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速之客
第二百九十四章不速之客
雪一阵阵紧如一阵,在雪地上站着,听到楚腰馆里里的笑声。一阵冷风吹来,吴伦几乎被凉透了心。
身上一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作为一个读书人,吴伦也知道明朝读书人的厉害和难缠之处。
王爷这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动用了以前在京城埋下的棋子,这才得了一个回到中枢决策机构的机会,理由是与天子团年。
可过完年之后呢?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一过大年十五,随时都有可能被人赶出京城,只需有人看景王不顺眼。
所以,景王这次回来,一意低调,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个基调也是当初吴伦提议的。
吴伦当初在四川时被吴节压得束手束脚,败得极惨。不过,说起来,这人还是颇有头脑的,否则也不会被景王看重,引为臂膀。
在景王身边被人一口一个“吴先生”的叫,接受众人的尊崇景仰,吴伦这段时间也有点飘飘然找不着北,还真拿自己当无双国士了。言必谈孔孟朱程,开口就是诗词歌赋,很是收获了一些崇拜的目光,内心中也开始膨胀起来。
说起这次来楚腰馆,最近彩云姑娘如日中天,京城中有身份有地位之人,如果没同她说过话,听过她的曲子,枉称名士。
做为景王府的首席先生,按照后世的说话,他又是个文青气质浓郁之人。顿时来了兴致,想去见见这个大才女。
当然,对于风月场的消费他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这种一流的清馆人,不搬出金山银海来,根本就跨不进那道门。
打个比方,现在的吴伦就起身份而言,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而彩云则相当于一个红透半边天的女明星,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所以,吴伦就说服了景王过来看眼界,顺便让王爷买单。
却不想,一看到吴节,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吴伦彻底爆发,甚至还将景王搬了出来。可他还是忽略了读书人和吴节的厉害,不但丢尽了脸,还引起起王爷的不快。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景王的性格,这个王爷粗鲁无礼,心胸狭窄,偏偏胆子有小。刚才受到这么大的惊吓,想来他内心中已经恨了自己。
王爷若要用你时,可以将你捧到天上去。可若讨厌你了,你就是臭狗屎。
显然,刚才一幕,他是彻底对吴伦失望了。
吴伦站在雪地上,只觉得天下之大,自己却无处可去。
回王府,自己已经触怒了景王,就算回去,也不可能有以前那种地位,搞不好今后也就在里面混吃等死。
可如果不回王府,又能如何。
当初自己能够重新拿回秀才功名,靠的就是王府的力量。后来能够在乡试考场上中了举人,虽然不愿去想,却不得不承认,景王在其中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从头到尾,他身上都烙着景王府的烙印。景王还说了,这次会师若中了自然是好,若不中,吏部那边他已经说好了,左右要给他一个官职。如果离开王府,自己还谈何前途。中进士,他没有任何把握啊!
雪不停落下,在外面矗立良久,两肩和帽子上就落满了积雪。
里面的笑声还在一阵阵传来,间或丝竹之声、彩云轻轻柔的吟唱、吴节的高声大笑,士子一阵接一阵潮水般的喝彩。
听到吴节的爽朗的笑声,吴伦身上一颤,强烈的妒忌涌上心头,将他从痴呆中惊醒过来。
眼睛红了:该死的吴大傻,你好好地在南京跑回四川来做什么,如果没有你,我吴伦此只怕已经娶了唐小姐,逍遥自在过活。你一回四川,不但坏了我的大好姻缘,还勾结锦衣卫坏了我的功名。好在天不绝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离开四川之后,我吴论竟然认识了王爷这个命中的贵人,中了举人。眼见着前方一片光明,可这片光亮也被你给掐熄了。
难道,我命中当真要犯你这个小人吗?
不。
现在的吴论在士林中的名声已经彻底坏了,如就此认命,还谈何精彩瑰丽的人生。
不,不能认命。
身子又是一颤,吴伦一咬牙,迈开步伐,朝景王府的方向走去。
来的时候还不觉得,待到回去,却发现这条路是如此漫长。
大半夜的也找不到车马,只能彳亍而行。
吴论平日间享受惯了王府里的车马从人,早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这一走,身上软了,腿也酸了。
只几里地一走下来,就气喘如牛。身上的汗水一阵接一阵如泉水般涌出来,热得只想脱衣服。可两只脚却冷得快要麻木。
原来,走了这么长路,他脚上的布鞋早就灌满了雪水。
不长的一段路,吴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景王的封藩之地在湖北,他长在皇宫,成年之后,嘉靖心疼这个小儿子,在城中赐有一座大得惊人的院子做他的王府。
景王这次回京,依旧回到这里居住。
实际上,明朝的所有亲爷在京城都有王府,以备进京面圣使用。
回到王府之后,飞快地跑过自己房间,换了干净的衣裳,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样,就招呼一个下人给自己打洗脚水。
那下人是王爷特意派到他身边服侍的,平日里倒是百依百顺,一脸恭敬。今日却变了脸,喊了半天,却不动。
最后还哼了一声,讽刺道:“吴先生,热水在伙房,这个时候估计已经没人。”
就沉着脸站在那里,冷笑着看着吴伦。
这自然是假话,如王府这种地方,伙房通宵都有人值班。这家伙估计也是知道自己失了宠信,觉得没必要在讨好他了。
这景王府里小人成堆,都是势力眼。
“这个小人!”吴伦正要发怒,就听到远方传来一阵阵笑声。声音很微弱,可在寂静的夜里却传得很远。
听声音正是景王,是从王府前厅传来的。
大半夜的,居然还有客来访,这事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吴伦心中一凛,当下强忍下心中的怒气,客气地问随从:“阿四,敢问王爷这是在做什么,这么晚还有访客?”
阿四:“吴先生,我不过是一个下人,如何知道?”神色有些不耐烦。
吴论依旧客气地说:“阿四你是王府老人,又有什么不知道的,还请教。”
吴伦的这个态度让那个叫阿四的下人很是得意,这才笑道:“是啊,我从小在王府长大,这里面的大事小情谊,还真没有能瞒过我的。今天晚上来王府的却是两个道长,一老一少。年轻那个看起来好象不是什么正经人,一进王府,眼珠子就滴溜溜乱转,落到丫头们身上,再不肯挪开。倒是那个老道长看来很有派头,头发胡子都白了,好一个神仙人物。”
“道人……”吴伦好象意识到什么,沉吟片刻,急问:“这两位道长是不请自来还是王爷传进府的?”
如果是不请自来,又能够得到王爷的接见,想来肯定会有些名气。如果是传进来的,怎么选在大半夜?
阿四:“都不是,据说这两个道人名气极响,是个活神仙,不是一般人请得动的。前天,王妃娘娘就派人送上厚礼去请,人家接了礼物,说等有空再过来。却不想,选在这么个半夜。王爷前脚刚一回府在,这两个道人就到了。看得出来,王爷还是很高兴的,对那个老道人一口一个‘胡老神仙’地叫着。”
“胡老神仙。”吴伦一震,脑子里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名字:胡大顺。
这人可是景王的旧识,在宫中做了十多年道士,可说是皇帝的身边人。
他大半夜来王府,肯定不会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不行,如此要事,我吴伦绝对不能错过。
想到这里,吴伦也不犹豫,立即朝前厅走去。
果然,大厅堂那边有两个道人,一老一少。
老的那个看起来很是气派,估计就是胡大顺。至于小的那个,看起来油滑刁钻,倒像个市井泼皮,正是胡大顺的儿子胡元玉。
王爷也在,和老道人在院子里边说话边散步,大冬天的也不怕冷不怕黑。
胡元玉和周护卫则远远地跟在后面,免得打搅了王爷和胡大顺的谈兴。
“王爷。”吴伦一拱手,小心地站在一旁。
景王见是吴伦,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将头扭到一边自与胡大顺说话。
吴伦有些手足无措,显得很是尴尬。
周护卫这人是武人出身,却没有王府中那些下人们的势利眼。朝他笑了笑,而胡元玉则好奇地看着吴伦,也不知道这个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在王府中担任何职。
他本就是个泼皮似的人物,见吴伦吃憋,心中好笑,眉宇中带着一丝嘲讽。
吴伦在外人面前丢脸,燥得浑身发热。
这个时候,胡大顺看了吴伦一眼,问景王:“这位是……”语气中带着犹豫。
景王随意地说了一句:“这人叫吴伦,王府中的食客,也算是本王身边人,胡神仙不必在意。”
胡大顺听景王说吴伦是他的身边人,以为是心腹,也就没有顾虑,接着道:“王爷这次请本道来,究竟有何吩咐。”
景王:“主要有两桩,一是本王最近的修炼好象出了神通,感觉有些不安,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着手,想请教一下胡神仙;再则,想请你老人家给本王算上一卦。”
“神仙谈不上,也就是在修行界里有些小名气,值不得什么?”胡大顺一脸傲气:“也就是基本功扎实些,又侍侯万岁爷二十来年,饱读大内馆藏的道藏典籍,知道修行中各个阶段的情形。至于算卦这种事情,左右离不开周天易数,举手而为之,王爷请说。”
嘉靖从小修炼道法,可说是一个虔诚的道教徒。这几年跟是变本加厉,渐司其虚妄。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
不但京城个大公卿大夫也在家中吃斋打醮供奉方士,连皇宫中的王子、皇族们也纷纷效仿。景王从小接触方士,对道家那一套也深信不疑。
当下就有些忐忑地对胡大顺道:“胡神仙,本王自小就于你结识,从你手头学得一套九转金丹之法。练了二十来年,一直没有反应,就身子结实些,精神比普通人好些,倒看不出好处。只是最近突然有了神通,心中码不实在。”
胡大顺:“王爷有了神通,说明修行已经极大进展,本是好事。可我教并不以神通见长,未必就大道。王爷且说说出了什么神通。”
景王点点头:“在以前,本王因为是个急性子,一直没办法入静。可就在去湖北就藩的时候,突然就能入定了。而且,一但入定,就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快,一整天下来只感觉不过是一个刹那。”
“无量天尊,这可是好事啊。所谓戒而定,定而慧,慧而通神。”胡大顺恭喜了景王一声:“那王爷又为什么烦恼呢?”
景王皱着眉头:“胡神仙,本王也知道这是好事。可最近入定的时候却发现一桩麻烦,我的双耳中突然出现许多杂音,连自己的心跳声和血流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大得厉害,就如同打雷一样。本王心中惊惧,再不敢练下去了。”
“不用怕!”胡大顺一笑,挥了挥袖子,一派仙风道骨,侃侃道:“王爷刚入了道家门槛,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自然心中不安。道家金丹大道中有初境,入景一说。你能够顺利入静出入自由,那就是初境。而后耳聪目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就算是入了景了。只不过道行浅薄,需要继续巩固修为。一旦倒根稳固之后,那些杂音自然就会消失。因此,你也无须挂碍。”
景王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哦,原来这样,害本王白担心了许多天,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话,就兴奋地搓着手。
胡大顺微微颔首:“好,王爷且说要让本道算什么卦?”
景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胡道长,本王想请老神仙算一算我这次来京城之后,将来的去留。”
吴伦身体一震,王爷连这么要害的事情都向胡大顺请教,看来,景王府和胡大顺的关系相当地不简单。
ps:终于带孩子看完病回家,但心中因为有事,码起字来也不带感。今天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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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被烧糊涂了,自然没办法更新。
一连输了五天液,总算是退了烧,但精神还是很差。
这可是我的大封推啊,一本书只有一次。本打算爆发三天的,结果都在病床上度过了。
这一点各位读者应该能够从我的文中看出来,这个月我的更新都不太正常,时多时少,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到月底,又要带孩子去成都看病。结果到成都更是倒霉,借了辆长安车,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入城时碰到早高峰,出城遇到晚高峰。而汽车的带速突然消失,走一步熄一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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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往日,从黄门街---浆洗街---衣冠庙----永丰---成乐高速,只需十来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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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五章 王上加白(求保底月票)
景王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胡道长,本王想请老神仙算一算我这次来京城之后,将来的去留。”
吴伦身体一震,王爷连这么要害的事情都向胡大顺请教,看来,景王府和胡大顺的关系相当地不简单。
胡大顺抚摩着长长的白须,淡淡一笑,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王爷可记得上半年时你离开京城去湖北就藩时,贫道前去送行时所说的那席话?”
景王被人赶出京城的来龙去脉吴伦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当时的景王犯了文官的众怒,可谓人人喊打。无论怎么看,他的政治生命都已经彻底结束。别人厌他憎他,或者生怕受到牵累,避之惟恐不及。
而这个胡大顺却前去送行,可见其人于景王的关系密切到何等程度。
只一刹那,吴伦就明白:这个胡道人就是景王的盟友,布在皇帝身边的眼线。
景王有些迷茫:“本王离开京城的时候……不太记的了……胡神仙。”
见胡大顺还是微笑不语,景王醒悟,一肃手,周护卫立即退了下去。
按说,这个时候吴伦也该退下的。
但他心中一凛,猛然想到,如果自己离开,就算是彻底脱离景王的决策圈子,这辈子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也不管景王面上的厌烦,厚着脸皮站着不动。
胡犬顺缓缓到:“那日,贫道与王爷也是在这么个深夜里在王府中秉烛夜游。我记得在后花园里有一座假山,仿的正是杭州的飞来峰。当时,王爷问我,杭州的飞来峰既然飞来了,为什么不飞走。你记得贫道是怎么回答的……“既来之则安之,一动不如一静,。”
景王:“是有这事,本王想起来了。
那日,孤也想请胡神仙起一洼来着。”
胡大顺含笑点头:“那日的读相就是一动不如一静,结果如何?王爷听了贫道的,安静地去了湖北,才不过半年这不就顺利回京了?”
“啊,原来如此!”景王悚然动容,朝胡大顺连连拱手:“胡神仙神通广大,本王佩服得五体投地。”
胡元玉在旁边得意地笑道:“王爷,我父亲的神通自不是一般人所能见识的。”
胡大顺接着道“王爷刚才说要贫道算一算你来京城之后将来的去留,还是那句话,一动不如一静,只需安心地住下去,总归有拨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天。”
“好,那么说来,借老神仙的吉言,本王就将这颗心放平稳了。”听胡大顺话中的意思,自己这次是不会再像上半年那样被人像丧家之犬般赶出京城了,景王满面都是兴奋。
他已经铁了心在京城呆下去,以静制动,少在别人面前抛头露面。一切,以隐忍为上。
只要能够不离开北京,一切都有可能。
不过,一想到朝廷里文官们的厉害,景王就头皮发麻。
如果到时候,他们一闹起来,惊动了父皇……这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同为修道之人,景王和嘉靖的法门不同,可有一点他却是看得出来的。万岁爷性格刚强,本就是个冷面人。这些年境界日高,早就练得绝情寡欲。再说,皇宫之中,所谓的亲情根本就没人看重。
想当初,父皇的一个妃子那么得宠,就因为一句话没说对,触怒了皇帝。结果,在一场大火中被烧死。那日,皇帝就站在现场袖手旁观,丝毫没有灭火救人的心思。
皇位大统自来都是天家第一要紧事务,为了让裕王顺利接位将来少点掣肘,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权贵被嘉靖一手扫除。远的有郭勋,近的有陆炳和严嵩。
君心似铁啊!
