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冲撞
“快快快,快去查查!”
“水生凶徒竟然躲在大老爷这里,快一间一间屋地捏!”
听说水生就在这里,吴节府中的人都是一阵大乱,就有十几个士兵抽出兵器,要四下巡查。
更有几个忠心的士兵团团护在吴节身边。
吴节也没想到水生居然如此凶悍,将罗龙文堂弟和一个士伸全家杀了个干干净净,过……这不是《水游》中的人物吗?
蛾子的失踪水生脱不了干系,如今,这家伙犯下一身名案,反跑这里来了,让吴节突然有些紧张,连声喊:“来人,让连老三快些去强儿那里。”
如今,保护好儿子才是要紧。
罗龙文:“吴大人,我这里也带了不少人马,如果你不行,我愿意帮你将凶徒捉住。”语气非常难听。
吴节心想人多力量大,这严党同自己道不同不相为谋,可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一想到一个满手鲜血的杀人狂就躲在自己身边,吴节心中就一阵发寒冷。
正要点头同意,突然间,就听到外面又是一阵大哗,一阵欢喜的声音传来:“夫人回来了,夫人回来了!”
吴节心头一阵狂喜:“们,蛾子回来了!”
忙抬头看过去,就见着一顶轿子停在大门口。火把的光中,蛾子一脸疲倦地从上面上来。
吴节急忙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蛾子,你跑哪里去了他们都说你被歹人捉了……我我我,急死我了心声音竟有些哽咽。
蛾子在的时候,因为性子急,吴节有的时候还是很烦的。可一旦以为她出了事,心中却是忧急如焚也只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蛾子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那是一刻也离不开的。
蛾子见吴节一脸关切,心中也是感动:“老爷,我是南京本地人,怎么可能被人捉了。”
“不对,一定有什么事?”吴节突然在火把的光线中看到蛾子的额角有一团淤青,心中大震,顿时就急了。
蛾子:“真没什么事……”……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惊讶地指了指周围。
吴节:“万大人和陆大人听说你失踪了,就派人出去找。还有这位罗大人说,有个叫水生的凶徒躲在我们这里,要派人来搜。就是那个坐过我们船的水生据说他身上背了名案。”
一想起水生,吴节心中微惊:“蛾子,废话少说,干脆我们就去驿站住一晚上再说。”
“去什么驿站那水生可不是坏人,再说,我们这里怎么可能躲着凶人。老爷,蛾子哪里也不去。”
蛾子一边说话一边给吴节递过去一个眼色,然后使劲地掐了他的手掌一把:“老爷,妾身累了,见不得这么多人让他们都散了吧。”
吴节一愣,立即明白这事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虽然不明白蛾子为什么这么说,可她这么做必然有其道理。
就牵着蛾子的手进了门,对手下大喝:“夫人都回来了,让他们都别捏了。”
有转身对罗龙文一拱手:“罗大人,你请回吧。”
罗龙文:“吴大人,这凶徒可就躲在你这里的。总督府的人在抓水生的时候,明明看到他投这边而来,钻进了你的院子,难道大人你就不怕吗?”
吴节:“我怕什么,再说,这一带高宅大院多了去,凭什么你就说水生躲到我这里了,速速离开。本老爷公务繁忙,可没精神同你墨迹。”
罗龙文大怒:“吴节,本官怀疑你同凶手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今天既然我来了,就没打算离开。来人啦,给我捏!”
“谁敢!”吴节一声大喝,手下的人都冲了上去,将大门堵住。
吴节:“罗龙文,你冲撞上官,破坏科举,本大人今天要将你拿下,并上折子弹劾你们严阁老。来人了,将罗龙文给我拿下。”
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一快金牌:“王命旗牌在此,罗龙文你再不退下,本官先砍所了的头。”
那金牌上刻着甲个大字“如联亲临”正是吴节督导江南诸军的钦差节仗。
罗龙文面大变,只得同所有人一道跪下,喊了几声万岁万万岁,这才恨恨地退了出去。
临走时发出一声冷笑:“吴节,你果然是为江南战事而来的,嘿嘿,好好好,好得很,咱们还有见面的时候。
“那是自然,吴节主持完这次考试,自会去杭州于胡部堂见面。”吴节淡淡地一拱手。
罗龙文:“好,吴大人,我们杭州见。”
一挥手,门外的总督府兵丁顿时散了个干净。
吴节:“各人守好门户,别让一个人进来。”
又转头:“蛾子,我们去书房说话。”
蛾子:“正要去书房同老爷说话呢。”
进了书屋,见四下无人。吴节跳起来,一把握住蛾子的手:“蛾子,这一整天你跑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了。还有,你这额头上是怎么回事?”
蛾子眼睛一红:“让老爷挂念,蛾子该死这事说来话长。在禀明老爷之前,妾身自作主张想请老爷先见一个人。”
“要见谁,这么晚了?”吴节一呆。
蛾子突然一拍手:“下来吧!”
只听得“扑通!”一声,从书房的梁上就跳下了一个浑身血迹的年轻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只不住磕头:“见过大老爷,见过夫人,小人死罪,死罪!”
吴节被这突然跳出来的这个人吓得退了一步,定睛看去,却是被人满城捉拿的水生。
“是……是你?”
蛾子道:“水生,你怎么才到,又是怎么惊动了总督衙门的人的?不是让你直接来见老爷吗?”
水生又是磕了一个头:“禀夫人,小人得了银子,挂念心中的老娘。心中也知道,从今日起就要浪迹天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见着她们,走之前总得将家务事安排妥当了,故尔来迟。却不想,早就有人候在我家,一出门就被他们跟上了。只得翻了墙,悄悄躲在这里。”
蛾子叹息一声:“你还有父母可以侍奉,我却……水生,你好好将今日的情形同老爷禀明了。你为我吴家立下这样的功劳,老爷绝对不会不管你的。”
水生一脸的狂喜:“是,水生这就将事情从头到尾说来。”
第三百九十九章 始终
原来,自从上次从董头郎手头诈了银子这后,水生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老发现身边有人跟踪。
他也不敢落屋,连家也不回了。
对于这个董大郎的为人,没有人比水生更清楚的了。这家伙以前就是个小泼皮,还是胆子极小受尽欺凌的那种下杂鱼。后来因为妹子嫁给了总督府的罗友同,借着这层关系,包娼包赌,贩卖人口,几年时间就发了家。
这人以前胆子虽然笑,可却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一旦得了势,便将以前得罪过他的人整得死去活来。
这次自己驳了他这么大的面子,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否则以后还怎么在世上厮混。
对于董大郎的实力,水生最清楚不过,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准备躲一阵子。
可今日却是吴节亮马夸街的日子,水生一想起吴节,心中没由来的一动,暗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白白错过了这么一个大机缘。心中郁闷,索性就跑出来看热闹。
可在街上等了半天,挤得浑身是汗,吴节的车马还没有出来,就打算去旁边的街道上吃碗酒再说。
却不想,就看到了蛾子。
水生心中一凛,就上前拜见,喊了一声“嫂子。”
他有意讨好蛾子,就说了几句话,正要问能不能拜见吴大老爷,为自己那天的无齐L谢罪时,就看到街角有人影一闪。
水生本就是个老江湖立即看出来的有三人,其中两人正是董大郎的手下,知道自己被人给盯上了。
当下再无心同蛾子说话,就匆忙告辞,朝旁边的街上躲去。
好个水生平日里也是霸道惯了的人。如今好不容易见到蛾子,本打算着力讨好,却不想被这三人坏了事,心中自然是懊恼无比。
就故意露了身形,引得那三个尾巴到一僻静之处,然后突然跳将出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通痛打。
那两个董大郎的手下吃打不过,又畏惧水生,自然是连连求饶。倒是另外一人很是硬气,以便抵抗一边怒骂:“水生你这个杂痞在,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老子是浙直总督府中的,是罗先生的手下。你竟然打我小心被人灭了满门。老实告诉你,今日不但要取了你的性命,就连你的家人也不放过。你家中不是有个老嫂子吗,嘿嘿董大郎已经将她抓去卖进窑子里做烂娼了。”
水生大怒一抓出旁边的墙上抽出块青砖,对着三人的脑袋就是一通乱拍,将三人拍倒在地上。
心中挂念家人,也顾不得去看吴节的车马一道烟似地跑回家去,却看到嫂子好好儿地呆在家里。
他心中疑惑,那总督府的人不是说董大郎已经将嫂子抓走了吗,怎么人却活生生地在家里呆着这话道说得奇怪了,难道抓错了人?
这一想,水生心中却一凛,心中没由来地起了这么个念头:“会不会是错抓了吴节大老牟的夫人?”
将先前在街上遇到蛾子时的情形回忆了一遍,自己一口一个嫂子的叫,水生一拍脑袋:“对,应该是这样了。不管蛾子大嫂是不是吴大老爷的夫人,就算是她是一个普通人,受了如此无枉之灾,又因我水生而起,却不能不管。”
“糟糕,刚才那鸟人不是说要将她送去窑子吗,若去得迟了,被人坏了清白,我水生也只能一死赎罪了。”
也不敢在耽搁,就跑到街上从一买肉的屠户那里抢了一把剃骨刀,揣在怀里,跑到董大郎日常驻扎的妓院里,将有一个小喽罗落了单,一把抓了过去,用刀子逼着问:“董大郎何在,还有,你们刚才是不是抓了一个女子过来?”
那喽罗见是水生,知道这人凶悍,心中畏惧,抖瑟半天,才道:“董老爷就在里面,今天是送过来一个女子,听说是水生你的嫂子。”
水生:“人关在什么地方?”
喽罗:“正关在底楼左侧的小间里,你嫂子死活不肯接客,正被老鸩打呢!”
水生大怒,提起那小喽罗就往墙上一撞,立即将那人撞得死活不知。
这才翻进墙去,摸到那小间你,就听到里而传来蛾子的怒骂:“大胆,卑贱小人,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找死!”
然后就是光当一声,老鸭发出沉闷地叫声:“死婊子,不接客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刁悍,等着,我这就找十几个男人过来,整不死你!”
水生推门进去,就看到蛾子手中提着一个木盆,而那老鸨却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想来,老鸩必然是在蛾子手上吃了不小的亏。
见到水生进来,蛾子一惊:“水生,是你?”
老鸠见水生来了,知道不好,张嘴就叫:“快来人了,水生来了!”
这一叫非同小可,立即让水生恶向胆边生,立即一刀捅了过去,正中老鸨的心窝。
鲜血飞溅,涂了水生一身,蛾子面容一白,退了好几步。
水生手头见了红,发了凶性,低声对蛾子道:“嫂子勿惊,水生来救你了。这董大郎端地胆肥,竟敢得罪吴老大人。嫂子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了董大郎晦气就来接你。”
蛾子白着脸连连点头,她先前在街上走着,腹中饥饿,让连老三去给自己买果子。可连老三更一离开,就有人伸手过来捂住自己嘴巴,然后就被人捉到这里来了。
接着,就被送到这小屋里,一个老鸠跑过来逼她接客。
蛾子什么人物,顿时大怒,同老鸠扭打起来,竟然将那老女人打得连喊救命。就在这个时候,水生杀到。
水生也不废话,就沿着柱头爬到二楼,藏在董大郎的屋下,用手指戳破窗户纸看进去,就见着屋中摆了酒席,里面坐在两人,一人是董大郎,另外一个却是四十来岁的文士。
董大郎一脸的恭敬,捧着酒杯不住敬酒:“姐夫,这次的事情还得请你多多帮忙。那水生辱我太甚,这次若不结果了他的性命,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在世上混。
原来这文士正是总营府的罗友同。
罗友同颇不以为然,用教训的口气道:“小董,也不是我说你。你如今也是个士伸,家大业大,同一个小街痞闹什么?你也是,尽给我找麻烦,是不是想让我亲自去抓那水生啊?”
董大郎讨好地说:“姐夫,何须你老人家亲自动手,我自叫人找地方埋伏,将他捉了。还望到时候姐夫寻个罪名,将他给害了。”
罗友同点头:“却也好办,只要你将人捉住,我就给他按个私通倭寇的罪名,直接杀了就是。”
水生在外面听得恶向胆边声,一脚踢开窗户扑了进去:“好个贼子,竟然敢害爷爷?”
见水生突然扑出,二人都是一惊。
两人都是胆小之人,顿时瘫软在地,只连声喊:“来人,救命!”
可惜水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手一挥,一刀就砍倒罗友同的脖子上。
这把剔骨刀连猪大骨都能砍断,更何况水生手劲奇大,武艺也非常高强,立即将将罗友同的脑袋砍了下来。
“噗嗤!”一声,鲜血喷得满屋都是,滴溜溜的脑袋滚到董大郎身边。
董大郎眼睛一翻,晕厥过去。
水生如何肯放过他,一脚踢在他心口上,狞笑:“装死!”
