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 九峰
秋秋睡得迷迷糊糊的,听着外头有人说话。
她本来睡得就不沉,再听到那略带催促的声音,她本能的侧耳倾听。
她听到拾儿在问:“……这是真的?是几时的事?”
另一个人的声音听不清楚,拾儿接着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出了什么事?
秋秋坐了起来,拉过衣裳披在肩膀上,她弯腰套上鞋子的时候,拾儿已经拉开了隔门。
“醒了?”
“出了什么事?”
“是明远。”拾儿说:“他已经失去音讯整整一天一夜了。”
秋秋怔了下:“明远兄?他失去音讯了?”
“是的。”拾儿说:“郑长老让人给他送药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这种汤药是调养他的身体用的,每日都需要服用,而且时辰不能出错。送药的弟子找不到他回禀了郑长老,其他人也都一起寻找,都找不到他的下落。”
“是……临时有什么急事外出了?”
“他没有出去,但是音讯全无,谁都找不到他,我出去看看。”
秋秋已经换好了鞋子,把头发随手一挽:“我跟你同去。”
秋秋不太了解九峰的情况,但是拾儿是峰主,既然门人没有下山外出,就在本门之内突然间失去了踪迹,那估计是发生了不正常的情况。
“他有可能出了什么事?”
“即使闭关,也不应该找不到他的下落。”拾儿看来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毫不犹豫,出了奉仙阁的门,就凌空召了一下手。
一只灵禽翩然飞来,落在他们的面前。
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夜风带着凉意,吹得人面颊冰冷。
秋秋的脸颊被吹得泛起薄红,灵禽拍打翅膀的声音显得那样规律,毫不犹疑的向着目标飞翔。
秋秋用手拢了一下头发,轻声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第九峰。”
“第……九峰?”
秋秋抬起头。
她这几天也听说了一些九峰的情形,现在的九峰也不是每一座峰都有掌峰的。她认得的人里,拾儿是峰主,也就是第一峰的掌峰。林素、管卫、纪云霆,还有一位掌峰一直在闭关,她没有见过。即使算上她。那也只是六个人,还有三个空缺。
其中第九峰的掌峰就是空缺的。
明远,怎么会去了第九峰呢?
“是他自己去的?”
拾儿摇头:“第九峰的上任峰主去世之后,事务由一位长老代管,有可能……是他选中了明远。让他去接受第九峰的掌峰传承。”
“第九峰好象也很神秘。”
比谁都找不到的第七峰,第九峰当然是好多了。起码旁人能找到它。但是同别的几峰相比。第九峰的地位也如同隐士,极少出面承担什么事务,默默无闻,悄无声息。九峰的门人和弟子们平时根本极少提起第九峰,所以秋秋对第九峰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第九峰很重要。”秋秋的手环抱着拾儿的腰,拾儿将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你记得上次见过的司刑人吗?”
秋秋啊了一声。
那些人让人印象那么深。见一次就不可能会忘的。
“难道……他们就是第九峰的人?”
“是。”拾儿说:“即使我是峰主,一旦犯了门规,他们也会毫不留情出面惩治,绝不会循私。”
那可算是真正的铁面无私了。
虽然普通人里尚且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那也只是说说。王子犯法当然不可能与庶民同罪。但是在九峰这里,在那些司刑人面前,峰主倘若触犯门规铸成大错,司刑人就会将他与普通门人一样对待处置。
怪不得第九峰这么神秘!
“第九峰同时还掌管其他事务,就象我们从前曾经去过的试炼洞。”
哦,不光管司法刑律,还管后勤基建维护。
灵禽的速度越来越快,象一只离弦的箭破空而去。
东方的山巅处跃出一轮红日,秋秋眼前顿时被金红的光芒填满。她本能的眯了一下眼。
拾儿的声音被吹送到耳边:“到了。”
秋秋努力睁开眼抬头看。
第九峰……峰……呢?
眼前并没有山峰。
她再往下看,下面是一片缓坡——然后她看到了一条很深的裂隙。这道裂痕把完整的山坡从中劈作两半。
灵禽合起双翼,象只梭子似的一头扎进了那条深深的裂隙里。
坑爹啊!说好的峰呢?
没峰的话,坡也不是不行……可为什么第九峰,它不但不是峰,它竟然是条沟!
明明是条沟,却起名叫峰,这也太名不符实了,简直比挂羊头卖狗肉还具有欺骗性。
当时起名的前辈们是怎么想的?明明是条沟居然起名叫峰,是不是觉得八峰一沟听起来不如九峰那么朗朗上口?
灵禽扑进了裂隙中,眼前的光线忽然全部消失,简直就象是从白昼突然间翻转到了黑夜,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吹到身上的风温度也陡然急降,简直象是寒冬腊月吹来的朔风寒气,割面如刀。秋秋打了个寒噤,拾儿的手掌心里已经传来了一股暖暖的热意,瞬间包裹住她全身。
灵禽越向下,四周就越是黑暗,到后来竟然一点光亮都没有。
秋秋心里有些惴惴,眼前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就算没有这么黑,这么快的速度,也不可能看得清楚四周的景色。
秋秋抬头仰望,头顶的一线光亮变得微弱渺茫,很快就再也看不见了。
灵禽还没有落到底,这条沟到底有多深啊?
秋秋紧紧抓着拾儿的手,突然想起几天前听过其他人说的话:“第九峰……好象是禁地?”
她当时只是听到两句闲谈,当时没往心里去。现在突然想了起来。
她这么贸贸然的跟来是不是不妥?不会给拾儿添什么麻烦吧。
灵禽终于落到了底。
秋秋在这样的黑暗中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俗话说伸手不见五指,在这样浓墨一样的黑暗中,她也的确看不见自己的手指。
要不是拾儿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压根儿一动都不敢动。
第九峰怎么会是这样的地方?
在这里生活的人,难道都不用眼睛看东西吗?
这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已经让秋秋觉得度日如年。
这里不但黑,而且特别的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秋秋想问拾儿话,都在这样的沉寂中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
“咱们……不往前走吗?”
拾儿轻声说:“且等等。”
等什么呢?等事?还是等人?
好歹拾儿在身旁,秋秋心里总算踏实了一些。
她把拾儿的手不自觉的也握得更紧了。
习惯了这黑暗。心里也不那么慌了。秋秋虽然无法观察环境,但还是能感觉到一些刚才忽略的东西。
这里有些气味。
说不上来是什么气味,很淡。
按说这种不见天日的深涧下面难免积水返潮,哪怕设有阵法,可阵法总不能把空气完全阻隔在外。肯定还会有潮意。但是这里吹来的风冷是冷,却很干燥。
那种淡淡的味道……她想起来了。有些象青草的气息。
在这样的黑暗中闻到清新的青草气息。当然让人心里觉得更加轻松了一些。
拾儿可是峰主,在自家宗门内,还有人、有事能让他这样他静侯枯等,可见第九峰确实不愧禁地之名。
又过了许久,拾儿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提:“来了。”
秋秋下意识的直起腰抬头。
虽然她没看见也没听见什么。
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人声:“峰主。”
拾儿应了一声:“周长老。”
一点绿蒙蒙的光亮了起来,照亮了秋秋他们现在站立的身周一块地方。
“峰主的来意老朽明白。”
“明远已经开始试炼了?”
周长老默然。
什么试炼?
秋秋马上想了起来。
是掌峰传承的试炼吧?
她有些意外。
不是说九峰的弟子之中。同一辈弟子门人,只有一次成为掌峰的试炼机会吗?
明远他许久之前不是曾经和林素一起参加过试炼吗?
难道第九峰是不一样的?
多半是这样。
第九峰甚至都不是一座峰,掌峰的传承大概也与旁的掌峰不一样。
“这位是秋掌峰?”
秋秋怔了一下。
旁人都称她一声姑娘,含含糊糊的。虽然客气但是也有一定的距离感。
这位周长老却直接用了上辈子的称呼。
秋秋慢一拍才应道:“是。”
周长老缓缓往前走了两步,从黑暗中走近这团光亮。
他穿着秋秋见过的司刑人那样灰色的袍子,看起来十分古朴。整个人微垂着头,看不清楚面目,忽然间眼前多了这么一个人,秋秋真有点儿不太适应。
“老朽倒有几句话想说,秋掌峰请随我来。”
秋秋有点儿意外。
这位周长老显然以前并没见过她,不然刚才见面时口气不会显得那样生疏。
既然以前没有交情,那周长老要同她说什么?
秋秋忍不住看了一眼拾儿。
“你只管去,我在这儿等你。”
秋秋心里因为他这句话,多少踏实了一点儿。
她向前迈出一步,头顶那绿蒙蒙的光亮也随着她向前移动,正好照亮身前两步远的地方。(未完待续。。)
ps: 家人病重,几乎时刻都离不了人照顾。
抱抱大家。
什么都没有健康重要。
317 行走
秋秋身边这一团绿蒙蒙的光亮,刚好够她看清楚周长老的袍子角,但要多看到一些什么就不成了。
走出不远,秋秋再回头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刚才的地方了。
但是她能感觉到,拾儿就在原地,在那儿等着她。
一想到这个秋秋就有底气了。
周长老领着秋秋走过一段很长的石索桥,那些桥索全是一个个石头雕的环套相扣相连,罡风吹过来的时候,那些沉重的石索分毫不动,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这桥是什么人建的?
周长老和她素不相识,又有什么话要和她说?
过了石索桥,又上了一道长长的石阶,周长老停下脚步。
秋秋跟着停下,眼前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她心里有疑问也不好开口问。
这难道就到了?
周长老往道旁移了一步:“前面的路,秋掌峰自己走过去吧。”
咦?周长老你这样把人领到半路就甩手不问真的合适吗?
秋秋心说,这要是换个时间地点,自己非得掉头飞奔大叫救命不可。
秋秋试探着往前迈出一步。
没什么异样。
脚下的地面并没有被刻意平整过,有些坑洼不平。薄薄的鞋底踩上去,硌得脚心有些不舒服。
她的脚步声并不响,但这段路走起来可以听到隐约的回声。她细碎的脚步声远远的传出去又被弹回来,在耳边萦绕回荡。
这段路象是越走越窄了。
她伸出手,毫不意外的触到了石壁。
石壁上还有花纹,并不是一片平滑的。
身周青蒙蒙的光亮可以让她隐约看见一点那些花纹的大概。
雕的好象是一些连贯的叙事图画。
上面山川河流,有飞禽走兽。
当然,也有人。
秋秋看图说话的能力并不算强。但是能看出来,图上的人有九个,服饰打扮都不是普通人。
下一张图里,他们在举行什么仪式。
这是……九峰的最开始的那几位开派祖师?
秋秋再往下看,下面的人就显得多起来了,人头涌涌的,弟子门人众多,颇为兴旺,看来这些壁画讲的应该是九峰的创派史。
第九峰听说掌管着宗门的传承这种事情,在这里应该可以看到别处看不到的一些东西。
秋秋一步一步往前走。壁画不知道是什么人刻绘的,线条简单,但是纹理清晰,栩栩如生。
秋秋连初衷都忘了,越看越入迷。
最初的时候。一切都很简单。所有的人都干劲儿十足,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的事,简单而让人感动。
但是人越来越多之后,渐渐的,原来的一切渐渐变了味道。门人弟子之间并不是一团和气,就在秋秋面前的这副壁画上面,有一个人躺在地上。死去了。
起因也许是弟子之间的切磋较量,也可能是斗气衔恨……
但总之,这次意外的死亡就是一个开始,随之而来的是一段混乱的时光。为了替他讨回公道。更多的人门人卷入了这场纷争,死去的人越来越多。
最后,有个人出来收拾了这场乱局。
这个人就是九峰的第一任掌峰。
他应该是个处事公道的人,众人都愿意接受他的调停和处置。
秋秋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看到了司刑人,他们第一次出现在石壁上的图画里。
从前她觉得司刑人的存在,很可怕。
但是现在看来,如果没有司刑人的震慑和规整,也许现实会显得更加可怕。
无规矩不成方圆。况且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如果各行其是,毫无顾忌——也许九峰这个宗门早就不复存在了。
壁画肯定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雕琢绘画的笔触纹理也略有不同,但是叙事方式是一脉相承的,非常的客观,立场显得冷静而无情,纯然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记录这一切。
上面的画面一目了然,没有一个字的标注和叙述。也许每个看到这些壁画的人,都会有完全不同的理解与感触。
秋秋深吸了口气,继续再向前走。
中间有一段时间九峰陷入了混乱,甚至一度势微。但是后来又一次众人齐心合力,使门派再次中兴。
这努力的过程令人动容。
秋秋后来着意在里面寻找第九峰的掌峰们。
但是他们的身影极少出现。
第七峰的峰主从来都是单枪匹马,身边连个服侍的童子都没有,弟子也差不多没有收过,标准的孤家寡人。和其他的几峰相比,第七峰显得沉默孤寂。但是在这些九峰历史上的大事件中,倒是有不少地方都能找到第七峰掌峰的身影。
秋秋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画面上是一个用鲜血和全身灵力绘制阵法的女子。
虽然画面上一切都是黑白两色,包括那流淌的鲜血都是令人心惊的沉涸的墨色,可是场面的惨痛凄烈仿佛真实的在眼前展开。
这也是第七峰曾经的一位掌峰。
秋秋用一种几乎是敬畏的心情,指尖轻轻碰触到石壁,在那庞大复杂的阵图上轻轻掠过。
许多疑问都在此时得到解答。
石壁上的一切,让秋秋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完整的九峰。
这个宗门是如何创立的,它经历了多少风雨,又曾经出现过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虽然有内忧外困,可是它却一直屹立不倒,坚持着最初的本心,从来不曾被打垮和击溃。
……啊,这个是……
尚真前辈?
秋秋睁大眼,凑近了仔细看。
没错,是尚真前辈。
拿着只笔,扯着衣裳的前襟,站在花丛边就开始画画的人。除了尚真前辈,大概九峰历史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她手里那只笔也特别的眼熟。
那不就是墨霜么。
她那副满心满眼只有画的样子,真称得上是画痴。除了画画,大概这世上别的所有东西全都不在她的眼中。
尚前辈看起来是个很单纯的人,除了画画,别的什么事情她都不关注,或是即使她想关注,也根本不懂。外面的勾心斗角她压根儿无感,别人对她的拉拢或排挤她都不放在心上甚至根本没有发觉有什么区别。
最后是她UU小说的纸鹤变成了真鹤,破纸而出。尚真从此消失了踪迹。
众人都说她是悟道飞升了。
但是秋秋真的想不明白。
悟道究竟是怎么一种感觉?
飞升之后的人们,究竟都去哪儿了?
秋秋突然间想到了一句上辈子听过的口号。
好象是冲出地球,迈向宇宙?
她忍不住笑了。
肯定不是这样的。
这一切无法用科学道理去解释的。
就象她现在经历的一样,完全颠覆了她上辈子学到的各种知识。
比如,身体里的灵力是从哪儿来的?
人怎么可以突破地心引力飞起来?
更不要说那些已经几百岁还活蹦乱跳的长老真人们。
就没有一件事是能用那些原理去解释的。
石壁上当然不止是第七峰的事。
还有第九峰的传承。第九峰的掌峰神秘程度简直比第七峰还要严重许多。不管之前是什么身分的人。一旦成为第九峰的掌峰,就会在众人的视线中消失。深居简出。长久的居住在差不多是与世隔绝的第九峰。
真的很不容易。
做的事情不被大多数人理解,甚至被人憎恶惧怕。好友之间渐行渐远,同门甚至慢慢的彻底遗忘了这个人。
传承者,是这样寂寞和沉重。
画面上记述的事情,年代越来越近了。
秋秋不自觉的紧张了起来。
壁画中又出现了一次卑鄙的谋杀。
发生在宗门之内的,同门相残。
被谋害的人。应该是拾儿的母亲,也是第七峰的前任掌峰。
秋秋站在石壁前,紧张得完全屏住了呼吸。
竟然会有这样狠毒的人。
会发生这样的事。
秋秋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这并不是她在壁画中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罪恶。可是其他的事情毕竟离她太远了。那些人她也不认得,没有交情,谈不上关切。看到了也顶多是唏嘘感慨一下。
可是这一次是不一样的。
这是拾儿的母亲,秋秋这时候能感到一种切肤之痛。
她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襟,仿佛这样可以压制住胸中乱撞的热血和冲动。
她在这副壁画前伫足半晌,才缓缓挪步再向前走。
这一条路,就象是一条时光之路,她从这漫长的的时光中穿过,短短的这段行程,象是走过了几千年的沧桑。
“啊……”
秋秋诧异。
她看到画上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小姑娘。
她跟着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的拾儿一起来到了九峰,就在奉仙阁落脚。
她看起来稚气未脱,但是和拾儿之间显得很亲密,一点都不见外。
这是……
秋秋的指尖轻轻触着她的脸,她的头发,衣裳……
这是,这是……
她的心中已经有答案了,只是还不能确定。
这是,她自己。
是从前的秋秋。
是她遗忘的过去。
对着静止凝固的壁画,秋秋却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她没想到在这上面会看到自己。
她对以前那么好奇,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详实的从头告诉她,她都做过些什么,经历了什么。(未完待续。。)
ps: 今天下雨降温了。。
318 记忆
秋秋深吸了一口气,突然间她苦苦寻找的东西就跳到面前来了,让她一下子觉得不知所措。
她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这壁画上应该会象记录那些前辈的事迹一样也记录下了她的经历吧?
