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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灵庆     君临天下txt下载     君临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谋中谋,琼林玉殿风波恶(六)

    清新如晨间薄荷般的好闻气息已扑头盖脸将她笼住,顿时扫去心中烦恶。

    那人已觉出她情形不对,自荷包中寻出两粒药丸来塞入她口中,急急道:“压在舌下,应该有效。”

    唇舌间顿有阵阵辛凉直冲卤门,木槿神智渐渐清明,抬眼看着眼前因焦急失了往日风度的男子,终于呜咽着唤出了声:“楼大哥!”

    来人正是楼小眠妲。

    见她醒来,他唇边才勉强溢出一丝笑意,低低道:“嗯,是我。小……木槿,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可他依然受了极度惊吓般紧抱着她。昏暗的山洞内,他清逸的面庞苍白如雪,清明的眼眸里满满都是惊怒。

    “臭男人!”

    一旁传来女子叱骂。

    木槿转动身子瞧时,竟看到了花解语。

    她再想不通花解语怎么会和楼小眠一起出现在这里。那中媚毒的丑恶男人被楼小眠甩了开去,模糊间尚辨得出那是个男人,再不敢到他手里夺人,却转头扑向了花解语。

    大约因为久在险地求生,花解语居然会些武艺,此时左躲右闪,不时捏着鼻子踹他一脚,倒也未落下风。

    楼小眠终究也在花解语的叱骂间醒过神来,这才松开怀抱瞧向木槿。

    麻布外衫早已不见,连中衣都已被撕裂敞开,洁白的肩胸大片裸露于外,竟看得他一时失神。

    木槿也是惶恐,连忙抱了肩努力掩住自己要紧之处,红着脸怯怯道:“楼大哥……”

    方才惊恐绝望之时,两人相拥一处倒还不觉,如今一旦分开,才发现方才委实狎昵之极。

    楼小眠听木槿相唤,心中猛一激灵,忙转过身去,匆匆解了自己外衫递了过去。

    “先换上离开这里,我替你去找衣服。”

    木槿忙去接时,两人指尖相触,楼小眠似给烫着一般,缩手缩得慌乱。

    那边花解语不敢把那男人往洞外引,一边周.旋着一边催促道:“楼大人,快些,恐怕后续还有阴谋!”

    皇后被个至丑至贱之人玷污固然屈辱,但若能将此事压下,不让更多的人知晓,不过是多了桩不可言说的宫闱秘事而已;可设计这场恶毒阴谋的人,摆明了是要毁了木槿,绝对不会放过将这丑事公诸天下的机会。

    若人人皆知木槿被人奸.污,或者越性有人“不小心”撞破了这“好事”,哪怕明知被人设计,朝臣们也不会容许新帝册立一个坏了名节的不.贞女子为后。

    许思颜若不顾一切立木槿为后,会得到蜀国支持,却等于在天下人面前被狠狠甩了一记耳光,从此帝王颜面无存,朝臣也不免暗自鄙夷;而他若不立木槿为后,蜀国必定恼怒。

    尤其此刻蜀太子萧以靖正在宫中,眼见妹妹被人设计,无过而见弃,更将切齿衔恨,吴蜀两国原来良好的关系必将不复存在。

    且不论最终会走往哪一步,木槿背着这个污点,便是肯忍辱偷生,这辈子也将无法抬头见人,更别提什么统管六宫、母仪天下了……

    木槿越想越惊心,虽勉强将楼小眠的衣衫披在身上,颤着手指竟好一会儿扣不住腰绖。

    同是斩衰之服,但男子、女子式样并不相同。

    楼小眠清弱却高挑,若不扣上腰绖,那衣服宽大拖沓,自然影响行止。

    楼小眠等了片刻没动静,侧头瞧时,便知她迷毒不曾完全解去,气力未复,忙低头为她扣了,扶起她道:“我们走!”

    木槿略略活动手脚,正要走时,猛听花解语惊叫一声,却是山洞中蓦地飘入一道人影,将花解语一脚踹得飞了进来,撞在岩壁上,再摔落于地,虽不曾晕过去,一时却已爬不起来。

    那恶丑男人浑浑噩噩,却如叮着肉的绿头苍蝇,追着花解语的方向扑过去。

    而踹飞花解语的那人已经奔进来,竟是个蒙脸着的太监,却手持一柄单刀,径自劈向楼小眠。

    楼小眠侧身闪过,一手揽住木槿,一手按住袖中机括,顿有数支幽蓝羽箭飞向那太监。

    可那太监身手极高,居然轻易飞身闪过,扬手便是一刀砍向木槿。

    木槿勉力拔出软剑正待应敌之际,太监手中招式半途转了方向,竟如鬼魅般

    转到楼小眠身后,一刀扎入楼小眠后背。

    木槿失声惊叫,拼尽全力一剑砍过去,迫得那太监收刀应敌。

    而楼小眠并无内力,毫无抵抗之力,转眼已如一张单薄的纸片般跌落于地,却将木槿用力一推,挣扎着说道:“木槿,快走!”

    “楼大哥!”

    木槿惊怒之极,待要查看他伤势,可惜体力远未恢复,竟被那该死的太监却步步紧逼,直把她迫向那中媚毒的丑恶男人身边,眼睁睁看他调转单刀,以刀背击在她手臂。

    剧痛里,她手中宝剑铛然落地。

    尚未及回过神来,那太监已一脚将她踹倒,拎过那个正折腾花解语的丑恶男人,摔到木槿身上,喝道:“看准了,这才是给你解毒的女人!”

    “你敢!”

    楼小眠伏于地上,素色中衣被鲜血染得洇开,如一朵缓缓绽开的殷色牡丹,却边叱喝着,边勉强去起身来,一抬手袖中又有数支羽箭飞出。

    那太监侧身闪过,慢慢踱向楼小眠,冷笑道:“听闻楼大人惊才绝艳,世所罕见。不想这双手除了弹琴下棋写策论,居然还会放冷箭!要砍这样一双手,着实有些可惜!不过,这是你自找的!”

    他扬刀剑向楼小眠砍去。

    这时,外面忽传来大片嘈杂人声,且由远而近,十分迅捷。

    他微愕,目光顿时转作狠毒,原来斩向楼小眠双手的单刀,转道斩向那白皙秀致的脖颈。

    不仅可惜了那双会弹琴下棋写策论的手,更可惜了这颗比女子还要清秀美好的漂亮头颅……

    --------------寂月皎皎红袖添香首发----------------

    并未搜查太久,禁卫军便已找到了明姑姑。

    她中了静髓香,倒卧在安慈宫后面的花丛里。

    许思颜、萧以靖等匆匆赶至时,她兀自昏睡着不省人事。

    萧以靖随行的侍卫正是在江北数度暗助木槿的离弦,见状忙取出解药喂入明姑姑口中。

    许思颜知是夏后所配之药,当比寻常太医的药更见奇效,遂忍耐着一边叫人继续寻找,一边静候她醒来,只盼能从她口中得到些蛛丝马迹。

    许从悦已禁不住皱眉道:“怎会晕倒在这边?不会惊动诸位太妃吧?”

    此处几栋相连的宫殿,安慈宫、安福宫、安平宫等正是景和帝的几位太妃所居。

    其中安福宫里,便住着许从悦一直记挂着的吉太妃。

    许思颜知他不放心,遂道:“你先去给诸位太妃问安,请她们暂时关闭宫门,以防为奸人所乘。记得缓些说,莫惊吓了她们。”

    许从悦应了,急要奔过去时,忽闻安福宫方向一阵喧闹。

    几人忙定睛看时,却见吉太妃、路太妃、李太嫔等人领着一众宫人匆匆奔出,疾向安福宫后面的园子行去。

    许思颜、萧以靖对视一眼,已从彼此眼底看到了蕴着浓浓忧惧的希望。

    “留两个人照顾明姑姑!”

    许思颜吩咐一声,便疾速飞身追了过去。

    萧以靖、许从悦等紧紧相随。

    许从悦远远看着吉太妃的身影,忍不住低低道:“必定……有陷阱!”

    萧以靖淡淡道:“有陷阱也得闯过去!”

    几人负手而行,有杀机若风尘滚滚卷过。

    繁盛草木,一时失色。

    为方便太妃们散步休憩,在她们聚居的宫殿附近亦营建了一座小巧玲珑的花园,有碧树荷花,有假山清溪。

    清溪之后植有大片松柏,最北方则是一间佛堂,名为乐寿堂,为太妃们就近礼佛所用。景和帝的皇后章氏因助幼子夺位,在许知言登基后便被软禁于乐寿堂吃斋念佛。后来英王许知捷屡为生母求情,这才被放了出来,安置于德寿宫居住。

    她虽是太后,但不受继任皇帝待见,其余太妃、太嫔也不将她放在眼里。待两年后薨逝,诸太妃中更是以最受继任帝后敬重的吉太妃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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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愉快!

    弱弱地说一句,从老妈出院,饺子就一直病着啊,病毒性感冒,然后感冒引发的眩晕综合症(说我的是迷路炎,对路痴的饺子来说,这病名好喜感),然后我近期几乎没法码字,好杯具啊!全仗着有点存稿,才能维持更新。

    看到妹纸们对渣狼的抗议了,我正整理手边的情节,努力做些调整……

    看到

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一)

    此刻带人围向那假山的,正是吉太妃等一群人。

    许思颜领着一众随侍奔过去时,吉太妃等人闻报,立于假山外候着,然后看着禁卫军将附近团团围住,已自惊诧。

    双方见过礼,吉太妃已问道:“皇帝行色匆匆,莫非宫中出了什么事?”

    再大的事,似乎也该等大行皇帝丧仪完成后再谈。至于眼前的事…妲…

    似乎犯不着如此大张旗鼓吧?

    许思颜不答,墨沉的眸蒙着阴霾,却有星子清而冷的光不动声色灼向吉太妃一行人。

    “敢问太妃,行色匆匆又为何事?”

    吉太妃见他神色大异寻常,一时不敢答话,只瞥向许思颜身后。

    许从悦明知木槿出事已激怒许思颜,也怕生身母亲不慎卷入其中,硬着头皮提醒道:“太妃,皇后娘娘失踪了!”

    吉太妃便略松了口气,忙低低道:“我这边是忽听得传报,说有宫女趁宫中忙乱,与男子在此行不轨之事。此处是妾等所辖,妾等唯恐此事惹出是非,招人非议,故而急急赶来处置。”

    许思颜胸口一窒,连指尖都似已瞬间冰冷,却只淡淡睨向她,“怕招人非议还如此兴师动众?”

    吉太妃只觉一道寒意迫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时张口结舌,竟答不上话来。

    许从悦忙温和问道:“太妃,那宫女在哪里?”

    吉太妃道:“说是藏在假山内。”

    “假山内?”

    许思颜想克制自己,却禁不住脚下如飞,径冲向假山。

    木槿,他的木槿,现在正遭遇着什么?

