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孕妇,又姓李
全文字无广告 第二百六十四章 孕妇,又姓李
相比起京城里其他公卿大夫来,李家不过是一个爆发户,除了李伟有个举人身份,其他人同文化二字也沾不了任何边。 全文字无广告
因此,门风却不像陆家这样的百年望族那样谨严。
又一味求热闹祥和,倒没有那么多规矩。因此,举人们在外院子里可以随意走动。
院子里实在太多人,有身份地位的还能在屋中混个座,如吴节这样的小举人,也只能自便了。
实际上,湘月这个当红花魁的到来也在李府外宅引起了一些微微的混乱,不少慕名已久的举人们都朝前走去,试图远远地看上一眼,如果能够说上一句话儿,却也不虚此行。
不愧是花魁,派头很大,光乐师就一大堆,外带几个小丫鬟、婆子什么的,浩浩荡荡的好多人。
人实在太多,那湘月究竟长得如何,却看不清楚。
李府的前身本属于武定侯郭勋,这人在历史上好象没什么大名气。可在中国古典文学史上却占有一席之地,此人最大的爱好是刻书,而且专门刻印流行文学。《水浒传》和《三国演义》之所以能够被人熟知,同他的大力推广有莫大关系。
另外,此人又喜欢戏剧,对昆局的发展和普及有很大功劳。
因此,他院子里建有一大一小两座戏台。
今天,彩云和湘月的比试就被安排在小戏台上。
小戏台后面是另外一间清雅的院子,一般都用做乐工们休息场所。
如果彩云到了,应该就在里面候着。
于是,吴节乘着这股子乱劲,也随着举人们朝里面走去。
可刚进院子,就被湘月的侍女给拦住了,连连万福,说:“各位老爷,各位老爷,我将姑娘身子不好,没办法见大家,恕罪恕罪!”
众人却不肯离,依旧直着脖子朝屋里看去,只希望能看到那惊鸿一瞥。
吴节也不能免俗,可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到彩云,甚至两她手下的乐师和依依也没见着。
心中不觉有些焦急:会不会是没来。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以前在茶舍里见过面的刁举人刁德,来京城赴考的吊丝。
“原来是刁兄。”吴节朝他拱了拱手。
刁四笑道:“士贞,那日叫你同我们一道去见湘月,你却不去,怎么,今日反在这里翘首以盼了。”
吴节一笑:“窈窕淑女,君子好俅,你看得,我就看不得吗?对了,你怎么过来的,可接到了李府的请柬?”
“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李家什么门第,怎么可能收到请柬。”刁四道:“我这是不请自来,主要是想再见上湘月姑娘一面。”
吴节道:“我不也是如此。”
“今日却是造化,搞不好王爷也会过来。”院子里实在太挤,不方便说话,刁四就拉着吴节朝另外一间院子走去,说道:“不但如此,小阁老也会过来。”
“啊,严世藩也要来?”吴节有些微微吃惊,士大夫们自重身份,一般都不大愿意同外戚结交,这个严世藩却放低身段亲自过来给李伟贺寿,确实让人意想不到。
可刁德却不住地搓着手,一脸的兴奋:“小阁老人品虽然不成,可一手诗词却是一流。他今日过来,肯定是给湘月捧场的,弄不好还有新诗问世,我等也是运气,如果能见着小严相公的新作,又能听到湘月的唱腔,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吴节正要说话,可却看到湘月所在的那间院子里有一到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定睛看去,却是东厂都督陈洪。
这家伙一身便衣,嘴唇上还贴了胡子。
能够让东厂的厂公亲自出马,看样子,这李府定然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吴节心中一惊,又不想让陈洪看到自己,就同刁四支吾了几句,就告辞了,朝旁边一座院子走去。
可李家乃是老宅,里面的布局非常复杂,比起陆府还繁复上几分。
走了一段路,竟然迷失的方向。
眼见这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各处都掌了灯,天色也暗了下去。
吴节心中有些烦恼,再这么转下去也不是办法,若是一不小心跑到内宅去了,岂不要被人当成登徒子?
算了,还是先找个奴仆家人什么的问个路,请他把自己引到外面去。
说来也巧,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有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夫人慢些走,你有孕在身,若是跌倒了,奴婢只能寻一根绳子上吊干净。”
“桂圆你这个小丫头,若是真吊死了,我可舍不得。”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声音比起那个桂圆要响亮些,并带着一丝威严:“吴世贞吴先生说过,有孕在身,得多走动,如此才不会难产。”
“这样啊,一个小书生说的话能有几分道理,我看他就是在胡诌。不过,夫人,太医说了,你的胎位不正,将来生产的时候怕有危险,奴才真的好担心啊,天天都跪在佛像面前为您烧香祷告。”
“没事,不用怕的,我死不了。”女人安慰着桂圆,可一想到难产时的情形,声音却有些颤抖起来。
吴节一呆“这女人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什么时候同她说过孕妇要多走动才不会难产的?”
心中好奇,忍不住抬头看去。
却不想一头撞在一颗玉兰树的横枝上,哗啦一声。
“谁!”二女同时惊叫起来。
吴节没办法,只得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笑道:“这李府好大,都走迷路了,还请夫人指条明路。”
说完话,他抬头看去,却“啊!”一声。
同时,那孕妇也“啊!”一声叫起来:“原来是士贞先生。”
这女子吴节却是认识的,正是重阳节登高时在山上遇到的那个富先生的夫人,好象姓李。
不对,姓李,这里又是李府……
吴节身子一震,好象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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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李妃,一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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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这女人姓李,又身处在李府之中,并有**个月身孕。据吴节所知,李府好象没女眷也没姓李的孕妇。
李家就两人,李伟和李历,
今日又是李妃回家为李伟贺寿的日子,再看这女子,大约二十三四岁年纪,虽然穿得朴素。可衣服的料子都是大内御制,按照朝廷的规矩,就算你官居一品,也不能穿这样的衣裳。
而且,这女子的丈夫说是姓富,应该是假名。难道是裕王?
按照真实历史上的记载,李妃也就是在过年前生下万历皇帝的。
如果看来,这女子的身份已呼之欲出了。
不是李妃,又能是谁?
上次在香山,吴节倒没怎么留意李妃。
今日偶遇,定睛看去,心中却赞了一声:好一个御姐。
老实说,孕妇看起来都不是太漂亮。
女人怀孕的时候,负担重,骨盆都会变形。怀孕期间食量极大,大多会发胖。再加上因为身体中激素紊乱,皮肤也不会好。
但这个李妃却是例外,同重阳节时比起来,皮肤更显白皙,竟带着一股玉石般的光泽。
她五官也长得极为端正,就是下巴尖了点。
在现代社会时,吴节为了熟悉明朝历史,将电视连续剧《张居正》翻出来看了一遍。
其中,李妃就占有很大篇幅。
那部连续局中,李妃的扮演者是梅婷。
梅婷自然是有名的大美人,吴节甚至还想过,在真实的历史上,李妃究竟是什么模样,也会和梅大明星长一个模样吗?
今日见了,却发现李妃和梅婷根本就是两种类型的女子。真若要类比,倒有些像年轻时的瞿颖。只不过下巴尖了点,眉毛细一些,个头矮了许多。
当然,还要胖上三分。孕妇吗,都这样。
作为一个现代人,吴节对美女有一种天然的免疫力,只看了一眼,就镇定下来。
他也不矫情,长长一揖到地。平静而从容道:“顺天府士子,吴节拜见李妃娘娘。上次重阳节时,吴节不知道娘娘身份,多有唐突,还望恕罪。”
“你知道我的身份。”李妃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虚扶的肢势,吴节自然是顺势站了起来。
吴节也不畏惧,只淡淡地将自己心中的推测,以及是如何猜出她身份的缘故一一禀明。
道:“李妃娘娘,吴节接到李历大人的请柬,来参加李老大人的寿宴。刚才贪看李府风景,一不小心走迷了路,竟转不出去了。如今却好,得遇娘娘,还往娘娘指条路,看如何回到前面去。”
说完,故意尴尬地笑了起来。
他当然想和这个大明朝未来的当家人多说说话,以便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如此对自己将来的仕途自是大有好处。
无奈男女有别,天色也暗了下去,却不是太方便。全文字无广告
话刚说完,李妃的侍女桂圆就大声呵斥道:“吴节,你什么身份,竟然让娘娘给你指路,还不快快退下!”
李妃却是笑道:“桂圆不可无礼,知道这为吴士贞什么是人吗?”
“不过是一个狂生,娘娘不用理睬这种闲人。”
李妃笑着指了指吴节:“桂圆,你不是很喜欢看《石头记》吗,做梦都在喊宝玉的名字,并在孤家面前说能够写出这种奇书的人,却不知道是何等风流人物。今日,作者就在你面前了,怎么还赶人家走?”
她拿眼睛深深地看着吴节,却见吴节潇潇洒洒地站在自己面前,神情不卑不亢,不觉暗赞了一声。
她生得本就美貌,加上身份尊贵。一般男子见了她,要么是惊为天人,一副魂不守舍的痴样;要么就是战战兢兢,汗流浃背。
像吴节这种一脸平淡,对着自己如同一个老朋友般侃侃而谈,却还是头一遭。
这就让李妃对吴节高看了一眼,心中却是知道,此人道德修养过人,一身都是儒者的正大之气,不是凡品。
李妃却不知道,倒不是吴节这人修养有多高。实在是,在现代社会,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整天被影视明星疲劳轰炸,对于女人的美貌早就审美疲劳了。李妃虽然漂亮,可放在现代社会,也不过**十分的程度。又大着肚子,身体微微发福,又要减去十分。
至于她的身份,吴节在嘉靖明前都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对于权威却不放在心上。
“啊,你就是《石头记》的作者。”桂圆尖叫一声,满眼都是小星星,忍不住一把扯住吴节的袖子,不住摇晃:“我以前也想过能够写出这种奇书的,也不知道是何等俊朗飘逸之人。今日见了,却是……却是……”
吴节这还是第一次受到别人的崇拜,顿时有些经受不住,苦笑着问:“却是什么,姑娘是不是很失望?”
桂圆一张脸微微涨红,偷眼看了看吴节,继续道:“本以为这书的作者应该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书生。不过,王府中的其他人又说,作者将这世事人情写到入骨,应该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看来,我们都想错了。吴先生生得好高,堂堂七尺男子了。”
吴节只得无奈地笑起来。
桂圆又道:“先生的书真好看啊,最近怎么不写了,王府中的人好喜欢看,都等着你出新章节呢,怎么样,有继续写下去的打算吗,下一卷什么时候出来……”一连串询问像是打机关枪,让吴节招架不住。
李妃笑道:“桂圆,没规矩。”
桂圆这才闭上了嘴巴。
瓜田里下,男女相对,对方又是未来的大明朝太后,吴节觉得再呆下去也不妥当:“娘娘,富先生如今可好,是否也来李府了?”
李妃:“你说的是王爷啊,他还好,就是胖子,最近走路多了有些发喘。”
吴节:“还请娘娘给吴节指条出去的路,也好到前面去。今天晚上是新任花魁湘月和前花魁彩云的对绝,定有绝妙新作问世,不能错过。”
“恩,严世藩才情过人,诗词不错。不过,比起《石头记》里的还差些。”李妃道:“不过,孤家对这场比试倒是很有兴趣,不急,等下我也要过去的,一块儿过去就是。我倒有一事想请教士贞先生。”
吴节:“娘娘请讲。”
李妃:“上次重阳节与先生在香山相遇之时,先生说我有孕在身,需要多走动。孤家原本不信,这阵子因为胎位不正,找太医过来号脉。太医说,还好我筋骨活动得好,使得经络畅通。否则,以我的身子,只怕早就死胎了。如此说来,还真的要感谢先生。孤家不良于行,不不拜谢了。”
吴节忙道:“不用不用。”心中却想,这个李妃果然是个奇女子。寻常妇人说起自己身孕,大多难以启齿,可她却说得如此大方,真真是个大气之人。
李妃说到这里,眉宇间带着忧色,低声说:“太医也说了,估计是王爷身体不好的关系,府中妃嫔们就算有身孕,也多保不住。这次孤家怀的又是龙种,却依旧逃不过胎位不正的厄运。先生的《石头记》中,对孕妇似的调养也有记载。孤家也是运气好,得遇先生,还想请教一下,该如何保住王爷这点骨血。”
裕王身体一直不好,实际上,老朱家的人除了朱元璋、成祖和武得皇帝,其他人都长得胖子,身上的慢性病也多,裕王隆庆皇帝在位仅仅五年就暴病驾崩了。因为身体关系,子嗣艰难。到如今,只王后生过一个公主,可终究没有养大。
这个即将诞生的皇孙,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大明朝皇帝。不管是对王爷,对李妃,还是对李家都是意义重大,她自然不能不关心。
可如今因为胎位不正,有极大可能难产。真到那个时候,不但孩子保不住,就连她能否熬过去,都是未知之数。
这段日子,对李妃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一想到生产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她就心中惶恐畏惧。
今日突然看到吴节,又想起太医说过的,若不是她前阵子听吴节的话加强了体能锻炼,孩子早就掉了。
对李妃而言,前途本是一片灰暗,但吴节的出现却让她看到了一丝希望。
或许,吴节会有法子吧。
说着话,她抬起头,看着吴节,目光中满是希望。
吴节心叫一声苦也,这妇科的事情我一个大老爷们懂得什么。
胎位不正是比较要命,在古代,不少孕妇就死在这上面。
所谓胎位不正,说起来也简单。胎儿在妇女子宫里的肢势是头下脚上,出生的时候脑袋先出来,然后是身子和腿,只要保持这种胎位,也不需要使用任何医疗手段,就能顺利生下来。可至少有三分之一的胎儿在母亲身体里时,因为这种那种原因改变了肢势,或是横胎,或是逆胎。不管是何种体位,在分娩时因为脑袋不在最下面的位置,胎儿的双手就会卡在出口位置,造成难产。
遇到这种情况,处理起来也简单,大不了来上一刀,直接破腹。
可这里是古代,没办法做手术啊!