打了个寒战,景王的笑容凝结了,呼吸渐渐急促:“胡神仙,本王还想请你起一卦。”
胡大顺:“王爷想求什么,问什么?”
景王转头看着胡大顺,良久才咬牙吐出两个字:“凶吉。”
胡大顺沉吟良久,才道:“凶吉本乃天定,天心难测,需开坛作法。景王平日里也没少开坛打醺,见的次数多了,学也学会了。吴伦当下两步并做一步,手脚麻利起跑进大厅堂,只片刻就将一座法坛布置完毕。
景王本就是一个没原则的人,见吴伦手脚如此勤快,人也乖觉,满意地点了点头,胸中的厌烦稍有平复。
王爷的表情如何逃得过吴伦的眼睛,心中大为欢喜。
接下来自然是开坛作法,胡大顺在京城名气极响亮,是继邵元节和蓝道行之后的道门领袖。但所用的手法也很普通,不外是拜拜上苍,烧烧黄纸什么的。这一鼓捣就是老半天,看得人心焦,吴伦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只景王还是—脸期待地站在那甲,神态恭敬。
不问鬼神问苍天,儒家讲究天人合一,对神仙鬼怪之物存而不论。吴论对这一套是不感冒的,只站了半天,就觉得双腿有些发软,毕竟在雪地上走了那么长的路。
胡大顺鼓捣了半天,收了势,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粒奇怪的东西,看模样,有些像是植物种。
咏道:“一粒真种子,妙味圆陀陀。”
念完,就将那颗种子放见一只威满热水的碗中。
吴伦不明白胡大顺要干什么,定睛看去,却吓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眼前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却见那粒种一落入水中,被热水襢f8磺撸?⒓淳土芽?恕?br/>
然后一朵蓓蕾浮在水面,如婴儿拳头一般慢慢舒张开了。
须臾,就彻底开放。
一朵袖珍别致的白莲花。
“啊!”吴伦惊得大叫起来。
景王满面激动,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叫道:“真是神仙手段啊!”
胡元玉鄙视地看了吴伦一眼,伸手飞快地将那朵莲花捞到手中,藏进袖里,朗声:“这就是此褂的结果。”
这情形对古人来说,当然是神乎其技。可若是吴节在此,定然会笑出声来。这一手江湖手段,实在是太……太简陋了,也只能哄哄古人,早就在电视上被科学家打假时揭穿了。不外是借助一些小道具,和魔术一个原理。
只要他想,别说这个小戏法,再高级的也能鼓捣出来。
还没等景王出言询问,吴伦福至心灵,知道这是自己的大好机会,如果把握住了,不难重获王爷的欢心,甚至尤有过之。
他猛地跪在景王面前,高声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这可是大吉之兆啊!”
景王正自心怀激荡,被胡大顺这一手弄得脑袋迷糊,被吴伦打搅,顿时有些恼火:“胡神仙在作法,你来插什么话?”
吴伦声音依旧响亮:“大王,胡神仙,吴伦以前也看过几本相书,研究过《周易》,倒也懂得些卦相。刚才看到这个胡神仙的手段,心中激动,一时忘情,还请恕罪。且让我解这一卦,若说得不对,甘受处罚。”
景王恼怒地在蒲团上直起身子,不客气道:“你说,若说得与胡神仙的不合,立即叉将出去!”
伦点了点头,道:“王爷跪在蒲团上,龙头正对着法坛。白莲之并,这不正是王上加白吗?这不是大吉还能是什么?”
他跪着朝前走移动了几步,挪到王爷面前,五体投地,狠狠地磕了九个响头。
这已经是人臣对君王的大礼,三拜就叩了。
“你……你这个混蛋,乱说什么!”景王脸色大变,猛地站起来,提起脚踹过去,正中吴伦肩膀。
吴伦身体一晃,却咬牙稳住了身形。
“哼,还敢在本王面前硬气!”景王的脚如雨点一样落到吴伦身上。
偏偏吴伦依旧一动不动。
大约是踢得累了。
“来人了,将这个小人杖死在这里!”景王大声叫喊,吴伦居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传出去如何得了。
“等等,吴先生说对了。”胡大顺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景王一呆,面上露出狂喜:“此话当真!”
胡大顺父子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王上加白,正应了一个皇字,此乃上上大吉!”
“哈哈,哈哈!”景王大力地挥舞着袖子:“这次进京果然来对了。”
吴伦心头一松,吐了一口血,软软地趴到冰冷的地上。
他在雪地上走了半天,又冷又累,心力早已交瘁。刚才有吃了这么多脚,疼不可忍。
听到胡大顺这一句话,他一颗忐忑的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王上加白”这句话可是形同叛乱了,更有挑唆景王谋夺储君位置的嫌疑。若是传来出去,定然会在京城引起震动。为了给自己避免麻烦,如果王爷真没有夺位之心,自然不会容他吴伦活下去。
这是在赌,输了没命。
若是赢了,则是景王身边不可替代的心腹。
这是在赌,赌胡大顺父子是景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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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若遂青云志,吴节,我吴伦不会放过你的。
……
第二百九十五章王上加白(求保底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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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要中进士
算完这—卦之后,景王显得兴致极高,似乎先前在楚腰馆中所受的惊吓已经烟消云散不留痕迹了。
就设下酒席宴请胡家父子,胡大顺和胡元玉今日不用在宫观里当值,又难得出宫一趟,乐得享受景王府里的奢华,也不推迟,大大方方地收了景王的谢礼,酒到即干,手不停箸。
并将王爷送来的美姬左拥右抱,上下其手,不堪入目已极,全无先前的道貌岸然神仙模样。
吴伦虽然是个心胸狭窄的小人,却也看不下去,毕竟是儒家门徒,修身修了十多年,自不肯同流合弃,只得低头不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见差不多了,那些女子就退了下去。
话已经说到深处,酒桌上自然没有闲杂人等作陪,就景王、胡家父子和吴伦。
就连须臾不离景王左右的周护卫也被赶了出去,这一点让吴伦大为振奋,至少说明自己在王爷心目中有特殊地位:怎么看,自己都是首义啊!
喝了中天酒,胡家父子已经有些醉了。胡元玉本是粗人,忍不住问:“王爷,周刚怎么没来做陪,你在哪里不都带着他吗,倒将他忘记了。”
周刚就是周护卫,是王府老人。
“别提他。”景王哼了一声:“先前在本王遇到危险,这鸟人居然被人打得灰头土脸,百无一用。”对吴伦的怒气已经平息,景王又怪起周护卫了。
“王爷什么身份,还会有人不开眼触你逆鳞?周刚是少林弟子,武艺一流,寻常汉子十几条近不了身,怎么可能败在他人之手?”胡元玉有些好奇,忍不住问。
一听他们提起这事,吴伦留意了。
吴节是他吴伦心中永远的痛,只要与吴节有关,他都会提起精神。
景王恼怒道:“还能是谁,是吴节吴士贞。听说这人在父皇面前很得宠,难怪见了本王敢装模作样。”
吴伦这才知道吴节居然已经混到皇帝身边,好象还简在帝心的样子。
他先前只当吴节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还出言讽刺。却不想人家不但中了举人,还拿了顺天府乡试头名解元,如今在京城文坛红透了半边天。
这让他深受打击,但还没完,想不到吴节居然是天子宠臣。
这还是当初在四川时的那个傻小子吗?
心中一团混乱,手微微发起颤来。
“原来是吴节啊!”胡家父子相互看了一眼,那胡元玉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仇恨。
胡大顺:“吴节手上竟然有高手,比周护卫还厉害?”
景王道:“路上,本王也问过周刚,那废物说吴节手下那个卫士非常厉害,已是当世一流高手,同戚继光已在伯仲之间。”
说着话,就将今天晚上在楚腰馆中所遇到的事情一一同胡家父子说了,并恨恨道:“孤才不管那吴节是不是父皇手中的人呢!只要我有翻身那一日,首先就得取这个狂悖之徒的性命,也让他知道得罪本王的后果。”
胡元玉本就深恨吴节,立即一拍桌子:“正该如此!”
他那日在西苑同吴节起了冲突之后,整日想着如何找回这个场子。如今见景王如此痛恨吴节,自然是大声赞同。
“可惜这事只怕王爷做不到了。”胡大顺突然一笑。
胡元玉和景王都是一楞,包括吴伦也心中诧异。
景王哼了一声:“是啊,他现在是父皇身边的人,不好动他。不过,这些年以来,父皇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到如今,能够有个好下场的只李春芳一人。不过,李春芳毕竟是个文臣,进士出身,可不是佞臣弄臣。一旦本王得继……”
大约是觉察到自己失言,景王才道:“到时候,自然快意恩仇。”
“说得好,正因为李春芳是进士,是文臣,自然不用以技巧邀宠。”胡大顺叫了一声是,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景王:“马上就要过年了,过完年就是春闱。以吴士贞如今在士林中的名声,应该不难中这个进士吧。”
景王一呆:“这倒是不好办了。”
一旦吴节中了进士,上有身为宰辅的徐阶做座师,下有一大批进士、同进士、赐进士出身的同年,互为奥援,接成一党。以文官在明朝地位,自可呼风唤雨,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对他们太过分。否则,就要被人骂成昏君暗君,望之不似人君。
“哎,他娘的!”胡元玉的声音中也带着懊恼,显然,大家都认为以吴节的才华,中进士应该是板上钉钉,三个指头捏田螺的事情。
吴伦当下就不服气,淡淡道:“名气大小同能否中进士可没有关系,没进考场,没打开卷子之前,谁也不知道题目是什么,自己会不会作。当年的唐伯虎是解元吧,不也终身没中进士。可见,这科举场上,名气却当不得真,一切自有上苍安排。该这你一飞冲天了,压也压不住,否则,就是去考一辈子,终究是一无所成。”
在明朝读书人口中,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唐伯虎简直就是个反面典型,用来为科场风云变幻和人身无常做注解的。
“说得好,在没开卷子之前,谁也不知道谁能中。”胡大顺突然一笑:“可别忘了,依照科场的制度。会试因为是直接选拔官员,关系重大,一般都由内阁的几大辅臣出题,分为甲、乙、丙三套卷子,送给天子过目。皇上则在其中选一份中意,又或者将三套卷子打乱,从中选出适合的,或者做些大的改动。吴节整日侍侯在皇帝身边,此事直接关系到他的前程,你觉得他不会动心吗?”。
&nbsff8p;胡元玉大喝一声:“他敢,他整天在皇帝身边,咱也没闲着,一旦抓住,论罪诛他全家都可以的。”
“你不懂的。”胡大顺摇头笑了笑:“君心难测,若天子在选题时并不回避吴节呢?”
为臣下者在背后议论皇帝本是不恭,现在又说出这种诛心之言,顿时让其他三人悚然变色。
景王叫道:“怎么可能,吴节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居然如此重要,以至--……”
吴伦脸一白,手中的筷子不觉得落到地上。
他一咬牙,也不去拣筷子,扑通一声跪在胡大顺的跟前:“老神仙……吴伦想中进士。”
一瞬间,在座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吴节有机会看到考题,胡大顺不也有这个方便,只需留意。
当然,这个恳求却是担着血海干系。
景王立即站起身来:“吴伦,好大狗胆!”(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六章我要中进士
第二百九十六章我要中进士,到网址
第二百九十七章 赤膊上阵的景王
工部营缮所的人还算勤勉,总算在春节前将玉熙宫维修完毕,工匠们也都撤了出去。以前还有些喧闹的宫殿沉寂下来,恢复成当初那种深沉幽静的状态。
“陛下,这是内阁转来的,还请万岁御览。”吴节将一分公文轻轻地放在嘉靖面前的长案上。
同一般臣子递上来的奏折不同,这份公文很厚,显得分量十足。
年底事忙,嘉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打坐炼气了。
御案上到处都是公文,堆得跟小山一样。嘉靖难得起勤快起来,一大早就坐在这里,整整一天。
作为天子近臣和事实上的御用文秘,吴节也被留了下来。在皇帝身边站了一日,腿竟有些发酸。
好在他身体不错,倒也扛得住。不像黄锦,在这里站了半天,又累又冷,有些支撑不住,最后还是嘉靖看他实在太劳累,让他退下了。
不管怎么看,黄锦的年纪实在太大,估计在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上也干不了几年,需要让新人顶上来。
“司礼监不是有批红吗,如果没有问题,就准了吧。”嘉靖有些意外,从长案后抬起头来。
临近春节,一连六天的大雪终于停了,难得的艳阳天。只要一过完年,春天就要到来了。
但这里还是很冷,门窗都大打开着,不断有大风吹进来,将吴节和嘉靖身上的道袍吹得飘拂而起,并发出轻微的声响。
吴节:“陛下,这份公函司礼监不敢擅专,需用御笔”
“哦,却是什么不得了的大齤事?”嘉靖有些意外,接过那份内阁的转来的公函看了一眼,突然抬头深深地看了吴节一眼“吴爱卿你没看过吗?”。
吴羊:“万岁,黄公公说此事关系太大,臣就没看。”
嘉靖将眼睛收了回来,又看了那份公文一眼:“你倒是个知道轻重高低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同你却有关系。”
吴节一怔,正欲出言询问,就听到时候在外面的小太监来报:“万岁爷啊,景王来给你请安了。”
吴节当下心头一惊:这个景王什么时候能够在西苑出入自由,如入无人之境了。
明朝对藩王控制极严,一待成年就要离开京城,派到地方上去,非诌不得入京。
即便回到京城,也要受到不少约束,只能住在王府,并定期派人向宗人府和顺天府报告日程安排。
吴节和李妃关系密切,又有意同裕王府交往,不经意间,身上已经烙上了裕王府的烙印。再加上他同景王在楚腰馆又闹得很不愉快,听到小太监这句话,就暗暗留了心,抬起头看着嘉靖。
皇帝听到说自己的二儿子来了,面上有一丝欣喜一闪而过。
还没等他说话,就有一条人影一闪而入:“父皇大喜,大喜啊……是你?”