只听得嚓嚓一声,胸骨尽断,董大郎被他一脚踢得飞了起来,然后被一刀子钉在墙扳上,眼见着是活不成了。
这边如此大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楼中其他人。就有五六个董大郎的手下提着兵器冲上来,水生一不做二不休,提起刀子一阵乱砍。
满眼都是残肢断臂飞舞,又有三人被他当场砍死在地。
另外二人见势不妙,大——声,转身欲逃。
说时迟,那时快,水生冲上去,对着二人的背心就是一人一刀戳下去,顿时了了帐。
这次开了杀戒,水生再收不了手。就回到屋中,将董大郎房中的细软收了,裹成一个包袱,提着刀血淋淋地冲下楼去。
又见到一个乌龟,还没等他叫唤,就是劈都一斩,如砍西瓜一样劈着两办。
然后一回手,将一个惊叫的妓女刺倒在地,顺着楼梯溜下,直落到天井里才停了下来。
这一下杀发了性,水生也管不了那么多,见人就是顺手一刀,直杀得刀口都钝了,没人叫唤了,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二十来人。
这才推开小屋的门,就看到蛾子提着一根门闩镇静地坐在那里。
水生赞了一声:“嫂子真是女中丈夫也,水生着就护你出去。”
“水生,你将来如何打等?”蛾子见水生犯了命案,就问。
“还能怎么样,浪迹天涯罢了,嫂子快走,出门先找顶轿子。我这就去了。”
蛾子:“水生,也不枉你喊我一声嫂子,听我的,别逃,先去我那里。大老爷不会不管你的。”
水生一想,天下之大,确实也无处可去,就点了点头,道:“我先回家去安顿好家小就去寻吴大老爷和嫂子。”
当下出了门,抢了一顶轿子,送走蛾子之后。水生急忙跑回家,将细软扔给母亲,也顾不得解释,匆匆出门,自投吴节这里来。
却不想,这一来一去耽误,半路上就被总督府的人给盯上了。
到了吴节这里,也不敢正大光明拜见,就翻墙进去,躲在一边。
等到蛾子叫了,才出来拜见吴节。
第四百章 王大人在搞什么
听水生说完这一切,吴节抽了一口冷气泡-书_)又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子,他在来南京的路上就知道这家伙xìng格剽悍,却没想到杀xìng如此之重,竟然一口气屠了二十多人,当真是条敢作敢为的汉子
这说起来,这个水生却有几分《水浒传》中的好汉的风采
吴节从小就读过这本书,也曾经崇拜过书中的武松、鲁智深等人,如今有这么一个人物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不觉有些喜欢
这人有一副侠义心肠,兼武艺高强再则自己这次来江南督促对倭用兵,战场肯定是要上的,有两个高手傍身,人身安全也有了保障且,这水生是个地头蛇,对江浙各地水陆码头也熟
自己欠了他这么大一个人情,自然要好生提携
吴节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失去了蛾子,将来的rì子该怎么过
他微笑着看着蛾子:“蛾子,事情我已知道了,不就是杀几个人而已,等过上几年事情淡下去,未必不能将水生的案底给消了只是水生背负了血案,却要好生维护,你欠了水生的恩情,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水生立即插嘴:“大老爷,夫人是什么身份,水生泼皮一个,如何敢在夫人面前枉说恩义”
蛾子一笑:“水生,既然你叫我一声嫂子,那么你这个兄弟我蛾子认了且不用担心,老爷身边也要用人,就留下只要在我们吴家,也没人敢动你”
说罢,就看着吴节,道:“老爷,以前都是连老三跟在你身边的现在,强儿缠老连得紧,也没办法侍侯你,不如让他给你跑个腿儿什么的,做个长随”
蛾子一想起连老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个老连看起来如此粗鄙的一个汉子,可一看到强儿,却变得婆婆妈妈比她这个娘对孩子还着紧,一刻也不肯离开孩子的身边弄到现在老爷身边也没个贴心的人,偏偏老爷又是一个喜欢到处乱转的人,是需要一个武艺高强且忠心的护卫在旁边跟着
吴节点点头:“好就这样,水生你就留在我身边你为夫人背了这么大的案子,本官无论如何不能让你没有好下场对了,我家中也没多少人口,叫你的家眷也一道搬过来”
水生眼睛一热泪水就流了下来
“扑通”一声跪在吴节面前,不住磕头:“大老爷如此厚恩,rì后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需说一声,水里水里去得,火里火里去得”
吴节哈哈一笑,右手虚虚一扶:“夜了,下去蛾子让水生写封信带回家去然后将他的家眷取过来,免得浙直总督府的对他们不利”
等到蛾子刚要带着水生下去,吴节突然想起一事,问:“蛾子,可见着你的父亲和哥哥了还有,先前你先水生上了轿子怎么反比他回来得迟?”
他不问还好,一问蛾子眼睛有些湿了:“老爷,蛾子脱险之后本该径直回来的可因为挂念父亲和哥哥,索xìng就过去看看却不想……妾身以前住的那地方早已经换了人,父亲和哥哥却不见了一问,邻居说,他们早失踪了一年多了,说是出门讨生活,却是扑了一个空”
吴节叹息一声:“以后再去寻,下来之后我派人留意一下这事”
当夜,蛾子自派人去将水生的母亲、老嫂和侄子接进家里
家中一下子多了几人,还有两个孩子,顿时热闹起来
第二rì,吴节早早就被两个孩子的玩闹声吵醒,一笑批衣起床,洗完脸,就坐在书房里看书水生则蹑手蹑脚地端着一杯茶过来:“老爷,孩子们实在太吵,要不要去将他们赶走?”
“不用,就这样”
又过了一会儿,水生又过来问:“老爷,茶水需不需要换,早饭什么时候用?”又拿起棉巾笨手笨脚地到处擦
吴节看得好笑:“罢了,水生,我用你用的是你的忠义和武艺,这种侍侯人的事儿可不适合你以后这种端茶送水的事让别人干就是了,随便点”
水生有些腼腆:“这些活儿还不是老连让干的”
吴节:“连老三为人沉稳,心也细,你和他不同”
“那小人究竟该做些什么呀?”水生有些急了
吴节:“等等,等下估计我要出门一趟,你随我去就是了”又看了水生一眼:“你身上背着案子,总督衙门正满城找你,可敢同我一道出去?”
水生:“怕个何来?”
吴节:“很好,我身边的人可不是谁都能抓去的,罗龙文也不成他能够找人证明你在凶案现场,我也能找人证明你昨夜一直呆在我身边,只需大胆地同我出去就是了,不用怕人”
水生大喜:“有大老爷一句话,小人自然是不怕的老爷你等下要出去吗,去哪里?”
正说着话,就有随从来报告,说是王屋王大人来请老爷去与地方上的士绅见面说话
吴节:“好,请王大人稍等片刻,本官这就随他出去”
就换了吉服,红彤彤地带着水生出去了
王屋早已经到了人在外面等着,正副两个主考官再加上一群知县、外帘官威风八面地自去会客
水生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大老爷,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看花了
他也是眼尖,自然能够发现有不少探子在远远地跟着,估计也是发现了自己,,却不敢靠拢过来
水生心中得意:杀个把人又如何,老子现在跟了贵人,谁敢来找我的不自在?
忍不住就将胸膛挺了起来,用凶狠的目光看着那些探子
接下来,吴节免不了在王屋的斡旋下同许多希奇古怪的士绅吃饭说话已经进入盛夏,天气热得厉害,应酬了一个中午,大家都热得浑身汗水官员们胸口上的补子也水淋淋的,如同落汤鸡一样
南京这地方说起来夏天的气温和běi jīng差别不大,可因为靠着长江,闷热得紧,是有名的火炉
吴节现在的老家虽然是南京,可前世却是一个北方人,顿时觉得忍无可忍汗水就没停过,一身都好象是从酸菜坛子里捞出来一样,又馊又臭
好在午饭是在南京织造局的一个皇商的院子里吃,屋中也放满了冰块,让人jīng神一振
这饭总算吃出了些滋味,就是士绅们的话实在太多,先是上来自报家门,说些仰慕的话儿,然后就不着四六地扯些没边的话
吴节最烦这种应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却将气氛弄得有些僵硬
今天来这里的都是南京八县一府地方上的头面人物这里面的许多人,水生以前只听过名字,却根本不是他能见到的如今见这么多人在自家大老爷面前诚惶城恐,生怕说错了话,水生心中是得意,暗道:丞相家人七品官,老爷将来若是做了大官,我水生也不知道是何等的风光
说来也巧,今天黄东的父亲也来了本来,以他的身份是没资格来这里的,却没想到却接到了贡院的请贴,同这么多有身份的人做在一席,顿时欢喜得身体都发起飘来
吴节热得难受,只觉得jīng神有些恍惚,吃过午饭之后,道了一声困了,就不在应酬
众人士绅纷纷站起来上前告辞,吴节喝多些酒,脑袋也有发晕,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对自己拉拉扯扯,好象在往自己袖子里塞着东西
吃完饭回家后,睡了一觉,起床时一换衣裳,却掉下来一堆钱票,多是三百两五百两的,最少也是一百两,估计人人都有所表示
回想了一下,今天出席酒宴的没有三十也有五十
吴节抽了一口冷气:这rì子,真是收钱收到手软啊,难怪人人都争着要下地方上来当考官
接下来几rì,依旧是乱七八糟的请吃,依旧是许多士绅围着自己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儿
这个时候,吴节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来探自己口风的,看能不能从自己嘴巴里寻到题路,通些关节
按规矩,主考是要出四书三道题的,副主考出五经五道题一般的八股制义,秀才们基本熟烂在心,关键是“割搭”和“试帖诗”上分下下
“割搭”什么意思?就是取四书某章节的半句,再取某章节的另半句,两句连起来,凑出个古怪的生僻句子,有才华的考生破题破得独特,八股做得流畅,就能被荐卷“试帖诗”那是取古人诗词中一个句子,以句子中某个平声字为韵,作一首五言八韵诗,也是八股的形式
诗作得好,也是容易考中的因素,吴节乃是诗坛宗师,对八股文兴趣不大,倒是想在试帖诗中看能不能选几个得用的卷子
说起来忙了这许多天,题目该怎么出,书什么,吴节和王屋还没商量过
说来也是奇怪,每次吴节同士绅门见面,黄东的父亲都有出席
心中就有些疑惑,这个王大人在搞什么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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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章 漏了关节
原创果然的,这些rì因为天气热,王大人突然来了雅兴,每rì都带着一群官员来约自己去外面纳凉、散步原创只见得秦淮河边灯光点点,在波浪的推涌下,亮着点点萤火光,连同隐约传来的歌声琴声,被风吹得散了,无踪了。
如此夜sè,又都是进士出身的文人,虽然不方便去画舫上饮酒作乐,但作两句诗也是非常必要的。
于是,又是在水边置酒高会,喝得个不亦乐乎。
期间,各外帘官和王屋自然是不断有诗词写出,但轮到吴节时,吴节却没有了兴致。
他现在好歹也是中了状元的人,又是一代诗宗,也不需要在这上面证明自己。再说,老是抄袭古人名作,然后收获一批崇拜的目光,刚开始的时候还非常得意。这事情干得多了,细想起来也没什么意思,就一言不发,只喝酒说闲话。
如此一来,弄得其他知县们都有些急了,不住催促大主考做诗,以便一睹为块。
见众人如此急噪,吴节却是奇了:“诗词一物讲究有感而发,本官现在思绪烦乱,就算强作,也作不出什么来。”
王屋朝众人递过去一个眼sè,笑道:“大宗师珍惜羽毛,不肯做应景文字坏了名声,我等也不要为难。今rì是难得地凉爽,只管吃酒作乐。对联、酒令就不来了,干脆来个设覆之戏。”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同声叫好。
shè覆是古时候传下来的一种游戏,在远处放一个投壶,游戏者要将箭投进壶中算胜,若不中,罚酒一杯。
可怜吴节本就是一个运动神经非常不发达的人,十次中竟有九次不中,被人灌了个七荤八素。再加上今天喝的又是蒸馏白酒,竟醉得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送回了家。
等吴节醒来。已是第二rì午时,水生正侍侯在身边,手捧一张稿:“大老爷醒过来了。王大人说等老爷别忘记明天过贡院去商议考题一事。”
说着就将手中的稿递过去。
“这是什么?”
水生:“大老爷忘记了,这是你昨晚醉后所作的诗歌稿。王大人说乃是千古绝句,怕大老爷你酒醒之后记不住,几提笔录了。”
吴节接过一看。顿时苦笑出声,果然又是抄袭。
正是清人查慎行的诗作:夜黑见河灯,孤光一点萤。微微风簇浪,散做满河星。
估计是昨天夜里自己看到秦淮河的景sè,心有所感。希里糊涂地就将这首诗给剽窃了。
坐在那里想了半天,吴节叹息一声:天意,反正我也没想好这科的试帖诗该怎么选。就从这首诗上选吧,也好成就一段佳话。就取微微风簇浪,微、簇、浪三字平音,明天同王屋商议一下,随便抓一个出来用。
按照考场的规矩,明天就该是考生进考场的rì。等到考生进场之后。吴节就要和众人确定考试题目,分派工作。然后再在考场里呆满就天,这次院试就算结束了。
对于科举场上的规矩,吴节自然是非常清楚的,第二rì早早地起了床就带了水生去贡院驻扎。一来水生这家伙是个闯祸之人,二来。若自己不在,他在城中乱走。仔细被总督府的人抓了去,索xìng一并带进考场。变相地看管他九rì。
点名花了一整天的时间,等考生都进了场,放炮关门之后,吴节坐在正堂上接受外帘官们的拜见。
然后,外帘官们依次上前摇签,确定阅卷顺序。
等外帘官们退下,就该吴节和王屋两个正副主考拟订考试题目了。
王屋的五经文早早就选好了,轮到吴节,吴节也随便从《大学》和《中庸》里选了几个句出来,他对这两本书研究得深,比较熟悉,自然是抬手就有。
弄好这一切,王屋就问:“吴大人,诗题想得如何?”
吴节回答说:“我想了一下,决定用微微风簇浪为题,”
王屋目光中有神采一闪而过,面带一股不为人察觉的欢喜:“不错,不错,且写几个阄来,我抓一个韵部。”
等吴节写好了纸疙瘩,王屋一抓,正是个“浪”字,就哈哈一笑:“甚好,却是乘风破浪正有时,吉利,吉利啊!”
王屋的表情一丝不漏地落到吴节眼底,他心中一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象这王大人就知道自己要出这个题目一样。
心中再回想起前天王屋带着众官约自己吃酒做诗的情形,突然明白,这王大人肯定是算到了自己要在那晚醉后所作的诗句中出题,必然悄悄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请托人,照句让做题高手准备好范文。
吴节心中虽然怀疑,可没有证据,也只能暂时隐忍,并暗中观察。
在考场里用过了晚饭,刻题匠就来报告说题目已经刻好了,然后就在半夜里将卷发了下去,应天府嘉靖四十一年的院试正式开始了。
这一考试就是九天,天气又热,将吴节在里面坐得郁闷透顶。
他原本以为自己中了状元之后,这辈再不用进考场的,却不想被皇帝派了个考差,却要来受这么长时间的苦。
考生考完离场之后,接下来就是吴节和王屋的事情了。
实际上在考试期间,外帘官们也已经将卷审阅完毕,将朱卷推荐上来。
吴节和王屋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后拍板。
可一看送上来的卷,吴节却是越看越觉得可疑。
问题出在试帖诗上,一共有二十多张卷上写着“宿醉”二字,且写得比其他字要大些,镶嵌在诗句里显得突兀。
再看荐卷人,竟然都是上元县的赵知县。
吴节顿时提起了jīng神,暗想:这不就是所谓的关节吗?我若不是处理了,岂不被人笑话有目无珠?这个赵知县在我眼皮下搞这种小动作,胆也未免太肥了,绝计不能让他得逞!