    奔走时带起的劲风反扑到脸上,猎猎如割。

    吉太妃等惴惴不安地奔行在他身畔,喘着气勉强解释道:“这假山原是中空的,很是阴凉,往年天热时可在其中避暑消凉。不过大约在七八年前,京城下了场极大的暴雨,这边淹死了两名宫女,尸体被冲到了这山洞里,发现时已经腐烂不堪。后宫女子大多胆小,再无人敢过来,这山洞便荒凉下来。妾身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多带了些人壮胆。”

    话未了,便听旁边萧以靖冷淡淡飘出一句:“何必壮胆?胆子已经够肥!”

    吉太妃窥一眼那两名满身煞气的尊贵男子,再不敢则声,只忐忑看向许从悦。

    许从悦又惊又急,瞪了她一眼,却不便多说。

    山洞前早有两名健壮宫女先等在那里,都已面红耳赤,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山洞并不深,未至洞口,里面的动静已清晰可闻。

    男女交合的不雅声响里,男人粗重地喘息着,伴着含糊不清的叫唤:“皇后,要的就是……皇后……”

    亦有女子声音,却已低弱得微不可闻。

    许思颜蓦地冻住,冰冷眸光霜雪般从黑黢黢的山洞扫过,然后凝到吉太妃等身上。

    吉太妃、李太妃俱是花容失色,忙不迭向后退去,只恨无法掩了自己耳朵,生出一百张嘴来辩解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可她们身后却是“丁”的一声,竟是萧以靖腰间佩剑蓦地弹出半截,如雪流光森冷耀眼,伴着汹涌杀气翻腾而出。

    这个夜一般深沉的男子并未拔剑而起,而是用力将剑柄重又按回,缓缓道:“皇上,请先带她出来!”

    他按回剑柄的手青筋跳动,指节根根发白,似这么个本该轻而易举的动作,已经费去了他所有的力气。

    许思颜与他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难遏的焦虑和凛冽的杀机如此清晰,——清晰得就像在看自己的影子。

    然后,许思颜低眸看向成谕,沉着吩咐:“通知成诠,围住这里,一个人都不许离开,一个人都不许接近!违者,杀无赦!”

    寻常宫人尚不明就里,如吉太妃、许从悦等都已尽数灰白了脸。

    几乎所有人反应过来里面的女子是谁时,第一反应都是:皇后完了。

    这个还未正式册封就失贞的尊贵皇后,完了。

    当着这么多太妃、太嫔、宫人的面,皇后名节被毁,与皇后本身被毁几乎没有差别。

    <

    p>要保皇后,除非将眼前那么多祖母辈的太妃、太嫔以及宫侍、侍从尽数灭口。

    没人相信谁为自己失贞的妻子如此疯狂,尤其还是刚刚继位根基未稳的年轻帝王。

    何况此事绝不是明面上的这般简单,便是真的大开杀戒,也未必堵得住悠悠众口,未必保得住那位容貌平平的失贞皇后。

    可许思颜丝毫不曾犹豫,便断然下了那样的旨意,快步奔向洞口。

    那是木槿!

    他的皇后!

    那些人不是在羞辱她,更是在羞辱他,羞辱先帝,以及他们的大吴江山!

    嘲笑先帝费尽心机保下的江山,他们一时得不到手,可以肆意踩上一脚,狠狠打新君一个响亮的耳光!

    讥讽被吴蜀两国国主疼爱的新后,未曾册封便不得不因名节被毁而被弃捐一旁,未得荣耀先受万人耻笑!

    可万众羞辱耻笑又如何?那洞中受尽蹂躏苦楚的,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小槿,是他誓将携手同老的爱侣!

    看向黑黢黢的洞中时,他的眼睛已像被烈火烧灼,眼前如有血色翻涌。

    他必须将她救出来,并保下来!

    有多少人嘲讽,多少人鄙夷,多少人拦在跟前等着看他和她的笑话,他将不会介意拿他们的鲜血来葬送他们的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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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愉快!

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二)

    假山旁的鹅卵石小道上,又一阵暄嚷,甚至吵闹。

    许思颜冷眸凝霜,顿足向后回望。

    来的居然是荆王许知兴,他的六皇叔禾。

    荆王正甩开拦他的禁卫军,摆着手向他叫道:“皇上,怎么还封着宫门?那许多致祭的官员和使者还被拦在宫门口,出不得进不得,成何体统!妲”

    许思颜目光如刀,狠锐将他扫过,出语冰冷似铁:“荆王咆哮御前,目无君上,当以大不敬论处。拉下去,关入死牢,如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斩!”

    荆王向来处事大大咧咧,嘉文帝在世时明知这弟弟脾性,从不与他计较。许思颜当太子时待诸叔亦是和善,如今继位为帝,荆王自谓是天子至亲皇叔,便是许思颜也需顾忌辈份格外容让一番。于是听得旁边官员侍从抱怨撺掇几句,他立时奔了过来,也不顾禁卫军拦阻,仗着自己尊贵,一路冲到了假山附近。

    此时他大呼小叫一番,还未来得及摆一摆天子皇叔的谱儿,便见许思颜遥遥立于树荫花丛间,眉目如画却周身寒意,竟如地狱修罗般将自己下入死牢,不由又是惊骇,又是恐惧,连忙叫道:“皇上,我只是……臣只是提醒皇上,如今刚刚继位,万不能……”

    那边成诠已领人飞快奔至,抬手拿帕子将他嘴堵了,将他手足锁了,再不顾他何等尊贵,又在怎样挣扎,一把将其掀翻在地,迅速拖离。

    许思颜再不理会,边走入洞中,边向两名近卫道:“在外看着,若有人敢走动一步,即刻处死!”

    萧以靖随之步入,亦吩咐身畔离弦道:“听到没?有擅离擅动者,不论高低贵贱,一概斩杀,不留活口!”

    “是!”

    离弦应了,目光扫过洞外众人,原本普普通通的相貌,立时因周身浓烈的杀机而凶如恶煞。

    吉太妃惊得一时喘不上气来,身子一踉跄,差点摔落。

    许从悦早已留心,连忙扶稳,一边将她交给身畔宫女扶持,一边低声道:“太妃莫怕,从悦自会设法!”

    他咬了咬牙,随着许思颜等奔了进去。

    凭他们自小儿的情分,想来许思颜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痛下杀手。

    可吉太妃……

    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把她也当了棋子?!

    --------------小圆脸招晦气啊--------------

    因洞内形势不明,许思颜的两名心腹近卫不顾他的怒恨冲天,一左一右护他进了洞内,然后一眼撞到前方场景,忙不迭转过脸去。

    虽是假山,但这洞并不狭窄,也不气闷,只是格外阴暗湿冷。

    想来原来顶部或侧部应该留有漏光的空隙,可长久不曾有人打理,那空隙早已被荒草灌木填满了。此刻从阳光下蓦然步入洞中,眼前便极其昏暗。

    但即便是那样的昏暗里,他们也可顺着那不正常的喘息声立刻发现滚在山壁边的那对人影。

    外面喧闹成那样,甚至现在他们一行人都已经踏足洞中,都没能扰了洞内人的好兴致。

    确切的说,是那个黑瘦如柴的丑恶男人的好兴致。

    他正如野兽般疯狂地捅着身下女子,在用生命放纵着的驰骋里嗬嗬出声,含糊地念着:“皇后……要的是皇后……”

    而那女子肌肤如雪如玉,在潮湿的地面仿佛散着幽淡莹澈的珠辉,却无声委顿于地,仿佛已没了生命气息,只由着那丑恶男人遭踏凌辱。

    离她胳膊不远处,一柄琉璃般光华煜煜的绝细宝剑跌落于地,正是木槿随身软剑。

    “木……木槿……”

    许思颜嗓子口似绷得笔直,连唤小妻子的名字都吃力,却能冲上前去,一脚将那丑恶男人踹翻,急急将那女子抱起。

    那丑恶男人蓦地失了让他升入天堂般的宝器,嗷嗷地叫着,居然不要命地又向那女子扑来。

    萧以靖扬手,狠狠一耳掌甩在他的脸上,立时将他打得飞起,滚到一边昏了过去。

    “恶毒!”

    他低声喝骂。

    嗓音暗沉微颤,带了说不出的悲怆恨怒。

    先让木槿中迷毒,再给一个极丑恶的男子下凶猛之极的媚毒,让他把木槿往死里糟蹋……

    他忽然间不敢转头,不敢去看自己如珍似宝托于掌心长大的女孩儿,如今被害成了什么模样。

    许思颜跪在地上,已小心地抱起那女子,拢在自己怀间,才颤着手指去拂披在她脸上的乱发。

    这时,他忽觉出些不对来。

    怀中女子很娇软,却蕴了花儿般易折的脆弱,而不是木槿那种带了韧感的娇娜;怀中女子给那丑恶男人污辱后依然有淡淡馨香,却不是木槿那种晨间草木般的清芬;怀中女子发丝柔滑如绸,却细得抓都抓不住,绝不像木槿的发丝那样易于把玩……

    他忙定睛细看之际,萧以靖亦从怀中掏出一枚夜明珠来,照向女子面孔,“她怎样了?”

    话未了,两人都怔住了。

    杏面桃腮,瑶鼻朱唇,是一张绝美的面容。

    绝不是圆圆脸儿俏眉大眼的萧木槿。

    “这是谁……”

    萧以靖指间明珠一颤,再不晓得是惊是喜。

    许思颜吸了口气,抬眼看向许从悦,唤道:“从悦,她是……你的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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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三)

    许从悦原转过眼避嫌不敢看,闻声差点惊得掉了下颔,连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看时,已失声道:“花解语!”

    许思颜将女子送入他怀间,僵直的脊背这才略略松了一松,却有汗水涔涔而下,顷刻湿了单衣。

    他捡过地上木槿的软剑,才觉自己手足都有些发软,抬头拭着额上的汗珠,喃喃道:“不是木槿,不是木槿……幸好不是木槿……木槿呢?禾”

    花解语虽是许从悦的侍妾,到底身份卑微,且出身青楼。跟许从悦回京后,也常行走于王孙贵族间谈诗词、论音律,才有上回被临邛王世子污.辱之事。后来许思颜好生抚慰,慕容雪、临邛王又诸多说和,许从悦又见花解语委实可怜,何况到底是无关紧要的侍妾,不至太伤颜面,这才又领回雍王府去。

    因其卑贱,受凌.辱虽会难堪受伤,但绝不至会像木槿受.辱那般无法收拾,一生被毁妲。

    萧以靖发白的面庞也渐渐平静下来,高举夜明珠向四周打量着,低低道:“难道逃走了?还是被人擒走了?”

    这时许思颜忽然看向他脚下。

    萧以靖退开一步,已见深褐的潮湿地面上,有粘稠的液体亮汪汪地闪动。

    他将持着夜明珠的手放低,待要细看那液体时,忽又有一滴温热的液体飘落,正落于他的手背。

    便见殷如宝石的鲜红慢慢汪开,正是一滴鲜血。

    几人一齐看向洞顶,便隐约看到了岩石罅缝间飘动的衣料。

    ------------看那事儿会长鸡眼吗?小圆脸得长好几回了-------------

    洞外,吉太妃等静静地候着。

    时间莫名地漫长起来,已经生了细细皱纹却依然端庄秀丽的面庞有汗珠不断滑下。她的身体在炙烈的阳光摇晃,仿佛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

    这时,洞中已冲出一人,高喝道:“快,传太医!”

