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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灵庆     君临天下txt下载     君临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花期短,良宵易散锦衾寒(四)

    许思颜从怀中取出一方包着什么物事的汗巾,递给木槿,“这个替我收好,我暂时不戴了。”

    木槿打开,却是一方绣着和合二喜的汗巾,包着一枚九龙玉牌。

    九龙玉牌上穿金缀玉打了精致的崭新璎珞,旁边尚有替换下的断开的旧璎珞禾。

    不堪回首的惨淡一幕顿时浮上心头。

    他恶劣地欺上她,在她的惨呼里以最残忍的姿态掠.夺她…妲…

    她疼不可耐,胡乱伸出手握住了他胸前垂下的九龙玉牌,在剧痛里狠狠拽断……

    苦苦撑到许思颜兽.欲发.泄完毕,不知何时撇下的玉牌璎珞已在她胳膊下被冷汗湿透……

    努力穿戴得齐齐整整穿衣去见萧以靖时,她居然模糊地想着这玉牌似乎是许思颜随身之物,不能丢弃,仿佛随手塞在了怀中。

    可即便这样的模糊记忆,她也是在如今拿到玉牌的瞬间才回忆出一星半点。

    那夜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却完全在忙乱昏沉间度过,她根本不记得后来把它遗失在哪里,甚至几乎忘了自己曾收起过这枚玉牌。

    许思颜虽丢了玉牌,但一度连心智都已迷失,侥幸逃得一命,只顾搜寻逃兵,拷问幕后敌人,哪里还顾得上寻觅一块小小玉牌?故而也不曾问起。

    木槿瞧着那旧璎珞,大致便是被自己拽下后的模样。

    她眯起眼,看向许思颜。

    许思颜也正凝视着她,仔细地捕捉着她的神情。

    木槿道:“兵乱那夜,我不慎弄断了这块玉牌的璎珞,也不记得后来把它丢在了哪里。思颜,这是从哪里来的?”

    她直视着许思颜,双眸澄澈,问得甚是坦然。

    “南霜从我脖颈里扯下来的。”

    许思颜说的简洁,但他相信木槿懂得那是什么样的状况,“那时,你正与萧以靖私会。”

    木槿果然听懂了。

    她再瞥一眼汗巾上的绣花,圆亮的眸子愈发冷似寒冰,锐意森森。

    “这便是……太子问过沈南霜后得出的结论?”

    许思颜也不回避她的眼神,静默片刻,无力般低叹一声,“其实我宁愿什么也不知道。不过知道了也无所谓,如今你一心随我,于我也够了!至于南霜,不过是个苦命的女孩儿,跟我的事原是意外。你……容她一席又何妨?”

    他执住她的手,笑容温软如春水,宠溺地凝视着她,见明姑姑等知趣地退到了稍远处,凑到她耳边低低道:“与我执手到老,共受天下人尊荣和天下人毁谤的人,只有你。你是我的小槿,我是你的大郎。”

    算来两人从视同陌路,到渐敞心扉,到情投意合,绵绵情话说的不少。

    但论起白头偕老、永不分离之类的山盟海誓,他极少如此郑重地提及。

    木槿也提过他们的未来,可那君若无情我便休的决绝姿态,更像对于自己夫婿的警告,让许思颜不得不深深铭记,他身畔这个圆圆脸儿、看着跟包子般好揉捏的小妻子,骨子里可能比他这个大吴太子还要傲气得多。

    正是这份傲气让他有了种随时唯恐失去的彷徨,以至于明知萧以靖和她的往事,还是决定按捺下来,绝不发作。

    他深感羞辱,但无疑他更怕失去,失去好容易找到的这份幸福,——可以抛却孤单、无所顾忌宠爱心上人的幸福。

    木槿抬眸看向她的夫婿。

    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温柔爱意,也清晰地看到了那温柔爱意下的猜忌和犹豫。

    他们结发为夫妻,终还是做不到恩爱两不疑。

    她不知道算是谁对谁错,但她第一次被他唤作“小槿”却没有脸红,而是淡然地凝望着他,半天才展颜一笑,“听说你刚带了不少奏章回来看?”

    许思颜不料她这么快将话头扯开,虽有些失落,却也觉得舒了口气。

    这算是默认了向他妥协,接纳沈南霜了吧?

    他点头微笑道:“是,今天事多,好些没来得及处置。待会儿你先去休息,我阅完就回去找你。”

    木槿仿若不曾看到他笑意下的些微冷淡,若无其事道:“也好。我刚晚饭仿佛吃得太多了,得出去走走,疏散疏散

    再睡。”

    许思颜便道:“夜间寒凉,记得披件衣裳再出门。”

    木槿一边让秋水替自己穿上披风,一边浅浅笑道:“听闻太子殿下从前几乎对所有女孩儿都这般温柔体贴呢!果然极具君子之风!”

    许思颜目送她出去,再没有接话。

    混乱了一下午,的确压了许多奏章,但也没有十分紧急的。

    他需要借着看奏章继续平定心绪,迫自己尽快忘却孟绯期所叙的关于她与萧以靖的一切,并认真地想一想,从今后他该如何与木槿相处。

    患得患失的权衡之下,他的心意愈发明了。

    他喜欢木槿,喜欢到可以容忍她从前的不.贞和背叛。

    可倾尽一切爱上一个人的前提,是那个人也同样深爱自己,而不是随时想着放弃自己。

    或许,他这阵子的确宠她宠得太过了,几至迷失自己。

    是该稍稍抽身,不可以这般沉溺下去了。

    而木槿向外走得很急,甚至越走越急。

    明姑姑连奔带拽,连声叫道:“哎,我的公主,小祖宗,慢点儿,慢点儿,可怜我这把老骨头……”

    木槿这才缓了一缓,向后看一眼,等候跟在身后一路小跑的明姑姑和提着琉璃宫灯的秋水。

    月光下,她的面色不复屋内的淡定自若,泛着惊气后失色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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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一)【4000】

    月光下,她的面色不复屋内的淡定自若,泛着惊气后失色的白。

    她的大眼睛浮着泪光,又显得十分木讷。

    但那泪光很快隐去禾。

    她甚至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说道:“明姑姑,你闲着时,也得常带秋水、如烟她们多出来走走了!好歹都是习过几天武艺的,怎么走几步便气喘吁吁的?妲”

    明姑姑笑道:“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哪会走几步便累?只是公主千金之躯,这黑灯瞎火的,还是走稳些好。有个摔的绊的,如何了得!”

    她仔细瞧着木槿神情,小心问道:“公主,你这是和太子吵架了?因为咱们蜀国的太子?你……真的私下见他了?”

    “见了。只是五哥恰在吴蜀边境,听说我到江北,所以过来见了一面。”

    木槿淡淡道:“只是见一面而已,却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刻意挑拨陷害。”

    “公主,这……”

    “若此事不能查明,太子将会始终对我心存芥蒂。话说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算计过呢!”

    木槿攥紧袖子,回思许思颜方才那温和笑容里的矜持疏淡,竟与和慕容依依等相处时并无二致,再不复往日的热切和情难自禁,顿觉月光泠泠,寒透襟裳,秋夜的风竟似薄薄的锋刃般细细切割于心头。

    织布从前方匆匆奔至,低声禀道:“公主,已经安排妥当,只等公主过去审问了!”

    木槿点头,随他向前走着,问道:“宫里的事打听清楚了?太子傍晚见沈南霜之前,见过孟绯期?”

    织布恨恨答道:“不错,孟绯期必定添了好些谤毁之辞,才会让太子把自个儿在涵元殿关了一下午,并决定纳那贱人为妾。”

    木槿自那日听说孟绯期右腕手筋被挑,便隐隐猜到必和萧以靖有关,长叹道:“如今他恨五哥入骨,只要于五哥不利的,大约都不会隐瞒吧?我只奇怪太子怎会想到去问他,还相信了他?”

    织布道:“大约猜着孟绯期是在江北受的伤,且多半是蜀人所为,便想起了兵乱之夜出现过的蜀人了吧?”

    木槿便冷笑,“于是,扣我一个不管夫婿死活、私会蜀国太子的罪名,我还百口莫辩了?”

    她紧了紧披风,喝道:“走!我倒要瞧瞧,谁借她的胆子,敢算计到我头上!”

    --------------无欲则刚,关心则乱----------------

    太子府的某个荒僻院落,陈旧的木门被咯吱推开,青桦引了木槿等步入。

    桌上几盏油灯照着地上一人,被绳索紧紧缚着,口中堵着帕子,发髻凌乱,花容惨淡,正是沈南霜。

    桌边搬了张铺了锦垫的圈椅,木槿上前坐了,令人将沈南霜口中之物取下。

    沈南霜刚回自己卧室便被青桦带人捆了,知是木槿授意,早已惊恐之极。随后发现依然身在太子府,这才略略放心。

    如今一能开口,她便强挣着向木槿连连叩首道:“南霜见过太子妃!不知南霜有何过失,求太子妃教训!求太子妃宽恕!”

    明姑姑一路已问清公主那晚遭遇,早已愤恨不已。

    如今见她如此作派,愈加添了恼火,冷笑道:“沈姑娘,太子不在这边,你这温柔可怜的小模样儿,做给谁看呢!”

    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沈南霜挣扎着又跪起,委屈哭道:“太子妃有话好好说!不论是太子府,还是纪府,都不是不讲理的地方,若南霜犯了错,尽可按规矩处置,想来太子和我义父都不至于护短!”

    木槿击掌微笑,“说的可真是光明正大!可你连礼都不讲,还跟我说理?”

    沈南霜哭道:“不知太子妃指的是什么?南霜不明!”

    木槿道:“兵乱之夜,到底是我和太子在一处,还是你和太子在一处,想来你心知肚明。欺瞒太子,污蔑太子妃,你当我是死人呢,由你胡说八道暗箭伤人?”

    沈南霜仰起脸,茫然道:“太子妃说什么?那晚是我随太子妃一起救了太子离开,自然都在一处。我何尝说过只有我与太子在一处?”

    她那端丽的面容满是诚恳真挚,目光犹如被逼到绝路的惶恐小兽,说

    不尽的无辜和惊惧。

    木槿脸皮薄,当着青桦等异性亲卫的面,再不好说指的是以身解毒、与许思颜欢好之事,闻言不由面容一冷。

    明姑姑扬手一个耳光已扇了过去,喝道:“果然明***易躲,暗贱难防!打量着太子妃离开,你就能瞒天过海,撒出那样的弥天大谎来?”

    沈南霜被打得脸面一仰,登时五个手指印在极美的面庞上浮开,发髻整个儿披散开来。她被紧紧捆缚,眼见明姑姑又扬手打来,再躲避不了,只哭叫道:“太子妃说我欺瞒太子,何不请太子过来当面对质?”

    木槿止了明姑姑再打,笑道:“你这是指望我找太子过来救你吧?我也清楚,圈里圈,套里套,你们为我找的人证物证那样齐全,为的不就是让我有冤无处诉吗?”

    沈南霜叫道:“太子妃何等尊贵?谁敢让太子妃有冤无处诉?南霜亦不敢说冤,南霜只在此立誓,若以前曾在太子跟前撒谎相瞒,叫南霜不得好死!”

    木槿便抬头看向明姑姑,“姑姑,你说这到底是谁放出的谣言?说沈南霜笨嘴拙舌,温善贤良?瞧瞧这嘴,舌灿莲花,死的都快说成活的了!”

    明姑姑冷笑道:“我看她真的想不得好死!”

    木槿便道:“沈南霜,你敢不敢再立一个誓,若你曾在太子跟前,刻意引导他认为那晚以身相救之人是你,你便和你亲娘一样,千人骑,万人睡,一生一世无家无室无亲友!”

    沈南霜的呜咽蓦地止住,狠狠地瞪住她,原本美丽的面孔因那眼底的恨毒而扭曲。

    木槿便知自己料得对了。

    沈南霜的确不曾撒谎,只是因势利导欺骗了许思颜,同时暗暗插了太子妃一刀而已。

    她叹道:“沈南霜,你别怨我骂得刻薄。出身靠的是命,自己选择不了。但至少可以选择做一个心地纯良高贵的人。我可以敬重一个懂得反哺父母的乞丐,也可以敬重一位以身体养家的chang妓,可我不会敬重一个为夺取主人宠爱不择手段的女人。别说你不过纪叔明的义女,即便你的是皇上的亲女,我都瞧不上眼!”

    沈南霜盯着她,唇角溢出鲜血,惨白的脸看着有几分恐怖。

    她冷笑道:“不错,出身靠的是命!你不过是命好,才能被蜀国国主收养,才能嫁给了我们太子!若你真的被人捡去朝打暮骂,最后卖作chang妓,看你的还能如此轻巧地说教吗?”

    木槿不怒而笑,“沈南霜,九成九的chang妓都比你高贵呢!”

    她取出一方汗巾,在沈南霜跟前抖开。

    和合二喜的图案在灯下颤动,然后飘向油灯火焰。

    沈南霜终于又落泪,叫道:“太子妃,你辩不过我就遭践我吗?”

    木槿看着那精致绵密的绣花在火花里跳跃,随手掷于沈南霜跟前,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少夜的辛勤成果化作飞灰,轻笑道:“我无需和你辩,因为你不配;我也懒得遭践你,可你自取其辱我也只好善意成全。”

    明姑姑已啐道:“什么贱东西,也不照照镜子,敢和太子提什么和合二喜!公主懒得遭践你,姑姑我给你几分面子,遭践遭践你如何!”

    伸手便在她胳膊上狠拧了几下,捏得沈南霜惨叫不已。

    木槿靠着椅背懒洋洋地看着,然后提起九龙玉牌,问道:“说,这是哪里来的?”

    沈南霜抽着气,呜咽道:“自然是太子在兵乱之夜遗落的!”

    木槿轻笑,“你别给我装糊涂!我不需要证明那晚是我而不是你,但我必须弄清,是谁给了你这个,并设计了这一整场好戏!”

    沈南霜听她轻描淡写,言语间尽是轻藐之意,委实恨惧之极,叫道:“你既然自信不需要证明自己,苦苦为难我做甚?九龙玉牌我早已捡到,不过近日方才修好而已!横竖不过是你不甘我成为御封昭训,寻事挑刺儿罢了!”

    木槿叹道:“你也太高看自己了!装温良装贤淑装大度,努力了那么些年都没能爬上太子的床,便可见智力堪虞,不足为患,我连赶都懒得赶你!就以你的愚蠢和狭碍,如果能轻易离间了我和太子,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怪事!”

    明姑姑狞笑,“可不是!以她这点能耐,就是当条看家护院的狗,只怕还会咬错了人!若是当时捡到了玉牌,还不赶紧儿捧到太子跟前献宝邀功?还忍得住熬到京里,等这么久才

    出手?”

