽救他……”

第五十二章 锅炉

    房东流下了眼泪。

    “我当时的确想过,他可能会突然离开,去照看他的买卖。但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我就理所当然地没再怀疑。至于他去干那件事——我怎么可能想到呢?他似乎情绪很高。如果我脑子里没想那么多事的话,我可能会朝那个地方猜——只是我的姑娘那天早上好一顿折腾把我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没有注意到他。要知道,自杀的人在结束自己生命之前,一般都情绪很高。另外一个可怜人——他也是一样的。他用他最后的一点钱,用他最后的生命和jīng力,在最后一晚给他的朋友们准备了一个派对,把我们都灌得头昏脑胀——然后出去在洗手间里结束了自己。”

    房东痛苦地哭了一阵。

    “但是!”他突然振作起来,擤擤鼻子,大声说,“人生是很有趣的,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是不是?趁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及时行乐吧。反正不久的将来,都会有一块白sè的小墓碑竖在我们上面,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其实都无所谓。你想什么时候住进来呢?”

    “今天晚上,”知秋说,“我还不确认想不想在这里吃饭,但我会把行李放在这里,提前支付你房租,可不可以?”

    “可以,”房东说,显然很高兴,“你什么时候愿意就过来吧,你会喜欢房东的。你现在肯定觉得我的话太多了,但我要说的是,当你的生活不是很顺利的时候,偶尔哭一下是很有益处的。我所有的年轻房客都向我诉说他们的烦恼。我真希望可怜的林克当时能把他的烦恼跟我说说,那样的话他现在一定还活着。但他是个外国人,不管是说的还是做的,都跟我们不一样,是不是?小心那只脏锅。我不知道跟他们说过多少次,不要把东西放在楼梯上,但就像对牛弹琴一样。好了,这就是你的门钥匙。真幸运我有一把新钥匙,可怜的林克离开的时候把他的那把带走了,天知道那把钥匙现在在哪儿。房客们随时都可以回来,你住得方便舒服就好。”

    ……如果说在那番畅所yù言之后,知秋和夏想会对再次见面感到有些尴尬的话,至少他们没有表现出来。两个人都有事要说,所以就把尴尬填补了。

    “密码信?有没有可能潘晓雯的猜测是对的,而我们都错了?这让整件事看起来更像是谋杀了,这一点上倒是和我们的判断相符。对房东所说的买卖,我没有太多想法,但非常明显,林克当时是有计划的,也许这个计划进行得不太顺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也许,有两种不同的可能xìng?有没有可能在计划就要成熟的时候,他意外地被杀害了?他周围似乎都是一些不怎么样的人——骗子、智商不健全的人、出卖**的女人、还有舞男。”

    “是啊;至少我们现在身边的这个地方可不算什么好地方。朱志伟是他们当中最体面的,但也许你不这么觉得。”

    “这是在挑衅吗?我对朱志伟很了解,昨天刚和他谈过话。”

    “你怀疑他?”

    “不完全是,一部分是因为要调查案子。他看起来是个谦逊有礼的家伙,现在有轻度的抑郁症,jīng力也不太充沛,但这不是他的错。他要供养在jīng神病院的妈妈,还要照顾家里的一个低能儿弟弟。”

    “是吗?”

    “是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思维不可靠。他对林克的感情纠纷说得很坦率,可能比对你说的还坦率。林克似乎对他和潘晓雯的结合看得非常重,所以必须用超乎寻常的诡计来摆脱郭佳颖。尽管她现在的男友是个浑球,但对郭佳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他可能会认为,从林克那里横刀夺爱是件很荣耀的事。但这都是为了什么呢?好了,管他呢,我们喝点茶吧。嗨!海上有大行动!两艘船正在向磨刀礁林的方向进发。”

    “渔夫?”

    “我想,是捕捞者。”夏想咧嘴笑着回答,“是顾鹏飞跟他快乐的伙伴们。把那个小型望远镜给我,陈轩霖,就是那个。他们看起来很忙。他们拖了个什么东西上来。来瞧一眼。”

    他把望远镜给了知秋,知秋大叫着:

    “他们拖了个东西上来,一定是很重大的东西。jǐng长都过去帮忙了,其中有个人正站在另外一边调整着船。哦,哦!你没看到这个。太遗憾了!那个东西突然又沉下去了。顾鹏飞jǐng长一个踉跄后脑着地摔到船上去了。现在他又坐起来了,擦了擦自己。”

    “顾鹏飞!”夏想咬了一口食物。

    “他们又在拽了;这一次他把绳子给了捕捞者……他们抓到了——他们在拖——就要出来了。”

    “坐下来,品口茶吧。”

    “别傻了。什么黑的东西刚刚露出来——”

    “来!让我看一看。”

    知秋把望远镜交还给他。这毕竟还是夏想的,不过他得想一想,刚刚还那么清楚地看到的东西现在只能远远观望,知秋会多泄气啊。

    夏想看了看,开始笑了。

    “来,拿着这个,快点!那是一块旧铁,看起来像是锅炉什么的。一定得看看顾鹏飞的脸,太值得一看了。”

    “是的,那有一个什么——像圆柱一样的东西。我不理解,这东西是怎么到那儿的。他们现在正在仔细地检查它。也许他们以为能在这锅炉里面找到尸体呢。天啊,他们又把它扔回去了。”

    “多让人失望啊!”