这个手术说起来简单,可吴节不是医生,根本就不懂得该怎么做。
他本打算一口回绝,可一看到李妃一脸的畏惧,心中却有些不忍。
生育对古代的女人来说无疑是一场战争,很多女人到死在难产这一关上。据吴节所知道,即便是在民国,妇女头胎的难产率也在三分之一以上,胎儿和母亲的死亡率则高达十分之一。
如果李妃真的是胎位不正,至少有一成的可能死于难产。
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如果就这么死了,让人于心何忍。
吴节心中也有些不好受,但科学这种东西,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却来不得半点虚假。在科技并不发达的明朝,李妃也只能靠自己了。
正要出言回绝,并安慰她几句。吴节心中却是一凛,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历史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李妃的儿子会在十一年后继承皇位,是为明神宗万历皇帝。
如此看来,李妃肯定会有惊无险地将她儿子生下来的。
这是真实的历史,历史有其巨大的惯性,不会无缘无故地改变。
当然,蝴蝶效应也不可忽视。比如吴节弄出来的那个厘金制度,就对历史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可这种影响只发生在朝政层面上,并未涉及到皇家的私生活。
那么,李妃的胎位不正估计是一个突发事件,有极大的可能会在未来一段时间能慢满恢复正常,并顺利生下小万历皇帝朱栩钧。
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啊!
如果能借此同李妃搭上线,我吴节又有现代人的超绝见识,不难在她心目中留下深刻印象。这个李妃在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爱才之人,若不是她,张居正也不可能达到政治生涯的顶峰。
我吴节若有这么一个强力后援,虽然未必能混成另外一个张居正,可至少在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做到朝廷重臣的位置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问题是,若李妃挨不过去呢?
不回的,历史巨大的惯性可不是现在的吴节若能扭转和制止的。
那么,就拼一下吧!
吴节又想起以前在看资料的时候看到过的一套体操,叫什么瑜伽三式,专门用来纠正胎为不正的。
对这套体操,吴节执怀疑态度。
可无论如何,却得试上一试。
反正就算完全没有效果,多运动,对孕妇也是有好处的。
真若历史没有发生大的变动,而自己又福星高照,李妃照着这么做,胎位被纠正过来,我吴节岂不成了未来的太后和皇帝的救命恩人?
想通这一点,吴节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抬起头,用自信的目光看着李妃:“李妃娘娘不用担心,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吴节在写《石头记》的时候,也曾经查阅过古时的相关文献。前一阵子,李时珍李太医又在我家盘桓多日,从他手中学了一套天竺的引导法门,对于纠正孕妇胎位却是大有裨益。若娘娘相信吴节,姑且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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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确实另有情由
“李太医!”听到吴节这么说,李妃神sè中带着惊喜。
李时珍的大名她是闻名已久的了,只不过一直无缘得见。可宫里的人都在传说他的神仙般的手段,只可惜此人已经辞职多年,一直在外云游。
李妃自从发现自己胎位不正之后,也想过让人去请李时珍进王府看病。一来,李太医行踪飘忽,根本就找不着人;二来,中医虽然不分科目,可像接生和fù科学的人却不多,且大多是粗手大脚的fù人,其医疗水平也得不到保证。
至于李时珍懂不懂fù科,李妃也不清楚。只是,病急乱投医,更何况人家是一流国手,还有谁能比他更强。
看着吴节自信的眼神,李妃心中安稳下来。对于吴节,自从看了他的《石头记》之后,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其实,说到底,李妃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子在现代社会不过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还很不成熟。对于吴节,自然有一种粉丝对偶像的崇拜,只不过,李妃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
“对,是李时珍李太医,若李妃娘娘相信在下,倒不妨学学这套法门。”
“快说,快说。”桂圆又伸出手,不住地摇晃着吴节的袖子,欢喜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对于吴节的崇拜,这个小丫头比李妃更甚。而且,她对李妃的忠诚是发自内心的,也为娘娘的身子担忧。如今听到有法子救治就急了。
李妃掩嘴一笑:“桂圆,放开吴先生,先生的骨头架子都快被你这小丫头抖散了!”
桂圆这才放开吴节,吐了吐舌头。
吴节当下也不推辞,立即拉开了架势缓缓地做了一套动作。
其实,吴节手头有两套体操。一套是所谓的瑜伽三式,另外一套的名字是xiōng膝卧位。
这两套体操吴节也不知道哪一套好些,想了想,先拿瑜伽三式试试。主要原因是,这套体操动作难度比后面一套大一点,估计效果要好些。且让李妃练着实在没有什么效果,再换另外一套。
这瑜伽三式也不可能全教,老实说效果如何吴节心中也没底,就将第一式缓缓地演示出来。
第一式名叫摩天功,先得双脚并立站好,将双手高举过头,屈肘,两前臂头顶相抱。
“娘娘且照我这么做。”吴节比好动作,见李妃没有动,出言催促。
李妃身份尊贵,在外人面前如此比画,确实有些不妥,心中不觉犹豫起来。
可桂圆却没有这种自觉学着吴节的模样将双手举起来:“娘娘你身子不方便,就让奴婢先学吧。”
李妃会意,点了点头。
“呼气,以腰部为支点,向前弯曲上身躯体,让上体与地面平行。”
“吸气,慢慢抬起上身躯干。”
“最后,吸气,慢慢抬起上身躯干。”
“呼气两手从旁侧分,慢慢放于体侧。”重复了两遍,吴节站直了身体,一笑:“好了,就这个动作,很简单是吧,接下来,我们再学后面两式。”
说起来,这三式体操真的很简单。第二式是蹲功,孕fù只需慢慢蹲下去,然后再慢慢站起来。
至于第三式,则更简单,腹式呼吸法,没有任何动作,任何人都能轻易做出来。
就是桂圆长得有些婴儿肥,身材圆滚滚的,一个简单的动作做起来却有些困难。
如此反复做了几遍之后,桂圆额角微微出汗,忍不住擦了擦脑门:“吴先生,这套功夫每日做几遍?”
吴节:“也不需太多,刚开始的时候每日做个三五次就好,做的事情动作好缓,不能太急。等到习惯了,就可以多做几次。”他一边说话,一边偷偷看着李妃。
刚才教桂圆的时候,李妃一脸的专注,虽然没说话,可看得出来她在默默记着这三个动作。
这三式具体效果如何,吴节心中也没有底,最后补充了一句:“这套体操娘娘先练个三五日,看看效果再说。若效果不太显著,再换另外一套。”
李妃这才点点头:“好的,多谢士贞先生。李郎中乃是杏林国手,他的法门自然是极好的。”
折腾了半天,吴节目的已经达到,又挂念前面的情形,自然不肯停留。
忙拱手道:“娘娘,今日乃是彩云和花魁湘月的比试,再耽搁只怕就要错过了,还请桂圆姑娘指指路,吴节告辞。”
因为心有挂碍,吴节忍不住lù出焦急神sè。
李妃妙目一转,突然微笑道:“吴先生好象很挂念那边的情形,难道先生对彩云或者湘月心中倾慕。”
吴节有些招架不住:“哪里,哪里,就是想老有什么新作面世,急yù一睹为快。”
“严世藩的诗词固然不错,可比起《石头记》里的还欠几分火候。孤家却不信能够写出‘无乃诗魔昏晓侵……口角噙香对月吟,这等优美词句的吴士贞会看得上别人的作品?”李妃笑吟吟地看着吴节:“不过,肯定有别的缘故。士贞先生,就别骗人了?”
刚才李妃这句正是《石头记》中黛玉的所作的《咏菊》,“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这首诗说句实在话,质量不是太高,却带着一股淡淡的伤感,放在明诗之中,也算是上乘佳作,至少不输于严世藩。
李妃见吴节刚才面对着自己时从容淡定,知道他是一个正直君子。这样的人,若说他垂涎于彩云或者湘月的美sè,她自不相信。看吴节急成这样,肯定有别的原因。
李妃是何等人物,对于人心的把握,比起同时代的男人还强上几分,如何看不出这一点。
吴节正要支吾上几句应付了事,可转念一想,此事又不丢人。在未来的大明太后面前,自己也不需隐瞒,否则,反被人看不起。
也不回避,径直道:“娘娘慧眼如火炬,吴节却是矫情了,此事确实另有情由。”!。
第二百六十七章 至于是谁的诗词,某也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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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吴节要借这次比赛替自己扬名,今日的李府满座都是应试的举子。即便内阁和六部堂官自重身份,只派人送来一个礼单,可中下级官员还是来了不少。有的人是为攀附李家权势,有的人则是觉得李伟、李历父子实在难缠,若不来,将来只怕会被他们找麻烦。
因此,用冠盖满座来形容也不为过。
既然如此,吴节自然是巴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为彩云作词之人就是自己。
所以,一等到李妃问起这事,吴节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头到尾说了个分明。
当然,这其中却隐去了礼部不给自己报名一事,以免得李妃误会自己有心请她帮出面斡旋的嫌疑,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李妃听完之后,又是一阵惊喜,道:“士贞先生大才,《石头记》中的诗词已极尽美妙,今天却要与严世藩这样的人物比试。若非有绝妙佳作,不能有如此自信。能够听到先生的诗句,看来,孤家今日是不虚此行了。”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笑:“先前与父亲大人闲话的时候,谈起彩云与湘月的比赛。当时,父亲大人看好湘月,还欲与孤家下赌。既然是士贞先生在背后支持彩云,那么,我就押彩云好了。”
“士贞先生也不用担心,彩云姑娘已经来了,正在后面歇息。”
说完话,就让桂圆给吴节指了路,掩嘴轻笑着走了。
好在有桂圆指路,吴节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总算是看到一片大院子和两座戏台子,正是举行寿宴的前院。
吴节这次来赴宴可是收了正经帖子的,看到他随了一分重礼,又是现金的份上,被安排到厢房的一间屋子里。同屋的还有一个从七品官员和几个举人。
大家彼此都不熟悉,相互通了姓名之后,就各自坐在座位上。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去,院子里掌了不知道多少盏等,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吴节因为无聊,就站在窗前,朝外面看去。
院子里早就搭了彩棚,棚中烧了银丝木炭的小火炉,显得非常温暖。桌上又插了梅花,灯光中,雪花轻柔柔飘落下来,闪烁不定,很是清雅。
有几座铜炉熏香袅袅起飘着檀香。
外面的座位比起屋中来,更让人觉得舒服愉悦。
所以,一般人都被安排在旁边的侧厅或者耳房里,外面彩棚里坐的倒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在窗户前站了片刻,来参加寿宴的士子门都已经到齐了,陆续走进旁边的耳房坐定。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接着,院中彩棚里也有过来。
吴节正看得热闹,就看到李历陪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以及一个穿着大红官服的中年人过来。
花白头发的老者身穿暗蓝色缎袍,圆团团望之如富家翁,相貌显得很平凡。
倒是那个正三品的官员长得很有特色,此人身材不高,显得有些微胖,国字脸,一只眼睛眼球发白,好象是得了白内障的样子,看人的时候,喜欢将脑袋偏到一边。
三品官员,那可是六部副堂官的级别,在朝中也算是显贵。而且,三品官已经具备入阁的品级了,即便在京城这种满眼是官的的地方,也很少见。
让吴节不觉小吃了一惊,看样子,那花白头发的老者应该就是李妃的父亲李伟了。只不知道这个独眼龙究竟是谁,难道……
见到三人过来,外面彩棚里的人纷纷站起来:“见过小阁老,见过李老大人!”
“见过小阁老,见过李老大人!”
一派的谄媚讨好。
连吴节所在屋子的几人也纷纷站起来,朝外面作揖行礼。
……
吴节这才恍然大悟,这个白内障原来就是严嵩的儿子严世藩啊!