她低下头别开眼。
突然有种……这种惶恐的感觉,是不是叫近乡情怯?
秋秋再次抬起头来。
好,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不管在石壁上看到什么,她感觉自己都能接受了——
等等,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
秋秋往前探头,脸都快贴到石壁上了,可是面前的石壁上还是一片空白平滑。
刚才她看到的东西呢?
刚才那上面明明是有刻画的啊,怎么她低个头做个心理准备的时间,这些东西全都没了?
不可能是她看错了吧?
不不,肯定不是看错。
刻绘这些图画的人个子应该比她高一些。人在竖直的表面上写字绘画的时候,会很自然的选择与自己视线平行相对的高度。
可是现在不管高低左右,石壁上确实是一片空白。
刚才的图画哪里去了?
秋秋不死心的伸手去摸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
出了什么事?谁把她眼前的东西掉换了?
风声呼啸着从身畔刮过,有什么东西扑进眼睛里。
秋秋本能的伸手挡在眼前。
风吹得她站都站不稳,往后退了一大步,背贴到了石壁上。
石壁冷冰冰的,寒意从背上涌入,象一股急流一样瞬间流遍全身,秋秋觉得脚下发软。就象有一股暗流,两只脚,半个人,最后整个人都被整个卷了进去,她觉得自己象块石头一样迟钝,一直在往下沉,一直沉,一动也动不了。
秋秋什么也看不清。
无数纷杂的声音象是急切的呼喊她,秋秋本能的想应声,可是她发不出声音来。喉咙象是被堵住了一样。
许多斑驳的光影乱蓬蓬的扑到脸上身上来,酸甜苦辣悲欢喜乐的的无数滋味全搅在了一起,秋秋象是每一种都尝过了,可是又每一种味儿都尝不出个究竟来。
那些声音渐渐的沉淀下去,风也停了。
秋秋站在一片漆黑的空中。身周被无数绚烂的光影霞彩包围。
那一片片象雾气一样的画面,就是从石壁上剥下来的吗?
不……
不是的。
秋秋伸出手去。轻轻触到了一点温软的影子。
这不是石壁上的图画。
这是……属于她的记忆。
她知道。她能感觉到。
拾儿从不远处向她走来。
他穿过那些纷繁的光影,走到了她的身旁。
“拾儿……”
秋秋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人,心中百味杂陈。
这些汹涌的过往之中,几乎每一个片都有他的存在,他牢牢占据了她所有的记忆,即使那些都是残破的碎片。
“这些……都是哪儿来的?”
秋秋心中有一股不确定的惶恐。
这些本应该属于她的记忆。散布在这个地方。
“我也不知道。”拾儿轻声说:“第九峰掌管着九峰的的传承,每个九峰的门人,都会在这里留下他们曾经的印迹。”
周长老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峰主说得不错。这些碎片都是被这片地方聚拢在一起的,他们曾经的悲喜和往事。都封印在这片墙上。刚才这一段记忆突然挣脱了束缚,因为你在寻找它们,它们也同样在寻找你。”
秋秋怔忡的站在原地,望着那些一段一段,一片一片的光影和声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秋掌峰,你想找回的过去,就在这里。”
她想找回的过去,就在这里?
秋秋彷徨的张望。
她那么想找回这一切,可是这一切现在就在她的手中,她却突然踌躇不安。
过去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的她,和过去的她,是同一个人吗?
这些记忆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的脑子里乱纷纷的,无数念头纷至迭来。
她究竟在害怕什么?
周长老没有现身,也没再出声。
拾儿也只是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并没有催促她。
秋秋转头看了他一眼。
他希望她找回过去吧?
一定是的。
因为这些过去,每一段都有他的存在。
这是她和他共同的过去。
他所想要的她,究竟是什么样的?
是现在的她?还是……还是一个他想象中的,记忆中的人?
秋秋心里的疑惑和不安慢慢变的清晰起来。
她在怕什么?
她问自己,她在害怕什么?
她怕的是……失去自我。
接受了从前的记忆,从前的感情,从前的好恶……
她还是现在的她吗?
她会不会被改变扭曲成另一个人?她会不会反而忘记了现在?
她……
秋秋深吸了口气。
身旁静得出奇,静得她能听以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跳得那样快,跳得那样不安。
秋秋迟迟没有做出决定,拾儿完全没有催促她。
他只是安静的站在她的身旁。
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理解。
不管她有没有找回从前的记忆,她都是他最爱的人。
他们共有的过去,有悲辛,也有欢喜。
可是在失去的她的漫长的岁月中,他早就不再看其他。
只要找到她,只要看到她,他于愿已足。
秋秋彷徨的目光和孤单的身影让他心中特别的不忍。
她正在患得患失,进退两难。
眼前的一切是她苦苦寻找的,可是真的事到临头。她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如何接受。
这些他都懂,都明白。
不论她如何选择,他对她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拾儿。”
他应了一声:“我在。”
秋秋转过头来。
“你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不知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吗?
他认真的想了想,点头说:“有过。”
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那是在他们从九峰重返中原的时候。那时候魔域的势力无孔不入的渗透,局面异常凶险。他在临行之前,欧长老就替他们卜了一卦。
他可能会死。
他不畏惧死亡,可是他舍不得秋秋也陪着他一同赴死。
一路上他都在犹豫,然后他做了一个决定。
他找了一个理由,让秋秋回返九峰。
如果有什么灾厄。他愿意一身承受,纵九死而不悔。可是他不愿意她也遇到那些凶险灾难,不愿意她承受苦痛悲辛。他希望她好好的活下去,如果他遭逢不测,他希望她能忘记他。然后无忧无虑的走她的人生之路。
可是事情总不会按照人们事先规划的发展,秋秋回来的太快。让他的盘算落了空。她和他一起进入了封印之地。和他站在一起,并肩面对一切,没有后退半步。
他是决意用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一切去保护他的。
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秋秋用她的生命,用她的一切。守护了他。
欧长老的卦没有出错,可是最后离开的那个人却不是他。
他以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出人意料。
秋秋轻声说:“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你一直都是你。”
“是啊。”秋秋转过头:“我想知道我们从前是怎么相识的,是怎么相爱的。我想感受那时候的心情。那时候的欢喜……就算每一件事你都能告诉我,可是对我来说,那仍然是一个故事,是别人经历,套不到自己身上。”
她还是渴望着自己找回,自己想起。
不但是经历,更是那些感触和情绪。
秋秋往前走了一步。
原本静悄悄悬在那里的光影们突然间被惊扰了一样动了起来。
它们漫天飞舞,象是被大风席卷着,抛到了高高的空中,又开始向下飘落。
就象下了一场大雪。
秋秋仰起脸来,无数细碎的光影碎片,还有那些破碎支离的声音,红色的欢喜,苍白的离愁,灰色的失去,黑色的恐惧……
无数颜色杂糅在一起,无数声音汇成了一股,秋秋的泪不知何时决眶而出,她泪流满面的站在那里,身子象是难以负载一样不停的颤抖。
拾儿的眼里只有她,全是她。
她的每个动作,每一道细微的声音,每一道反应,他都看在眼中。
秋秋身体晃了晃,就象是从遥远的地方,又象是从她的身体的深处传来了一声叹息。
她软绵绵的向后倒了下去。
拾儿伸出手接住了她,就象接住了一片从心头坠落的雪花。
她那么轻,那么软。
拾儿捧着她的脸庞,秋秋的眼睛半闭着,脸颊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嘴唇象寒风中的花瓣一样失去了红润的色泽,而且还在轻轻的颤抖。
“秋秋?”
秋秋并没有睁开眼睛。
拾儿紧紧的,小心翼翼的抱住她。
这一刻他也感到了惊慌与不安。
他心里没有底。
秋秋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种找回记忆的方式,真的不会给她靠成什么创伤?
如果她因此而痛苦挣扎,拾儿宁愿她一辈子也别触碰到这些。
“秋秋?秋秋?”
秋秋的眼睛缓缓睁开。
她的目光澄澈得象泉水一样,安静而纯粹。
“秋秋?”
她听到他的声音,可是又象是没有听到。
她的手往前虚虚一指:“你瞧。”(未完待续。。)
319 遇见
前方一片漆黑的虚空中,亮起了一点星芒。
这一点光亮迅速蔓延开来。一瞬间两人身周的石壁全都透出光亮来,有如黑底银线织绣的锦缎,向着两端一直延伸出去。
前望不到头,后望不到尾。
不停的有银色的流光从石壁上逸出,有些就是秋秋刚才在石壁上看到的壁画。那些银色的画面和线条似曾相识,在黑暗的空中闪烁,原本凝固的画面变得鲜活起来,上面的人欢笑着,奔跑着,刀光剑影交错,秋秋甚至觉得她听到笑声,象是孩子们的声音,天真的,无忧的虑的声音。
漫空飘舞的光影和声音仿佛一场瑰丽的梦境,它们纠缠,碰撞,四散飘落,就象纷纷扬扬的大雪,几乎把人没顶。
秋秋微笑着看着拾儿。
她的笑容那样干净纯粹,就象春日里冬雪初融,冰下潺潺流淌的溪水。
拾儿忽然想起曾经的过往。
他们还都年少的时候,秋秋把写字裁下的纸边折成细细的三角,从他们的后窗抛出去,那些细小的纸角象是白色的雁子,旋转着,轻盈的降落。如果吹来一阵山风,它们可能会被吹得再升起来。
那时候秋秋的笑声就象现在这样清脆。
连他也觉得,这样的午后静谧美好。那些不值一提的纸边纸角,在她的指间可以神奇的变成这样轻盈飞舞的精灵。不过,更重要的是,她那么快乐。
这快乐来得简单而纯粹。
和她在一起,他竟然可以时常的忘记纠缠得他死去活来的病痛,被她的快乐和无忧感染。
拾儿还想起其他的事。
他第一次带秋秋去九峰的时候,乘着灵禽。他和她共乘一骑,她的手起先还有些拘束的只是揪着他的袍角。后来,飞得时间久了,她倦了,手臂就很自然的抱着他的腰,人也靠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那时候她的脸贴在他的身上,轻柔的呼吸就吹在他的脖子上,热乎乎的,还有些痒。
一呼,一吸。
他那时候觉得全身都象浸在暖融融的水里。就快随水融化了。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云雾,遮蔽了人的视线。
下方则是无边无际的海。
整个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当时心里一片宁定,甚至忘记了自己需要担负的重担,只是希望着这条路可以走得越远越好。
他还想起在试炼洞的时候,她从黑暗中掠过。披着一身挥洒的微光星芒,扑进他的怀里。
许多的细节。许多的画面。串起了共属于他们的过往。
就象一场颠倒迷离的梦。
他又想起失去她之后,他站在寂静的黑暗中,伸出手,想从那些穿梭流逝的轨迹中找出属于她的那一道。
有多少次期待,就有多少次绝望。
旋转的季节,飞逝的流年。刻骨的相思。
在这个熙熙攘攘的世间,他遇到了她。
秋秋也认真的看着他。
这一刻她的感觉很奇怪。
她没有象自己前担心的那样,觉得有人把过去的记忆硬塞进她的脑袋,和她现在的经历情感都格格不入。完全不兼容。
不是那样的。
她的感觉象是整个人被水彻头彻尾的洗了一遍,以前遮挡在她眼前的迷雾都被洗了个一干二净,而本来被迷雾遮挡住的真实,就那亲样渐渐的清晰起来,填补了无数她觉得遗憾的空白。
那张一直藏在心底的人物的肖像画,那张模糊一片看不清楚的脸,终于现出了真容。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脸庞。
一点一点的,终于让她看清了。
那是一张与她现在既相似又有些细微的小区别的脸庞。
可是她不觉得那是别人,她觉得就象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那就是她。
她看着眼前的拾儿。
从开始到现在,他都是他。
并没有因为她找回了记忆,他就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面目全非的陌生人。
象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改变。
可是又象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都那样自然,没有一点生搬硬套的痕迹,就象春日里树杈上抽出一叶嫩芽,花苞破口绽放出笑脸,雨雪从天而降,江河日夜东流。
秋秋想对他笑。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哭得就象一个特别委屈的孩子,离路了太久,终于找到了家门,那种如释重负的,悲喜交集的泪流。
拾儿腰间的木牌震动了一下。
连秋秋都跟着低头去看。
第九峰的那个位置上,一线银芒象是水流一样向其他位置蔓延。
一,二,三,一直向后。
第七峰的位置也亮了起来。
秋秋转过头看着拾儿,木牌上的银芒映在她的脸庞上,玲珑精致的脸庞看起来有着一层玉石般剔透的质感。
拾儿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庞。
秋秋这个样子,看起来让她显得很不真实。
他心里有着一种难以压抑的冲动,想把她紧紧抓住。
眼前的幸福是这样鲜明深刻,可是曾经的失去象是带刺的荆棘一样紧紧勒在心头。也许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他都无法摆脱这种唯恐失去的恐慌。
她的一切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然后拾儿才想起,第九峰的位置上的那颗石头亮起来了。
这说明,第九峰有掌峰了。
明远现在在是第九峰的掌峰。
秋秋扶着他的肩膀站起来,看着他们脚下堆积得厚厚的一层的银色碎片,就象是秋天里树下堆着的落叶,脚步轻轻一动,就有光屑被弹得飞起。
从这条漫漫长路的那一端,有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踩在这条银色的路上。越走越近。
秋秋有些囧囧有神的发现,这人是个光头,而且光得很亮,那种仿佛打了一层蜡的莹润光泽不仅可以与星月争辉,甚至都有点赶超它们,赛过路灯杆子的势头。
他的袍子半长不短的,下摆呈不规则状。秋秋从穿越以来,除了乞丐,就没见过这么有特色的着装风格了。
不过等他走到跟前,看得清楚之后秋秋就发现。其实他的袍子还是挺传统挺普通的款式,就是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要涉水过河?所以把前襟掳了起来掖在了腰间,这么一来,自然就呈现出了一种自然的。落拓的不规则状。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明远。
被他的脚步踢动的银芒象浮尘一样飘舞在身周。
明远周身仿佛带着一层“大义凛然”又或是“佛光普照”之类的状态光环。让他原来就俊朗的面容看起来更具有神棍的气质风范。
他很正式的理了一下袖子。把掖在腰间的前襟也放了下来,甚至还紧了紧领口。
做完这一套动作之后,他才向前迈了一步,长揖至地。
“拜见峰主。”
拾儿也郑重肃然的回了一揖。
“徐掌峰。”
秋秋站在一旁,两手拢在一起,观礼。
当然。他们俩拜完了,就轮到她了。
四周的银芒渐渐消逝,重新归于沉寂和黑暗。
明远声音听起来很深沉,套句比较通俗的形容。就是很有磁性。
他的声音好象可以让听到的人的耳朵和胸腔随着他的声音一起震颤起来。
“每一个离开尘世的人,第九峰都会记录下他曾经的的声音和回忆,彻底封存在这段轮回路上。但是从这里取回记忆的人,秋掌峰是第一个。这在九峰的历史上,只怕是空前绝后的唯一一人。”
秋秋忍不住笑了:“这样的人,一个就够多了。”
以前没有过,以后大概也别再有谁象她这么衰了,这种经历真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荣耀。
这段看起来漫长的路,在明远的带领下,竟然没有多久就走到了头。
明远指着前方说:“那就是第九峰了。峰主和秋掌峰今天来得很巧——我们正好一同看看,第九峰直正的样子。”
第九峰真正的样子?