    “可怜的顾鹏飞!我说,这些食物很好吃。是陈轩霖做的吗?他真是个天才。”

    “是啊,快吃吧。在我们开始前,我想再看一眼那个礁石上的裂缝。”

    裂缝依然还是一个谜。夏想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吊环上。

    “我敢发誓,”他说,“这个吊环在这里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星期。看起来非常新,而且没有一点磨损。他到底想要用这个环做什么?好了,让我们开始吧。我来走高的那条路,你来走低的那一条,就这样。我会在高水位线上这堆杂物里仔细翻找,你沿着海水边缘走,我们在这两条线中间寻找。谁发现了任何东西就叫一声,最后再来比较结果。”

第五十三章 铁掌

    “开始吧!”

    夏rì平静的午后,在空无一人的沙滩上带着慵懒的心情漫步,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差事;但这两个人都被宽阔的沙滩分开,弓着背,眼睛紧盯着沙子,来搜寻可能并不存在或者根本找不到的东西,这就让它本身迷人成分大打折扣了。知秋很困惑,但又确信夏想一定有什么主意,所以坚守着自己的岗位;而夏想尽管也很认真地在找,却好多次停下来观察海面和沙滩,似乎在计算距离和记忆地标。两个搜寻者都背着小包,用来放置宝贵的发现品,但他们的谈话却更像是一出俄罗斯式的悲剧。

    知秋:嗨!

    夏想:嗨!

    (他们碰头了。)

    知秋:一只靴子!我找到了一只靴子!

    夏想:哈!哈哈!再说一遍是怎样的靴子。

    知秋:一只很土气很古老的靴子。

    夏想:只有一直靴子!

    知秋:是的。如果有两只靴子的话,就说明这可能是凶手开始脱鞋涉水的地方。

    夏想:有可能是一只脚在海里,一直脚在沙滩上。在那以后,cháo汐涨涨落落都有十来次了。这靴子已经坏了。

    知秋:是啊,是个坏的。

    夏想:它都烂掉了。

    知秋:我可以把它扔掉吗?

    夏想:不行,毕竟还是一只靴子。

    知秋:但这个靴子沉得很。

    夏想:我可帮不上忙,这是靴子。

    知秋:该死的!你没有同情心吗?

    (他们分开了,知秋提着一只靴子。)

    夏想:嗨!

    知秋:嗨!

    (他们又碰头了。)

    夏想:这是个空的鱼罐头,还有一个破墨水瓶。

    知秋:这个瓶子在这儿有多久了?

    夏想:边缘已经被水流腐蚀得很厉害了。

    知秋:凶手吃鱼吗?

    夏想:猫吃老鼠吗?

    知秋:你汤姆和杰瑞看多了吧?我的脚被什么割破了;林克是被剃须刀割喉而死的。

    夏想:cháo汐又来了。

    (他们又分开了。)

    知秋(在一段没有成果的长长停顿之后,他又和夏想碰头了,一只手拿着一个被海水浸透的烟盒,另一只手拿着半本书):杀人凶手会读书吗?

    夏想:任何一本书都有可能,任何一本书都可以阻止子弹和暴力。这有可能吧,我也不能肯定。

    知秋(读着):死因可能是背疼。

    夏想:我的背也很疼,我的头脑简直麻木了,就像被什么毒药——

    知秋(突然有建设xìng了):看看这个香烟盒。

    夏想:是新系列的。

    知秋:那可能是最近的。

    夏想(疲倦地):好吧,留着吧;我们可以把它当做一条线索。书怎么处理呢?

    知秋(很礼貌地):你留着吧,这可能对你有好处。

    夏想:很好。(更为礼貌地)我们应该一起读。

    知秋:干你的活吧。

    夏想:我在干。我们走了多远了?

    知秋:华夏有多大?

    夏想:我们已经走了一公里半,还是可以完整地看到平铁。

    (他们又分开了。)

    夏想:嗨!

    知秋:嗨!

    他们一起辛苦地寻找着,现在并肩走到了老白房子旁边那条小路直通下来的地方。这地方的沙滩比别处的要粗糙,还有很多大石头。夏想在这里搜索得更加严肃认真,仔细地检查高水位线附近的石头,甚至还检查了通向小路的那段沙滩。但他似乎没有找到什么重要的东西,然后他们继续走,注意到了从沙滩那里看过去的话,高高的地面把房子完全遮挡起来了。

    又走了几步,知秋再次开口说话了。

    “嗨!嗨!嗨!”

    “哦!”

    “我这次真的找到什么东西了。”

    夏想飞奔到那边的沙滩上。

    “如果你这次再骗我,我就拧断社长的脖子。让你的小夏想看看……哈!……很有趣,非常有趣。”

    “不管怎样,这也意味着好运气。”

    “你把它拿反了;如果你不小心点的话,所有的幸运都会流走的,然后倒霉rì就要来了——某个人的倒霉rì。把它翻过来。”

    他用手指轻轻地在那个金属表面摩挲着,把上面的沙子都抹走。

    “这是只新马掌——在这里的时间还不长。也许是一个星期,也许稍长一点。是属于一匹小马的。很小的一匹马,品种良好,可能是它自己把铁掌踢掉的,右前脚有些跛。”

    “福尔摩斯,太jīng彩了!你怎么分析到的?”