来的人身材微胖,正是多日不见的景王。
他一看到吴节,就微微一楞,眼睛里满是怒火。
吴节淡淡一笑,拱手施礼:“见过景王千岁。”
“好你个……怎么到处都能看到你?”景王鼻子里发出一阵冷哼。
嘉靖见二人认识,有些奇怪:“怎么,你们见过面?”虽然语气听起来很正常,但吴节还是感觉到一丝警惕。
为人君者,最讨厌大臣结交皇子。
吴节作为一个现代人,通过历史记载对嘉靖这人的性子已经揣摩到十足,忙回答说:“前几日臣参加了一场文会,正好在那里碰到景王千岁,只是当时并不知道王爷的身份。今日见到王爷,臣还真是吃了一惊。”
“原来如此。”嘉猜点点头,这才没有在意,问景王:“景王,你来给联报什么喜?”
景王听到嘉靖问,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三步并着两步走上前去,从袖子里掏出一本略显陈旧的经书以双手奉到皇帝面前:“父皇,儿臣在湖北就藩的时候以重金购得了一卷张三丰真人手书的《道德经》,不敢留在手中。”
“张三丰张真人的手书。”嘉靖面上一阵狂喜,忙搓了搓手接过去,爱不释手地翻看起来,一连叫了几声“好”:“皇儿,如此宝贝,你是怎么得到的?”
景王有心炫耀,回答说:“儿臣从湖北来京,路过洞庭湖的时候,去岳阳楼游玩。就看到一老道长得鹤发童颜,一见就不是凡人。便有心结识,刚走上前去,还没说话,那道人却将这一卷经书塞到儿臣手中。长笑一声,说‘天佑嘉靖’皇帝,就化做一道青光,如蛇一般掠过湖面,再看不见了。
“啊,想必那道人就是三丰真人了!”嘉靖悚然动容。
吴节心中好奇,伸出头去,只看了一眼,就撇了撇嘴。
这本经书看起来是古色斑斓,可其中却带着一股淡淡的票子味道,显然是做旧过的。古人做旧书籍,大多用票子熬水浸泡,这一手也只能骗骗成天呆在皇帝里,不知道江湖伎俩的皇帝。
得了这本道书,皇帝心情大为激动,就同景王说起话来。
看得出来,景王讨好起皇帝来很有一套。他为人粗俗,又放得下架子和脸面,几句话下来,就逗得嘉靖哈哈大笑,老怀大畅。
&nff8bsp;若换成裕王这样的敦厚淳朴之人,那些话还真说不出来。
嘉靖虽然贵为九五之尊,但毕竟也是一个父亲,似乎很享受这种天伦之乐。
景王:“也是父皇的德行所致,这才有神仙献书。不若招胡神仙父子过来,做个罗天大醺?”
嘉靖哈哈一笑:“不忙,临近春节,诸事繁忙,却没有那么多功夫,待联忙完手头事务再说。”
显然,景王也有意在父皇面前保持这种随意的态度,一边同皇帝说着话,一边装着不在乎地样子翻着桌上的奏折和公文,并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吴节,意思是:“你吴节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皇家的一个臣子罢了,我景王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却不是你所能知道的。”
吴节心中好笑,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在我面前炫耀什么。真当我大明朝的文臣是好惹的,当下就缓缓道:“王爷,这些奏折文表都是军机要务,依靠制度,藩王是不能看的。”
“本王看了有如何?”景王恼怒地回头,厉声呵斥:“我与万岁自家人说话儿,你一个奴才在这里碍什么眼,还不快滚出去!”
吴节的一张脸就沉了下去,但语气依旧恬淡:“王爷这话说得不对,吴节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文渊阁校理倒不要紧,若今天这一幕被御使们看到了。言官们弹劾的可不只是王爷,只怕连带着万岁爷也要被他们写进折子里。”
景王一呆,想到这出。知道父皇最烦的就是督察院的言官,加上生性好静,最讨厌别人给自己找事儿。吴节这一句话,分明就是说自己不知道好歹,只知道给皇帝添麻烦。
额头上便微微出汗:“你……”
嘉靖也皱了一下眉头,须臾才苦笑一声:“一个是联的儿子,一个是联的近臣,罢了,又何必在这种小事上纠缠下去?其实,这些折子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是各省督抚上的贺岁的表章,皇儿你看看也无妨。当年你就不喜欢读书,如今在湖北就藩,没事也该写些信回京说说你那里的情形,也免得你母亲挂念。”
景王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说了声“是,”然后赌气似地继续翻看着案上的折子。
他今日来皇帝这里,其实是有两件事情要办。
一是确实如父皇刚才所说,春节就快到了,嘉靖手头需要处理的政务实在太多,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召见胡大顺、胡元玉父子。皇恩这种东西,你得天天在皇帝面前侍侯着才能维持,否则,一段时间不见,就淡薄了。
自那日在王府深谈之后,景王已经同胡大顺结成了同盟。二人一内一外,欲在京城中大展拳脚,有所作为。
可皇帝已经很久没见胡大顺了,胡家父子也有些着急,请景王前去献书,看能不能让皇帝办一个发会。
看来,皇帝对这事兴趣不大,让景王有些失望。
第二桩却是为吴伦而来的,为他打听来年春闱会试的消息。
据京城小道消息,本期会试的总裁是内阁此辅徐阶,这老头是个滚刀肉,看起来人畜无害,却。
至于其他的副总裁和十八房考官的人选,一直都没出来。只有拿到这份名单,才能对症下药,想出法子。
据说,本次会试严党本有心囊括全部考官名额的,严党和景王本是同盟,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倒是好办的。如今半路杀出一个徐阶,却是有些麻烦。
景王心中也是没底,听说内阁已经将名单定下来,进呈御览,决定亲自跑过来看看。
他决定大力栽培吴伦,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他能考个进士。
是的,景王一脉太需要一个能够在士林中站得住脚,薲ee档蒙匣暗慕?苛恕?br/>
想到这里,景王的思绪突然有回到那天夜里,吴伦扑通一声跪在胡大顺面前的时候。(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七章赤膊上阵的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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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上上大吉此科必中
吴伦扑诵—声跪在胡大顺的跟前:“老神仙……吴伦想中进士。”
一瞬间,在座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吴节有机会看到考题,胡大顺不也有这个方便,只需留意。
当然,这个恳求却是担着血海干系。
景王立即站起身来:“吴伦,好大狗胆!”
听到景王的呵斥,吴伦这才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这是造次了。
明朝对科举场上作弊处罚极严格,若真被抓住,不但吴伦要掉脑袋,只怕胡大顺父子和景王也要受到牵累,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更别说夺嫡争宠了。
吴伦不过是王府中的一个幕僚,凭什么要让景王干冒奇怪险。
他刚才也是骤然听到吴节如今的风毙,心神激荡,羡慕嫉妒恨,一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直到听到这一声咆哮,他才被自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如今的情形还真是,一个应对失措施,今天只怕就要被打死在这里了。
好在吴伦这人脑袋灵光,心神一动,立即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说话。
当即,他有磕了一个响头,对胡大顺哀求道:“胡道长,小生方才见到你老人家的神仙手段,心怀激荡。想请你也替我起一卦,问问前程。刚才一时激动,说错话了。”
景王还待大骂,胡大顺却朝他摆了摆手,“王爷,这世上的读书人千千万万,谁不想中进士功成名就。吴伦有这个想法,也是可以理解的。”
说完话,定睛看过去,眼睛里全是绿光:“成败天定,命中该你中,不算也中。
命中无时,莫强求。就算我提前给你算出前程,又有何用?”
吴论自然不好明说想请胡大顺向自己透露考题,一般人若事先知道考试题目,自己若有心去弄,大不了许于重利。可胡大顺什么人物,那可是御用的天师,也不缺金银财物。至于官职、权位,这可是不现在的吴伦给得了他。
但胡大顺之所以与景王结好,还不是想来烧这口冷灶,若景王将来能登基为帝,他就是当朝第一人。
因此,这事的文章还得作在景王身上。
吴伦早有了主意,当下垂泪泣道:“吴伦还有一事尚未禀明王爷和胡神仙,其实,小生和那吴节本是同宗堂兄弟。”
“什么?”不但胡大顺父子,就连累王也惊得叫出声来。
如今吴节的户籍黄册在顺天府,再加上他因为是天子近臣,为人行事也低调,又操了一口标准的北方口音。京城场面上的人都以为他是本地人,却不想竟然是吴伦的同宗。
吴伦也不隐瞒,将自己同吴节的过节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流着眼泪:“吴节这个混蛋,不顾念本宗兄弟情谊,不顾我与唐家小姐有婚约在身,横刀夺爱。此仇不报,吴伦枉自披了一张人皮。如今,吴节这杂种在京城暴得大名,并放出狂言誓夺今科春闱贡士,甚至进士功名。若我吴伦能够在科举场上赢他一把,就算是死了也甘.s。”
说到悲痛处,吴伦的眼泪如泉水一样涌了出来。
可一双眼睛却在暗地里滴溜溜地转动。
“好个吴节,当真是小人一个!”胡元玉本就深恨吴节,加上人也卤莽,立即就破口大骂:“这人枉称名士,却谋夺同宗兄长的妻子,卑鄙下流,是得给他一个教训。只可惜,此人也不知道用什么花言巧语得了陛下的欢心,就连我,也在他手头吃了憋,想起来就让人恼火。”
他看了胡大顺一眼:“爹,你就替吴公子算上一褂,看他能不能胜吴节一场。“
景王本就是个没头脑的人,也痛骂道:“这个吴节,小人一个若是能让他吃点大亏,本王心中也欢喜得很。”
倒是那胡大顺老奸巨滑,咳嗽一声,淡淡问:“王爷真要让我给吴伦算一卦?”
景王一呆,突然想:吴伦不过是我的跟班,本王有不欠他什么,干嘛要给他这么一个天大的前程。
在座众人都异常自私,没有好处的事情,都不肯干。更何况此青的风险颇大,又没有什么收益。
见景王神色冷淡下来,吴伦心头咯噔一声。
但胡大顺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一阵狂喜。
胡大顺突然道:“王爷以前的谋篇布局,大多着眼于西苑,虽是王道,却操之过切。西苑的当家人,可是天下一等一有主见,一等一刚强之人。他老人家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上次王爷被派去湖北就藩,固然是他老人家的主意。但朝中大臣们在其中推波助澜也不无关系。”
胡大顺一提起嘉靖,屋中几人都安静下来。
胡大顺:“当是,王爷若有严嵩和小阁老从旁说话,倒还好些。可惜,严党已经犯了他老人家的忌,只能闭口不言,如此,王爷才不得不离开京城去湖北。此事情之所以弄成这样,还不是因为王爷在朝堂中没有自己的班底。说到班底,我朝文臣多以同年、师生关系维系。不是读书人出身,根本就插不进去,甚至连话都说不上。若是吴伦能够中个进士,在朝为官,将来王爷想跟那个重臣说上话,让他带个口信,递张条子,却也方便。”
景王豁然站起ff8来,心中算是彻底明白过来:“胡神仙言之有理!可否请你替吴伦算上一卦?”他上半年被人赶出京城的时候,也曾经想过找几个重臣做做工作,可惜人家根本就不搭理景王府。痛定思痛,他立即明白,这是王府中缺乏一个能够在士林中说上话的人物。
吴伦如今虽然名色声不显,可若是能够进三甲,一举成名天下知,将来在外面行走运筹,却也方便得多。
再说,如果能够在拜举场上同吴节较量一场,战而胜之,也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既然王爷发话,那贫道就算这一卦好了!“胡大顺深深地看着吴伦,突然一伸手,将一把草签朝桌上一扔,只看一眼,就道:“上上大吉,此科必中!“(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八章上上大吉此科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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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最强的一届会试
景王今天来玉熙宫,一是提醒皇帝召见胡大顺父子,看样子,年底事忙,皇帝也没有心思修炼,这让他很是无奈。
第二就是为吴伦打听来年春闱一事,据他所知,内阁已经将本期间会试的主考官副考官和十八房考官的名单报了上来。
当然,这个名单对朝中的大员们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也是内阁大老们有议后的结果。
其中最最关键的是考生的录取名额,究竟要取多少贡士才是最值得关心的。
这可是直接涉及到考生们的成功率,名额越多,中榜的可能性越大。反之,就越小。
内阁的闹老们都是读书人出身,知道读书人的辛苦,每届上报名额的时候都是往大了报,比起正常录取数字都要大上一倍。当然,皇帝也会照例压缩名额,颇有些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意思。
景王来得迟,不知道这份折子皇帝批没有,心中牵挂,就在里面翻看起来。胡大顺那天所说的那席话提醒了他,就目前的景王府来看,也只有吴伦一个拿得出手的人才。无论是千金买马骨也好,索性大用也好,都要竭力扶持,树个标杆,也好吸引其他人尖子前来投靠。
吴节不知道景王要来找什么,见他在将奏折翻得乱七八糟,心中大为疑惑,最近朝中大事好象同景王没什么关系,也不知道他在关心什么,却让人心中疑惑。
不过,皇帝同意景王翻看,吴节也不好说什么。
景王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每拿起一份折子,看到上面的批红,故意评论几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嘉靖估计也是在宫中呆得寂寞了,又很长时间没看到儿子,兴致高起来,就同他说上几句,态度非常随和。
碰到涉及到具体数据的时候,就招手让吴节过来解释。
吴节记忆力惊人,无论什么数字只要一过他的眼,不管隔了多久,就都是随口报出来。这也是嘉靖一直将吴节留在身边处理政务的原因,拿他当一人形优盘使。
吴节站在身边,让景王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心中腻烦到极点。不过,他的心意虽然不在具体政务上,但还是被吴节的精明能干吓了一大跳:这厮政务娴熟不说,还记性超群,将来若做了官,定然是一个少见的能臣干吏。就算没人提携,依他才能,只需三十年,做到封疆大吏的位置应该不难。可惜啊,你得罪了本王,这却是你命中的劫数。
吴节看得明白,景王的看那些折子时根本就没带心的,动作也快,只看一眼,就非常地扔到一边,显然是在找些什么。
这让他留了神。
果然,不片刻,景王就将内阁刚才送来的那份公文找了出来,眼睛一亮,仔细地看起来。
吴节先前并没有看这份公文,此刻定睛看去,却是与来年春闱有关。
为了避嫌疑,就朝后退了一步,对嘉靖说:“陛下,这份公文同吴节有关,臣先回避一下。”
嘉靖:“不用,这份呈文,联刚才看了,有些想法,正欲与你商议。恰好,景王也来了,就一道说说。”
节本来对来年的会试非常关心,刚才也不过是做个姿态,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心中欢喜,就走上前来,三人凑在一块,仔细地看起来。
同坊间的传言一样,这次会试的总裁正是内阁次辅徐阶徐阁老,徐阶不但要主持会试,还得在殿试时负责读卷。
至于副总裁,则有四人,按照朝廷制度,都是由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以下、副都御史以上的官员担任。至于十八房的同考官,则都是翰林院的官员,因为考试规模有些大,翰林院最近又下派了不少官员去地方上任实职,人员有些吃紧,比如吴节乡试时的座师包应霞就被调去济南任知府,就选拔了四个庶吉士充任。
这二十三个考官同考官都是士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吴节仔细一看,发现这其中除了徐阶外,还有不少都是严党的人。看起来,严党试图借这场考试吸纳新血的传言并非虚言。
这情形,就连吴节都能看出来,嘉靖在位四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自然明白严党的心思。
冷冷一笑,提起御笔在上面划去了几个人的名字,只保留一个总裁,两个副总裁的名字。至于十八房同考官的名字也划去了几个换上新人。
这几个新人都不是严党的人,也不属于朝中任何一个派别。
显然,皇帝在没看到这份呈文之前,对让谁做考官已经胸有成竹。
景王见父皇一口气换掉了好几个严党的考官,他和严嵩本是盟友,心中有些失望:“父皇,临阵换将,乃是大忌。”
嘉靖转头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什么忌讳,谁的忌讳?”