就将那二十来张卷统统剃了出来,扔到一边。
却不想,当夜,那赵知县就不干了,直接找上门来。见四下无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吴大人救命啊!”(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二章 急旨
吴节大吃一惊,忙将赵知县扶起来:“赵大人这是何意?”
赵知县看了看四周,道:“大人也是进士出身,自然知道这一路考上来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泡*书*(下官在科举场上,也受过不少同窗、同年、座师的恩惠,如今他们寻上门来原来是他们的弟子和子侄也在这考场上面,让下官行个方便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何能够驳了他们的面子,就斗胆收了礼物还望上官垂帘怜,救我一次”
吴节大为恼火:“混帐东西,赶紧退回人家的礼我蒙圣恩为国取士,断不作弊你们谁敢贪脏枉法,我定上折子弹劾,还不快快退下此事就当我没看见,你也没说过”
官场之上,做人也不能做绝,只要赵知县将礼物退还,吴节也不打算深究
作为一个现代人,吴节自然知道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道理,那中不通情理的人,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混不开
再说,一个进士出身的知县,谁不是同窗同年恩师遍及天下,一扯就是一大群说句难听的话,吴节穿越到明朝,本就是来混个荣华富贵的,还没脑残到给自己树立一大群政治敌人的地步
咱以前就是个小白领,这种维持正义的是事情还是让别人去做
赵知县只得流着眼泪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这人又来死缠:“吴大人,下官刚才已经将此事报知了王屋大人,王大人也是点了头的,还请大人高抬贵手,将这二十几张卷子都取了”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xìng,吴节立即恼了,一拍桌子:“大胆,我这就去见王大人,若真像你所说这样**泡!书*我连王大人一道弹劾”
王屋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听吴节将话说完,就道:“吴大人,你常年位居中枢却不知道咱们地方官的苦人活世上,总脱不开一个情字,免不了俗”
吴节淡淡一笑:“这事赵知县干得太离谱,嘿嘿,还‘宿醉’,这样的关节也未免太明显了些?”
王屋:“大人你就可怜可怜赵大人,给他宿醉几张也是无妨的你清正廉明我也感佩你是青天大宗师可话说回来,自本朝乡试取士以来,哪个主考大人能科科当主考?一生一世,大多就一次考差机会,一次送人情的机会能送出一批秀才来,那也是八辈子修的名誉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说着话,他倒是连连叹息不等吴节发怒,就从袖子里抽出一份名单:“吴大人,这一期所取的秀才已经确定了名单就在这里”
“什么,就取了?”
王屋指了指上面几个名字,笑笑说:“这二人我是特意让人取的,也让他们宿醉了他们好象同大人你关系密切,一个是亲戚,一个是同窗”
吴节一看,顿时抽了一口冷气,这二人豁然正是黄东和朱茂
他突然明白过来,前几rì这王屋不住地请黄东的父亲来参加士绅们的聚会,就是想将这个声势造出来
若自己不取黄东传出去,只怕要落得个不近人情,人一发达了,就瞧不起落魄亲戚的坏名声若是取了,大家都是一好百好
可就这么被地方官员摆了一道,感觉还是很不舒服
想来王屋等人录取的秀才定然都是那群士绅的子弟然后在取一批寒门士子充实门面
问题是,自己这阵子也是收了人家银子的
吴节正在思索该如何处理这事,就有一个书办进来,低声道:“宗师大老爷,有十万火急的急件从京城传来”
来的是一个锦衣卫的快马,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吴节一看,心中一凛,这分明就是皇帝密旨的形制
当下就站了起来,那锦衣卫站在那里,朗声道:“口喻”
吴节:“臣吴节,恭问圣安”
“圣躬安:吴节,朕问你,怎么还呆在南京,忘记以前离京时所说的话了吗,事情办得又如何了?”
吴节:“臣还在主持应天府嘉靖四十一年院试,没来得及去杭州”
“怎么还在耽搁啊,军国大事岂容儿戏?立即将手头差使交给副主考,明rì就动身一刻也不许在南京停留”
“是,臣遵旨”
“好,旨意已经宣完,吴大人接着”锦衣卫将锦盒子塞到吴节手中,也不停留,立即就走了
方才颁旨的时候,王屋就在旁边,顿时抽了一口冷气密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领到的,那得是二品大员,怎么着也是一省的巡抚才有这个尊容想不到吴节一个翰林院学士就有如此待遇,可见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就抬头看去,吴节已经开了盒子,拿着那份圣旨看得直皱眉
王屋:“吴大人,这院试一事……”
吴节叹息一声,有些郁闷,摆了摆头:“王大人,既然万岁有旨,我这个主考也不做了还劳安排船只,我明rì就去杭州”
王屋连连摆手:“吴大人说的什么话,这个主考官依旧是你,你依旧是这群士子的恩师,我如何敢造次?反正卷子都已经选出来了,直接发榜送喜报就是”
吴节有些有气无力:“你看着办”
王屋松了一口气,微笑道:“那么,就这样了,下官立即命人给大人安排船只可是要去见胡总督,为东南战事……嘿嘿,军国大事,却不是下官能够听的”
吴节点点头,匆匆带了水生回到家,让蛾子尽快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皇帝密旨上语气非常难听,可说将吴节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吴节在南京这么长时间,竟然连胡宗宪的面都没见过,让他立即去见这个浙直总督,不管采取什么法子,必须让他他立即出兵剿灭倭寇
实际上,前线的战事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整个福建一省,已经彻底糜烂了
原来,从嘉靖四十年年底起,倭寇就大肆入侵福建,短短一年时间,倭寇将福建从北到南抢了个遍沿海的福清、漳州也曾陷落敌手
而胡宗宪依旧呆在杭州按兵不动,这让皇帝大为光火,勒令吴节立即去督促胡总督用兵
也因为太急噪,旨上对吴节也严加训斥
吴节知道这事若不办好,自己在政坛上也谈不上任何前程
可胡宗宪却是严党的人,同他吴节可不怎么对付,他会听吴节的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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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至德至公
胡宗宪这人吴节在嘉靖三十九年时,在西苑玉熙宫见过一面,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武官。
当时吴节无职无权,只在皇帝身边侍侯帮闲,根本没同他说过一句话。
胡宗宪只在京垩城呆了几天就回到了杭州,两人之间也没有任何交集。
到如此,吴节已是皇帝身边最亲近之人,而胡宗宪乃是严党第一干垩将。吴节和小严闹得极僵,可以说,吴节同胡垩总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吴节这次来南方是奉了嘉靖的密旨,前来督促胡宗宪尽快用兵的。
自去年倭寇大举入侵福建、浙江以来,明军就采取步步为营,稳守城池的策略,出来不主动与敌野垩战,养贼自重之心昭然若揭。
对此嘉靖皇帝大为光火,你胡大人以前说没军费不肯出兵,好,朝垩廷给你设置厘金局,自行征收商业税的权力。如果,你们一个个靠设置关卡养得脑满肠肥了,总该动一动吧。就这么一兵不发,算怎么回事?
看来,得找个厉害的角色去敲打敲打他。
嘉靖想了想,手头得用的,又值得信任的也就吴节和李春芳二人。李春芳手头事务繁忙,有主持一部的实际政务,脱不了身。想了想,也就吴节这个翰林院的学士在京垩城里闲得无聊,不如派他过去。
这人声名正盛,连中六元,古往今来第一人。胡宗宪也是进士出身,大家都是读书人,怎么说也不好怎么得罪吴节。
再说,吴节这人机敏善断,尤其擅长处理复杂事务,派他去最合适不过。
吴节前一段时间对自己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每日在翰林院转上一圈,然后就溜西苑去同皇帝说说话,搞搞封垩建迷垩信活动。反正翰林院学士的主要任务是观政,增加为政经验,熬资历。熬上几年,或许就会派到部院去做垩官。
等到有实权以后,只怕就没有这样的清闲了。因此,他索性放快心怀,整日风花雪月,过得倒也滋垩润。
却不想皇帝却派了这么一个差使给自己,可怜吴节对军事一窍不通,让他来督促胡宗宪用兵,简直就是开玩笑。
胡宗宪什么人,人家在江南带了这么多年.兵。无论人脉、势力,还是军事经验,都不是自己这个二把刀能比的。
吴节凭什么去督促人家,再说,党同伐异,严党的人会卖吴某人的帐吗?
这不,罗龙文也来了。因为他堂弟被水声杀垩害一事,罗龙文已经和吴节彻底翻垩脸,如此一来,此事情就更难办了。
对于水生的血案,吴节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首先,罗龙文不可能带人到自己这里来抓人。吴节好歹也是钦差,代垩表的是皇权的威严
罗龙文就算要报仇,也只能走正常的法垩律途径。如此,这个官司就有得打。如今,朝垩廷中有好几派势力同严党不对付,有的人会跳出来为水生主持所谓的正义。这就是明朝政垩治的特别,和正义邪垩恶无关,只问阵营归属。
不过,要想督促胡宗宪垩法尽快用兵,事情只怕没这么容易。人家厘金收得好好的,军垩队里的人也都发了大财,谁肯没事找事,去同倭寇拼命?
吴节在屋中想了一夜,直想得头疼也没想出个好办法。
心中叹息一声,只能寄希望于胡宗宪能够秉正一颗对国垩家对民垩族负责的公心,尽快驱除倭寇。
这事若不办好,我吴节还有什么脸回北垩京,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这算是吴节穿越到明朝之后所遇到的最棘手的麻烦了。
对胡宗宪的人品和道垩德,吴节还是有信心的,至少在历垩史记载中,这人的口碑不错。
胡宗宪本来长期住在南京的,可等吴节一到,他就去了杭州。显然是在有垩意回避者什么,也好,胡大人不肯见我,我亲自去找他。
去杭州倒也简单,坐船从南京顺长江而下,然后转倒京杭大运河,也就两日的光景。
贡院王屋安排的官船在第二日上午出发,吴节在南京转了一圈,斩获甚丰收,行李比起来的时候增加了十倍,收拾起来却也要花些工夫。
等随从将行李送去船上,回来请吴节去码头的时候,却见门口都是穿梭往来送片子的文吏,院子里还有上百个读书人候着,等待吴大人的接见。
原来却是王屋的鬼主意,这次应天垩府院试,这个王大人和其他八县的知县们都收了不少好处,还将自己的门生和熟人子弟都点了秀才。
本来,这也是地方科举的一个潜规则,每年总有不少这样的人情关节要过手。
问题是,吴节对这事颇有微词,昨天还同赵知县翻了脸。交卸了大主考的官垩职,就要赶去杭州。
王屋和八个知县下来商议了一下,一致认为这科的主考官依旧是吴节。只要他依旧是主考,也不好意思上折子垩弹劾大家。再说,以吴节如今的权垩势,别人也不敢来查。
所以,贡院索性连夜将喜报送了出去,一大早就张榜公示,来了一个生米煮成熟饭。
也因为这样,一大早,得了功名的秀才们纷纷跑来拜谢恩垩师。
秀才们都说,一般来说,主考官取了士子,都会在贡院设宴宴请中式的考生。
到时候,自然会收不少好处。
像吴节大人这样,一考完就飘然而去,一毫不取的,却是头一遭遇到,真是大大的清垩官啊!
不行,吴大人自重清名,可咱们却不能落了这一片心意。于是,都备了礼物找上垩门来谢师,并为大主考送行。
拜师的礼包自然是少不了的,在耳房里堆成了两座小山。
就这样,吴节竟然被门生们给叨扰了一整天,不但没走成,行李又重了三分。
到晚间,总算轮到最后两个人。这两人一人是黄东,一人是朱茂。
朱茂是最后一个到的,本来他对自己中秀才一事已经不抱任何幻想,可黎明的时候却意外地接到了喜报,顿时忍不住痛哭失声,知道这是吴节对自己的恩典。
自家的水平自家知道,朱茂本就是读书读迂了的,以他的水平,也就是一个老童生的料,这辈子根本就别想在这上面有所造就。这次能够中秀才,全靠吴节的垂怜。
如此深恩,怎可不报。
于是,朱秀才就寻思着要去拜师谢恩。可他穷无立锥之地,又如何置办礼物。就在城中奔走求告了一整天,这才借来了二两银子,赶到吴节住所。
等进了吴节院子,水生接过他手中的红包,用手掂了掂,笑道:“朱秀才,你这回才算是真正的秀才了,老垩爷说过,朱茂肯定会来的,让我一看到你就接过去见面。呵呵,我说秀才,你怎么才准备了这点包银,别人来最少的都是二十两,你才二两,未免太小气了。”
朱茂脸一红:“水哥儿,实在是……实在是……咳……”
“咳什么咳?”水生将红包还给朱茂:“大老垩爷说了,不许接你的银子,走,别磨蹭了。老垩爷已经被你们耽搁了一天,正着急呢!”
“是是是,小生这就去。”
等朱茂进了书屋,就看到吴节正一脸严肃地同黄东说话。
吴节:“黄东,你如今也算是个有功名的人了。我也知道你读了十多年圣贤书,学业也算勉强。怎么胸中就没有一股子浩然正气呢,君子处世,当敦厚纯良,与人为善。”
“是是是,士贞洁……大人……恩垩师教训得是……”黄东满面的羞愧,一时知道该如何称呼吴节。吴节是他的同窗、又是表哥,又是恩垩师,这关系实在太乱垩了。
他其实一大早就过来了,吴节因为厌烦他势力,故意将他晾了一日,就是要给他一个教训。
吴节淡淡道:“黄东,按说咱们是亲戚,自然要对你过加照顾,这次勉强点了你一个秀才。却不是因为你是我吴某人的亲戚,主要是你的文章还算过得了眼。今后不许在别人面前提起你我的关系,否则,我第一个办了你。退下吧!”