    “很简单,华生。这个铁掌并没有‘锤啊,锤啊,锤啊,在坚硬的路上锤’,所以应该是新的。因为泡在水里的缘故,所以有一点生锈了,但几乎没有被沙或石头磨损过,也没有完全腐蚀,这就意味着它不可能在这里很长时间。从铁掌的大小可以推测出马的大小,从它的形状可以推测出那是一个品种良好的小马的小圆蹄。尽管很新,但铁掌内前侧的边缘有一些磨损,从这点可以推测出这匹马的那只蹄子可能有一点跛;趾头位置的设计和固定方法则说明打掌的工匠想确保这个铁掌的安全——这就是我为什么会说,有了这个特殊的装备,它还掉下来不是件特别常见的事。但我们不能说这是他或她的过错。这么多石头在这里,轻轻地走走就可能把铁掌磨掉了。”

    “他或者她。你可不可以继续告诉我马的xìng别和颜sè?”

    “恐怕就连我也有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华生。”

    “你觉得发现铁掌的地方就是铁掌掉下来的地方吗?或者海水已经让它挪动了位置?我就是在这里找到的,和海水的边缘很近,深深地埋在沙里。”

    “铁掌不会漂浮的,cháo汐有可能把它拉出来一点,但每次cháo汐过后就会把它埋得更深一些。你现在找到它真是幸运的。如果你问我的话,我要说我们还不知道为什么马会到这里来。铁掌不可能直接掉下来,它会是从某一边被甩出来的,这得看马当时奔跑的速度、方向以及这一类的参数。”

    “的确是。好了,这倒是一段很jīng彩的推论……夏想!你的本意就是要找马掌吗?”

    “不是,我想找一匹马,但马掌倒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幸事。”

第五十四章 豁口

    “的确是个幸运的发现,是我找到的。”

    “的确是你找到的。”

    “我觉得,你已经陶醉在这个发现之中了。”知秋冷静地说,“你说,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马的?”

    “当然了。你不是吗?”

    “我从来都没想到过马。”

    “你这个可怜的社长——不会吧!你从来都没想过,马会是一种交通工具。你对马的了解在那个歌谣里已经有所体现了,‘对马我知道两件事,其中一个有些粗糙。’你从来没想过,马是用来跑的,在给定的时间里跑完给定的距离。你难道从来都没骑过马?”

    “想让我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话,我倒是可以摔得不错。我们是不是应该继续?”

    “嗯,是的。剩下的工作我们会借助些马力。我从这里看不到海岸线,但我们可以在不远的地方找到陈轩霖。我们在这里大概不会有别的发现了。要是找到两只马掌,那就变成了重复劳动。”

    知秋衷心地支持这个决定。

    “我们不需要爬上海崖,”夏想继续说,“可以从小路走上去。现在把书和靴子扔了吧,我想它们不会给我们任何线索。”

    “我们要到哪里去?”

    “去关卡,去找马。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查出,这匹马是谁的。就是那个抱怨过他的篱笆上有豁口的人,我们去看看。”

    去关卡的两三公里路很快就走完了,中间只停下来一次,为了等关卡的门打开。在老乔小路的最顶端,他们走了出来,向露营地的方向走。

    “我得提醒你注意,”夏想说,“在这个地方我们发现过三粒燕麦,还有在灰烬里找到的被烧毁的绳子。陈轩霖,我要的东西你带了吗?”

    “是的,夏想。”

    陈轩霖在车里翻找,带回来一个小纸袋和一条马缰绳,把这些东西交给夏想。夏想立刻把袋子打开,从里面把一捧燕麦倒在自己的帽子里。

    “好了,”他说,“我们已经有缰绳了——现在我们只需要去找一匹马来戴这只缰绳。我们到沙滩边走一走吧,去找找古吉祥说的那条溪流。”

    溪流很快就找到了——是从篱笆下面冒出的一小股水,距离露营的地方大概有五十步,在沙滩上弯弯曲曲地流淌着,一直通向大海。

    “在篱笆的这一边没有明显的马蹄印记——我想cháo汐来的时候水会一直涨到这片草地的底部。等一等。找到了!太好了——在溪流的最边缘,就在篱笆的下面。太完美了,连脚趾的痕迹都是完整的。真幸运,昨天晚上的那场雨没把它冲刷干净,草把它盖住了一点。但这里的篱笆上没有豁口。他肯定是——哦,当然了,他会这样的。好了,如果我们没有弄错的话,这个印记跟我们发现的铁掌是不会吻合的——这应该是另外一只蹄子。对,这是左前蹄。我们的那匹马站在这里喝水,这就意味着它是在退cháo的时候在这一带走动的,马不喜欢喝有海盐的水。左前蹄在这里——那右前蹄大概有这个位置——就是这个!看着!这个印记是没钉铁掌的蹄子留下的,而且印记在地面上很浅——瘸的,当然了,没钉铁掌在满是石头的沙滩上走了将近三公里肯定会瘸的。但豁口在哪里呢?社长,继续走吧。在这里,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就是这个地方。两个新的树桩在那里,一簇死荆棘挤在那里,还有铁丝绑牢了。要说那人在编篱笆上不是一个好手,这我可完全同意。不过,他还是采取了一些措施的,但愿那马还在草地上吧。现在爬到堤上来,从篱笆上看过去。一匹,两匹,三匹马,感谢老天!”