此人现在是工部左侍郎,内阁阁臣,权势比起他父亲还要大上三分。
说起这个小严,名气却是非常响亮,号称明朝第三个半才子。无论是诗词文章,还是时务政治在嘉靖年间都能排进前两名。
就他传世的就几首诗词看来,此人在文学上的造诣甚至还高过嘉靖后七子,至少以吴节这个现代人的目光看来如此。
后七子老的老死的死的,在文坛上的地位也一日不如一日。至于徐文长,最近几年专意军务,早就不作诗作词了。
而《三国演义》、《水浒传》已问世多年,再加上小说一物在古代的文化界中地位不高。
所以,就目前看来,严世藩大有执嘉靖末年文学界之牛耳,一代文坛领袖的趋势。
只可惜他不是正途出身,没经过科举。他先是在国子监读书,然后再进入官场的。
明朝读书人注重出身,就因为这一点,小严才没有做成文坛宗师。
不过,以他的才华,士人都默认了他独占文学界鳌头。
吴节今天要做的就是挑战这个嘉靖年文学界事实上的大宗师。
说起来,吴节虽然随侍在皇帝身边,是天子一等一亲近之人。可因为身份关系,除了黄锦和陈洪这样的内侍,朝中大员多不认识,唯一看到过的就严嵩一人。
对严世藩这人,他还是很好奇的。毕竟,这人的名头实在太大。就吴节所知道的,他父亲那日所写的几篇青词就非常不错,是个劲敌。
想不到,今日却在这里碰到了他。
吴节心中好奇,就站在窗后定睛看过去。
李历也认出吴节来,朝他点了点头,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声:“来了。”
吴节微笑着朝他拱了拱手:“见过李大人。”
“你是……叫什么呢,咳,我这记性。”吴节在李历心目中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若不是看到银子的份上,他才懒得理睬。
吴节正要报上自己的名字,李历却将头转过去,对严世藩说道:“东楼,就在这里了,且坐下看戏听曲。”他不过是芝麻绿豆官,可在小阁老面前却直呼其字,显得很是亲热。
让吴节有些尴尬。
说来也巧,严世藩和李伟的座位就在离吴节不远的地方。
这几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清晰。
看到官员和士子门的恭维,严世藩一脸的傲态,只微微颔首了事,显出一脸的威严。
倒是李家父子显得很是得意,今日来了这么多客人,就连威势一时无两的小阁老也亲自到贺,让他们父子都觉得面上有光。
二人当中,李伟出身不高,李历更是个粗坯,喜欢热闹,顿时同彩棚中的官员和文化界的名人们大声攀谈起来,只片刻就将气氛弄得热烈起来。
大家说了一会儿闲,见李历对自己如此热情,一张冷脸的严世藩也露出笑容,开始说话了。
今日既是李伟的寿宴,又是新老两大花魁的比试,众人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到这上面去了。
就有一个与小严熟悉的文人笑道:“东楼先生,今日新老花魁比试,确实是件值得一看的妙事。据说那湘月姑娘是东楼的红颜知己,却不知道你又为她作了什么新诗。以东楼你的才情,定然是极好的。”
古代的娱乐业很是匮乏,明朝的社会风气虽然比起前朝而言要内敛得多,可名士和官员们与青楼名妓交往却也是文化人的一种社交方式。
说起逛妓院,确实不那么好听。
不过,妓女也分三六九等。
那种一见面就宽衣解带,公鸡对母鸡的,只不过是贩夫走卒才干得出来的。对于士大夫们来说,却是非常下流的。
所谓的名妓、清馆人,有点像是民国时的名媛或者交际花一类,同她们交往,多是诗词唱和,同皮肉生涯倒没有任何关系,是一种被上流社会所认可的雅事。
说话这人是严世藩在国子监里的老师,在士林中颇有声望。因此,径直以严世藩的字相称。
严世藩难得地一笑,将头转过去,道:“诗词小道,何足挂齿。”
话语虽淡,却透露出一种得意。
“小阁老如此自信,看样子这场花魁之争也没什么好比的。”就有人恭维道:“虽然少了几分激烈,可能够听到你的新诗,也算不白来这一趟。”
“是啊,谁不知道湘月姑娘之所以如此之红,还不是因为有小阁老每十天一首新诗捧着。”另外一个士子讨好地插嘴:“若说起诗词,能于小阁老相比的,当今天天下,惟有七子和徐文长。不过,七子名气虽大,依我看来,才情也是一般,就文章写得老辣而已。至于徐青藤,画画自然是很好的,诗词嘛,可比不上小阁老。对了,既然如此,这花魁之争也不用比了。难不成那彩云还得了新诗,可想来这天下间能在诗词上与小阁老相比的,还没有生出来呢!”
其他诸人也纷纷随声附和。
严世藩微笑着道:“不过是一场比试罢了,权当是文人雅集,也不需分出输赢。至于彩云今日所唱的新诗出自何人之手,却不要紧,某也不放在心上。”
“好,小阁老是不用放在心上的!”众人都是一阵叫好。
“是啊,究竟是谁作的新诗,对小阁来说都不重要,反正他也比不过你的。”更有个官员马屁连天。
另外一个举人道:“其实,彩云今日要唱谁的诗词我好象听人说过,据说她确实是得了一首新词,还不错。作者是顺天府的一个举人,叫什么吴节,好象得了今科乡试头名解元。”
“解元很了不起吗,乡试三年一次,这大明朝活着解元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中了解元之后屡试不第,一辈子中不了进士的大有人在。”
“是啊,这人别看现在小有名气……恩,仅仅是在顺天府小有名气……也许两个月之后,进士科一出,大家只会去关心究竟谁中了进士,至于乡试的解元是谁,估计也没人知道了。”
“对,用不了两个月,这人就要变成一个无名之辈。”
“对晚生来说,他就是个无名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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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没人比得过(大章节)
全文字无广告 第二百六十八章 没人比得过(大章节)
吴节在屋中听得大觉无奈。他以前本以为自己得了今年顺天府乡试头名解元,就算不是名满天下,怎么着也该名动京城了。可前几日同刁德和那个姓文的举人结识之后,才知道这二人也是解元。
大明朝这么多省、府,外带两个京城,每三年就出一个解元,嘉靖朝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道出了多少乡试头名,又有多少人被掩盖在历史的红尘之中。
得了解元固然会名躁一时,可也只有三分钟热度,不过半月,别人就把你忘记了。
如今,全天下读书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即将开始的会试上面,吴节的名字早就被人忘记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吴节才意识到自己这点微薄的名声,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听到众人这么说,吴节也只能摆头了。
不过,他还是看到严世藩脸色突然一变。
吴节这才想起,自己当初可是同严嵩以后过一次交锋的。其实,那次比赛青词,严嵩所写的青词就是小严的书笔。
那次,吴节凭借抄袭,赢了严嵩,一举奠定了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特殊地位。
严世藩肯定是知道自己名字的,也知道我吴节的厉害,实际上,处于大明朝核心统治地位的几个人又有谁不知道我的名字?
……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酒宴正式开始,李伟父子虽然是未来的国丈和国舅,可品级却不高。在座诸人中有不少人的地位尊崇。作为主人家,他们还是站起身来,依次敬酒。
等到酒过三巡,李家父子敬酒结束,就该是新旧两个花魁的对决了。
在这个过程中,严世藩明显地有些坐立不安了。也站起身来,对坐在自己身边的几桌人说了一声:“我先湘月那里,看看今日的新诗准备得如何了。”
吴节那日在嘉靖皇帝面前所作的青词,严世藩下来之后也让父亲誊录在纸上,仔细揣摩良久。虽然心中难受,却不得不承认,那几篇青词作得妙入毫端,可谓增一字嫌多,减一字却少。
严嵩父子起家全靠小严写得一手好青词,当然,朝中能写得一手好词的人也不在少数。比如徐阶,比如李春芳,可这两人的文章,小严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还比不上自己。
但吴节的青词因为抄自苏轼这样的大宗师,已极尽完美。与严世藩的文章一比,高下立判,也让他感受到莫大危机,也将吴节引为平生第一劲敌。
吴节青词写得如此只好,有这种水准之人,写出来的诗词想必也是极好的。
所以,听别人说今天的比试,彩云将要演唱的曲词出自吴节,严世藩突然有些紧张起来。
本来,这场比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场游戏。
可严世藩做人做事都是横行无忌,除了性格使然,最主要的时靠着一身才气。就算做错了事,也能靠着一手好青词,重新获得皇帝欢心。
可吴节的出现却已经将他比了下去,让严世藩信心动摇了。
若这次比试败在他手下,心中先怯了,将来还靠什么在青词上与吴节争宠?
而且,厘金制度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就因为这个厘金局的直接受益人是胡宗宪,是严党。如今他们父子已经被吴节架在火上烤,不但御使们的弹劾折子如雪片一样飞来。
市井之中,更有“活曹操”的谣言甚嚣尘上。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吴节,可见,吴节也想着借踩严家上位。
就因为他严世藩能写一手好青词,而吴节也是个中好手,彼此是竞争关系。
文学创作这种东西很是玄奥,写之前你得抱着一股强大的自信心:老子写的东西乃是传世名篇,老子就是天下第一。
只有进入这种状态之后,一旦动起笔来,要山有山,要水有水,要情有情。
可若没有了这种状态,写出来的东西也就寡淡得可以淡出鸟来。
因此,严世藩再也坐不住了,准备亲眼看看湘月准备得如何了。
众人都道:“那是,湘月姑娘虽然出众,但小阁老的诗词何等精妙,若不能将其中真意妥帖的表现出来,却是不美。”
严世藩无心同众人废话,急冲冲地朝后台走去。
这倒是提醒了吴节,。既然严世藩要去做现场指导,我吴节也不能落后啊!
当下,也出了屋子,随着严世藩一道,朝那边走去。
李府的人自然是认识严世藩的,见吴节跟在后面,以为是他的随从,没有阻拦。
彩云果然已经到了,正在小戏台后面的房间里。
说起李府的小戏台,倒建得有点意思。
李府的前身是武定侯郭勋的侯府,郭勋是个戏迷,家中的戏台子已经初具清朝戏台的格局。
大戏台高约两米,又宽又大。但小戏台却贴着地,看起来像是一个大门厅。
彩云和湘月的房间正好是隔壁,走到门口,就听到两间屋子里传来细微的琴色,原来是乐师正在调音。
与严世藩同时站在门口,小严一愣,转头看着吴节,一脸的疑问。
吴节也不惧怕,微微拱手:“小阁老好,在下吴节,久仰了!”
“你是吴节?”小严瞳孔猛地收缩。
吴节一笑:“正是无名之辈,不被小阁老放在心上的吴节,小阁老先前说无需分出胜负。今次,吴节偏偏要赢你一把。”
笑毕,就径直走进了屋子。
屋中,归老头正在调着胡琴的琴弦,一声声显得很是悠长缠绵,可吴节还是能从这不成曲调的声音中听出一丝紧张来。
而依依也是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手拿着洞箫,不住地用棉经擦着。
至于彩云,却是另外一种模样。
她静静地坐在作为上,端着一杯糖水,小口小口地喝着,面上带着镇静的笑容。
见吴节进来,依依和归老头同时停了下来,看着吴节,都不说话。
倒是彩云站了起来,微微一福:“吴先生来了。”
“准备得如何了?”吴节问:“是否紧张了?”
彩云:“这样的比试,彩云不知经历过多少次,赢过,也输过,又怎么会紧张呢?倒让先生担忧了。”
吴节松了一口气,道:“如此就好,平日里该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唱。”
彩云柔柔道:“是,多谢先生指点。彩云倒是没什么可输的,就是依依和归先生有些……”
这二人可是她的乐手,若在关键时刻出问题,只怕真要输了,这让她有些担心。
吴节见这两人实在紧张,知道这么下去不行。想了想,决定缓解一下他们的紧张情绪,笑道:“依依,归先生,我前一阵子写了几个故事,准备等写多了,凑在一起,合成一个集子。你们也知道,我现在也有举人功名,平日间也参加过几个文会,听到了不少关于严阁老的笑话,非常有趣。”
依依:“严阁乃是当朝首辅,别人敢说他的笑话?”心中却是不信,圆瞪着双目。
吴节:“怎么就不敢了,我朝从来不以言罪人。不过是士大夫私底下说几个笑话而已,难不成严家父子还要来抓人不成?”
归老头道:“那也是,读书人身份尊贵。”
吴节一整面皮,开始说起了故事:“且说,有一天,严阁老去内阁值房当值,一进门,张居正和高阁老都笑了起来。严嵩不解,问,你们笑什么?我可是当朝首辅啊!”
“张阁老和高阁老不说话,只是笑。”
“笑了半天,眼看严嵩就要下不来台,徐阶和严阁老是亲家,不忍看他出丑,就好意提醒说,首辅大人,你没发现自己脚上的两只鞋子不一样吗?一只是皮靴,另外一只是布鞋,还是快回家去换一双吧!”
作为曾经的花魁,彩云以前也曾于朝中的达官贵人们诗酒唱和鱼雁往来,对朝中的事情也知道一些。
至于依依和归老头,跟了彩云这么长时间,对朝廷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听吴节说起内阁几个大老的事情,顿时来了兴趣。
依依插嘴问:“不就是穿错鞋子了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家去换一双就是了,又会闹什么笑话?”
吴节淡淡道:“一般人自然是闹不了什么笑话,大不了换双就是了,偏偏这事落到严阁老头上,却平白多了一段故事。”
他接着道:“徐阁老一番好心,可这话落到严嵩的耳朵里,严阁老却大发雷霆,骂道,徐阶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我家里的鞋子也是一只皮靴一只步鞋,回家有什么用?”
三人同时一呆,想了想,却同时扑哧一声笑起来。
归老头更是笑得手中的胡琴都落到了地板上,至于依依,更是笑得扑进了彩云的怀里,不住地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这个严阁老,真逗,哈哈,太笨了!”
彩云也笑得腮帮子发酸,不管怎么说,归老和依依看起来终于正常了,不像先前那样紧张得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她深深地看了吴节一眼,心中大为佩服,这个吴先生,真懂得说话!
等到将彩云三人的情绪调整好,吴节朝外面看去,却见寿宴已经到了**。
李家父子今日收了不少礼物,兴致颇高,一杯接一杯酒下来,两人都醉了,被府中下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回屋歇息。
换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来主持。
李家父子一走,大家都放松下来,气氛越发地热烈。
接下来,就该是新老两大花魁的比试。
首先出场的是湘月,只见一群乐师众星捧月似地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皮肤白皙的女子出来。
小严也回到了座位上,他的神情依旧凝重,显然还是有些担心。
乐声响起,便是湘月和几个女子在戏台上翩翩起舞。
吴节不懂舞蹈,也看不出好坏来。
不过,既然比试已经开始,再呆在彩云的屋子里也没什么用处。
就信步走了出去,准备找个好一点的位置,以便看得清楚。
刚出屋绕过戏台,走不了两步,就看到旁边一个彩棚的薄纱帷幕打开了,露出桂圆那张胖乎乎的脸。
桂圆朝吴节不住招手,小声喊:“士贞先生快过来,快过来。”
如果没猜错,彩棚里坐着的应该是李妃娘娘。
因为身份关系,李妃不想引起人注意,所坐的彩棚皆用薄纱围住,靠戏台子也近,正是看歌舞表演的最佳位置。
见李妃有召,吴节自然不好拒绝,只得走了进去。
就看到李妃手捧着一个铜手炉,脚上围着一条羊毛毯子,坐在那里。她穿着朴素,加上又是一个孕妇,看起来就好象一个普通妇人。当然,普通妇人也没有那么端庄的五官。
“见过娘娘。”吴节拱手施礼。
李妃:“先生可寻到彩云姑娘了,你的座位在哪里?”