    沈南霜眼睛里似迸着刀光,泛着血意,咬牙道:“明姑姑,你也不过是个奴婢而已,对一个御封的昭训百般羞辱毒打,还有没有把皇上放在眼里,把太子放在眼里?”

    木槿正端了秋水奉上的热茶喝着,闻言用茶盖轻撩茶水上的泡沫,淡淡道:“明姑姑这是代我教训人品不堪的妾室,已算教训得轻了。便是打死,也不过是小小的妾而已,皇上、太子国事政务忙碌得很,有空理你这破事儿?”

    她啜了口茶,才将茶盏重重叩在桌上,缓缓道:“给我打,打到说出谁交给你玉牌并教你栽污我为止。若不说,活活打死!”

    青桦还在犹豫,织布已一脚将沈南霜踹翻在地,扬鞭便抽上去。

    沈南霜再不料木槿行事竟如此狠戾决绝不留余地,惨叫着待要躲闪,可手脚被缚,哪里躲闪得了?

    她疼得满地翻滚,哭叫道:“太子妃未来尚要母仪天下,如此狠毒不怕天下人齿冷?我……我不过是深爱太子而已!”

    木槿冷冷道:“你不能要求你爱别人时,别人也得同样爱你,否则只能证明你太蠢;还有,别人不愿在你身上浪费心力时,你也不该在别人身上浪费心力,否则还是只能证明你太蠢。若觉得你付出没有回报,就想着踩住别人寻求自己要的公道,那就不只蠢,而且毒!不幸你踩错了人,回头见了阎王爷也喊不了冤,谁叫你瞎了眼自寻死路!”

    明姑姑见木槿脸色冷沉,再一摸她的手亦是冰冷,知她心中已然怒极,只是因着自幼的教养和骄傲不肯失态,不由暗暗担忧,陪笑道:“她再阴毒,也不过是蠢人一个,公主没必要为这种贱婢生气,保重身子要紧!”

    木槿抿唇道:“她算是什么东西!我当然不会为她生气!”

    气的不过是那人的误信谣言,气的不过是那人的猜忌冷淡,气的不过是那人居然像吴帝对待慕容雪那般,用温和轻笑掩饰了心中的生分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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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二)

    连刚倒来的茶水都咽之不下,胸闷得疼痛,仿佛牵连到腹部都在阴阴地疼。

    明姑姑悄声道:“要不,等明日太子上了朝,咱们再好好收拾她?这会儿太子在府里呢,只怕瞒不过去。”

    此处虽荒僻,到底在太子府中,沈南霜叫声凄厉,直破夜空,难免有人听到,也便难免传到太子耳中禾。

    微微晃动的灯光下,木槿的面庞绷得极紧,泛着梨花般的清素的白,不见平时的娇憨明媚妲。

    她低声道:“瞒不过去……又如何?被人一脚踩在脸上,还得容她在身侧与我共侍一夫,何止我的颜面,便是蜀国的颜面也被丢光了!想如此羞辱我?做梦!”

    明姑姑明知她的性情刚硬要强,一旦下定决心再难挽回,不禁暗暗叫苦,只向沈南霜喝道:“还不说到底是谁给了你那玉牌暗害公主?赶紧招了,还可以安然滚回纪府做你的纪府大小姐!”

    沈南霜已滚得一身灰尘,丝丝血痕自抽裂的衣衫渗出。

    她忽又记起小时候被关于冰冷的屋宇无望等待天明的委屈和恨意。

    明明已经尽力,甚至已经做到完美,为何还逃不了被人鄙薄践踏的命运?

    便是招了,也要逐她出府,——且若是招了,连太子也会鄙薄她,再不会怜惜她。

    没有太子的宠信,以她母亲曾经试图嫁入纪门的野心,纪夫人还能容她多久?

    纪叔明在猜忌她的人品后,哪里还会再如从前般对她视同亲女?

    她忽然间绝望,连被鞭打的疼痛一时都淡了,嘶哑着嗓子高叫道:“太子妃在兵乱之夜弃下太子不理,跑去私会旧日情郎,如今这是打算杀我灭口吗?”

    众人皆是大惊。

    连向来稳重的青桦都一箭步冲过去,一脚将她踹得飞起,喝道:“贱人,你敢口出秽言污辱公主!”

    沈南霜被他踹得飞起,撞在墙上落下,口中溢出鲜血来,却越发横了心,声嘶力竭叫道:“太子救我!太子救我!太子妃私会情郎,要杀我灭口!”

    木槿再料不到这女子居然厚颜至此,眉宇间当真已闪过了杀意,只虑着沈南霜背后尚有指使之人,一时迟疑未决。

    “南霜!”

    门外忽有人惊呼。

    然后便是木槿身畔的亲卫在行礼道:“参见太子!”

    陈旧的门扇被“砰”地踹开,许思颜已一头奔入,屋内只扫一眼,便瞧着满身血迹的沈南霜呆住了。

    织布手中犹持着鞭子,许思颜一把夺过,也不思忖,狠狠一鞭抽了过去,喝道:“都给我滚出去!”

    织布不敢抵挡,生生受了一鞭,却不动弹,只看向木槿。

    木槿低头品茶,淡淡道:“都出去吧!”

    青桦等虽是悬心,却不敢不遵,只能先往外退去。

    明姑姑悄悄瞥一眼许思颜铁青的俊颜,低低道:“公主,别硬顶,先撒个娇儿把这事了了,回头再收拾那贱人!”

    木槿将茶盏砸在桌上,冷沉喝道:“出去!”

    明姑姑一惊,只得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却自从窗口门边暗自留心屋内动静。

    成谕等几名太子亲卫亦跟着过来,双方近来时常在一处厮混,称兄道弟,很是亲热,如今见双方主人起了争执,不由面面相觑。

    许思颜已将沈南霜扶起,赶紧替她解了捆缚绳索,却见她满身鞭痕,双颊红肿,泪眼婆挲,委实可怜之极,不由怒往上冲,转头向木槿喝道:“木槿,你疯了!”

    木槿敏锐地觉出他的心疼和惊怒。

    心疼对的是沈南霜,而惊怒对的却是她。

    她忽然间有些心寒。

    她淡淡道:“太子,她方才满口胡说些什么,你也该听到了吧?就凭那些污言秽语,活活打死也不为过吧?”

    那晚之事早已是许思颜心头锐刺,听得情郎二字,更觉那刺将扎得自己满心窟窿,再也无法镇定。他寒声道:“我听到了!太子妃难道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木槿蓦地站起,缓缓道:“我跟太子说过,那晚被太子往死里糟蹋的人是我。现在我再解释几句,扯下这玉牌的人

    也是我,但随后遗失;五哥恰在边境,听闻江北不安,曾过来探我,因恰逢兵乱,怕引起误会,匆匆一面后便回去了。他是我兄长,不是我情郎。”

    她扫一眼沈南霜,继续道:“如今有人坏我声誉,太子不站出来为自己妻子出面澄清,反而要逼我自证清白?”

    许思颜怒道:“我已不打算追究此事,谁又逼你了?”

    木槿冷笑,“不追究?太子对污.蔑自己妻子的奸人倒是宽容之极!可惜我萧木槿眼底容不得沙子,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她一指伏在许思颜怀中痛哭的沈南霜,“留下沈南霜,待我跟楼大哥讨教了那七十二种酷刑,不信她不开口!”

    沈南霜似不胜惊吓,哆嗦着强从许思颜腕间爬出,向木槿磕头哭道:“太子妃饶命!南霜什么也不敢说了……不,不是,太子妃要奴婢说什么,奴婢便说什么,那昭训封号……也请太子收回成命,奴婢只要随侍太子、太子妃身侧,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再不敢有一丝怨言!”

    她的额碰在地上,砰砰作响,很快红肿渗血。

    木槿冷眼瞧着,哂笑道:“太子来了,有靠山了,这会儿装可怜了?但我明着告诉你,这事儿不给我说清楚,你别想活着走出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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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三)【3000】

    沈南霜身子一软,只呜咽道:“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若太子妃坚持说兵乱那晚是太子妃侍寝,那么……就是太子妃侍寝吧!跑去和蜀国太子私会的不是太子妃,是我,是我沈南霜!”

    木槿气得哆嗦,扬脚踢向沈南霜禾。

    沈南霜不闪不避,生生受了她一脚,给踹得滚到了一边。

    许思颜忍无可忍,终于勃然作色,“你还打算用刑?果然母后说的不错,你就是心胸狭窄、骄狂善妒!口口声声说她冤了你,难道你堂兄也冤你?我只恨……只恨那夜未能好好照顾你,才让你出了状况,所以万事我都忍了!你又何必非把自己的过失推到南霜头上?”

    木槿又羞又气,却站到许思颜跟前,一对灼亮得不正常的黑眸幽深地盯着他,泠泠问道:“许思颜,你不信我?”

    许思颜听她字字清寒如冰泉,直可沁冷入骨,不觉心尖颤动,凝视着她倨傲发白的圆圆面庞,一个“信”字差点脱口而出妲。

    而脚边沈南霜已转而向许思颜磕头道:“太子,求你一定要信太子妃!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人之错!是奴婢与人私会,栽害太子妃,奴婢罪该万死!”

    许思颜吸一口气,一抬臂,手指几乎指到了木槿的鼻子,“我凭什么信你?就凭你睡里梦里都不忘和你那好五哥的青梅竹马好时光?还是凭你丢下重伤的夫婿不理,去和养兄做出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木槿只觉一道热血上涌,再也顾不得思索,扬手一个耳光已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许思颜顿时脸上火辣辣地疼痛,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时竟不敢置信。

    木槿唇角一扬,目光灼痛,吐字却异常疏冷清晰:“我也不用你信!我只需明白我要的是什么,就够了!”

    许思颜眯起眼,羞怒已不下于木槿。

    她要的是什么?

    在发现他留在慕容府,可能心系慕容依依时,她道:“太子既于我无情,我也不会因身外名利而恋栈于此。”

    “等还尽了父母恩情,从此凭他怎样泼天富贵或步步维艰,也不关我事。我自当远远离去,过我的逍遥日子去!”

    “远离蜀宫,远离太子府,如飞鸟投林,如鱼入大海,从此生生世世,与君永诀!”

    “蜀宫十四年,恍如一梦;太子府避世三年,心逍遥人却不得自在……如有一日身心俱自由,我愿化身鲲鹏,扶摇而上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潇洒来去,无拘无束……”

    往日的决绝话语,历历宛在眼前。

    随时打算离去,为的也是萧以靖吗?

    他只觉满心冰雪浸透,又似被人生生扎了多少刀,步步走动一呼一吸都是疼痛。

    他冷冷笑道:“你要的是什么?萧以靖吗?我于你……从来就什么都不是?”

    满怀翻江倒海的,都是酸意和痛意。

    木槿听入耳中,分明他时时处处都在疑忌她与萧以靖有染,已是手足冰冷,忽便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一时竟再说不出话。

    她的眼底有热流上涌,却拼命忍住,只退后一步,嘲讽地看着他,“嗯,什么都不是。我们白认得彼此一场了,许思颜。”

    沈南霜扑至木槿跟前,哽咽道:“太子妃,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惹太子妃生气,求太子妃千万别与太子争执,有什么气冲着奴婢来吧!”

    她的手腕抱住了木槿的腿,极用力,指甲透过木槿的秋裙,掐上了她的肉。

    木槿挣了挣,居然没挣开,遂冷冷喝道:“滚!”

    “求太子妃千万原谅太子!”

    沈南霜泪流满面地仰脸看向她,指上却愈发用力,恨不得生生拧下眼前女子一块肉来。

    木槿再不想这位跟了许思颜多年的忠仆竟如此阴毒,满腔怒意袭来,忽一翻掌,已将腰间软剑持在手中,直向她抱住自己的臂腕斩去。

    沈南霜惊呼,却并不躲闪。

    许思颜见状,怒道:“住手!”

    扬脚踢上木槿剑身。

    软剑如银蛇一般在许思颜腿上缠了一圈,然后飞快舒展,依然斩向沈南霜紧抠住她腿部的臂腕。

    许

    思颜忙伸手去将沈南霜扯开时,沈南霜才松开犬齿般咬住木槿的指甲,就势向后一退,摇摇晃晃的身躯依在许思颜身上,仿佛已经无力闪避木槿衔尾追来的冰冷剑锋。

    许思颜奋力将沈南霜推到一边,五指飞快弹上木槿剑身,将那剑锋逼得歪了,恰从他颈畔滑过。

    “萧木槿,住手!”

    他怒喝,忍不住亦按上腰间剑柄。

    见他不顾一切维护暗害自己的贱人,木槿亦恨得想在他身上也扎几个窟窿。

    四目相对,彼此眼底陌生的恨意撞上心头,似有火星四溅。

    可那烈意熊熊间,偏有往日一幕幕在两人心头翩然袭至。

    泾阳侯府,她抓破了他的脸,释去他心底十七年的怨。他们孩子般斗嘴,全无半点皇家贵胄雍容典雅的风范。

    可在随后的分离里,她会时时牵挂悬心他到了何方,而他摸着她在他脸上挠出的四道抓痕都能品出丝丝甜意……

    紧跟着,地下溶洞,他救她于危难之地;兵乱之夜,她护他于绝险之处。

    也许不算心心相印,至少也已同甘共苦,生死相依。

    于是,一切水到渠成。

    他为她倒酒,与她交杯而饮。

    “我欠你一杯合卺酒,欠你一个洞房夜。隔了三年还,是不是太晚?”

    其实不但不晚,而且太快了。

    相识已久,却从未相知;相爱未久,却相爱已深。

    深得任何背叛和猜忌,都会直直地***心头。

    -------------怎样告诉你,其实我爱你---------------

    “木槿……”

    许思颜唤得有些无奈,懊恼地放开手中剑柄。

    木槿被他低柔唤上一声,眼眶便泛起酸,手中紧握的剑便迷茫地不知该指向哪里。

    “太子妃——”

    沈南霜忽扑向木槿手中剑刃,厉声叫道:“太子妃有气便冲着奴婢出吧!奴婢情愿就死,千万勿伤太子!”

    可木槿几时有过伤及太子之意?

    她与许思颜应当怎样化解彼此心结,又与这贱人何干?

    盯着那张梨花带雨般的绮丽面容,木槿委实厌恶之极,手中软剑迅捷推送而出,清叱道:“那么,我成全你!”

    剑尖扎上了沈南霜的左胸……

    “南霜!”

    许思颜不及多想,飞身纵起,狠狠踹在木槿右肩,将她连同软剑一起踹得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

    木槿大怒,待要起身连自己不争气的夫婿一起狠狠教训,却忽觉腰肢像被瞬间揉碎了般酸软,手掌在地上撑了两撑,竟无力爬起。

    一道热流无声自身下涌出。

    沈南霜中剑,却因许思颜相救及时,入肉并不深,见状便哭叫道:“既然太子妃要奴婢死,奴婢岂敢苟活!奴婢成全太子妃心愿便是!”