    夏想的目光在大片草地上若有所思地游走。在草地远处的那一头是一丛厚厚的灌木林,小溪流就是从那里流出来,静静地在杂乱的草上蜿蜒而行。

    “这些树是绝佳的屏障,能挡住从公路或村庄看过来的视线。这真是一个秘密偷马的好地点。把篱笆补好要多么辛苦啊。哈!你这是在干嘛,社长?”

    “我会付钱的。”

    “几步之外又有一个豁口,却是用柱子和栏杆补好的,手艺看起来很娴熟,这再好不过了。过来,来爬过栏杆,现在走进草地了。原谅我吧——哦!你完了。爬过来就好!现在,你愿意为哪一匹马付钱?”

    “不要黑sè那个,它看起来太大太重了。”

    “不要黑sè的,肯定不要。那匹栗sè的有可能,体积比较合适,但它已经很老了,对我们的任务来说可能体力不够。那个会叫会跳圆乎乎的小马是我中意的。听话,美人。”夏想欢快地从草地上跑过去,摇着帽子里的燕麦,“听话,听话。”

    知秋一直都想知道,人怎么可能在广阔的草地上捉到马。如果这些家伙轻易就被捉到了,那多傻啊——而且他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他住在一个乡村地区,在那个地方,偷驴的人常常要花一个小时的时间来捉他的驴,为驴设下许多陷阱,结果却常常把车套住了。也许那个偷驴的人用的方法不对。而在他的眼前,奇迹发生了——像一根针突然变成大理石柱那样的奇迹——那三匹马都听话地从草地上跑了过来,纷纷用软鼻头去碰那一把燕麦。夏想抚摸着栗sè的那匹马,拍着黑马的背,把它们的叫声平息了下来,接着站在那里和他中意的小马说了点什么,用手在它的脖子和肩膀上轻轻抚摸起来。再然后他弯下腰,去摸它的右前腿。它的蹄子很温顺地抬了起来,搭在他的手心上,它的鼻子扭过来在他的耳朵边轻柔地蹭着。

    “嗨!听着!”夏想说,“这是我的了。看这儿啊,社长。”

    知秋走到他的旁边去,盯着那只蹄子。

    “新铁掌。”他把蹄子放了下来,依次检查了其他的腿,“他们最好没有把铁掌都换一遍。没有,其他三只蹄子上都是旧的铁掌,只有右前蹄上是新的,这和我们在海滩上找到的证物相符。你来仔细看看脚趾的位置吧。新的这块跟我们那只旧的一模一样。等一等,我的小姑娘,我们来看看你能跑多快。”

第五十五章 不成立

    他干脆利落地把缰绳套在这匹小母马的头上,跳到它背上。

    “过来一起骑吗?把你的脚踩在我的脚上,社长,来吧!我们是不是应该跑进夕阳里,永远都不再回来?”

    “你最好小心点,如果农场主过来的话。”

    “你说得简直太对了!”他晃了晃缰绳,马就跑了起来。知秋机械地捡起他的帽子,站在那里来来回回地挤帽顶,装做漫不经心地盯着那飞奔的身影。

    “让我来,社长。”

    陈轩霖伸手过来要拿帽子。他吓了一跳,然后把帽子递给他。陈轩霖把剩下的燕麦晃出来,小心拍打着帽子里外的灰,又把它整理成完好的形状。

    “骑起来很顺手,”夏想回来了,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在路上也许一个小时能跑九公里——在沙滩上,蹚着浅水的话,或许八公里。我真想——老天啊!我多想——骑着它到平铁那儿去啊。不过最好还是别去了,我们这么干不正当。”

    他把缰绳取下来,在马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把它送走了。

    “这看起来挺合理,”他嘀咕着,“但却不成立。不可能成立。你看,假设是马洪,他到这里来露营;有证据显示他来这儿之前就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了,当然也会知道夏天的时候马将被放养在这片草地上。他和林克约好两点钟在平铁见面——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设计的,但他就是做到了。在一点半的时候,他从餐厅出来,回到这里,牵着这匹小母马去海滩。我们看到了,他就是在那里撒下燕麦,引诱马过来的,也看到了他为了让马通过篱笆上搞出来的豁口。他顺着水的边缘一直跑,所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把马拴在早已钉在礁石下的环上,他把林克杀了然后匆忙骑马回来。在穿过老白房子下面的粗糙鹅卵石带的时候,小母马跑掉了一只铁掌。这对他没有影响,只是这样马就有点瘸了,会减慢他的速度。等他回来的时候,没有亲自把马送回去,而是让它自己跑。就这样,看起来就像它自己从草地上跑出去似的,而篱笆上的豁口也很容易解释,瘸腿、铁掌——如果有任何人会发现的话——也同样可以解释。还有,如果有人发现这匹马,它满身大汗而且身上都被晒黑了,这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大概在三点的时候回来,正好可以及时去修车厂拿他的车,之后的某个时间再把缰绳烧了。这个故事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很干净利落,但都是错的。”

    “为什么?”

    “只有一个原因,时间太紧了。他在一点半的时候离开饭店,在那之后,他必须得回到这里,捉到马,奔跑四个半公里的路。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假设他一个小时最多跑八公里,但你两点的时候就听到叫声了。你能肯定你的表是准的吗?”