秋秋望向前方。
一片黑暗中,渐渐有光亮起。
那光并不刺眼。
象隔着一层毛玻璃一样,呈现在眼前的一切,就象儿时看过的皮影戏。
影影绰绰,雾里看花。
前方呈现出了一座山峰的轮廓。
虽然在深渊之下,但是第九峰,它也的确是是一座峰。挺拔,屹立,陡峻。
等这座山峰的样子印在眼底之后,那一抹光又渐渐的变黯,消失。
过了半晌,明远的声音在一片昏暗中响起。
“我送你们出去吧。”
出去的路一样是幽暗曲折的。
走了一段路之事,明远停了下来:“从这儿往前,顺着石梯就出去了。”
秋秋跟着拾儿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回过头问:“你呢?”
他不出去?
是的,他不出去。
如果没有什么重大事件,或是出现什么意外,他会终生留在这片黑暗之中。
对一个看来那样热情爽朗性情阳光的人来说,第九峰掌峰的位置真是太不适合他。
但是……秋秋觉得,往好处想,在这里,他离永慧就更近了。
虽然两个人见不到面,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甚至无法通一个最简短的讯息。
他不能减轻她的痛苦,她也许根本不知道他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未完待续。。)
ps: 这一章的标题实在想不出。
错别字肯定有,回头再挑。
320 闭关
牛郎织女一年还有一次见面,这一对比牛郎织女还惨点。
不过往好处想呢,牛郎织女那是永难相聚相守的,除非斗转星移,否则永远只能隔河相望。
而永慧……和明远,他们总会相见的。
虽然这一天在现在看来,还遥遥无期。
秋秋回头看的时候,身后是一片浓墨的黑,一丝光亮都没有。
拾儿轻声问:“怎么?”
秋秋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不说话,拾儿也明了她的心事:“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这里这样黑暗,寂寞,一片死寂。
这个第九峰简直象是一个荒凉的流放地,明远却选择了永远留在这片黑暗里。
就象拾儿说的,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任何人可以逼迫他做出的决定。
明远曾经在第一次参加掌峰的竞试时半途而废,为了永慧,他放弃了对他寄以厚望的师父和同门。
这一次,他在这条路上走到了最后。
秋秋握紧拾儿的手,走上了离开第九峰的路。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
再次见到日光,秋秋简直觉得恍如隔世。
事实上,也的确是隔了一世。
在进入第九峰之前,她还不曾想起过往。
但是从黑暗中经历了一遭回来的她,已经把过去和现在完美的拼接在了一起。
拾儿走在她的身边,不知道是不是秋秋的错觉,她觉得拾儿脚步好象从来没有这样轻快过。
其实她自己也一样。
每一步都特别踏实。
每一步都象踏在云端上。
秋秋笑着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
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鞋尖也在裙下忽闪忽闪的。象两只害羞的蝴蝶上下翻飞。
其实在她没有看到的时候,拾儿也和她一样,微笑着转头看她,然后又转回头去看路。
俩人象初中生……不,象放学的小学生一样,手牵手的走了那么长一段路,要不是中途收到灵禽传讯,估计还会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
秋秋看天看地,看什么都觉得那样新奇。
一切都和昨天一样。
可是一切又都和昨天不一样。
具体哪不同她也说不上来。
好象……天更蓝了,云更白了。山更青了。
连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显得比昨天更暖。
吹在脸上的微风,也感觉更轻更软。
总之,世界前所未有的美好。
人死过一次,再得到一次生命。顿时会感觉到这世界比原来要美好。
看什么都是好的,鲜活的。在阳光下的生命是多么可贵。
淌过一条溪的时候。拾儿拉着她的手,两人踩着露出水面的圆圆的踏脚石,一步一步走过去。
溪水哗哗的流淌,撞在他们踩踏的圆石上,溅起浅浅的雪白的水花。
溪水很清澈,有成群的小鱼游过。活泼的尾巴摇曳着摆动着,一转眼就游远了。
拾儿没问她在想什么,她也没问他现在有什么感想。
太幸福,太充实了。什么感想也没有。
心里头完全成了一片空白,充溢着喜悦。
“你知道吗?以前我听人说,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话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儿奇怪,要是做了鸟,那餐风露宿,生命短暂,有什么幸福的。要是做了连理枝,那可能连思考和陪伴的含义都不会懂,又有什么快活。可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刚才她看到水里那些游动的鱼儿,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她觉得……她和拾儿就象那些鱼儿一样,那么自由自在,那么单纯的快活。
拾儿握着她的手。
她的意思表达得并不清楚,可是拾儿全都明白。
是的,现在他也有那样的感觉。
人生如此,别无他求。
哪怕变成飞鸟,变成游鱼,变成相依而生的藤与树,都是一件幸福的事。
秋秋的心头流过他们过去的种种,这一程路走得恍恍惚惚,神魂颠倒,简直不辨昼夜,也根本不关心方向。
真奇妙。
她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但是她对一切都衷心感谢。
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点点碎金似的光亮洒落在他们的身上。
秋秋抬起头,眯着眼睛,迷醉的看着这世界。
她离开过,她又回来了。
中间隔了整整将近两百年的时光。
如果拾儿没有持之以恒的寻找她,可能她再也不会记起过往,这一生就浑浑噩噩的度过。
但是……她现在都记起来了。
秋秋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带着树叶与青草的芳香。
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来表述现在的心情和感触。
这是纵有千言万语也说不清楚诉不明白的。
这一切,这个世界,这个人的手。
秋秋紧紧抱住拾儿,紧得象是要把这个人和自己变成一个,牢牢的融合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
拾儿揽住她,两人静静的伫立在溪边。
远远的有人看到了他们。
但是却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他们两人之间象是有着一个外人走不进去也无法干扰的世界,那样沉静而隽永。
象是……会一直持续到天荒地老的时候。
回复了记忆之后的秋秋,该做什么事?
马上霸气一抖大杀四方……咳咳,这画风不对。
胡天胡地和有情人做不和谐的事情……这个呢,可以有,但绝对不是当务之急。
秋秋的当务之急是赶紧闭关。
她一下子接收了这么多信息,就算脑袋里兼容了,但是硬件条件一时间是绝对兼容不了的。上辈子她是学剑的,至于见识和修为嘛。虽然也不算顶尖儿的人物吧,可是毕竟也是玉霞真人打小儿培养的,和现在的水平差异非常大。
就象把奶粉倒进开水里,总得搅一搅和一和,才能变成一杯香浓丝滑的热牛奶吧。
所以她现在得闭个关,把奶粉搅匀了。
闭关的地方是拾儿挑的,不是她从前曾经待过的闭过关的那个水潭。至于道理,拾儿的意思是,曾经适合她那时候闭关的地方,并不适合现在。
其中的原理解释起来就复杂了。所以长话短说,拾儿最后挑中的地方是一处山洞。
这个洞穴很宽敞明亮,干燥通风,反正是个挺适宜居住的好地方。选定了地方之后,拾儿就开始着手给她做各种闭关的准备了。丹药这些自然不用说,还有闭关之所的阵法防护。这些他都亲力亲为。
秋秋很舍不得他。
闭关就得和他分开。
现在哪怕是短短的一顿饭时间的分离。秋秋都感觉难以忍受。
她自己也明白。
她这也是在害怕再次失去,无法忍受暂时的分离。
可是拾儿身上的事情那样多,她总不能要求他把所有事情都丢下,陪着她闭关吧?
而且她也明白,拾儿一定会时时的关注着她,为她护法。
他们并不是分离了。
秋秋这样安慰自己。
除了她自己。这次闭关谁都不能陪着她。火儿和大白这两个成事不足的家伙当然不能放进来,否则真惊扰了,坏了修为,那算谁的错?
但是他们可以守在她闭关的石洞之外。一方面能起个护法的作用,另一方面,秋秋的修为提升,对他们也大有好处。
拾儿牵着她的手,送她去闭关。
秋秋站在门里,拾儿站在门外。
“那,你回去吧。”
拾儿应了一声,但是并没有挪步。
石门缓缓合拢。
秋秋贪婪的注视着拾儿的样子。
马上就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着他了,趁现在要看个够看个饱,能多看一眼是一眼,等到想念他的时候,可以清晰的从心底深处把他此时的影像翻找出来以供回味。
石门完全闭合了。
秋秋怔立了一会儿,怅然的叹口气。
唉,现在突然后悔,刚才居然只是拉拉手,后来也只是站着看了看,应该多做点什么,比如抱抱,搂搂,亲亲之类的……
看看双手,这真是有花堪折不去折,没花只能空懊悔了。
好了,不能胡思乱想,还是老老实实的闭关吧。
秋秋在石洞里巡视了一圈儿,熟悉了环境,自己又从乾坤袋里往外掏东西。
熏香——纯天然水果味儿的。
喝的水,这是拾儿给她预备的,可不只是单纯解渴的水。石洞里还有一处不大的水池,可以在里面泡澡。
拾儿样样都替她考虑到了。
秋秋把心诀默念了一遍,没急着现在就开始运功。
她坐在那儿回想往事,调理心境。
往事有悲有喜,历历在目。
石洞里只有她自己,四周很安静。
秋秋并不觉得孤寂。
她很坦然,很放松。
这里没有人要求她必须如何,也不会有人挑剔她的姿态举止,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和目光,真是难得的轻松。
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缺憾,就是没法儿把拾儿随身携带。这一闭关,出关的日子未定,两人可有好久见不着了。
秋秋抱着膝,脸埋在臂弯里偷笑。
拾儿没有那么迷你,如果他只有巴掌那么大就好了,装在袖子里,荷包里都行,走到哪儿带到哪儿,想他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亲亲摸摸。
胡思乱想了半天,秋秋才正经的盘膝坐下,取出拾儿给她的丹药,打开塞子倒出来两粒吞下去。(未完待续。。)
ps: 感冒了。
大家都要注意身体啊,最近天气忽冷忽热的实在捉摸不定。
321 偷闲
感觉真的很奇妙。
她的记忆回来了,伴随着过去的心境和见识。
但她的修为没回来。
打个比方,她是个练举重的,现在她记得所有的技巧、原理,记得自己所有练习的经验经历,但独独少了一样。
她那把子举鼎的力气没有跟着回来。
人不能太贪心,得陇望蜀。饿得不行的时候想有个面包就满足了,吃上了面包又觉得实在太干太噎人了,有杯水就好了。
修为是可以慢慢再修炼得来的,一步登天未必是好事。
世上的好事总不能都让她占了啊。
秋秋行功一周天后就停下来。
她现在练的是离水诀,这个上辈子是她的基本功童子功,练得滚瓜烂熟。这辈子呢,拾儿又已经传给她,她也练了一段日子。但毕竟她一脚踏进这道门的时候学的是紫玉阁的功夫,再回头练离水诀,差了那么一截。
现在再练起来,一时间也分不清是哪一辈子学会的口诀了,非要形容一下的话,那就算是温故而知新吧。
秋秋练完一趟,心里有了个底。
她把拾儿给她塞的一大包东西掏出来,里面有不少的书。
秋秋从里面翻了半天,翻到了一本旧书。
这书单装在一个盒子里,和它其他同胞明显不是一个待遇。
但凡有资格享受单间vip待遇的,都是是有来头、有本事的吧。
抱着这种心理,秋秋决定这一回要枪打出头鸟,先从这本享受了盒子vip待遇的旧书开始翻起。
书挺旧的,上面的墨迹都不清楚了,一行十个字里倒有八个半都看不清楚。得靠联系上下文来猜测。
秋秋一开始很有兴趣,勉强猜了半页之后就放弃了这一艰巨的伟大工程。
等等……
秋秋把书翻过来,又倒过去,认真检查了好几遍。
她认出来了,这本书,不就是当初她和拾儿的定婚信物么?
呸呸,什么定婚。
那时候她可傻了,什么都不懂,就让拾儿和师父自说自话把她的终身大事给敲定了。
拾儿给她的东西是如意环。
师父回的定礼是半本破书。
这样说来对这个回礼不大恭敬。但是那书真破啊。
因为隔的时间长了,秋秋一时间没认出它来。
原来就是它啊。
拾儿怎么把这本书也给她捎上了?
这也是想让她温故而知新吗?
这本书对秋秋来说。很重要。
是她和拾儿信物呢。可是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本什么书,也没有人确切的把这本书的主人、来历告诉她。
但是拾儿没有骗她,他的确有这本书的下一半。
现在这旧书不是半本了,而是被撕开后,又被重新黏起糊好的完整的一本。
秋秋忍不住抬起手来摸了一下脖子。
她从衣襟里把如意环摸了出来。
如意环。这本旧书。
它们是不会言语的物件,见证了她和拾儿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
这样说挺矫情的。
如意环也好。这本书也好。论辈分都能当她的祖师爷了。在她之前,如意环有其他主人。在她之前,这本书也早就见证了更多感天动地的爱恨恩怨。
她很渺小,她的事情也根本算不了什么。
秋秋把如意环解下来,和书放在一起,坐在一旁看看。
这就是她和拾儿定情的信物啊。
如意环其实已经坏了。
被她给……呃。玩坏了。
她在救拾儿的时候,如意环就碎了。
想起来,她真对不住如意环。
这个在许多任峰主和峰主的夫人手中传下来的信物,却在她的手中损坏了。虽然拾儿后来请人修好了。看起来又是一个完整的环。
可是到底是坏了。
中间那一道痕是补不上了,只能算是一个带着点灵力的摆设,装饰品。
真可惜。
秋秋心里浮现出一丝歉意。
对于陪了她许久的,隐约间似乎都有了灵性的如意环。
也是对于如意环的前任主人们。
他们一定都对如意环格外的爱惜,经过那么多人的滋养和传递,如意环才有了后来的灵性。
可惜在她手里给弄坏了呀。
秋秋一时间可以想象出无数峰主,夫人,掌峰前辈们排队站在她面前,一人一根手指头戳在她额头上,嘴里吐出来的全是同一句话。
败家啊!
是啊。
要是个别的法宝坏了,修修说不定还能修好,接着用没问题。
可如意环它不是个金属制品,虽然秋秋没搞清楚质地,但肯定是玉啊石啊一类的,这碎了就是碎了,不能捏把捏把回炉重塑。
秋秋对着如意环出了半天神,有点伤心。
拾儿把修过的如意坏重新给她戴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如意环这么重要。
她救了拾儿的命,如意环也出了大力气的。
当时戴的没心没肺,现在觉得心酸得难受。
至于那本旧书,倒是和师父、还有拾儿说的一样,只是个信物,有个象征意义。
这样的东西,说伟大挺伟大的,可是直白了说,其实没有什么用处。
秋秋把它重新装回盒子里,然后把如意环挺郑重的戴回脖子上。
如意环也挺伟大的,虽然以后如果再传给后人,别人也会觉得它其实没什么用。
秋秋翻翻书,又倒出药瓶来,找了一粒口感不错的丹药当润喉糖含了,去旁边石室的水池子里泡了一会儿水,完全是不紧不慢不疼不痒的节奏。
别人闭关怎么样她不知道,包括拾儿。反正她自己闭关不打算把自己拧成个陀螺似的,时刻转个不停,一停就象会倒会死一样。
她觉得吧。师父以前一句话说的很好。
这个师父是玉霞真人师父,不是严真人师父。
得,活两辈子比旁人就是优越,师父都多赚一个。
嗯,师父以前说过,欲速则不达。
秋秋觉得对于自己来说也是这样。
有些事急也急不来的,她再急,过去的修为也不会一夜之间就回到她身上。
——找了那么多理由,反正她是心安理得的先躲会儿懒。
水池并不深,站起来水也就齐腰。坐在池子边正好淹没肩膀。
秋秋就坐在池子边上,头发包块布帕往后一靠,正搁在池子边上。水里泡着真是舒服得很,不知不觉她的闭目养神就变成了……打起小呼噜。
这小呼噜打的美啊,谁打谁知道。
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那种欢快感。有点象什么呢?