“已经找到了。”吴节指了指自己的位置。
“哦,坐那么偏僻啊!”李妃点点头,指了指棚中的一张椅子:“先生就坐这里看吧。既然彩云姑娘今天要唱先生的新诗,孤家倒是有些期待,这次你一定要胜过严东楼才好。先生大才若斯,等下也不知道那彩云姑娘唱得如何?”
吴节本待拒绝,可湘月的舞蹈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要唱新曲了,现在再回自己座位,只怕就要错过。
当下也不矫情,谢了一声,就坐到椅子上。
一阵幽幽的琴声之后,湘月放声唱道:
送子薜萝别,
悠悠鸾鹤别。
乱山秋雨歇,
孤驿暮涛分。
去国见飞鸟,
思家生白云。
阖闾城上月,
清影为留君。
……
这一首五言诗在历史上并不出名,名字叫《送人》,是小严在回忆年轻时在苏州于一个青楼女子的分别时所作。
这诗对吴节来说,也不过是老生常谈,无论是意向,还是其中意境,或者诗句,都显得匠气十足,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吴节毕竟是被唐诗宋词养刁了胃口的,一说起诗词,首先就想到的是李白、杜甫、苏轼、李清照这样的大宗师,文学巨匠。
在这个时空的明朝,因为没有唐、宋两朝,真实历史上的那两座文学高峰期并未出现。
因此,就两隋炀帝这样的人物,也成了文学史上最耀眼的存在。
不过,这诗落到这个时代人的耳朵里,却是上乘佳作。
明朝的诗词格局本就不大,多以抒发小情小怀为主,更多是官场、文友之间的应酬之作,发展在明中期,已经僵化成类似于无病呻吟的一种文学体裁。
重形式,而轻内容。
如杨慎《临江仙》中“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这样的诗句,却不常见,也是时人所无法想象的。
这首《送人》形制严整,其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惆怅,算是近年少见的好作品。特别是那一句“去国见飞鸟,思家生白云”,更是将留恋和乡愁写得清晰感人。
而且,湘月的歌喉婉转清幽,听得人心中一阵阵酸楚,将其中的离愁别意表现到极处。
因此,一曲终了,彩声四起。
就连吴节身边的李妃也惊讶地叫了一声:“不错啊,这个小阁老真是才情过人,难得,难得!”
从头到尾,因为有些担心,严世藩都站在戏台前面,没有回自己的彩棚。
其他有心讨好的官员和士子们也都围在他身边。
所以,吴节隔着帷幕,还是能够看到小严绷紧的那张脸。
不得不承认,湘月的表示力非常不错。
等到喝彩声传来,小阁老的面皮才松了下来,露出欣慰的笑容。
一个七品官员在旁边恭维道:“小阁老如此妙作一出,也许用不了一日,就能唱遍整个京城。至于接下来彩云将要唱什么,或者那个是姓吴的解元又做了什么新诗,却是不要紧了。一个解元又有什么了不起的,有小阁老这首新作在,就算是后七子亲至。在你的光辉下面,也只算得上一无名之徒了。”
大家都纷纷点头说是。
确实,这一首诗写得如此只妙,湘月也唱得如此之好。
大家都不认为,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人在诗词上能够将严世藩给比下去。
就有人道:“接下来那一场真不用比了,哎,可惜李老太爷和李老爷醉了,错过如此精彩的诗句。”
当然,李老太爷是举人出身,或许能够体会到小严相公诗句中的意境。可那李历不过是草包一个,他不来听也罢。
众人已经笃定觉得彩云肯定会输给湘月,她会唱些什么,大家都没有兴趣。
各自朝自己座位走去,准备再饮几杯酒,聊一会儿天,就告辞回去,算是将这场热闹的寿宴给应酬过去了。
吴节听到严世藩这首新诗之后,已经知道自己赢了。可脸上不但没有带着半天笑容,反不住摆头,暗道:狗屁不通,这诗真是臭不可闻。这种水准的诗词,在明诗中一抓一大把,就算让我抄袭,都懒得费精神。
这表情落到李妃娘娘的眼睛里,她却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微笑道:“士贞先生无须担心,严东楼这诗虽然不错,但若先生能写出《石头记》中那般水准的诗句,未必不能赢他。”
内心中,李妃却知道,诗词一物需要灵感。像《石头记》中的诗词,寻常人若没有灵感,只怕一辈子都写不出一首来。怕就怕吴节灵感不到,未必能超水平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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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九章 同样的离愁,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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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李妃说出这样的话来,吴节知道她对严世界藩刚才那首五言诗非常欣。 全文字无广告 虽然也知道吴节《石头记》中的诗词写得非常好,可在她看来,却也在伯仲之间,未必就能稳赢。
这个时候,再谦虚可没有用出。
吴节哈哈一笑,索性放浪起来,端起桌上的杯子,一口饮尽,道:“看来娘娘是对吴节没有信心了?依吴节看来,小严刚才这首诗纯粹无病呻吟,匠气十足,为赋新诗强说愁,已离诗家大道远矣!这样的诗句,多听一句也是脏了耳朵。今日,小严要与吴节一争高下,自曝其短,真让人同情!”
“好一个为赋新诗强说愁,倒也说到点子上去了。”李妃眼睛一亮,想了想,道:“说句实在话,严东楼刚才这诗自然是写得很好的,也让人挑不出错来。可读起来,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按说,这种抒发离情别绪的诗词,真写得好了,读之让人心中恻然。可严东楼这诗,怎么说呢,孤家的情绪怎么也调动不起来。”
桂圆插嘴:“娘娘说得是,刚才湘月唱得是好听,奴婢也喜欢,可诗里究竟说的是什么,现在却想不起来了。”
正说着话,一阵呜咽的洞箫声轻轻柔柔地飘来。
就如同一片在梅林中突然生起的薄雾,带着阵阵幽幽花香,不经意地将你笼罩其中。
不用问,这定然是依依的演奏。
声音很低,如同离人的低语,又如同幽怨中的妇人依着窗台,望向远方那朦胧离去的背影。
可就是这样的乐声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无论你身处在院子中的任何角落,都是声声入耳。 全文字无广告
正在闹酒的客人们都同时安静下来,下意识地凝神听去,生怕错过了一个音符。
刚才还在说话的李妃和桂圆都神色一震,坐直了身子。
吴节心中赞了一声,这个依依虽然不太可爱,但这手洞箫吹得真好啊!
他抬头看过去,就看到正前方的小戏台上已经放了三张小圆凳。
依依已经坐到了凳子上,而归老头则提起一块牙板“得得”地敲了两记节奏,将手中胡琴一拉。
音乐声立即丰富起来,层次分明,似乎有两个声部相互交缠辉映。
有好象是一男一女两人,站在古道边,长亭外,泪眼婆娑地告别。
女的那人依依不舍,柔肠寸结。男的那人则长长叹息,小心抚慰。
听众们一听到这音乐声,同时了然:原来是曲子词,看来,彩云要唱的是词。相比只下,词比诗更适合在宴会上演唱,看来,她背后的做词人是早有准备的,却不知道那词究竟做得如何,不要违误了台上这二人的一手好洞箫和胡琴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彩云抱着琵琶走了出来,坐在当中空着的那张凳子上,手在弦子上轻轻一划,在滚珠一样连绵不绝的音乐声中,轻启檀口,唱道:“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彩云的歌喉比起半年前在成都时多了一丝浑厚,技巧上更加成熟,这一句一气唱来,转圜圆融,竟听不出她在什么地方换气。声音比起以前,虽然厚实了许多,却多了一分磁性之美。
顿时,就有士子和官员们纷纷点头,暗中拿彩云与湘月的声音做起了比较。
老实说,彩云所唱的曲子词的开头这一句并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也就是一个铺垫,描写晚秋雨后的黄昏景色。
果然,第二句也没有什么独特之处:“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秋天的知了叫得凄凉而又悲切,面对着长亭临近的暮色,一场暴雨刚刚停歇。都门外设帐饮我们无心饮酒,留恋难舍之际兰舟催促出发。
若不是因为音乐实在不错,彩云的嗓子也很好听,大家早就散去了。
不过,这词的开篇写得不太出色,却是肯定的。
换谁来写,也未必不能比作者写得更好。
就有人刚要面带不屑,可心中却是一动。这两句虽然是普通的白描,可却将黄昏雨后的景物已经词中故事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楚,举重若轻,却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写好的。
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感觉到其中的厉害之处。
文学创作,不管是写诗写词,还是作文,说到底有两种作法。一是加法,尽量将事情从头到尾,事无巨细交代得清楚,让人不产生歧意。这样写,虽然妥当,却少了韵味。
另外一种就是减法,竭力将可有可无,与主题无关的内容删除,大片留白,给人遐想和思索的空间。
这样做的好处是,余韵悠长,文字中带着一股神气和灵动。
但这种大巧不工的手法,普通人写得出来吗?
就连吴节身边的李妃也是低头微一思索,立即就变了脸色。
说是迟,那时快,这也不过是众人心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彩云接着将这一首词唱了下去:“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手牵着手互相凝视泪眼相望,竟喉咙哽咽说不出任何话语。想这一次离别千里浩淼烟波,暮云昏暗弥漫南天无边辽阔。
是的,吴节所抄袭的这首词就是宋朝柳永的代表作《雨霖铃》,词中以种种凄凉、冷落的秋天景色衬托和渲染离青别绪,画出一副秋江离别图。“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一句,以白描手法将情人分别时的不舍,相对无言刻画入微,语句虽然简单,却从此交叠着循序渐进,一步步将听众带进那中氛围之中。
每一首经典的诗词都是活的,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只要你沉进去了,再不可能逃脱它的征服。
实际上,所有的词都分为上下两片。上片写景,下片抒情。
这也是这首《雨霖铃》的上阕并不那么惊艳的缘故,可仔细一想,却愕然发现,那片秋江雨后男女分别的景物就那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让人手心微凉,心中酸楚。
刚才严世藩的诗虽然写得好,可却没有这么强烈的画面感。
同样写离愁,但就画面描写上,已是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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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章 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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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在座诸人已经将心神深深地沉浸在这上半阕《雨霖铃》的意境之中,就连吴节的心神也为彩云的歌声吸引住了。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他从小学起就开始读唐诗宋词,读大学的时候学的又是中文专业,对柳永这首词可说是倒背如流,早就审美疲劳了。
可身处在明朝的这一方时空,想起自己与唐小姐的生离死别,又看着灯光中不断飘落的雪花,突然间,就那么地深入进去了。
彩云还在幽咽地唱着,接下来是这首词的下半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这下,就连李妃身边的桂圆也听懂了,忍不住低呼一声:“好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被她惊醒,吴节转头看去,李妃的眼神中有异彩闪烁,旋即又化成一点泪光。
至于其他人,也都小声地叫起来。
见场面有些轰动,归老头的胡琴拉出长长的颤音,如那醉后离人的叹息,如江水般不可断绝。
待到又安静下来,彩云将整首词唱完: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今夜酒醒时我又身在何处?杨柳岸边晨风清爽残月高悬。这一次远去可能是是长年累月,虽有另辰美景也定该是虚设。即使纵然有千种眷恋的衷情,更又项何人述说我的心声?
……
送别和分离本是古人的诗词中最常见的题材,其中泪眼、长亭、古道、驿站、渡口是最常用的意象。从李白的“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到王维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都是其中名篇。
离别这个题材又可以装进去许多内容:兄弟离别,送别同僚、夫妻分离、情人分手……
其中,文人士大夫常与青楼妓女交往,甚至产生了真情。这类的诗词尤为众多,并流传最广,一直都是青馆人们最喜欢演唱的题材。
因此,今天的这一场花魁比试,吴节和小严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情人离别。
只不过,严世藩选择了原创,而吴节则是站在柳永这个巨人的肩膀上。 全文字无广告
柳永所在在北宋,正是中国古典文学的一座高峰,其中以宋词为代表。宋词按照风格和流派分为婉约派和豪放派两种。
放派以苏轼和辛弃疾为代表,所作之词雄浑大气。
婉约派则以柳永和李清照为宗。“婉”为柔美、婉曲;“约”的本意是为缠束,引申为精炼、隐约、微妙。故“婉约”与“烦滥”相对立。其内容主要写男女情爱,离情别绪,伤春悲秋,光景流连;其形式大都婉丽柔美,含蓄蕴藉,情景交融,声调和谐。
此种艺术风格用来表现男女之情,最为擅长。
这首《雨霖铃》是柳永的代表作,他年轻时看遍青楼,寄情风月,醉卧花丛,写起男女之情最为拿手。这首词中的“杨柳岸,晓风残月”一句,更是千古名句。
后人一提起宋词中的婉约派,首先就会想起李清照的“人比黄花瘦”和柳永这句中的杨柳、河岸、晨风、残月。
所谓有井水处皆唱柳词。
严世藩的诗虽好,可怎么比得了柳永?
若真要比较,打个比方,小严的诗如果是高考满分作文,而柳永就是被选进中学语文教科书的范文了。
根本就不是在一个层次上的东西。
一般人在演唱曲子的时候,因为诗词的篇幅太短,大多会唱上几遍,然后在最经典的句子上反复回旋,如此才能给听众加深印象。
适才湘月在唱严世藩那首五言诗时也是如此,可轮到彩云演唱吴节的《雨霖铃》时,却只唱了一遍,就抱着琵琶站起来,朝众人微微一福,然后转身离开。
似乎,如此天籁之音,如此绝妙好词,在人间只能出现一次,再重复唱下去,却失去了那种浓得化不开的余韵。
又或者,她对这首词,对自己的唱工有极大的信心。
是的,吴节的词,彩云的歌喉,已经将所有人都彻底征服了。
等到彩云退场,院子中众人都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着雪花落到彩棚顶上,发出“沙沙””声响。
此刻,只能用如痴如醉才能形容所有人的面部表情。
在座诸位,大多是有举人功名在身的应试举子,还有不少达官贵人。
这些人读了一辈子书,有的人平日间也喜欢写写诗写写曲自娱,就算不能作的,读了一杯子前人诗作,鉴赏力也是极高的,怎么会听不出吴节这首词的好处。
就算有心喝彩,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真好,真好啊!”良久,桂圆感叹一声,胖乎乎的脸蛋上竟带着两行泪痕,哽咽道:“娘娘,士贞先生。不知道怎么的,听了先生这曲词,我突然想起《石记中》宝玉和晴雯生离死别时的那一章……虽然同这曲子有些不同,可是……可是奴婢心中还是一样地难过……我能哭吗?”