“是。”黄东这才一脸羞惭地退下了。
看到朱茂,吴节面上露垩出笑容,朝水生点了点头。
水生从书架子上拿下一个小包袱和一封信递给朱茂:“朱秀才,也是你的造化。
这是大老垩爷给你的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封信,推荐你去江浙盐道衙门当个书办过活,若这样还饿死,那就是你没用。”
朱茂“哇!”一声哭了起来:“多谢恩垩师,多谢恩垩师。”
吴节叹息一声:“好好生活,世界上并不只有科举这一条路。”
总算将来拜师的考垩试们打发完毕,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钟模样,吴节就坐了轿子去码头。
到了地方,却见王屋等人已经等在那里,来给吴节送行。
码头上还积聚了上千垩人,其中有不少都是书生,为首的两个老头手上捧着一块谢匾,上垩书“至德至公”四个大字。
见了吴节,千万垩人都同时大喊:“青天大老垩爷啊!”
一刹间,山呼海啸,倒让吴节大吃了一惊,忙问身边的王屋:“王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零四章 不妨争取
原创这次应天府院试,老实说真他娘一团糊涂,吴节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当考官,就遇到这种糗事,心中自然不
这事情若传出去,对自己清誉有损,可万万没想到,却有人给自己送匾,这事倒是希奇了。
王屋依旧那副笑眯眯与人无害的样,低声在吴节耳边嘀咕了半天。
吴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吴节昨天被王屋和赵知县弄得大为光火,接了圣旨之后就拂袖而去。
下来之后,考官们又商量了一下,这一期录取的秀中有二十多个关系户,而且名次都不低,吃相是难看了些,怎么这也得取几个寒门士对。
可卷已经审阅完毕,如果推倒重来,得让考生们重考九天,这事根本就没有cāo作的可能。
正郁闷中,王屋缓缓道:“不是可以搜遗吗?依本官看来,吴大人少年得志,对于钱财一物根本就不着紧,倒是名声二字极为看重。”
众人眼睛都是一亮,连声说:“王大人果然是老于宦途,高,实在是高。”
于是,大家又同时动手,在被淘汰的卷中寻了些得用的卷,专挑寒门出身的考生,一口气又取了五十来人。
然后连夜写了榜文,张贴出去。
天亮的时候,满城读书人一看榜,榜文前面二十来人不是官家,就是富豪后代,颇为不满。再看后面,都是穷秀家的弟,无钱无势,不想竟被主考大人搜遗出来了,读刻出的朱卷,文章也是jīng彩,于是,南京城里的读书人就纷纷传说。今年院试场上出了个大清官吴节。中秀的考生特别感激,联合了满城市的老儒,敲锣打鼓来到码头,给吴节和贡院献了谢匾。上书“至公至德”
看到众人崇拜有感激的目光,吴节哭笑不得。
这期考场的糊涂事不少,却不想是这么个结局。
他忍不住白了王屋一眼:“王大人好计较,这次院试,还得多亏你的帮衬。”
“哪里哪里,吴大人是钦差,下官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且。下官同吴大人恩师包应霞大人乃是同年,自然要实心用事。”王大人微笑道:“百姓和士们是感念大人的恩德,景仰大人质高行洁罢了。我等已经商议好了,要上表将此间所发生的一切向朝廷奏报,为大人请功。”
吴节看到士们崇敬的目光,心中微微得意,可见着王屋的笑容,心中却有些发堵。没好气地说:“王大人。你……真是一条老狐狸啊!佩服,佩服!”
王屋也不在意,继续笑:“过奖。过奖。”
“匾我也不好意思要,你们自己留着吧。”
“那是,那是,此事乃是大人在南京贡院时的政绩,自然要挂在高堂之上让天下人都知道。”
“你……”
此事情过后,吴节清官的名声居然就这么被人为地制造了出来。而王屋等人果然也联名上表为吴节请功,嘉靖大喜,竟也命人表彰,颁布在邸报上,刊行全国。让吴节看着就老脸发红。
码头上,万文明和陆胖也过来送行,各自吃了三杯酒,这上船出发。
船行两rì,就到了杭州,投帖求见胡宗宪。
却不想。胡总督府上的门客脸sè非常难看,回报说总督大人去温州海门卫巡查防务了,让吴节在驿站等着。
这一等就是十rì,将吴节等到腻烦。
倒是蛾等人非常高兴,将西湖和杭州附近的风景都看了个遍。
吴节也没心思去游玩,每rì都让随从去总督府问胡宗宪回来没有。
这一rì,总督府总算来信,说胡大人已经回来,请吴节过府议事。
于是,吴节就带了连老三过去,这算是吴节第一同大名鼎鼎的胡宗宪第一次接触。
***
与此同时,běi jīng裕王府中。
这一rì正是裕王读书的rì,正好轮着高拱讲学。
陪坐的还有谭纶。
读了两章论语之后,三人照例谈起了朝政。
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就说起了吴节到东南督促胡宗宪用兵一事。
裕王叹息一声:“吴士贞虽然破有名,也懂得机变,可俗话说,秀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要想让军队出兵,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其实,谭纶熟悉军事,这次朝廷应该派他去的。”王爷显得有些忧虑:“原本以为厘金制一出,军费充裕,东南战事应该能够尽底顶,却不想拖延至今,还看不到个了局。”
谭纶:“我是王府中人,若去东南,只怕胡宗宪未必买帐。毕竟,他是严老的门生,无论我说什么话,他与情于理,都不会答应的。吴士贞乃声名正著,为人又懂得权变。他入试以来,除了同小严有过不。好象就没得罪过什么人,人缘是极好的,颇有道德君的模样。派他去,无论出了什么事,都有转圜的余地。”
王爷叹息一:声:“党同伐异,世上的事情,多半坏在这上面。”
高拱冷笑一声:“厘金不就是吴节弄出来的吗,如今军队吃饱喝足,都养成了猪,谁肯上阵拼?这个屁股他吴节不去擦,谁肯去垫背?”
王爷:“也不能这么说,如今国库空虚,再拿不出银来。吴节的厘金制却是救了急,去年一年,朝廷的亏空就比往年少了三百多万两。不过,孤倒是不看好他这次去浙江能有什么收获,估计会空手而归。”
谭纶:“吴节这人机敏得紧,如果说不服胡宗宪,但能够争取军中几员大将,倒也是一件奇功。”
王爷眼睛一亮:“确实是这个道理,谭纶你说得在理,真是一语中的。胡在江浙经营多年,确实是针插不透水泼不进。可他是个文官,前些年在处置俞将军一事上,颇失士心。再说,胡又不直接带兵,他的权威是建立在将士们的拥戴上面。”
谭纶微笑:“依下官看来,胡宗宪手下能打的军队也只有戚继光一支,倒是可以在这里着手。”
高恭突然一声冷笑:“戚继光,小人也!”(未完待续。。)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五章 军威
胡宗宪的总督府位于杭州北面北新关位置,却不在城中。-这个时代的杭州城并不大,里面满满地挤了杭州府衙、浙江巡抚衙门和钱塘县衙,显得有些挤。
浙直总督节制南方五省军政,又是一个准军事机关,摊子铺得极大,又怕扰民,就没设在城中。
一路行来,北新关到处都吃关卡和穿着鲜亮铠甲的士兵,满眼都是明军士兵软檐毡帽的红缨子。
……
“轰,轰!”所有的士兵都发出整天的呐喊,舞动着手中的长矛,将大约数百只麋鹿朝同一个方向驱赶。
等吴节赶到总督府的时候,就被人请到郊外营地,同胡宗宪和浙江巡抚、杭州知府等一众地方官坐在高台置酒作乐。
吴节乃是皇帝的钦差,身份清贵,浙江巡抚等人对他倒是非常客气,只胡宗宪却是一脸的淡漠,从头到尾就没有同他说过两句话。
罗龙文就坐在吴节的身边,说起来也奇怪,这厮见吴节并不像预想中的那样满脸的仇恨,反饶有兴味地看着吴节,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诸君,本督前阵子去海门巡查防务,大军回杭途中正好碰到这一群麋鹿,就一路驱赶,吆了回来。今rì请各位前来,便是效法乘马shè虎之田猎,激励士气,获山珍野味也用于宴飨宾客充君之庖。”胡宗宪端起杯子:“且饮一杯。”
浙江巡抚和杭州知府忙恭敬地饮了一杯,连声的赞叹。
胡宗宪在江浙经营多年,地方官吏都是他的人,胡总督有如此雅兴,各人自然是连声喝彩。
不得不说。吴节自从来这里之后,就没人搭理。他自然知道这些地方官们都是得了总督府的授意,也不在意,只一个人喝着酒,悠悠地看着热闹。
麋鹿这种东西又叫四不像,产与江苏、浙江、福建沿海滩涂,这会看到这么大一群保护动物,倒也有趣。况且,大军田猎,场面壮观。可比看好莱坞大片过瘾多了。
只吴节身边的一个七品官冷哼一声:“文恬武嬉,国家每年花这么多军饷,就是让你们来猎杀麋鹿的吗?”
这话说得很大声,顿时。就有不少军中的将士对他怒目而视。
而地方官们都同时将头低了下去。装着没有听到的样子。&&
胡宗宪和罗龙文相视一笑,显然不将这人的话放在心。
这人是新任的钱塘知县,在众人中品级最低。排在末席,吴节是正六品,则排在倒数第二。
他叫赵文,以前在理藩院做官,最近才外放到钱塘县。
这人乃是清流出身,非常不通人情。
吴节听到他说出这种煞风景的话来。就轻笑了一声。这个赵文并不从属于朝中任何一方势力,而且xìng格古怪。正因为如此。朝廷才将他派到钱塘县这种风水宝地来,给严党添赌。
明朝的清流是出了名的不好对付,只要被他们粘了,管保你脑袋大一圈。
估计也因为知道他难缠,刚才胡宗宪才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可吴节这一笑,却引起了赵文的注意:“吴大人可是不同意本官的话,又或者觉得这种田猎之戏无伤大雅?”
吴节:“有些不同意,我觉得,shè猎就相当于军事演习,对提高士兵的战斗力和士气却是大有好处的。赵大人,吴节不懂军事,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
“cāo演士卒,有这种cāo演法吗?”赵文冷笑:“倭寇来去如风,多是小队人马乘舢板在内河之中如风来去。若要对付他们,得选小股jīng锐士卒,以快制快。像今天这种情形,大军步下堂正之师又有什么用处,人家可不会傻楞楞地朝你军阵撞来。”
吴节心中微微一楞,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倭寇入侵时都是几十人百人的小股部队,飘忽不定,根本不可能同你摆开了架势战斗。要对付他们,只能以小股jīng锐对小股jīng锐,颇有些后世特种部队作战的意思。
实际,戚继光在抗击倭寇的时候就这么干。以小部兵力不断消耗敌人势力,再把住战略要点,一点点挤压倭寇的战略空间,以便聚二歼之。
这个赵文说得倒是有写道理,这家伙不就是个腐儒吗,怎么有这样的军事眼光了?
心中好奇,正要再请教。
“咻咻,咻咻!”无数羽箭朝天shè去,在最高点时猛地一顿,然后拉出长长的弧线,雨点一样落下。
受惊的麋鹿群发出一片尖锐的叫声,四散而去。
还是有几头鹿被乱箭shè中,倒在血泊之中,浑身抽搐个不停。
可被周围林立的士兵阻挡,只能向东狂奔。
东面是一一条小河,再过去就是一大片满是稀泥的滩涂,如果鹿群去了那里,这次围猎就要白忙一趟。
正在这个时候,小河边的芦苇荡中突然站起大约一两百士兵,手中皆端着火铳。
“轰隆!”一排浓得化不开的白烟腾起。
冲在最前头的麋鹿就好象触电一般颤了一下,倒在地。
前排的鹿群倒下,后面的还在往前冲。
然后有是一排枪声,接着又是一排,竟是历史有名的三段击。
转眼,芦苇荡前就垒起了一排麋鹿的尸体。
还没等惊慌的鹿群转向,如雷的马蹄声响起。
大约百余骑兵手执长矛奔来,将还战立的麋鹿一一刺倒在地。
却见得,满地都是殷红的鲜血,风吹来,粘血的芦花随风飘荡。
“威武,威武!”千万士卒同声呐喊,原野中回荡着一股肃杀之气。
再座的官员都还是第一次看到军营的血气,都惊得面容苍白,有的人甚至两股战栗,杯中的酒液也荡了出来。
吴节看得明白,胡宗宪和罗龙文都是相股一笑,眉宇中全是满意的神sè。
吴节也觉得胸中激荡,大明的军户制度已经彻底糜烂,边军也不堪使用。嘉靖年虽然是明朝最鼎盛的时期,可这种鼎盛仅仅表现在经济,军事面却是一塌糊涂。
尤其是江南一地的镇军更是烂得不堪入目。嘉靖初年的时候,甚至发生过几个倭寇横扫十几个县份,却没有一支明军敢出城野战的咄咄怪事。
如今,胡宗宪手头这支军队经过多年的战争,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总算是锻炼出来了。
将来若是国家有事,也不至于丧师失地。
回想起嘉靖三十九年自己刚进běi jīng城的时候,běi jīng城竟然被蒙古俺答围困时的情形。吴节不禁想:如果这支军队当时在běi jīng,大明朝又何至于被人家欺负成那种怂样?