    竟是许从悦抱着个麻布裹着的女子奔了出来。

    吉太妃向前踏了一步,许从悦已从她身畔走过,低声道:“太妃先回宫吧!皇上若问你什么,记得直说。”

    吉太妃还在怔忡之际,那边许思颜的近卫将一个衣衫狼藉的丑陋男人拖出,径移交给近处的禁卫军。

    “皇上有旨,找人将他救醒,尽量留他一命,皇上还有亲审的。”

    随即,许思颜亦自洞中踏出,依然面笼寒霜,杀机凛冽。

    他扫过兀自站在外面的太妃、太嫔及随侍,冷冷道:“事已至此,只能先救人要紧。吉太妃,这事朕已交给了从悦,就先放在你宫里救治吧!等好些再另作区处。你们都跟过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这两日宫中不宁,你们各自谨守门户,注意约束宫人,不许乱走一步!”

    众人本以为大难临头,早已面如土色,斗如筛糠,忽听得许思颜如此说,竟似从阎王爷那里逃便一命般,慌忙告退而去。

    片刻之后,假山附近除了许思颜的心腹亲卫,连禁卫军都已被遣在了稍远处继续搜查可疑人等。

    许思颜见状,才大步返身入洞。

    萧以靖依然站在原处,仿佛并不曾动弹,而手中却多了几枚袖箭。

    许思颜也顾不得理会他手中袖箭从何而来,冲着那衣料飘动之处唤道:“木槿,伤得重不重?还不快下来?”

    那往日好听的声音不复方才的冷沉,却已哑得变得调,听着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柔软和柔和。

    果见那罅隙处的衣料一动,一人失了重心般直直栽了下来。

    “木槿!”

    许思颜欢喜地颤着声唤,连忙伸手去接时,倒也稳稳接住,却听那人苦楚地呻吟一声,分明是男子。

    萧以靖手中明珠尚在,这一回两人都将那男子面容看得清楚。

    许思颜先是讶异,然后手中猛地一紧,急唤道:“小眠!”

    楼小眠只穿着素白中单,大半幅都被鲜血染透。往日秀逸的面庞已经再无半点血色,额上的细密汗珠浸湿了大片垂落的发丝。但他却向许思颜微一扬唇,虚弱地轻笑道:“皇上莫再抱我了!若再有流言传出去,不仅大臣要弹劾我,连皇后娘娘都该要我小命了!”

    许思颜的手一哆嗦,苦笑道:“你居

    然还笑得出来?这是在闹哪桩呢?”

    楼小眠笑了笑,身子却是一歪,竟已晕了过去。

    身后又有动静,却是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自方才楼小眠潜伏之处飞了下来,却在落地瞬间踉跄了下。

    许思颜尚抱着楼小眠,萧以靖只得伸出手去轻轻一挽,已将她扶稳。

    他道:“木槿,小心!”

    却觉自己声音仿佛与另一个人重合了。

    回头看时,正与许思颜四目相对。

    竟是不约而同在提醒木槿。

    萧以靖便退后一步,静默着再不作声。

    许思颜瞧着木槿身上亦是鲜血淋漓,尤其以后背为甚,慌忙将楼小眠交给近卫,问道:“伤在哪里了?”

    他捉过她的臂腕细细打量,木槿觉出那指尖的颤意,再想及他第一次匆匆奔入时的仓皇,不觉眼中一热,忙摇头道:“给踹了两下,也没怎么伤。是楼大哥身上的血。”

    觉出眼底湿意瞬间便要奔出,她忙揉了揉,又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说道:“我好容易把他也藏上去,一直背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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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四)

    许思颜等都已看出她身上穿着的楼小眠的衣衫,且领子偏低,能轻易看到被扯坏的中单,便是不问亦能猜到之前所遇的事必定惊险之极。

    萧以靖退了一步,靠在山壁上,抱了肩低头叹道:“没事就好。那么大的人了,也该学着自己照顾好自己才行。”

    许思颜闻得木槿安然无恙,已自将她拥于怀中护住,方才有几分宽慰,闻言脸色微微一沉,淡淡道:“内兄,木槿已做得很好。变生不测,此事不能怨她。禾”

    “哦!”

    萧以靖便继续沉默妲。

    手中夜明珠映着他的脸,恍惚有些苍白,但更多却只是冷漠和淡然。

    木槿险死还生,神魂未定,却因他那冷漠又一阵烦乱心酸,垂头道:“对不起,五哥。不该每次都让你瞧见我最狼狈的模样。”

    萧以靖看她一眼,将夜明珠搁在石壁凹处,再没有说一句话,拂袖走了出去。

    许思颜眼见楼小眠伤势不轻,即刻令人将他就近安置于寿安堂救治,又令禁卫军团团围护,不许人探视。

    现在不知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出事的皇后,忐忑不安有之,幸灾乐祸有之,居心叵测有之。但许从悦含糊身份抱走花解语,应该成功引开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如今四周已被皇帝直属的禁卫军牢牢把控,假山附近更是只有几名心腹亲卫在,便是有人疑惑许思颜、萧以靖何以在此处延宕未去,一时也无法探到虚实。

    多了个受伤的楼小眠,也不过再让人多了一团疑惑而已。

    而皇宫内不可解的疑惑向来多的是,打听得多了,知道得多了,反而才是要命的。焉知不是新帝张开了一口网,正等着人打探消息,才好顺藤摸瓜呢……

    秋水、如烟已被成谕亲去领来,见木槿狼狈模样,急过来为她收拾,替她更换带来的洁净衣衫。秋水不慎碰到她受伤的臂腕,木槿禁不住“嗳呀”一声。

    许思颜忙低头细看时,便见她腕上青紫的伤处渗着血水,已经肿得老高;再瞧肩背上,亦有两处碗大的青紫伤痕。

    “这些畜生!”

    他低低咒骂,见如烟慌忙取出伤药,遂自行取过,亲自用手指蘸了,一点点替她涂在伤处。

    木槿神魂初定,看一眼洞外,才低了眼眸,柔声道:“大郎放心,没事,不疼。”

    许思颜微愠,“嗯,朕的皇后聪慧可下笔成章,勇猛可上阵杀敌,自然不怕疼。”

    他说这话时手指间的力道不觉重了些,木槿不由吸气,抬眼扫向他,“皇上这手也只适合上阵杀敌……还是给如烟她们敷吧!”

    “死丫头,你疼时我更疼呢!不解情趣的……”

    许思颜喉间嘀咕几句,双眸却已渐渐清明澄亮起来。他果然将伤药递还给如烟,负手站着瞧她半裸的肩背,却如看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服侍人从来不是许思颜所长,但欣赏小妻子更衣却向来是他的一件乐事。

    只是山洞里潮湿腥臭,着实不怎么让人愉快;此时木槿一身的伤,更让他心头阵阵闷疼揪痛。

    木槿被他调侃几句,倒是从惊悸和恍惚间渐渐回过神来,匆匆换好衣衫,一边随许思颜离开污秽的山洞,一边道:“诱我前往流香小榭的,是长秋殿时常在我们跟前侍奉的太监吕纬。他既已露面,从此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另外流香小榭里下毒的宫女左肩中了我的钢针,皇上可即刻令人细查宫中有没有左手行动不便的宫女,也许还来得及寻到些线索。”

    许思颜向身畔近卫一点头,近卫立时应道:“是!”

    已飞快奔去通知禁卫军统领安排此事。

    木槿乍出幽暗山洞,被那阳光一照,不由地拿手挡了挡眼睛,才看清了眼前熟悉的富贵风光,巍峨殿宇。回忆着这一两个时辰间的惊险遭遇,竟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再收回目光时,她便看到了萧以靖。

    他正懒懒坐在清溪边,似在把玩手中镶金嵌玉的一把短剑,又似在赏着溪中鱼儿,依然是一贯的尊贵疏离。

    离弦立于他身后,影子般静默无声。

    禁卫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立于附近,虽不认识萧以靖,但看他的眼神明显有着几分敬畏和谨肃。

    许思颜黑眸微凝,却轻笑道:“

    木槿,咱们先到寿安堂休息片刻,顺便看看小眠吧!正好也可和内兄叙叙话。”

    他明知木槿与萧以靖有段过往,也一再留意到木槿每次提到萧以靖时的回避和失礼,心中自有芥蒂,再不愿让他们相见。

    这深宫内外,重重危机,步步惊心,多的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能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至亲已逝,她若心存去意,他还能用什么阻拦她扶摇九天,自在逍遥?

    若她亦离去,这深宫,这天下……

    他将和他的父亲一样,独自迎临扑面寒凉,孤孤单单守着万里河山,继续如履薄冰的帝王生涯吗?

    他甚至还不如他父亲。

    他们连个孩子都没有。

    但此时木槿已与萧以靖见面,且木槿所历惊险亦与萧以靖有些关联,即便作为木槿娘家人,于情于理都该让萧以靖了解此事前因后果。

    木槿正看着萧以靖微微出神,闻言才松了口气,唤道:“五哥!”

    萧以靖起身走过来,将木槿上下一打量,唇角才微微一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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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五)

    三人行至寿安堂,早有比丘尼将他们引入禅房,同样沏了极好的清茶奉上。

    问楼小眠时,却还在耳房处理伤口。

    据说那刀几乎将他对穿,伤势颇重,失血又多,总算未伤内腑,只要好好调理,应该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禾。

    木槿这才略松了口气,叹道:“今日亏得楼大哥,要不然……妲”

    当着两个至亲之人的面,她依然因羞窘涨红了脸,一气喝了半盏茶,才打起精神来,叙起今日遭遇之事。

    “幸亏你们过来了,那太监也不敢久呆,打算杀了楼大哥便逃开。我一时没力气和他打,把那死男人踹开后连发了七八根钢针。那太监一时腾不出手来,又怕被外面的人堵住,才顾不得我们,先行逃了开去。——若当时便已将德寿门和两边角门封了,这人应该还在宫内,但只怕很难辨认出来。”

    许思颜疑惑,“为什么?你没看清他的脸?”

    木槿摇头,“看清了,模样平常,神色僵硬……应该戴着人皮面具。”

    据说人皮面具是自死尸脸上剥下的面皮,经药浸火蒸加工而成,因此惟妙惟肖,足以瞒过寻常人耳目。但木槿所学向来博杂,母亲又是一代名医,这些手段便逃不过她的眼睛。

    木槿闪过尴尬,继续道:“我猜着那些人必定要当众出我的丑,何况正狼狈着,万不能让人瞧见。于是趁着那位解语姑娘将那男人拖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背着楼大哥攀到洞顶藏身。早知道你们也来了,我便不藏了!”