李妃却软软地坐在椅子上,面上带着悲戚,无力地挥着手,小声道:“桂圆,想哭……你就哭吧……”
“我……奴婢还是不哭了……”
……
看到所有人迷醉的表情,吴节知道事情已经成了。
今天能够来出席这场宴会的,都是京城,或者说整个大明朝文化界的精英。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公知,新浪围脖的大v,代表着整个文化界的风气向和舆论导向。
而自己又在这么一场比试中赢了自唐伯虎和徐文长退出文化圈后的文化领袖严东楼,想不成名都难。
或许,在士人的目光中,我吴节就是接过严世藩手中那面文化旗手称号的第一人选,特别是在厘金制后,严党被当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局面下。
只需两日,自己的名字就会在整个北京传遍,只需放出自己要参加今科春闱的消息,礼部还敢不给自己报名吗?
若如此,全天下的读书人一人一口唾沫,淹也把礼部给淹没了。
天下读书人同为一体,读书人身份特殊,自视甚高。若有人敢动吴节,在科举一事上从中作梗,无疑是对读书阶级的一种挑战。
“这词是谁作的,怎么如此之好!”静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终于有喝彩声如雷响起。
“据说是今科顺天府乡试的头名解元,姓吴名节。”
“对,先前就听人说过这个名字。”
“不愧是头名解元,一手诗词作得如此了得。今天能够来参加这场宴会的,都是一时俊彦,这个吴节究竟来没有?”
“吴节来没有?”
同样是谈论本届顺天府乡试的解元,先前众人还不放在心上。如今,等彩云的曲子一唱完,一样的话,在大家口中却是另外种意思。
叫声中,先前还围在严世藩身边的读书人们都散开了,四下询问。
严世藩站在小戏台前,捏紧拳头的手微微发颤,一张脸变成了死灰色。
经此一役,他小严的一世文名已经当然无存了。
今后,一提起诗词,别人只会想吴节,而不是他严东楼。
“不,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认输!”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呐喊:“诗词讲究的是灵感,有的人一生之能写出一首看得过眼的诗句。或许这个吴节是撞大运,妙手得了这一曲《雨霖铃》,再让他写,未必能有如此水准……不,不能认输……我严世藩每十天就能作一首新诗,你吴节可以吗……”
雪花纷纷落到他额头上,被汗水一激,冒起了氤氲水气。
结果是如此之好,吴节看看天色,大约是晚上九点钟模样,天气又冷,再坐下去也是毫无意义,反正目的也达到了。
他朝李妃一作揖,再不说话,就大步朝外走去。
说来也怪,桂圆还在轻轻抹着眼泪,而李妃依旧痴痴地坐在那里,好象在想些什么。
临走之前,吴节还得去和彩云说一声,叮嘱她接下来几日在青楼里多多演唱这首曲子,最好能让楼子里帮她做做广告。
正要绕过小戏台,路过小严身边的时候,看到他那副怅然若失的神情,吴节一笑,低声在他耳边说:“小阁老,吴节在作出这首词之后,就知道这场比试彩云赢定了。至于湘月要唱什么,所唱的诗词出自何人之手,某却不放在心上。”
这已是原话奉还,直接打脸了。
这一句说出口,严世藩面皮涨得通红。
一般人被如此挑衅,早就羞得无地自容,大败亏输之下定然无颜逗留,自会拂袖而去。
可严东楼什么任务,堂堂大明内阁辅臣,工部侍郎,文坛领袖,人称小阁老是也。一辈子荣华富贵颐指气使惯了,平日间别说小小一个举人,就算是六部堂官,各省布政使,他也敢指着鼻子一通训斥,如何受得了这么的屈辱。
他因为一只眼睛有白内障,看东西的时候很吃力。
当下猛一转头,用那只好眼睛盯着吴节,怒啸道:“吴节,别猖狂,你什么身份,敢在本官面前如此自大!”
吴节仰首轰然大笑:“小阁老,文人聚会,诗词比试,本是雅集。座上都是文友,无有高低贵贱,尔却以势压人,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啊,他是吴节,就是刚才那首《雨霖铃》的作者!”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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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冲突(二合一大章节)
听说刚才这一首震古烁今的绝妙-好词的作者就是眼前这个高高大大,气度不凡的青年,所有的士子都围了上来。同时拱手:“见过吴士贞。”又各自报上名字。
那刁德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脸的〖兴〗奋:“士贞兄,前番茶舍见面,就觉得兄台雅量高致,不是凡品,想不到这首好词居然出自你手。哈哈,竟然将大名鼎鼎的小阁老都给比下去了,刁德与有荣焉!”
说着话,他就以吴节好友自居,不断地收着其他士人送上来的片子,〖兴〗奋得满脸微红,xiōng膛也比往日tǐng得高了些。
吴节淡然一笑:“不过是一首《雨霖铃》罢了,乃吴节前一阵子心有所感,无心偶得,不值一提。倒是小阁老着相了,在吴节面前耍官威。此番比试至此,却已了然无味,告辞了,告辞了!”
一拱手,就要离去。
明朝读书人都生了一身桀骜不驯的骨头,特别是这种文友之间的比试,胜者为王。至于比试双方的的身份地位,却不要紧。若在这当儿抬出自己的官位,以势逼人,不但落了下乘,还得惹人笑话。
于是,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目光看了严世藩一眼。
严世藩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鳖,这才醒悟到自己刚才心神jī奋,一时失言,已成士林中的一大笑话,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隙好钻进去。
一般人到了这种情形,早就该无颜在这里呆下去了。
可严世藩今日来见李伟、李历父子却另有要事,事情没半好,如何肯打道回府,顿时僵在了那里,面sè又红又白,眼神里全是嫉恨。
狠狠地打了严世藩的脸,又让自己大大出名,吴节也不想再停留下去,举步yù走。
这个时候,桂圆突然从彩棚里钻了出来。
大约是觉得外面都是上前争相与吴节结识的读书人,实在太挤,就喊:“士贞先生,士贞先生。”
喊了几声,见没人让道。小姑娘作为李妃的贴身丫鬟,在王府里也是能说上话的人,如何按耐得住,就朝旁边的人推了几把:“让让,让让!”
这一推,正好推在严世藩的身上。
小严真心神恍惚,一时不防,竟被这个十四五岁的胖丫头推得一个趔趄,一头撞在旁边的那颗玉兰树上“沙沙”声中,树上的积雪落了他满头满脸。
吴节见桂圆出来,忙走了上去:“桂圆姑娘,可有吩咐。”
众士子这才发现来了个小丫头,以为是吴节的家人,都很客气地让到一边。
桂圆小声问:“士贞先生,先前倒是忘记了,你那三个引导法门中第二个下蹲动作实在太难,我家主子身子沉重,做的时候可不可以用人扶着?”
吴节:“不可以,否则还有什么效果,这一式锻炼的是腰腹的力量。”
“哦,这样啊,桂圆明白了。”桂圆连连点头:“多谢士贞先生,我这就去回话了。”
正说着话,严世藩总算是站稳了身子。他头脸上落满了积雪,被头上的热气一蒸,化成雪水流进脖子里,又冷又湿,顿时怒火攻心,骂道:“哪里来的贱婢,有娘生没爹养的狗种!”
今天晚上的失败是如此惨痛,一向脾气暴躁的小阁老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一时间,污言秽语滚滚而来。
众士子本对严世藩的诗词文章颇为佩服,可今日的小严身上哪里还有内阁辅臣的模样,纯粹就是一个市井泼皮。
都心生厌恶地悄悄退后一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女人和男人吵架,天生就要吃些亏。桂圆虽然生xìng泼辣,可毕竟是个小姑娘,如何招架得住,顿时眼眶微红,眼泪都下来了。
吴节冷笑:“好一个小阁老,居然骂起一个女人,成什么体统。”
他伸手护住桂圆:“桂圆,严世藩这是恼羞成怒,你也不要同他一般见识。”
“见识,见识个屁!”严世藩歇斯底里地叫道:“吴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什么玩意儿,你就是个龌龊小人,谄媚讨好的东西!仗着那位爷的宠爱,埋汰起爷爷了?你不是要参加春闱吗,就别做梦了。知道前一阵子为什么报不上名吗,哈哈,滋味如何?”
吴节没想到堂堂内阁阁臣竟然说出这种恶劣的话来,瞳孔收缩,一字一句道:“原来一切都是小阁老所为啊,我就说吴节这段时间为什么如此不顺利。”
他突然明白过来,礼部的人为什么在科举报名一事上对自己如此刁难,原来是得了严世藩的命令。
不但如此,这人还当着众人对我吴节如此羞辱,这个仇今日算是结下了。
吴节知道现在和严世藩争吵毫无必要,公道自在人心。小严今日丢人已经丢尽,他也没必要陪他一起发疯。
冷冷道:“人若辱之,必先自辱。小阁老,咱们日后见分晓,告辞。”就要朝大门外走去。
“嘿嘿,被我说中了吧,没脸留在这里了吧?”严世藩得意地大笑。
吴节霍然停了下来,看来,这个小严是给他三分颜sè就要开染坊了,今日定然要给他点厉害瞧瞧。
桂圆还在小声地哭着,这个时候,李妃的彩棚的门帘子挑开了,lù出她那张端庄的面庞。
一皱眉:“桂圆你哭什么,像什么样子?小阁老要骂你几句,让他骂就是了,丢人的是他,却不是你。”
严世藩可不认识李妃,见说话这个fù人穿得朴素,又大这个肚子,以为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本就急火攻心,却没想到能够坐在这彩棚中的都是有身份又名望之人。
“你又是何人,可是刚才这个贱婢的主人,丢人,我严世藩什么时候丢人了?一个身坏六甲的fù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抛头lù面真正丢人的可是你!”
李妃被小严这么一骂,顿时一愣,却不生气,反无奈地朝吴节一福:“士贞先生,同这样的人多说一句也是多余。算了,孤家还是回王府吧,你随我的车驾一起走。”
节见严世藩同李妃扛上了心中好笑:小严啊小严,你这是做死呢还是做死呢还是做死呢?居然得罪了未来的大明朝当家人,不过你们严党的日子也没几年了,还论不到李妃来收拾你们父子。
恩,接下来若有机会,吴节倒不妨快意恩仇,给严党一点厉害。这严家父子啊,把该得罪的人都得罪遍了墙倒众人推,已立于危墙之下,可笑却不自知。
心中这么一想,就松快下来。
“桂圆,咱们走吧。”李妃道。
桂圆抹掉眼泪:“是,娘娘。”
“娘娘”二字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惊能够出现在李府,又是孕fù,被人称之为娘娘,不是裕王府的李妃,还能是谁?
严世藩刚才大骂里妃的shì女,又对李妃如此无礼,得罪了未来的皇帝母亲,前景堪忧。
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小严,严世藩也是身体一晃然后猛一咬牙,将身子站直了强撑着,冷笑着目送李妃和吴节出了大门。
严党和裕王府本就互为政敌,要说得罪,早就得罪尽了,也怕不了这么多。
等到吴节和李妃他们走远,李历才摇晃着身子出来,大声嚷嚷道:“怎么了,大家怎么都安静下来,吃酒,吃酒。刚才那啥huā魁比试如何了,谁赢了?”
依旧没有人回答,看小严的目光更多了一分怜悯。
李历可是个难缠的人物,严世藩得罪了他妹子,李家的顶梁柱李妃,等下这个李历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当下,众官员和士子们纷纷上前拱手告辞,一场生日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用轻车简从来形容李妃的车驾也不为过,同她一道走出李府大门之后,吴节就看到一乘马车,和一顶暖轿。拉车的那两匹马毛sè班驳,看起来有些年龄。
马车和轿子都显得破旧,车辕都脱了漆,轿子上的méng皮也都打了补丁。
两个轿父和那个车夫都穿着粗布衣裳,完全没有王府中人的气派。
甚至还比不上城中的商贾、富户。
不得不说,明朝的许多君主其实都很简朴的。从开国使的朱元璋,再到仁宗、宣宗,后来的隆庆皇帝,都不嗜奢华。至明朝末年的崇祯皇帝,对自己的苛刻已经到了自虐的程度。
当然,嘉靖皇帝是其中的异类。不过,人家用的是自己的钱,从不向国库仲手。
李妃因为有孕在身,坐不了马车,就将车让给了吴节,自去乘那顶暖轿子。
分手的时候,李妃温和地问吴节说“士贞先生,本以为这场比试先生即便要赢,也是颇难的。却不想你写出这么一首绝妙好词。好一句杨柳岸,晓风残月……哎,听得孤家心中却也难过了。
先生以后莫要再做这样的诗词了,好不好?”