    “绝对准。等我到村庄的时候,和宾馆的钟比较过;准得很,那宾馆的钟——”

    “我明白了,到处都一样。”

    “比这个更权威;我当时问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

    “厉害的社长。”

    “假设他在去餐厅之前就已经捉好了马——拴在篱笆上,或是诸如此类的?”

    “或许,但如果那些关卡的居民说得没错的话,他并不是从那里去的餐厅,他是从村庄那边开车过来的。而且就算我们这么假设,他还是需要有一小时九公里的速度才能在两点钟及时赶到平铁。我想他是做不到的——不过当然了,如果他狠狠抽打这可怜的家伙的话,还是有可能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真想骑马过去试试。”

    “但我听到的叫声有可能根本不是叫声,我当时以为是只海鸥,你知道,有可能真的是海鸥呢。我大概用了五分钟把我的东西收拾好,才出来看到平铁的。你可以把死亡时间改到两点零五分,我觉得,如果你必须得这么做的话。”

    “好啊。但这一切还是几乎不可能。你看,你到那儿的时间最迟不过两点十分吧。那凶手去哪里了?”

    “在礁石的裂缝里。哦,哈——但没有马。我明白了。那里不可能再容下一匹马的。太气人了!如果我们把谋杀时间定得太靠前,那他就没有办法及时赶过来,如果我们定得太靠后,他又没有办法脱身。真是该死。”

    “是啊,而且我们也不可能把谋杀发生的时间提前到两点钟之前,因为血液凝固的状态。把马速和血液凝固状态以及叫声这三者联系起来,两点钟是发生谋杀最早的时间上限了,也是从整体上来说最有可能的。好,你最迟是在两点零五分的时候出来的。就算——这是很不可能的——杀人凶手全速疾奔过来,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神速地把林克喉咙割开,然后再假设他能——这更加不可能了——在水中奔跑直到一小时十公里的速度。那么两点零五分的时候他也只是在回城上走了一公里。但今天下午我们已经证明了,从平铁那里向关卡的方向看去,视线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公里半。如果他当时在那儿,你不可能看不见,是不是?会不会是直到你发现尸体的时候,才开始真正向四周看?”

    “的确,但我当时感觉活跃得很。如果谋杀发生的时间确实是在我被惊醒的两点钟,那我不可能听不见一匹马在沙滩上飞奔。那会把一排水都激起来,是不是?”

    “肯定会。‘踏过,踏过,在他们奔跑的路上踏过,飞溅,飞溅,在海边的浪花中飞溅。’这不可能,社长,不可能。而且那匹马在不久之前还经过那片海滩,如果这也没听到的话我就把我的帽子吃掉。呃?谢谢你,陈轩霖。”

    陈轩霖很严肃地把帽子递给他,他接了过来。

    “但礁石上又有吊环,这不可能是偶然发生的。马一定被带到那儿去过,但什么时候、为什么要带到那儿去就是一个谜了。没关系,让我们来检查一下推测的正确xìng。”

第五十六章 受害者

    他们离开了那片草地,从老乔小路向上走。

    “我们不开车去,”夏想说,“就一边嚼着稻草,一边悠闲地逛过去。远方应该就是村里的草坪,你曾说过,在那里的一颗栗子树下,有村里的铁匠工坊。但愿那个铁匠现在还在工作。铁匠和电钻工一样,本来就是让人观赏。”

    铁匠在工作。当他们穿过草坪的时候,锤子欢快的叮当声充斥着他们的耳朵,阳光照进敞开的门里。

    知秋和夏想懒洋洋地走过去,马掌在夏想的手上摇晃着。

    “下午好。”

    “下午好。”

    “天气不错啊。”

    “哈!”

    那个家伙把夏想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确定他是个文明人,不是什么没事找事的笨蛋。他把肩膀靠在门柱上,开始思考。

    大概五分钟后,夏想认为那人已经完成了进一步的判断。他把头偏向铁砧说:“活没有以前那么多了吧。”

    “是啊!”那人说。

    铁匠把铁掌从铁砧上拿下来,把它放进熔炉里再加热。他一定听到了这句话,因为他向门边瞥了一眼。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继续把jīng力放在铸造时的吼声里。

    现在,铁掌又被放在了铁砧上,那个人又换了一只肩膀靠着门,把他的帽子向后推了推,抓了抓头,把帽子又放正,完全符合礼貌地打了个响指。他把自己的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里,给马鼓了鼓劲。

    然后是沉默,只有锤头的叮当声穿插其间,直到夏想开口说:“如果按照这个速度,你会把干草及时弄完的。”

    “是啊!”那个人满意地说。

    铁匠用钳子把铁掌夹起来,又放在火上,用他的皮围裙擦着额头,开始说话了。又胖又矮的他有些啰嗦地回到倒数第二个话题上。

    “我还记得,”他说,“当时这儿还没有这么多汽车,只有古吉祥有一辆——那是哪一年,阿三?”

    “一九九五年。”

    “是的!”

    沉默,大家都在深思。

    然后夏想说:“我还记得父亲养几十匹马的时候,当然,那还不算他的农场里的。”

    “哈!”铁匠说,“那肯定是个特别大的地方了。”

    “是啊,那个地方很大。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去铁匠铺看他们钉马掌是很令人激动的事呢。”

    “是啊!”