    她披头散发,挣开许思颜的手,一头冲了出去。

    许思颜大惊,连忙追了出去。

    临出门再瞥一眼木槿,却见她低垂着浓黑的眼睫,脸色惨白得可怕,此时兀自坐在地上,似挣扎要立起身来,却挣扎几回没能立起。

    她的披风垂落尘埃间,掩住了她娇小的身子。下摆栩栩如生的木槿花沾了灰,泛出幽沉的晦暗之色,连穿花的蝴蝶都像折了翼,再无力展翅飞起。

    许思颜脚下顿了顿,几乎想返身先将她扶起;但旋即想到木槿步步凌逼的骄傲,又觉不该再妥协纵容。

    何况他刚那一脚虽重,却看准了绝不会伤到她要害,再加上木槿武艺高强,又岂会在乎这点子小伤?

    眼见明姑姑等都奔入屋内察看,他冷着脸再不回首,与他们擦肩而过,急急去追似乎已萌死志的沈南霜。

    奔出院门时,又听得明姑姑和秋水等在惊呼。

    莫非刚那一脚真的伤到了她?

    他脚下一顿,却已打定主意,等安抚了沈南霜

    ,再回去跟她好好谈谈,无论如何不许她这般骄纵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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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愉……好吧,当我啥也没说……

    有月票的妹纸们可以丢出来了,28号后,月票一张会显示两张。当然饺子不是好作者,妹纸们可以丢给喜欢的好作者,别放手边浪费就行。所有的作者都需要读者的鼓励。爱大家~~

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四)

    有两名随之而来的亲卫帮他拦着,出了那院子不远,沈南霜便被截住了。

    沈南霜满头灰尘,衣衫破碎,哽咽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许思颜叹息,温言劝道:“南霜,我知你受了委屈。太子妃这回着实过份,回头我必好好说她。禾”

    沈南霜掩着脸道:“不能怨太子妃,怨只怨南霜不该满心里只记挂太子……她自幼尊贵惯了,岂能容得旁的女子试图分去夫婿宠爱?妲”

    容不得侍妾的存在,自然暗指太子妃善妒。

    木槿重回太子府,逐走众侍姬,打压慕容依依,却厚赏知趣远离的苏以珊,桩桩件件,的确已坐实了她善妒的罪名。

    没有木槿在跟前横眉冷对地激怒,许思颜被夜风一吹,头脑倒冷静了些。

    善妒。

    他从她着手清理太子府内院之时,便知她善妒,却未曾因此不悦,甚至隐约有些欢喜。

    不许旁人染指她的夫婿,岂不是证明她心心念念有着自己的夫婿?

    他其实远没外面传说的那样风.流。

    他只是曾经荒.唐过。

    少年初识情滋味,他一度仿佛已离不开慕容依依,却又不甘这种离不开。

    他的地位品貌足以让想爬上他床的女子前仆后继,也便给了他足够的人选,去证明慕容依依于他,与别的女子并无太大差别。

    从府中侍婢,到微服出现于烟花柳巷,他千帆阅遍,终于厌烦,厌烦到宁愿住在书房,也不愿回自己卧房去面对自己作孽后留下的一堆莺莺燕燕。

    无法准确说出对于表姐慕容依依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但他知晓以她的家世,他摆脱不了她;何况他早知情.欲滋味,也便不会拒绝送上来纾.解.欲.望的工具。

    直到他的目光越来越为那个圆圆脸儿娇俏可人的少女吸引住,他才恍然看清自己的内心。

    他其实和他的父亲一样,厌恶孤单,厌恶枕边人笑容后的算计。

    花团锦簇,众望所归,却依然萧萧落落,满怀孤寂。

    只因那孤寂的源头,不是因为身边没有人,而是因为身边没有人与你两心相依。

    所幸他的父亲没有得到的,他很轻易地寻到并得到了。

    他可以无所顾忌地与她日日调笑,夜夜纵情;他可以对她千依百顺,万般宠爱。

    只因这个不声不响印到心底的女子恰是他的妻子,恰是他差点弃如敝履却又幸运地握回手中的幸福。

    他愿给她所有,自然也盼她能给他所有。

    若她只是因为善妒容不得沈南霜,而不是因为被揭破兵乱那晚与萧以靖的私.情而刻意灭口的话,其实……也没那么不可原谅。

    他忽问向沈南霜:“其实你那晚也只看到了太子妃随其他男子离去,根本不知晓那男子身份,更不知他们后来去了哪里吧?”

    沈南霜一呆,“是,那晚我留下侍奉太子了,自然无法随同保护太子妃。不过后来我打听那男子气度模样,应该便是蜀太子萧以靖。”

    许思颜道:“萧以靖是她兄长,两人亲密些原不足为奇。你何以说太子妃私.会情.郎?无怪太子妃动怒!”

    沈南霜再不料许思颜方才还因这话责问太子妃,一转头又对自己生了疑心,忙道:“太子妃与蜀太子原就有些流言……我,我只是被打得一时气急,猜着太子妃有了灭口之心……”

    她“扑通”跪于地上,呜咽道:“南霜错了,南霜原该忍住他们鞭打,静待太子来救才对。”

    许思颜正待说话时,却见那边宫灯明灭,伴着哭声和喧嚷声,不由疑惑。

    还未及派人过去查探,周少锋已飞奔而至,叫道:“太子,你快过去看看,太子妃……不好了!”

    沈南霜惊愕,许思颜更是打了个寒噤,随即怒道:“你胡说什么?她动刀动枪,连我都敢打敢骂,这天底下还能有谁比她更威风!”

    周少锋叫道:“是……是真的!明姑姑一路抱去凤仪院,一路都在滴血。说……说可能是小产,青桦抢了匹马,疯了般奔出府去接太医了!”

    “小……小产?!”

    <

    p>许思颜忽然间手足冰凉,眼前一阵晕眩。

    沈南霜亦是惊恐,失声道:“没听说太子妃有孕啊!”

    周少锋道:“听秋水在那边哭着自责说,太子妃这两日烦躁嗜睡,食欲不振,身边的人都猜疑是因太子同纳五妾之事不悦,一时没往那里想。明姑姑倒是有些猜到了,晚饭前才吩咐了明天一早去唤个太医过来请脉呢,再不想晚上就出事了……”

    还未及说完,眼前已不见了许思颜的踪影。

    “木槿……”

    隐隐还听到他嘶哑而恐惧的呼唤,蕴着不可置信的惨痛。

    -------------怨妇自怜中-------------

    沈南霜当然不想死,她只是想得到许思颜的救助和怜爱。

    可太子妃出事,再无人顾得上沈南霜。

    她很想仔细打听打听太子妃的状况,但许思颜和他身边的人都已去了凤仪院。

    而此刻,她当然是不敢去凤仪院的。

    木槿身边那些人眼里只有自家公主,连太子都未必放在眼里,她若出现,指不定便被愤怒的蜀人活活撕了。

    她只得走上石山,立于太子府最高处的眺春亭向凤仪院的方向眺望。

    灯火通明,隐见人来人往,连通往二门的道路都时见宫灯点点匆匆行过,看来此事已闹得沸反盈天,只怕很快连宫里都会惊动了。

    被鞭打之处给夜风吹得裂痛如割,她便忍不住捏紧拳,低低道:“这丑八怪,最好……就此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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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在骂大狼啊!毋庸置疑,大狼诸多缺点,多疑是其中之一。但原谅他对木槿的多疑吧,因为已深爱,他也在求一份对等的爱,而木槿的隐瞒让他受伤,木槿随时准备弃他而去的决绝让他不安,木槿的骄傲则激起了他的骄傲……这是一对正在磨合的新婚夫妻,只是不小心玩大了而已。

    还有,思颜的情.欲虽然杠杠滴,可情商向来不怎么高,你们当他遗传了老妈的情商好了……

珠光散,吹断一床蝴蝶梦(五)【3000】

    只是想到木槿若小产而死,追究起责任来,虽是因太子那一脚,可难保皇上不会迁怒于她,她又忍不住恐惧。

    正徬徨之际,身后忽有人击掌轻笑道:“好阴狠的妇人,素日还真小瞧你了!禾”

    沈南霜一惊,回头看清那人模样,便舒了口气,侧身行了一礼:“白天绯期公子来往匆匆,南霜还未及谢过绯期公子今日相助之恩!”

    来人绯衣玉颜,容色绝世,正是孟绯期。

    右腕虽伤,轻功仍在,太子府竟由他进出自如,一时无人察觉妲。

    他打量着沈南霜,唇角笑意绝美却冰冷,“不必谢!能让许思颜恨上萧以靖,顺带让萧以靖的心头肉吃些苦头,我原该谢你!”

    沈南霜垂头道:“若非你提前给了我九龙玉牌,教了我那些话,我今日难免出丑。”

    孟绯期遥望凤仪院,声音却更冷漠,“人证物证俱在,赢得太子信任原不希奇。但能把萧木槿逼得失态小产,也算你的能耐!萧寻只教女儿如何对付那些道貌岸然的老狐狸,还真没想过女儿有一天会对上既无底线又不要脸的阴毒贱婢,难为你还能掩藏得那么好,倒叫我佩服!佩服!”

    沈南霜听出他话中的揶揄和嘲讽,低声道:“绯期公子见笑了!太子妃咄咄逼人,我也是被逼无奈。只求在太子身畔有一席容身之地而已,她何必把我往死里逼?”

    垂头看自己尚未及更换破碎衣裙,她不觉红了眼圈。自纪叔明对她另眼相待,她何尝受过这种委屈?

    以退为进虽赢得太子怜爱,暂时逃过一劫,可太子妃小产,立时又将太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太子妃怀的是皇嗣,若是男孩,更是嫡出皇长孙,尊贵得无与伦比。

    即便木槿真有一万个错处,吴帝动怒追究起来,她沈南霜再怎样有理有据,都难免被牵连进去。

    若太子维护可能还好些,一旦太子也有所疑心,她可当真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想得又是心酸,又是恐惧,不觉又落下泪来,说道:“我母亲出身青.楼,为了不让我步她后尘,从小将我寄送庵寺与青灯古佛相伴……只为这样的身世,我不知受了多少人白眼。凭我怎样自尊自重,勤谨努力,都没办法和萧木槿他们这些天生的皇室贵胄比!可论容貌,论性情,论忠心,她哪样比得上我?”

    她哭了一阵,才觉孟绯期看她的眼神有些奇异。

    似厌恶,似羞恨,又似怜惜,却在她注目的一刹那,抬手轻拍在她的肩上,“我同意你所有的话,除了最后一句。”

    沈南霜愕然。

    孟绯期道:“作为一个太子妃,要有御下手腕,要有缜密心智,要有独立主见,要能辅助他的男人安内攘外,君临天下。萧木槿从小就被教着学了这些,你这什么容貌性情忠心怎么比?美丽温柔忠心不二的,顶多是侍姬婢妾之属罢了!沈南霜,不是我说句打击你的话,便是没有萧木槿,这太子妃之位,也没你什么事儿!”

    沈南霜一瑟缩,垂头道:“我原也没妄想过太子妃之位。我只想长长久久跟在太子身畔而已!”

    孟绯期嘲弄地瞧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冷笑道:“你把太子妃得罪成这样,还敢做这梦?除非她真的死了,才会容得你在太子府立足!对了,方才萧木槿审你时我也听了听,有件事儿不得不问你,你是不是真的至今没能爬上太子的床?”

    沈南霜顿时满面涨红,羞得别过脸不敢看他。

    孟绯期淡淡道:“你放心,我对你床上那点子事不敢兴趣。我只是提醒你,你既说了兵乱之夜侍.寝的是你,便万万不能再是处.子。萧木槿面皮薄,一时还没想到要检查你身子。等这事儿闹大了,她身边的人不找稳婆来查你才是怪事。你自己早作打算吧!”

    他说毕,再看一眼远处依然混乱的凤仪院,猜着木槿如今惨状,再想着木槿往日清澈明亮的笑容,报复成功后的畅快不知怎的便散了。

    他一阵阵地烦乱着,似有种说不出的伤感难过。

    不愿仔细梳理自己的心绪,他长袖一舞,便待飞身离去。

    “绯……绯期公子!”

    沈南霜拉住他的袖子,慌乱般唤他。

    孟绯期顿下身,略偏了头睨向她,绝美面容如暗夜桃花妖娆盛绽,清冷慵懒却媚惑无比。

    沈南霜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恳切说道:“你……能不能帮帮我?”

    孟绯期不屑而笑,“你?”

    沈南霜滚下泪来。

    她灰心,却不甘,哑着嗓子道:“太子未必爱我,但至少心里有我;封我为昭训的圣旨又已颁下,我不能功亏一篑,至少不能因被人识破而死无全尸!何况玉牌是公子给我的,我若被识破,公子也难免被牵连!”

    孟绯期蓦地抓住她前襟,将她拖到近前,阴冷而问:“你敢威胁我?”

    沈南霜被他那漂亮却阴鸷之极的眼眸惊得不敢动弹,只柔柔说道:“绯期公子,我只是……在求你帮忙。”

    没人知道凤仪院的人什么时候会想到过来检查她是否处子。

    也许就在明天。而现在亥时已过,街道宵禁,再不容人随便行走。

    封她作昭训的圣旨已下,太子府显然不可能有男人敢碰她;便是明天天亮寻机出门,也未必能找到合适人选。若遇到不靠谱的,先出首了她也未可知。

    何况她虽被逼得不能不走这一步,到底不甘让寻常的粗陋村夫奸.污自己。

    孟绯期刻意要往太子妃与萧以靖头上泼污水,无疑和她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不会出卖她;而且他虽然落难,到底是蜀国宗室子弟,又生得极美。于是,若能把自己交给他,她便不算十分委屈了。

    她如今的模样狼狈憔悴,楚楚可怜,倒让孟绯期因眼见她的阴损而生出的鄙薄之心淡了些。

    她的衣衫被抽得破裂,他的手指抓到破裂处,碰着她的伤口,她便颤抖着低低呻吟,胸前高.耸的腻.滑肌.肤便在他的指掌间蹭动。

    孟绯期美眸微眯,手指往下拂过,便见衣带松脱;再一扯,连抹.胸亦已滑落。

    高挑玲珑的美丽身段,点点鞭痕如盛绽的蔷薇,媚色夺人,如妖如魅。

    有落叶飘飞,孟绯期随手抓过,却是一枚梧桐叶。

    他拈过叶柄,拿尖而微卷的叶片轻撩过她胸前的嫣红。

    沈南霜本垂着眼不敢看他,待被轻轻一撩,竟觉快意如电袭至,登时低吟一声,只觉周身酥软,再也站不住,已跌入孟绯期怀中。

    孟绯期低头瞧她片刻,然后轻笑,“大吴太子的昭训,呵,也不错!”