吴节一楞:“李妃娘娘,吴节不明白。”
李妃幽幽一叹:“孤有孕在身,太医院的太医说了,得保持心绪宁静。先生的诗词听得人心摇颇动,一时间竟保持不住,看得多了却要动胎气。”
吴节大汗:“臣有罪,马上就是春闱,吴节要备考,只怕也没办法写别的东西。”
桂圆已经恢复过来,立即不依:“不成啊,先生,你的《石头记》什么时候接着写,我们都等不及了。”
《石头记》现在已经更新到第五十章,吴节也没想过再接着抄下去。反正还有三十章就将曹雪芹的书抄完了,至于高鄂的四十回真没有抄袭的价值,反坏了自己的名声。
反正是一本太监书,迟太监不如早太监。
李妃一笑:“无妨,士贞先生该写诗就写诗,该作词就作次。小严的xìng子最为刻薄偏jī只怕他不会认输的,接下来定然会与你再次较量。只需不让孤家看到你的新作就是了,积在一起,孤家以后一次看个过瘾也好。”
吴节:“严世藩还会过来纠缠?”他不觉皱起了眉头。
桂圆又拍手笑道:“先生石头记》,我可以看的,反正不让娘娘知道后面的故事就成,我口紧得很。”
李妃笑吟吟地mō了mō小丫鬟的脑袋,mō得桂圆一吐舌头:“小严的xìng子,往日在王府中,孤家已经听高阁老和张先生、谭先生他们议论过许多次,对这人还是有所了解的。严东楼凡事都要争先,加上又不是正经出身,对自己的文名看得极重。这次被人夺去了大明第三个半才子的称号,如何肯罢休?”
吴节苦笑:“如此看来,这人却是难缠,也不知道会给吴节找什么麻烦?”
李妃:“小严应该不会直接出手的,毕竟他身份摆在那里。估计依旧是让两大huā魁出面较量,以诗词曲子一较长短。”
吴节呵呵一笑:“他不来还好,若来,定让他把kù子都输掉。”
听吴节说得有些三俗,桂圆掩嘴偷笑。
倒是李妃仿佛没听到似的,说道:“先前我还有些担心先生赢不了那严世藩,可等你的杨柳暗、晓风残月一出,就知道严东楼不是你的对手。单就才情而言,已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没办法比。只一条,严世藩在诗词上是有名的快手,像你刚才所作的《雨霖铃》,寻常人一辈子都未必能写出一首。若小严以速度和急智于你相拼,只怕你未必能胜他。小阁老这是以己之长攻君之短啊!”
吴节:“不用担心,不就是比快吗,这天下论到赋诗作词,还有能快过吴节?”不就是抄吗,唐诗三百首,宋词三百首,一天抄他一百首旷世名篇都是毫无压力,严世藩能快过我?
李妃不为人知的松了一口气,对于吴节的诗词和小说,她是真的喜欢。今日见着了人,见他英俊潇洒,又磊落不羁,更是欣赏。
其实,在〖真〗实历史上,李妃就是一个爱才之人。否则,也不会因为欣赏张居正的才学和政才,大力扶植,甚至不惜传出绯闻。
吴节如此有才,而王府又聚集了一大批如高拱、谭纶、张居正这样的一等一的人物。而皇帝也默许王爷提前建立自己的班底,这让李妃动了招纳的念头。
这只是其一,其二,李妃知道吴节是皇帝的身边人,如果能够将他招入王府,岂不为王爷平添了一大臂助。
一直以来,因为有“二龙不相见”的箴言,王爷和天子已经有十多年没有见过面。不能见到皇帝面,政治上很多微妙的东西也把握不了那个度。
而皇帝又最反感别人将手伸进大内,黄锦和陈洪也是油盐不进的人如果有吴节在,事情就变得简单了。
当然这种心思也只是在李妃心中一闪而逝,却能做不能说。
不过,即便要招揽吴节,也得等到这人有了进士功名才好扶持。否则,一旦入了王爷的发眼,府中的智囊们都是内阁阁臣,吴节一个小小的举人挤身其中,大家都觉得尴尬。
李妃想到这里,就问:“士贞先生,来年春闱可有把握?方才那小阁老说礼部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
吴节不想让王府插手,笑道:“无妨,不过是一场考试罢了,同以前的院试和乡试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这话说得举重若轻,就好象在说一件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之事,身上却隐约散发出一股强大的自信。
李妃见了,对吴节的信赖又多了三分。
看吴节坐着王府的马车远去之后,她才同桂圆一道上了暖轿。
沉吟片刻,李妃才对桂圆道:“桂圆,若吴节有新作问世,你可以选择一下,给孤看看。”
桂圆拍手:“好啊,既然娘娘有命,想那士贞先生应该接着写《石头记》的。这书已经许久没出新章节,等得人心痒痒的。”
李妃扑哧一笑:“你这小丫头,只想着看吴士贞的话本儿,我说的是他和严世藩接下来将要比试的诗词。
桂圆:“奴婢又不懂这个,怎么替娘娘你做选择?不过,士贞先生的东西总归是极好的,若有新作,我还是别选了,统统给娘娘你送过来就是了。”
李妃幽幽一叹:“也只能这样了,依士贞先生先前的自信,想必就算再也,也是佳作。哎,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真真将那男女离别是的凄楚写足十分。这样的文字,有一首就足以典籍留名,又如何能连续不断写出来呢……”
“走吧,回王府去,将这首词录给王爷,相必他也会很喜欢的。”李妃将手放在铜手炉子上,又朝轿子外面看了一眼。
李府的灯光中,雪huā片片如絮,寂静无声。
两个轿夫轻手轻脚地将轿子抬起来,走得平稳小心。
李府中,各sè人等都已散去。
静室之中,李历愤怒地盯着严世藩,冷冷道:“小阁老真是威风,欺到我李家头上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究竟想干什么
全文字无广告 第二百七十二章 究竟想干什么
夜已经身深了,看着面容扭曲的李历,严世藩心中大为不屑。 全文字无广告
这就是个夯货,胸无点墨,早年间只知道在市井中胡混。若不是他妹子做了裕王妃,并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国舅,这样的人物,小阁老都不带正眼瞧的。
其实,他现在也看不上这么个泼皮。
不过,他今日来李府贺寿,肩上所担之事关系重大,直接联到东南战事和严党的兴衰荣辱。因此,今天晚上虽然出了大丑,后来又得罪了李妃,小严还是不顾内辅臣的体统,将一张脸皮揣在怀里留了下来,权当李历的咆哮是放屁。
严世藩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理睬李历,只拿眼睛看着李伟。
这个李伟毕竟是举人出身,好歹也知道轻重,懂得些道理,不是一味胡搅蛮缠之辈。
刚才严世藩怒骂女儿贴身丫鬟桂圆一事,李伟也已经知道了。此刻他看起来好象醉得厉害的样子,脑袋耷拉着,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偶尔像是惊醒一样抬了一下头,然后又将脑袋低了下去。
“你就装吧!”严世藩心中冷笑,咳嗽一声,缓缓道:“李大人。”
李历继续怒骂道:“咱们这里有两个李大人,小阁老究竟要叫哪一个啊?”
他对严世藩非常不满,从他进府之后就让李历看不顺眼。
这家伙名义上是来给父亲贺寿,可却是空着两只手,一点表示都没有。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呸,你严家富贵成那样,难道连三无百两银子都舍不得拿出来,真他妈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啊!
进府之后,又从头到尾摆出一副宰相的派头,哼,我李府除了皇上和王爷,却又怕过谁?
今日,你得罪了李妃娘娘,分明就是不给我李家面子,定要你好看!
严世藩镇淡然一笑,依旧看着李伟,一字一句道:“找的自然是玉熙宫工程主事的李大人。”
“主事的啊……那是内藏府出钱……工部的派人的啊……”李伟依旧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喉咙里咕咚几声,好象在吞着口水:“要说主事的,小阁老你是工部左侍郎的……呼呼……”
老头子又睡着了。
李历:“的确是这个道理,这玉熙工程是你们工部主持的,你自己还不清楚吗,反来问我父子,真是笑话。”
严世藩将身体向前探了探,继续盯着李伟:“李大人,的确,这个工程是内藏府出钱,工部主持,可从头到尾都是发包给李大人的。作为工部左侍郎,只负责监督和审核验收。”
“哈,我知道了。”李历怪笑一声:“小阁老可是觉得我们父子子做的这个工程中有什么纰漏,要来兴师问罪。”从头到尾,无论他如何怒骂,小严都没看过他一眼。
这让生性狂妄的李历心中越发地恼恨起来,你他妈不过是一个内阁辅臣罢了。如今,你们严党已是日落西山,还敢在我面前拿乔,老子将来得势,整不死你。
严世藩这才像是想起有李历这个人似地,猛地转头,狠狠地看了李历一眼。
怎么说他也是内阁辅臣,自从严嵩不太管事之后,内阁政务被他一手把持,天长日久,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这一眼看过来,威势毕露,李历也不过是一个泼皮般的人物。这一年来,借着妹子的权势,在朝堂里横行霸道。别人看在他是李妃哥哥的份上,让他三分。这让他逐渐膨胀起来,可像严世藩这种厉害人物,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心中顿时就怯了,低呼一声,“啊!”就不由自主地将身子朝后一仰。
猛然收回来的右手正好撞在茶几上,“叮当!”一声,茶杯盖子磕击的声音在精室中显得异常清晰。
“你!”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李历大怒,立即跳了起来,再顾不了许多,就要叫人将严世藩赶出去。
严世藩突然将头抬起来,看着头顶的藻井,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响亮清脆,刺得李历的耳朵一阵发疼,也被笑得呆住了。
良久,小阁老的笑声才停了下来。
李历又惊又怒:“严世藩,你笑个屁,姥姥,你笑啥?”
严世藩收了笑声,却突然换上了一张和气的面孔:“没错,玉熙宫工程,我工部是有监督审核验收的职责。可李大人是何等人物,无论怎么造,总归是要合格的,我也不会来找这个不自在。严世藩方才发笑,那是笑自己记性好忘性大,今日来贵府贺寿,倒将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同二位李大人倒没有关系。”
说完话,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钱票,轻轻放到了李伟身边的茶几上:“李老大人今日六十大寿,本欲备上一份薄礼,可想了想,却不知道老大人喜欢什么物件。索性就不费这个精神了,一定心意,还望不要推辞。”
李历这人最是贪财,见小阁老给自己送钱,心中的气稍微顺了些。可依旧难以平复,心中冷笑道:这个时候知道给咱们父子表示,先前你又干什么去了?晚了,今天咱们已经翻了脸,却不是区区百十两银子能够平息的,这钱送不送在你,收不收,却要看爷爷的心情。
正要出言呵斥,可李历却看到一直闭假寐的父亲却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有贪婪的光芒一闪而逝。
心中顿时一楞,他知道父亲比自己还爱钱,可最近一年来傍着王府,拿好处拿到手软,寻常数目,已经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难道,这个小严出手很大?
心中好奇,李历朝前走了一步,假意去扶李伟:“爹,夜已经很深了,你老人家年事已高,又醉了,儿子这就扶你回屋歇息。”
但眼睛却落到了那张钱票上面,这一看,李历身子猛地一震。
赫然是山西会馆开出来的一张三千两即兑现银的钱票。
他心中有些糊涂了,三千两这可是一笔巨款,各省督抚送到内阁的炭敬也不过三五千两,这个严世藩深夜与我父子纠缠,又出手如此之大,究竟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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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兹体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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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哎!”一直装睡的李伟突然装模做样地叹息一声:“人老了,瞌睡少。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历儿,小阁老难得来我们府上一次,怎么着也得把他给陪好。你这人的性子就是急躁,刚才对小阁老又是如此无礼。人家什么人物,堂堂阁臣,天下间一等一的饱学高士,不同你计较罢了。还不快快向东楼陪礼。”
“是是是,爹说得是。”看到这么多钱,李历心花怒放,先前同严世藩的那点龌龊也早就在金钱攻势前烟消云散了。
他一把将钱票抓起来,垂涎欲滴地看了两眼,这才飞快地塞进袖子里,唱了个肥诺:“东楼,我这人就是暴脾气,又没读过书,先前有不到的地方,万勿放在心上。”
看到这一对父子在金钱面前的臭态,小严相公看得一阵恶心。
可表面上还是一脸温和:“无妨,严世藩今日也是第一次同二位李大人交集,也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先前得罪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与我妹子不过是一场误会,过两日我进王府的时候同她说一声就是了。”显然,李历出入裕王府想进出自己家门一样随便,便有心在严世藩面前显摆。
“如此就多谢了。”严世藩对裕王府倒是不惧,也不将李历的话放在心上。
“好了,小阁老的心意咱们领了,日后有事,但说话。”李历揣了钱票,满足地坐后座位,举起了茶杯,就要端茶送客。
这个时候,李伟才咳嗽一声,将一个浓痰吐到脚边的痰盂里,用一种含糊不清的语调说道:“小阁老,你今日来我这里,只怕不单单是为这事吧。”
他有些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心道:历儿脑子果然笨,一个内阁阁臣亲自到访,怎会是贺寿那么简单?
听到李伟问起,严世藩笑了笑:“就是为老大人贺寿是啊,刚才这不过是严世藩的一点心意。来的时候,家父一直叮嘱我,说他也想见见李老大人,也好粘点喜气。无奈,他老人家年岁大了,今日天气有冷,身子不适,就让我把他那份贺礼给带过来。”
“啊,严阁老也要送礼。”李历高兴地跳了起来,刚才小严一出手就是三千两之巨,他爹乃是内阁首辅,怎么着也比做儿子的出手更大才讲得过去。
哈哈,这个严家父子倒是识情知趣,倒是值得一交。
李历心中兴奋,忍不住问:“钱票呢,多少两?”
这话说得有些**裸了,也不成体统。
严世藩心中的鄙夷更甚:“礼物太重,又怕李老大人推辞,却没有带来。”
“没带来啊,那你说这做甚,不是埋汰咱们父子吗?”李历怒道:“我李家什么门第,什么样的东西没见过,还怕重?”
这个时候,李伟突然意识到什么,伸手制止住儿子的咆哮,抬起醉眼看着严世藩:“小阁老话中有话,请明言。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李历:“小阁老,说吧,首辅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严世藩瞳孔突然一缩,看着李家父子,眼神如刀子一样。
李历还只觉得眉心有些发涨,心中突然有些畏惧起来。
严世藩一字一句说得极慢极清晰:“家父欲将二十万两白银送于李老大人!”