吴节忍不住叫了一声:“好,真威武之师也!胡总督练得好兵!”胡宗宪虽然同他吴节道不同不相为谋,可说起才华和能力,说起对国家所做出的贡献,却不得不让吴节心生敬佩。
突然,又有不谐和音传来。
身边,那赵文冷笑一声:“也只能哄哄吴大人这种外行罢了。”声音虽小,可他的话实在难听,却引起了吴节的注意。
吴节心中颇为不快:“赵大人何出此言?”清流们为反对而反对,致疑一切以示存在,对这种人,他是非常鄙夷的。这种腐儒也没有任何建设xìng的意见,遇到事都习惯xìng地谴责怀疑反对,仿佛不如此不能显示出自己能dú lì思考一样。其实,就是一喷子。
这种人吴节在现代社会的网络遇得多了,讨厌得紧。
“什么胡大人练得好兵,这分明是人家俞大猷一手调教出来的,身经百战的广东粤北军。”赵文面的讥讽之sè更浓:“当年胡大人来东南的时候,手头没有一兵一卒,还不是靠戚、俞二人一手维持,这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可胡大人是怎么对俞大猷的,想必吴大人心中也清楚得很。”
吴节这才明白,难怪这支军队如此剽悍,原来是俞家军啊。这次军队是俞大猷在广东时拉起来的,士卒都是粤北韶关地区的青壮。粤北人虽然瘦小,可骁勇善战。
这支军队从广东打到福建,又杀到浙江,乃是大明朝一等一的敢战之师。
可即便立下如此大功,俞大猷还是差点坏在胡宗宪手里。
微微一想,就记起了相关的历史记载:
嘉靖三十八年,贼泛海流劫闽广,占领福建泉州浯屿,御史李瑚一再奏弹劾胡宗宪纵贼,胡怀疑是俞大猷为其同乡李瑚提供了军情内幕,故奏一本,委罪俞大猷,说岑港之败,完全是由于俞大猷的作战不力。帝怒,逮俞大猷系诏狱,再夺世荫。锦衣卫陆炳知俞大猷冤,为通关节,送钱于严世蕃,大学士徐阶亦为之担保,才被释放到大同戴“罪”立功。
……
看来,胡宗宪的品德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高尚。
办了俞大猷之后,这支军队自然就落到了他手里。
一时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英雄竟然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吴节有些沉默。
赵文倒来了劲,继续冷笑着小声道:“可这么一直强军落到胡大人手中又如何,这几年过去了,竟没有出过浙江,整rì在杭州呆着,未发一箭。只知道在我等面前耀武扬威。当然,赵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七品知县,胡大人犯不着搞出这么大动静来。田猎田猎,呵呵,吴大人吴钦差,他是在向你夸耀武功啊!”
吴节悚然而惊。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六章 所谓小人
“胡宗宪向我吴节夸耀什么,又有什么好夸耀的?”
吴节摸不透赵文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淡淡地会了一句:“胡大人当朝二品,节制南五省军政,我吴节不过是一个六品闲官而已。&&”
赵文嘎嘎大笑,声音像夜宵一样刺耳,也不再说话,只不住喝酒。
须臾,就有一个士卒端了一碗鹿血得台来,跪在胡宗宪面前。
胡宗宪接过鹿血,一饮而尽高呼:“痛快,痛快!”
“威武,威武!”又是一阵大喊。
突然间,通通三声炮响,一刹间,所有的呐喊都停止下来,旷野寂静无声,只有刚才的呐喊声还在耳边回荡。
烈rì正刚,明亮的rì头下,原野里满是铠甲的金属反光,杀气冲天而起。
胡宗宪突然将手中的碗狠狠摔下台去,散做一地碎片。
又是一通鼓响,先前那一百骑兵如cháo水涌来,冲到高台之下。然后同时跃下马来,手执长矛蜂拥而,好象要将吴节淹没了。
连老三大叫一声,猛地挡在吴节身前。
而吴节身后的随从一个个面容惨白,有的人已经瘫软在地。
那赵文也不防胡宗宪来这么一手,嘴唇颤个不停,再说不出话来。
只吴节深吸了一口气,大喝:“胡大人,这是何意?”
胡宗宪这时才像是记起有吴节这个人存在似地,朝那群武士的头递过去一个眼sè。
那武士单膝跪与吴节身前,面容却没有任何恭敬,喝道:“胡总督请吴大人去节堂说话!”
这个时候,赵文才醒过神来。!。大喝:“贼子无礼,贼子无礼!”他却愤怒了。
胡宗宪哈哈大笑着一挥袖子:“今天就这样。都散了!”
浙江巡抚和杭州知府等一干地方官员同时站起身来,恭敬地一施礼,告辞而去。
大笑声中,胡宗宪走到吴节面前,伸手牵住:“士贞,嘉靖三十九年的时候,胡某在西苑就曾见过你一面,可惜没能说话,今rì一见。士贞风采依旧,叫人好生欢喜。”
胡宗宪手劲很大,被他握住,又看到他虎口还沾了几滴新鲜的鹿血。吴节心中一阵腻烦。
当年在皇帝那里见着胡宗宪的时候。这家伙风度偏偏,好生潇洒,却不想在地方如此跋扈。且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吴节。
进了中军节堂,看了茶,胡宗宪有一句无一句地同吴节说话,语气甚是平淡。
反倒是那罗龙文一脸的假笑:“吴大人这才来杭州的事情,万岁已有旨意下来,却不知大人有何计较?”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吴节心中恼火:“胡总督,陛下让我来看看前线的情形。问大人何市能够用兵,浙东和福建的战事什么时候能够得到彻底解决,还请大人明白地回答这个问题。”
胡宗宪依旧不说话,那罗龙文却叹息一声:“罗某这次被严阁老派到浙江不也是为这事吗,东南战事久拖未决,国事糜烂,确实也到了不得不了结的时候,大人来得正是时候。不过,这几rì,罗某在胡大人帐下行动,却发现了一些问题。若是要用兵,却还差些钱粮,正要筹集一段时间。”
吴节道:“朝廷不是设置了厘金,让军队自行设置关卡吗,怎么还缺军饷?”
胡宗宪缓缓开头:“也是吴大人来得合适,素闻大人懂得理财,正要借重于你,军中帐目都在总督府中,还请大人帮看看。”
说罢,也不等吴节答应,罗龙文就朝外面喊了一声:“来人,送吴大人去看帐本。”
吴节心道:不管胡宗宪说什么,帐目这种东西总做不得假,且看看再做打算。
就随府中下人出去了。
běi jīng,裕王府。
谭纶微笑:“依下官看来,胡宗宪手下能打的军队也只有戚继光一支,倒是可以在这里着手。”
高拱突然一声冷笑:“戚继光,小人也!”
这一句话说得很不客气,裕王一笑:“高相此言何解,可是因为戚继光贪财奢靡?”
戚继光这人打仗是非常不错的,就是有些爱钱,rì常用度极尽奢靡之为能事。坊间传言,戚继光吃白菜只吃菜心,每餐都有三十多道菜式,都是山珍海味,一顿饭足够普通百姓一年所需,即便如此,戚将军还在感叹无菜可吃。
高拱摇头:“古人有云: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天下可平。可见做当文官的清廉最为要紧,可武将只要敢于战场与敌厮杀,为国家出力,在廉洁并不能太苛刻。再说,东南军营中人,谁不是富得流油,胡总督可比戚继光贪婪多了。”
这个时候,谭纶扑哧一笑:“高相可是说戚继光惧内一事?”
他这一笑,王爷也忍俊不禁,连黑脸庞的高拱也不觉宛尔。
戚继光统兵数万,威震东南,却每闻老婆大人驾到而惶惶不可终rì。其部下皆不平,纷纷表示要为大帅教训这个“悍妇”。
戚继光被部下所激,命亲兵接老婆入军营。帐内众将皆盔明甲亮,手执利刃,想给其妻一个下马威。不一会儿,其妻来到营帐,见了这等阵势,却无丝毫恐惧之sè,对着戚继光喝道:“唤我何事?”
戚继光闻言,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说道:“特请夫人阅兵。”
又有一次,戚继光架不住部下的极力怂恿,冲入家里想用利剑吓唬一下老婆,以振夫纲。当时其妻午睡刚醒,戚继光拿着宝剑大声喊喝以给自己壮威,其妻立马怒吼道:“你拿着宝剑想要干什么?”
戚将军吓得浑身哆嗦,宝剑掉地,仓忙应答道:“我想给夫人杀只鸡吃,所以才高声叫唤。”
夫人一听,开口说:“以后杀鸡再不要大声嚷嚷。”
笑毕,高拱摇头:“这是人家的私事,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谭纶:“那戚继光为什么又变成小人了?”
高拱森然道:“王爷和谭大人大约还不知道,就在今年chūn节,这个戚继光派人带着好几万两银子进京城,四下活动,大把撒银子。他甚至还找到严嵩那里去了。戚继光本是胡宗宪的下属,这次却绕过胡总督卖身投靠以求富贵,依我看来,品德可差劲得很。”
戚继光这一手纯粹是叛门而出,在大明朝官场可是大忌。
这样的白眼狼,令人不齿。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七章 不如杀之
“什么,你说要杀了吴节?”胡宗宪惊叫一声:“文长,此举是不是太过了?”
吴节下去之后,从屏风后面慢慢地走出一个干瘪的老者。此人正是胡宗宪最得信任的幕僚徐渭徐文长,名满天下的大名士青藤先生。
一般人提起徐渭,都视之为大明朝自解缙、杨慎之后的第三大才子。他的文章、书画、诗词、智慧在现今都是超一流的。即便是权势滔天,狂妄不羁的严东搂严世藩在他面前,也只敢称半个才子。
可见此人的名头响到何等程度,真说起来,吴节即便连中六元,可在世上的名气比起他来,还差上半筹。
自从徐渭如幕之后,胡宗宪就视之为心腹。自去年倭寇大举入侵以来,也因为有此人的运筹帷幄,胡宗宪才能够勉强维持如今这个局面。
吴节这次来浙江的意图,胡宗宪自然是知道的,不就是皇帝派他来督促自己尽快解决战事的吗?
说起吴节,胡宗宪也是前年才在嘉靖那里见过他一次,当初也不在意。却不想仅仅一年多时间,此人就暴得大名,一举成为能够左右皇帝心思的重量级人物。而厘金制的出现,也同这人有莫大关系。真论将起来,胡宗宪还是这一制度的受益者。
在此刻之前,胡宗宪也没想好该如何对付这个朝廷钦差,毕竟人家那响亮的名头摆在那里,应该是个不好对付的人物。
也缘于这样,胡宗宪索性将吴节晾了十天,今日才依了罗龙文之计,借田猎的机会,好生震慑一下吴节,让他知道,军中将士唯他胡总督马首是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插上手的。
可在以前,徐渭却劝胡宗宪要善待吴节,至少要在表面上做出一副恭敬温和的姿态,让朝廷觉得他胡总督还是一个值得信任的忠臣。可罗龙文像是着了魔一样,竟然极力要求给吴节一个下马威。
罗龙文毕竟是严阁老的老人,真论起资历和入门的时间来,比他胡宗宪还要深还有早上许。他又是整个严党的智囊,而徐渭同他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
胡宗宪没有办法,只能依计而行。
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心下惴惴,可没想到刚才的吴节表现得很是平凡,即不像其他钦差那样勃然大怒,也不像其他地方官在大军威严前被吓得战战兢兢。
完全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好象是看到了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情。
“全然是一个能够玩弄于掌股之间的竖子,名气虽大,诗词文章虽好,但人情世故,为政手腕却还嫩得很!”不觉中,胡宗宪给吴节下了这么一句定语,心中就有些不屑。
徐渭以前一直劝自己千万不要和吴节翻脸,毕竟吴节是天子近臣,他在皇帝面前说一句话,抵得上别人说一千句。可万万没想到,徐渭竟然如此激进,一开口就让胡宗宪取吴节性命。
“正是。”徐渭镇静地点头,目光恬淡地看着一脸惊容的胡宗宪。
“好,这种奸佞之人,无耻弄臣,将来若得了势,只怕非国家之富。必定是易牙、刁方一样的人物。昔日,孔夫子诛少正卯,胡大人不妨效此义举。”吴节这些天在南京的所作所为早已经南京总督府衙门的细作报来杭州,罗龙文也知道杀害自己堂弟的凶手水生做了吴节的家奴。
水生投靠吴节之后,吴节居然不知道将人藏起来,反带着招摇过市,这无疑是在罗龙文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甚至怀疑是吴节在背后指示水生杀还的罗友同。
他已将吴节恨之入骨,徐渭提议诛杀吴节,正中了罗龙文下怀,当下就高声赞许:“听说此人同内廷的阉贼们过往甚密,阉贼能有什么好东西。这吴节枉有名士之名,却是一个实在的乱臣贼子,当杀之,为天下除一大害!”
说到这里,罗龙文眼睛都红了,浑身上下都是腾腾杀气。
胡宗宪却摇了摇头:“吴节名满天下,身为翰林院编纂,天子近臣,若贸然动手,惊动太大,将来如何向朝廷交代?”
罗龙文嘎嘎大笑起来:“汝贞真是迂腐,大军之中,又身处前线,要让一个人彻底消失还不容易。不管是阵前流矢,还是落水沉船,都简单得紧。他吴节不是要来督促用兵吗,就安排一次战役让他随阵观战好了。”
“还是不妥,做这样的事,愧对天地良心,胡宗宪却是做不出来的。”罗龙文吴节的冤仇胡宗宪是知道的,觉得罗龙文如今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他的意见也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只将目光落到徐渭身上:“文长,吾观那吴节,不过是一个纯粹的公子哥儿。文章诗词自然是做得极好的,可对于军国大事,却是一窍不通。方才在田猎之时,此人就好象是一个正在看热闹的黄口小儿。”
他笑了笑:“你啊,不是一直都敬佩吴节的诗词,终日哦吟不觉,还说恨不能于此人促膝夜谈,缘何刚一见他的面就劝我痛下杀手呢?”
“是啊,他的诗词作得那是真好啊!”徐渭一脸的迷醉,忍不住高声唱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妙-啊,当真是将那相思之苦说到骨子里去了。若我徐渭能写出这种文字传诸于世,也不枉来此世上一遭。可是……”
徐渭面上的表情沉静下来,话锋一转,道:“大帅,吴节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对今天的田猎一副好奇模样,即不惊,也不怒,恰恰说明此人的厉害。也许,这样的场面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值一题,甚至将你这个下马威当成了一场笑话。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为。此人甚为厉害,必须除之。否则,让他呆在军中督军,却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局面来。”
徐文长却是猜错了,吴节倒不是不惊。实在是今日这种情形,他在后世的大片中看得太多,不像别人那么大感震撼而已。
却被徐渭误会了,极力劝胡宗宪杀之后快。
听到徐渭的话,罗龙文微一思索,心中也是一惊,连声道:“汝贞,文长的话不可不听。倒不是因为我和吴节有血海深仇,抛开私人恩怨而言,这样的人物是不该留在军中。”
北京,裕王府。
听高拱提起戚继光的品德,王爷和谭纶都留了意。
裕王:“戚继光越过胡宗宪去严嵩那里拜门……亏他想得出来,后来呢?”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高拱摇头道:“还不是因为俞大猷一案。”
裕王奇道:“这案子同戚继光又有什么关系?”