    她捏了捏自己酸疼的臂膀,垮着脸叹道:“平时瞧着楼大哥清清瘦瘦,怎么就……那么重呢!”

    她的叹息极是悠长,却叫许思颜听得哭笑不得,“嗯,回头叫小眠减减肥……”

    萧以靖也唇角一弯,低低道:“藏着更好。当时外面人多口杂,一个不慎说出什么来,总对你不好。”

    木槿便看向窗外林立的禁卫军,“现在呢?对谁不好?”

    许思颜揉了揉额头,“大概……从悦比较倒霉吧!话说,花解语和楼小眠怎么会出现在这边?”

    木槿道:“据说难得见面,楼大哥约了她找个僻静地方谈音律呢!这边的确僻静。”

    僻静到有人杀人行凶都能呼救无门……

    “小眠这疯子,这时候还有心情谈音律,也不怕给言官奏上一本,毁了自己大好前程!”

    许思颜苦笑。

    花解语温柔妩媚,妙解音律,正是楼小眠欣赏的那类女子。可惜她出身低贱,如今又是许从悦侍妾,平时见面多有不便。但谁也想不到楼小眠堂堂二品大臣,居然趁着大行皇帝丧仪和她私.会。若被政敌知晓,扣个目无君长、丧心病狂的罪名都不为过。

    可若不是楼小眠与花解语恰巧赶到,他们冲进去看到的,又会是怎样惨烈的情景!

    许思颜后怕之极,掌心一阵阵地发冷,慢慢道:“但能误打误撞救了朕的皇后,也算功大于过了!如今瞧着从悦也未必将那花解语怎样放在心上,早知她和小眠投契,还不如把她留给小眠。”

    以楼小眠对音律的痴迷,情爱谈不上,知己却是必然的。

    正说着时,周少锋已在门口低声禀道:“皇上,已经惊动了昭和宫,连太后都已行往安福宫了!”

    “啪!”

    茶盏重重地磕在桌面的声音。

    许思颜等看时,正见木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去,拿块素帕擦了擦蘸落的水珠,轻笑道:“这茶还挺好喝的。”

    许思颜淡淡一笑,“那你留下来继续喝茶?”

    木槿已站起身来,“想起我差点连冷水都喝不成,哪里的茶都会觉得好喝了!当然,茶好喝,热闹更好看!”

    她迈步走了出去。

    衣袂生风,清静佛堂蓦地腾起一股杀气。

    许思颜随之举步,却向萧以靖叹道:“内兄,你养了个好妹妹。”

    萧以靖慢悠悠道:“我也这么觉得。”

    其实,许思颜更想说,你养了个好厉害的妹妹。

    若他这样说了,想来萧以靖同样也会笑纳了这评价。

    便如他自

    己,若有人赞他娶了个好厉害的小妻子,他必定也会坦然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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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福宫。

    往日清冷的太妃住处,今日前所未有的热闹。

    从禁卫军、到太妃、太嫔们的内侍、宫女,都在外敛息屏气静候着,又有各宫里打探消息的宫人来往,却都被拦在宫外。

    禁卫军的典军校尉成诠、护军校尉崔稷一内一外守于殿前,再不放一人进出。

    没有人看到被雍王抱进去的女子到底是死是活,四五个太医被召入后再也没有出来。

    除了太妃、太嫔,随侍一概被挡在宫内。

    而太妃等虽被请了进去,可踏入那门槛后再也不让出来,更不让和外面的人交流。

    “皇上有旨,事关皇家体面,宫内之事不得外传,请吉太妃止步!”

    连位分最高的吉太妃意图踏出自己的宫门,都被成诠毫不迟疑地如此警告。

    成家数代忠贞,只听命于今上,吉太妃地位再尊,也只能徒唤奈何。

    在热闹却僵冷的气氛里,自先皇去世后绝食两日的慕容太后终于被惊动,不顾体弱乘了鸾舆赶过来。

    身畔紧随侍奉的,是太子良娣慕容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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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眠是不是真的只是凑巧救了人,日后会见分晓哦!

惊心事,千古荣辱一隙间(六)

    慕容依依得太子盛宠九年,但自从去年木槿收掌太子府内务,把太子处置公务场所改到了凤仪院,她的衣食用度虽然不减当初,但她的蟾月楼却已门可罗雀。

    太子曾盛宠她,但最后却敬畏太子妃;尤其在太子妃小产后,他对这位不过中上之姿的太子妃更是体贴爱惜,处处宠纵,甚至带着几分敬畏般的小心翼翼禾。

    慕容雪再试图被太子纳妾时,都被许思颜以各种理由拒绝,连原先预备娶进门的几位贵妾都命各自嫁娶,勿耽误了大好年华,“父皇病重,孤恨不能以身相代,又岂能纵情声色之事?”

    于是,慕容依依虽然时常病着,太子去探望过几回,并多有赏赐,却再不曾留宿,只长住于凤仪院。

    也许太子妃不懂歌舞,不算绝色,所以沉溺于凤仪院便算不得纵情声色妲?

    但慕容依依再怎么受冷落,以慕容家的地位,太子登基后她至少也会得个妃位。

    如果尚未正式册封的皇后闹出无法见人的丑事来,那取而代之的,更不会有别人……

    慕容雪一身衰服,容色憔悴,下了鸾舆后咳漱两声,才在慕容依依的扶持下站稳了身子。

    一眼扫过地上跪着的数十宫人,她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大行皇帝梓宫尚停在长秋殿,便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来!木槿那孩子呢?”

    一众昭和宫太监宫女的簇拥下,她提裙走向安福宫内。

    吉太妃、路太妃等并未出迎。

    成诠、崔稷带守位于门前的禁卫上前见礼,却端端正正跪于门槛边,恰将慕容雪道路挡住。

    慕容依依皱眉,叱道:“大胆,没看到是太后娘娘吗?”

    成诠垂首答道:“回良娣,末将看到了!但皇上有命,若非他亲至,所有人等一概不得进出。皇上并未说太后可以例外!”

    慕容依依不可置信,“大吴以孝治天下,皇上对太后更是恭顺孝敬。你可知你这话置皇上于何地?”

    成诠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禁卫军受命于天子,惟皇上一人之命是从。良娣若觉国法、军纪不妥,可提请皇上更改,我等必定谨遵圣谕,不敢有违!”

    慕容雪叹息道:“于是,大行皇帝刚走,连小小的禁卫军校尉眼底都没了哀家?”

    成诠恭谨道:“末将敬重太后,岂敢有不臣不敬之心?只是顺应太后,则有违军规。若末将领头违背军规,今后何以服众?若禁卫军都能不从军规,大吴军队群起效仿,何以保家卫国,守护边疆?”

    慕容雪气得浑身颤抖,喝道:“哀家不过要进去瞧瞧儿媳而已,你便能扯上保家卫国、守护边疆?哀家父亲血染沙场驱逐狄人时,你成家兄弟还不知在哪里呢!左右,给我拉开!”

    一旁立有昭和宫的内侍上前,去拉成诠等人。

    成诠等到底臣下,且身份相差悬殊,此时沉吟着虽不动弹,却也不好还手,只得由那些内侍过来拉扯。

    许从悦在内听闻,急忙奔了出来,行礼道:“太后息怒!皇上该是没料到太后会来,才会下那样的旨意吧!本是小事,从悦也不知会惊扰到太后。”

    “小事?木槿那孩子出事还算小事?”

    慕容雪皱眉,正待踏入宫内时,却见吉太妃等已跟在许从悦身后步出,神色异样,向她轻轻一摇头。

    正疑惑之际,后方已传来木槿淡淡的话语:“母后对儿臣如此关心,儿臣着实感动!日后必与皇上多多孝敬母后,以回报母后今日之情!”

    慕容雪等转过身,便见木槿与许思颜正相携步向安福宫。她一身整齐衰服,虽然气色不佳,但举止雍贵,黑眸清亮,再无受人凌虐的狼狈凄惨。

    他们身后,除了一众侍从,尚有萧以靖相随。

    “儿臣见过母后!”

    “臣萧以靖,见过太后!”

    许思颜等上前行礼,慕容依依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下安福宫内,才领从人也向许思颜行礼。

    满宫皆知皇后突然失踪,许思颜、许从悦等都为皇后而寻到该这边来,然后许从悦便救出个女子来,兴师动众地封宫召太医,许思颜则杀机凛冽地带禁卫军搜着贼人,甚至搜到了寿安堂去……

    凭谁都会觉得找到的女子必定是皇后,且是为

    被泼了一身污水的皇后……

    居然……错了?!

    慕容雪眸光一闪,眼角已微微扬起,泛出无限惊喜,“原来槿儿安然无恙!可见如今这些宫人也太不知礼,只顾以讹传讹,到哀家这边,怎么就成槿儿遇到贼人,如今正在安福宫救治?”

    她的声音和悦坦然之极,仿佛根本不曾看到木槿眸中细碎如针刺般的锋芒,更未留意到许思颜疏冷淡漠的目光。

    木槿终上前一步,唇边亦浮上再合宜不过的浅淡笑容,“这些话母后怎能听?皇宫又不是市井,大行皇帝丧仪更不是庙会,哪里来的贼人?有的只是……刺客,和叛党!”

    慕容雪皱眉,“槿儿,你的意思,你遇到刺客了?或者是叛党?”

    木槿道:“是不是叛党儿臣尚不能断定,但刺客是必然的。亏得楼大人代替皇上前去寿安堂供奉一份皇上与儿臣亲抄的佛经,与前来礼佛的解语姑娘一同返回,正好撞到儿臣遇险,方能全力护儿臣躲过这一劫。那刺客身手高明,背后之人更是用心歹毒……”

    她的目光忽转向吉太妃,已是幽暗莫测,“吉太妃,你说是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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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一)

    若她被一群太妃、太嫔抓到花解语那样的情形,当真只能用死无葬身之地才能形容那种凄惨。

    吉太妃给这个平时看着娇憨可人的小皇后一问,竟是涨红了脸,“我只是听说有宫女……宫女……”

    许从悦截口道:“吉太妃久在后宫深居简出,不知人心险恶,显然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还望皇后恕罪!”

    木槿深知许从悦与吉太妃的关系,见许从悦维护开脱,只得转开话题,问道:“解语姑娘如何了?妲”

    许从悦不由低了声音,“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精神很不好。刚还问到了楼大人……”

    他抬眼,眼底有些疑惑。

    他将花解语带出来时,便知上方有人,只猜着是木槿受伤藏身,再不知楼小眠也藏于其上。

    提到这位多年好友兼心腹臣子,许思颜看向自己母后,神色更淡漠几分,缓缓答道:“小眠几乎被一刀钉穿了,伤得颇重,得好好调理。他那身子骨原就糟糕,这下得休息好一阵了!”

    新皇继位,正是用人之际,得力亲信此时出事……

    几人哭,几人笑,几人背后指点等着看热闹?

    不论此事太后知不知情,楼小眠出事或木槿出事,都该是她乐见其成的吧?