“啊!”不但李历,就连李伟也同时叫出声来:“当真?”
二十万两,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巨款,大明朝太仓一年的总收入也不过三百来万。而一个正七品的知县,每月俸禄也不过二两银子。
以明朝嘉靖年的购买力,二十万两百银相当与现代社会三到五个亿人民币。
如此大的手笔,震得李家父子无法呼吸。
两人同时站起来,互相看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神中的灼热和惊惧。
“君子无戏言,自然当真。”严世藩慎重地回答:“却不知道李老大人和李大人有没有胆子收这笔钱?”
李历还在大张着嘴巴,口水滴了下来:“乖乖,二十万两,妈的,这得多少钱啊。富贵当头,就算是杀头的买卖也做得。咱们是谁啊,王府李妃娘娘就是我妹。未来的太子就是我侄子,老子的胆子不大,天下间就没人比我大的。”
严世藩叫了一声:“好,李大人如此气概,严世藩只能叫一声佩服!”
李伟却突然叫起来:“小阁老这么大一笔钱,可是要我们父子替你办一件大事?”他眼神恢复清明,再不是先前那般醉眼朦胧。
严世藩心中冷笑,你李伟就是个老糊涂,李历有是个贪婪愚蠢的小人,真有大事,我犯得着找你们吗?
“二位李大人,倒不是要办什么大事,这就是一笔生意,这钱我也不会直接送到你们手中。事情还得从玉熙宫维修工程上说起,这项工程,天子拿出两百多万两体己钱支付人工和材料费用。”
“小阁老说的是这件事啊?”李伟好象明白了些什么:“请说下去。”
严世藩的声音低下去:“这个工程的钱由内藏府出,可验收却由我工部负责。皇家的工程可没有一个准数,一砖一瓦从城外送到禁中,层加价,豆腐般成肉价钱。譬如一匹金砖吧,外面是一两银子一匹,待铺到皇宫的地上,就变成二十两。这次玉熙宫的维修吧,真若严格把关,也就一百多万两的事儿。可万岁既然掏了两百多万出来,李大人也没必要替他老人家省钱。陛下丰亨豫大惯了,喜排场尚奢华,若太节俭,反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索性将这些钱都花尽了,把差事办得体面了。帐目的事情,自有我工部负责,到时候,二位大人只需大胆收钱,然后在各道手续上签字画押就是了。”
李家父子这才明白严世藩想干什么,这厮是想伙同他们父子一起做假帐,将这次维修工程的款子咬下一大块来。
表明上,他们父子是得了二十万两好处,严家又送出来这么大一个人情。可他们也知道,严世藩在其中得到的好处,绝对比这二十万两多得多。
二人顿时感觉到有一丝不妥,尤其是李伟,他慢慢地退回到椅子上,缓缓道:“小阁老,兹体事大,容我父子在思量思量。历儿,送小阁老去书房坐坐。”
说完话,又将眼睛闭上了。
严世藩倒也镇定,微微一笑:“也是,那我就去书房等二位大人的信。若成,大家一起生发。若不成,也是无妨,权当我今天没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说完,也不用李历送,径直出了静室,朝书房走去。
刚才李家父子听到这个天文数字时震撼的表情和眼中的贪婪,严世藩一丝不落地看到眼中。以李家父子的胆大妄为,他们可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鱼饵已经撒下去了,这两条傻鱼肯定回上钩的,对此,他充满了信心。
坐在书房里,默默地喝着茶水,严世藩的思绪已经飞到了浙直总督衙门,飞了了胡总宪身上,飞到了东南前线。
大明朝实在太缺钱了,东南前线实在是太缺钱了。
明年开春就会有一场大战,可军队的补给到现在迟迟未到,军心已经不稳。若不能再春节以前将这笔款子送过去,来年开春的军事行动根本没办法如期进行。
倒不是他严世藩有多忠君爱国,实际上,东南战事就是他们严党的脸面,和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和严嵩的意思就是在东南维持一个不胜不败,养贼自重的局面。只要这仗打下去,朝廷就得借重严党,他们父子就能安然度过这一道难关。
虽然说厘金制度可以让胡宗宪和严党得利,可小阁老也知道,这事说起来容易,真要推行下去,只怕会有很多麻烦,等到全面铺开,收上税款来,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而且,严世藩认为,厘金不过是一个幌子,是皇帝的阴谋。他是要将严党树立成所有人的公敌,让他们来当靶子的。至于实行不实行,只怕皇帝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而且,这么大的一项政策,皇帝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胡汝贞在东南坐大,必然有其他后手。
所以,对厘金,小严是非常不感冒的。
求人不如求己,他再等不起了,无论如何,来年开春,军队必须有所动作。
这军饷必须解送去杭州,这样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才能让朝廷和天子看到胡宗宪至少在目前而言是不可替代的。
这次将手伸玉熙宫的维修工程款,小严算了一下,他至少能从中得到七十万两的好处。到时候,给前线五十万,自己还能留二十万。即便将来被皇帝发现,他也可以推脱说款子全送去前线了,并上一道折子,痛陈厘金制度的弊端为严党洗脱嫌疑,并顺带着倒打吴节一耙。并哀求皇帝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将内驽的钱再拿点出来做征剿倭寇的军饷。
呵呵,朝廷所有人的眼睛可都盯着皇帝的小金库。皇帝若不掏钱,就是昏聩,就是暴君。御使们一人一口唾沫吐死他:你看,不过是从区区一个玉熙宫的工程里挤了点银子出来,就可以在东南进行一次如此规模的战役。万岁,究竟是你的宫观重要,还是国家重要?厘金制度以后就别干了,皇上你少建点院子,再将体己钱拿点出来,就能将倭寇赶下海去。
此事若操作得当,一是可以在厘金制度上给严党正名,二是为东南凑集军饷,三则可以将吴节推到风口浪尖上。他这个混帐的厘金制度不但没有实行的可能,反将皇帝也卷了进去。
严嵩父子侍侯了嘉靖皇帝二十来年,对这个万岁爷的禀性早就知根之底。
如今这个大明朝的天子,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爱面子之人,又贪图安逸,日常间最讨厌麻烦。
这就是他身上最显著的两大缺点,只需把握好了,也不难着手。
吴节这个厘金制读所烧起的这把火被直接引到皇帝头上,让嘉靖颜面尽失。
呵呵,这圣眷嘛,自然是耗尽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只要没皇帝在背后撑腰,将来要捏扁搓圆,还不是我一个眼色的事情。
想起吴节,小阁老恨得咬牙切齿:吴节,今次得让你好好看看我严世藩的厉害。我不但要在政治上将你狠很打压,在诗词上输了的,也要赢回来。
正想得得意,李伟和李历父子进来了。
严世藩没有说话,只笑笑看着他们,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苯鱼咬钩了。
李历咳嗽一声:“小阁老,我们父子商量了一下,这事干得。”
严世藩心中又是一阵冷笑:纸终究是包不住火,这么大动作,不惊动皇帝是不可能的。到时候,我那几道后手一出,自可全身而退。可怜你父子,却要做替死鬼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古人诚不欺我。
他站起来,装出一副满面春风的样子:“呵呵,既如此,咱们就好好将这事做得圆满了。听人说,二位李大人在进京投亲之前,家境也颇为贫寒,希望这次能让大人的日子多得滋润一些。”
李历大声叹息:“谁说不是啊,以前的日子,那就一个苦,是真的苦啊!小阁老,我就是个卤莽的人儿,先前说话难听,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不过是一点小误会,先前比试,我输给吴节,心中急噪了,哎,也是我养气工夫不到,惭愧,惭愧。”
“小阁老说啥呢,不就是在诗词上输了一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李历道:“我听人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意思是,这文化人儿的事情啊,真没办法分给胜负。就拿听茶馆的先生说书吧,你喜欢听《三国演义》,咱却偏偏喜欢风月段子,口味不同而已。那吴节不过是一个酸丁,偶然写了一首好词罢了。真若比下去,再写上几首,就要露怯的。”
话糙理不糙,严世藩心中一动:“借纸笔一用。”
李历有些疑惑:“小阁老要写什么?”
“作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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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继续挑战
全文字无广告 第二百七十四章 继续挑战
“哈,小阁老要写诗啊,不过,现在吴节已经走了,就算作诗,也没法跟他比。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李历对文人们的这些调调儿非常不感冒。
在他看来,几个酸丁在一起,说些大家听不懂的话,然后再比一比谁说得好,这不是打嘴炮吗?哪里有大家伙吃吃酒,耍耍钱来得痛快有趣?
“小阁老,那吴节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你乃堂堂内阁辅臣,若是放在前朝,都宰相了,跟他斗,犯得着吗?”大约是被那二十万两银子刺激到了,李历对严世藩大生好感,说话也随便起来。
官场之中,本没有真的友谊。不过,若两个官员一同贪墨过银子,那关系就大大地不同了,有些像一同上过战场的战友。
听完这话,严世藩心中冷笑:吴节的身份如何,你知道个屁。这人先是在陆府读书,后来有随侍在天子身边。今日又从李妃的彩棚里钻出来,显然同王府也有所勾结。单就这份钻营的本事,整个大明朝可找不出第二个人,过是让此人中了进士,进了官场,将来还得了。只不过,这等高屋建瓴之事,李历你这般人物却是不知道的,某也懒得同尔分说。
不过,李历还是在砚台里倒了点水,殷勤地替严世藩磨了一池墨汁:“咱也不懂你们读书人的诗词,既然小阁老突然有了兴趣,自然是写得极好的。”
严世藩刚才做成了一件大事,心中得意,胸中突然起了万丈波澜,顿时就有豪情喷薄而出,竟按耐不住了。
朝李历点了点头,提起笔来,用章草,一气写下去:秋风西北起,吹我游子裳。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浮云从何来,安知非故乡……
这诗他写得很有感觉,只觉得手中笔好象不受控制般自行在纸上游动。而那些诗句,也仿佛没有经过思考一般,从心底汩汩冒出。
这一首诗竟与自己往日的风格大相径庭,又带着一种玄妙的质感。
一刹那,严世藩竟有些陶醉在这诗的意境之中了。
他一边写,一边笑吟吟地对李伟和李历说道:“今天的比试,吴节也不过侥幸胜了严世藩一场。李大人,此事就发生在李府,还望二位大人将这个消息传扬开去。”
李历大为不解:“东楼,今天可是你输了,怎么自曝其败?”大家说了这么长时间话,逐渐热络起来,他直接喊严世藩的字。
严世藩也不放心上,淡淡一笑:“无妨,你就说今天晚上我严某人是输了一场。不过,吴节那首词不过是提前准备的,未必不是旧作,或者修改增删除过无数次。某不服气,欲与他继续比试,直到最后分出胜负来。”
的确,今天他是输得难看。可若就是认栽,自己在士林中的名声还要不要?
明朝官场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则,非进士不得为官,非翰林不得入阁。
严世藩如今是内阁辅臣,一手遮天。可他乃是举人功名,国子监出身,走的是偏门。既不是进士,又没点过翰林,这两项一样都不占。
之所以做了辅臣,还不是靠着父亲的提携和严党的势力。
虽说如此,但他严世藩如今也是士林中的领袖,一手诗词、青词、道德文章无人可及。正因为在文坛有诺大名气,就算进了内阁,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他确实有这个才华啊。
可现在,严世藩的才名却受到了吴节的挑战,也就他入阁的理由和道理击碎了。
若不能在诗词上打败吴节,后果不敢想象。
“是的,吴节这首词肯定是以前写的,也经过长时间的修改,准备充分。自己仓促迎战,却输在他手中。再比下去,以我严世藩的才华,以后未必输与他。只需……不给吴节慢慢修改润色的机会。对,咱就一两天一首新诗,看你吴节能支撑多久。若论起写诗的速度,这大明朝又有谁能比得上我?我就不信吴节没篇诗词都能写得极好,只需有一首出了纰漏,立即就现出原形来。”严世藩心中这么想,就有了主意。
“还比啊……”李历撇撇嘴:“好,既然东楼这么说了,我就把你的原话在京城中传扬开去就是了。”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李伟突然道:“小阁老,不得不承认,吴节那首词做得极好,是可以传诸后世的。我也是读过许多年书的,对那句‘杨柳岸,晓风残月’也是心中叹服啊。小阁老,说句不中听的话,再写,又怎么能将这首曲子词比下去?”
听到这话,严世藩手一颤,一滴墨汁落到纸上。心中有些慌乱起来,是啊,吴节先前那首《雨霖铃》真的是太好了。上片如一副生动的画面在眼前徐徐展开,到下片时,那种凄清的气氛和饱满的情感在经过这副图画的衬托之后猛烈的爆发出来,让人无法自持,让人迷失。
这样的文字,真真是让人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啊!
若是我继续和他比试下去,有这首词屹立在前,又如何能将其光芒掩盖?