看到父亲眼睛里的寒意,累王心中一惊,讷讷道:“父皇要乾纲独断,自有用意,却不是儿臣所能理解的,儿臣刚才也是随口—说。”
嘉靖的眼神才柔和下来。
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考生的名额。
如果严党有意壮大自己的阵营,定然会将名额往高了报,中的进士越多越能充实自己的基层。
实际上,如今的内阁都是小严一人说了算,他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说起明朝进士的录取名额,自来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依照人口数确定新科进士的数字。
&nff8bsp;一般来说,一亿人口,每三年录取一百到两百个进士。
这些进士一旦中榜,可是要直接任命官职的,最差的也得实授一个知县。可全大明也就一千多个县,若录取的进士多了,官多民少,国家财政可负担不起。
不像后世,一个只有三十四人口的农业县,吃财政饭的就有三四万人。官民比例十比一,用惊世骇俗四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明朝一个县城,真正的公务员也就知县、县丞两人,若不遇到天灾**,百姓的负担还是很低的。
会试、殿士科的录取名额的规则一直沿用到清朝末年,几百年都没有改变。显然,这个官民比例有一定的科学性。比如清朝光绪九年,当时的全国人口是四万万,参加会试的考生是一万六千,最后的录取名额是三百零八人,平均下来,每年一百人。
明朝的人口比清朝时要少,但贡士和进士的名额依旧维持在每年一百人左右。
但内阁这次报上来的名额却是六百四十,这就让人有些始料不及了。
内阁一直有漫天要价的传统,可这次开出这么大一个数字还是显得有些不同寻常。若是在往届,这个数字一般都会在四百到五百之间。
进呈御览之后,皇帝按照惯例,大笔一挥,改成三百。
大家都是一团和气,默契于心。
问题是,这次是六百四十,皇帝就算要压些数字下来,怎么也得给内阁一个面子,不能压得太多。
最后的可能,估计是在四百多人。
四百多人,分成南、北、中三榜,每榜都有一百人可以登榜。录取名额之大,可谓是明朝开国以来前所未见。
“今,上有圣明天子,下有贤臣,河清海晏……陛下恩泽,遍及草木虫鱼……须大开科举之门,使野无遗贤,开太平之威世……”嘉靖大声地念着内阁的呈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讽刺:“说得真好听,还不都是想着广收门生,壮大声势,你们说,联能遂了他们的愿吗?”。
说着话,又将目光落到景王的身上:“你说呢?”
景王有些口吃:“圣明无过天子……这个……这个录取的人也实在多了些,得改……”
嘉靖似笑非笑,指了指景王,又指了指吴节:“你们说改成多少为佳?”
吴节:“陛下,臣要参加这次会试。”
“无妨,吴节你是联的身边人,景王是联的皇儿,就当是闲聊好了。”
景王忐忑地道:,‘父皇’儿臣以为这六百四十人名额是多了些,刷两百下来正好。”
“刷两百下来,不还剩四百四十吗?”。嘉靖冷笑一声,景王忙将脖子缩了回去。
既然皇帝问起,吴节也不能不说话:“依照以前的成例,三百人正好。”
这是执中之言,也挑不出错来。
嘉靖的脸才温和下来,提起朱笔,将那个数字林了,在上面改成:“八十一。”
“八十一个!”景王惊叫出声:“才这么点?”
“对,九九归一,难道不好吗?”。皇帝一挥长袖:“联就这么定了。”
吴节也大吃一惊,才八十一个录取名额……这这这……这也太少了点吧!
据他所知道,这次来京报考的举子有一万一千多人,一万多人才录取八十一名。这才是真正的百里挑一,这考试的难度和竞争的激烈程度,已然逆天了!
本以为,自己凭着预先知道着题,又有范文可抄,怎么着也能中个进士。再怎么说,也有三百多个名额,就算考场中出现意外,也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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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名额如此之少,却将考场的风险放到了最大。
这真是大明朝有史以来,难度最大的一场会试啊!
(本卷终)
(未完待续)
第二百九十九章最强的一届会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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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蝴蝶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唐朝韩愈这首名作自然是被吴节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如今以他在文坛中的地位,一般的诗词也不屑抄袭。不过,这首七言用在今日此时,却也应景。
大年已经过完,一连十多天艳阳,地上的积雪已经融化,站在高楼上,迎面吹来的风中除了夹杂着鞭炮味儿,竟带着一丝暖洋洋的意味。
再看看身边的蛾子,比起一个月前,已经胖了一圈。皮肤显得白暂,人也丰腴起来。今日在街上了走了不过两三里地,就喊热。等到了这里,就将身上的皮裘脱了下来,让连老三的女儿替自己拿着。
她的额头上微微出汗,看起来整个人脸上好象蒙着一丝光彩。
的确,最近蛾子的脾气不知道怎么的,比起以前好了许多,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似的。说起话来异常和顺,未语先笑。
测青形让吴节心中却有些嘀咕起来,总感觉有一丝不安。
过年之前,因为嘉靖忙着过年,吴节也要备考,也不在去西苑。没有了公务的束缚,吴节感觉前所未有的松快。同一家人过了个舒心的春节之后,今日得带着家人来慈寿寺踏青。
说是寺,其实就是一座姑子庵,早就荒掉了,就两进的院子,房屋显得破陋,道观后面里面是一片大得惊人的空地,开了五亩地,种了蔬菜和麦子,作为道观的活计。还有一座大墓,一看墓碑上的字,竟然是正德皇帝时的大太监谷大用。
道观里只住着两个老得一塌糊涂的道姑。
这地方位于玉源潭边,离西苑也不远发风水好不好且不说,风景却非常的好。
两个女道士听说来的是大名鼎鼎的吴大名士,忙将吴节一家人迎到楼上的雅阁中奉上香茗,摆好茶食,细心地侍侯着。
女道士都有七十来岁模样看起来颤颤巍巍,端起东西的手都在发抖,让吴节一阵担心。
北京城中古刹名寺不下百间,若是吴大名士能够到此一游,却也能替本观扬名。
蛾子是南方人,这是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冷得受不了,整日都躲在屋里。几个月下来,人是白净了,精神却有些不好。
吴节心疼自己女人,等年一过完,见天气如此只好,就带着她出来活动。
之所以到这里来,那是因为李时珍在进京了,寄居在这座道观里面二人相约在此见面。
吴节正与蛾子并肩站在窗户,朝西苑的方向眺望,却见远处一片若有若无的嫩绿不觉心怀大畅。
这个时候,楼下就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李时珍的大笑:“士贞好兴致啊!”
二人回头看去,李时珍还是一身布衣比起几个月前,人也憔悴了些,两鬓带着风霜。
吴节笑道:“东壁兄,什么时候进京的,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进京来,怎么不住我那里,反寄居在这么一座姑子庵里?”
蛾子和连桂枝、连老三父女也是一阵惊喜,齐声道:“李太医。”
李时珍在吴节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二人见了面说起话来也随意,没有那么多讲究。
朝众人微笑点头,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我一个月前就进京了。”
“什么,一个月前就进京了,我怎么不知道?”吴节等人都是一呆,忙问李时珍这么长时间,怎么都不带信过来,反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这道观里。
李时珍哭笑道:“士贞你忘记了,上个月你不是写过一封信给我,指出我编撰的那本《本草纲目》中的谬误之处吗?李时珍当时还不服气,就依你的法子验证,一查,才知道正如士贞你所说,我错得离谱了。此观说起来同我也有些渊源,以前的住持也是杏林中人,同我认识的。我在太医院就职时所写的不少医案和笔记都存在这里。
这次进京,就是想将以前所写的资料调出来再看看,将《本草纲目》中的错误——修订妥当。至于过不过年,却不要紧,又一心求静,就没来叨扰,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说,吴节这才恍然大悟,借自己身在皇帝身边掌握大明朝便捷的驿站通讯系统,他和李时珍也时常有书信往来。
上个月,吴节在一次偶然的时间里莫名其妙地在梦境中穿越过现代社会一次,这也是他当月唯——次穿越。本打算看能不能在现代社会弄到些有用的信息,就上网去漫无边际地乱找。突然看到**的一篇文章里将中医贬得一无是处,吴节对**这种过激的言论自然是嗤之以鼻。
不过,通过那篇夹章,吴节还是发现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犯了几不少低级错误,这同古人的科学水平和知识结构有一定的关系,倒不是李时珍故意乱写。
比如,在《本草纲目》中,李时珍对兔子的认识“兔大如狸而毛为褐色,形体如鼠而尾短,耳大而尖。上唇缺而无脾,长胡须,前脚短。
屁股有九个孔,靠脚背坐,能跳善跑。舔雄性的毛而受孕,五个月后生子。”
这根本就是个笑话,就写信让李时珍请他分开养一雄一雌两只兔子,等兔子成熟后剪下几缕雄兔的毛让雌兔舔舔,看能不能怀孕。
又比如,李时珍认为琥珀就是虎魄,“虎魄,凡虎夜视,一目放光,一目看物。猎人候而射之,弩箭才及,目光即堕入地,得之如白石者是也。”
吴节又在信中说,这东西乃是植物的油脂落地后所化。不信你ff8可以去多找些琥珀,其中肯定会有虫子被包裹在其中。如果是老虎的眼睛,那些虫子又是怎么钻进去的?
在比如,李时珍在书里写道“俗传母猫无公猫配时,用竹帚扫背数次则会受孕。或者用斗将猫盖于灶前,持刷帚头击斗,祝灶神而求,亦会受孕。”
他当对之所以写这些内容,是不愿意看到一代医道宗师犯这种低级错误,被后世不知好歹的无行文人笑话。
估计是李时珍看了自己的信之后,私底下也照样做了实验,发现他书中的错误犯得很低级,便跑进京城来修订以前的著作。
也不知道这次修订完毕之后,《本草纲目》会变成什么样子,但不管怎么说,肯定和真实历史上大不一样。
这大概就是吴节对历史做产生的一点影响吧。
吴节一笑,直要再客套几句,李时珍又继续苦笑摇头:“李时珍为了安静做学问,就连士贞那里也不肯去。可是,即便如此,还是免不得被人抓了丁。”
蛾子等人惊奇地叫了一声:“什么人这般大胆,竟敢惹李太医?”
李时珍乃是一代名医,活死人而肉白骨。人总有生老病死不管你是一品大员,还是升斗小民,总免不得要被病魔找上门来。在京从医多年,李时珍故交满天下,任何人都会给他一点面子,又是什么人这么不开眼敢去找他的麻烦?
李时珍有些郁闷:“被陆都督给请去了,在陆炳哪里住了半个月,前天才算脱了身。”
“原来是陆炳,等等”……陆公不是病入膏盲药石无效了吗……”,吴节心中一震,突然想起,在真实的历史上,陆炳应该在年前去世的,怎么还没死?
“恩,没错,依他当时的面相看来,是没有救的了。”李时珍点点头,说:“其实,到了陆公那一步,根本就救不过来。死生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当医生的职责并不是救命,而是减轻病人的痛苦,让他们活得更有滋味,死得体面一些罢了。”
古人都信命数,即便是李时珍这样的医道宗师也是如此。
他叹息一声,接着道:“依陆公的脉相看来,定然是活不多这个冬天的。若我是他,根本就不会去想生死二字,将心态放平和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乐天知命,如此活得自在,走得从容。又何必大把大把吃药,将自己弄得奄奄一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
“也不知道陆家人是怎么知道我进京的,陆家两兄弟竟然找到观里来,在我面前长跪不起。说是陆公已经不成了,请我李时珍看到以前同殿为臣的情分上,务必救他一命。没办法啊,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也不能不去。劳累了半月,总算保住了陆公一条命。”
吴节心中发沉:“陆公现在可好?”
李时珍:“不好,也就是吊着一口气而已,随时都有可以撒手人寰……其实,年前他若是走了也好。到如今,他已经彻底瘫痪在床,手脚都烂了,又成了瞎子,这样的日子过着根本就是一种折磨。佛家说得好,人身不过是一个臭皮囊,陆公的身子,烂得不成样子。现在天冷还好,将来天气一热……就是大限……换谁去,都不成……”
吴节这才明白,就因为自己那一封信,李时珍进京之后就被陆家请了过去。也因为有李时珍,本该在冬天去世的陆炳竟活到了现在。
这也算是他对历史所产生的影响吧。
难道,这就是蝴蝶效应。
这只蝴蝶扑棱着翅膀,会真扇起风来吗?
一切都不敢确定啊!
“蝴蝶,蝴蝶,好美啊!”蛾子突然惊喜地伸出手去。
吴节转头看去,却见一只黄色的蝴蝶正在寄外,驾着春天的暖风,在热气流中慢慢升高。(未完待续)
第三百章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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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人格
吴节不知道陆炳因为自己出现在这个历史时空,而被李时珍延长了一个月的寿命究竟以意味着什么,或者会对历史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也许,就目前看来,这个影响微乎其微,可既然发生了改变,这个趋势就是不可逆转的。
将来会如何发展,谁能说得清楚。
对明朝最大的特务头子,锦衣卫指挥使陆炳,吴节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也就是在陆家读时见过两面。在他眼中,这就是一个掉了牙齿的老虎,病得只剩下一口气,同街巷中的普通老头也没什么两样。
听李时珍所说,陆炳的身子已经彻底崩溃,又残又瞎,这样的生命也谈不任何质量。
吴节心中还是有些难过。
今天来这里其实是李时珍带信过来的,看来,李太医肯定有事要对自己说。
吴节就问:“东壁先生今日叫吴节过来,可有事?”