嗯,有点象一只被养在笼子里的小鸟。有一天主人喂完食忘关门了。它就从笼子里跳出来,小心翼翼的在阳台上练习短跑和立定跳远。
当然,它也没有要离家出走的野心,它只是小小的自由一会儿,快活一会儿,轻松一会儿。
但是修真者和普通人的区别是。普通人的睡觉就是单纯的睡觉。
可是修真者的睡觉,通常能睡出点儿别的事儿来。
秋秋发现自己在一团黑暗中,一直一直的不动弹,木然而呆滞的待在那儿。
后来。她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一个球。
确切的说,象是一团光。
不刺眼,颜色有点淡青,约摸足球大吧。
在一团幽暗中,她就知道那是自己。
她也不慌,臭美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寂寞。
只有她自己啊。
她往远处望——呃,一只球是怎么调整视角的这个细节问题可以暂时忽略不计。
她看到了另一个球。
白的,莹白的,光也是蒙蒙融融的,很好看。
那个应该是拾儿吧。
秋秋一看到白球就觉得亲切。
这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就是拾儿的感觉。
白球应该比她大,她象足球,白球象个篮球,比她大了一圈儿呢。
两只球凑到了一起,互相蹭蹭,挤挤,秋秋撒个娇,白球很体贴的安抚她一阵。至于不能说话的两只球是怎么交流的,这个细节问题也可以忽略不计。
接着秋秋发现了……
一个第三者。
不知道这个第三者是怎么冒出来的。
他很小,大小呢……嗯,比乒乓球大点,但好象又没有棒球那么大。
总之,很玲珑。
但颜色很霸气,是金色的,相当亮。
秋秋先想起了火儿的大眼睛,但是随即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火儿的内丹是赤红赤红的,他就算变成光球,肯定也是一颗大火球。
这个小金球绝对不是火儿。
这会是谁?
秋秋很疑惑。
但是,又莫名的觉得小金球很是亲切。
小金球也非常不认生,在秋秋身上蹭蹭,又在拾儿身上蹭蹭,最后硬是挤进他们之间的窄缝里头。不知道这条缝有什么吸引他的,他就在这儿安生下来了,心安理得的当起了两人中的第三者。
秋秋真的不知道小金球可能是哪一个她认识的熟人,可是她心里平生出一股“这熊孩子谁家的呀太欠揍了”这种想法,很想把他揪过来弹一通脑门儿或是扇一通屁股。
结果小金球兴许是有读心术,清楚的读到了她不怀好意的凶残想法,突然间他暴跳起来,扑的一声冲着秋秋冲了过来。
做为一个球,秋秋一时间是想躲开的,可是没手没脚的……
她就眼睁睁看着小金球噗一声结结实实砸进了她的身体……呃,砸进了她的光球里。
然后呢?
小金球没有破腹而出,也没有从头顶窜起或是掉下去。
砸中她之后小金球不见了。
秋秋一下子慌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慌,象是心都被人摘去了,胸腔里空荡荡的没个芯儿了。她急着转圈儿,想找到小金球。
可是她找不到。
这么一急,秋秋就醒了。(未完待续。。)
322 异感
这么一醒,秋秋看着眼前的石洞洞顶,一时间没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儿。
哦,对,她闭关了。
居然在水里泡着泡着就睡着了。
秋秋从水里爬起身来,甩甩袖子。晶莹的水珠哗啦啦的落回水面,衣裳瞬间变干了。
修真的好处就是多啊。
秋秋挺感慨的摸出梳子,把头发梳顺,再扎起来。
刚才好象做了个梦?
但是梦里的情形她不大想得起来了。
秋秋的手停了一下。
她隐约觉得,刚才那个梦好象很重要,不该忘记。
但是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算了,想不起就不想了,随缘吧。
闭关入定的时候,很难察觉时间的流逝,秋秋放了一个星辰盘在身边计着时辰。第一次正式入定,用了七天时间。第二次则要长得多,三十一天。
两次入定之间的间隔,秋秋喝了些水,服了几粒丹药,还翻了翻书,大概也就空了一天的时间。
但是第三次开始入定的时候,秋秋总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回事,同前两次入定时的感觉不一样。
秋秋睁开眼,看看自己两手。
没什么异样啊。
难道是她求成心切了?
明明没有啊。
可是为什么她一想开始运功,就觉得有什么……有什么在靠近自己。
就象谁用狗尾巴草轻轻搔她的手心一样,轻轻的,痒痒的。
当然,这种感觉只是打个比方。
秋秋站了起来。
这个山洞里只有她自己,这个秋秋是可以确定的。
拾儿送她进来的,然后关上了石门。
秋秋从里面启动了防护阵法。拾儿肯定也在外面下了禁制。
别说是人了,就是一只苍蝇蚂蚁的也进不来啊。
可是秋秋总是有一种感觉……觉得这里好象不止她自己。
这种感觉真不科学。
总不会闹鬼啊。
神,或鬼,都没有人见过。
至于山精树怪狐妖这些,世间倒是有。
可是不管是人,还是非人种,在生死之间,都一样无能为力。
生、死,这是无论谁都无法控制的。
一个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何时。何地,生身父母是什么人,资质如何,这些属于生。
而死……不管是寿终正寝,还是死于非命。不管是有准备的。还是猝然间遭遇的……死亡从来都不可抗拒,不可逃脱。
而修真者苦苦修行期待的。无非也就是想堪透这两个字的奥妙。
有谁能超脱于生死之外?
秋秋觉得。这里一定有什么。
但是,是什么呢?
在哪里呢?
能看到吗?能摸到吗?
她没有感觉到危险和不安。
未知总会令人不安的,可是秋秋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刚才,有什么触动她的感官时,她那一瞬间感觉到的……是善意。
柔和,亲切。完全没有威胁。
这是一种直觉。
秋秋伸出手去,茫然的在空中摸索了一下。
她的手掌摊开,又合拢。
可是她什么也没触到,也什么都没有握住。
太奇怪了。
秋秋翻了翻自己袋子里的书。拾儿塞进来的书大多数都和她闭关是有关系的,当然,也有一两本杂谭闲话类的消遣。
秋秋掏出一本关于闭关时心境的书。
闭关时人们会出现各种状况,有人会有异感,有人会看到幻象,还有人会幻听,多了去了。
她也是产生了一种不安的异感吗?总觉得这里不止她自己存在?
这种感觉会是心境不稳产生的幻觉?
也许是吧。
毕竟这里真的不可能出现第二个生灵了。
秋秋深吸了口气。
书札上说,出现这种感觉,一定要坚守本心,不为外感所惑。
再往下看,还有一二三条可选。
她轻轻读出声来:“可服清息丸,阻绝五感……”
秋秋想了想,她没闻到什么异味,也没有听到异声,当然,也没看到幻象,这个选择应该不适合她。
再看第二条。
“可照以下口诀修习,平复灵力躁动……”
秋秋想想,她的灵力也不躁动啊。
看来第二条也不适用她的情况。
第三条。
咦,第三条的思路真是另辟蹊径。
第三条说,异感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一定有缘由的。比如某人曾经看到的幻象,是自己曾错手误杀的人。有人听到的幻听,是自己最渴望达到的目标。还有人产生的异感,是曾经受过旧伤,虽然伤势已经痊愈,可是漫长的养伤过程给他留下了一种畏惧心理,总还觉得伤处有异样的感觉。
说真的,秋秋觉得第三条说法很有道理。
她也觉得异感不会无缘无故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
想搞清楚的话,就需要再感受一下。
秋秋重新坐下来,闭上眼睛。
眼睛看不到了,四周又一片寂静。
其他的感觉反而变得敏锐起来了。
刚才她是象从前一样开始调息运功的。
一开始并没有异感的。
灵力在经脉中缓缓的流淌,暖暖的,软软的,象是水流。不,比水流还要柔缓。
象弥漫的雾。
就是葱郁的山林间,晨间升腾的那样的轻雾。轻盈,缥缈,带着林木的清香。这样的雾气会在太阳升起之后渐渐消失,重新散逸到林间。
就在灵力在身体里经行一周,要归入丹田的时候。
秋秋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和刚才一样,轻盈的,跳脱不定。
就象春季里飘飞的杨花和柳绵,柔软得不可思议。飘忽的抓都抓不住。
这种充盈的生命力,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有一个有灵性的,有感情的同伴,和她同处在一个空间里。
这是谁?
秋秋的感知向前延伸,轻而缓和的包容住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生怕动静大一点就把他给惊跑了。
难道是山间的自然生灵?
是灵禽?是什么小生物?甚至会不会是一株植物,一朵花?
虽然秋秋的动作很轻,那个突然出现的小生灵却象是受了惊吓一样往回缩。
它的轨迹……
秋秋诧异的怔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那个感觉不再出现了,秋秋才睁开了眼。
她的手轻轻按在小腹处。
怎么会在她的身体里?
这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秋秋表情茫然。
她有个隐约的猜想。
但是……这太异想天开了。不可能的。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怎么解释呢?
她的手掌交叠,掌心轻轻覆在小腹。
其实要确定这件事并不困难。
可是她却犹豫不决。
应该不是吧……
应该不是的。
她一直都有关系,她的情形不大可能……
秋秋一直否定着自己可能的猜想,可是又抱着千分。不,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指望。
如果是真的呢?
要印证很简单。
可是她却害怕的不敢再进一步去求证。
她怕……
失望。
她怕不是。
她是不是。真的是要走火入魔了?
刚才那本手札上说的很清楚。入定中产生异感,大多数时候都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产生异感很可能是心理原因。
是不是因为她太想要……太渴望了,所以才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如果真的是幻觉……
秋秋只是这样一想,就觉得胸口凉冰冰,空落落的,异常的难受。
多半是幻觉。
可是她贴着小腹的手还舍不得松开。
即使是幻觉。也是幸福的幻觉啊。
虽然走上了修真这条路,可是她本质上还是上一世那样普通人的心态。
和心上人情投意合,当然期望会有个结果。
有一个见证,还有。延续。
每个生命都有延续的本能。树要生长,开花,结果。人要找伴侣,要生儿育女,要把自己的血脉和姓氏传下去。
但她却失去了这种能力。
这让她感觉到巨大的缺憾。
秋秋心乱如麻。
是因为缺憾和渴求产生了幻觉?
说不定,那万分之一的可能,会成真?
她的手轻轻按在那儿,小心翼翼的,仿佛怕动静大了,惊吓了谁一样。
她多希望这是真的。
可是她自己无法确定。
如果真是幻觉,幻觉真实到了这种地步,她自己会用各种方法说服、蒙敝自己去相信。
现在的办法就是,找别人来替她确定。
秋秋抬起头来。
想找别人,就得……
就是结束闭关。
为了这样的事情结束闭关……
她只要出关,拾儿一定会马上感知,并且立刻赶来的。
自己要怎么告诉他结束闭关的理由?
不,不能说。
如果不是,拾儿也一定会失望吧?
即使他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会失望的。
自己都不确定的事,怎么可以向他谎报军情呢?
可不是不出去的话……
秋秋左右为难,前思后想。
要不,还是按原计划继续闭关?
至于这个异感,暂时先忽略它吧。
反正她这次闭关并不打算闭个十年八年的,多半在几个月,或者一年内就会结束的。
如果不是,到时候肯定是一无所获。
如果是……
唉,这种可能性太渺茫啦。
秋秋拿定了主意,深吸了口气。
好,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秋秋站起来伸个懒腰。
再吃颗药?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马上被另一个念头顶掉。
是药三分毒啊……药还是能少吃就少吃点吧。
她绝不承认自己是为了照顾……肚子。
根本没什么好照顾的嘛,自己决不是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猜测才不吃丹药的。
当然,她也不承认自己重新盘膝打坐的时候,动作变得比先前更加小心和谨慎了。(未完待续。。)
ps: 看到有书友留言说拾儿象都叫兽。。这个,这是巧合啦,这文开始写的时候星星那剧还没面世呢。。tot
323 出关
这一次入定……断断续续。秋秋总是时不时的停下来,盯着自己的肚子看老半天。
一开始肚子当然是平平无奇嘛,看不出啥内容来——当然了,她又没长x光眼,修真不代表人人都能修出孙猴子的火眼金睛来,能看透衣裳和皮肉,直视里面的一切。
而且如果她真是心魔丛生,陷入了心障之中,那么她看到的一切很可能是幻象,听到的东西是幻听,触到的一切都是只是幻生的异感。
她掐着指头算。
闭关第一百零五天的时候,她发现,肚子,好象,鼓起来了一点。
秋秋一面在心里拼命跟自己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可是手却不受自己控制就摸上去了。
圆圆的,手感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摸小肚子的时候,平,滑,软。
现在摸着,微凸,光滑,不软。
手下好象有什么东西,硬。
也不是很硬,但不是象以前那样扁扁的。
怎么说呢?
这种感觉真是复杂到形容不上来。
秋秋的手在肚子上摸啊摸,摸啊摸,怎么都不舍得松手。
她怎么会有孩子呢?练过紫玉阁的心法,虽然时间并不算太长,可是……
可是这种幻觉真是美妙。
秋秋几乎想一辈子就沉溺在这幻觉中,不要清醒才好。
心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儿,正面对面的掐得正凶。一个嚷嚷着:“快醒来,不要被心魔所困。”另一个嚷着:“这怎么就不可能是真的呢?连上辈子的事儿都能想起来,怀个孩子也不是不可能啊?”
秋秋甩甩头,把这俩小人儿一起甩开。
反正现在的情况是,她决定不大惊小怪。先观察着。不是有话说嘛,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她反正只观察……嗯,也摸了摸,其他的事她又没做,不至于闯什么祸。
这个肚子,就象里面真的孕育了一个孩子一样,一天比一天圆鼓。秋秋想,这幻象也太真实了。她每次运功的时候,甚至都能感觉到肚子里有一个会呼吸。有心跳的小东西,在默默的陪伴她。她呼气,他也呼气。她吸气,他也吸气。她运功,他好象也懂得修行似的。自己把自己团成个小球球,一会儿东晃晃。一会儿西蹭蹭。非常投入非常享受的样子。
等到她闭关第二百一十天整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象是一个鼓起的皮球了。
特别圆。
秋秋拍拍这个大西瓜一样肚子,挠了挠头。
这个心魔居然还会长大。
再这么下去,等到真要瓜熟蒂落的时候,她会怎么样?
心魔会不会陡然暴涨,一口吞噬了她?
秋秋有些惶恐。
可是更多的是不舍。
她开始明白。
一天一天的过去。她每天都在矛盾中挣扎。
一面明确告诉自己,这只是心魔和幻象。
可是一面她又忍不住沉溺。
如果心魔就是让人满足自己心底最渴求的愿望,然后在这种幸福感中溺死,那么秋秋要承认。
它赢了。
她舍不得从这个幻觉中清醒。
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
心魔……原来就是这样吗?
怪不得无数先辈都在心魔这一关上败退。身死魂灭。
也许他们不是认不出,也不是堪不破。
但是他们心甘情愿的沉溺下去。
秋秋抱住肚子,靠坐在石榻上。
她是那么的……那么爱着这个孩子。
爱到情愿放弃自己的性命,也不愿意伤害他分毫。
就算知道他也许只是心魔的产物,秋秋仍然愿意抱着万分之一的指望。
如果他真的是她的孩子呢?是她和拾儿在一起的,爱的证明,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她怎么能伤害他?
她宁愿自己死去。
肚子突然动了一下。
隔着轻薄的衣裙,秋秋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肚子震动了一下。
伸手去摸,可以摸到一个清晰的,小小的拳头。
他在抗议她吗?
还是在向她宣示他的存在?
秋秋笑了。
她从来没有感觉哪一刻象现在一样真实,一样幸福。
“不怕,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让别人伤害你。”
笑意还挂在嘴角,泪在眼里打转,肚子里的孩子又变得老实了,重新变得乖巧安静。
是啊,这样的真实。
秋秋用力眨了下眼,泪意随意她的动作而变淡。
继上次用如意环救拾儿的事情之后,她又一次有了那种感觉。
九死而不悔。
脖颈处忽然传来暖暖的感觉。
秋秋坐直身,伸手摸了一下。
脖颈里头,如意环在微微发热。
秋秋诧异的把如意环从衣襟里扯出来。
一点淡淡的晶光闪过,就象一滴水落入湖面,激起一圈圈的波纹涟漪。
那些圆融的光圈一圈又一圈从如意环的中间扩散开去。
这是……怎么回事?