    院墙边一架荼蘼犹在迸着最后的芬芳,却经不起那夏风轻送,早已花零瓣飞,碎香裹于尘沙间,扑上人们的眼。

    周围的气氛便在满目落花里格外地沉凝。

    这时,殿内忽然传出一声拖长尾音的凄厉哭叫,听得人悚然而惊。

    衣裙拂动,竟是花解语踉跄奔出,在门槛边一头扑了下去。

    她连跪都跪不住,只那样伏地磕头道:“求皇上做主!求皇后做主!求皇上、皇后把那人千刀万剐!把背后主使之人千刀万剐!”

    她一向温婉如花,妖娆多姿,此刻披头散发,脸色雪白,下颔脖颈尚有被人咬噬的痕迹,痛哭流涕间说不出的惨淡绝望,凭他怎样铁石心肠的人也不由地心生恻隐,再想不出怎样的男人居然舍得对这绝色女子下这等辣手,真是禽兽不如。

    许思颜思量着要不是楼小眠等相助,如今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便是木槿,且是以皇后之尊被人鄙夷践踏,不觉心悸之极。他默然握紧木槿的手,才沉声道:“此事自然会彻查到底。不仅要还姑娘一个公道,也需还朕的皇后一个公道!”

    许从悦忙令人扶花解语进去,“皇上既如此说,你便安心养着吧!不许在御前失仪,让人见笑。”

    花解语虽被扶走,兀自惨痛悲泣,哀声直达院内,清晰入耳。

    慕容依依眸光一转,低低道:“这可奇了,她虽遭遇不幸,却又怎知背后有主使之人?难不成那人那么傻,告诉了她不成?”

    慕容雪微微皱眉。

    萧以靖却问向木槿,“这女子是谁?要么居心险恶,要么出身贫贱目光浅薄,真把皇宫当成市集,连个贩卒走夫都能随意闯入深宫?又或者吴国皇宫防卫已经如此松散,不堪一击?”

    木槿浅浅而笑,“五哥有所不知,对于慕容良娣而言,皇宫防卫便是如此松散,不堪一击!”

    萧以靖黑眸冷冽,如有冰霜凝结,“若妹妹出了事,这位慕容良娣是不是就能成为皇后了?”

    慕容依依再不料萧以靖怎会突然绕到她身上,不觉怒道:“太子便是心疼妹妹,也不该如此血口喷人吧?”

    “良娣此话何解?以靖不过是按常理推断而已。”

    萧以靖淡淡扫过她,“可良娣倒也提醒我了。此次事件,能悄无声息将不相干的男子引入后宫的人,都有嫌疑。何况良娣既有能耐,又有动机,嫌疑似乎更大了些。”

    他的神色虽是淡然,但久在尊位居高临下的逼人气势自然彰显。

    慕容依依虽伴着慕容雪立于台阶高处,被他黝黑眸子盯住,竟如被万丈冰潭浇住,顿时手足僵冷,不由又惊又气又委屈,蒙了雾水的眸子泪汪汪看向慕容雪。

    慕容雪瞧着侄女娇美却无措的面庞,再瞧向夕阳下木槿、许思颜等沉静锐利的眉眼,心下暗自怅然,神色也便愈发地憔悴伤怀,——却已半分作不得假。

    她温和地拍了拍侄女的手,说道:“好了,皇帝都说了会彻查此事,依依还怕谁冤了你?便

    是萧太子,也不过担忧妹妹一时情急而已。”

    她走近木槿,牵了她的手,柔声道:“幸亏槿儿没事,若是真有什么,岂不心疼之极?便是我,日后去地下也没那颜面去见大行皇帝……”

    泪水又滑落下来,她却飞快拭去,勉强镇定了神色,向许思颜道:“虽说楼小眠并无大碍,受辱的也只是一名小小侍姬,可此事到底事关皇后,又关系吴蜀两国交谊,也无怪萧太子急怒。思颜,此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给皇后和萧太子一个交待才好。”

    萧以靖指斥慕容依依虽无实据,但诚如他所说,不论于慕容依依本人,还是对于慕容氏整个家族,木槿出事他们将是最大的得益者,此时则必然是最大的嫌疑者。

    但慕容雪偏偏说得坦坦荡荡,一派光明正大,叫人再无罅隙可寻。

    许思颜心中疑忌之极,可抬眼只见慕容雪鬓边不知何时多了几缕斑白,洗净脂粉的容颜仿佛在两三日间便苍老了不止十岁,此时红着眼圈忍了泪,正极慈煦地看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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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假第二天啦!大家有空过来看文了吗?

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二)

    木槿侧耳静听着花解语的泣声,再瞧着慕容雪温婉忍让的模样,心头一堵,截口便道:“母后放心,便是皇上初登大宝,日理万机,没空亲自查办此事,木槿亦可代劳。”

    慕容雪皱眉,“你?”

    木槿嫣然而笑,“听闻母后年少时也曾生活于军营,巾帼不让须眉,做了多少女子不敢想不敢行之事。木槿不才,也愿趁着年轻多多历练。何况本是宫中之事,亦可借机清查下这后宫到底有多少弊端,竟能容得那么多刺客贼子混入,——母后这一两年为父皇病情忧心,无暇顾及宫中琐事,不想倒叫这些恶人钻了空子。如今儿媳即将入主中宫,襄助母后掌管后宫,本是份内之事!”

    许思颜瞧着木槿笑颜如花,受伤的手腕处却还在渗着裹了药液的血水,已又将袖子污了一块,知她恼极,不觉又是心疼,又是感慨,顺势便道:“母后近来忧思过度,玉.体欠安,的确不宜太过操心宫中之事。皇后聪慧有谋,此事便交给她处置吧!”

    木槿并非寻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闺阁弱女,宫中也不陌生,能让抓住木槿弱点并让她在宫中遇险,显然并不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慕容雪正位中宫多少年,慕容氏势力盘根错结,无论如何都逃不开嫌疑。

    可身为子媳,此话许思颜、木槿都不好出口,萧以靖以木槿娘家人身份出头,又是蜀国太子,当面将慕容依依攀扯进来,看似冒失,却直击要害妲。

    寻常大臣多谋善断者虽有之,可明知事关太后与皇后,谁敢深挖细查?

    许思颜顾念母子之情,又得考虑悠悠众口,值此重丧之期绝不便和慕容雪有所摩擦,难免投鼠忌器;而木槿若不查清此事,留着祸根在,便是入主中宫也难保不会再发生类似之事,故毫不犹疑借此提出掌管后宫之事。

    这天下到底是许家天下,许思颜即将登基,有着自己心爱的皇后,自然不愿后宫继续成为慕容氏的后宫,见木槿起意夺权,心下早已一千一万个赞成,只是话语间不得不委婉几分。

    慕容雪倒未流露不悦之色,立时点头道:“也好,哀家原也乏得很,此事便让皇后处置。宫中事务皇后尚不熟悉,哀家便把香颂给她吧!”

    她侧头吩咐,“香颂,你带两名宫女过去,从此便贴身侍奉着皇后吧!皇后到底年轻,凡事多多提醒着些,尽量少出错,别叫那起不知上下的奴才小瞧了!”

    便见一长脸大眼的中年妇人上前应了,又跟木槿行礼。

    木槿示意秋水上前挽起,轻笑道:“母后果然思虑周到。香颂姑姑是母后跟前二十多年的老人了,难得母后肯割爱,这份厚情,儿臣谨记于心!”

    太后宫里就是猫儿狗儿都比寻常人金贵,太后所赐之人自然更比寻常奴婢高人一等,若到了皇后身畔,自然连皇后也不得不敬着些的。

    可把这样金贵的老宫人放在身边贴身服侍,从此对于太后而言,皇后又有何秘密可言?

    但木槿再未流露一丝为难之色,迅速收下了香颂,然后看向安福宫前方的大道。

    许思颜的心腹太监王达正领了数人匆匆走来,上前行了礼,禀道:“回皇上、皇后,那名施暴的男子事先已服过剧毒,太医救治不及,已经死去。”

    许思颜周身蓦地腾起寒意,问道:“有没有人认出他是什么人,怎么混入宫的?”

    王达便忍不住有了一丝尴尬嫌恶之色,压低了声音回道:“是每日凌晨前来宫中收集粪便的车夫……按理这些人只能在外围甬路行走,连各处宫门都进不了,且天亮之前必须离开,能见到的只会是些粗使的下等宫人,但他不知怎的留了下来,还混入了内宫。”

    许思颜、木槿等听得脸都黑了。

    以他们的尊贵,无故和那些下人说句话都会大***份,甚至为人诟病,更别说被糟蹋污辱了。

    这等奇耻大辱,连死了都会被人嘲讽议论得抬不起头,而活着的亲人更得为此蒙羞一辈子!

    木槿忆起指使那丑恶男人污辱她的那高大男子曾说起过,他选择不了他的结局,却可以选择他家人的结局……

    无疑,他的结局就是他的死,以及用他的死换来家人的生存或其他利益,——却是以玷污皇后从生到死一辈子的名誉为代价!

    这样的恶毒……

    木槿背脊阵阵发凉,却有一股戾气直冲脑门。

    圆亮的眼眸里

    闪过凌锐逼人的光芒,她转向王达身后,问道:“那人是谁?”

    王达后面跟着几名禁卫军,拖着捆得跟粽子似的一个太监,且用麻布蒙着头,并不让人瞧见他真面目。见木槿问起,王达才扯开那太监头上的麻布。

    竟是木槿认为必已被灭口的吕纬。

    他的嘴里塞着破布,鼻青脸肿,眼神迷乱,正胡乱地踢蹬挣扎,再无半刻停歇。

    王达躬身答道:“禁卫军在清凉台北边的一所值房里找到了他,但他已经疯了。太医看过后说,应该是被灌了药,仔细调理或许能恢复部分神智。他身边还有个死去的宫女,肩上有伤,应该就是先前流香小榭暗算皇后的女子。小人已查过,她不是宫女,只是穿了宫女的服饰,不知是怎么混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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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愉快!

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三)

    “这几日宫中人来人往,未免混乱,逆党趁机潜入,倒也可能。”

    木槿说着,走上前仔细打量吕纬一眼,忽抬手,已将身侧禁卫军腰间佩剑持在手中,腕一翻已迅速自上而下割开吕纬身上绳索,又挑下他口中破布。

    那禁卫军大惊,忙提醒道:“娘娘小心!这人会武艺,虽然疯了,身手相当高明!禾”

    木槿听若未闻,剑尖直指吕纬,唇边蕴一缕浅笑,徐徐问道:“吕纬,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有句话我只问你一次。”

    吕纬赤红着眼睛,嗷嗷叫着甩开禁卫军的钳制,狰狞地看着木槿,作势欲扑,却又谨慎地扫过她的剑尖妲。

    天色已暮,西方晚霞如血,殷殷铺了半边天空,更把他的模样映得恐怖如鬼。

    苍白的荼蘼落瓣冷冷清清地飘过,亦似躲着这个疯子。

    旁边的宫人早已禁不住地惊呼失声,连连向后退却。

    慕容雪也退了一步,皱了皱眉,目光却投向许思颜及萧以靖。

    木槿不顾身份涉险,那两位一个是夫婿,一个是兄长,都该阻拦才是。

    但许思颜负手立于一旁,如玉黑眸莹然闪亮,仿佛折射着夕阳的余辉,格外的璀璨明亮,清晰地映着他妻子悍勇无畏的张扬模样。

    而萧以靖依然是一惯的沉默,甚至无声地退后数步,如夜黑眸却闪过一星两星碎钻般的光芒。

    他们根本没打算阻拦,甚至……明显是纵容并欣赏的!