高拱:“俞大猷坏了事后,表面上看起来是必死的结局。可因为有陆炳的说项,竟然平安地从北衙诏狱里全身而退,不但性命得以保全,还调去大同做总兵官。听戚继光来京城活动的手下说,戚继光当时还很奇怪,这个俞大猷虽然是个大军头,可为人清廉得紧,家中极穷,就算有心花钱买命,也没那份银子。一查,才知道俞大猷竟然是陆公的人。所谓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有人就算犯再大的事儿,命却是能保住的。这事给了戚继光很大的刺激,而且,胡宗宪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没准哪一天他戚继光也会像俞大猷被胡宗宪给算计了,将百练精兵给夺了去。于是,这个戚继光就想着在朝中找个厚重的靠山
裕王却沉闷地叹息一声:“官员犯了事,查办的事情,朝廷只考虑这人是什么背景,身后又站着什么大人物,这个风气可不太对劲啊。高相,你接着说。”
“于是,戚继光就想到了严嵩,就封了一封厚礼送了过去。结果,被人家给退了回来。”高拱一笑:“说起来那份礼却是不薄,一万两。”
裕王和谭纶都只了一惊:“这么多。”
高拱笑道:“王爷说多,可人家还嫌少了,直接就退了回来。
小严还在书屋里骂了娘,说他戚继光在福建和浙江干了这么多年浙江都司佥事,手头几十万几十万入项,才肯拿一万两出来,当严府什么地方了。”
“戚继光在严嵩那里碰了壁,又想着去攀附徐阁老,可惜老徐是个胆小怕事,圆滑之人。钱不收,人也不见,好象生怕得罪严嵩一样。于是,他戚继光又找到老夫这里,将一万两送了过来。”
王爷吃了一惊:“这个戚继光,还真是……真是执着啊!”
谭纶也是无奈:“这人打仗是不错的,可毕竟是粗鄙军汉,不懂得礼仪廉耻,一口气跑了三个阁老的门槛,不是要沦为世人的笑柄吗?”
戚继光这样不分好歹阵营地llL投靠,简直就是胡来,还给人一种朝秦暮楚,不可信任的印象,估计也没人敢收他入门。
“谁说不是呢!”高拱越说越气:“老夫什么人,怎肯收他的贿赂,直接就赶了出去。后来,老夫还写了个折子弹劾,让朝廷下旨训斥。”
高拱这人在几大阁臣中是最清廉的一个,除了该得不俸禄,别人的孝敬一概不取。在真实的历史上,他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清官。对金钱这种东西,他毫无兴趣,倒是对权利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热情。
王爷叹息一声:“高相何必如此坏他名声呢,毕竟是一员善战的骁将。”
高拱怒道:“对这种小人,就该不留情面。”
第四百零八章 两方决策
裕王心中微微有些不快,还是觉得高拱的性子太暴烈了些,甚至有些道德洁癖。所谓人无完人,任何人都免不得有这样那样的缺点。
朝廷用人,用的是其长处。像戚继光这种勇将,国家用他自然用的是他的战阵之长,只要能打仗,个人品性和私德上再不堪也不打紧。只要不干犯国法,别人也不好拿他怎么样。
国家正值用兵之际,良将难求。
再说了,戚继光不过是一个军户出身,自然不能用士大夫的标准来要求他。倒是高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你再不齿他的为人,像徐阶一样将礼物退回去就是,又何必还上折子弹劾,让天下人看戚继光的笑话呢?
宰相肚里能撑船,为相者,当联络上下左右,调和阴阳,这个高阁老怎么就不能像徐阶那样与人为善,敷衍场面?
高拱并未意识到自己在于徐阶争夺未来首辅的战争中,率先失了一分。
在他看来,明朝的军汉就是一潜在的罪犯和贪污犯,多看一眼也脏了眼睛,对他们也不用客气。这也是当今天下所有读书人对军队的成见,高拱也不恩能免俗。
旁边,谭纶却是一笑:“王爷,刚才我们正在讨论看能不能从胡宗宪手下争取一员大将过来,怎么却谈起戚继光的私德,这题也离得太远了。”
裕王呵呵一笑起来,看了谭纶一眼,目光一亮:“这个戚继光倒是可以争取一下。”
是啊,这个军头声名狼籍,可说是投靠无门。
其实,若论起粗大腿,又有谁能比得过他这个未来的皇帝。
只需一个眼色过去,他还不巴巴儿地拜上门来?
“不可,这等小人拿来何用。”高拱不快地哼了一声。
“不可!”谭纶也出言反对。
这倒让裕王有些意外了:“此话怎么说?”
谭纶:“王爷若招戚继光入门,想让他做什么?”
裕王很自然地回答:“东南战事久拖未决,自去年以来,倭寇更是大举入侵,以至福建一省全然糜烂。孤自然要让他尽快出兵,一举歼灭倭寇。他是东南前线的主力,若出兵,平定敌寇想来也不难。”
谭纶摇头道:“毕竟是一方大将,手握数万精兵。我朝制度,藩王不得结交外臣,更何况这种有兵权的。如今,景王长居京都,虎视眈眈,只恨不得找出王爷半点错来,好闹到天上去。这么大的事情,怎可瞒的过他。如此一来,只怕东南战事未平,朝中又起大波,如此局势将不堪设想,还请王爷三思。”
高拱也醒悟过来,不禁对谭纶的睿智大为嫉妒,连连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严嵩,疥癣之疾,景王才是心腹大患,王爷三思。”
裕王苦笑:“莫说三思,三十思三百思都有了,难道孤就眼睁睁看着东南局势一日日坏下去不管吗?”
谭纶:“吴节不是在浙江督促胡某用兵吗,既然我等能够想到戚继光这人,他吴士贞机敏聪惠,难道就看不出来?王爷放心,吴节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吴节的人品也不堪得紧。”高拱哼了一声,立即闭上了嘴巴。作为内阁辅臣,不便议论天子近臣。
再说,吴节也是裕王一系的外围,和他高拱也是一派的。
王爷点点头,依旧有些担忧:“希望吴节不会让孤失望。”
谭纶:“吴节这次去东南可是他入翰林后点的第一桩差使,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王爷且将心放宽些。这东南台面暮气沉沉,也需要有个胆大的将天给捅出个窟窿来。”
见王爷点头,谭纶道:“王爷和高相所需要做的,就是极力给吴节撑腰,无论他在那边闹出什么动静。”
裕王:“自该如此。”
高拱也点了点头。
罗龙文和徐渭都竭力劝胡宗宪杀了吴节,弄得胡宗宪有些头疼,他揉了揉太阳穴:“此事再议议,胡宗宪熟读圣贤书,俯仰之间无愧天地,这种事情却是做不出来的。文长,我还是觉得不妥。”
罗龙文见胡宗宪下不了决心,心中一急:“汝贞。”
“大帅,徐渭只说四个字,事在人为。”徐渭慢慢直起佝偻的腰,显示出一种强大的自信:“大帅不杀吴节,不就是怕事情震动太大,无法掩人耳目吗。若真意除之,徐渭自然能做得不留后患;若不想杀,自有不杀的对策。”
胡宗宪精神大振:“先说不杀的对策。”他还是不愿意沾一个名满天下的大名士的血。
“关键在一个制字。”徐渭侃侃道:“大丈夫者,上不制于天下不制于地,中不制于人,当翱翔宇宙,方为快意。吴节少年得意,自然想在东南大展拳脚,凡事都想插上一脚,明公是否担心此事。”
胡宗宪缓缓点头。
罗龙文也道:“吴节来浙江不就是想让汝贞尽快用兵吗,可若是将倭寇全灭,朝廷还要你何用?”
他说话难听起来:“怕就怕这个吴节在军中乱说乱动。军营中都是粗鄙汉子,从来都是见利忘义,视忠义二字为无物。若真受了他的鼓惑,只怕将来不听汝贞的节制了。”
罗龙文说话直白,就差将“养贼自重”四字递到胡宗宪耳边。
徐渭乃是狂生,也没有这么多顾及:“罗大人说得是,若放任吴节在军只中乱说乱动,却是不好,对他只能是一个‘制,字。”
胡宗宪明白徐渭的意思,苦笑一声:“文长,人家可是翰林院学士,天子身边的红人,又是钦差,难不成还软禁了他不成?”
“不然。”徐渭傲然一笑:“他吴节现在的问题是闲得太狠,得给他找些事情,让他脑子没空,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胡宗宪一脸欣慰:“文长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就依你的意思办。”
第四百零九章 我不跟你玩了
正是六月十五这天,天气热得厉害。
回想起来,吴节不觉已经在江浙呆了两个月了。
“来了,来了!”所有人都在呐喊,惊天动地。
可就在这一片喧哗中,隐约传来轰隆的cháo水声。那声音虽然不亮,却深沉悠长,无始无终,如同洪荒巨兽在你骨子里咆哮。
抬头看去,在远处几里远的江面,有一线cháo水滚滚而来,在宽得几乎没边的长江口拉出长长的一线。
没错,这里正是离杭州城百里的赭山镇,观看钱塘cháo的最佳地点。
也是徐文长热情,不但邀请了吴节全家,还请了不少地方士绅和官员陪同。
吴节心中奇怪,这钱塘大cháo不是八月十五才有的吗,现在才六月中旬,能看到吗?
徐渭笑着说:“士贞,这cháo水每月都有,只不过大小不同而已。冬天小些,夏季则大些,八月十五中秋最大。”
吴节这才恍然大悟,是啊,涨cháo退cháo这种自然现象之所以发生,那是因为月亮对地球的引力所致,每rì都有。只不过每月初一十五时因为是满月,引力达到最大值,并不是每年八月十五才会出现。
他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本不打算来凑这个热闹的。无奈既然好不容易来航海走一趟,不来看看文明天下的钱塘cháo也怪可惜的。二来,蛾子好象也有些抑郁,她这次来南方一心寻找父亲和哥哥。却不想家里人却突然失踪。为了让她散散心。吴节就陪她一道过来。
按照水文文献的记载,钱塘cháo的大小也不一定,和水量也有一定关系。到冬天水小时,几乎看不到。
因此,吴节他们这次来到这里,也抱着碰一碰运气的心思。
听到这澎湃的涛声,大家抬头看去,这cháo头竟然不小,心中都大叫造化。
百姓们都是齐声欢呼起来,听说名满天下的吴节和当今天第一大名士徐文长要过来。杭州府台面几乎所有的人都过来了,争赌两大名士的风采。
此刻,在离江岸一百步的高台,徐文长置酒高会。满座皆是风雅之士。
“好!”徐文长大叫一声,道:“chūn秋时,cháo盛于山东,汉及六朝盛于广陵。隋、卫以后,cháo盛于浙江,盖地气自北而南,有真知其然者。每月十五cháo头最大,吾观今rì之水势,定然不小,当真是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可摧也!”
众士绅也都同时叫好,恳请徐渭和吴节赋诗一首。!。
徐文长摆了摆头,用右手拉住吴节的手掌,大声洪笑:“士贞兄,你乃一代诗宗,今rì无论如何得高歌一曲,让我等开一看眼界。”
吴节没想到这个身躯佝偻,瘦小的干瘪老头竟然有这么大的嗓音,苦笑这摆头:“文长兄,我如今已经被这天地之间的伟力所震慑。却是一句诗也作不出来。”
徐渭哈哈大笑:“失望,当真是失望。前些rì子,与兄诗酒作乐,所获甚丰,却不想今rì却是一无所获。真真是遗憾了。也罢,咱们就看cháo!”
其他人也都同时叹息。
人老气血已衰。被徐渭的手握住,感觉冷冰冰的很不舒服。
吴节面忍不住露出一丝厌烦。若说起写诗,与钱塘cháo相关的佳作可谓是车载斗量数不胜数,随便抄一首下来就足够将所有人震住。比如那首“长忆观cháo,满郭人争江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弄cháo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可问题是吴节根本就没有任何兴趣在众人面前显摆,也懒得去出这个风头。
这阵子吴节的rì子过得极其郁闷。
来南方已经两个月了,他还记得自己离开京城时嘉靖皇帝让自己想办法督促胡宗宪尽快出兵与倭寇决战时的情形,他当时可是拍着胸脯保证了的。
皇帝当时也极为欣慰,甚至说出:“吴爱卿办事,朕很放心。”的话。
可一见到胡总督,他就给自己来了一出田猎示威,弄得吴节大为不快。
不过,下来之后,胡宗宪的首席幕僚徐渭徐文长却跑过来同自己商议如何对倭寇用兵一事,这让吴节大为惊喜。
一来,看胡宗宪的样子,吴节本以为他要养寇自重以便维持他在东南的地位,想不到却要同自己商议如何用兵。吴节大松了一口气,看来,胡宗宪虽然对权位异常热心,但在民族大义面前还是站得稳立场的。
再则,吴节对徐文长闻名已久。想当初在学法和绘画时,自己可是拿他的作品当范本,rì夜临摹的。就连近代国画大师齐白石也刻了一方印章“青藤门下走狗”,可见这个徐文长对后世的影响。突然间见到这个明朝的文化巨人,吴节自然是十分欣喜,忍不住虚心请教。
二人整rì诗酒应和,竟然成知心好。
不过,一说如何对倭寇用兵,却是另外一种样子。
在见到徐文长之后,吴节欢喜不禁,寒暄几句,就迫不及待地同他谈起了如何对倭寇作战事宜,这一聊就是半天。
徐渭在胡宗宪的幕中多年,对东南的情形非常熟悉,自然是知无不言。二人越说越兴奋,很快就谈到沿海渔民是否应该禁止出海,并村村联保防倭的事情。到结尾时,徐渭提出,久闻士贞兄虽然以文章诗词名动天下,但对经济理财一道颇为jīng通,能不能弄一份浙南、福建沿海地区物产和田亩的资料出来,看如果将渔民们改渔为农需要多少银子。
这东西可是吴节的长项。就将这十年来整个福建和浙江沿海的资料都要来。熬了几天夜,总算写出了一份万字的条陈。
期间,看吴节实在太辛苦,徐文长还办个一个文会请吴节于地方士子见面,喝了许多酒,又吟了不少诗,自然是博得一片彩声。
等吴节将这一切弄好,徐文长又弄出了一个新的花样。
“士贞兄果然大才。”徐文长笑着说:“胡部堂看过大人的条陈之后,赞不绝口,道。常人一提起吴士贞,都会说起他是诗词。其实,若论起理财的本事,只怕连小阁老也比不。”
然后就是一通不着边际的夸奖。听得吴节有些心浮气躁。
他忍不住问:“文长,胡部堂什么时候可以出兵?”