秋秋好奇的要命。
如意环保持着自己的节奏和规律,当最后一个光圈消失的时候,秋秋愕然的发现,如意环……
它,它变完整了。
就象拾儿最开始把它送给她的时候那样。
如意环光滑而完整,原来上面重新拼合时的裂隙全都神奇的消失不见了。
不不,外观是一方面。
重要的是,秋秋重新能感受到如意环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暖融融的灵力了。
虽然……不象早先那么强大。
打个比方,秋秋觉得,如意环,好象也……重新投胎转世了?
它现在符合一切新生事物的特征,完美无暇,充满了希望和潜力——
当然。新生事物们的另一个大特色就是,挺弱小的。
比如秋秋,重新捡回一条命,但现在的修为零零整整都凑上,还比不了上辈子的三分之一。
如意环的情形好象也是如此。
它上面的灵力变弱了。
想要变回上辈子秋秋刚见到它的时候那样,估摸着百八十年是变不回去的。
说不定得千儿八百年的才成。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
秋秋把如意环左看右看反看正看。
她这会儿什么都不敢相信了,如意环是真变回去了吧?这不会也是心魔给她造出的幻觉吧?
心魔真是太体贴了,服务周到,买一送一。
不但满足了她最大的渴望,还顺道把如意环这个遗憾也给她填补上了。
秋秋把如意环重新戴回去。又摸摸肚子。
看肚子大成这样,按她的常识来推断,瓜熟蒂落之期不远了。
她虽然两辈子……啊,也许是三四五辈子吧,反正这么些年加起来。她都没生过孩子。可是她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跑啊,秀才娘子怀孩子生孩子她是见过的。小妹。小弟。都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她都见过,都知道。
肚子大到这个程度,真的快该生了。
到时候,可能是……一切的终结。
也可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秋秋掸掸衣角。她的衣裳都被她自己改过了,不然的话,真兜不住这个肚子。
这次闭关,只能先到这里了。
她得回去了。
秋秋站起身来。转头看了一眼石室。
这里安静,干燥,温暖,沉寂。
这里令她不舍、怀念。
秋秋对这个生活了百余个日夜的地方,由衷的感谢。
她转身朝外走。
闭合了数月的石门缓缓的打开。各种阵法的光影在门上闪动着。
秋秋知道,门一开,拾儿一定会马上得到感应,然后,他肯定会第一时间赶来。
秋秋深吸了口气。
石门外艳阳高照,闭关这么久,秋秋都快忘了今世何世了,一时间难以分清外面究竟是什么季节。
“秋……”
最先出声的不是秋秋,也不是秋秋预想中第一时间赶来的拾儿。
而是两个恰好走到附近的弟子。
秋秋闭关的事不是什么大新闻,但是几位长老掌峰都是知道的,不算秘密。
这两个弟子以前肯定也经过这里,知道这附近有人在闭关。
可是他们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让秋秋也愣住了。
这两人究竟怎么了?
怎么好象被她吓住了一样?
啊,她感觉到熟悉的剑气了。
拾儿来了。
秋秋抬起头来,阳光照得她本能的把眼睛眯了起来。
拾儿的身形倏然间由远而近,衣带当风的样子一瞬间就扑满了她整个眼帘。
秋秋有些迟疑的唤了一声:“拾儿?”
拾儿却没出声,他的嘴唇微张,怔怔的看着她,就象看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奇景一样。
秋秋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样子。
“拾儿?”
“秋秋?”
好吧,没傻到彻底。
他往前走了一步,两手扶住她的肩膀,看起来是想拥抱她,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个动作做了一半又突然中止。
两人相距只一步远,拾儿的手还放在她的肩膀上,但是他低下头,视线向下落。
——落在她的肚子上。
“这……”
他呆立了半天,才象如梦初醒一样,僵硬得化石一样的手,从秋秋肩膀上移开,极为缓慢而郑重的,轻轻盖在她的肚子上。
秋秋的视线随着他的手移动。
……拾儿怎么能触到她的肚子的?
她真的出关了吗?站在她面前的真的是拾儿吧?会不会她根本就被心魔所困,她根本没出关,没见到拾儿……
但是心障和幻境再如何逼真,秋秋都不认为自己会认不出拾儿。(未完待续。。)
ps: 洗澡只能这么勤快了,怎么背上还长小疙瘩?
324 围观
秋秋傻愣愣的站在那儿,脑子里象是一大锅开水,她为数不多的脑容量在沸水锅中来回翻腾,努力的推论出一条合理的结果来。
拾儿是真实的,这个她不会弄错。
那就代表,她是真的出关了。
很好。那么下面进行第二项推导。
拾儿的手……碰到她的肚子了。
拾儿是真实的,那么他做的动作、由此带来的触感,也应该是真实的。
由此可证……她的肚子——也是真实的!
一大团烟火突然间在她脑子里爆开了,秋秋呆若木鸡,既不会动,也不会吱声,脑子里翻来覆去就在播放那么一行字:她的肚子是真的!
她的肚子是真的!
她有孩子了!
拾儿的表现不比她好多少。
两个象两根木头桩子一样直戳戳的竖在那里半天不动,直到郑长老和林素他们赶了来,乱纷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秋秋都充耳不闻。
她,拾儿,两个人四只眼都盯着她的肚子,连眨都不带眨的。
当然,郑长老他们赶来之后,盯着她肚子的人可就不止两个了。一大群人象是围观大熊猫一样围观秋秋——的肚子。
要说还是郑长老见多识广阅历深厚,在场所有人里,只有他是过来人,有这方面的经验。
他一回过神来,就走上前两步,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大声说:“恭喜峰主,恭喜秋掌峰。”
拾儿象梦游一样转头看了他一眼,好象根本没听懂他说的什么。
郑长老丝毫不觉得奇怪。
他当年知道自己当了爹,反应也是相当的不同寻常啊,屋子的墙都让他撞出了一人高的大洞。气得妻子差点儿没用飞剑砍他。
现在峰主这种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
郑长老笑呵呵地说:“恭喜峰主。”
拾儿茫然的应了一声,又转过头去看秋秋。
秋秋自己现在正在努力转换心态。
原来她真的有孩子了。
而且孩子在她肚子里都已经**个月了——
俗话说的好,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那也就是说,她其实,已经快生了?
她和拾儿的孩子,就要出世了?
秋秋的嘴慢慢的咧开了,笑容收都收不住。
她抬头看了拾儿一眼。
拾儿还是两只手都轻轻托着她圆鼓鼓的肚子,脸上的表情是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出来。
当然,他的表情一向如此,习惯性空白。
不管高兴,发怒,忧虑。这人都是一张面瘫脸。
“拾儿。”
“嗳。”
“那个……我好象……是怀孕了。”
拾儿点点头,然后象是想起什么事一样又抬起头来:“怎么……没早告诉我?”
这个……呃。说起来就有点。丢人了。
郑长老自以为很了解情况:“秋掌峰这不是闭关了么,看起来就是想等着给峰主你一个惊喜啊!呵呵!”
呵呵什么啊。
秋秋心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一直觉得自己怀的不是孩子,是心魔——
可是这个丢脸的理由打死也不能说。
当然,她不是想瞒着拾儿,但是现在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了。相熟的不相熟的一大堆。她怎么能当着这么些人说出这么无厘头的原由?
噫!
秋秋一抬头,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惊。
什么时候这儿的人变得这么多了!
站在前面的,有郑长老、林素管卫他们,后面乌泱乌泱的一大群门人弟子。个个眼睛圆睁,好象她突然变成了个外星人一样,大家呼朋引伴的组团来围观。
秋秋两辈子加起来,除了她和拾儿办大典的那次,真没一下次子见过这么多九峰的弟子呐!
而且现场人数似乎还在不断增加。
秋秋扯了一下拾儿的袖子。
拾儿懵然不觉,一点反应都没给她。
秋秋又使劲儿的扯了一下。
这回拾儿的注意力终于集中了。
秋秋压低声音小声说:“咱们先回奉仙阁吧?”
有多少话,都可以留着回去慢慢说,秋秋实在不想待在这儿继续被围观了。感觉这里现在好象成了动物园了,当然,被展示的只有她一个,围观者众多,真心让人压力山大啊。
“好,好。”拾儿好象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样,她说什么他全盘都答应下来,拉着她的手正要转身,结果步子刚迈出去,又停了下来,十分诚恳的向郑长老请教:“秋秋现在还能乘灵禽吗?”
郑长老啊了一声,也给问着了。
这个……他还真心没怎么……研究过。
这个有孕的女子当然与平时不同了,再小心都不为过啊!
郑长老斩钉截铁的回答:“还是小心为上。”
拾儿深以为然的点了下头。
然后——
他居然把云梭拿出来了!
秋秋额头都要冒汗了——
又不是赶什么急事,不至于动用云梭这么夸张吧?
再说云梭的速度和平稳系数,真的比灵禽要高吗?
秋秋觉得上次乘云梭,并不觉得太稳当啊。
拾儿小心翼翼的的扶着她:“来,慢慢的。”
秋秋大窘。
这么多人看着哪!拾儿这么着……实在是太……
好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秋秋跨进云梭里,小心的坐了下来。
拾儿就坐在了她的身旁,伸过手臂象保护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护着她。
郑长老非常不见外的也跟着上来了。
紧跟着他的是管卫。
林素本来也往前迈了一步,但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的脚步又停下了。
云梭缓缓的浮空。
呃——
和上一次的感觉完全不同啊。
秋秋还记得上次乘云梭的时候那种瞬间离地的感觉,速度相当的快,简直如同一道闪电一样。
可是现在云梭简直慢的象一辆牛车。
四平八稳,连一点细微的颤动都没有。
升空的高度不算太高。擦着树尖开始缓缓的前行。
刚才围观他们的那些门人,也都纷纷跟了上来。
骑鸟的,御剑的,用各种奇怪的法宝腾空飞行的……有单个的,还有两个三个结伴的。云梭飞得低,他们飞得也低。云梭飞得慢,他们飞得同样慢,就维持着个不前不后不快不慢的匀速。
就是把刚才在地上的围观又原样照搬到空中来了啊!
秋秋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围观的!这些人难道都没见过大肚子吗?
呃……说不定……他们还真没见过。
有很多人都是婴儿时期就被带到九峰来了,而九峰里头。秋秋还真的没见过孕妇。
在普通人的地方司空见惯的情形,对他们来说却是从来没见过的奇观异景!
这……这叫什么事儿!
拾儿揽着秋秋,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
他这个握,一点力气都没用,秋秋感觉他简直象是虚握着她的。生怕用力大一点就把她给捏坏了一样。
秋秋自己其实也不比拾儿好到哪里去。
不过她怎么说,也比拾儿多了好几个月的心理准备。所以表现还是比拾儿要争气一些的。
从她闭关的地方到奉仙阁其实不远。但是他们足足花了比来时数倍的时间才赶回去。
围观的弟子们依依不舍的各自散去了,云梭稳稳的停在了奉仙阁门前。
拾儿先下去,然后向秋秋伸过手,同样小心翼翼的把她给扶了下去。
秋秋一直觉得他们俩的这个姿势怪怪的,一直到她走到屋里都坐下来了,才想起来那个姿势怪在哪里。
怎么琢磨。那动静怎么象是太后老佛爷和李公公啊……
一定是错觉。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拾儿也终于从刚才那种梦游似的状态中渐渐恢复了。
“秋秋……你……”
多么简单的一句话,结果拾儿你你你了三四回才算把这句子说完了。
“你有孩子了?”
秋秋低头看看。
“啊……好象是……”
郑长老憋笑憋得太难受了,脸上的褶子不停的抖啊抖的。
年轻人。头一次嘛。
就算是普通的凡间的夫妻,这有了孩子也是一件值得欢庆鼓舞的大事。更何况他们修真者,要怀个孩子的难度实在太大了。结为道侣的人那么多,可是百分之九十几都没有后代。
郑长老夫妻两个当初能生儿子,是因为他自己精研草药医理,习练的心法也有独到之处。即使这样,他和妻子也只生下了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后来给他留下了一个孙女秀茹。
什么多子多福……这话不适用于修真之人。
上天最公道不过,他们得到了普通人得不到的东西。同样的,普通人能享受的儿孙满堂天伦之乐,他们却无缘得到。
拾儿又问:“你……你觉得身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坦?运功可还顺当?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孕的?”
“没什么不一样的感觉。”秋秋停了一下,她自己还没有完全消化得了自己是真怀孕这个事实呢:“闭关之后大概一个来月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异样了。”
“那你应该早一些告诉我,而不是继续一个人闭关。若是有个万一……”拾儿的话陡然刹住,他现在是绝不肯把不好的预测说出口的。
秋秋是想解释,但是郑长老和管卫还在一旁呢。
“一开始我也不确定的……”
她一直以为这是心魔设下的考验和诱惑呢!(未完待续。。)
ps: 今天下了今年第一场大雨,被淋得浑身透湿……
325 过程
“恭喜峰主,恭喜秋掌峰啊。”郑长老满面红光,笑得脸上褶子都挤成了一朵菊花,一边扯着袍袖抹着眼角,一边叨叨。
“九峰可有多少年,都没有过这好消息了。”郑长老感慨良多:“这可真是难得。秋掌峰该早早出关才是。你一个人,年纪小,修为也不稳,怎么能这样大意呢?要是稍有个闪失,那可是九峰上上下下的憾事。”
秋秋老实的低头认错:“是,我就是之前也不肯定……生怕为这事兴师动众。”
“这是应该的啊。”郑长老说:“什么事能有这事要紧?唉,年轻人就是不稳重啊。你哪知道该如何调养?该怎么运行心法?该吃些什么补养的东西?这孩子生来必定不凡,将来一定是有大造化的,哪能这么轻忽慢待?出世之前的先天倘若有什么亏欠,那后天就是十年,一百年都未必能补得回来。”
秋秋无颜以对,头都低得快埋进胸口里了。
“回头我先替您看看情形,配一方药来,您先吃着。至于以后怎么详细的调养,这个还得大伙儿一起商量着办。李长老心细,回头请她过来多陪陪你,有她照看,总归要放心得多了。还有曹长老,他那里攒了好多年的灵息草,就是对这未出世的先天灵胎有益的,白放了这么多年,终于派上用场了。等下我开张单子,让他先送个百八十捆来……”
秋秋暴汗。
百八十捆草药?这是要让她铺来睡觉还是要让她当饭吃哪?那么好的草药哪能这样大手大脚的糟蹋?
可是其他人都不出声,秋秋更不敢有异议了。
“峰主也是,秋掌峰不懂的事儿,您怎么也不懂呢……”
秋秋挺同情的看了拾儿一眼。
其实这事,真不能怪拾儿。
拾儿一直也以为她的体质是不可能怀孕生子的,怎么会往那个方面去想呢?
再说。大环境在这里摆着。
要是见天儿的有人怀孕,生孩子,报喜放鞭炮,那么大家都会习惯性的往这方面去想。
问题是九峰都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喜事了啊。
拾儿怎么可能会想到这个呢。
再看郑长老那唠唠个没完的架式,都语无伦次了,可见这事儿有多么稀罕了。要是这样的事情常有,他又怎么会这样失态呢?
平时郑长老哪敢对拾儿这样失礼?他这人最八面玲珑,就算是很挑剔的人也很难说出他个不字来。在拾儿面前郑长老一向恭敬严肃,象现在这样秋秋真是破天荒头一次见。
郑长老是越说越起劲,简直是口沫横飞手舞足蹈:“峰主一定要好好培养这个孩子。不论男女,那都是咱九峰的……唔唔……”
最先受不了他这劲头儿的不是秋秋,也不是拾儿。
而是坐在一边的管卫。
他起先还试图打断郑长老的话,后来发现根本就没有用。郑长老两眼放光精神亢奋,压根儿不给他留一点打断插话的机会。管卫沉默的听他在那儿越说越离谱。身上的气压低得简直象是山雨欲来黑云压城,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了。
他一手捂着郑长老的嘴。一手扯着他的领子。硬是把他给拖走了。
突然间没了那喋喋不休的告诫抱怨,耳边静的让人一下子还不习惯了呢。
管卫拖着郑长老出了奉仙阁,秋秋能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管卫刚才跟着他们一同回来,不知道是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
结果郑长老一个人唱了独角戏,根本没给他任何发挥的机会嘛。
这会儿屋里只剩下了拾儿和秋秋两个人。
两个人面对面的发了一会儿呆,拾儿缓缓低下头。将耳朵贴在了她的肚子上。
从她出来这么半天,肚子里的小家伙儿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环境突然改变,有些不安,所以一直都没有动静。
拾儿静静的这么听了好一会儿。秋秋也没感觉到他动弹,忍不住问:“你听到什么了?”