李时珍点点头:“士贞以前在陆府族的时候是否同陆家大公子陆轩有过节?”
“是啊。”吴节也不隐瞒这一点,很坦然地回答说:“以前因为我于陆二公子陆畅交厚,陆大公子同吴节闹得有些不愉快。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陆轩已经是个糊涂人儿,以前的那些过节自然也不用再提。”
说到这里,吴节心有所感,问:“东壁,陆轩的病能治好吗?”
李时珍:“倒不难,他那种病属于心窍一时蒙蔽,需要长期服药,在家静养几年,等到心思转过来了,自然就会好起来。陆家也真是,陆轩都这样了,还让他在外做什么官啊…”
叹息一声,他接着又问道:“士贞除了同陆大公子有些误会之外·同陆家二位老爷可有……”
吴节听李时珍说了半天,句句话不离自己于陆家的恩怨,心中更是疑惑:“东壁有话其说,说起来·吴节还曾经在陆家读过半年说。陆家对我也是有恩的,我吴节可不是一个忘本之人。”
“那就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李时珍神色有些难过,道:“想当年在太医院做医官的时候,李时珍和陆公也是熟识的。所谓医者父母心,否则,即便是陆府的二位老爷跪求·我也不肯去陆家出诊的,而且一呆还是一个月。一来是我同陆公还有些香火情分,二来医者仁心,总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在你眼前死去。”
“陆公自知时日无多,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陛下,他想在临走之前再见万岁一面。”
吴节立即明白过来,陆炳和嘉靖是穿开裆裤长大的发小,感情深厚。在嘉靖登基称帝之后·又在他身边随侍三十来年。抛开君臣关系不谈,应该说,嘉靖是陆炳唯一的朋。
在死前·想同朋说几句话,告个别,也是人之常情。
难道,陆炳托李时珍,想通过自己给皇帝带话?
果然,正如吴节所猜测的那样,李时珍道:“陆公知道士贞你是天子身边的人,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无论以前陆家有任何不对的地方。还请吴节看在陆畅与他的情分,能不能让他在临死前见一次圣?”
吴节也叹息一声:“既然东壁先生这么说了·吴节又如何敢推脱,尽力而为。只是,陆公要去面圣,却有许多难处,其中还需要做些运筹。”
按照明朝的制度,大臣们一旦染病在身·就不能朝,更别说去见皇帝了。古代的医疗手段落后,很多病都不知道具体的发病原理,自然无从防治防治。为稳妥起见,四品以,有资格朝和面见皇帝的大臣一旦得病,就只能在家隔离,等到病好之后,经太医院的太医检查同意之后,才能回朝当值班。
否则你若得的是恶疾,偏偏要硬撑着去朝,岂不将大家都给传染了。
像陆炳这种病得快要断气,瘫痪在床,身有有溃疡的病人,要见皇帝,根本就没有可能。非常但李时珍的面子吴节却不能不给,只能说尽力而为,给皇帝带一句口信,至于皇帝见不见陆炳却不是吴节应该关心的了。
李时珍面露出一丝笑容:“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吴节:“东壁大约也知道,宫中自有规矩,以陆公目前的情形肯定是进不了宫的,只能让陛下亲自来陆府一趟。
但此事做起来却甚难,吴节已经有半个多月面去西苑见陛下了……”
李时珍:“此事确实有些为难士贞,还是我先前说的那句话。死生有命,我们做医生的职责并不全是救命,而是让病人过得更有滋味,死得更加体面。在我的眼中,无论他陆炳是锦衣卫指挥使也好,街边的乞丐也好,临死之前,务必要让他走得安详。”
吴节默然无语:“也罢,我等下就去见陛下。”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为李时珍伟大的人格所折服了。
说完话,吴节一拱手,就要告辞而去。
李时珍却一把拉住他的手,笑道:“士贞别忙,此事也不用太着急,还有一事要同你说。”
吴节:“东壁先生还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我有一事倒要请教于你。”李时珍笑眯眯地看着吴节,道:“你不是假托我的名字弄了`导引术,献于裕王妃,用于矫正胎位吗?如今,王妃使了这套法门,竟然将逆胎矫正过来,并顺利诞下龙孙。老夫替你担了这个虚名,受之有愧。既然这套导引术如此神奇,今日有恰好见着了你,怎么着也得将你这套功夫学到手才甘心。”
正如李时珍所说,大明朝进入嘉靖四十年后就迎来了一桩大喜事。李妃娘娘生了,是个男孩,这让子嗣艰难的皇室松了一口大气。
当时,嘉靖正与景王一道,同皇族成员在宫中团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年也不过了,径直扔下景往,摆了御驾赶去王府见自己的孙子。
据小道消息说·嘉靖一见到这个孩子就哈哈的笑,连说了三声:好皇孙。
并赐名朱翊钧,这就是未来的万历皇帝。
这吴节也是听人说过的,当年晚·皇宫里放了许多炮仗,闹到半夜。
他心中也是暗自得意,知道自己算是让裕王府欠了自己一个大人情。
“据老夫所知道,民间每年产妇千千万万,十个孕妇中竟有一人因为难产而撒手人寰。若能将你这套法门学会,并让老朽的那些徒子徒传播开去,却是一件积阴德的好事。”
听李时珍这么说·吴节正色道:“既然东壁先生这么说了,吴节怎敢推辞?”
在以前,受了多年的现代教育,吴节本是个无神论者,对于什么阴德、功德一说本不以为然。不过,自己连穿越这种事情都能遇到,无神论的信仰也自然土崩瓦解了。
至于宗教信仰,吴节对道家和佛家那一套也不太感冒。若真要有信仰·他宁可信仰儒家。
如果能够将这套体操传播开去,却也符合儒家悲天悯人的胸怀。
说完话,吴节就拉开了架势·将那几式体操从头到尾给李时珍演示了一遍。
李时珍看得神色大动,连连说:“这个引导法门倒有些意思,你且慢一点,我记录下来。”一边说话,一边提笔在纸写着什么。
为了方便李时珍作记录,吴节放慢了速度,又演示了一遍。
说来也怪,吴节在做第二遍动作的时候,蛾子也留了意,站在吴节身边·有样学样,一脸的郑重。
吴节大奇:“蛾子你学什么呀,这东西可不是你学的。”
蛾子面突然一红:“我自学我的,老爷休要多管。”
李时珍抬起头看了蛾子一样,轻笑一声:“是个男孩。”
“当真!”蛾子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却扑簌落下。
李时珍一笑:“或许会有看错·但不离十,等下我给你开一剂方子,但现在不能吃,要再等两个月。”
蛾子扑通一声跪在李时珍跟前,脑袋在木地板磕了一笑,哭道:“谢谢李太医谢谢李太医。”
李时珍哈哈一笑:“谢我做什么,我是郎中,职责所在。”
吴节看得一头雾水:“你们在搞什么鬼?”
这个时候,连桂枝叫了一声:“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蛾子大姐有喜了,是个男孩。”
“啊!”吴节大叫一声,整个人像触电一样呆住了。
李时珍和连老三父女相顾一笑,悄悄地退下楼去。
等屋中无人,蛾子才从起来,抹去眼泪,却被吴节痴呆的表情吓住了:“老爷,你怎么了,可别吓我!”
“我的妈呀,怎么可能!”吴节又大叫了一声:“不要,不要!”
蛾子大怒:“怎么了,老爷看起来好象不开心。”
“不是,不是,开心,开心……只是,太突然了”吴节有些失魂落魄,我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我还没有准备好啊!
事情来得太突然,自然没办法离开。
于是,吴节等人就留在了庵中吃午饭。
孕妇是不能挨饿的。
“这算是一场惊喜吗…惊是惊着了,喜,好象有点,只能慢慢习惯了。”吴节突然有些惶惑起来。
实际,别说是吴节,就算是现代社会的准爸爸们也都会有他同样的心情。
现代社会的人成熟得都迟,很多年轻人二十七八岁了还是个大孩子。突然听到说自己要做爸爸,刚开始并不感觉惊喜,反倒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家里即将多出的那个人。
这中情形通常会持续一到两个月,等到妻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这才意思到自己已经是个成年人,需要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到这个时候,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才算有充分的准备。
这一点,没做过父亲的人自然不会了解。
此刻的吴节正处于适应期间,心情复杂,既惊且喜,神思也有些恍惚,等到吃过午饭·才算平静下来。
慈寿寺的两个道姑老得都走不动路了,做的饭菜自然是难以入口。不过,也不知道这两个道姑从那里弄了一把新鲜的豆芽菜,倒适合给蛾子补充维生素。
菜虽然做得很差·但花样却不少。比如熊掌豆腐,比如腐竹、比如干蘑菇,都非常不错。
李时珍对饮食不讲究,吃得连连称赞,说自己自从寄居在道观之■整日粗茶淡饭,如今日这般丰盛·倒是头一遭。而且,这两个道姑对人非常冷淡,现在却如此热情,倒是少见。
李时珍:“真让人有些疑惑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果然,等用过午饭,那两个道姑就走到吴节身前,微一施礼。吴节以为她们是来让自己布施的·就朝蛾子点了点头。
蛾子忙将一锭银子递过去,吩咐两个道姑为自己腹中的胎儿祈福。
两道姑两道姑却不收钱,反说看吴先生的派头应该是个大官·为夫人肚子里的小公子祈福一事就包到她们身,也不要钱。只想请吴节帮忙打听一下,看能不能让有关衙门个有正经道的主持过来。
原来,明朝的道观和寺庙都有衙门统一管理,和尚和道士们也会被记录在案,通过身份认证之后,才能出家。有了身份,才能正式向善男信女化缘、作法事。所谓道,就是道士的身份证。如果没这种东西,在世行走、举行宗教活动·就属于诈骗。
这座道观的两个老道姑都没有道,自前一任主持去世之后,就靠着微薄的香火和田产过活,日子过得极其清贫。她们知道李时珍做个太医院太医,又偷听到吴节是皇帝身边的近臣,立即动了心思·想求吴节帮忙让衙门里派个正式的住持过来。
吴节本来不想管这种闲事,可蛾个敬畏鬼神之人,满眼都是企求,吴节心一软,就点了点头:“道观归哪个衙门管我也不清楚,这样,我帮你们问问再说。”
两个老道姑自然是千恩万谢,不表。
吃过午饭,吴节让连老三护着蛾子回家去,自己则叫了一顶轿子去了西苑为陆炳传话。
却也巧,嘉靖正好在玉熙宫,他今日并未如往常那样在精舍中打坐炼气,而是带着几个太监在宫后的小山坡看风景。
此时已经是初春天世界,玉渊潭历里的冰都已经融化,风吹来,满眼波光粼粼。
山坡,青草已经发芽,绿得把人都心肺都沁透了。
“臣,吴节拜见陛下。”
“免了。”嘉靖今天穿着一件宽大的道袍,头戴着金冠,风一吹来,大袍猎猎做响,仿佛要腾空而起一般:“一晃半月未见,可好?不请自来,定然有事。”
又朝几个随身时候的太监看了一眼。
那几个太监都是嘉靖用老的人,如何看不来火头,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消失在山坡下。
吴节在皇帝身边一向随便惯了,听到他问,故意苦着脸:“回陛下的话,不太好。”
嘉靖倒也奇了,问:“怎么就不好了,大过年的,缘何如此丧气。”
说着话,就抱臂坐在山坡。
吴节也挨着他坐了下去,道:“回陛下的话,臣的小妾身怀六甲,据李时珍李太医说,是个男孩。
臣心中不安,感觉有些不好。”
“李时珍,他回北京了?”嘉靖有些意外,一笑:“吴节啊吴节,你这算是喜当爹了,怎么还觉得不安,这可是大好事。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今年十八了。”
吴节道:“陛下,臣家境贫寒,人丁不旺,喜欢了清净。一想到家里突然要多出一个人来,就觉得有些不习惯。”
“哈哈,这理由还真有些古怪!”嘉靖大笑:“别人都嫌自己家人少,你却嫌多。好了,朕倒要恭喜你,赏你了。”说着,就从袖子里抽出一物扔了过来。
吴节伸手接住,却是一炳黑乎胡的如意,看材质应该是乌木。
他心中有些失望,怎么不是金如意,玉如意也不错啊,乌木这种东西在古代可不怎么值钱。
吴节的表情如何逃得过嘉靖的眼睛,实际,在平日里,吴节从来不掩饰自己爱钱这一嗜好。别说吴节,就连嘉靖本人,对金钱二字也有常人无法理解的狂热爱好。单就这一点来看,嘉靖到觉得吴节这人在自己面前非常坦诚,与他大有知己之感。
嘉靖哈哈一笑:“别看不朕的东西,朕自从修了玉熙宫之后,也穷得紧。据李妃说,她之所以能顺利为产下朕好圣孙,多亏了你的那套导引之术,甚好,你是有功之臣,原也该赏你些值钱的东西。马就是春闱,好好考,倒时候点你翰林,然后派出出趟肥差就是了。”
听到嘉靖这话,吴节一阵大汗。这不是默许自己贪污吗,只要不动皇帝他自己的银子,一切都好说。
这个嘉靖皇帝,固然古怪,不能用常人的眼光来衡量。
吴节:“陛下,臣今日过来,还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嘉靖一提起孙子,心情大好,索性躺在草地:“就知道你有事情才会过来,说。”
吴节微一沉吟,将陆炳想见嘉靖一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你很先染吗?”嘉靖突然坐起来,冷笑:“吴节,马就是春闱了,你是朕的身边人,若你考不中,朕的颜面何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少管!”