    沈南霜被他压在亭柱上,只觉他的修长手指在自己裙底毫不怜惜地捏.摸,又觉羞.辱,又觉快.意,竟再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只咬着牙不愿再呻.吟出声,唯恐更被这个心性绝高的男子看轻。

    孟绯期压住她的手忽然一松,她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身体立被贯穿,剧烈的裂痛感让她忍不住痛叫出声,浑身颤抖不已。

    剧痛之后,她才看清他和她的姿势。

    他连衣衫都未除,看准了她的体位让她自己落下,竟似她自己主动送上去奉上了处.子之身一般。

    被压在他和柱子之间,她禁不住挣扎,却觉两人融.合之处在她扭动身躯时,竟有阵阵的酥.麻感从刺痛里飞快散开,直冲脑门。

    她忍不住张开唇,却传出了销.魂.腻.人的呻.吟。

    因她迎.合般的扭.动和蹭擦,孟绯期觉口干舌躁,本想成全她心愿后便将她随手弃开,这瞬间也改变了主意,重重地压了过去。

    她被悬到了半空,忙伸手挂住他的脖颈,双脚努力盘住他的身体,好让他们贴得更紧,让他撞击得更有力。

    有血迹自腿上挂下,却有从未经历过的快感流遍四肢百骸。

    粗重的喘息间,渐闻得有脚步声自石山脚下向上奔来。

    沈南霜头脑一清,急道:“绯期,有人来了!”

    孟绯期充耳不闻,只凝神于欲.望的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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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打我,我只是第一次成功写了个极贱的女配,恶趣味发作了……

    继续提醒妹纸们把月票丢光,明天清零袅!随便给谁,横竖别浪费。还有,看得不开心的妹纸可以到文后吐吐口水什么的,反正我还会让沈南霜继续贱下去,让许思颜继续……不,应该不会继续渣下去,不小心写得这么渣纯属失误啊失误!泪奔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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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一)

    沈南霜差点忍不住又要呻.吟,忙咬牙忍住,只觉快.意如烈火般燎遍全身,那滋味美妙如踩在云端;

    而那脚步越奔越近,很快将会有人看到她与人野.合,而且这太子府里几乎没人不认得她沈南霜。

    她愈发恐惧,却再也不敢出声警告孟绯期禾。

    再低的声响,都可能被已经近在咫尺之人听到。

    她的身体在恐惧里收缩,孟绯期也似受不住这强烈的刺激,在她耳边重重地吐着气妲。

    而来人已快奔到顶部,有人在说道:“方才那声女子惨叫,仿佛就从这亭子里传来。”

    孟绯期抱住她,在来人现身亭中的一霎那,如鬼魅般从另一边飞身而下,无声无息地掠过树枝花影,落于一株青枫下,继续原来的动作。

    铺天卷地的快.感里,只听得头顶又一人说道:“哪里有人,怕是听错了吧?”

    “可刚那声惨叫,我听着有些像沈姑娘呢!”

    “别胡说了,多半是哪个小丫头走路失了脚。”那人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若真的是她,也不该是咱们该管的。太子妃因她出了事,恐怕……”

    “呃……那咱们走吧!”

    “嗯,以后还是离她远些好!”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已下山去了,再懒得往四周多看一眼。

    沈南霜禁不住泣道:“都……都是些踩低就高的!我平时何尝亏待过他们……呜……”

    最后一声却不是因为悲泣,而是因为孟绯期愈发无所顾忌的迅猛动作。

    她身上尚有伤,背部的伤处被磨蹭在冷硬的石块和尖锐的石子上,疼痛得厉害。

    可他给她带来的极.致愉.悦却又让她贪婪之极,再不舍得罢手。

    她如藤蔓般狠命盘住他,一次次用力迎向他挺来的身躯,克制不住地媚声低.吟……

    神魂颠倒,欲.仙.欲.死……

    许久,孟绯期终于松开了她,只缓缓理着自己下裳,绯色上袍尚整齐穿戴于身。

    成全了她,顺带发.泄一回自己的欲.望而已,他不认为她配触碰或看到自己的身躯,尤其这次剧烈交.欢之后。

    沈南霜无力地用那愈发破碎的衣衫掩住自己身体,抱腿而坐半响,低低呜咽道:“我到底……被逼得做了对不住太子的事。我该拿什么脸见他!”

    她将脸埋于膝中。

    孟绯期嘲讽地瞧向她,“沈南霜,除了做太子侍妾,你还有个前途无限光明的活儿可做。”

    沈南霜不由问:“什么活儿?”

    孟绯期道:“女承母业,继续做chang妓。人前端庄沉静如大家闺秀,背里风.***入骨恨不得把男人连骨头都吞了……嫖.客们最爱这类假正经的了,绝对有大红大紫的潜质!”

    沈南霜又羞又气,“你、你……”

    孟绯期已飞身而起,如一只黑暗中妖异嗜血的暗红蝴蝶,翩然展翼,振翅而去。

    而他的话语,犹自冷淡在她耳边回旋。

    “若遇为难之事,可以找我帮忙,就当看在……”

    到底看在什么份上,他愿意帮沈南霜的忙,沈南霜始终没听清。

    她疑心他根本不曾说完,就化作了一声愤怨痛楚的叹息。

    ---------------把作者贱吐了-----------------

    木槿并未觉得怎样痛楚,只是觉小腹坠得厉害,腰肢酸软得几乎无法动弹。

    她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有时能听到明姑姑的呼唤,有时却听到许思颜焦急的声音。

    她很不客气地推搡他。若有力气,老大耳光又已甩了出去。她从来不是什么依依可人姗姗动人,早说了她要的是以心换心、一心一意待她的夫婿。

    于是,木槿觉得之前的经历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才会说:“思颜,若你一心一意待我,我也必一心一意待你。”

    他也才会坚定地答:“嗯,我会一心一意待我的木槿。”

    泾阳侯府同处一室

    ,情意初起,戒心仍在,他们孩子般口角。

    她道:“除了生得好看,你还有什么好处?”

    他道:“你连生得都不好看,更加一无是处!”

    她道:“碰我的是畜生!”

    他道:“畜生才碰你!”

    地底溶洞中,他从黑暗中飞来,亲身相救。

    他小心抱她,步步攀行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听她孩子般低低啜泣,泪水湿了他的衣。他轻声地安慰:“木槿,我在你身边呢!我一直在你身边呢!”

    他为她上药,她全无防备地卧于他的双膝,他轻轻为她掬起垂落的乌黑长发,一路温柔凝望……

    兵乱之夜,她碧衣翩翩,破开重围,精灵般出现在他跟前。他认得也好,不认得也好,她都倾尽全力,要救她的大狼……

    她被他欺辱,不得不与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诀别。最悲伤孤寂时,偏是他将她背起,柔声道:“木槿,别哭鼻子了,大郎带你回家!”

    她忍不住哭出了声,“大……大狼……”

    “木槿,木槿,我在呢!”

    紧握她手的那人急切地唤着,略有茧意的手指小心地抚着她的面庞。

    木槿静了静,才睁开了眼,正见到许思颜发白的面庞。

    她用力一挣,终于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握中松开,然后唤道:“明姑姑……”

    声音出乎意外的喑哑,沉闷如像被压上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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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愉快!

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二)

    她向来身体健壮,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有这般虚软无力的时候。

    明姑姑已奔过来,扑到跟前,努力堆起笑容道:“公主,没事了,没事了,已经……什么事也没了……”

    木槿隐约记得自己挨了一脚后突然的虚软失力,还有身下涌出的热流……

    她一时有些不可置信,“我……我是不是……妲”

    明姑姑抱住她,柔声道:“公主别多想,你们还年轻呢,下面再要十个八个孩子也不难!”

    木槿一僵,眼底顷刻浮上泪意。

    明姑姑慌忙道:“公主万万别难过,小产更需十倍保养身子,落下病根可不得了!”

    木槿却笑了笑,生生将那泪意逼了回去,淡淡道:“姑姑放心,我不难过。孩子没了……更好!”

    明姑姑愕然凝视她,蓦地噤声。

    许思颜在旁听她这话,只觉心口仿佛被人深深割了一刀,疼得无法喘息。

    他站起身,招呼一直在外屋守候的太医入内,“快来给太子妃再瞧瞧。”

    此时天色已明,太医院钱院使带着两名太医已经守了整整一晚,早已眼圈青黑,却再不敢露出一丝疲态,小心上前诊脉。

    木槿问:“怎样?不会影响我从今后的吃喝玩乐吧?”

    太医听得面面相觑。

    自木槿回京,连连施展手段,早教众人得知,从前看错了人,这位太子妃敏慧多智,绝非木讷呆傻之人。

    可如今听木槿这话,却又不像聪明人言语。

    小产之后,最关注的,难道不该是胎儿的安危?

    若知道胎儿已失,难道不该立刻追问是否会影响身体,影响往后的生育?

    吃喝玩乐……

    太医们终于一个也没敢接话。

    好一会儿,钱院使才转头向许思颜禀道:“回太子,太子妃是因珠胎初结便大惊大气,郁积伤肝,导致冲任不固,再加上外力冲撞,方才小产。好在太子妃素来强健,母体受损不重。只是请太子留心,太子妃需好好静养,近日万不可再让太子妃受惊着气,否则气上加气,落下病根,恐再难生育!”

    木槿已在旁淡淡笑道:“太医说笑了!我素来厉害,不给别人气受便好了,谁敢给我气受?”

    话未了,只听门外有人匆匆禀道:“皇后娘娘来了!”

    夜间木槿情形未定,许思颜恐父皇担忧,传令不得惊动宫里。

    可帝后都有心腹安插于太子府,天亮后自然能很快得到消息。

    但皇后先一步赶至,倒是出乎众人意料。

    忙乱相迎时,慕容雪已领了慕容依依及若干宫女踏了进来,一路斥道:“这是谁伺候的?连怀上了都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可知本宫与皇上等这皇太孙等了多少年了?”

    许思颜忙迎上前道:“母后息怒!前阵子木槿一直随儿臣在江北,这些跟着的人如何晓得?木槿年少,何况月份又小,一时觉察不出也不奇怪。此事还怪儿臣莽撞,不小心失了手……”

    慕容雪便皱眉一叹,快步走到木槿跟前,见木槿欲要起身行礼,忙笑盈盈将她压住,“都是一家人,这时候还需多礼?赶紧把身子养好要紧,我和皇上还等着抱孙子呢!”

    慕容依依在旁蹙眉道:“我与众姐妹盼了多少年盼不着孩儿,难得太子妃出太子府这一遭便怀上了,怎么偏就出了事呢?”

    她含情凝望许思颜一眼,已泪光点点,忙拿了手帕拭眼角。

    不说太子妃刚与太子一处便怀上,而说太子妃一出太子府便怀了,又道别旁人多少年没怀上……她到底是过来给木槿道恼的,还是过来引木槿气恼的?

    木槿却连恼都懒得恼了,只安静而笑,“我福泽不够,怀上了都没能留下。良娣仁善有德,想来必能很快为太子添丁!”

    明姑姑在旁慈眉善目地陪着笑脸附和道:“对呀,良娣也才入府九年,不急,不急!”

    慕容依依给呛得倒吸一口凉气,而明姑姑已纯良无害地去扶木槿坐起。木槿腰肢无力,却连坐都坐不住,苍白着小脸跌靠在明姑姑身上。

    许思颜心中揪痛,冷着脸问向太医

    :“不是说母体受损不重吗?怎么那么弱?”

    钱院使汗颜,低声道:“毕竟是活生生一个胎儿没了,总得休养一阵。半月内不可见风着气,一月内不可行.房,三月内不宜受孕……”

    他不觉偷眼觑向那边上慈下孝的婆媳二人和慕容依依等,心下已是忐忑。

    其他都容易,想不受惊着气,只怕有点难。

    慕容雪正柔声叹道:“母后早就劝你,需将心胸放得宽广些。左右不过是一同侍奉太子的人,何苦和她们计较?反伤了自己身子,好端端一个孩儿也没了!”

    她伸出手来,去拂木槿零乱散落到颊边的发丝。

    明姑姑不敢看她,只僵着笑脸盯着她那双温柔净白的手,恨不得眼睛里钻出一把刀来,在那手上扎上几十个血窟窿。

    木槿若无其事,垂眸答道:“是木槿不孝,让母后担忧了!日后必定多多跟母后学着,务要心胸宽广,贤良大方!”

    慕容雪很满意,眉目更见怜爱疼惜,轻笑道:“既然太医说了需好生将养,太子妃不如先好好养着吧!横竖良娣如今身子复原,府里的事,太子妃也不用去操心,良娣处理惯了,仍交与她打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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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三)

    众人俱是一惊,只是慕容雪身份极尊,再不敢流露愤恨之色。

    她甚至没问木槿应或不应,便这样吩咐了,径自夺去太子妃之权。

    许思颜怫然不悦,说道:“母后,太医只说太子妃半月不能见风,可没说她半月不能起床理事。如今府中一应规矩法度都是太子妃新订的,依依自己也三灾六病的,顶多代管一两个月又得交还太子妃,规矩倒要换上几回,岂不乱了套?禾”

    慕容雪不觉沉吟妲。

    木槿小产是因与太子争执而起。

    争执到后来能大打出手,证明两人间嫌隙不小。

    再不料才提出将太子府内务交还慕容依依,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居然会是太子。

    如他所说,即便今日让慕容依依管事,顶多也让她代管一两个月而已,根本不容她动摇太子妃之位。

    慕容依依幽幽道:“太子,姑姑这是悬心太子妃身体,才叫我替太子妃分忧呢!若这时候劳碌着了,只怕会有些后患。”

    她转头问向太医院院使,“钱院使,你说是吗?”

    钱院使只得含糊道:“太子妃近日的确需要调养。”

    木槿已唇角一弯,缓缓道:“母后处处替木槿着想,木槿铭感五内!木槿虽入吴三年有余,但到底见识浅薄,许多吴国的规矩都不懂得,正要和母后多多学习。听闻父皇未登极前,母后也曾小产过一次,不知那时是哪位妾室在替母后打理府中内务?”

    慕容雪蓦地闪过羞恼之色,眸光便有些冷。

    木槿气虚无力,容色苍白,但双眸冷静如淀冰晶,与唇角那抹看不出是温驯还是嘲讽的笑容相衬,竟有不逊于皇后的高傲凛冽无声传开,冷冷与她相对,再无半分退缩之意。

    慕容雪好一会儿才道:“当时我已有思颜,皇上不愁子嗣,倒也未立妾室,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撑着。如今思颜不小了,便是为了子嗣着想,木槿你也该多多保重自己才是。”

    木槿微笑,“母后慈爱,赐下好些宜子妾室,太子怎会没有子嗣?虽说有妾室害我失了子嗣,可下面她们自然会为太子生更多的子嗣,对不对?”