拾儿一声不响。
秋秋低下头看的时候,发现他的眼睛闭了起来,神情沉静,就象睡着了一样。
“拾儿?”
“心跳。”拾儿声音特别轻。
象是害怕声音稍大一些,就惊醒了一个好梦一样。
心跳声对秋秋来说并不陌生,以往的几个月里,她也总是能听到这种声音的。
尤其是夜间。
闭关的石室里寂静无声,闭上眼睛的时候人,她觉得自己象是置身于无边的虚空之中。这个时候陪伴她的,就是这个声音。
规律的,不间断的。
他的心跳声比成年人的,显得要急促一些,带着一股迫不及待的劲头儿。仿佛已经等不及要出生,长大,要自由自在的奔跑嬉戏。
“还听着什么了?”
“还有……很多。”
拾儿抬起头。
秋秋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睛里。
她怔怔的看着他。
那双眼睛里有什么东西象是要溢出来一样。
秋秋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她觉得,她好象看到了氤氲的水光。
拾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嘴唇,然后吻了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秋秋的泪也落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过。
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可是又觉得心里泛起了难以言状的酸楚。
真奇怪。
明明是这么幸福的时刻,她的渴望终于变成了现实,而不是她一直所恐惧的心魔。她应该欣喜若狂才对。
可是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向外流淌。
脸颊被浸的得一片潮湿。
好象不止她一个人落泪。
秋秋模糊的看到,拾儿他——他好象也落泪了?
是她看错了吧?
舌尖尝到了眼泪的咸与微涩,但是回味却泛起甘甜。
她听到拾儿在耳边轻声的,不断的喊她的名字。
一声一声重复的呼唤里,却包含了那么复杂的不同的意味。
欣喜,感激。怜惜,酸涩,痛楚。
秋秋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她身体里充斥着两股完全不同的力量。一股是狂喜。
不仅仅是有了孩子。更是因为……因为什么呢?
秋秋说不上来。
而另一股情绪,则是在感慨和怅然,为了他们一路走来的过去。
他们那样相爱,一开始两小无猜,简简单单的相处,一起读书,一起练功,一起漫步。牵着手在幽静的山间的小径行走……
可与他们经历的痛苦和分离相比,那些快乐显得多么短暂。
生与死,那是一场最绝望的告别。
直到他们现在重逢。
他要怎样按捺住相思与寂寞,一步一步的慢慢接近她?
如果换成秋秋,她才没有这份儿耐性。也许就在第一次相见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哇哇大哭。诉苦诉个没完。把两个人过去怎么好怎么歹鸡毛蒜皮的零碎全一骨脑倒给他,他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
想一想,那种感觉是多么委屈啊。
找了那么久,找得都要绝望了。
可是找到的这个人,压根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啊。说起来她不算欠他,毕竟她也是为他而死。可是话不能这样说,道理也不能这么算。她为拾儿而死这件事,大概是深深扎进拾儿心里的一根毒刺。直到现在,他想起这件事情来都一定会感到痛苦。
人们相爱的时候总会说什么生死相许,说得自己十分感动,对方也被感动了。可是这样的事真的发生的时候,人们心里的感受肯定不是“哎呀好幸福有人愿意为我死”。
正相反,这是一种绝望的无奈,是无比沉重的负担。
拾儿得有多么自责,多么痛苦。
如果两个人易地而处,他为了救她而死,秋秋觉得她简直会恨他。
恨他不珍惜自己,恨他为了她这样付出,恨他就这样抛下她一个人自己得到了解脱。
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她就把这样的苦痛留给了他。
两股完全不同的感觉在她的心中翻涌,冲撞,纠缠。
最后,还是喜悦的浪潮得到了决定性的胜利。
眼泪不流了,可是脸上的笑容却刹不住车了。
她摸出帕子,擦净自己的脸,然后捧着拾儿的脸,仔仔细细给他把脸也擦干净。
现在她能确定,拾儿也哭了。
他眼睛和鼻尖都微微发红。
如果是平时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秋秋非惊掉下巴不可。
拾儿什么时候哭过啊!
可是现在她心里又软又酸,感慨万千,哪有嘲笑他的心情。
“对不住,我真该早些和你说的……”
“不,不能怪你。这都是因为我,你根本不懂这些事情,你……肯定吓坏了吧?”
吓坏倒是没吓坏。
就是……秋秋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囧了。竟然这么久都没有分辨清楚自己到底是真的有孕还是被心障所惑。
“我刚开始闭关的时候,有天,我做了一个梦。”
她现在可以清楚的想起来,那个梦的经过和所有细节了。
她轻声又轻,又脆,不紧不慢的,从头把一切都告诉他。
中间他错过的一切,她都要尽自己所能,全都让他了解清楚。
肚子里这个惊喜,不止属于她,也是属于他的。(未完待续。。)
ps: 今天把身份证拿回来了。可能是压最外面那层膜时机器热还是什么原因,证件照的脸上沾了好几处小黑斑——看起来活象我脸上长斑了一样555
326 感觉
秋掌峰有孕的消息,没到日落时分,已经在九峰上上下下全都传遍了。
多新鲜哪!
有的人欢喜,有的人也难免疑惑。
比如曾经见过秋秋的几个女弟子,就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秋秋来到九峰的时候,看起来瘦仃仃的。那天有人看见了峰主乘的灵禽落地,秋秋完全被他的身形遮住了,以至于从前面看,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峰主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在见到这姑娘的真容之后,她们都觉得,这姑娘和峰主完全不般配啊。
她瘦,小,矮,相貌呢,只能说是清秀吧,当然气质是很不错的。可是这样的姑娘,九峰一抓一大把呀,但凡走上修真这条路的,有几个真是丑八怪啊?哪怕之前是丑,修真之后弄点培元洗髓的丹药吃吃,那也丑不到哪里去了。至于说气质,这个就更加见仁见智了,各人的审美完全不同,很难统一。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觉得心里有些怪异。
在九峰的弟子们想来,能配得上峰主的人,除了已经过世的秋掌峰,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其实他们中大多数没有见过秋秋,只是听人说起过她。
可是人们往往都是这样的,对于死去的人会特别宽容,只记得她的好处,而把她的缺点全部选择性的忘记了。秋秋在众人口中,简直是个近乎于完美的人物,美丽,聪慧,善良,大智大勇——
其实她没有那么好,是后来的人渐渐美化、神化了她。
这样一来。大家对再出现在峰主身边的人,就变得格外严苛起来。
许多弟子不知道秋秋的真实身份,对她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和敌意。
这姑娘首先从年纪上就让人信不过。
这么年轻!她才活了多大,见过多少世面,峰主和她能有共同语言吗?她能懂得他,理解他的境界和心事吗?
其次,她的长相也不合格。
这年头大家公认的美女,须得身姿窈窕,皮肤雪白,脸庞秀美。眉目如画,红唇如樱桃般的才称得上美。
而秋秋呢?除了眉眼这一条能勉强算合格,其它哪一条都够不上。她那个头儿,那单薄的身材……哪里有一点峰主夫人的风采?她和峰主站一起,简直象峰主找了个丫鬟一样。
再说修为吧。
她的修为实在浅薄。听说才一脚踏进这条道两年多,之前待的门派众人打听了一番。居然听说她出身紫玉阁!
紫玉阁那是什么地方?如果有弟子表示不知道。马上会有同门热心的替这孤陋寡闻的弟子普及常识。
综上所述,秋秋在大多数弟子心目中,那简直就象一个怪物。要什么没什么,可是却能把峰主迷得神魂颠倒的,莫不是她修行的其实是什么邪门奇术?要不然以峰主的阅历、眼光和心境,怎么能看得上她?
即使到了现在。很多人知道了她就是从前秋掌峰,依然在心里绕不过这个弯来。
但是现在不同了!
秋掌峰有身孕了!
这可是众多弟子亲眼睹的,绝不会有错。
一下子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转移了方向,对秋秋也再没有半点儿排斥之意了。
他们开始积极的讨论起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
父母都如此不凡。这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注定了不是池中物。
他会是男还是女?一定根骨清奇天资过人吧?将来峰主的位置会不会由他承继呢?还是他会继承秋掌峰的天赋,成为第七峰的掌峰?这孩子会长得什么样?一定是天底下最漂亮可爱的孩子了吧?
这个极具有爆炸性和冲击力的消息,让很多人都一夜无眠,心里想的嘴里说的全是这件事。
甚至还有人说,今天本来就是个特别吉利的好日子,没看天终于放晴了吗?这就是个再明显不过的兆头,说明了这个孩子身负天命,将来必定有一番不凡的作为啊!
可巧这一天的确是个大晴天,好些天连着阴雨连绵,山间的阴云和雾气一直不散,到处都潮漉漉的,感觉好象很久都没有这样晴过了。
阳光灿烂,被雨洗过的天空蓝得慑人,山显得更青,水也显得更绿。
沉寂了许久的九峰,这一下真正算是热闹起来了。
秋秋有孕的消息就象一石激起千层浪——但是对于她自己和拾儿来说,眼下且顾不上身外的事情。
秋秋告诉拾儿自己做的那个梦,梦里面他们都变成了光球,而在他们之间凭空插进了一个小光球,他是金色的,相当活泼,特别黏人,又聪明又可爱——
其实这活泼还勉强能算处上,聪明可爱完全是傻妈妈和傻爸爸的一厢情愿了。就那么一个球,又不会说话,又没长手脚,也不知道这聪明是从哪儿看出来的。
拾儿看着秋秋,他听到她说的这些话了。
可是他现在的反应特别的慢,整个思绪就象浸在了水中,被巨大的喜悦和茫然包围着。
在秋秋的讲述之中,他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理智渐渐的回来了。
他有孩子了!
他和秋秋的孩子。
他环抱着她,一点不敢用力,手轻轻的搭在她的肚子上。感受着掌心下面有一股不同于他自己,也不同于秋秋的灵力在环绕游走。
虽然还很弱小,可是却非常的纯粹。
“有几天,我特别想吃酸酸的东西。”秋秋说。
“酸酸的东西?”
“嗯,越酸越好,想得直流口水。不停的回想起以前吃的酸梅、青杏。可是正在闭关,那些东西一时没地方去找……”
“那后来呢?现在还想吃吗?”
秋秋笑着说:“没有啦,我在乾坤袋里找出了酸枣糕,本来想吃一块解解馋就行了,结果一吃就停不下来,一块接一块的,把袋里装的酸枣糕全吃完了不说,还又翻出了一包糖渍樱桃来……可算是过足了一把瘾。不过等我把能吃的东西都吃完了,发现牙都被酸倒了,连喝水都觉得牙在晃悠呢。”
拾儿有些心疼:“我记得你不是那么爱吃酸的。”
是啊,平时是不怎么爱吃的。但是那会儿就象着了魔一样,根本停不下来,而且一点都不觉得酸!就是觉得想吃,好吃,吃的时候真是什么都想不到了,不停的重复着咀嚼、吞咽的动作。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要是那时候他也在就好了。
拾儿当然觉得遗憾。
他很少为什么事情觉得后悔,可是现在他真的感觉到,自己错过了多么珍贵的时机。过去几个月里,他也会想起秋秋,会为她担忧,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秋秋有了孩子!
要是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秋秋独自一个人承担和面对这一切的。满心的惶恐无人可以诉说,战战兢兢的度过每一个白天和夜晚。甚至想吃一点新鲜的酸果都吃不到——
秋秋觉得靠在拾儿身边特别舒服。
这些日子以来,她经常会感觉到倦怠。
一开始感觉并不明显,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频繁了。
而现在和拾儿在一起,她觉得特别的放松。
一时一刻都不想和他分开。
拾儿身上的气息,从他的掌心流向她身体的灵力,他说话的声音,甚至,听着他的心跳声,这些都让秋秋感觉到了久违的幸福。
只要和他待在一起,就象是拥有了一切。她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秋秋转头看他。
拾儿的侧脸在夕阳下看起来象一尊雕像,光与影,明与暗,把他的脸映衬得那样俊美和忧郁。
秋秋在闭关的时候,无数次都感觉到徬徨忐忑。
每当那个时候,她都会想起拾儿。
只要想一想他的目光,他的声音,就感觉身上凭添出一股勇气,支持着她继续向前走。
秋秋一直在说孩子如何如何,但是拾儿问题却都是围着她打转的。他毫不掩饰对她的担忧。恨不得把所有的细节全都问到。问她都服了什么丹药,行功时感觉如何,有什么体悟,有什么疑问,有没有哪里不适……
这么细致啰嗦的样子简直不象他了,活象郑长老附体了一样。
秋秋笑着,认认真真的把他的问题都答了。
拾儿还是在不安。
秋秋懂。
她拉着他站起身来:“咱们出去走走吧,坐得累了。”
拾儿从来不会反驳她的意思,顺从的站起来,挽住她的手。
两个人从奉仙阁出来,秋秋的步子走得很慢。两人的速度连平时的一半都没有,根本就不以走路为目的,而是在往前挪,往前晃。
没走出多远,秋秋忽然问:“我现在走路是不是象只鸭子?”
拾儿对她的疑心坚决否认:“当然没有。”
“真的吗?”可秋秋自己觉得自己走路现在左摇右摆的,步子特别沉重,这姿势实在太别扭了。
“累不累?”拾儿更关心的是她的身体。突然间一个人要负担起两个生命的重量,这份责任可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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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今天有点卡文。。事情太多了,情节进展不大。明天会努力写的。
327 奢侈
一句不累已经到了嘴边,秋秋突然改了口:“有点儿累了。”
拾儿马上说:“坐下歇歇吧。”
现在的拾儿跟平时的他相比,完全是判若两人。
秋秋从认识他到现在,就从来没有见他如此不淡定过。连两个人刚认识的时候,他都成熟的不象个孩子。
当然,这也和他的经历有关系,从出世就被病痛折磨,不能多思多想,连情绪波动也不能有。所以后来虽然他的毒伤彻底治好了,他也早已经养成了那么个面瘫的性格。
可是现在的拾儿,简直象个没头苍蝇一样,说让秋秋坐下歇歇,他先是用袖子拂拭路旁那块青石上的浮尘。拂了几下想扶秋秋坐下的时候,他突然又想起来,石头太凉太硬,哪怕不脏也不能这么坐。
于是他又把外袍脱了下来,垫在石头上,这才小心翼翼的扶着秋秋坐下。
秋秋甚少见到拾儿皱眉头,哪怕是遇到了再急再难的大事,他都能泰山崩于前而毫不动容。可是他现在就皱起了眉头,仿佛遇到了多么烦难的大事一样。
其实眼前什么事也没有。
他这么急切,是因为她。
还有孩子。
从刚才起秋秋就有所察觉。郑长老显然是更在乎孩子的,话里话外都围绕着孩子打转,对秋秋当然不会不闻不问,但很明显秋秋是沾了孩子的光,才被郑长老顺带关心的。
但是拾儿,他更在乎她。
这不是说他就不在乎孩子,看他现在这个傻样就知道他也被这个消息震住了。
可是他更在乎她。
他问的更多的都是她的感受,甚至连她一个人闭关的时候发现了这种异样是不是害怕都问了,而对孩子问的就少一些。和郑长老的表现刚好是倒了个个儿。
现在看他这么失常,秋秋真想把这一刻给记录下来,做为珍藏。嗯,将来说不定可以孩子看,母子共赏。
要知道拾儿这样失态,可不容易见着,错过一次,也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口渴吗?脚酸不酸?”
秋秋点了点头,拾儿认真思索了片刻,从乾坤袋中取出好几个瓷瓶来。摆在秋秋面前:“你想喝哪一种?”