语气生硬起来。
第三百零二章 这是考题吗
从吴节被嘉靖派人捉进西苑以来,刚一开始,皇帝仅仅是为了催稿,实在是忍耐不了等待吴节更新《石头记》时的那种煎熬。到现在,这本书吴节也有一搭无一搭地写,嘉靖最近事务繁忙,也不怎么催。
后来,嘉靖有发现了吴节在青词上的才华,更加上发现吴节理财的特长,对他的宠信更是无以复加。
而吴节同皇帝接触也是有不卑不亢,纯粹是拿嘉靖当一个普通人看待。这一点让嘉靖即感到新鲜,又觉得惬意,但凡心中有事,欲找人倾吐时,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吴节。毕竟,嘉靖也是人。
可以说,自嘉靖登基以来,除了陆炳,吴节是最受宠的一个。
但今日皇帝突然翻脸,却让吴节有些措手不及,顿时怔住了。
看着皇帝拂袖而去的背影,吴节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和皇帝虽然相得甚欢,但两人之间的君臣之别却是明摆在那里的。而皇帝显然并不想仅仅拿吴节当一个弄臣,而是准备留给裕王的,为未来的皇位继承者储备的人才。
封建社会,皇权是最最要紧的事物。为了让裕王顺利接位,将朝中的权臣大老一扫而空是嘉靖的既定策略。陆炳所把持的锦衣卫系统也在清除的范围。
自己冒冒失失地来带这个话,自然惹得皇帝非常恼怒。
这就让吴节有些郁闷了。
在山坡上呆呆地坐了片刻,他才有气无力地走了下去,准备回家。
山坡下,几个先前侍侯嘉靖的太监见吴节闹了个灰头土脸,都掩着嘴偷笑。
这几人同吴节本就熟,再加上吴节这人没有架子,很得大家的好感。
同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不同,一看到太监,要么满脸的鄙夷,要么将他们当成潜在的坏蛋看待。在吴节眼中,太监仅仅是一份职业,都是身有残疾的可怜人。你不能鄙视他们,也不能同情,就当他们是一个普通人好了。
因此,嘉靖身边的太监们同吴节的关系还都不错。
吴节没好气地说道:“别笑了,等下几位公公见了陛下,还请禀告一声,就说吴节回去了,等考完试再来侍侯。”
见吴节气色不好,就有一个太监安慰道:“士贞丈夫,你在陛下身边也没多少日子,他老人家的禀性你还不了解。万岁爷的性子看起来沉稳,其实是很急噪的。特别是同身边人说话,心中想什么,嘴中就说什么,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万岁爷无心说一句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要被吓得魂不附体,可万岁爷没准转过头去就忘记了。”
吴节这才想起,嘉靖皇帝常年服用仙丹,中毒很深,性子暴躁易怒,还真不用放在心上。
情绪好了些,正要离开,就有一个太监急冲冲地跑过来,连连招手:“士贞丈夫,士贞丈夫,且别忙着走。”
吴节认识这人,姓廖,也是嘉靖身边人,就拱手问:“廖公公,可是陛下有事吩咐在下去办?”
廖公公连连点头,说:“正是,也不知道丈夫怎么的就触怒了万岁爷,刚才他老人家好一通惊天震怒。还是黄公公劝了半天,陛下才收了雷霆。让小的来给丈夫传他老人家的口喻,说是你要回去也行,先将这段时间玉熙宫维修工程的帐看完再走。”
吴节:“这就去。”的确,这个工程已经完工半个月了,但因为过年,还有一点尾子需要了解。维修工程的钱是皇帝自己掏腰包,需要皇帝自己看帐。
这个工作以前一直都是由吴节来做的,谁让他是嘉靖事实上的秘书呢?
廖公公:“士贞丈夫,万岁爷说了,若作好,可交去司礼监,找黄公公和陈公公他们。”
他口中所说的黄公公和陈公公就是司礼监的一二把手黄锦和陈洪。
“好,我这就去。”吴节连满应是,就随廖太监一起到了嘉靖平日里打坐的精舍。
屋里没人,光线很暗。
吴节刚一走进屋中,廖太监就飞快地退了出去,重重地将门拉上。
眼前猛地一暗,吴节心中一惊,好半天才能看清楚眼前的情形。
嘉靖这人很古怪,大热天的偏偏要穿一件厚实的棉袄。可一到三九天,却门窗大开,身上只一件薄薄的道袍,纯粹是和世人反着来。
现在虽然已经开春,但天气还是很冷,玉熙宫的门窗照例是大敞着,冷得厉害。
今日却是奇怪,这间精舍关得严密,屋中暖洋洋的很是舒服,再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檀香味,竟让人有些昏昏沉沉。
在门被摔上的一刹那,吴节心中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总觉得有些不对。当时,心中灵光一闪,禁不住想起什么“摔杯为号”、“帐中设下刀斧手”之类的典故。难道因为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要被嘉靖派人伏击吗?
想到这里,吴节突然失笑:真实的历史可不是演义,嘉靖真要拿下自己,需要这么干吗?或者是我想多了。
皇帝不在也好,倒也随便。
吴节朝嘉靖平日里办公的长案走去,案上堆了许多帐本,一看,全是维修工程的。
“活儿还真不少啊!”吴节无奈地摇了摇头,削了支铅笔,正要动手。
突然间,他发现右手边上最醒目的礷f8胤椒抛乓痪砉?模?芎袷担?玫氖枪?⑸偌?幕ń钒装嬷健U庵种皆谥谱鞯氖焙蚶锩婕恿索晗恪⒒ń返仁?辔吨幸??美捶乐钩嬷?笠В?旒鄹甙海?话愣加糜谧钭钜?舻奈氖榈蛋浮?br/>
“这是什么,难道是皇帝没处理完的公务……就这么扔这里,会不会是让我也顺带着处理了?”吴节心中疑惑,作为皇帝身边不算正式的秘书,这也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
既然如此,吴节就随手展开了那张卷子,只看了一眼,就惊得身子一颤。
豁然是嘉靖皇帝的御笔,写的是《孟子》中的一句话: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这……不就是今科会试的考题吗?”。(未完待续
第三百零二章这是考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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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三章 官泄
吴节这段时间日思夜想的就是即将开始的会试春闱,说句实在话,他现在已经有了举人功名,又是天子近臣。就算考不中进士,只要他想,轻易地就能拿到一个官职。
问题是,仅仅将自己定位成一个举人功名的官员并不是吴节的目标。在明朝,只要你不是进士出身,即便做得官再大,也有捞偏门的嫌疑,不值得人尊敬。
如今吴节在士林的名声如日中天,堪称一代诗宗,自然要依着正途径一路考上去。
再说,他也不仅仅满足于当个官了事,正如金庸在《鹿鼎记》中所说: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大丈夫不可以一日无权。
吴节的目标就是点翰林,入内阁,这才不枉来明朝一趟。
既然穿越了,就得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为了这一目的,为了在会试春闱顺利过关,吴节这个年过得也不安省。除了士林中必要的应酬之外,他几乎足不出户,将会试和殿试的考题翻来覆去背得精熟。
为了保险,他甚至还另外准备了两套答案,准备在考场上随机应变,选择最适合的范文誊录上去。毕竟,考官和考官的口味不同,同样一份卷子落到他们手中,得的分数也不尽相同。
会试一共有一万多举人参加,需要分成十八个考房。
在没点名入场之前,考生们也不知道自己自己会被分到哪一房,同考官是谁,正副总裁是谁,就算要提前准备。也不从着手。
按照科举场上的规矩。所有考官的名字会在考试前一天张榜公布,在此之前都是秘而不宣。
当然,因为吴节一直呆在嘉靖皇帝身边,自然知道所有考官的名字,只不知道自己最终厚被分在哪一房而已。
就因为这样,他能够先其他考生一步做好考前准备。特意挑了三套不同风格的范文,细心的背熟了。
可以说,对于这一期考试的题目。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
嘉靖手书的这个卷轴看似很随意地放在长案上,一般人拿到手中,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多半会展看了从头读到尾。
但吴节只看了一行字,冷汗就下来了。
不用想,这肯定就是这期会试的考题。
按照程序,会试的考题会有好几套,出来之后,需要进呈御览,请皇帝从中挑出一份合适的。或者从各卷中分别选择几道。合在一起。
很显然,嘉靖已经将所需要的考题都挑出来,用御笔誊录在卷子上,就这么随随便便里放在御案上。又恰好被吴节看到了。
“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出自《孟子?离娄》,意思是:没有规和矩,做不出方、圆形的东西;比喻做事要遵循一定的法则。
这句话。正是真实历史上,嘉靖四十年会试八股时文的第一道。
吴节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来明朝之后所遇到的最大的危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是福倒不要紧,自己也不需要这种福气。如果是祸……就麻烦了。
偷看会试考卷,依照明朝法律:斩首,妻子发配三千里。
当时。吴节第一时间就怀疑这是有人给自己设的一个局,想害自己。
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立即将这套卷子仍到一边,然后转身离开,避嫌。
吴节刚将卷子扔到一边,站起身来,想了想,却坐了下去……在精舍后面的静室之中,嘉靖正背着双手站在花窗后面,偷过薄纱看着。
精舍里的情形尽在眼底。
屋中没有多的人,就黄锦佝偻着身躯站在那里,一脸的平静,但双手却捏得很紧。
当看到吴节拿起那份卷子的时候,嘉靖不为人知地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任何动作。
其实,这也是他的有意安排。
会试的考题早在昨天就已经送上来了,嘉靖也不怎么在意思,就随意地从里面挑了些题目,抄在卷子上,算是最后定了案。
按照程序,这个时候应该将卷子放见一个锦盒里面,贴上封条。当着监印官和尚宝监的人的面,盖上御印,放在御柜之中。等到考试那天,再派人送去贡院子,让主考官启封。
嘉靖却没有动,只将卷子放在案上。他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泄题给吴节。
对于吴节,嘉靖还是很看重的。这人才情过人,诗词尤美,其中的气势真真若长江大河一般滔滔滚滚,使人震撼,简直就是天上的仙人下凡,若非如此,怎么能写得出这样的文字。
若说不喜爱,那是假话。
可单就这一点,就大力提携,却未免有些儿戏。
作为一个君王,臣子的文章如何、人品如何,都不在考虑范围。最最重要的是能派上用场,别的且不说了,就吴节的理财能力而言,就甩朝中户部那一帮老人两条街。
懂得经济事务,又在士林中有诺大声望的士子才明朝可是稀缺人才。这也是嘉靖深爱吴节的原因,这人是他要留给自己儿子将来大用的。
没有人比嘉靖更清楚,如今的大明朝的财政烂到何等程度,对财务人才的渴望到何等程度。
上次吴节弄出来的那个厘金制度,虽然只是权宜之举,很多地方经不起推敲。但那种奇思妙想,却让人眼前一亮。
无论如何,吴节这次都必须考中进士,如此才不枉嘉靖对他的一片期许。
关心则乱,所以,嘉靖并没有急着将卷子密封,准备找个机会泄lù给吴节。
当然。作为一国之君。径直将考题泄lù给臣子,也不成体统。得做得不显山不lù水才行。
先前吴节进宫时,皇帝早已经知道了,就随意将考题放在案上,准备在不经意之间让吴节看到。
可是,刚才吴节却来替陆炳带话,说是想在死之前再看皇帝一面。
陆炳已经处于弥留阶段的事情嘉靖也是知道的,在这个要紧关头。陆炳却想着要面圣,不用猜就知道陆炳要用最后一点人情给皇帝提要求。
皇帝和陆炳乃是发小,如今又要死了,无论他说什么话。嘉靖皇帝也不可能拒绝,否则,情何以堪?
但没有人比嘉靖更了解陆炳这个老朋友了,他在临死之前提出的条件肯定会让他极其为难。
比如,陆炳提出让他儿子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职;又或者,给陆家人安排进要害的衙门中去……
铲除陆家胜利是既定方针,难道就因为这。就要搁置到一边吗?
“这是要挟啊!”
“朕身为九五之尊,雷霆雨lù,皆在一念,怎能被人以认清挟持?”
“陆炳可恶。吴节更可恶,不杀不足以平吾心头之恨!”
嘉靖是彻底地暴怒了,他这人xìng子yīn鸷。若是喜欢你了,你就是千好万好,不好也好;若是恨上了你,你再好也是狗屎一堆。
而且。他还怀疑吴节同陆炳有所勾结。
吴节身在君王侧,掌握了无数核心机要,居然同外臣勾结,这已经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顿时,嘉靖就动了杀机。
刚才在离开的时候,表面上还说了句:“吴节,马上就是春闱了。你是朕的身边人,若你考不中,朕的颜面何在。”
其实,心中已经将吴节恨到了十足。
所以,在吴节正要离开西苑的时候,嘉靖特意叫廖太监去将吴节传来。
本来,这卷子他就准备让吴节看的。
只不过,以前是提携,现在却是罪名。
只要吴节敢看卷子,今日就别想走出西苑。
他不看,也一样出不去,身在嫌疑之中,自然脱不了嫌疑。朕说你有罪,你就有罪。
伴君如伴虎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尤其是嘉靖这种xìng格yīn沉的明君。
见吴节刚拿起题目,甚至还没看上一眼,就扔到一边。嘉靖道是一愣:这个吴士贞倒是精明,竟然能猜出这就是考试的题目。
见吴节又要离开,嘉靖心里甚至还叹息一声:可惜了,如此文才风流的能臣干吏,却因为不知人臣的本分,自毁前程。
可万万没想到,吴节刚站起来,却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嘉靖眉头皱得更深,心中的怒火又腾将起来:“果然还是舍不得会试的考题,想走捷径,死有余辜。”
他却不想,这个题目本是他实现准备泄lù给吴节的,如今却怀疑起吴节的人品了。
但是,吴节接下去的动作却让嘉靖大吃一惊。
只见,吴节并没有去看那份卷子,而是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又看起玉熙宫的帐目,一脸的闲适不说,还时不时端起嘉靖喝茶用的那盏茶杯,喝上一口,又眯着眼睛端详,似乎是在欣赏着什么。
“这个吴士贞倒是从容,他究竟想干什么啊?”嘉靖xiōng中的怒火突然平息下去,被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弄得有些发呆……吴节并不知道自己正处于什么样的情境之中,也不知道嘉靖就在后面的静室之中。
他只知道,会试的考题非常重要,但就这么随便让自己看到,却显得不同寻常。眼前的情形隐约让他不安,一动不如一静,什么都不要做,以静制动……好几天没求票了,一不求票,就没有月票,今天再求一次,谢谢各位读者,请支持这本书。RQ!。
第三百零四章 纯人
回想起上一次顺天府乡试时黄锦给自己留的关节,吴节可以肯定案上的题目肯定是皇帝有意为之。
身为九五之尊也是要体面的,自然不可能径直将考题塞到吴节手头,说:“拿去,这就是本科会试的题目,好好考,给联弄个进士回来。”
所以,装着有意无意地将题目泄lù出来是上上大计。
当然,皇帝也可以如乡试那样给吴节留关节。但这次会试的考官,总裁是内阁次辅徐阶,考官们都是翰林院的学士,根本不会买皇帝的帐。没办法,只能提前将题目告诉吴节了。
吴节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心中突然有些感动,这个嘉靖对自己还真没话说,够哥们。在内心中,吴节已经将嘉靖当成自己的哥们了,即便这个想法在封建社会是如此地大逆不道。作为一个现代人,却不在乎。他同皇帝交往,就像对待一个普通的朋友和同事。
吴节猜对了开头,的确,皇帝一起初是打算暗中帮他一把的。可刚才吴节因陆炳一事触怒了皇帝,嘉靖却想借这个苗头好好治一治他。
只要吴节敢偷看考题,等待他的就是国法的严惩,就算不看,也脱不了嫌疑,一样要被拿下。
老实说,吴节并不想偷看什么试题。他早就提前知道了题目,也懒得费这精神。
他这次就是奔着进士去了,也有十足的把握,不但要中,也得中得堂堂正正,让人无话可说,至少表面上如此。
况且,眼前的情形让他隐约感觉有些不安。皇帝能够将考题放在这里,又有意让自己看到,以嘉靖谨慎的xìng子,肯定会派人从旁监视。
吴节在皇帝或者说世人面前一直都以大名士自居,只需看这套卷子一眼,自己以前苦心经营的个人形象必然毁于一旦。
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中了进士,在皇帝心目的地位估计也不会太高。
与其如此,还不如不看。不但不能看,还得作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
只有这样,才是大名士的风范。
接平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以不变应万变。
也因为在瞬间想透这一点,吴节索xìng又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帐本,喝着茶。
他猜测旁边肯定有人监视,心中好笑,突然起了个促狭的念头,要好好地折腾一下这个探子。
喝了半天茶,待到身上通泰了,这才猛地一拨算盘。
“滴答!”一声,清脆的算盘珠子声音在精舍里回dàng。
吴节就听到后面有轻微地一声响,好象是有人被这算盘珠惊住了,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这脚步声虽然轻微,却逃不过他的耳朵。
吴节忍不住微笑起来,然后拿起帐本,一五一十,用力地打了起来,一副帐房先生的模样。
半天,总算计算出一个数据,吴节伸出右手,抓起毛笔,在帐本上一勾,又写下一个注释,算是将这个帐对上了。
然后又换下一本。
如此再三,一个半时辰就这么慢慢地过去了,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吴节心中直乐:“藏在后面那个探子在那里站了一个下午,估计也是累坏了。哈哈,今天就到这里,适可而止。”
他故意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吟道:“春有红huā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就是人间好时节。这几日整日备考,累到半死子发涨。对了一下午帐,却是一桩赏心快事。”
然后故意伸手mō了mō那份考题,轻笑:“君子立于天地间,宁从直中取,莫向曲中求。如此,才无愧我心!”