    眼见吕纬扑近,木槿一脚将他踹开,淡淡道:“指使你的人是谁?你若不答,本宫要你举族陪葬!”

    吕纬似乎完全听不懂她的话,只是眼睛里愈发喷出火来,嗥叫一声又扑向木槿。

    看似毫无章法,却在接近她时手上蓦地多出一根铜簪子,直刺木槿心脏!

    木槿眸光一闪,长剑大开大阖,如破空闪电,森然划下。

    惨叫声里,吕纬的那只手已经掉落于地。

    木槿无视那断手处喷涌的鲜血,看他慌乱痛苦之际,已一脚将他踹飞,扬剑劈出。

    如银虹铺地,如雪龙腾渊,剑影流光纵横嚣张,霸气翻涌。

    “本宫说过,只会问一次!”

    木槿声音森冷如出寒潭,冻住了多少人的手足,股战如堕却挪步不开。

    眼看着剑光与血光的交织里,那太监凄厉嘶吼,看着自己断手,断足,再被一剑横作两半,最后才是魅影般旋向脑袋,头颅滴溜溜飞出,正砸在石阶上,弹跳了两下,方滚落在一个宫女的裙裾边。

    那宫女低头看一眼,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吉太妃脚一软,差点栽倒,许从悦留心,连忙扶住,低声吩咐身畔宫人道:“送太妃进去。”

    路太妃、李太嫔及一众宫人都是连惊叫都不敢高声,各各颤抖如筛糠,却连掉头逃去的勇气都没有。

    被斩下的断手断足和一截截身子落下时,正有一阵阵风刮过,血雨缤纷四散,下风处的宫人惊恐地低叫退却,却难免沾了一身一脸的血珠。

    木槿却已一跃身跃至上风处,长剑利落掷出,正插于方才那名禁卫军脚下。

    剑柄摇曳,剑锋冷冽,残留的鲜血汇聚成条,缓缓滑入地面。

    残阳似血里,木槿一身麻布衰布,却不染半点血痕。她如松柏般挺拔地立于众人之前,无视眼前翻飞不定的荼蘼飞花,冷沉喝道:“父皇临终前始终放心不下我,说这皇宫看着华美宏肃,可中间多少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就等着他老人家驾鹤西去,便要将我这来自千里之外的皇后剥皮噬骨。”

    “我原还不信,可眼看如今父皇尚未出殡,便有居心险恶之辈,想用最狠毒的手段毁了我,毁了皇上刚刚承继的盛世江山!若真让人毁了我,毁了皇上的盛世江山,让父皇九泉之下不得安宁,那才是最大的不孝!故而我萧木槿今日在此立誓,我绝不会枉费父皇四年的教导,若有人妄图将我剥皮噬骨,我必将他五马分尸,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因前几日的操劳哭泣,她的嗓音不复原来的清亮明澈,沙哑却铿锵顿挫,如重锤般字字捶入人心,令人胆战心惊,不敢直视。

    满院的后妃、宫人,一时竟鸦雀无声,甚至不敢看到她那双凌利如刀锋的眼睛

    。

    本该娇弱稚嫩的圆圆脸庞,因着她此时狠锐凶悍的眼神,瞬间多了几分狂肆激越,却偏还蕴着出身皇家的雍容端贵。两种彼此矛盾的气质交汇于她身上,竟奇妙地和谐着,别有一番风华。

    那等英风侠慨,清刚妩媚,虽非绝色,却足以压倒天底下不知多少所谓的绝世美人。

    睥睨地扫过众人,她才转向许思颜,敛衽深施一礼,“皇上,木槿有一事相求。”

    许思颜凝视她的面容,已觉目眩神驰,秀挺眉宇顿蕴了三分欣慰,三分温柔,温温地答道:“你说。”

    木槿道:“豺狼性毒,不用重刑无以震吓狼心!请皇上下旨,株连吕纬及那车夫全家,推罪三族,男子刺配充军,女子发卖为婢,从此世代为奴,永入贱藉!如有敢再犯者,则族诛三族!”

    许思颜唇角一弯,“准奏!皇后与朕夫妻一体,谋害她亦即谋害朕。若有人再敢谋害皇后,均以谋逆论处,罪当凌迟,夷灭九族!”

    笑意清冷,言语果决,径将族诛三族升作夷灭九族,再无半分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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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四)

    慕容雪冷眼瞧着满地血腥,竟未曾退却半步。此时听许思颜如此维护,无奈地叹息一声,温声道:“皇帝刚刚继位,当学先帝以仁孝治天下。与皇帝夫妻情深是好事,但夷灭九族之类的话,还是别提的好。古时贤王曾云,‘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皇帝年轻,万不可因一时情爱担了残暴的声名!”

    许思颜长笑,负手道:“母后错了!重刑连其罪,则.民不敢试。民不敢试,则天下无刑!若有人无视君威,刻意挑衅朕的底线,朕绝不介意做一回千古暴君!”

    慕容雪一双美眸便凝向他,目光凉淡如水妲。

    眼前的年轻帝王无疑比他的父皇更直率,更任性,更无所顾忌禾。

    以他年轻沸腾的热血,和勇往直前的魄力,他也有着肆意妄为的资本。

    他完全可以做到他父亲做不到的。

    包括对威胁到他地位的恩人狠下心肠,包括守护他想守护的心爱女子。

    她自认家世才情手段无不是远胜夏欢颜,所欠缺的,只是夏欢颜那种绝世倾城的天赋美貌。

    可眼见不过中上之姿的萧木槿一步步走到了许思颜心里,她才算明白过来,即便她当年做再多也没有用。她永远无法走入许知言的心里,只因她恰不是他所要的那一类。

    她的侄女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也不是许思颜所要的,终究落得和她一样的悲剧。

    看着荣光万丈,尊贵之极,实则冷落空闺,欲诉无门。

    这一回,许思颜没有躲闪她哀怨悲戚的目光,直直与她对视着,躬身道:“母后出来这许久,应该也累了。不如我与皇后送母后回昭和宫吧!”

    慕容雪唇色发白,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不用了,哀家有依依陪着就行。宫中本就忙乱,皇帝忙自己的事要紧。还有,皇后今日受惊不浅,皇帝多多安慰才是。”

    许思颜唇角微微一勾,“如此,儿臣恭送母后!”

    木槿与许思颜比肩而立,一同行下礼去。

    看着温顺贤良,大方得体,仿佛与院中的一地血腥毫无关联。

    慕容依依随在慕容雪身后,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幽冷不甘地看向他们这一对。

    想看到萧木槿被人作践,生不如死,却只看到她凶狠立威,令满宫胆寒;更看到夫婿对她轻怜蜜爱,满心维护。

    这样狠毒的贱人,怎能这样轻易地抢去原本属于她的夫婿,她的地位,和她的荣耀?

    她,一万个不甘心!

    木槿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隐藏的一丝恨毒,遂高声唤道:“慕容良娣,你小心些!”

    慕容依依脚下一踉跄,差点没摔倒,忙紧走两步跟到慕容雪身侧,才怒道:“皇后什么意思?”

    木槿淡淡道:“刺客乱党还未擒获,此刻必有豺狼候在一边等着吃人呢!良娣陪伴太后回宫,自然得多加小心!”

    许思颜便看向护军校尉崔稷,“带一队禁卫军,护送太后回宫。”

    崔稷应了,连忙带人奔了过去。

    慕容雪因这一耽搁,不得不顿了顿脚步,不胜安慰地转头看了许思颜一眼,“还是皇上贴心。”

    而慕容依依已不知该哭还是该怒,定在那里身子微微发颤,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许思颜根本没看她一眼,正吩咐成诠道:“近日各处宫门均派禁卫军轮值,入夜后加强巡逻,宫人不许随意走动。”

    又向王达道:“继续清点宫中人员,同时开放宫门,入宫吊唁的文武官员及所携随从一一登记在簿,遇可疑者先关押起来,待皇帝丧仪之后再作处置。”

    慕容雪走了几步,见慕容依依犹在失神,忙唤道:“依依,走吧!”

    慕容依依应了,忙紧跟几步,却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慕容雪暗自叹息。

    平时看她还算能干,可与木槿那等心智手段比起来,着实差了一截。若没她这个太后姑姑在,如此狠戾的中宫威压之下,这后宫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吗?

    而慕容家,又该何去何从?

    真的就这样……白白为父亲抢下江山,再为儿子守护江山?

    
    >

    还赢得她一世荒凉,依依一世荒凉?

    简直是……一世荒唐!

    ---------------一世荒唐,一世荒凉----------------

    送走太后,萧以靖亦告退而去。

    此时天色已晚,木槿无恙,许思颜又当众宣告了他对木槿的支持和维护,他也不便再插手吴宫内务之事,自然离开得好。

    木槿连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上几句,心中自是不舍。转而想起他人在吴都,暂时不会离开,总还有见面的机会,且许思颜素常宽容,但在某些时候那心眼着实小似针眼,遂也不去挽留。

    随后,许思颜、木槿径入安福宫,询问诸太妃、太嫔前往假山前后经过。

    因吉太妃虚弱无力被扶入卧房,被请到前堂的只有路太妃、李太嫔,和吉太妃的心腹书翠姑姑。

    景文帝驾崩,众太妃太嫔本在各自宫中斋戒,路太妃、李太嫔二人都是因吉太妃派人传话,说是花园出事才急急赶去安福宫会合,然后一起去的假山。

    吉太妃本是诸太妃中位分最高的一个,那二位不明内情听命而去,的确算不得大错。

    再问书翠时,书翠跪地哭道:“皇上、皇后明鉴,奴婢当时就在吉太妃身侧,是宫女小喜儿前来禀告,说看到有一男一女鬼鬼祟祟进了山洞,行止不端……因是国丧期间,太妃不敢等闲视之,这才请了路太妃和李太嫔一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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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五)

    许思颜问:“便为一个小宫女的话,便那样兴师动众?就敢确定能抓到什么了不得的奸情,亲自去不算,还得拖上路太妃、李太嫔?小喜儿人呢?”

    书翠哆嗦着向外一指,“刚刚还在,应该回自己房间去了。”

    “传!禾”

    许思颜话音刚落,便见外边一阵***动。

    木槿忙问时,那边已有人在外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小喜儿服毒自尽了!妲”

    “死了?”

    “死了!”

    “这算是死无对证么?”许思颜已禁不住寒下脸来,喝道,“传吉氏!”