    这话嘲讽得有些厉害,慕容雪脸上便挂不住,只叹道:“都说了劝你放宽心胸,怎的还一味地拈酸吃醋,不知保养?”

    许思颜再忍不住,说道:“母后莫听流言胡说。府中上下无人不知,木槿近来一直细致安排纳妾之事,连她们的住处都已在收拾整理,哪会心胸狭窄容不得人?今日之事,原夹杂了旁的事在里面,与纳妾之事无干。待我回头查问清楚,自然一一细禀母后。”

    木槿便倦倦地瞥向许思颜,说道:“太子别急,母后也是一心为我着想,怕我担了那骄狂善妒的恶名。横竖我暂时侍奉不了太子,不如尽快让那些妾室进门,轮着侍奉太子吧!便是近日,慕容良娣与苏良媛亦可侍寝,回头我再令丁寿留心,多找几个性情温顺身家清.白的侍婢夜.夜服.侍太子,绝不令太子枕边空虚,到时谣言自破,母后也不用如此担忧费心了!”

    许思颜噎住,如星黑眸幽幽暗暗,默然凝注于她,再说不出话来。

    木槿说了许多话,愈发坐不住,完全靠明姑姑抱住,方才勉强倚坐。

    她的鼻尖已沁出冷汗,却浅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若论起太子府内务,本是太子妃职责所在,木槿万万不敢推诿他人。母后若觉木槿这太子妃做得不称职,不如将我遣回蜀国,另立合适人选如何?”

    慕容雪笑道:“瞧你这孩子说的,这话都歪到哪里去了?母后满心里疼你还来不及,怎会遣你回蜀?到底是刚小产的人,容易多思多虑,也不怕心思太重,伤了身子!”

    话音未了,便听身后有人清清淡淡说道:“既知刚小产的人多思多虑,皇后这时候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太子府人口简单,有多少处置不完的内务,要如此迫不及待,都等不了先和朕或太子商议商议?”

    众人听这声音,已慌忙跪了下去。

    竟是吴帝许知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

    他只带了两名亲卫,居然不让人通禀,无声无息便出现在木槿卧房,再不知将几人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他一身玉青色团龙常服,雍容雅贵,却眉目微凝,比往日平添了一段冷冽淡漠。

    慕容雪已行下礼去,柔声道:“皇上这是在责怪

    臣妾么?原是臣妾太着急了些,听说皇上还未起身,不敢相扰,所以赶着先来了。我只顾想着木槿太辛苦,却不曾问过她自己的想法,的确思虑有欠周详。”

    许知言并未如以往那般上前温言安慰,却道:“一早便听闻太液池那边又有宫女投了河,近年屡有类似之事,宫中人心不稳,皇后是不是该回宫好好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容雪忙道:“臣妾忙着过来探望木槿,一时还未听说。”

    许知言道:“那便快回宫瞧瞧去吧!木槿素来敬你更甚于朕,你在跟前她难免拘着礼,更无法安心休息,反不利调养。”

    他既这么说了,慕容雪便再也站不住,顿了片刻,只得道:“那臣妾先行回宫。皇上也别太难过,孩子们都年轻着呢!”

    许知言道:“倒也不难过,只是有些着急。连皇后都急了,朕能不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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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一段宫斗。其实我写得蛮用心的,虽然未必多好。嘿嘿!

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四)

    慕容雪一窒,垂头行下礼去,“臣妾告退!”

    她随即带她的随侍离去,慕容依依却是太子府的人,也算是过来探病的,依然侍立一边,用眼睛余光查看着木槿等人动静。

    许知言将木槿从明姑姑怀间扶起,靠在自己肩上,抬袖拭她额上的汗。明姑姑忙跪到一旁,呈上一方丝帕禾。

    许知言接了,待要说话时,转头看到慕容依依还在,遂道:“依依,你不是病着吗?怎不回去好好养着?太子妃正弱着,可别把病气传给了太子妃!妲”

    慕容依依明知许知言正恼怒,连姑姑都已被赶走,自己自然也在赶逐之列。

    可听他说别让病气传太子妃之类的话,却又气郁不甘。

    便是之前有病,那也是被太子妃气病的呀……

    她含泪道:“皇上明鉴,依依原便没什么病,不过弱些罢了。如今养了这些日子,身子骨已强健多了,原该过来多多服侍太子妃!”

    木槿眼见她与皇后趁了自己小产落井下石,早已恨之入骨,遂勉强道:“我瞧着良娣气色的确不错,倒不便辜负了良娣的深情厚意。既如此,你便在这里服侍着吧!”

    许知言见她气喘吁吁,目光散乱,知她在不动声色间应付这对姑侄时已被气得不轻,只恐真会落下什么病根,有心为她纡解心结,便向慕容依依道:“主母有病,侍妾服侍也是理所应当。你既有这份心,便站在一边服侍吧!记得从此日日过来,方才见得你的真心!”

    慕容依依呆住,但刚夸赞了自己强健,自不能再借口病弱离开,只能硬着头皮和木槿的侍女们站在一处立规矩。

    她锦衣玉食娇贵惯了,可妾室在主母跟前,若主母不赏脸赐坐,就只有垂手侍立的份儿了。

    许知言自然更不会顾及她的感受,亲自扶了木槿卧下,柔声道:“木槿,你只管安心养着,万事有父皇在,绝不叫你受半点委屈!”

    木槿低低应了一声,便再没有了原来的沉静强悍,反伴着闷闷的哽咽。

    许知言替她盖好锦衾的那一刻,她那淡色的唇颤动着,浓黑如鸦羽的眼睫已经潮湿,却迅速将脸埋到衾枕间,再不肯让人看到飞快滑落的泪水。

    许思颜立于旁边,居高临下早已瞧见她那一瞬间的泪光隐隐,满怀的怜惜懊恼便化作了钻心的疼。

    待要上前安慰几句,一则房中尚有许多人,二则木槿怨恨,连瞧都不肯再瞧他一眼,便是他觍着脸低声下气相求,想来她也不肯原谅。

    许知言看木槿睡下,已直起身来,负手道:“思颜随朕来。阿明,你和青桦也过来!”

    明姑姑忙应了,先外面去找青桦。

    ---------------小木槿哭了,哭了----------------

    片刻后,凤仪院东侧的静室。

    许思颜知父亲要问昨晚之事。

    便是木槿有再多的不是之处,他一脚害得她落胎小产,已是他一万分不占理,一进门便跪在父亲跟前请罪。

    明姑姑、青桦则在他后方跪着,各自捏着把汗。

    许知言坐于琴案前,手指在眼前珠玉点缀的华美瑶琴上缓缓拂过,阖了眼倾听那微涩琴音,然后说道:“这琴木槿大约不怎么喜爱吧?”

    明姑姑忙道:“确实弹得少。从前在蜀国,国主曾为国后找来一张极好的古琴,国后便用那张琴亲自教公主琴艺。公主天份极高,学得快,眼光也高,寻常的琴便看不上。国后因那琴是国主所送,到底没将那琴陪嫁入吴。公主入吴后不怎么开心,也没从前爱说笑,琴也不如意,便很少弹了!”

    许知言道:“朕也是几次发觉她动过朕的琼响,不仅清洁养护过,而且能将琴弦调至最佳状态,才知她也是琴道高手。这孩子看着好相处,实则骄傲孤单,心防也重,若不能全心待她,也休想得到她的真心以对。”

    许思颜便忍不住有些灰心,低声道:“全心待她,就一定能得她真心以对了?她可曾真心待我,我并不知晓。但她的骄傲,她的心防,我倒是见识了!”

    许知言凝望他,“哦?那且把你一脚踹下自己亲骨肉的理由说来听听。”

    许思颜瞬间便有了种自己不是他亲生儿子、木槿才是他亲生女儿的挫败感。

    可的确是他自己,一脚把他跟木槿的第一个孩子活生生给踹没了。

    好一会儿,他才从兵乱之夜的混乱说起,一直说到近日要给沈南霜名分、木槿指其李代桃僵,以及沈南霜的证据、孟绯期的佐证、木槿的刑审沈南霜……

    明姑姑、青桦已几番露出惊愕焦灼之色。

    许知言也不评判,待他说完,又看向明姑姑等,“你们说说?”

    明姑姑忙叩首道:“皇上明鉴!奴婢未曾跟公主出门,别的事并不知晓,但奴婢敢保证,公主与蜀太子绝无私情!国主并无其他子女,公主与太子打小儿的兄妹,的确比旁人要好,公主舍不得离蜀、太子舍不得公主出嫁也都是人之常情。可公主入吴后谨言慎行,为避嫌都不曾与蜀太子通过一封家书,何况公主从不是糊涂人,蜀太子更是出了名的人品端肃,又怎会生别的念头?那孟绯期不容于宗室,很少入宫,公主都见不曾见过他几回,他又怎会知道公主和太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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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五)

    青桦则道:“通知我们去接太子妃的,的确是蜀太子。蜀太子正好在吴蜀边境,得报江北不宁,太子妃又到了附近,不放心遂连夜赶了过去,正好遇上兵乱。可蜀太子到底异国之人,为避嫌只与太子妃匆匆见了一面便离开了,根本不曾多作停留。”

    “匆匆一见,不曾多作停留……”许知言眸光微闪,“你判断得出,蜀太子大约停留了多久?”

    “回皇上,过来找我们的蜀人亲卫,原是宫中旧识,言谈并无太多禁忌。他当时说,太子刚把公主接走说要说几句话,让我们过去接人,又道不妨缓着些行走,让他们多说会儿话,这一别也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见面。我们当时正与楼大人一处,临行不得不先回复楼大人,楼大人不放心,催着跟我们一起去找人,一路便怎么也缓不了。算来他们相处的时间,应该就是蜀太子派人去寻我们,以及我们奔过去找到太子妃的这段时间而已,前后应该只有半个多时辰,顶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许知言点头,“半个多时辰,叙旧大约勉强够了!”

    青桦想了片刻,又道:“蜀卫当时还提过一句,太子妃相救太子之际,曾有刺客来袭,尽数被蜀卫所诛,但山林中说不准还有乱党,需多加小心。这蜀卫援手之事,太子身边的随侍应该亲眼看到过,也足以证明蜀太子的善意,故而谁都未想过太子会有所误会。”

    他迟疑着道:“现在想来,当时太子身边应该只有沈姑娘一个人了……”

    能在太子危难关头不离不弃的,必是太子心腹之人妲。

    萧以靖虽不屑于和一个女侍有所交流,却不得不信任她的忠诚,哪会料到那个看似敦厚的女侍竟会将他的援手及太子妃的苦楚一笔抹杀,顺手还泼了他们满头污水……

    明姑姑已忍耐不住,黑着脸低骂道:“就没见过这样的贱人!早就该打死了!”

    许思颜微微皱眉,倒也不曾驳斥。

    林中发现刺客尸体之事,后来他也曾得报,只是并不知就在自己获救的木屋附近,且那夜极度混乱,死的人不知几何,再顾不得细查是哪路人马出的手。

    许知言已叹息一声,挥手令明姑姑等退下,“先去照看太子妃要紧,嘱她放宽心胸调养身子,什么气怒烦恼之事一概不许放在心里。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来告诉朕,朕自然为她作主。”

    待明姑姑等掩门离去,屋中只剩了许知言父子二人,许知言才问向许思颜,“颜儿,你还认为木槿与萧以靖有私情?”

    许思颜静默片刻,才握了握拳道:“纵无私情,必有私意!既然兄妹情深,若心中坦然,为何三年不敢互通书信?木槿为何不敢告诉我那晚见的是兄长?虽说卷入兵乱之事不妥,可吴蜀两国从来是友非敌,何况还曾出手相助,与我相见又何妨!若非闹大了,连青桦都不肯说出那晚来的人是萧以靖!”

    许知言也不劝慰,自己动手在小巧的银蟾香炉里添了几颗香料,出了片刻神,才道:“嗯,事出反常必有妖。木槿一向行事稳重,手段高超。以她的身份,想折磨个把侍妾,想她们生不如死都不困难。你想想,是什么让她大失常态,克制不住对沈南霜用了刑?就因为沈南霜知道了她私会情郎要灭口?从江北兵乱到一路回程,她有的是机会悄无声息地灭口,会拖到沈南霜受封昭训才冒着轻藐圣旨的罪名灭口?”

    “父皇认为,木槿因被沈南霜冤枉,所以忍耐不住?”

    “你错了!妻妾争宠,各逞心机,被人冤枉原不算什么。”许知言眸明如镜,有着洞澈世事的清明,“如果是木槿救了你,却被别人冒领了去,还被那人污蔑与他人有私情,身为太子妃,当然会惊会气。可如果她全心喜欢着的丈夫不肯信她,反而信了那人,那不仅是惊是气,更是绝大羞辱。以她那样骄傲心性,别说你踹了她那脚,便是不踹,她那孩子都未必保得住!”

    “全心喜欢?”

    许思颜定定地跪着,却笑得苦涩,“我怎么没觉出来?若我不曾和她自幼定亲,若是她和萧以靖没有兄妹的名分,她早跟他远走高飞了吧?”

    “是吗?可为何她跟朕说,她对你是真心,若你一心一意待她,她必会一心一意待你?她还说,你走得再高再远,她都会陪着你;她会分担你的重担,不会让你孤单……”

    许思颜不觉屏住呼吸,“她……说过?”

    “朕不信她没跟你说过。但不论说没说,显然你没有信。”许知言站起身,“说来此事也怨父皇不好,怎不替你寻个温婉美丽的太子妃回来?她似谦实傲,处得熟了,那性情的确不怎么好

    ,只怕和你合不来。成亲三年形同陌路,兵乱那夜暧昧难明,昨日之事更是反目成仇……”

    他起身,负手往外踱去,低叹道:“罢了,明日朕便去信给萧寻,与他商议和离之事。吴蜀联姻之事,叫他们另选一位宗室之女便可。”

    “父皇你……你说什么?”