“哎,其实部堂也打算早一点用兵的,无奈军饷匮乏。”
“怎么可能,不是让军队自行设卡收取厘金吗?”
徐渭:“士贞你这就不知道了,以前没厘金的时候,军队开拔,行进之处一切吃穿用度,都由地方支应。所需数目都在来年应缴的税款中冲抵。如今有了厘金,地方再不肯出这笔钱。所收取的那点厘金,却不够用。并不比以前好多少。”
他叹息一声:“部堂还想麻烦你一件事,看能不能核计一下,如果对倭用兵,还需多少军饷?”
吴节心中暗叫苦,这不是折腾人吗?
接下来几天,吴节又埋首于资料之后,直将眼睛都熬红了,这才总出了一个数据。
“士贞真旷世奇才也。”徐渭连连赞扬,然后道:“对倭作战需要水军。得造船。当然,现在也来不及了,只能租些民船、商船对付着。这其中的花消……还得请士贞兄帮忙统计一下……”
吴节只感觉一阵眼睛发黑,我堂堂正经的文科出身,穿越到明朝来却整rì同数据打交道。
这个徐文长是不是想累死我呀。不对……被他这一打岔,又耽搁了一周时间……
在跟着的几天里。吴节这才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自己整rì呆在总督府衙门里,身边可都是胡宗宪的人。
这些人一个个虎视眈眈,对吴节这个翰林院贵人也非常不客气,动辄就是一通呵斥,还拿军法说事。
总督府戒备森严,就算要出去一趟,也得层层禀告,这不就是变相的软禁吗?
“这个胡宗宪是在跟我玩拖自诀啊,只要拖过这个秋天,天气一冷,就没办法用兵了。”
意识到不对的吴节忙去找胡宗宪,可总督府的人回答说,胡总督回南京了,说是有要事。
胡宗宪是见不着人了,吴节身边整rì都是徐文长那张儒雅的脸在晃,晃得他一阵心慌。
在府中呆了十来rì,大约是见吴节情绪不高,徐文长提议他去看钱塘cháo。
钱塘cháo的关cháo地离杭州一百多里地,一来一会就得四天。再在当地吃几天酒,同地方的士子们应酬几rì,这一个月就过去了。
徐渭倒是好算计,将水磨工夫使到十足了!
吴节心中一阵气苦。
说话间,那cháo水更近了些,大约还有几分钟就会到高台之下。
徐渭朝下面一挥手:“可以出发了,弄cháo儿们,使出你们浑身的解数!”
“是!”高台下面,早就停着三艘小舢板,船头站着头裹红巾浑身**的汉子。
听到徐渭下令,都同时轰然应道,然后端起一碗黄酒,仰头灌进肚子。
然后奋力滑着小船向cháo头冲去。
须臾,人与cháo碰在一起。
“轰隆!”声中,白浪滔天,有两条船被狠狠掀翻,船的人都落进水中。
但仍有一条高立浪头,将一面红旗高高展开。
“好!”在万千百姓的喝彩声中,cháo水终于扑到岸,激起一团将近五米的浪头。
壮观得让人无法呼吸。
吴节和徐渭站在最前面,浑身都被浪花打湿了。
吴节被cháo水推得脱离了徐渭的手掌,连退几步在站定了。
却见那小老头依旧傲立于前,当真是风采超绝。
吴节却觉得心中一阵松快,心念一动:“退一步海阔天空,我先前是落到徐渭的算计中!嘿嘿,咱不跟你玩了!你胡宗宪不愿意出兵,好,我找别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章 已萌去意
看完钱塘cháo之后,自然又是一通玩乐。先前那落水的健儿又重新登船,以竞舟为戏,弄出许多花头,博取总督府颁下的奖励。
百姓自然又是震天价的喝彩,皆说托吴节和文长先生的福,看到如此热闹。
接下来,吴节又是在地方官府的安排下,大喝特喝,直将脑袋都喝得涨了。
抚摩着已经大了一圈的腰,吴节心中苦笑♀次来南京,嘉靖交代的差使没办成一丝,却得了几万两好处,肚子也大了许多。可怜我吴节才是一个二十岁的弱冠少年,怎么就开始发杆?
一边喝酒,一边与人应酬,吴节心中却起了一个念头:对的,这东南军虽然是胡宗宪一人说了算,却不是铁板一块≤的来说,东南军分为三个部分∽先是地方卫戍部队、浙江的镇军和军户,这支部队人数众人,可战斗力极差,跟农民也没什么区别∝守城市还可以,拉出去野战,绝对放鸭子。
这也是当初几个倭寇就能横扫十几个县的缘故,这些人根本就算不得军人。
其次是俞大猷的广东兵,这才是胡宗宪手中最可靠的军事力量,装备jīng良,粮草充足,有骑兵、水师和火枪手。况且,这支军队从两广打到江浙,战斗经验丰富。
问题是,自从胡宗宪夺了这支部队之后,军队的高级军官都已经换成了他的自己人,根本没办法打主意。
因此,吴节就将目光落到戚继光的戚家军身上。
戚家将成军不过三四年,可战绩辉煌,特别是在去年倭寇大举入侵浙江、福建时,一直冲杀在第一线,上报兵部的斩首级数达千余之巨。
当然,这其中或许还有不少水分,就吴节看来,三五百级还是有可能的。
这成绩真心不错,此事的倭寇战斗力强悍,一个小rì本抵十几个明军军户毫无问题。
通常能够在十倍于自己的明军包围中全身额而退,要想消灭三五百倭寇,非得调集好几万人来一次大会战才有可能。问题是,这种规模的大会战,明军总共也没进行过几次,一打,白花花的银子如流水一样出去了,根本经不起这种折腾。
戚继光的戚家军总数不过万余,问题是,这一万人马并不全是一线作战部队。古代军队的构成主要由主力战兵和辅兵两个部分构成。比如一个骑兵身后就得跟着两个马夫,水军还需要水手。军中还得有辎重兵、郎中、铁匠。
七扣八扣,一万多人的部队,真正的战斗员其实也不过两三千人。能够以两三千人斩首三五百,可见戚继光部队战斗力的一般。
据吴所知,这支部队大多由浙南山区的矿工组成,这些矿工剽悍勇健,正说起战斗力,比俞家军还强上几分。
只要让这支军队率先向rì寇发起进攻,东南局势或许将是一个新的局面。
吴节回忆了一下史料中的记载,按照真实的历史上的记录,就在去年,戚继光在福建进行了一场规模巨大的决战,斩首一千余级,将倭寇在东南的势力连根拔除。至此,明王朝几十年的倭寇之乱,终于一朝剪除。
可惜,吴节这个蝴蝶翅膀轻轻一扇,朝局大变∠党的危机提前降临,为了自保,严嵩居然养寇自重,授意胡宗宪在福建和浙江采取守势。所以,历史上的那场大会战竟然没有出现。
这让吴节有些恼火。
不过,由此可以看出,要想解决东南战事,还得靠戚继光。
戚继光表面上看是胡宗宪的下属,却不是严党的人。
这家伙在俞大猷被暗算之后,好象产生的恐慌,知道这个时代武人的地位低微,无论你立多大的功劳,只要惹恼了文职长官,说将你拿了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功劳再大,也抵不过一个塌实的靠山。
所以,这个戚继光好象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朝中寻找可靠的背景,最后依附到内阁张居正的门下。
“恩,既然如此,这个戚继光倒是可以争取一下∠党如今rì暮西山,未必不能说服他改换门庭,为国过民族效力。”想到这里,吴节心中已有定计。未来的张居正虽然强悍,可还能强悍过皇权。
尽快解决掉东南战事,以便藤出手来剪除严党的势力乃是皇帝的意思,也是怎一派的愿景。胡宗宪和皇帝哪个分量重,想必戚继光也是知道的。
这人其实jīng明得很。
能被人称之为一代军神者,无论韬略还是政治眼光都不会太差。
“杭州这个地方再呆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南下台州找戚继光好好谈谈,做做他的工作。不过,得借个由头§文长可把我盯得很紧,要想脱身却不是那么容易。虽然表面上他不好意思直接扣人。可若是走漏了消息,让胡宗宪提前有了防备,事情只怕不是那么容易办好。”
酒宴依旧继续,正想着心事,就有士绅上前敬酒,说出奉承话儿。
吴节有了定计,心中高兴,也不再苦着脸。就放快心怀,同众人饮酒作乐。
闹了半天,旁边,钱塘知县赵文却是一声冷笑,低声挖苦吴节:“吴大人这一阵子尽顾着游玩,真真是风雅之士啊!难道你就忘记朝廷重托,君父的期许了吗?”
吴节嘿嘿一笑,故意逗着他玩:“此间乐,不思蜀。”
“你!”
吴节淡笑:“我是心学门徒,自然是平时袖手谈心xìng啊!”
“罢,真没想到你是如此人物。”赵文作为地主,接待徐文长和吴节的任务自然落到他头上。可这个老夫子今天却一只马着脸,忍无可忍的样子,从头到尾都没说多少话。
赵文怒气冲冲地将看了吴节一眼,半天才道:“下官倒是有个主意可为大人分忧。”
“大人这是做什么?”吴节心中一凛,笑嘻嘻地问。
赵文:“下官同戚继光有过一面之缘,这人虽然是个武夫,却也是个懂道理的人。东南这盘棋还得从台州作起。”
这人倒是和吴节想到一起了。
赵知县又接着道:“若大人yù将这盘棋走活,戚继光那里倒可是考虑考虑。若能说动他率先用兵,局面就活过来了。”
吴节只是微笑,却不搭腔≡文的来意他一时也估摸不透♀人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同自己说这番话,又想达到什么目的,还需费些思量。
如今自己困在杭州,可谓是危机重重。
离开杭州那是肯定的,可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只怕大事不好。
我吴节和赵文以前也没什么交集,还是不理睬他为好。
赵文:“大人可是怕脱不了身,此事倒不用忧虑。下官已经写了一封信给戚继光,痛陈厉害,望他派人来接大人去台州坐镇,尽起手中jīng锐,一举歼灭倭寇,立不世功勋。如果不出意外,信应该已经送到戚继光手头了。”
吴节吃了一惊,心中顿时恼火起来。
这个赵大人的热心固然让人感动,可这么干,不是把我吴节架在火上烤吗?
纸包不住火,这事肯定会被徐渭知道的。若如此,以徐文长的计谋,也不知道会搞出什么花样来。到时候,就算自己想走,也走不掉了。
计算一下,从这里去台州,估计也只有三五rì行程。也就是说,赵知县写信给戚继光一事,最多五rì就会被徐文长知道。
而留给吴节脱身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吴节和赵文一通耳语,早已经引起了徐文长的注意,就将目光炯炯望来。
吴节心头一惊,笑着对赵文道:“赵大人此事做得却不妥当。”
“还请教。”
吴节:“朝廷对倭用兵一直都由胡部堂主持,戚继光乃是胡大人的下属,怎可私自用兵,不合朝廷制度。我若去劝戚继光擅自与敌浪战,岂不被人弹劾。”
“原来大人是的被御者们非议啊,看来,大人还是担忧自己的前程和声望。至于国家大事,倒不要紧了?”赵文挖苦道。
吴节嘿嘿一笑:“杭州不错啊,风景由美,本官倒舍不得离开这里。再说,胡部堂乃是君子,绝对不会至国家大事与不顾的,我还是打算劝劝他。”
“呸!”赵知县终于忍无可忍,吐了一个唾沫:“你还是看中自己的名望和官位啊,我却是看错你了。”
说罢,就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让众人一阵错愕。
吴节心中叫了一声:抱歉,为了保密,把赵大人你给气住了。
就一笑,端起酒杯,叫道:“文长,咱们再干一杯。”
这一场酒喝到黄昏才算结束,吴节终于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回到住所之后,就将蛾子叫来:“蛾子,你能不能哭上一场?”
“老爷,蛾子好好儿的,哭什么呀?”蛾子大为不解,奇怪地看着吴节。
吴节:“明rì一大早徐文长肯定会过来的,到时候看老爷的眼sè行事,立即放声大哭。”
蛾子白了吴节一眼:“你找别人吧,说哭就哭,我可没这个本事。”
吴节:“必须哭,要不,咱们现在试一试?”
蛾子无奈地点头。
“一二三,哭!”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一章 脱身
“咯咯。”哭声没有出现,蛾子反倒是被吴节逗着一真大笑。
“严肃点。”吴节咳嗽一声:“蛾子,要入戏。来来来,本老爷提示你一下,你可以想想你最伤心的事情。”
蛾子:“好象就没有什么伤心事情。”
“比如……你回想一想当初在成都府的时候,家里没吃没穿,我又病得厉害时的情形,难道你就不觉得那种日子过得没与滋味吗?”