呃……
秋秋只是顺口一说,拾儿居然一下子掏出这么一堆来。
好,好奢侈的感觉。
不过仔细想想,这种情况以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拾儿从来都胸有成竹,好多次给秋秋提建议都是一针见血十分中肯。会主动的把最适合她的东西挑出来直接递给她,而不是象现在一样。摆出好几样东西来。让秋秋无所适从。
拾儿现在真是方寸大乱了。
秋秋拿起那些瓶子挨个看。
瓶子质地如同玉石,触手光洁温润。秋秋只是有些口渴而已,完全用不到这些滋补圣品。比如那个丹清露,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再比如这个松风泉,这也是九峰的一处有名的泉水。别的地方,泉水是涌的。流淌的。这个松风泉,却是一天才有一滴的,从垂挂石柱上渗出来,要收集这么一瓶。起码得一两年功夫。
也就是拾儿是峰主,可以有这个特权,一般弟子肯定不可能弄到这么金贵的东西,还这么大大咧咧的就拿出来让人随便挑选用来解渴。
最后秋秋拿的是这几样里头最普通的一样,竹露水。
这个虽然也得花功夫收集,讲个天时地利,收集的手法也很重要,储存起来也有讲究,但是总归比前面那些要低端一些。
而且这水喝起来,的确有股淡淡的竹叶清香,回味泛甘,用来解渴实也还是奢侈。
“这水是哪里来的?”
“上次曹长老送过来的。”
秋秋也收集过露水,不过竹叶细斜,雾霭凝结成水珠就会立刻滚落,收集起来比较费时费力。相比较之下,荷叶上的露水简直太好收集了有木有!露水凝结成水珠后就会自动流向荷叶中心的凹处,收集的时候拿个大杯子,把荷叶一倾,一会儿功夫就能收一大坛。
当然,收集荷露的弊端就是——荷叶长在水中,所以荷叶上除了露水,大部分时候还有溅上去的池水湖水,都混在一起难以辨别,很容易混淆,收集到的水自然品质不佳。
除此之外,象花露也比较容易收集的。
秋秋拍拍身旁的地方:“你也坐吧。”
拾儿很谨慎的,挨着她坐下。
那样子就象她是个琉璃娃娃似的,生怕把她给碰坏了。
太阳快落山了,金红的霞光映在拾儿的脸上身上,再加上他现在不再冰冷的神情,看起来竟然让秋秋有一种“此人性格开朗满面红光”的感觉。
呃,错觉,一定是错觉。
就算天塌地陷了,拾儿也不可能性格开朗,更不要说满面红光了!
其实秋秋以前不是没听到别人说过,说九峰的峰主这人十分傲慢,性子冷清不好相处。
事实上,秋秋上辈子最不感冒的就是这种人了。这样的人,心里想什么全不说,脸上又完全看不出来,待在一起大半天连一句话的交流都没有,这样的人要如何相处啊?简直让人见了就想绕道走!高贵冷艳什么的咱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可是没想到到这辈子的爱人,居然是这么一个性格。
而且在别人这样议论之前,秋秋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她是在听到别人的议论之后才慢一拍的想起,哎呀,好象拾儿确实有点这种倾向啊。
他的确话很少,平时待人接物都冷冰冰的,别说九峰以外的人了,就是九峰的弟子们,和他的交流也非常少。如果这样的性格放在普通人身上,大概会被说是自闭内向什么的。可是放在拾儿身上,他既有本事,又有地位,那么自然而然这种表现就被归入了傲慢这一列中去了。
可是秋秋眼中的拾儿,从一开始就不是这样的。她一认识拾儿就知道他有病在身,留在她们山上也是为了借助离水剑派的独门心法缓解病情。
病人嘛,心情不好精神不好都是很正常的。他话少怕什么啊,反正她话多得很,她来说,他负责贡献出耳朵来听就可以了。
至于傲慢什么的,秋秋表示,这个她真的不知道啊。
每个人大概都是这样,在家人和爱人的眼中,和在关系普通的人眼中,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形象。
秋秋眼中的拾儿既温柔又细心,还体贴周到,用情专一,简直没有一处不完美的地方。
她一开始的时候还时常惶恐,不知道这么完美这么有本事的拾儿为什么会喜欢她呢?象她这样的普通人,山下一抓一大把,一点儿都不稀罕。
但是现在想来,大概她在拾儿眼里,跟在别人眼里也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吧?
在拾儿眼里的她,说不定也是完美的毫无缺憾的。
秋秋这么一想,顿时心情指数直线上扬,自信心更是瞬间暴涨破表。
“你渴不渴?”
拾儿象是一下子没听清楚秋秋问了什么,怔了一下之后,才说:“我不口渴。”
就算口渴,他这会儿大概也察觉不到吧?
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哪还能分神关注自己的感受?
秋秋翻弄一下瓶子,也给拾儿挑了一瓶水。
玉玄浆。
比较能理气静心的,适合拾儿现在喝。
瞧他俩多会浪费东西,这种别人捧在手里怕洒了,珍而重之要用来配药炼丹的东西,就被他们这么当水喝。
拾儿拔开瓶塞,一仰而尽。
那架式真不象喝水,倒象灌酒……
估计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喝了什么。
秋秋现在对他觉得有些歉疚了。
自己突然出关,而且一出关毫无预警的甩出这么个大炸弹,炸得拾儿头晕眼懵,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等拾儿喝完了瓶子里的浆液,秋秋扯着袖子替他抹了下嘴角,把他手里的瓶子拿下来,塞上塞子收好,再握住他的手。
“拾儿,你高兴吗?”
拾儿毫不犹豫,向她点了一下头。
秋秋也知道他肯定是高兴的,刚才他们拥抱亲吻的时候,他甚至都哭了。
“我也高兴。”秋秋轻声说:“特别特别的高兴,觉得此生真的完整无缺了。”
她理了理思绪,接着说:“早在我知道自己体质特殊,不能再留在自己家中,必须去紫玉阁拜师,在那里生活的时候,我就绝了成亲生子的念头了。那时候我只想着,能学点本事,可以自保,同时也不会再给家人父母招灾惹祸,这辈子也就没什么要求了。”
“可是我没想到后来会遇到你……也没有想到咱们俩之间甚至早就发生过那么多事情。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每次想到这件事情,都觉得心里特别特别的难受。”
“可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难受。”秋秋看着拾儿的眼睛,声音很轻很低。
“为什么?”
“是啊,你也觉得奇怪吧?对于修道求仙的人来说,血脉传承其实早就不是一件必要的事情,所有人都不把这件事当做一回事,你也这样劝过我,可是我自己却始终想不开,这件事就象一块大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压在我心里头。”(未完待续。。)
ps: 手又划破了,不知道怎么划的。上次受伤的是食指,这次是中指。
328 了解
“因为我没有真实感。”秋秋轻声说:“这一切来得太快太好了,好的不象真的。身份不凡的你,高高在上的地位,曾经生死相许的爱情……”
她在不久前,只是个很平凡的姑娘,自认为就是这世上无数个普通人中的一个。突然间她的世界完全被颠覆了,连世界观都被刷新了一遍。
这一切太多了,太好了。他给的一切,她捧得战战兢兢,生怕弄丢了,弄坏了。
这份爱,和随着这份爱一起到来的种种改变,就象一件水晶外衣,华美异常,令人心醉 ,可是却也格外的脆弱不真实。她捧着这份爱,内心深处却总觉得这不是自己的,而是自己暂时偷来,借来的,说不定哪一天就要连本带利的全部归还。
心里就是不踏实。
这份爱不但沉重,突然,最要命的是,她还想不起从前的事。
她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相爱的,怎么相处的,最后的那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那些荣耀和光环也都不属于现在的她。
秋秋在内心深处隐约觉得,要么拾儿是弄错了人,虽然可能性极小。要么就是自己上辈子活得太精彩了,把所有的运气、聪慧、勇气这些东西全都透支了,以致于这辈子就生得平平无奇,毫无过人之处,站在拾儿身边,完全是癞蛤蟆与白天鹅的奇葩组合。
她急切的需要什么来证明这一切的真实感。
“我想,如果能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我就把握住这份真实了,就能不那么愧疚的站在你身旁,把你牢牢的……绑住。”
是的,绑住。
她在心里那样不确定。可是又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贪婪。
她想和他在一起,她喜欢他的气息,他的眼神,他的怀抱——他的一切她都想拥有,长长久久的,永远不会放开手。
可她有什么本钱呢?两个人那么悬殊,毫不般配。如果有一天拾儿真的转身离开,她能用什么把他留住?是不稳固不牢靠的感情?还是她那三脚猫水平的本事?
孩子是两个人情感的维系,也是一个见证,甚至。是一个筹码。
秋秋现在可以坦然的说出自己曾经的忧虑:“那时候我的想法多卑劣狭隘……其实我那时候特别想要个孩子,并不是因为我爱他,而是因为我需要他。”
拾儿无言的拥紧了她。
“别这样说,你不是那样的人。私心人人都有,我也不例外。”
他能有什么私心?秋秋摇头。
“你不用抹黑自己来安慰我。”
“不是抹黑。是真的。”拾儿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蹭了一下。
虽然他也不了解女子怀孕的过程,可是他在书上看到过。也曾经听人说起过。怀孕的女子多半都会变得丰腴一些。
但秋秋的样子没有一点那种变化,反而显得更清减了。
“我也曾经怨恨过,为什么偏偏有那样的命运落到我身上。甚至在我们初相识的时候,我也曾经嫉妒过你,你是那样健康,开朗。我曾经心怀恶意的想过让别人也经受一次我病发时的痛楚。他们就会知道他们自以为是的安慰是多么的苍白和肤浅。”
秋秋还是头一次听到拾儿自曝其短。
可是她觉得这很正常,病人要忍受旁人不了解的痛苦,脾气暴躁想法古怪都是人之常情,身上的伤痛和心里的压力无处排遣。还要忍受别人一遍又一遍无益的安慰。
当然,来安慰他的人必定是出于一番好意,但是在那种时候,人们也许更需要的是安静,他并不需要旁人来一遍又一遍提及他的痛处,逼得他不得不一再回顾面对那些创伤,而且还要对安慰他的人表示谢意和感恩。
这简直就象是一场漫长的折磨。
这都不算什么,拾儿这些心理和想法,和她的想法完全不是一回事嘛。
“原来我自己也没有想清楚,可是从我闭关,从我发现自己有孩子之后,我才慢慢发现自己原先的动机。”秋秋接着说:“我曾经以为这孩子不是真实的,而是我的心魔所致。心魔有多可怕,我们都知道。我当时就在想,如果任由这心魔发展下去,我会不会最终疯魔而死。”
一开始她感到恐慌和矛盾。
她怕死。
可是她又舍不得这个孩子。
哪怕是心魔所导致的幻觉,她依旧无法狠下心。
“你看,如果象你说的,你只想拥有一个孩子来达到目的,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我不知道……”秋秋有些迷惘:“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想法是在什么时候改变的呢?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了。
这个孩子渐渐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她一天比一天更重视他,更关爱他。她根本不能接受伤害他,甚至完全消除他的存在的想法。
其实,改变大概从闭关之前就产生了。
她在第九峰回复了记忆。
她不再觉得他们的爱是没有基础,没有来历的空中楼阁了。她知道他爱她,知道他们相识的经过——她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连死亡都不能令他们分开,她的不安和恐慌都随着记忆的复苏而渐渐消失了。
那么按照她自己说的,她应该对孩子这件事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了。
因为孩子已经不是她唯一的可能的保障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想的问题太灰暗沉重了,肚子间动了一下。
拾儿的手轻轻贴着她的肚子,这一下动静他立刻就察觉到了。
“他动了!”
“是。”秋秋点了点头。
对她来说,胎动是家常便饭,早就不觉得稀奇了。可是看拾儿那表情,眼睛都闪亮亮的,秋秋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喜形于色过。
拾儿把脸也贴了上去。接着他就感到了另一下更清晰用力的震动。
“又动了!”
呃……
秋秋有些发囧的看着他。
她可不象拾儿,对这个感到新奇和外行。
她要是没猜错,刚才那孩子是狠狠踢了拾儿一脚。
——这种送上门把脸贴上去让人踢,还被踢得兴高采烈如获至宝的,世上大概也很难找出第二个来了。
说给别人,别人肯定不会相信。
英明神武高贵冷艳的峰主竟然也会这么犯蠢,谁会信哪。
可是……秋秋却觉得,这样的拾儿,特别特别的真实啊。
他终于不再象从前那样被往事和习惯束缚,开始渐渐会流露出情绪反应和起伏变化了。
肚子里的孩子又踢又打。好象还费力的想翻身。
秋秋能感觉到他的动静,甚至能感觉到他现在不同于以往的兴奋。
这孩子怎么了?
以前虽然也很活泼好动,可是都没有象今天这样反常过。
难道他也感觉到了他的爹就在跟前了?
有可能。
拾儿的灵力澎湃浑厚,对孩子来说,这么强大的存在一定是能感应得到的。
更不要说他还是孩子的爹。这孩子肯定天然的对他有亲近感和依恋感。
不过,这孩子表达欢快的方式就是拿手推拿脚踹吗?
咳。这表达方式还真是。挺独特呐。
“要是能看一看他就好了。”
秋秋觉得有点小小的遗憾。
如果在现代,有的是手段可以扫描出肚里孩子的形态来。这里可办不到。
拾儿被她一句话给提醒了,抬起头来说:“看……也能看。”
秋秋大惑不解:“那要怎么看?”
拾儿微微笑着说:“不用急,不过要等晚上。”
等晚上?
秋秋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落山了,现在是算傍晚。还是算晚上?
“来,咱们先回去。”
奉仙阁里一片宁静。两人完全没有心思去顾及旁的事,一心一意都在对方身上,在孩子身上。
秋秋沉不住气。催了拾儿好几次。
她实在等不及了。
过去几个月里,她可不止一次的想过,要是能看看孩子现在的样子就好了。
没想到这个念头竟然可能变成现实。
“还没到时辰吗?”
“差不多了。”拾儿知道秋秋急切,她简直是坐立不安,翘首以盼了。
拾儿轻轻抬起手来,指尖在案上轻轻点了一点。
屋里的光亮在他的弹指间全归于寂灭,屋里变成了一片昏暗。
拾儿握着秋秋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的覆在她的肚子上。
秋秋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拾儿这的这一只手上。
拾儿能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拾儿的手忽然泛起微茫的,洁白的莹光。
不但有光亮,秋秋同时还感觉到了一股让人特别舒服的灵力,从拾儿的掌心逸出,似乎一直穿透了她的衣裳和皮肉,一直传到孩子的身上。
从孩子身上传来的那股欢悦的感觉,让秋秋充分的了解到他有多么兴奋和舒坦。
能不舒坦吗?拾儿这样做真是太奢侈了。
肚子里这熊孩子真识货,被这样精纯而醇厚的灵力包裹着,简直象是在洗一场灵力的温泉汤浴,浑身上下所有的毛孔只怕全都张开了,舒服得飘飘然悠悠然不知所以然了。
而拾儿的手掌越来越亮了。
在这团莹白的光亮之中,秋秋的衣裳,他的手臂的轮廓全都显得模糊起来。
而他手掌下头,那莹白光球的中心,有一团金色的小小亮光轻轻的闪烁亮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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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
这两天可以是因为没睡好,也可能是春天易过敏,皮肤很不舒服。
329 关心
秋秋诧异之极,眼睛都不自觉的睁圆了。
她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充满奇幻意味的梦。
梦里面那个跳脱难缠的小金球——就是这个颜色,也就是这个感觉。
金球变得越来越清晰,秋秋惊讶的发现,金球在改变形状。
他不再是一个圆圆的球了,他渐渐变成了一个椭圆——然后看起来,再向一个葫芦形发展,而且葫芦上还有枝杈。
不不,秋秋突然间明白过来了。
不是葫芦!
这分明就是一个胎儿的大概形态。大大的圆脑袋,小小的身体,还有短短的胳膊和腿。
这,这是孩子的大小形态吗?