    许思颜不觉站起身来,却因跪得久了,脚下猛一踉跄,差点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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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代离婚制度包括“休妻”和“和离”,而和离指按照以和为贵的原则,夫妻双方和议后离婚,而不单纯是丈夫的一纸休妻。——摘自百度百科。

    其实就是两厢情愿的离婚,丈夫需写“放妻书”,而不是休妻书。休妻需犯七出之条,对女方声誉影响较坏;而和离则双方自愿。“放妻书”的最后,丈夫一般还会祝妻子再嫁幸福,“弄影庭前,琴瑟合韵”什么的,除了原嫁妆奉还,丈夫多半还会奉上一定数量的钱粮给妻子做赡养费。如此被放归娘家的女子,自然不难找个好人家再嫁。

深闺峙,千山风雨锦绣中(六)

    “朕是说,既然相看两相厌,不如就此分了吧!因木槿受夫家冷落,萧寻早已不满,只是碍于夏后,一直不好说出口罢了,若朕提出,他绝对双手赞成。”

    许知言回头看向他,眸光清明如镜,“和离之后,朕便顺你心意,替你另择个绝色太子妃。萧氏血统不错,除了木槿这个抱养的,容貌大多挺出色。听闻太子萧以靖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妹妹,虽未见过,但萧以靖生得很好,他兄弟孟绯期的模样你也亲见的,想来他们同父异母的妹妹也不会差到哪里。若议亲顺利,大约明年春天便能给你娶回个极美的太子妃。”

    许思颜差点一口气没能上来,“那……那木槿呢?”

    许知言道:“自然也不能亏待她。除了她带来的嫁妆,朕另外再给她添一份,和木槿一起送回蜀国去,让萧寻趁她年少,赶紧替她寻个俊秀温柔的如意郎君。她的身体强健,快的话一二年间便抱上娃娃了!”

    许思颜几乎信不过自己的耳朵,“父皇,别开玩笑了!她是太子妃,不是寻常女人!”

    木槿另嫁,还跟别的男人生个娃娃……

    如果不是他听错了,必是他父亲疯了妲!

    许知言却脸色一冷,“她是太子妃,也是寻常女人。如果你不能好好待她,朕绝不会误了她的终身!”

    许思颜苦笑道:“谁说我没好好待她了?”

    “好好待她,便是为一个侍妾跟她大打出手,让她惊,让她气,让她受上一脚,失去她的第一个孩子?”

    “……”

    眼见许知言推门欲出,许思颜慌忙冲上前,竟忙乱得连带倒两张凳子,方才赶到许知言跟前拦住,待要说话,却觉喉嗓间已被哽住,用力吞咽两下,终于自觉能开口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眼睫渐渐地湿了。

    许知言瞧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挑些的独子,心下阵阵酸涩。

    他没有再坚持去开门,反退了一步,向来沉凝的嗓音已然沙哑,“颜儿,并非两情相悦便能一世厮守。当年朕和你母亲那样深的情分,却还是错过了她,成为毕生憾事,每每想起那些年的经历,只觉天意弄人。可你们不一样。你们名分已定,若你们自己打定主意白头偕老,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人拦得住。可若你执意重蹈为父覆辙,又或者,你觉得你会找到比木槿更合适的,也只得随你。”

    许思颜头脑一片混乱,但千头万绪间,某个愿望却格外地清晰而明确。

    他跪地,一字一字道:“父皇,没有人比木槿更合适。我要的,就是她。”

    最后几个字,已是斩钉截铁。

    许知言淡淡道:“你要的是她,但朕着实疑心,她要的,还是不是你。既然疑心她心里可能还有别人,你该做的是把她往自己身边拉,而不是把她往外推。”

    许思颜叹道:“我没把她往外推,从来没有……”

    “真的吗?”

    “真的,只是……”

    许思颜忽想起昨晚自己不动声色的冷淡,不由顿住。

    他的心意很明确,即便疑心她那夜真曾与萧以靖有私,气她怒她,却绝对舍不了她。

    哪怕她总是想着离去,哪怕她未必有她表现出的那样喜欢他,哪怕她心中另有良人,他只是她不得已时的退而求其次……

    可他不能无视心中芥蒂,的确有了疏离的念头。

    无论作为夫婿,还是作为一国太子,他都不能容忍自己陷得更深,——在她并不专一的前提下。

    而她显然发觉了,却和他同样的骄傲,同样的不动声色,只在一转头便去追寻让他疏离的缘由。

    许知言已道:“你向来不是省油的灯;木槿也太有主见,这性子的确也犟得厉害,应该更适合待他温厚宽容的男子。所谓两强相遇,必有一伤。才好了两三个月,正该蜜里调油的时候,便能闹成这样,这以后的日子,哪里还过得下去?还是早些放手的好!”

    许思颜忽站起身,高声道:“我不放手!”

    他迎向许知言的目光,“我要的女人,无论何时我都不会放手!也请父皇不要阻拦,我会处置好和木槿的事!”

    许知言神色微一恍惚,“好,朕不拦你。但若木槿一心求去,朕也不会拦她。她回蜀国另嫁他人,朕也会像嫁自己女儿一般,送她丰富妆资,也不枉她

    孝顺朕这许久。”

    许思颜握拳,然后冷笑,“另嫁他人?做梦!别说她去蜀国,便是她奔天涯海角,我也会把她揪回来,困也困她一世!”

    铿锵有力的话语响在耳边,许知言心头剧震,不觉向爱子凝眸,半晌才道:“好,好……”

    他再未说一字,转头便拉开门步出,脚下竟微有踉跄。

    太子少了几分父辈的瞻前顾后,多了几分年轻人的任性豪情,谁也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许知言忽然想起,若他当年有许思颜如今的魄力和勇气,也将他心爱的女子困上一生一世,纵然她有怨言,也未必会恨他,他却可免了这半世孤寂了吧?

    可惜他到底做不到。

    只因他是许知言,早已习惯了孤单和隐忍的许知言。

    耳边有女子明媚的笑容和清脆的轻笑恍惚飘过,他的脚下便似也有些飘,连叹息都已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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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阅读愉快!

清影瘦,一枝芳信东君手(一)

    清影瘦,一枝芳信东君手

    闹中取静的精致宅院里,池馆如画,残荷零落。

    书卷蓦地落地,又被质若冰雪的修长手指捡起。

    宽大的玉白袖子随着他的动作拂到地间,再抬起时,已有些微灰尘妲。

    楼小眠却恍若未觉,只盯着屋外残荷摇曳,不可置信般低低道:“小产?怎会小产?”

    郑仓在旁忐忑答道:“据说起了争执,太子动了手。”

    “居然都不知道她有孕在身?”

    “大约是在江北的时候怀上的,都还未及察觉。何况太子姬妾不少,这么多年都没动静,身边的人便不容易往这上面想。”郑仓迟疑了下,低低道,“其实小产也未必是坏事,不然……早晚是个挂碍。”

    “小今的孩子,怎能说是挂碍?”楼小眠如潭黑眸有波澜涌动,“若是因此伤了身子,岂不是我害了她!”

    郑仓忙道:“早已打听过了,太子妃并无大恙。何况又有皇上疼惜,连皇后都被训斥了,谁还敢惹她生气?她是习武之人,想来顶多有个十天八天的,便可康复如初。”

    “但愿吧……可没人惹她生气,她便不会气恼了么?”

    有冷风越水而来,扑到楼小眠微赤的面颊,他便按住了胸,低咳。

    仿佛压在胸腔内纾解不开般的闷闷的咳,极低,却能令人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痛楚。

    屋外,有人柔柔叹道:“天气凉了,这病又该不时发作了,怎的还不知保重,站在窗口吹这凉风?”

    楼小眠转眸,却见紫衣女子怀抱箜篌,罗裙轻扬,衣带随风,如一朵迎风而绽的曼陀罗,婉媚风流,自萧萧落叶间款款走来。

    带了三分凄凉,三分欢喜,她凝望着他,然后盈盈而拜:“主上!”

    楼小眠便轻轻一笑,“阿曼,你来了!”

    传说,曼陀罗有剧毒,花、叶、籽无一例外。

    但又有传说,曼陀罗镇痛解痉,当年有位绝世名医,用它为主料研制出“麻沸散”。

    一剂下去,疼痛全消,知觉全无。

    这日许思颜在府里伴了木槿一整天,夜间照旧寝于凤仪院。

    木槿辗转了一日,给明姑姑哄着服了两次药,却几乎粒米未进,至晚间腰部酸疼虽好转许多,整个人却愈发萎蘼消沉了。见许思颜欲解衣睡过去,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撑起身来将锦衾鸳枕一齐掷了开去。

    “我身子还未干净,不能脏了太子贵体,太子请吧!”

    逐客令下得简洁明了。

    一双大眼睛里水气氤氲,似汪着泪,又似焚着火。

    许思颜便觉自己被那水淹得透不过气,又像被那火灼得满心里的疼痛。

    自己一手筑成的水深火热,无从逃避。

    明姑姑夹在其中自然左右为难,“太子你看,太医再三交待了,太子妃如今不得受惊着气……”

    许思颜默然,然后令人铺了软榻,不声不响地睡在了卧室的另一边。

    木槿便伏在床上喘着气瞪他,只恨自己力气未复,不能从床上爬过去,把他连同他的软榻掷出屋去。

    明姑姑又惊又急,只坐于床畔替她顺气,低低劝道:“太子也不是有心的,公主看开些,气出病来可如何是好!”

    木槿也不说话,将脸埋在明姑姑的衣袖间。

    片刻,便见有大团湿意在袖间洇染开来。

    明姑姑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抱住她禁不住也落下泪来。

    许思颜倚于榻上默然看着,有心放低身段上前柔声劝慰,只怕更惹木槿生气,脸上多几条野猫抓痕还是小事,真将她气出个什么来,可就越发糟糕了。

    因着吴帝的吩咐,慕容依依一整日都随侍于旁。虽然站得腰酸腿软身子无力,但能一整日伴在太子身畔,不时含情脉脉投上几眼,说上几句贴心话儿,倒也不觉辛苦。

    此时太子、太子妃都已预备入睡,本该是她回蟾月楼的时候了。但她眼见许思颜受太子妃如此冷待,已是泪盈于睫,遂走到木槿身畔盈盈拜倒,道:“太子妃,太子到底一国储君,便是得罪了太子妃,依依在此

    代太子陪个不是,求太子妃别再记恨太子了!”

    木槿再不料她这时还敢寻找机会讨好卖乖,竟是气得笑了。她的眼眶尚湿着,人已撑起身来喝道:“我好好的嫡皇孙没了,你一个小小妾室,代陪个不是就能完了?敢情在慕容良娣眼里,我这个太子妃的孩子,竟是那样的廉价!”

    慕容依依张皇,“不是,妾身怎敢说太子妃的孩子……”

    “不敢说都已说了!”木槿眉目冷凝,“你瞧不上我的孩儿,我还瞧不上你呢!那么爱跪,到外边跪去!”

    慕容依依还未回过神来,那厢明姑姑一边扶木槿卧下,一边使了个眼色,秋水等已奔上前,径自将她扯起,丢向屋外去。

    慕容依依慌忙扭头向许思颜求救,连声唤道:“太子,太子……”

    许思颜眼瞧着木槿脸色煞白,不觉扶额。

    若他此时敢上前相助慕容依依,便是这野猫儿病得再厉害,也会冲过来把他和慕容依依一样被赶出去吧?

    多少人正盼着他和太子妃水火不容,连父亲都开始想着让他们和离,再招惹她无疑找死……

    连太子都毫不领情地选择了袖手旁观,其他人更不会出言谏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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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老妈住院,饺子一直陪床中,虽带了本本在医院,可没法上网,只能手机看看评论,但回评不大方便,抱歉哈!有些存稿,刚特地回家来预存上了,所以不会断更,周日还会有万字更。

清影瘦,一枝芳信东君手(二)【10000】

    于是,从小被明珠般捧于掌心的慕容良娣,生生地押到冷风嗖嗖的院子里,跪在冰冷坚硬的拼石路面上……

    可怜慕容氏权势虽大,却始终无法渗入凤仪院。

    慕容依依身畔只有个贴身侍女紫凝伴着,连忙回蟾月楼找张氏求援时,却连张氏一起被挡在门外禾。

    此时夜色已深,她们纵能出府,也无法入宫向皇后求助。

    慕容依依跪了须臾,又是委屈,又是膝疼,早已嘤嘤哭泣妲。

    可惜还未及激起屋内太子的怜爱之心,明姑姑便已走出来说道:“明知太子妃需静静养着,不可受惊着气,良娣这大晚上地闹着,这是咒太子妃好不了呢,还是盼着太子妃从此再也生不了孩子?”

    她向秋水使个眼色,秋水已与如烟上前便扯住她,掩了她待要哭叫的嘴,将她拖到远远的冷僻屋子里关着去了。

    许思颜明知皇后和慕容依依上午的居心叵测便已激怒了木槿,再不肯出言干涉。

    眼看木槿翻来覆去大半夜,好容易睡沉实了,他才悄悄令青桦过去将人放了。

    慕容依依垂手侍立了一天,入夜挨骂罚跪,被关的大半夜里,秋水等伶牙利爪的侍女们也不知有没有再添上些话,横竖活了二十四年没受过的气今儿算是受全了,回去后差点没哭晕过去,没到中午便病倒了,急急地延医诊视,自然不能再来凤仪院侍奉了。

    明姑姑听闻,遂向丁寿道:“昨天才说已经很是强健,怎么今天又说病了?难道就为了趁着太子妃小产抢夺掌管内务之权,有病偏装没病?简直不要命了!良娣也是高门小姐,怎么这样不知轻重?也不知有没有把病气传染给太子妃,倒要叫太医好好瞧瞧。”

    这话传到慕容依依那里,自然又得气个倒仰,下午便遣了张氏入宫禀知皇后。但慕容皇后只令其好好养着,并未出面维护。

    慕容依依无伤无痛,太医断下来虽说是“肝气郁结,情志不舒”,但她自入了太子府,一个月倒要请个三五回大夫,没一回不是忧思多虑、气郁伤肝的,若以这个诊断来说明她在凤仪院受到怎样的虐待,根本说不过去。

    说起来无非是太子房中妻妾之争,慕容雪上午才因木槿之事惹得许知言大怒,如今无凭无据,硬为试图夺权的侄女出头责怪刚小产的儿媳,也需顾及人言可畏,只得暂时忍耐。

    可惜没等她寻到机会,考验她心胸的事儿就来了。

    蜀国听闻吴国太子在江北遭遇兵乱之事,竟送了八名极美的女子过来。

    “泰王敢心生妄念,无非因皇上子嗣单薄的缘故。若太子有亲弟,既可为太子臂膀,又可绝小人之念,故奉上身家清白之蜀女八名侍奉皇上,若有一二得以诞育皇子,则乃社稷之幸,皇上之幸!”