    吉氏,而不是吉太妃……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

    新帝怒意勃发,吉太妃若没说得过去的解释,只怕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许从悦始终随在他们身后,见状不由白了脸,忽踏步上前,双膝跪地便叩下头去。

    许思颜讶然,“从悦……”

    他伸手去挽许从悦,许从悦却没有起身,反将头深深埋下,竟是伏地不起,指尖微颤。

    他们虽分属君臣,但论起情感无疑比寻常的堂兄弟深厚许多。若非相当正式的场合,再不会行这样的大礼。

    虽然许从悦不曾说一句话,但连木槿都已明了他的心意,皱眉看向许思颜。

    许从悦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有些话即便所有人心知肚明,他也不好轻易出口。

    许思颜抚额,然后轻声道:“我知道了,你起来。”

    许从悦这才立起身,低着眉眼站到一边。

    他向来艳丽如花间猎豹,兼具男子的劲健和女子的美貌。但这一刻,他神色惨淡如夜雾里迷了方向的猫,波横水盈的一双桃花眼里闪过无能为力的担忧和伤怀。

    吉太妃已经被扶了过来,神色间依稀有惊惶之色,待看到许从悦站在一畔,才略略安心。

    许思颜瞧在许从悦面上,再不好过分为难她,遂和颜悦色道:“太妃请坐。”

    然后将殿内宫人尽数屏去,只留了许从悦和吉太妃,这才问道:“太妃,如今并无旁人,该说的就请都说了吧?”

    吉太妃抬眼,年近五旬依然端丽的面庞闪过迷惘,“皇上……想要本宫说什么?”

    许思颜微哂。

    许从悦却抬眸,一字一字说道:“太妃何必明知故问?今日究竟是谁在诱导或指使太妃领人去假山捉奸,还是请太妃不用隐瞒。”

    吉太妃惶然站起了身,“从悦,实在无人指使,更无人诱导……承蒙先皇和太后看重,安福宫附近大小事宜,都让本宫帮着照应料理。听得小喜儿说出了这样的事,又在国丧期间,着实大逆不道,遂不敢等闲待之,这才多唤人一起过去察探虚实。”

    许思颜淡淡道:“于是,这还真是一桩巧事了?吉太妃一不小心,差点成了助纣为虐谋害皇后的凶手?”

    他言语漠然,却有雷霆般蓄势待发的凌厉堪堪欲涌,冷沉逼人。吉太妃瞧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年轻帝王,胸前已是一窒,捏紧了麻布衣袖,半晌说不出话来。

    许从悦已道:“太妃别糊涂了。这事不仅关系皇后,更关系吴蜀两国交谊,不可能含糊了之。若皇后出事,外有蜀国一怒与皇上反目,内有权臣步步紧逼,如今皇上又会处于怎样危险尴尬的境地,你细想去。当棋子还不妨,只怕被推出去当替死鬼,到时亲者痛仇者快,岂不冤枉?”

    虽说当今帝后是后辈,依法理人情无权处置父辈或祖辈这些受过册封的妃子,但要在这宫里无声无息除掉一位并无根基的太妃,实在是件很容易的事。

    吉太妃虽是太妃,不过年例多些,位分高些,可母族微贱,不足为恃。

    她之所以说话有些分量,一则当年许知言登基时曾得她相助,向来对她另眼相待;二则便是因为许从悦。

    她本是景和帝的长媳,并已与景和帝长子许知文生下了许从悦,却偏偏叫公公看上了,遂在夫死子去后成了公公的淑妃。待许知言继位,虽将许从悦带回宫里,但她从此只能是儿子的庶祖母,却再不能听儿子唤一声母妃了。

    许从悦甚得帝后爱惜,又与太子——即如今的新帝许思颜兄弟情深,

    遂早早便被封了雍王,自然有能力暗中庇护自己生母,再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吉太妃听得许从悦亦是言语冷锐,不由打了个寒噤,低头踌躇不语。

    许从悦催促道:“太妃!”

    吉太妃察觉他眼底的焦灼伤心,终于咳了一声,轻声道:“皇上、皇后明鉴,我的确不知晓山洞内是皇后。若是知晓,便是再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冲过去沾惹这个是非。我已年近半百,只想安然在宫中度日,岂肯好端端地卷入这种风波里,断送我下半生不说,更要连累……”

    她看向许从悦,眼底已有怜爱和悲凉一齐闪过。

    纵无母子名分,两人间的母子之情却是真真切切的,根本瞒不过新帝。吉太妃出事,许从悦至纯至孝,绝不可能坐视不理,无疑也会受到牵连。

    许思颜抬头看向渐渐黑下来的天幕,虽有些不耐烦,倒也迅速抓住了重点,“嗯,不知晓是皇后,但的确是刻意找一堆人过去堵人了?”

    吉太妃垂头道:“小喜儿跟我说时,又悄悄告诉我,是侯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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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六)

    几人一起抬眼看她,“侯爷?”

    吉太妃低声道:“小喜儿是广平侯夫人送来的人。听闻广平侯对……对我们安福宫颇是看重。”

    她说得吞吐,但众人何等样人,早已听得清楚明白。

    她一个深宫太妃,位分极尊,衣食无忧,当然不需要广平侯看重妲。

    但许从悦长驻江北,手握府兵,便不得不与广平侯有所交集。

    若广平侯这位实力名将肯多多照应提携,对于许从悦的未来自然有益无害。

    许从悦已忍不住阖了阖他的桃花眼,再睁开时已是苦涩无边,“太妃糊涂。今夕何夕,只需有皇上看重即可,你记挂着广平侯做甚?江北谋逆一案,慕容继棠便已卷入其中,你该知道才是,怎么还敢自掘坟墓!”

    吉太妃听他指责,再忍不住落下泪来,说道:“我只想着应该是与广平侯作对的哪位大臣或宫女,再不料会是皇后呀!总想着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好……原是我错了,要杀要罚,请皇上皇后发落,我绝无怨言!只盼……只盼皇上别因此与雍王生分了才好。”

    许思颜叹道:“朕与从悦多少年的情谊,又怎会生分?倒是皇后……想来太妃必定不知晓,从悦与朕的皇后也是极要好的朋友吧?但愿他们别生分了才好!”

    他看向木槿。

    若非楼小眠意外插了一脚,给吉太妃这样一闹,木槿身败名裂几成定局。

    他可以顾念与许从悦的情分宽恕吉太妃,但也不得不顾念木槿的想法。木槿本就刚硬,死里逃生一回,戾气正盛,恨不得把所有相关人等五马分尸,只怕不肯饶过吉太妃。

    而木槿听了吉太妃的话,却只低头沉吟不语。

    许从悦只得低低唤道:“皇后……”

    木槿慢慢放下支着额的手,眸里如若有黑水银般的幽而亮的光色流转。

    她没接许从悦的话,却缓缓道:“把那个车夫带过来的男子,应该就是慕容继棠!”

    许思颜看向她,“你确定?”

    木槿嘲讽一笑,“他虽然也戴了面具,可我一直觉得他的眼神很熟悉。只是慕容继棠应该不在京中,所以一时没和他联系起来。他碰不了我,心性癫狂,才会想出找拉粪车夫这样变态的主意。他本该在那里守到吉太妃她们到达的前一刻再走,却因为听不得那些声音而先行离去,换了另一个真太监在守着。”

    许从悦讶然,“他为什么听不得那些声音?”

    木槿面庞微微泛红,没有回答。

    许思颜鼻子里冷笑一声,说道:“这畜生,当初就想碰木槿,结果被木槿身边的人给骟了……本以为这算是个教训了,广平侯那支也将因此断子绝孙,所以江北之事母后想压下来,朕也便依了,饶了他狗命。可惜枉负了母后疼惜,到底贼心不死,明欺朕新近继位,还敢兴风作浪!”

    许从悦便道:“想弄清是不是他也不难。此刻便派人快马前往陈州的广平侯军营,查探下他是不是还在北疆,中途有没有离开过便是。”

    木槿叹道:“可若寻常大臣过去,以广平侯的威势,恐怕没那个胆识细细查探,多半会有意无意地继续受人蒙蔽。”

    若广平侯说慕容继棠一直在军中,只是恰好使臣到达时去巡察军情了,或者再强硬些,先来个下马威将使臣先困个十天八天,只怕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即便真能查出点真凭实据,广平侯的地盘,慕容氏的军队,加上朝中有人支持,若存查案之心而去,那使臣能不能完好地带着他的脑袋回京都难说。

    北狄休养生息十余年,近来又有滋扰边疆的迹象,何况北疆民风剽悍,使臣若在沿途一时不慎丢了性命,似乎也怨不得广平侯保护不力……

    许从悦深吸一口气,上前躬身道:“臣愿前往!”

    吉太妃已失声道:“不……不可!”

    许思颜也不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吉太妃。

    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总算知道心疼担忧了;可心甘情愿为广平侯做事陷害他人时,怎不想着旁人也是人生父母养的?

    许从悦转头盯了眼吉太妃,桃花水眸微有冷意,却道:“皇上,臣身份与他人不同,便是广平侯也未必敢拿臣怎样,自然再合适不过。”

    他不仅是新帝一

    起玩大的堂兄,亦是慕容雪跟前长大的藩王,且手中颇有实权,凭它哪路人马,都不敢不给几分颜面。

    许思颜凝视他片刻,才轻笑道:“如此,便劳烦你了!”

    许从悦垂首道:“臣用完晚膳立刻出发。太妃这边,还请皇上多加照应!”

    许思颜点头,“放心!”

    许从悦便不再多说,行了一礼便转头走了出去。

    他的眉目沉郁,竟不曾再看吉太妃一眼。

    吉太妃看着他步入黑暗中的高挑背影,清瘦的身子哆嗦着,泪水怔怔地滑落下来。

    许思颜已携了木槿站起,说道:“那位解语姑娘这回算是立了大功了,如今从悦不在,暂时先安置在太妃这边,还请太妃多多照应。也希望太妃管住宫人的嘴,朕不希望有什么流言斐语传到她耳中。若不是她,那些事……便是朕的皇后在承受了!”

    他只这般想着,便觉后怕不已,手中便将木槿握得更紧,而话语便不自禁地冷冽如刀,不复惯常的温和含笑。

    “是!”

    吉太妃脸色雪白,战战兢兢地应了,恭送二人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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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染血,执看长剑锐且锋(七)

    外面早已有帝后的随从候着,打着素白的绫纱灯笼为他们引路,前呼后拥地一径去了。

    吉太妃送出门去,脚下有些趔趄。

    夜风吹来,空气里尽是浓浓的腥臭味,混在漫天的荼蘼芳香里,愈发地令人闻之欲呕禾。

    吕纬的尸体早已被搬走,据说是被愤怒的皇后随侍丢出去喂狗了妲。

    地面四处都是血渍,并没有清洗。据说皇后没吩咐洗,便不许洗……

    可皇后又怎会特地下令清洗地面?