秋秋简直满心里都是疑问。
她抬头看了拾儿一眼。
拾儿用温和的语气鼓励她:“没关系,可以摸摸他的。”
秋秋试探着伸出手,可是没等她触到金色的小光团,小光团先朝她移近了,轻轻的触了一下她的手指。
这一下特别轻,简直就象冬天擦过面颊的雪花。
暖暖的,软软的,感觉就象抱着大白的时候摸到它丰厚温软的皮毛一样。
这种感觉太新奇,也太美好了。
金色的光球现在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孩子的大小了,他很依恋秋秋,一下一下的试着接触她,仿佛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游戏。
秋秋以前听人说,还在妈妈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可以感受到大人对他的爱抚了,这是母子间最早的接触。看这孩子的样子,好象是的确是这样没错,这孩子对接触有着非凡的兴趣。
拾儿坐在一边,全神贯注的看着他们。
小金球大概觉得一直这么忽略他粑粑也不好意思。主动也凑过来蹭了蹭他。
拾儿的表情……
秋秋真觉得值顺票价了。
拾儿那表情,又是破天荒头一回。
他嘴唇半张,整个人僵在那里,象是动都不会动了。
简直不象是被孩子碰了,而是被雷劈了一样。
两个人,中间夹着小金球,完美的再现了秋秋在梦中曾经见过的情景。
她的灵力,拾儿的灵力,都有着莹润的如珍珠一样的光泽,和小金球的颜色既互相映衬又显得那样和谐一致。
秋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这也许是她从知道自己有着特殊体质。离开家乡前往紫玉阁之后,睡得最踏实的一个觉了。
她曾经对离开家那样的不舍,感觉就象被人用刀残忍的割除摒弃在外了一样。父母,弟弟妹妹,这些人她舍不下。时刻都在想念和牵挂。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踏实起来了。
她就象是一粒被果房弹出来的种子。一直在随风飘荡。尽管对自己的家人那样想念。可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她已经回不去了。
但是现在,她这粒种子已经在异乡落了地,栖身在温润的土壤中,立地生根,抽枝长叶。
她离开了家。
但是她现在又有家了。
属于她自己的家。
在这里。她不再是父母的孩子,而是即将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
和拾儿一起。
虽然她不懂得照顾一个由修真者生下的婴儿,和照料普通人的婴儿有什么不同,可是她想。她也有信心可以胜任这个全新的身份。
相对她来说,秋秋觉得拾儿可能会比她更忐忑。
毕竟他接受这个消息的时间比她短得太多了。而且在他以前的生活中,他肯定从来没干过幼儿保育这种工作。
两人一比较,秋秋觉得自己这个新手妈妈说不定会比拾儿这个新手爸爸更称职呢!
她终于有件事情比拾儿要强了!
虽然一个女性在这种事情上比男人能干,好象也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可是秋秋就在自己脑洞大开的yy里找到了自信找到了平衡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男神也有不擅长不懂的东西啊!男神也不真的全知全能完美无缺啊!试想下,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他会给孩子喂奶吗?会换尿布吗?会唱摇篮曲哄孩子睡觉吗?
秋秋以前一直在内心深处觉得两人差距太大了不般配,说不定早晚有分手的一天。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自信又坦然的睡了。
可是第二天秋秋就陷入了意外的焦虑之中。
不,不是她出了什么问题。
当然,孩子没事,也不是拾儿有事。
有事的是别人——
秋秋完全没想到自己有孕这件事,简直象空投了重磅炸弹一样,整个九峰上上下下全给炸翻了。
身份不够的人不能够随意到奉仙阁附近来,秋秋以前还觉得这是峰主们搞特权,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觉得这条规真是太人性化太有必要了!
要是没这个条规在,她真怕自己要接受全体九峰弟子不分辈分不分年龄不分性别的全方位多角度深层次围观!
但即使如此,这一天她也没得消停!
一早郑长老和李长老就联袂而来。李长老是位年长的女性,十分温柔和善。
郑长老带来了一大堆的瓶瓶罐罐,据说里面全是对秋秋有好处的丹药膏汤!秋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给她服的?这是要把她当填鸭喂吧!
郑长老还出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看他熬得有些发红的眼睛,八成这是他熬夜刚写出来的,而且说不定经过了仔细的多方考虑斟酌。
秋秋穿什么,喝什么,吃什么,用什么,几乎从头到脚全都囊括在内,秋秋一听每半个时辰就要服一次不同的丹药,份量时辰种类一点儿都不错,几乎眼前一黑都快晕过去了。
没搞错吧?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看郑长老严肃郑重的神态,秋秋就知道他肯定没搞错,而且也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这么一来。她这一天哪儿也不用去,什么也不用干,光按着单子上说的吃吃喝喝睡睡,一天十二个时辰就全用完了啊!
秋秋看着那么长一张清单,虽然也有点小小的感动。郑长老实在是太关心她——的肚子了。但是她更加觉得这种生活自己过不来啊。这哪是孕妇药食调养方案?这根本是珍稀濒危物种全方位科学喂养保护计划吧?
郑长老不但制定出了这样完备周详的计划,甚至把计划的执行者都一并带来了。
他毕竟是个男的,就算再想关心秋秋,也不方便。可李长老就不同了。李长老德高望重,细心温柔是九峰里出了名的。由她来照看秋秋的起居饮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秋秋本来还打着阳奉阴违的主意,可是一看人家想的比她可要全面多了。她那点儿小心思在这样的老狐狸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这……这日子要怎么过?
郑长老手里拿的那清单在秋秋看来简直象一张判决书,而李长老就是执行判决监管她的牢头啊!
如果她觉得这就是全部,那她就错了。
秋秋正用求恳的目光看着拾儿,盼着他出面给她解围。
他可是峰主啊,他的话。两位长老总不能不听吧?
秋秋不是不知好歹,人家这也是为了她好。为了她母子平安着想。秋秋领情。可是象郑长老这样的计划,实在是有些过犹不及,让秋秋压力山大啊。她觉得自己既不缺营养,也没有什么灵力滞窒需要百般小心的地方,这计划可以用,但必须做出改动和大幅度删减啊。
可是一向最了解她的拾儿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完全没有接受到她的求救信号,竟然没有一点要拯救她于水火的意思。
呃……他是不是有意的?
是在报复她一早醒来的时候嘲笑他不会带孩子?
还是觉得她一直把怀孕的消息向他隐瞒了好几个月,他心里憋着气,才故意对她置之不理的?
如果是上两种可能。那还没什么。可秋秋突然间有些震惊的想,总不会拾儿完全赞同上面这个饲养计划吧?
天哪,拾儿怎么会如此脑抽?
郑、李二位长老还没离开,曹长老和莫长老又双双到来。
无独有偶,和前两位客人一样,这两位长老也是荤素搭配……呃,口误。他们也是男女搭配,带着一脸慈祥的……闪闪发光的微笑。先重点关注了一一会儿秋秋的肚子,然后说明了来意。
好么,这也是给秋秋提供疗养安胎计划建议书来的。曹长老是主力,而莫长老,身为女性她也有着天然优势,可以留下来充当执行官,贴身看护和照料。
天,天哪,不是吧。
曹长老是管理药圃的,说起药性医理来也头头是道,而且他甚至还提出了郑长老没有提出的香氛疗法!用天然的花香、药草种植摆放在秋秋身旁,能够对调养她的身体调节她的情绪起到重要作用,同时还有助于平衡她体内可能紊乱的灵力,对母子俩的心情和体质都大有好处等等等等……
曹长老是说干咱就干,眼巴巴看着拾儿,只要他一点头,曹长老立马就能叫来手下大批弟子,马上把奉仙阁里里外外前前后后移植栽满各种奇花异草。
前者没走,后面又有人赶来。
这次来的是欧长老和袁长老两个。
秋秋根本不用问,也知道他们的来意了。
肯定跟眼前这两对差不了多少!
不不,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怀个孩子是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件,也受不起这么多人对她的过度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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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0 写信
好吧,现在秋秋在这件事情上头完全没有发言权。
虽然她才是这些人讨论的中心和目标,但是这不代表她就能替自己和孩子做主了。
秋秋眨眨眼,抱着肚子,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两步。
她突然有点理解大熊猫们的感觉了。
它们吃得好住得好有专人负责医疗保健,但是它们对自己的生活同样没有任何决定权。它不能选择住哪儿不要住哪儿,不能选择自己的孩子自己来照料,甚至连明天早上吃什么,一天吃几顿都没发言权。
秋秋想,呃,大家都喜欢熊猫,称它为圆滚滚的活的的国宝。
自己现在享受的可不就是国宝待遇么。
这边秋秋积极开动脑筋想对策,结果那一边来的三拨人都快吵翻了天了。
拾儿手一挥,要吵外面吵去。
于是一行人转移阵地,到了外间去。
秋秋探头看了一眼,悄悄合上纸门,长长的松了口气。
终于能清静一会儿了。
不过秋秋也知道,这清静肯定是暂时的。李长老莫长老她们都是值得敬重的前辈,秋秋对她们的观感印象也很不错。莫长老不太相熟,李长老上辈子可没少打交道,是位外柔内刚绵里藏针的人物。如果真由她来监督秋秋养胎调理,所有的计划项目她一定会不折不扣的按时执行。
三拨人,三种不同的方案,也不知道最后他们能商议出个什么结果来。
昨天晚上睡下之后,秋秋还和拾儿讨论了半天给孩子取名的事。
现在孩子还不知道男女,秋秋感觉……这应该是个儿子。
她是没什么证据啦,但是她的直觉应该是个男娃娃。
这么活泼顽皮。性子还挺倔,怎么看怎么是个皮小子。
如果这真是个姑娘,那就照现在的性子看来,也一定是个野丫头。
即然性别都没确定,那正经的大名一时先不忙取,可以先取个小名来叫着。
秋秋想了好几个,不是胖胖、圆圆就是康康和壮壮,毫无创意。拾儿一个都不同意。要是生出个漂亮的女儿,叫什么胖胖壮壮的,多难听啊。孩子只要是懂了事,肯定要抗议名字被父母给取歪了。
秋秋有点苦恼:“你说得也是。”
拾儿也提供了一些备选方案,但是也都被两个人一一否决了。
秋秋觉得这小名嘛,随便取一个叫着就行了。就比如拾儿吧,拾儿这名字可不是他的大名。一听就是个很亲切随意的小名嘛。
对了……他这小名是怎么取的?有什么意义吗?是谁取的呢?
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了。秋秋竟然一直没想起来问他这事。
一般来说,会给新生儿娶乳名的。都是关系最亲近的人了。
母亲。父亲,祖父母,都有可能。
但拾儿的情况特殊,他幼时的经历太坎坷,秋秋以前怕触动他的伤心事,也没想着多问。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秋秋特别的好奇。她想弄清楚过去的一切。
啊,对!
秋秋突然想起来。
现在她有孕是可以确定下来了。那她应该赶紧通知自己的家人啊。
秀才和秀才娘子,妹妹弟弟,还有师父严真人。
昨天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呢?
秋秋取出信纸。又把墨霜拿了出来,蘸了点水,先写给秀才和秀才娘子的信。
不过才写了一个称呼,秋秋就停了下来。
呃……这个,要怎么写呢?
好象有点儿不对。
一般来说,按着顺序,应该先通报父母她要成亲了,怀孕应该排在成亲之后才对。
其实如果是普通人家,没有儿女自行决定亲事的道理,这都要父母来决定和操办的。
秋秋踌躇不定。
她这样真的好吗?秀才和秀才娘子两个看了信,真的会欣喜?更大的可能是被她给吓着吧?就算不吓着,八成也会被气晕。
对弟弟妹妹……秋秋也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尤其是小妹,自己这么突如其来的告诉她,自己有孩子了,小妹马上就要荣升姨妈了,只怕会把小妹吓坏吧?
这信要怎么写呢?
是没心没肺的上来就说,爹娘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有孩子了,你们马上要当外公外婆了……
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还是先请罪呢?跟家里人先道个歉,自己不该没和他们商量就擅自怀孕了……咳,这话说得也显得很缺心眼啊。
秋秋左思右想,举棋不定,简直快要把头发都愁白了。
有些事情做的时候只凭着性子来,痛快是痛快了,可是事后要解释交待……就很难为情了。
上辈子秋秋和拾儿是举行过正式的仪式的,是合法伴侣,两个人即使同床共枕做什么事情也不出格。可是这辈子……这辈子的话……
这辈子他们确实不算……不算合法关系呢。
这么说来,这孩子……等到他出生,身份不会也会受别人的质疑和非议吧?
九峰多少年没有新生儿降世了,门内的弟子们都是从外头收来的。有的是家中孩子多,养不活舍弃的。有的是孩子身体先天弱,父母千里迢迢把孩子送来这里希望能找到条活路的。还有的则是从各地找来的根骨出众的孤儿。
也许是上一次拾儿母亲并不顺利的孕育和分娩让这些年长一辈的人都有了心理阴影,所以现在才紧张过了头,各显神通,务必求一个万无一失。
想到拾儿和他母亲的遭遇,秋秋也不禁心情沉重。
这世上,大概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曾经在接受第七峰的传承时亲眼看到了,在拾儿即将出世时发生的那一幕。
就差一点儿,也许拾儿也会随着母亲一同死去——这世上可能就没有他这个人了。
一想到这个,秋秋现在还觉得脊背发凉。忍不住后怕。
肚子里的孩子象是也察觉到了她的紧张,有些不安的踢动了一下。
“不怕不怕。”秋秋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小声安慰:“没事的。”
被孩子这么一打岔,刚才秋秋的不安和恐惧全都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信心。
她一定会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孩子,不会给别人伤害她的机会。
无论什么人,如果想要伤害她的孩子,秋秋一点都不怕和人拼命。
窗子处传来了响动。
秋秋转过头。
她又先看到了两只翘起的兔耳朵。
接着兔子的脸。
火儿趴在大白的背上,两个家伙蹦蹦跳跳的从外面进来。
“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秋秋昨天出关的时候,那场面太过兵荒马乱了。不知道火儿和大白是不是受了惊吓,当时秋秋没看到他们两个。
火儿好奇的往前挪动,大眼睛直盯着秋秋圆鼓鼓的肚子看。
“怎么了?吓着啦?”
她去闭关的时候还是腰肢纤细窈窕的模样呢,这一出来,却变成了大腹便便带球跑的状态。
火儿的神情十分严肃。轻轻伸出手,在秋秋的肚皮上戳了一下。
秋秋肚子里立刻有了反应。里面那一位象是知道外头有人和他打招呼一样。秋秋能感觉他的小拳头抵到了自己的肚皮上,圆圆的硬硬的。
隔着肚皮,火儿和里面的小家伙成功的打了个招呼。
大白趴在秋秋的脚边,红眼睛象宝石一样,一眨都不眨。
秋秋身上的气息变了。
这种变化除了拾儿,就是火儿和大白两个感受最直接最鲜明。
大白和二白可没少生孩子。对于这种情况应该不陌生才对。
秋秋摸摸大白的耳朵,又捏了一把火儿的脸。
“好啦,不用盯着看了。再过个把月,他也就该出生了。到时候你们俩可不能欺负他。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大白乖乖的点头,火儿却皱着眉头,一张白嫩嫩的小脸儿挤得跟包子一样。
“火儿怎么了?不高兴吗?”
火儿虽然早就有了人形,可是行为举止还是野性十足,也不能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意思。
秋秋现在能看出来火儿有心事,但是她可猜不出来火儿究竟有什么心事。
肯定不是怕她生了孩子,他就会失宠了。
……应该是很严重的事。
秋秋实在猜不出来,她估摸着,拾儿应该能猜出个一两分。
“别急躁,拾儿和人说完话就会过来了。”秋秋揽着火儿,摸着他头上软软滑滑的头发:“什么事都可以商量,都可以解决,着急是于事无补的,只会让人方寸大乱,欲速则不达。”
看着火儿,秋秋忍不住出神。
火儿的样子真是可爱,特别漂亮活泼的一个娃娃。不知道自己肚子里这个生出来之后,会是什么样?秋秋也没有太多奢求,象火儿一样健康活泼就好。如果根骨好,天资聪颖,那当然更好。可是即使他愚笨一些,甚至资质并不适合走修真的这条路,秋秋也不会因此对他的爱减少半分。
火儿扯了秋秋一下。
“嗯?”
他往窗外爬,大白也傻乎乎的跟上去。
火儿爬到了窗边停了下来,转头看她。
这是示意她跟上?
秋秋跟在火儿的后面走了出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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