    中秋皇后为许思颜纳妾,是借口许思颜一无所出,让泰王心生妄念;如今蜀国送来双倍数目的女子,用的正是同样理由。

    以吴帝许知言的年纪,完全可以再为许思颜添上几位皇弟或皇妹,只是他身体素弱,也不在女色上心,故而谁也没想过要为皇帝充实后宫。

    许知言对此事本不过一笑置之,但蜀使见驾之时,却说其中的蔺氏姐妹是侍奉过蜀国夏后的,容貌娇美,颇通医理,却叫他不得不多多注目几回。

    这晚,许知言召蔺氏姐妹侍.寝,第二日仍将那对姐妹花留在武英殿侍驾,并下旨封姐姐为美人,妹妹为才人,连其他六名蜀女都封作女史。

    女史虽非嫔妾之属,却也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若能随侍帝王身畔,自然也随时可能迁为嫔妾。

    慕容雪已经教训过木槿不可骄狂善妒,木槿也诚恳表示要学习母后的心胸宽广、贤良大方……

    于是慕容雪便不得不一边贺喜皇上,一边为蔺美人、蔺才人收拾殿宇,预备她们长侍君侧……

    楼小眠闻得此事,便不由向许思颜感慨:“太子,看来这皇宫从此可热闹了!”

    许思颜叹道:“是,这下我那太子府可安静了!”

    楼小眠便笑道:“愈发证明太子没娶错太子妃。这等手段,实非寻常人敢想敢行。”

    许思颜道:“家有悍妇,见笑,见笑!”

    默算日子,木槿该是在中秋应下慕容皇后替许思颜纳妾后,立时便着手令人回蜀准备此事了。

    你扎我眼中钉,我便还你肉中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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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尖麦芒,彼此彼此。

    相对而言,慕容依依那点道行已经不够看了。

    若再不消停,许思颜疑心他的好表姐真得死无葬身之地了。

    最可恶的是,他家里那位悍妇不动声色搅乱后宫一池春水后,居然还未消气。

    当然,对她来说,大概他许思颜更是不折不扣的混.蛋加人.渣。

    许思颜从前因生母之事刻意避讳,极少关心蜀国萧氏众人之事。

    但他既然不想放手,便不得不有所行动。

    这些年蜀国虽国富民强,到底偏于一隅,始终恪尽属国本分,故而两国商旅贸易极多,也常有蜀都富家子弟甚至皇室宗亲到吴都观光游览。再加上吴国潜于蜀国的眼线也不少,历来收集的资料极丰富,许思颜很快便掌握了他想要的资料。

    他早已知晓萧以靖十分优秀,如今更知晓,萧以靖的人品端方也是出了名的,至少甩他这个风.流太子几条街。

    萧以靖已娶妻。

    他本身极出众,但娶的太子妃郑千瑶的确不过中上之姿。

    可细问之下,郑千瑶的父亲郑慕安位列三公,素有才名,兄长在吏部任职,两位舅父乃军中名将。

    以其家世而论,暄赫又不致喧宾夺主,正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郑千瑶本人聪慧有才,正与木槿相若。

    但她幸运地遇到了萧以靖,很得夫婿敬重,不用像木槿那样掩藏本性,早已彰显才能。

    近年国主萧寻喜好游玩,国事多交太子打理。萧以靖夫妇一主外一主内,彼此默契,甚是相得。

    这几个月萧以靖巡视北疆,内廷之事尽数由郑千瑶打理,二人遥遥守望,远隔千里却合作无间,于是上下皆知太子夫妻恩爱,琴瑟和谐。

    萧以靖冷峻寡言,行事谨肃,但御下宽仁,友爱兄弟,且不好女色,府中未蓄姬妾,独敬太子妃一人。郑千瑶已有七月身孕,皇嗣无虞,也不会有谁强求太子纳妾,遂过得富贵如意,叫蜀国那些贵妇小姐称羡不已。

    孟绯期所叙蜀太子与木槿兄妹之情逾常想来不假。

    许思颜甚至可以想象,木槿嫁来吴国,眼见夫婿冷漠风.流,浮夸好.色,必定更觉出她的青梅竹马一万分的完美优秀,分开三年也许只会让她更加思念倾慕……

    但以萧以靖的性情,要说他跑来在兵荒马乱中毁了妹妹清.白再飘然远去,也实在不合常理。

    便是木槿倾慕萧以靖,到底夫婿就在不远处,便是看在她母后的份上,也不敢那样轻易地为他扣上顶绿.帽子吧?

    孟绯期究竟不曾亲眼看到他俩怎样。亲密应该是有的,木槿舍不得应该也是有的,但那一身狼狈……只怕还是另一只禽兽所为吧?

    他记得那夜自己野.兽般的放.纵,也隐约记得身下那女子的娇.软无力。

    他那时似乎认定了她是木槿,只是醒来见到身畔卧的居然是沈南霜,才满怀失落地认定,木槿原来只是他的幻觉。

    完全说不清,他对她什么时候有了那份真真切切的喜欢,才让他觉得她出现在幻觉里理所当然,毫不奇怪。

    也许只是一不小心楔入了心底,想拔出之时,已经深入骨髓,血肉相依。

    不能放手,也不敢放手。

    只怕一放手,便是错过。

    踏遍千山万水,寻遍碧落黄泉也无法找回的错过。

    --------------曾经有一个人,放手了,错过了--------------

    为免沈南霜被凤仪院那些忠心不渝的亲卫迁怒,许思颜在木槿出事的第二天令人悄悄送到纪府养伤,根本没给明姑姑等人验她身的机会。

    半个月后,沈南霜鞭伤痊愈,也不敢回太子府,只和成谕说了,照旧入宫去涵元殿侍奉太子。

    她憔悴了好些,形容瘦削,显得楚楚可怜,却闷头做事,比从前更加勤谨本分。

    被木槿冷落了十余日,许思颜早不复原先的冲动,待傍晚处置完公事,才屏去众人,独留下沈南霜。

    “南霜,近日可还好?”

    沈南霜听他关怀,顿时红了眼圈,“我很好,只是记挂着太子。也不知我不在跟前,身边那些人能不能照顾得妥贴无忧。”

    许思颜道:“我自然无妨。便是因为一向都有你们这样忠心的随侍看顾着,什么都不用操心,我从来只在朝政之事上留意,以为有了那些,便万事不用担忧。太子妃也娇贵惯了,她活了十七年,大约还没尝过这种苦头吧?”

    沈南霜垂头,“太子这是在心疼太子妃?南霜委实不知太子妃有孕,若是知晓,便是被她当场打死,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许思颜轻叹,“你知道吗?木槿那样要强的人,跟我吵成那样都不肯掉一滴泪,小产后依然和平常那样说说笑笑,可半夜里忽然就会哭出声来。”

    他看向沈南霜,“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我竟差点有了个孩子,却没等我知道便莫名其妙地没了。”

    沈南霜的泪水便一串一串地掉下来,“太子怨我?”

    许思颜道:“不怨,但我不想这孩子失去得不明不白。那玉牌,你到底在哪里捡的?”

    “不……不是捡的!”

    沈南霜猛地一震,抬起泪眼看向他。

    “那么,谁给你的?”

    许思颜神色淡然,眸光却少有的凌厉。

    “你与木槿,必有一个在撒谎!若撒谎的是木槿,被揭穿后心虚气短,只该宁事息人,秋后算帐,哪会咆哮成那样?宁可不和我过了,也要取你的命!说到底,她虽有心计,可娇贵半世,根本受不了这样的屈辱!”

    沈南霜手足发冷,看着自己恋慕四年的男子,叫道:“可我真的没撒谎!我跟了太子多少年,太子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我对太子的心意,太子当真不明白吗?”

    “我自然……明白。”

    许思颜心念一闪,心底猛地寒凉,“你……的确没撒谎!那日晨间我醒来,你的确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把以身相救的人当成了你,而你因着你的心意,才决定将错就错?明姑姑一直跟我说,以你的性子,若玉牌在你手上,早该把玉牌还我。可现在瞧来,你根本是刻意把玉牌收着,准备在太子妃发觉这个误会时对她反戈一击?”

    沈南霜慌忙叫道:“太子,太子,我哪里会有这样的心计?我真的没有刻意收着,真的没打算对付太子妃……我尚有自知之明,怎敢和太子妃……”

    许思颜见其目光闪烁,再忆起那日醒来沈南霜卧在身畔的种种亲.昵行止,越发地惊怒起来,“平时看你倒还稳重,若非刻意引我误会,那日为何那样轻.浮?你当真……当真……”

    他几乎要将“无耻”二字脱口斥出,却见她伏在地上哭得快要死过去,想起她素日温厚细致,体贴周到,不觉转作一声叹息。

    “罢了,若不是我多疑嫉恨,也不致误信了你的话,害人害己!你走吧!”

    沈南霜惊恐地望向他,“太……太子!”

    许思颜冷冷瞥过她,“念素日之情和纪叔明份上,我饶你性命,此事不再追究,但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他抬脚,便往殿外走去。

    “太子……”

    沈南霜失魂落魄地扑了过去,却扑了个空。

    但见他步履沉实,素净无纹的石青衣摆从眼前飘过,一如当初在狱中初见。

    可那一日,是扶她而起,这一日,却是弃她而去。

    她哭叫着猛向他的方向爬去,却再无法得他回顾一眼。

    有人证有物证都没能扳动太子妃在他心里的地位,而如今太子妃吃了些微苦头,他便仅凭他的推断便改弦易辙选择相信了太子妃,一手将她这个忠心耿耿的女侍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的,万劫不复。

    从今之后,她什么都没有了吗?

    已经到手的昭训封号,这么多年积累的太子府好人缘,最受宠信的太子爱姬声名,以及……她清清白白的女儿身!

    因着和孟绯期的那层不明不白的关系,她甚至不敢说玉牌是孟绯期给她的,那些话也是孟绯期教给她的。

    她从来忠诚本分,哪来那么深的心机,敢一开始就算计上太子妃?

    还有

    ,孤情花……

    花解语不是说,太子中了孤情花,会始终对她念念不忘吗?为何如今却决绝而去,再不回顾?

    她挣扎着爬起身来,擦着泪,踉踉跄跄地奔出去。

    也许,她该去找一找花解语,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孤情花就失效了呢?

    ------------沈南霜会怎么死?蠢死!---------------

    许思颜虽恨沈南霜因一己私情害得自己夫妻不睦,但到底是跟了多少年的忠侍,何况又是纪叔明的义女,闻沈南霜忍泪出宫,恐她一时想不开,到底不放心。

    成谕明知其意,遂叫人悄悄跟着,不久便回禀道:“沈姑娘先去了雍王府,呆了半个时辰,才回了纪府。已经叫纪大人多加留意,应该不妨事。”

    纪家也知沈南霜与太子妃小产有关,一时恐怕回不了太子府,好在太子爱惜,故而始终待以小姐之礼。若是听闻亦被太子厌憎,恐怕她日子便没那么好过了。

    成谕隐约知道些缘由,依然以太子亲信的名义传话过去,也是看在沈南霜这些年处处与人为善、行事厚道的份上,助她暂时在纪府立足而已。

    许思颜未及关注沈南霜往后如何,已被成谕先前的话吸引,“南霜去从悦那里做什么?”

    成谕呆了呆,摇头道:“不知。”

    许思颜低头沉吟,许从悦行事谨慎,如沈南霜这类被视作太子姬妾的,素来避得远远的,再不可能有所交往。且他是在兵乱第二日的傍晚才赶到,再不可能与兵乱之夜发生的事相关。

    正疑惑之际,忽听得前面有女子清脆笑声。

    他抬头时,原来已到了凤仪院。

    几名侍女不知从哪里抓来一对白兔,正放在院里逗弄玩耍。木槿扶着拦杆站于廊下瞧着,唇边微微笑意,露出浅浅酒涡。

    她已换了厚厚的夹袄,系了披风,但腰肢看着比先前还要纤细,显然清减许多。

    她虽是天生的小圆脸儿,如今已瘦得不见了婴儿肥,如今绽颜而笑时,白海棠般清婉秀美,让许思颜看得微微失神。

    而木槿一抬眼瞧见他,顿时敛了笑意,转头走回屋内。

    她自幼习武,身体复原很快,那边慕容依依还日日躺在床上延医服药时,她已能下得床来,如常与明姑姑等人说说笑笑,挑剔几回饮食好坏,议论几次茶水优劣,还定时隔了帘子听丁寿回报府中各项内务。

    只是入了深秋,她反而有了午憩的习惯,似乎比从前贪睡得多。

    但许思颜夜夜与她共寝一室,却深知她只是补眠而已。

    自小产后,她夜间便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还是因为他们失去的孩子。

    有一晚他亲耳听到她哭醒过来,摸着平坦的小腹向明姑姑哭着说道:“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曾来过。”

    于是他也连着多少夜再也睡不好。

    自二人闹翻,木槿再没等过许思颜一起用晚膳。

    每次许思颜回来,木槿都已吃完,或赏鸟,或写字,或看书,再不睬他。

    总算明姑姑等还不敢得罪太子,一般地会预备好太子的晚膳。许思颜连着半个月独自一人用膳,倒也不曾气得拂袖而去。

    这日老老实实吃完,问太子妃时,说在弹琴。

    她出去一回,当了一两个月太子府名副其实的主母,不像沈南霜那样四面讨好,却也颇得人心,并交了好几个挚友。

    闻得她小产,上至京中皇亲,下至府内奴仆,前来探问请安之人络绎不绝。

    雍王许从悦在第二日便遣人问过安,送来好些补药。

    听闻木槿给拘在屋里无聊,许从悦又送给她一对会说话的八哥,紧跟着又送她一只异种的长毛大白猫,好给她解闷儿。

    楼小眠倒没一次次送东西来,只叫他的爱姬茉莉过来探望了一次,顺便把他的独幽琴带来了,“借太子妃弹几日。”

    木槿很为楼小眠不肯割爱悻然,但难得有好琴在手,自此每日都会去静室弹上几曲,院中侍从们从此也就有了耳福,纵然不通音律,常常听着听着便听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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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果就是,连八哥都没人照看了。

    等木槿弹完琴回屋时,笼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只在笼畔找到两根沾血的黑羽毛。

    而旁边那只号称温顺无比的大白猫正一脸幸福地舔着爪子。

    后来木槿便叫人把大白猫送还给许从悦,“还你八哥和猫。”

    于是凤仪院没了鸟叫和猫叫,只剩琴声了。

    许思颜审过沈南霜,更觉自己对不住木槿,听说木槿在弹琴,遂很没志气地踱在静室外听她弹完琴,待她尽兴了,才尾巴似地跟在她后面回房。

    明姑姑照旧跟着进去,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横在这对分床而睡的夫妻中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许思颜便道:“明姑姑,你是不是胃不舒服?我叫黎九给你预备了丸药,你快去找他要几颗吧!”

    “啊,啊——”

    明姑姑先惊讶,然后飞快堆出惊喜,“这个,难为太子想着,我这就去寻药!”