    摆明了是那些随侍刻意为难,不想让这宫里的人好过。

    如今天气颇热,谁也不知道这满地的腥臭要何时才能消散。

    失去自由的宫人们满面惊惧,茫然四顾,连吉太妃出来一时都想不到去扶持。

    书翠姑姑到底跟了几十年,忙过来扶了,擦着泪告诉吉太妃,平时和吕纬来往的宫人在这片刻的工夫,便已被王达尽数拘禁;禁卫军连夜出宫,抓捕吕纬和那车夫的家人;安福宫的人暂时无恙,但宫外已守着一小队禁卫军,连太医进出都须仔细搜查,更别说其他人了。

    若是以往,吉太妃还可和太后倾诉倾诉,但今日之事,慕容家都有嫌疑,她若再去找太后,更见得她与慕容氏联手陷害皇后之事铁板钉钉……

    眼前又闪过木槿剑如飞虹,拖出漫天血雨的狠霸毒辣;耳中依然有新帝铿锵有力的话语:“……敢谋害皇后者,均以谋逆论处,罪当凌迟,夷灭九族!”

    今日之后,当人人皆知,帝后皇威,不容挑衅。

    若有从前依附慕容氏的,再试图对新帝新后不利,便不得不多掂量掂量自己的身家性命,自己家人和族人的身家性命……

    最可怜的是她的许从悦。

    本来以他与帝后的良好关系,地位固若金汤,却因着她依附慕容氏,不得不以皇亲之尊亲涉险地,并在皇帝和慕容氏之间做出抉择:皇后已认定此事与慕容继棠有关,若查不出证据,会被帝后疑忌;若查出证据,则会受慕容氏排挤刁难……

    “从……从悦!”

    她呜咽出声,已禁不住瘫软在地。

    为着她这唯一的亲骨肉,她行事玲珑,处处谨慎,媚事慕容氏,依附许知言,让许从悦处处容让,不许他和太子有半分争执……

    终究,反而是她自己一下子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谁能选得了出身,选得了未来?--------------

    往往长秋殿时,许思颜、木槿都是心事重重,却十指紧扣。

    木槿问道:“思颜,从悦不会真与害我的那些人有牵扯吧?”

    许思颜怔了怔,“不会。从悦虽孝顺太后,但和慕容家那些人一向淡淡的,并不亲近。你怎会想到问这个?”

    木槿沉吟道:“我也觉得从悦人品信得过。可今天本是从悦约了我出去说话,呆的地方原僻静,那吕纬却能立刻寻过去将我引走……未免太巧了些。且从悦不过劝我和太后和睦相处而已,原也没必要那样遮遮掩掩,特特地将我约出去。”

    许思颜僵了僵,自然不肯说出许从悦是受了自己指使调虎离山,遂道:“大约连他的行踪也已被人算计了吧?以他的为人,无论如何不会容忍旁人以那等恶毒的手段算计你。”

    木槿想着今日许从悦灰颓落拓离去的背影,以及对生母无奈又担忧的神色,也觉自己太过多疑。

    她与许从悦第一次见面,便是因为许从悦不服慕容氏一手遮天,才夺去密旨,又劫了太子妃嫁祸慕容府。

    善良到在搏命追杀里也不肯放弃人质性命的黑桃花,又岂会一手将曾经生死于共的好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低叹道:“我原也不信,这些人可以恶毒至此!”

    许思颜柔声道:“别怕,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这次不过是猝不及防,以后我们多加防范,他们没那么容易下手。”

    自当时许思颜失手推得木槿小产,二人虽和好如初,到底心中有所芥蒂。随即夏后逝去,吴帝生病,二人同失至亲,并不得不面临另一位亲人的生死,彼此同悲共愁,早已无暇顾及那点心病。

    如今终于连疼惜他们的父皇亦已

    失去,再历了今日这场劫难,才觉他们已处人间至高至尊之位,惟剩了对方才是自己的至亲至近之人,再无法承受失去更多。

    只差一点点,若运气再坏那么一点点,木槿就完了……

    许思颜叹息,也不顾随侍众多,将木槿揽紧于怀中,放缓了脚步慢慢走着。

    夜风吹来习习清风,草木的清新里,伴着熟悉的男子气息盈于鼻尖。

    木槿心头渐渐柔软,仿佛眼前的沉沉黑夜破开了一道光,不多不少正将他们二人圈住,原来的伤心惊气不觉便已散开,连心底偶尔会冒出的那丝芥蒂也已被冲得无影无踪。

    她扣紧他的手,感受他宽大手掌间的温暖和包容,微笑道:“我不怕。我没想到他们会恶毒至此,他们必也没想到我会张狂至此吧?他们盼我见不得人,一世蒙羞,我偏要飞扬跋扈!大狼,你且看我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有一刀还三刀,瞧他们谁顶得住!”

    许思颜微笑,“嗯,你还三刀,我再补三刀,把想害咱们的打得落花流水,不敢直视,如何?”

    木槿又笑得眼睛弯似月牙儿,“那敢情好。只是夷灭九族之类的,大约还是别想了。只需株连个三族、四族,大约便能把我们自己给绕进去了!”

    许思颜心中明白,一笑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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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往事,荣辱尘中无了年(一)

    眼看已至长秋殿,偏殿里宫人早已预备好晚膳,许思颜也不急着用膳,只吩咐道:“取纸笔来!”

    木槿随他过去,亲自为他铺开纸笺时,却见他连下两道密旨。

    一道是给扼守朱崖关的庆南陌,让他留心接应保护雍王,必要时可动用武力;一道则是给布于陈州、宁州一带的暗卫,让他们全力保卫许从悦安全禾。

    木槿便知许思颜面冷心热,当着吉太妃的面,虽对许从悦淡淡的,却早已打算调度保护。

    许从悦从小刻苦,武艺本就不弱。去年伏虎岗吃了一次大亏,也开始警觉许多,身畔随侍不乏高手。再有大股兵马和暗卫保护,即便广平侯的军营是龙潭虎穴,应该也可以全身而退了妲。

    密旨当即便送了出去,确保能先于许从悦到达朱崖关和陈州。

    随即又传了宫中主事太监和禁卫军统领问了宫内外搜查情况,再听礼官一一禀报了王公大臣们吊唁情况,又问了近日还要预备的丧仪细节,才有空坐下来用膳。

    隔了这许久,饭菜自然早已凉透了。

    王达小心道:“已在重新预备了,皇上、皇后请稍候。”

    许思颜摇头道:“都是素菜,凉了不妨。另做一碗热热的素汤给皇后便好。”

    他顿了顿,又道:“楼小眠失血过多,叫太医开些食补的药过去让膳房做。既是药膳,便不用顾忌荤素,明白么?”

    王达忙道:“是!”

    丧仪期间帝王后妃及文武百官都需斋戒,不得沾染荤腥,不得宴游奏乐。

    但楼小眠本就体弱,又伤成那样,再吃个一二十天素食,恐怕那本就风吹得倒的身体愈发要羸弱不堪。

    王达等久在宫中,心生七窍,对新帝之意心领神会,自然会教太医开点什么山鸡人参汤、血燕野鸽汤之类的“药膳”给他好好进补。

    而那厢木槿早已唤明姑姑拿了许多衣帛珍玩赐给花解语,又传令宫中不许议论此事。

    花解语虽曾流落青.楼,到底从.良已久,如今又算是许从悦的侍妾。出了这样的事,她面上固然不好看,许从悦也是面上无光。

    吉太妃捉.奸捉到了儿子侍妾,无疑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禁卫军原只驻守于皇城四面角楼和各宫门外值房内,并不入驻内宫。

    但宫中搜了许久都没能搜出刺客来,整个丧仪期间禁卫军便都入驻于内宫各处宫殿,夜间更是分班巡逻,不许人随意走动。如青桦、织布等皇后近卫,原来虽能入宫,却只能在各处宫殿门外等候,此时也令贴身保护皇后,以防不测。

    如此一安排,便有居心叵测之人,一时也不敢再有动作。在木槿下令杖毙两名议论吉太妃“捉奸”之事的宫女后,此次事件便成了宫中不可说的一件谜案:大部分人不知内情,知情的宫人再不敢多一句嘴。

    朝堂内外人们所知道的就是,丧仪期间有刺客暗害皇后,看着素常娇巧温和的皇后挥剑砍人,将刺客大卸八块,血腥味在安福宫盘旋数日不散;诸太妃、太嫔受了惊吓,皇上令留于各自宫中好生静养,实则已被禁足软禁;所有相关人等株连家属,不是刺配就是发卖,境遇极是凄惨;新帝下了旨意,再有对皇后不利者将以谋逆论处……

    如此整顿一回,随后的吊唁、移灵、出殡等程序便顺利得多,仪式再繁琐也无人敢暗中使坏,宫人亦是兢兢业业,再不敢对新帝、新后有一丝不敬。

    随后登基大典亦随之十分顺利,连天象都呈祥瑞之兆,于是更见得新帝顺天承命,万民臣服。

    继位当日,许思颜下诏大赦天下,改年号弘元。

    随即,礼部颁下早已预备妥当的圣旨,尊慕容皇后为皇太后,上尊号端顺,移居德寿宫;太子妃萧木槿册皇后,移居昭和宫。

    他那个不幸被打入死牢的六皇叔荆王许知兴,直到此时才被放了出来。虽然确认他的确不曾参与谋害皇后,但御前失仪,一样可以定罪。新帝遂将其由亲王降作郡王,削一年俸禄,令其闭门反思,顿将其身为皇帝叔父的骄狂气焰打得无影无踪,正给那些自恃身份的老臣立了榜样,看谁敢对新帝不敬。

    至于挑唆他的两位大臣自然也被抓了,一名是临邛王妃的表弟,受刑不过吞金自尽;另一名倒没什么背景,只是附和了几句,也逃不过削职夺官的命运。

    于是连朝堂上下,都已知晓这皇宫里

    绝不能惹的女人,除了慕容太后,还有一位萧皇后。

    楼小眠自那日救护木槿中了一刀,伤势沉重,一时不便搬动,许思颜早令人在乐寿堂收拾出三间禅房安置他和他的随从,每日令太医轮班值守诊治。

    可怜他本就是风吹吹便倒的身子,再加上如此凶险的外伤,病势屡起反复,木槿过来看望几次,都昏沉沉睡着,苍白清瘦得仿佛只剩了最后一口气,让她悬心之极。

    最后许思颜破例宣了顾无曲进宫,让他也参与救治。

    恰顾无曲狗胆包天,坑了许思颜无数药材,终于辛苦炼制出了一炉大归元丹,一炉七颗,据说有起死回生之妙用,许思颜遂赐了三颗给楼小眠。楼小眠在服完两颗后,终于退了高烧,慢慢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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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介绍:
为争夺异能界最高霸权,邪帝与魔帝展开末日决斗,魔帝身死魂灭,邪帝误入大唐。面对无边的烽火,他选择金戈铁马;面对强横的门阀,他选择取士寒门。分裂的魔门,神秘的静斋。真情的豪杰,如云的美女。隋末烽火,群雄逐鹿,难知鹿死谁手。现代异能与玄幻武功的强烈碰撞,究竟孰强孰弱……君临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临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临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