拿起核对出来的数字,站起身,一挥袖,大岁走出屋去,再不回顾。
门开了,从玉渊潭上吹过来的大风鼓起他的衣袄,整个人看起来,却如那画中的风流之人。
等吴节离开,嘉靖和黄锦这才走了出来。
两人在后面站了三个小时,早就站得筋骨sū软,两tuǐ发麻。
嘉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恼怒地一拍长案:“吴节可恶,害联站了一个下午,不杀不足以平联心头之愤。”
黄锦惊这面容惨白,正要上前管吴节说好话,却听到嘉靖一声长笑:“哈哈,哈哈,有点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好个吴士贞,连联都敢捉弄,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黄锦:“万岁爷……、……”
“哈哈!”嘉靖一边笑继续大骂:“这人实在太狂,联有意泄题给他,竟然不屑一顾,瞧不起人吗?”
黄锦先还心中忐忑,可听皇帝笑得如此欢畅,心中一松,忙压低声音道:“万岁爷啊,这个吴节少年轻狂,实在可恶,必须严惩。
还有,陛下什么时候泄题了,没有的事。还请陛下慎言,若传了出去,又是一起风bō,有损圣誉啊!”
“恩,说得有理。”嘉靖着才意识到自己失言,将声音压了下去:“说起来,这个吴士贞还真是一个内心刚正的君子。考卷就放在他面前,只要提前看了,中个进士。以他在联这里所受的宠信,进翰林是肯定的,将来在历练个十几年,以他的理财本事,户部的位置,甚至内阁里,总归有他一把椅子。这样的yòuhuò放在面前,竟看都不看一眼。并从容淡定地将手头的差使办得一丝不药。守本份,知进退,识大体,执本xìng。这人是傻呢,还是执拗?或许,这世界上真有纯人啊!”
嘉靖一脸的欣赏:“联用人,首取一个德字。有德无才,培养使用。有才无德,限制使用。无才无德,坚决不用。吴节这种有德有才之人,还真是少见。想起来,联先前还真是错怪了他,惭愧啊!”
黄锦不敢回话。
嘉靖自顾自说:“先前,联以为他和陆家甚至裕王有所勾结,心中失望,本打算给他一个深刻教训,甚至取他xìng命。现在想来,吴节如此德行高洁的人物,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一切都是陆炳的错,利用了他对吴节的恩晨……哼,陆炳这人我最了解不过了,好算计啊!”
提起自己的发小嘉靖满脸都是刻薄的冷笑。
事关嘉靖和陆炳,黄锦自然不会插嘴。他小心地脱下嘉靖的鞋袜,用手轻轻地按摩。
却看到皇帝一双tuǐ上全是红sè的小斑点,用手指一掐就是一个小坑,老半天才能恢复。
嘉靖叹息一声:“陆炳要见我,自然是想在死前提要求,联自问这辈子对地起他们陆家,可陆家却是如何对联的?联不受他的胁迫,绝不。想以死来逼联,嘿嘿……”
看他的神情,又是厌恶,又是痛心,又是恼怒,外带这一丝怜悯,黄锦也是一阵难过,忙打岔道:“万岁爷,这吴节没看卷子,将来若是考不中了,又该如何。这会试可不是那么好过的,考官都是执拗之人。”
“对吴节的才学,联是放心的,定然能中。”皇帝笑了起来:“一切随缘吧,吴节如此大才,那是老天爷特意留给联和子孙使的。若有缘分,定然能够让他中了。他又是个大名士,若知道联在背后扶他一把,反伤了自尊,弄得不美。”
黄锦还是有些担心,不过既然皇帝这么说了,只能点点头:“是,陛下说得是。”
皇帝心情大好,心中暗道:今日虽然没能将考题泄lù给吴节,有些不够完美。可借此看清了吴节德行,知道这是一个可靠的臣子,却是最好不过,世界上最难看懂的就是人心啊!
嘉靖却没想,自己先前还对吴节动过杀心,他这人自sī惯了,xìng子有yīn骘,从来不会觉得自己做得不对,反对自己耍的这手沾沾自喜。
就道:“裕王争气,为联生了个好皇孙。皇孙的大伴选好没有,可有合适人选?”
黄锦听到嘉靖这么问,心头一紧。皇帝对皇孙的重爱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为了见这个孙儿,皇帝甚至打破了二龙不相见的规矩,直接摆驾去裕王府。
不出意外,这个皇孙很有可能被册封为皇帝太孙将来就是皇帝了。
做为陪伴皇孙一起长大的太监,也就是大伴,未来也会鸡犬升天,更着水涨船高。
因此,这个人选,宫中争得厉害。
黄锦已经预先有了安排,听皇帝问,就回答说:“回万岁爷的话,已有合适人选,乃是内书堂的冯保,今年十六岁,聪明伶俐,知书达礼。”
嘉靖的眉头皱了起来,反问:“冯保,好象是黄锦你的干儿子吧。”
黄锦背心出了一层冷汗,心念一转,忙道“是,冯保的确是老奴的干儿子。不过,这个人选却是吴节提议的,年前奴才在与吴节闲聊时说这个大伴的人选不好选,宫符合条件的人至少有上百人,眼睛都挑huā了。
吴节这才说,他在西苑呆了这么长时间,对这里的人也熟悉。冯保人不错,tǐng老实的,书也读得好。于是,老奴就不去费那个精神,将冯保选了过去。”
嘉靖点点头:“既然是吴士贞说的,就让冯保过去吧。”
见皇帝答应,黄锦心中那颗石头才算落了地。
嘉靖:“对了,吴节不是要去司礼监值房找你和陈洪吗,你怎么还呆在这里,不做事了?”
黄锦:“是,奴才这就过去。”
等吴节带着数据到了司礼监值房,就看到陈洪正在大发雷霆,几个太监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吓得哭天喊地。
显然是有大事发生。!。
第三百零五章 求教
“干爹,干爹,儿子所说的句句是真,怎敢隐瞒!”跪在地的一共有三个太监,身上都别着东厂的腰牌,看身上的宫服,品级不低,估计是东厂里的档头。
三人见陈洪怒成这样,皆是面如土sè,不住地磕头,将头上的帽子都磕掉了。
更有一人因为实在太惊恐,额头上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打,打死这三个说胡话的东西!”陈洪发出尖锐的大叫,不住地让身边人动手。
在他身边站着两个手执水火大棍的太监,但一个个都在迟疑。
吴节看得明白,这三人都是陈洪在东厂的心腹。那几个小太监自然是不敢得罪,实在是下不了手。
他心中也是奇怪,这三人平日里tǐng得陈洪欣赏的,又是为什么弄得陈太监大发雷霆,要下如此死手?
“怎么,都不肯动手了!”陈洪跳起来,抢过一根棍子,夹头夹脑地朝三人身上砸去,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地大骂:“他奶奶的,你们这些畜生是嫌咱家死得不够快是不是,究竟是得了谁的好处,想来给咱家设局的?说!”
三人被打的齐齐瘫软在地,有人哭喊:“干爹,此事关系重大,就算是借儿子一百颗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乱说的。实在是,那小阁老勾连了王府…···儿子手中已有了铁证,不敢隐瞒,只能据实回话!”
“放屁,放屁!”陈洪手上不停,满屋都是棍子落到人身上那惊心动魄的闷响:“我让你们查小阁老,你将裕王府的人扯出来做什么,都是一群废物……士贞……”
看到吴节进来,陈洪的手停了下来。
吴节心中大震,看情形,东厂是在查一桩案,本打算给严党一些颜sè却不想牵扯到裕王。
如今的严党已经日落西山,人人喊打。陈洪让东厂去找严嵩的麻烦,也是顺应潮流,估计也有向皇帝邀功向裕王示好的心思。却不想适得其反,竟然将王府给扯进去了,给未来的皇帝上眼药,陈洪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然是怒不可遏。
究竟是什么事呢?
严党和王府互为政敌,什么时候被扯到一起了?
那三个东厂的档头都被打得瘫软在地,吴节心中大为同情笑着对陈洪一拱手:“得了陛下的旨意,过来向司礼监交帐,却不想你这里这么大动静,真吵啊!黄公公呢?”
陈洪的脸sè和缓了些:“黄公公不是在陛下身边shì侯着吗,难道士贞你没看到。”
吴节心中一呆:“却没看到。”他朝那三个东厂的档头一挥袖子,故意笑道:“我于陈相有公务要谈,你们呆这里干什么,还不走?”
三人自然是巴不得离开这里可却畏惧陈洪,同时将目光落到陈公公身上。
陈洪也不想拿这三个心腹怎么样,刚才他是急怒攻心控制不住情绪而已。此刻正好借这个机会下梯,哼了一声:“还不快滚!”
三人如méng大赦,同时感jī地看了吴节一样,相互扶助着退了下陈洪朝身边的几个太监也是一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同士贞有话说。”
“是,干爹。”
等太监们都走光,吴节将手头的帐交给陈洪:“黄公公不在找你也是一样,这是玉熙宫的帐目。我还有十来天就是会试了,早了早好,免得耽搁了考试。”
等人都走光值房里只剩吴节和陈洪二人时。
陈洪抓起那本帐目,看也不看,就扔到非纸篓子里:“这帐没意义,不看也罢。”
吴节不动声sè地看着他:“吴节不解,还请教。”
陈洪四下看了看,作为东厂特务的头子他面上难得地lù出一丝畏惧:“士贞,我这次是遇到大麻烦了,要说请教,还真要请教你。”
吴节:“陈公公,有话请直说。若能力所及,决不推辞。”好不容易逮着个让东厂督公欠自己人情的大好机会,吴节自然不会放过。
陈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玉熙宫的维修工程出问题了,陈洪已经查得分明,整个工程根本用不了这么多钱。工部的严世藩和李家父子相互勾结,从中贪墨了将近一百万两银子。”
吴节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工程,单出帐目上看,也没什么毛病。”
陈洪:“工部那边的做帐好手多着呢,又都是严党的人,想平帐还不简单,这事我是有证据的,怎好乱说。按说,严党要贪银子,那是他们自己找死,正愁找不着他们的把柄。可这事牵扯到李家父子,却有些麻烦了。”
他哀叹一声,一脸的恼怒:“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早就开始查了。本打算借此搬倒严家,为陛下立一大功。可如今,却找来了大麻烦。若真办了李家,将来王爷他……咱家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陈洪接着道:“士贞,这案子咱家若办了吧,李家父子甚至王府都要恨我入骨。若不办,事情闹这么大,估计陛下也有所耳闻。万岁爷在东厂中也是有耳目的,到时候,治我一个办事不利,我也是个死字。你是陛下身边的人,又有经天纬地之才,这次无论如何得救我一次。”
说完话,就不住地拱手。
吴节这才想起李府寿宴时自己就依稀看到了陈洪的身影,估计那时候陈洪就在查这桩案子。
他突然扑哧一笑:“陈公公你想太多了,这事其实也好解决,直接报给王爷就是了,王爷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置。该退银子的退银子,该法办的法办。难不成,你我还能强过裕王?再说,这也是一个让王爷知道有陈公公你的名字的好机会啊!只要据实禀告,想必王爷也不会为难你的。”
官场上的事情,坏事有的时候也能变成好事。
话不说不透,陈洪身子一凛,猛地站起身来,朝吴节一作揖:“多谢士贞指点。”
吴节一笑:“好了,我的差使也办完了,这就告辞,还要考试呢,等我中了进士,估计以后也不能进宫走动。”
说完飘然而去。
刚出西苑,就看到黄锦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将一个锦合塞到吴节手中。
“这是什么?”
“回家去打开一看,不就清楚了。”黄锦一笑,再不说话。!。
第三百零六章 吴节短扳,科举的变数
“搞什么鬼啊!”吴节拿了锦盒,心中突然一凛,心中暗想:看黄老太监笑得如此开心,这会不会是皇帝要将会试的考卷硬塞给自己?对,肯定是的。我早就提前知道考题了,还需要你来漏题吗?纯粹多此一举,没得坏了我的名声。
将来就算是中了贡生、进士,也显不出我吴某人的手段。
但皇帝这么热心,却没办法拒绝这份皇恩。
想到这节,吴节有些郁郁不乐。
出了西苑,街边早有轿夫讨好地挨过来,唱了个肥诺:“大人,可是要回府?”