    她将脱了的衣裳又披起,逃也似的奔出屋去。

    木槿忙叫时,明姑姑边跑边道:“明姑姑这病也拖不得,得先去拿药。太子妃等着啊,我呆会儿就回来!”

    却已把屋门“啪”地关得紧紧的。

    木槿明知许思颜刻意支走明姑姑,“丁”地将软剑出了鞘,拍在枕边,便朝里而卧,再不理会他。

    许思颜已笑着走到床边,将一物递了过去。

    木槿待要不接时,那物几乎触着自己鼻子,根本无法不理,急夺过来看时,却是一根荆条。

    抬眼瞪他时,许思颜只穿着薄薄寝衣,向她一揖到底,柔声道:“为夫有一万个不是,得罪了娘子,特向娘子负荆请罪,请娘子责罚!”

    木槿呆了呆,却见他容颜如玉,笑意温存,眼底的柔情酽浓得似要化开一般,却也微一恍惚,才甩手将荆条掷出去,说道:“我这人骄狂善妒,心狠手辣,太子何必委屈求全,当心被人笑话是非不分!”

    许思颜笑道:“我的确是非不分,委屈了娘子,娘子该打便打,该罚便罚,都由娘子处置,如何?”

    他一厢说着,一厢却已坐到床沿,伺机便蹭住她,硬生生挤出些位置卧了过去。

    木槿只觉他温暖的身体贴上来,鼻息热热地扑在脖颈间,抄了好些日子的老庄才平息下来的心境登时乱了。

    她狠狠地推他,叫道:“滚!”

    许思颜道:“不滚。我又不是球,怎么滚?”

    他伸手,强而有力的臂膀,将她扣住。

    木槿忽然间便有热泪伴着不知哪里钻出来的满腔心酸涌上。

    她推着他,身体向内侧挣去,手一翻抓过软剑来,刺向许思颜。

    许思颜视若未睹,舒臂径向她抱去。

    剑尖歪了一歪,触上他的肩,再缩了一缩,便连他的寝衣都未能刺破。

    许思颜愈发笃定,揽过她轻轻一扯,已将她扯到自己身下,俯身便已亲住她的唇。

    木槿连“滚”字都骂不出了,一边挣扎,一边忍耐不住,剑尖终于略一用力。

    许思颜疼得一颤,终于微微放开她。

    一双黑亮如明珠的眼睛映着她张皇发白的面庞,也映着她眼角慢慢滚出的大颗泪珠。

    他的右肩已被刺中,剑尖处溢开的血迹如清晨的木槿花,无声无息地盛绽开来。

    而他竟未看一眼他的伤处,一俯身又亲向她。

    木槿的剑尖犹触着他的伤处,他俯身之际,仿佛将他的伤处撞向她的剑一般。

    木槿觉出剑尖触着他的血肉,慌忙缩手时,宝剑锋锐,已将他伤处扎得更深。

    他亲吻之际,那血珠便一滴滴滚落于她光裸的臂腕,犹带着他的体温……

    而他正轻轻吮去她眼角的泪。

    那放下的软剑便再也抬不起,这些日子一遍遍在心底划就的楚河汉界也在忽然间模糊。

    她终于忍不住哭叫道:“许思颜,你不要.脸!”

    许思颜探身入她衣底,细细品味着久违的玲珑身段,低低答道:“不要!有娘子就够了,要脸做什么?”

    “……”

    抛开在臣下跟前的雍容尊贵,他一向便很不要.脸,这次更将不要脸发挥到极致。面对堪比铜墙铁臂的脸皮,木槿便是再大的能耐也抵挡不住。

    她的挣扎愈发无力,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看她松开了软剑,渐在怀中面条般柔软着,许思颜在她耳边温柔呢喃道:“可惜啊,太医说得一个月才能行.房!小槿,你可忍耐得住?”

    木槿羞愧欲死,扬手在他脸庞抓下。

    火辣辣疼痛之时,许思颜不胜沮丧。

    近日只顾忙乱,忘了敦促秋水她们替太子妃剪指甲了。

    可他忍不住暗自揣测,若娶她的是萧以靖,她舍得这样对待自己的夫婿吗?

    --------------定力不够的小槿暗自哭泣--------------

    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无非如是。

    经了许思颜这么一闹,木槿再也无法如从前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

    何况送美人入吴的蜀使也未离去,她只恐他们会将自己种种不如意回禀父兄,再令萧寻等担忧,遂与许思颜和好如初。

    但她因被疑、受辱、失子这一连串的事,近些日子着实灰心。想着许思颜在新婚燕尔之际尚能听人挑拨冷落自己,日后后宫三千,更不知怎样折腾。

    她的性情骄傲刚硬,素有主见,再不肯让自己陷入争风吃醋、卑微求宠的境地。入吴三年,眼看自己名义上的夫婿风流荒唐,早有求去之念。江北之行,两人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她一度以为只需彼此一心相待,便可如自己蜀国父母那般一世相爱相守。可到底是她幼稚了。

    他们更可能会像吴国帝后这般虚与委蛇,“相敬如宾”。

    她喜欢着他又如何,他依然眷恋她又如何,这种爱恋远没有她所想象的牢不可破。

    他对她说过的情话绵绵,对别人也说过;而她若敢痴心以待,若有一日他再受挑拨,照样可以一脚将她踹开。

    也许,可以继续喜欢着,但绝不能深爱,绝不能泥足深陷,更不能将自己变成无力自主、攀附他人的凌霄花。

    许思颜自然看得出木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疏离和警惕,深知那夜无心的一脚只怕已寒了她的心。

    但只要木槿与他和好,许知言便不会想着送她回蜀,她依然是他的妻子。他可以用漫长的岁月去证明,他们才是彼此最合适的唯一。

    当然眼下他最犯愁的是,他该怎样向人解释他脸上的抓痕。

    许知言倒是没问,只是凝视他那张俊美面庞半晌,缓缓吐字道:“活该!抓得轻了!”

    许思颜便更觉得自己是领养的,木槿才是吴帝亲生的……

    处置政务时,旁的臣工还有所顾忌,不敢出口相询。五皇叔英王瞧见,却忍不住张口便问道:“太子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楼小眠曾在泾阳侯府在他脸上差不多的位置看过同样的抓痕,闻言瞅着他暧.昧一笑,也不道破。

    许思颜硬着头皮道:“太子妃新近养了只大白猫,昨夜逗它玩,不慎被抓了。”

    许从悦恰好也在,闻言纳闷了,“那只白猫不抓人呀!而且前天太子妃就令人将它送回来了!”

    许思颜道:“哦,那也许是另一只白猫。”

    许从悦恰也有另一个问题闷在肚子里,遂问道:“我送太子妃的那对八哥近日有没有多学一两首诗词?其中那只鹅黄嘴儿的,我送去前已经会背三十多首绝句了!”

    “咦,那八哥不是已经送还给你了吗?”

    “是……是吗?来人的确是说把猫和八哥一起送还,可我只看到了猫,正猜着是不是来人糊涂,传错话了呢!”

    “没错。八哥在猫的肚子里。”

    “……”

    许从悦好久才道:“听说猫肉也能吃!”

    言罢悻然离去,留下众人哄堂大笑。

    自太子妃小产后如雾霭

    般笼罩政事堂的沉凝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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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已入十月,当日那道为太子纳妾的旨意,除了苏亦珊领旨后即刻升作了良媛,其他五位美人入府之事已被搁置下来。

    原因很简单,太子妃小产,太子悲伤,无意在此时迎娶贵妾;随即便有流言传出,这道旨意才下,太子妃出事,慕容良娣生病,连苏良媛也无缘无故发了几天烧,说不准哪位美人八字命硬,未入府便克上了太子妻妾儿女。

    克妻妾还是小事,若是克皇孙,这罪名谁担得起?

    故而原先兴高采烈的五家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再也不敢催促此事。

    最该过问此事的皇后慕容雪,因宫中突然多出的眼中钉正头疼不已。

    蔺才人骄纵,被她下令掌嘴三十,清丽面庞肿得跟猪头似的。许知言也不维护,却一转身迁了蔺美人为婕妤,令慕容雪为她就近安置一所宫殿住着。不仅如此,许知言还看上了另一位擅于下棋的戚氏,也封作了美人。

    木槿小产一时无法入宫,这些嫩得掐得出水的小美人们便代替了她的位置,天天侍于许知言身侧。

    最要命的是,木槿是儿媳,便是从前整日侍奉吴帝,入夜后总会避嫌出宫。

    而现在,那些小美人明明在宫中另有住处,却通宵达旦被留在了武英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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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长更。阅读愉快!

流年度,梦回明月生南浦(一)

    贤良大度的慕容皇后很糟心,可心胸狭窄的木槿也未必好过。

    送八位美人过来祸害后宫的蜀使始终拖宕着不曾回国,木槿隐隐觉出哪里不对,叫青桦悄悄过去相询时,却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木槿很是疑惑,夜间许思颜捉了她调.笑,她也有些神不守舍。

    许思颜问了缘由,遂道:“这还用说,多半是想看看这些美人丢进吴宫的效果怎样吧?她们都该是你那好五哥安排的吧?果然尽心尽力,我瞧着那些女孩儿一个比一个狡猾,狐狸似的精明。妲”

    “有什么好看的?若论起以后怎样,哪时十天半个月便能看出的?”

    木槿听他扯上萧以靖,也有些烦乱,转过身去再不理他。

    许思颜心里明白,思量片刻,又道:“又或者,萧以靖要他们留在吴国,看你有没有继续和我吵架?这是在找机会看能不能把你带回蜀国呢!可真是个……好兄长!”

    因着话语里的酸意,他最后几个字咬牙切齿弹珠般的蹦出,难掩的嘲讽之意。

    这回木槿倒是转过身来,却狠狠一脚踹在他身上,生生将他踹下了床。

    许思颜揉着胳膊又爬上来,叹道:“个个都说我怎样欺负你了,他们怎么就见不着你野猫似的泼辣模样儿?”

    木槿也不和他争执,只是枕着胳膊思量道:“如今蜀国朝政都由五哥在处置,算日子我父皇和母后,已经八.九个月没回蜀都了!”

    许思颜脸色便有点发乌,哼了一声道:“大约在哪里玩得乐不思蜀吧?”

    “上回听闻去了北漠,可能闵西一带。”

    “那里不是北狄控制的地段?怪不得近来蜀兵大量陈兵于北疆,萧以靖也常亲身过去巡视!前日我还和小眠他们议论,也许是因为近年北狄又不大安分,原来却是这个缘故!”

    许思颜讶异,“可荒山野树,大漠黄沙,有什么好景致?且居峌王恨吴蜀入骨,若给识破身份,那还了得?其实咱们大吴江山更是锦绣无边,萧寻可真是好人,宁可把她带那鬼地方去一玩大半年,也不肯带她回吴国!”

    木槿摇头,“父皇从不是任性之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在那里一呆大半年。便是母后,她只对各类药材感兴趣,寻常带我们出去游玩,与其说在欣赏山野风光,不如说在欣赏山野间的各种药材呢!北漠山水土壤迥异中原,虽有些中原没有的药材,但也不至于将母后吸引在那穷山恶水那许久,连……连我都顾不上。”

    其实不是连她都顾不上,而是她新近入宫,又听许知言有些恍惚地提起,夏后已经有一年未给他书信了。

    萧寻素有心机,千方百计拦了夏欢颜,不让她入吴,但从不曾阻拦过她与吴帝的书信来往。

    ——以夏欢颜那朴素的头脑,书信里的一字一句,大约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许思颜倒不曾留意木槿话语里的掩饰。

    他的眼睫低垂,在面颊投下的阴影罕见的柔和,看着有几分伤感。

    “你母后么……”

    他轻叹道:“十七年,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更记不得……她怎样的行事了!”

    木槿道:“我倒是记得,只是越想越不放心怎么办?听说我有个很厉害的学医的外祖母,曾在谯明山隐居过很长一段时间,莫非他们也跑到那老屋子里隐居去了?”

    许思颜想起父亲的孤单,听得心下很不自在,看木槿眉心蹙起,想事儿又想成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遂不满地将她拖到怀里抱住,说道:“他们跑山野间过他们的悠闲生活,你又操什么心?怕萧以靖没有父母扶持,当不稳他的太子吗?”

    木槿气急败坏,“许思颜你混……”

    话未说完,许思颜已将她唇亲住,压向她的玲珑身段。

    萧寻也罢,萧以靖也罢,他都不想她继续牵挂着。

    对着他许思颜时,她的心里的眼里,只该有他一个人。

    若她做不到,他只能继续努力,让他在她的心头铭刻得更深。

    木槿虽有恼意,但受体位和体力所制,却再也挣脱不开。

    许思颜拥住她,将她紧扣于身下,更肆意地品尝她的清甜美好,手间动作也愈发不老实。

    算来他久经人事,身体强

    悍,手段高超,要挑动初为人妇的妻子的***委实易如反掌。

    木槿很快便觉阵阵酥麻直冲脑际,重重愉悦翻涌心头,已禁不住地娇吟出声。

    因着她小产,许思颜惟恐伤了她身子,委实禁.欲已久,此时早已难耐,待得直奔主题时,恨不得将她颤悸的娇软身躯活活吞噬。

    木槿小小年纪糊里糊涂怀上一回又小产一回,身子依然稚弱娇嫩,不免又受些苦楚,却恨这时候没那力气一脚踹他下床,只能攀着他的脖颈由他摆布,委委曲曲地呢喃道:“我只是忽然想起……外祖母……想起外祖母的病了……”

    她似低喘又似哭泣,玉琢雪堆般的身躯紧依着许思颜,同样似迎合又似退缩。

    一浪接一浪的快意迅猛翻滚,她那迷离的眼底终于只剩了夫婿的模样。

    许思颜很满意,愈加激烈地攻城掠地,将她本就断续的话语冲作不成片段的破碎低吟和抽泣。

    眼前阵阵地昏黑时,木槿仿佛已置身于高山绝顶,被山风吹得毛孔纷然张开,银河自九天漫下,星光明明灭灭闪烁于身周。

    “大狼……”

    又一波强烈的快意淹没了她,满眼的星光的乱晃。她克制不住地失控唤起他的夫婿,声音遥远得仿佛飘在了云端。

    星光蓦然大亮,如有荼蘼万重一路盛绽,流光溢彩,将他们一齐托往极致的人间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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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大章是东宫卷的最后一章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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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介绍:
为争夺异能界最高霸权,邪帝与魔帝展开末日决斗,魔帝身死魂灭,邪帝误入大唐。面对无边的烽火,他选择金戈铁马;面对强横的门阀,他选择取士寒门。分裂的魔门,神秘的静斋。真情的豪杰,如云的美女。隋末烽火,群雄逐鹿,难知鹿死谁手。现代异能与玄幻武功的强烈碰撞,究竟孰强孰弱……君临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临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临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