    “所以我对马掌还是有点了解的。刚才我和我们社长在沙滩上捡到了这个——现在可不像以前了,能找到这种东西可不容易。”

    他晃着手里的铁掌。

    “右前腿,”他若无其事地加了几句,“品种不错的小马,把它的铁掌给踢掉了,跛着这只脚跑了不少路——对不对?”

    铁匠用他的大手接过马掌,先是很礼貌地用围裙把它擦了擦。“哈,”他说,“太对了。小母马是陈太忠的,我知道。”

    “是你打的?”

    “当然是了。”

    “哈!”

    “也没能穿多久。”

    “没。”铁匠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很细心地擦了擦那块铁,“阿三,陈太忠哪天发现他的小母马马掌掉了?”

    阿三似乎是在做一道复杂的数学计算题,然后回答说:“星期五,星期五早上。”

    “哈!的确是。”

    铁匠靠着他的铁锤,想了想。接下来的故事他说得很慢。他并没有提供很多信息,但却肯定了夏想的推论。

    夏季那几个月,农场主陈太忠总是把马圈养在那块草地上。不,他从来都不割那块草地,因为(什么农场或者植物学上的细节,知秋没能听明白)。不,陈太忠并不经常到那儿去,不,他的帮工也不过去,因为这块草地和他别的土地离得很远(接着一段很长的历史细节,介绍那一带的土地分配,知秋完全听不懂)。不过他们不需要去喂马,也不去给马供应水,因为那里有条溪流(一大堆解释,还掺杂着辩驳,阿三反驳说,那条溪流最先是在他的祖父那个年代开始存在的),星期五早晨看到那只小母马乱跑的不是陈太忠,是别人家的小孩子,他过来告诉阿三的叔叔阿二,然后另外一个人一起把它逮住了,当时它瘸得很厉害,陈太忠早就应该把那个豁口补好。

    在那之后,两个探索者回到了村庄,得知尸体还没有找到,不过顾鹏飞jǐng长说他已经知道了尸体可能出现的地方。接着是晚饭,然后去入睡了。

    出于对自己自封职责的忠诚,第二天早晨知秋去找了潘晓雯。把蒋天生撇到一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作为一个深情的儿子,他似乎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和母亲牢牢拴在一起。知秋灵机一动,提议说要跟潘晓雯去试试辉煌大酒店的桑拿浴。这一招把亨利死死将住了,他没再打扰他们,嘟囔着说自己可以去剪个头发。

    当他们两个人在桑拿浴室放松自己的时候,潘晓雯的话匣子很容易被打开。知秋只需要一点点谈话技巧,避免露出审讯的样子。在案件的侦破过程中,不可能有比她更无辜的受害者,事实也证明了知秋的推断。

    潘晓雯是一个富有商人的独生女,父亲留下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遗产给她。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母就离她远去了。她住在一个小镇上,被一个姑妈养大。有个人向她求婚,他是一个富有的人,拥有可观的房产和财产。十八岁的时候,没领结婚证,她和他结婚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为了摆脱她的姑妈。那个刻板的女人并没有反对这门婚事——尽管那人不是最佳的选择,她的反对也是合理的——但她在此事上展现了出众的商业头脑,坚持让她的侄女把财产好好保管起来,绝不让他触及。公正地说,他对那些财产并没有贪心。他似乎是个诚实、很清醒也很勤勉的男人,勤勤恳恳地料理自己的生意,并做得很好。据知秋所知,除了在婚姻生活上不怎么浪漫之外,他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蒋天生是那段婚姻带来的唯一的孩子,从他出生开始,他们就决定要他追随父业。

第五十七章 遗嘱

    老蒋在这件事上采取的态度很是刻板老套。他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在悠闲中长大,或者忘了人生正当的目标。他是个富人的儿子,那他也应该是个富人。尽管潘晓雯最后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想法也许是对的。蒋天生对其他任何事都愚蠢,只有在空旷的农地上才能显示出一点灵气;问题在于即使他在这方面有点才能,他也不专心去做,却更喜欢追逐姑娘们或者是赌博,把他的活都丢给父亲或者其他的员工来干。在老蒋去世之前,蒋天生和他的母亲之间已经有一些矛盾了,后来则变得更加不可调和。

    老蒋死的时候蒋天生二十五岁。父亲把所有的房产、土地和财产都留给了儿子,他知道妻子也会同意他这样做的。显而易见,蒋天生的管理让农场开始江河rì下。本来农场主的rì子就越来越不好过,想让作物繁茂的话,就越来越需要管理人的监督;但蒋天生施加的监督和管理却越来越少。比如在育马这一项上,因为购买时判断力的不足以及繁育方法的不当,结果并不好。这个时候,潘晓雯离开了农场——她一直就不喜欢农场——从此之后在各种海水浴场过着轻松的生活。蒋天生好几次向她借钱,也都得到了借款;但潘晓雯坚决不肯把她的财产转让给他,而且即使她想这么做,她的托管人现在已经死了,财产也不能再转让——她还是从那个姑妈那里学了几招的。最后,她发现蒋天生和一个人妻有染,就和他大吵了一顿。从那以后,他就不怎么和她联系了。不过她知道,他和人妻的事已经结束了,而在今年的二月份,她告诉他,她要和林克结婚。蒋天生到村庄来,在这里住了几天,见到了林克,并告诉他,自己对这件事完全不赞成。这当然不会改善他的母亲之间的关系,直到林克死去之前,他们的关系都非常紧张。林克的死让这个孤独的女人非常渴望亲人的安慰。蒋天生来了,说他对自己从前的任xìng非常后悔,希望能得到原谅。她知道,不管怎样他还是她挚爱的儿子。