西苑乃是明帝国的政治中心,不但皇帝常年在此办公。就连司礼监、内阁都在这里设有值房。因此,这地方整日都有官员往来不息。
又因为皇城之中不能骑马,不少官员因为品级不高,没资格乘官轿,或者养不起轿夫,便有脑袋灵光的轿夫在此招揽生意,倒有些后世野的的味道:“哥们,去那里,不打表,没发票,可价格便宜啊。”
吴节整日出入西苑,早就是这里的常客。当然也懒得说话,随便上了一顶轿子,将锦盒随手扔在轿子里,闭目养神。
等回到家,天已经擦黑。刚进院子,早有连桂枝迎了上来,不用地用浮尘掸着吴节身上的灰尘。实际上,明朝的北京城生态不是太好,又处小冰河期的初期。每到冬天就气候就干燥得厉害,大风吹来,夹杂着从méng古高原来的黄沙,再加上街道不时有驼队经过。一派北地风光。
这十来日见天都是大太阳。灰尘大得厉害。
连桂枝用浮尘在吴节身上一刷,就腾起了一小团灰尘。
“老爷用过晚饭了吗,若没有,我马上去做。蒸笼里还留了些菜,立即就能端上来。”
“不用,没胃口,再等两个时辰消夜吧。”吴节扭头看了看,问:“蛾子呢?”若是往常。自己一回家,蛾子早就迎了上来,今日却怪。
连桂枝一笑,掩嘴道:“蛾子姐有孕在身,说今天风沙有些大,一直呆在屋中,老爷这是要见蛾子姐姐吗,我这就去叫。”
说着话,就伸手去接吴节手中的东西。
“不用,让她休息吧。这天气实在太干,记得让她多吃些瓜果。”吴节将嘉靖赐给自己的乌木如意递给连桂枝,却将锦盒留下来。
“这东西看起来黑黝黝好生奇怪。”连桂枝没见过如意,不知道这什么什么东西。
吴节:“皇帝赐的。叫如意,你若喜欢就留着玩吧。”
连桂枝却不乐意了:“我说老爷,你整日间shì侯天子,从来就没得到过半分好处。如今好不容易得了赏赐,却只是一快黑木头。皇帝富有四海,怎么这也得给些金子银子才好。”
吴节大起知己之感:“谁说不是呢。给个木头算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蛾子房间的门开了。
蛾子笑道:“桂枝你知道什么,这叫如意,吉祥如意,乌木做的,以前在南京时,太老爷手头就有一个。是黄杨木雕。天子所赐,乃是做臣子的荣耀,需供在正堂,你怎么好乱拿?若让言官知道了,上个折子弹劾,老爷就麻烦了。”
连桂枝吓了一跳,忙将如意塞到蛾子手头:“的确是,姐姐拿去供上吧。”
连老三也在旁边呵呵地笑着。
三人自去忙碌着怎么供如意,吴节回到书房,将锦盒打开。
里面却不是卷子,而是一个茶杯。
上面画着一只大红公鸡,看起来非常精神。
吴节:“这个黄锦也真是细心,知道我喜欢喝茶,送了个杯子。不过,要送也得送一套,送一只做什么。送一套……那不是杯具吗,还好还好……”
对这件小礼物,吴节还是很喜欢的,宫廷御制自然是上乘。
吴节将杯子翻过来,看了看杯底,上面霍然写着六个蓝sè小字“大明嘉靖御制”,正宗的官窑鸡缸杯,这玩意儿若放在现代社会,至少上千万。但在明朝,也就是个玩意儿,不值什么钱。
当然,这种官窑瓷器,却不是普通人能够见着的……不对,这鸡缸杯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
吴节身子一震,突然想起自己先前在嘉靖的精舍中算帐的时候,嘉靖的桌子上不就放着这么一个,他当时还拿起来喝了几口,欣赏了半天。
难道这杯子就是当时那只。
对,肯定是的。
吴节眉头皱了起来,如此说来,自己在精舍中的一举一动都落到皇帝眼睛里。嘉靖这是要借这个杯子提醒自己,那考题是他有意泄lù的吗?
或者提醒自己,他吴节的事情没有什么能够瞒过皇帝。
又或者还隐含有其他寓意?
……
想到这里,吴节心中有些乱。
但只片刻,吴节就镇定下来。
无论怎么看,皇帝肯定知道考卷的事情,而且吴节没有看卷子,只这一点就足够了。只要我吴节行事光明正大,自然是诸邪不侵。
他笑了笑,索xìng将杯子放在一边,再不去想这事。又顺手拿起一支铅笔,在纸上随意地写了一段文字。
自从吴节发明了铅笔之后,京城官场中人都觉得这东西起来非常方便。用之前不用磨墨,用之后不用洗笔。可随身携带,甚至在车上轿中船上都能使用。也因为有诸多优点,立即风行一时。
只不过,这玩意儿造价实在高昂,又是皇家御用,不是一般的衙门使得起的。也因为这个原因,能够用铅笔也直接代表了这个官员的身份。
吴节借自己在皇帝身边的便利,手头也有三四十只。
“老爷这是在写诗吗?”有人轻轻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温柔地捏揉着。
吴节回头一看,却是两眼放光的蛾子。
蛾子:“老爷最近以诗词名动天下。这还是蛾子第一次看你作诗呢!蛾子不识字。也不看不懂老爷写的诗,却不知你这首写的是什么?”
蛾子一脸的期待和崇拜,又满眼的好奇。
听蛾子问,吴节低头朝自己随手写下的句子一看,顿时楞了一下:这不正是诗吗?这还是自己第一次没抄袭,纯粹原创。
他对自己的真实水平自然是十分清楚的,在后世,吴节也就是一个普通白领。国学底子很薄。即便恶补了一年的国学,懂得平仄对仗,可正作起诗词,依旧是狗屁不通。
却不想今日随手一写,就来了这么一首,难道是灵感使然。
吴节心中惊奇,低头一看,却是一首五言。
再一看,不但狗屁不通,只怕连猪屁都不通了。
吴节老脸一红。正要伸手将稿子一团扔进废纸篓子以免出丑,突然间,他心中一震:这不是诗,而是试帖诗。
试帖诗又叫赋得体。写的时候采用五言八韵,是科举考试的一种题目形式。出题用经、史、子、集语,或用前人诗句或成语;韵脚在平声各韵中出一字,故应试者须能背诵平声各韵之字;诗内不许重字;语气必须庄重;题目之字,须在首次两联点出,又多用歌颂皇帝功德之语。
诗歌的格式同八股文相同。每韵上、下两句为一联,首联“破题”,次联“承题”,三联“起股”,四、五联“中股”,六、七联“后股”,结联“束股”。每联一股。合成八股,不追求内容,只重形式。说穿了,就是用诗写一篇八股文。
“我怎么会写这种东西?”八股文已经够讨厌的了,更别说试帖诗。
吴节忍不住苦笑。
“怎么,老爷写得不满意?”蛾子温柔地抚摩着吴节的脸。
吴节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就我刚才所写的东西来看,格式都对了,如果上考场,倒也过得去。但若要传出去,却要笑掉人大牙。”
“反正不管老爷写什么,都肯定是最好的,怎么谁敢笑话?”
吴节正要再说,心中却猛然想起一事,不觉咯噔一声:试帖诗在会试中总分中所占的比例虽然不大,但如果写得太差,却要使整个卷子降一个等级。本来能中一甲的,弄不好会降格为二甲。
会试和殿试说起来是两个考场,其实却是一场。
会试是从一万多考生中录取有资格做进士的考生,然后送到皇帝那里。然后又皇帝加试一场,做一篇文章,为他们定名次。
所以,只要会试中了,名义上虽然是贡生,却已经铁定做进士。
提前得知考题的优势是可以预先做准备,反正有范文在手,有的是历朝历代的状元文章可抄。
不过,这其中却有一桩让吴节很是头疼。
八股文虽然名声不好,可由于有一大批文学大家涌进考场,也涌现出很多优美的文章。这种文章已经脱离了官样文章的范畴,上升到文学作品的高度。比如苏轼、王安石、王阳明、顾炎武等人的作品,就因为有这么大师的参与,要收集到足够的优秀作品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可试帖诗这种东西,诗不诗文不文,也没有好作品面世,传世之作甚少。后人结集的时候,也是兴趣缺缺。
就吴节忙了半年,才查到了几篇范文,质量都非常低劣,用来应付考试,足够了。可却不是一甲水准,甚至连二甲都达不到。
可若是要自己写,却是也未必能比那几首好。
试帖诗,正是吴节的短板,若想在这次会试中稳进前三,他没什么把握。进不了前三,要想点翰林,却有些难度。
这些天吴节总是在琢磨这件事,刚才随手一写,竟不自觉地写了一首试帖诗,当然,质量自然是不太好。
想到这里,吴节不觉有点担心起来。!。
第三百零七章 榜分南北中
“该死,最近身体越来越好,却不怎么做梦了!”吴节中阵阵懊恼。
他需要穿越才能回到现代社会,可随着自己的灵hún同现在这具**的契合度越高,穿越回去的次数越少。
上次穿越已经是年前的事情了,这一晃就是半个月过去,却再没回去过一次。
现在要想回到现代社会去查相关资料,已经不可能了。
再说,即便回去,要找到合用的试帖诗,也未必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好象大海捞针一样。
实际上,这半年吴节也曾经查过试帖诗一事,问题是,合用的质量不高,稍微看得过眼的,又不扣题。
这事就有些恼火了。
吴节有些丧气,他的目标是进前三甲,以他手头的八股范文、策论范文来看,就算拿个头名会元也没有任何难度。如果要出问题,就会出在试帖诗上面。
这诗作不好,虽然以自己手头的文章,将来中个进士也不是什么难事。可若遇到吹毛求疵的考官,或者对自己的试帖诗极其反感,将分数扣下来,只怕还真要被刷到二甲里去了。
科举场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难道真要自己去写?
吴节有些无奈,接下来,他也上街去买了不少坊间发行的历届会试的考卷观摩,自己也尝试着作了不少试帖诗,但都不尽如人意,反将自己弄得精神疲惫。
想想也是,一个诗坛大家,一代诗宗的吴节吴士贞却要载在试帖诗上,传出去不是笑话吗?此事或许不足以让吴节名落孙山,却关系到他的脸面,不容得不小心应对。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二月六日。
这一日正是张榜公布嘉靖四十年春闱考试程序和考官名单的日子。
即便是提前知道了考官姓甚名谁,吴节还是一大早就带着连老三赶到了贡院〖广〗场看榜。
考试定在二月九日,二月初九日、二月十二日、二月十五日连考三场程序和规矩与乡试大同小异,唯一的区别是考生不能中途离开考场,要在里面呆满九天。
今天放榜之后,明天再休息准备一天后面就得点一整天的名,然后入场。
刚到了贡院〖广〗场,就看到许多熟人,都是来应试的举人们,很多人在前一阵子的文会中同吴节见过面。
见了他,整个〖广〗场都轰动了,不断有人上前施礼攀谈。
“原来是士贞啊小弟在这里已经等了许久,就为见你一面。”
“还好好好,士贞终于到了,我还以为士贞要做那高洁之士,不屑于功名呢!”
“哎哟,这位就是名震天下的吴士贞啊,能够与你做个同年,与有荣焉!”
“士贞来个可巧了,我们几个同窗正要去酒楼说话,一道去一道去。”
连老三一下子见了这么多举人老爷,jī动的面皮微红。
若是在以前,早就惊得手足无措。但他家老爷是天子近臣,身份尊贵。连老三连皇帝都见过,习惯了大场面,倒也不在发憷了。
见到这么多熟人,吴节微笑着一一拱手回礼,一派宗师风范:“各位,我还要去看榜呢。”
就有举人笑道:“士贞,这〖广〗场上这么多人等得挤到榜前,也不知道要多久。反正我等已经看了,不管是考试程序还是考官名字,都已熟记在心,等下咱们边喝酒边聊好了。”
吴节一看〖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也有些心烦。这次会试工有一万多考生将小〖广〗场挤得水泄不通,榜前里三层外三层全是人,还真没办法挤过去。
这也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会试和乡试还是有许多区别的。
这几个同年都是科场老人,倒不妨向他们请教一二。
于是,吴节也不推辞,就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被一群举人簇拥着去了贡院大街旁边的一座酒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待到喝得入巷,一个举人叹息一声,停杯不饮:“小弟自上次中了举人,进京赴进士科之后。已在京城寓居九年,期期名落孙山。在这里苦读十年,今科本是志在必得。却不想,这一期录取名额如此只少,看样子,这一期又要空手而归了。”
听他这么说,其他几个举人也都愁容满面,连连叹息:“八十一个录取名额,还得分成南北中三邦,每榜都只有二十来人,太惨烈了。”
又有举人因为喝多了酒,愤怒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往届会试的录取名额都在三百到四百之间,怎么今年就变成八十一了,也不知道内阁是怎么想的?内阁的阁老们也都是进士出身,难道就不知道读书人十年寒窗的苦楚?”
更有人冷笑:“内阁可不都是正经出身。”
“对,是严世藩,肯定是他!”那个喝醉了的举人大叫:“国贼,国贼,誓杀之!”
吴节也觉得这期的录取名额实在是少得不象话,这不是为难人吗?
不过,这是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别人也没有办法。吴节自然不会给大家解释,就让严世藩去背这个恶名吧。
举人们喧哗了半天,总算安静下来。就有一个初次参加会试的中年举人小心地问:“这个南北中三榜是怎么分的?”他考了几十年才中了个举人,同在座众人一比,地位最低。
立即就招来一群鄙夷的目光。
有人冷笑道:“林举人连这都不知道啊,哦,对了,你是今年才中的举人吧,好象名次还非常靠后。”
众人都小声地小起来,不过,笑过之后,还是将分榜的事详细地同那个林举人说了一遍。
吴节也听说过分榜一事,但具体细节却不是太清楚,也留了意。
一听,才知道,这事原来是明朝太祖朱元璋搞出来的。
朱元璋在得了天下之后,以科举取士,实行文官制度。
当时,北方经过多年战乱,又被méng古人统治多年,地方残破,文教不兴。相反,江南第一文风鼎盛,却出了许多人才。
反映到考场上,能够中举人,中进士的大多是南方人,北方士子屈指可数。
甚至还出现过整个进士科全是南方人,北方读书人一个不中的怪事。
此事引得天下哗然,北方士子群起奋争,引起一场极大的政治风无奈之下,朱元璋就将进士科的榜单分成南北中三份,规定录取比例,算是对北方士子的一个优惠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