“也不是啊,那时的日子虽然过得苦,但只要能够看到老爷,蛾子心中就平稳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好伤心的。”蛾子随意地说,其实,这也是她当初的想法:“后来老爷病好了,又有出息了,蛾子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伤心。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些天过得其实还是有很有意思的。没事同街坊邻居谈谈天,和老爷你吵吵架,再琢磨着该做些什么好吃的,一天当晚好象都忙。不像现在,想聊天吧,根本就没邻居。想同老爷你拌嘴吧,你经常是一整天一整天的不在家,让人好生想念。”
说到这里,蛾子倒有些幽怨了。
“打住,打住,我们在说说其他。”
吴节不断提示蛾子,比如掉钱、比如被小贩狠狠地宰了一刀什么的,试图勾引起蛾子的伤心事。
他不说还好,一说蛾子就火冒三丈,倒是将那些占了自己便宜的贩子什么的痛骂了一顿,弄得吴节老大没趣。折腾到半夜只能无奈地放弃了,决定明天的戏自己唱独角戏,就不让蛾子参与了。
第二日,吴节早早地起了床,等待徐渭的到来。依徐文长的习惯这家伙每天早晨都会在大约八点钟的样子跑过来找他。
要么喝喝茶水谈谈诗文,要么约他去踏青游玩,或者同士绅们饮酒作乐,一刻也不让吴节闲下去,
徐文长还没到,家里就出了一件事。
吴节一行人下榻的地方是地方上一家富商的宅子,很宽敞。同吴节一家人住在里面的还有六个总督府的护卫说是保护吴大人一家的安全。可这六人一住进院子,就把住各处门户,隐约有监视的迹象。
这事吴节早有发现也不放在心上。
却惹恼了水生。
水生本就是泼皮出身,胆大妄为,早就看这六人不顺眼了。
作为一个武人,他每日都会起个大早打熬筋骨。
自从做了吴节的家奴,水生一直都有意在大老爷面前表现,仗着一身武艺有意无意地在连老三面前挑衅。
老连是个老实人,都让着这个后生崽。后来被水生逼得实在抵挡不住,只得勉强同他交手,让水生吃了个小亏。
水生这才知道连老三的厉害,见他那手拳法实在玄奥,心中羡慕有意讨教。
连老三也不藏私,悉数将那套陈氏太极传给了他。
水生刚学了这套拳法,心中欢喜,整日勤练不辍。
今日一大早也照例在花园里慢悠悠地打了起来,这情形惊动了监视吴节的那六个护卫,都站在旁边看热阄。
见这套拳法软绵绵地跟跳舞一样,六人平日里也看不惯水生的嚣张跋扈,都在旁边调笑,说:“这什么拳连只鸡都打不死。”
却不想惹恼了水生,一脚将一跟哨棒踢得飞了起来,正中一个护卫的鼻梁,砸的他满脸是血。
并骂道:“死奸细,爷爷自耍我的拳,关你们鸟事?整日跟尾巴一样跟着大老爷,没得惹人嫌,哪点弄恼了爷爷,通通打杀了。”
那六个护卫顿时大怒,同时冲将上去。
无奈技不如人,三拳两脚都被水生打翻在地,高声呼痛。
这阵仗实在太大,不但吴节家里的人都来了,连徐文长也被惊动过来。
“水生你这孩子,这是在做什么,怎么就同人打起来了?”蛾子大为恼火,不住呵斥水生。
水生嘻嘻一笑:“嫂子,这六个鸟人讨厌得紧,就好象咱们家欠了他们谷子还的是糠一样,见天就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转,一副讨帐精模样。看他们模样,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就学人当细作了呢?我水生最瞧不起这种人,见一次自然要打一次。”
水生在家中同蛾子都是以姐弟相称,从来就没害怕过她,说起话来也是嬉皮笑脸没个正经。
这话一说出口,蛾子大怒,又是一通大骂:“水生你还翻天了,当着徐先生的面说这种话,今日非用家法处置了你不可。”
被水生喝破那六人的细作身份,徐渭好歹也是一个大名士,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朝那六人一挥手:“你们退下吧,武人之间交手切磋,受点伤也很平常。”
“是。”那六人被水生打怕了,都抱着头飞快地跑了。
吴节也看那六个尾巴不顺眼,今天被水生一顿痛打,心中也是痛快,自然舍不得用家法处置这小子。就将话题扯到一边:“文长,你不来我正要去找你呢,有一件要事要同你商议。”
徐渭:“士贞有何事,但说无妨。若是公事,徐渭不过是胡部堂的幕僚,也做不了主。不若咱们先回杭州,等部堂回来,再商议也不迟。”
他以为吴节是要同自己谈进兵一事,就用了一个拖字诀。
“倒不是公事。”吴节:“我们一家打算去金华一趟。”
听吴节说不是公事,徐文长松了一口气,心中也是奇怪:“士贞去金华做什么?”
蛾子等人也都觉得奇怪,大老爷怎么突然想着去金华了,事情也没听他提起过。
“自然是去买金华火腿啦!”吴节随口开了一句玩笑,神色去严肃起来:“文长,此事说起来却有些尴尬,可想了想,这事还得请文长兄帮忙。”
徐渭心中大奇怪:“士贞请说,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义不容辞。”
吴节长叹一声,指着蛾子对徐渭道:“文长,拙荆本是南京人,当年她进我吴节家的时候,婆家还有父母和一个兄长。后来,吴节带着蛾子回了四川,然后又转辗去了北京。蛾子同家人这一分别就是三年。这次回南京,本打算寻访父兄的,却不想蛾子的父母和兄长却不在南京。哎,蛾子的父母也是一把年纪,家境贫寒,正该接进府中颐养。可惜却扑了空,邻居说他们已经离开了南京,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人生最大的惨事莫过与此。”
他不说还还,一说,提起了蛾子的伤心事,她就叫了一声:“爹爹,哥哥。”就小声地哭了起来。
吴节家中的情形,徐渭早已经打听得清楚,知道有这么回事,见蛾子哭得伤心,心中也是难过,叹息一声:“是啊!”
吴节爱怜地握住蛾子的手,小声安慰:“夫人也不要伤心,前一阵子我不是答应过你派人去查访他们的消息吗。下来之后,我请万大人和江浙两淮盐道衙门的人帮忙寻人,今日却有消息来了。”
“啊,找着了?”蛾子身子一颤,忙问。
吴节点点头:“听人说,他们正在金华府东阳县跟人帮工过活,日子过得非常不好。”
“哇!”蛾子大哭起来:“娘身子不好,爹爹和哥哥又是好吃懒做的,替人帮工又能得几个工钱,日子自然是过不下去的。老爷,我要去接他们,我马上就要着。”
这一大哭不要紧,立即惊动了吴家的丫鬟们,都跑来扶着蛾子夫人,劝慰劝慰,抹脸的抹脸,一个个都随蛾子一道哭得犁花带雨。
吴节连连点头:“是是是,蛾子别哭,我这不就是要跟徐先生说去东阳的事情吗?”
蛾子听吴节说正要去东阳,哭得好些了,抽泣道:“要去的话,咱们马上就走,别耽搁了。”
吴节:“去是要去的,可去之前怎么着也得跟徐先生说一声啊。”
他就朝徐文长连连作揖:“文长,不知道你同东阳地方上的官员熟悉吗,能否写一封书信过去?”
徐文长见蛾子哭得伤心,心中也是难过,道:“东阳的康知县同我也熟悉,这样,我写一封信给你带过去,若有事,找康知县就是了。”
吴节大喜,连连称谢,又让徐渭随自己一道去。
徐渭微一迟疑,道:“徐渭忝为总督府幕僚,部堂那边事务繁忙,怕是脱不了身,还请士贞兄抱歉。”
吴节心中乐开了花,可表面上还是说了许多惋惜的话,这才请徐渭写了信,带着家眷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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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爹娘和哥哥真的在金华吗?”路上,蛾子一脸的兴奋,又是一脸的伤感。
吴节心中叫苦,这本就是诓骗徐渭的,可看到蛾子满面的期待,却又不忍心将实情高告知,只得胡乱地点了点头。再说,那六个尾巴也跟在吴节身边,须防备他们看出端倪,走漏了消息。
从杭州去金华倒也容易,沿富春江逆流而上,不日就到了桐庐,再上去就是严州。到严州之后改道东阳江,就是金华,然后顺水东去,就看到了东洋的城墙。
一路行了四日,虽然走得慢,可沿途风景极美,倒不觉得疲惫。
此时,在浙直总督府中,钱塘知县给戚继光写信一事已经传到胡宗宪耳朵里。
第四百一十二章 可以一展拳脚了
吴节一行人下了船,在东阳城的驿馆里休整了一rì。
东阳康知县听说吴节大学士来了,大惊,忙跑上门来同吴节见面,看了徐渭的信之后,就小心地收了起来,说徐文长书画天下第一,这封信自然要小心收藏,传给后人。
又问吴节来本县有什么事,吴节说是来寻老丈人和大舅子。康知县忙道,说这事要紧,得马上去办,就要派两个衙役给吴节领路,又问吴节的老丈人和大舅子现住在什么地方。
吴节不好意思同蛾子说明一切,只得谢了,又含糊地说听消息说他们现在大盆山一带。
康知县恍然大悟说:“肯定是了,外来的流民县衙门都有记录的,却没有吴大人亲戚的名字。想来定然是在那里当矿工,这才被矿主隐匿下来了。”
原来,大盆山乃是金华和台州的交界,那地方产铁,有不少sī矿。
不过,从这里去大盆山还得走上一rì。
听说父亲和哥哥有可能当矿工,蛾子自然是又抹了眼泪。
第二rì,吴节在知县的带领下同县学的学子和地方绅士聚会,勾留了一rì,到第三天才脱了身。
这一路道路甚是漫长,沿途都是高山,可走起来却不难,听来引路的衙役说,路都是矿主建的,倒不是这些矿耗子有良心,路好了,矿石运输也便给。
那六个护卫被吴节折腾了六七rì,早已经不耐烦不住问:“吴大人,可到地头了。”
吴节照例不理睬,问得烦了,水生就是又打又骂。
可怜那六人在总督府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一路竟吃了许多苦当晚在两个衙役的安排下,吴节一行人就住在一个矿主的家里。
那矿主平rì里看到的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县大老爷,什么时候见过吴节这样的大人物,自然是战战兢兢地shì侯着。
第二rì,吴节也不歇气,一口气翻过了大盆山,就到了台州地界。
眼前顿时开阔起来是一片葱郁平整的平原,到处都是已经成熟的稻子。一条河在平原上绵延向东。
看到河,吴节舒畅地欢叫一声:“有河就好寻个码头,乘船东去这下,不但那六个护卫心生疑窦,连蛾子也忍不住问:“老爷,这都出金华了,不是说我爹爹和大哥在金华吗这又是要去哪里?”
“本大人刚得了个消息,老丈人和大舅子去了台州。”
那六个护卫同时大叫起来:“怎么可能?”
吴节脸一沉:“将他们给老爷那下!”
“是!”水生大喜,同连老三一起暴起动手,顷刻之间就将六人打翻在地,用kù带系成一串。
吴节笑着对六人道:“劳烦六位送本官这么长的路,已经到地头了你们且回去。回去就对胡总督和徐先生说,多谢他们这段时间的接待。我丈人他们现在正在戚继光将军军中效力,我这就一家团聚去了!”
摆脱了那六个尾巴,找了个码头,雇了一条船,蛾子却是满心的恼火,她已经明白吴节究竟在干什么了,黑着张脸,半天也不搭理吴节。
吴节知道自己有错将头一缩,再不敢同她多说废话。
不过,等看到台州的时候,他还是心怀大畅:终于可以在东南一展拳脚了!
“徐渭,你干的好事,竟然将吴节放走了。去什么冬阳,冬阳距台州只有一座山。吴节分明就是想去戚继光那里做说客,难道你连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种计策也看不出来?“总督府书屋中,罗龙文出离的愤怒了,一张眼睛涨得血红,声嘶力竭地叫着。
吴节走了没几天,胡宗宪和罗龙文就回了杭州。
与此同时,台州那边的密报也传过来了,说是钱塘知县赵文写了一封书信,让戚继光去迎吴节到台州坐镇,出兵攻倭,为国家为民族立下不世功勋。
接到信之后,罗龙文这才猛然惊醒,吴节这是在玩金蝉脱壳啊。
到此刻,只怕这鸟人已经见着戚继光了。
徐渭叹息一声,却不说话。
胡宗宪也是一脸的恬淡:“又如何?”
“你……”罗龙文一窒,半天才怒道:“汝贞你好糊涂,若依我当初之言,寻个由头结果了吴节,何至于弄到今天这般被动。如今,事情已经到了最紧要关头。你大约不知道,这个戚继光可是个老滑头,和我等也不是一条路的,他早就有了改换门庭的心思。如今,一个状元公,翰林院学士,皇帝面前最得宠的近臣送到他面前,他戚继光会放过这个攀附权贵的机会吗?”
“权贵,吴节什么时候成了权贵了?”胡宗宪苦笑一声,突然惊醒,这个吴节在朝中的能量,只怕比他这个二品封疆大吏,手握兵权的统帅还要大上三分。
龙罗文还在大叫:“戚继光肯定会被吴节鼓huò着率先对倭作战,倭寇虎狼成xìng,若被戚继光攻击,肯定会狠狠报复。只怕到时候,不但福建全境,连带着浙江也会烽火四起。到时候,我们想不打都不成了。如今,军队粮草充足,士气正旺盛,未必不是一场摧枯拉朽的大胜。一旦倭寇剪除,就是你我的死期。不行,我得马上去台州,务必将军权拿回来。汝贞,还请你停掉台州军的钱粮,收会那里的厘金关卡。我就不信了,没有粮草,他戚继光还能飞上天去?~~~”
说完,也不等胡宗宪点头,径直写了一道军令,用了引,拿了令箭,充忙地出去了。
看着罗龙文的背影,胡宗宪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此也好,如此也好,国家养兵千rì,等得不就是这么一天吗?当年我任这个总督,节制南方无省军事,也曾经想过要为国为民,想过马革裹尸。可惜我深受恩相重恩,有的事情却做不得。”
他抬头看着头顶的藻井,良久才幽幽道:“真羡慕吴士贞啊,想做就做,秉着公理正义,行快意之事。文长,这事就算了。戚继光那里的粮饷不许亏欠了人家,厘金关卡也不用撤回。胡宗宪虽然是恩相的门生,却也是大明朝的浙直总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