    知秋向她提起房东的猜测,说林克的自杀是因为某个未知的重要生意失败了。潘晓雯对这个猜测报以了嗤笑。

    “生意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重要的呢?林克很清楚地知道,我们就要结婚了,我会把我的钱都留给他——当然除了给蒋天生的那些之外。当然,按常理来说,蒋天生应该继承所有的财产,我想他得知我结婚的消息时是有些失望的。但你要知道,他如果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不对的。他的父亲已经留给他一笔丰厚的财产,而且一直叮嘱他,不要想着从我这里得到财产。不管怎样,我丈夫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年轻,而且老蒋——像我一直说的,他是个心肠很好的男人——经常说我完全有权利来支配我父亲的遗产,如果我愿意的话也应该再嫁。再说我已经借给蒋天生很多钱了,他从来都没还给过我。我对蒋天生说,从我跟林克订婚的那一刻起,我就把所有借给他的东西当做是免费的礼物了,并会立下遗嘱,给他留下三百万的终生权益,如果他有孩子的话,这些财产就是留给他孩子的。如果他没有孩子,而林克又活得比蒋天生长,那这些钱还会要还给林克的,因为林克是他们两个人中比较年轻的那个。”

    “你打算把其他所有的钱都留给林克?”

    “为什么不呢?我不会再有孩子了。但林克并不喜欢我的打算,他曾说,这个计划很善良又很愚蠢,我那样做的话,如果他丢下我一个人跑了,我改怎么办?不,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当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会把三百万移交给林克。当然,这些钱绝对是他的了,我不希望我的丈夫想投资的时候还要来找我批准。然后,我死的时候,蒋天生可以得到另外三百万,他和我的债务也都清了。林克会接受剩下所有的钱,那总共会是一千万,其中包括他已经有的三百万。因为你要知道,林克可能会再次结婚,建立一个家庭,那他就需要钱了。我并不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不合理的,你呢?”

    知秋觉得这样的安排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她留给她唯一的儿子的遗产只是三百万的终生权益,这还得看他的继父活多长时间。她还把总数有这笔钱三倍的钱都交给他的继父来控制。那么会有这种可能xìng存在,假设他的继父娶了新妻子,那么继父和他新妻子的孩子都比他的地位要高得多。不过,潘晓雯的钱总归是她的钱,她那甘愿拱手相送每一分钱的愚蠢,和林克没有任何关系。这时,潘晓雯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让知秋惊醒了过来。

    “我想你已经表达了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并没有表明自己的看法,“如果你的儿子真那么喜欢浪费钱的话,也许只拥有一个终生权益对他是件好事。不管怎样,他都能有所依靠,我想你现在的遗嘱里也一定有很好的安排。”

    “哦,是的,”潘晓雯说,“至少,终生权益有那样的好处。老实说,我在遗嘱的问题上有些怠慢,还没有立新遗嘱呢。我现在的健康状况一直很好——但当然,遗嘱总是要写的。你知道人总是能拖就拖。”

    知秋想,这说法真老套。如果脑子里盘算好的明智遗嘱最后都能得以实施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只会白白浪费遗产的继承人。他想,如果潘晓雯明天就死了,那蒋天生所能得到的遗产总和会超过一千三百万。

    “你要知道,”他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立新遗嘱的。就算是最年轻最健康的人也说不定哪天就离去了。”

    “是的,是的,你说得太对了。但现在可怜的林克死了,我感觉已经没有jīng力来处理这些事了。何况遗嘱只有在蒋天生结婚成家的情况下才会有点意义,但蒋天生说他没有结婚的打算,而且就算他结婚,最后也可能还是他先把所有的财产继承下来。现在已经没有别人了。我怕讲这些事会让你觉得无聊。你刚才问的是林克的事,我已经跑题了,不应该啰嗦自己那些造化弄人的私事。我刚才要说的是,林克不可能为生意cāo心。他知道他马上就会有很多钱,而且,”潘晓雯很有道理地说,“没有本钱的话你也不可能做什么大生意,是不是?就像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说的那样,有钱才能生钱,而林克不可能有那么多钱来做生意的本钱。我觉得他对生意也没有什么了解,他太浪费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可怜的孩子。”

第五十八章 报告

    “也许,”知秋自言自语地说,“也许吧,但他或许能找到一个有钱的人来帮他。”她有一点点惊讶、“富有”是一个相对的词汇。他猜测潘晓雯一年的收入会有二十万,但如果她的财产投资得当——听她的口气似乎投资得还不错——那她应该有两倍于这个数字的收入才对。一个像林克那样的穷人,完全可能为了一千三百万而放弃自我的尊严。他到底有没有真正结婚的打算呢?从另一方面说,如果他决心要抛弃一切,离开这个国家,那么,能让他放弃比三根金条闪耀得多的金sè前景的,会是多么大的威胁或者诱惑呢?

    还有蒋天生。就算要除掉税收,一千三百万也十分可观,为了这个数目,或者比这更少的数目,都有人愿意去杀人。好在夏想已经决心要调查蒋天生了。这时,他注意到,潘晓雯开始讲话。

    “朱志伟的表情多奇怪啊,”潘晓雯说,“他似乎是个很好心的年轻人,但我觉得他jīng神不怎么好。昨天他跟我说起林克的时候,口吻非常友善。他似乎对林克有很深、很真挚的感情。”

    “噢,朱志伟!”知秋有些责难地想。然后他想起了他疯了的母亲和低能的弟弟,又加了一句,“可怜的朱志伟!”想起他让他感到了一丝悲伤。“夏想把这些事都处理得很好,”他自己对自己嘟囔着,“他什么东西都不要。”他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夏想,但毫无疑问,关于财产的问题有些恼人。

    与此同时,那位任xìng的夏想也没让自己闲着。他在jǐng察局里缠着jǐng长。关于李峰的报告已经出来了,根据他们的调查,他所说的故事已经被证实了。他也如约乘坐那班他们告知的火车,从别的地方一个出租房搬来村庄,现在在村庄一间廉价房里安静地住着。他没有见过任何人,也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有逃跑的意图。之前一天,他被jǐng察带走,宋晓波作证说前些rì子,自己正是把那把何常在的剃须刀送给这个人的。在几个小时内,他们成功核对了他最近几个星期的动静。

    五月二十八rì

    从AA来到BB。工作了四天,因为酗酒和不称职而被解雇。

    六月二rì

    到达CC。去了宋晓波的理发店,并在那儿买了一把剃须刀。在镇上待了五天找工作(细节已证实)。

    六月八rì

    到达村庄。去了理发店,辉煌大酒店的理发店。被告知将来可能会有工作空缺。并被推荐去其他理发店面试。当天去了DD,在那接下了工作。

    六月十五rì

    从那家店被解雇——酗酒和不称职。回到村庄;被人告知工作已经有人做了(事实上并没有,但有人在电话里报告了他的坏名声)。尝试了另外一两家理发店,没有成功。在别人那里睡了一晚。

    六月十六rì(星期二)

    又试图找工作;未果。晚上又在别人那里睡觉,他是在午夜过后不久到那里的。他们本来不愿意接受他,但他拿出了钱来证明自己付得起床钱。

    六月十七rì

    乘九点五十七分的火车去了CC。想找另外一个理发师,试图通过他来找个工作。被告知那人不在,但第二天早上十一点半以后可以再来。又拜访了其他理发师。在朋友那里找了一张床,旁晚开始就和朋友在一起。

    六月十八rì(林克死的那天)

    早上十点钟离开朋友家,直接去了图书馆。他在那里的阅览室坐了一个小时,阅读各种报纸上的招聘专栏。阅览室的工作人员证实了这点。他很清楚地记得李峰,因为他问过当地报纸出版rì期之类的问题,还给他指了指存放当地资料的书架。十一点的时候,李峰询问图书馆的钟是不是准的,因为十一点半他得去见一个人。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他离开了,应该是去见那个人了。

    他要见的那个人,当然就是另外那个理发师,他不假思索地证实了李峰的这段话。那个理发师搭乘十一点二十分的飞机回到CC,一回到理发店就看到了李峰在那里等他。他告诉李峰,如果他愿意的话可以过来试试手,立刻就可以开始。李峰在那里工作到下午一点钟,然后出去吃了饭。刚刚过两点的时候他回来了,又继续工作直到下班。老板最终觉得他的手艺不够好,付了一点钱让他走了。在他声称用过午餐的那家饭店,倒是没有人能为他证明,但再清楚不过的是,不可能有什么神奇的魔毯,把他转移到四十公里外的平铁,两点钟杀掉一个人再回来。不管在这宗悲剧里,李峰扮演了什么角sè,他绝对不可能是直接杀人的凶手。

    至于李峰更早一些的历史,他们的调查就没有什么成果了——主要是因为李峰自己都不记得这些年来他究竟用过哪些假名。目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只能肯定的证词就是,他说的那个地方曾经有过一家理发店。这和李峰所说的故事相符,但就像李峰先前说的那样,由于城镇建设的原因,那地方已经消失了,所以很难找到还记得当年事情的人。

    “他肯定曾在那里住过,”这是jǐng长得出的结论,“不然他根本就不会知道有那个地方;很有可能他真的就是店主。但从那时到现在,他都干了些什么,这就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jǐng察的另外一条消息说的是老白和他的船。jǐng察局有个新加入的年轻jǐng员,当地的渔民们还不认识他。他被派出去化装成一个度假的人,跟一个女人一起在关卡附近的沙滩上闲逛。他说服了白老,让他驾着自己的船带他们去海上。那段旅行不能用惬意来形容,首先是因为老船夫的粗鲁,其次是那个年轻女人还有点晕船。他们请他把船开到离磨刀礁林最近的地方,“因为jǐng察在那里打捞尸体,这位小姐很想去看看。”老白嘟嘟囔囔了一大堆,但他还是把他们带过去了。在这趟路途中,海滩始终都是一览无遗的,但船开到某个地方就停了,那里离岸依然太远,看不清搜寻尸体的行动。当时,那些人似乎是在平铁旁边的海滩上。他们请老白把船开得靠近礁石一些,但他坚决拒绝。在整个出海过程中,jǐng员仔细地检查了这艘船,想查看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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