心中突然颓丧起来,胸中是诗思立即断了。只觉得UU小说如有千斤,再写不下去。
李伟眼神中突然有一丝狡黠一闪而过,如今,只要玉熙宫那事做成,李家和小严就算是栓在一起了。看到严世藩如此颓唐,他心中好笑,有心帮他一把。
就道:“小阁老,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田忌赛马还知道扬长避短呢。”
严世藩心中一动,转头看着李伟:“李老大人请接着说下去。”
李伟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吴节的词就算用千古名篇来形容也不为过。不过,写诗和写词可不一样,有的人词做得好,诗就不怎么样了。比如隋帝杨广,所作的曲子词篇篇精妙,可他的五言七言传诸后世的也没几首,且都不过是寻常之作。或许,这个吴节也是如此。词讲究的是词句和格律之美,而诗则讲究对仗和意境。”
严世藩身体一震,面上露出喜色。
他转身朝李伟长长一揖,“受教了。”
是啊,或许这吴节不过是词写得好,在诗歌上面,只怕未必能比得过我。
恩,既然着次挑战由我发起,那么,就得依我的规则来。
“二位李大人,劳烦把某的话传过出去,问吴节敢不敢在五言七言上同严世藩比试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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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新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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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府告辞之后,做成了那件大事,严世藩心中终于安稳下来,先前输给吴节的阴霾也被志得意满所吹散了。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本来,这事关系重大,一直都是严世藩在设计。小阁老的称号可不是乱说的,不管是朝堂,还是家里,都是他一言而绝。相比之下,父亲那个首辅和家长,却不怎么管事。
可是,从玉熙宫维修工程黑钱,并解送军饷去东南,事关重大,需要父亲大人手下的一大批干将运做。
因此,回到严府之后,小严还是找到了父亲,将今天晚上所发现的一切,都详细说了一遍。
严嵩自从在皇帝跟前失宠之后,这一段时间明显地老了下去,坐在椅子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听儿子说完李伟和李历的事情之后,他只道:“世藩,既然你已经办好了,就按你的路子去做吧。这事本是我以前提起过的,只不过,为父今日深思混沌,很多事情都思虑不到。你找罗龙文商议商议,看看该如何办理。”
“是,父亲大人,儿子明日就找罗龙文谈谈。”一切都在意料之后,具体事务,还得靠我严世藩。
“真好啊!”严嵩突然抬起头看着窗为深沉的夜色,低低地叹息一声。
“什么?”严世藩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有些疑惑。
“真好啊,吴节的词……好得让人羡慕嫉妒……想我严嵩也是进士出身,少年是也是有名的才子,怎么就写不出来呢……有这么一首词作传世,就算是死,也甘心啊!”严阁老还在叹息。
小严有些气恼:“父亲大人,不过是一首词而已,估计那吴节也是神灵附体。儿子却是不服,欲在五言、七言上击败这个钻营小人。”
“只怕……你未必能胜。”严嵩喃喃地说。
“父亲大人,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严世藩语气冰冷。
严嵩摇晃着花白的头颅,小声念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如同一盆冰水泼到头上,严世藩顿时被冷透了心。
这首诗他可不陌生,前一阵子商议厘金制度的时候,他见天去皇帝那里诏对。这首诗被嘉靖皇帝御笔录在条幅上,正好挂在精舍的墙上。
据宫里的太监说,这副字本挂在玉熙宫的。因为那里在维修,皇帝就搬去了豹房,在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就让人将这副字收进了行装里。 (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这首诗叫《问道诗》,作者是吴节。
不得不承认,这首诗写得禅意十足,娓娓然一派仙家风骨。
“这个吴节……真的写不好诗吗……”
严世藩心中一紧。
可话已经放出去了,无论如何,也得硬着头皮与吴节较量一番。
严世藩固然忘记了,其实吴节的诗也是作得很好的。吴节却也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自己李府寿宴上看到了东厂督公陈洪,这老太监自己在当天晚上露了一面,然后就消失不见。
他究竟跑哪里去了,又去李府做什么?
堂堂东厂厂工,明王朝最大的特务头子,他出现的地方会有好事吗?
……
在此时的北京,问城中的百姓顺天府尹和内阁几大宰相的名字,或许没人能说得囫囵。可若问他们青楼花魁是谁,立即就会有人准确地报出历届花魁的名号,以及最擅长演唱的曲目。
从嘉靖初年起,到现在,一个不落,这已经是一个长长的清单了。花魁们十四岁出道,在青楼磨练两到三年,待到做了花魁,二十岁之前就会寻个好人家嫁了。
所以,她们的艺术生命也不过区区五六年。
可即便如此,依旧将自己的名字牢牢地刻在普通百姓心目中。
更有好事的文人,提笔记录下所有花魁的名字,并配上诗词绣像,结成一本《百花谱》出版发行。
所以,所谓的花魁,其实同后世的影视明星也没有任何区别。其中在百姓那里的号召力和知名度,甚至还要大上三分。
一届花魁占据青馆人头把交椅的时间长的大约是三到五年,短的一到两年。像彩云这种,只在榜首呆了几个月就被湘月给赶下去的,还是嘉靖年来的头一遭。
发生在李府的花魁比试可说是今年京城娱乐界最轰动的一件大事,只两天时间就在城中传遍了。
彩云重新夺回花魁名号这件事用峰回路转来形容也不为过,历来,花魁一旦被人夺去称,再加上一般人都喜新厌旧的习惯,根本不可能再次崛起,偏偏那彩云就做到了,也因为这样,此事就显得越发地的传奇和励志。
“湘月居然输给了彩云,真有意思。”
“这事真是复杂,先是彩云得了花魁,三四个月之后,被湘月给抢了。可湘月的花魁称号才一个月,彩云又杀了回来。看来,这两人的唱功却在伯仲之间。”
“是啊,若说谁强一些,谁若一些,一时也分不出雌雄来。”
“估计那湘月定然不会福气,这两人之中还会有一番较量。”
“那是必须的。”
……
老百姓的目光只关注在两个新老花魁身上,可士林中人关心的却是这两人背后的诗词写手。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湘月的御用作者是权势滔天的小阁老,他的人品虽然不堪,可但就诗歌而论,整个天下也只有区区一两人可以与之比肩。
徐青藤或许是其中之一,难道是他?
不会的,徐文长可是严党的人,又远在东南,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就为在诗词上将小阁老比下去,惹他不高兴?
那么,会不会是嘉靖后七子。
也不对,后七子死得死老的老,没这个心思不说,这七人在诗词上也赢不了严世藩。
不管怎么说,严世藩的诗歌还是让人佩服的,可说湘月之所以能够如此出名,还不是靠他在背后支撑着。
李府寿宴之后,几乎整个京城文化界的读书人都在街头巷尾讨论此事。
与此同时,那曲《雨霖铃》也以风的速度在京城士子间传播开去。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蔼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日!今宵酒醒何处?”有人大声吟唱,触景伤害,长啸一声,泪湿粘襟。
有人大声叹息,更多的是高声赞颂。
所有的人都彻底被这首词惊艳了,急切地打听词作者的名字。
道理很简单,自从徐渭退出文坛,专一做胡宗宪的幕,而后七子死的死老的老,可说整个文坛已经变成了严世藩一人的天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这个作者竟以绝对的实力将小阁老彻底击败。
这就让大家不得不好奇、惊叹了。
于是,这两日之中,但凡文名鼎盛,或者身份尊贵的人都朝楚腰馆跑,一掷千金,只为见上彩云一面,听她唱唱这首将离愁写到极处的《雨霖铃》,亲口问一问作者的名字。
很快,大家就从彩云和当天晚上与会的举人口中确认了吴节的名字。
这一访,才让大家都猛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吴节本是官宦人家子弟,因为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参加科举。
今年上半年才回到四川老家参加考试,竟一口气从县试到府试,再到院试,最后是顺天府乡试,就这么轻松地过来了,并预备参加来年的春闱。
这还是其一,最最神奇的是。他的童子试都是一头名案首的名次过关的,活生生一个小三元。
现在,乡试又得了第一名解元。如果接下去的会试拿了会元,殿试再来一个状元,岂不是一个震古烁今的大三元。
以他在这首词中所表现出来的才华,未必就不能来一个大满贯。
可就在这事在市井和士林中被传得沸沸扬扬之时,李府又有一个消息传出来。
吴节的那首词是旧作,本写得不好。后来在成都参加考试的时候结识了杨宗之,在杨玉立的指点下,增删修改过无数次,才改成了现在这种模样。
可说,这首词一大半是杨宗之所作,吴节只在其中占有一小半功劳,甚至完全就是杨先生的代笔。
而且,吴节这人只懂得写词,对于律诗却不擅长。
小阁老说了,他输在杨慎的儿子手中,并不冤枉。可却见不得吴节猖狂的样子,若吴节真有才华,并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就继续比试下去,直到有一方投降为止。
而且,大家也不用写词,直接在五、七言上分出高低。
比试的方法也很简单,三天一首,让彩云和湘月唱,让天下人做个评判。
……
这样,就有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杨慎的儿子帮吴节将那首词改成这样的,这就难怪了。杨慎什么人,那可是大明朝继解缙之后的第一才子,他的儿子自然很强。
……
这个谣言一出,将京城读书人的人心都弄乱了。
说吴节是伪君子的有之,说严世藩血口污蔑的有之,反正就没有一个确实的答案。
此事在历史上,或者说明朝文学史上也成了一桩悬案。
……
当然,吴节若想证明自己,就不得不迎战了。
可惜,从李府出来的第二日,他因为有公务在身,就回西苑去了。
在里面呆了三天,等回到自己家里,严世藩的新诗已经出炉,誓要在新一轮的比赛中将他彻底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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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小严,你还有完没完(大章节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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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在北顶娘娘庙知道吴节一直随侍在皇帝身边,是天子近臣之后,蛾子就有些心神不宁。 全文字无广告
蛾子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情:激动、惊惧、震撼……不一而足。
本来,若是碰到其他事,以蛾子的急性子,早就缠着老爷问个水落石出。实际上,她也好几次忍不住要问问他,究竟是怎么认识皇帝的,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不管怎么看,老爷算是发达了,吴节算是重振声威了。
这一点在最近几日最为明显,每天天刚一亮,就有络绎不绝的车驾驶来。来访者至少是举人老爷,很多人还穿着绿色、红色的官服,那排场大得吓人。来的人对蛾子也非常客气,问吴士贞先生是否住在这里。待确定之后,就将一张张写着名字的片子送过来,说是来拜访吴先生。
这情形,蛾子并不陌生。在老太爷尚未去世,还在南京兵部郎中位置上时,也出现过许多次。
蛾子虽然脾气不好,那是因为家中突遭大难,又看到自家公子痴痴傻傻,对前途绝望了,才变成那样的。如今,公子奇迹般地恢复过来,在科场上一帆风顺,得了举人功名。如今,又简在帝心,未来的前程光明远大。心中自是安慰,性子也和顺起来。
对这种迎来接往的情形,她并不陌生,对官场的规矩也是清楚。接待访客时,不卑不亢,落落得体,让来访的客人心中暗自赞叹:吴节家风谨严,小小一个丫鬟居然有如此大家风范,果然了得。
在听到吴节不在时,来客都是一脸失望,放在礼物和片子告辞而去。有不甘心的人甚至还留了信,或者即兴写了几首诗词。
这些客人留下的东西,蛾子都小心地分门别类收拾好了。
等到第三天,公子终于回来了,蛾子这才将有什么访客,又留了什么信一一禀告,大有内管家的模样。
吴节接过单子和字条看了半夜,又写了回信,实在顶不住了,这才让蛾子给自己打洗脚水,说是要上床安歇了。
看到吴节一脸的疲惫,蛾子有些心疼,忍不住道:“老爷这几日可是累着了?”
吴节不断地打着哈欠:“是有些累,万岁是个耐不住烦的,将一些琐碎都扔给我和老黄。今日又写了两篇青次,打了个罗天大醮,被折腾苦了。”
蛾子小心地搓着吴节的脚:“那老爷就早些睡觉好了,对了,马上就是春闱。听老爷说,你的名还没有报上,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实在不行,找老黄和陈叔去说说。”
“还没报上呢,不急,找黄锦和陈洪反适得其反,坏了名声。你不知道,士林中人对禁中的公公们都有防备之心,谁同太监扯上,名声就算是坏了。”见蛾子不解,吴节就从正德时的太监乱政说起,再谈到明朝读书人的古怪脾气。说了半天,直说得上下眼皮打架,这才安慰她道:“不用担心,也许用不了几天,礼部就会有人上门来追着我报名呢!”
他笑着将脚从已经凉下去的水里抽出来,道:“明日我要睡个懒觉,别叫早。”
“是,老爷。”
吴节自从穿越到明朝之后,入乡随俗,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每天晚上十点上床,早晨四点就起来了。他将来可是要进官场的,明朝个大衙门卯时就要开始办公,一年到头没几天假期,还不如从现在开始习惯这种生活节奏。
可这是他在明朝所过的第一个冬天,却没想到这里的冷天冷成这样,起床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痛苦的经历,再加上这几日确实累了,索性睡个懒觉养养精神。
第二日,蛾子没有如往常一样叫醒吴节,并叮嘱连老三父女说话做事都小声些,别打搅了老爷的休养。又说老爷这几日公务繁忙,实在是遭不住了。
连老三父女如今已经知道了吴节的身份和在朝中地位,听蛾子这么说,骇得脸色大变,不敢说话,就算是做起事来,手脚也分外的轻。
可还是有不开眼的人闯进院子来,天刚蒙蒙亮,就有一辆轿子抬到院子大门口。领头的那个轿夫伸出手使劲地拍着门环,大声武气地喊:“这里可是吴士贞老爷府!”
洪亮的声音惊得门口那颗金合欢树上一窝喜鹊噗噜噜地飞了起来。
是人起早,都有起床气,蛾子顿时怒了,一把拉开大门,喝道:“什么人,大一早的闹什么,我家老爷正是安歇,吵醒了他,你们吃罪得起吗?”
蛾子这几日接触的不是士林才俊,就是朝中官员,宰相家人七品官。天子近臣的侍女,自然而然就带着一股气势。
上前叫门的轿夫下了一跳,不禁连退了几步,忙压低声音赔笑道:“敢问大姐,这里可是吴府?”
“正是吴府,有什么事吗?”蛾子这才顺了气,也将声音小了下去。 全文字无广告
脚夫回头道:“依依姑娘,到地头了,正是吴士贞老爷的府邸。”
“依依,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名字。”蛾子皱起了眉头,心道:“还是个女子,一大早就跑我家里来,想干什么呀?”
轿子门帘挑开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从轿子里探出头来,然后慢慢地走下轿子。
蛾子一见这女孩儿,就心中不喜。多大点的姑娘,居然就略施薄粉,穿得也是无比华丽。可看她的气质,却不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
“这位姑娘,你找我家老爷做什么?”蛾子淡淡地问:“你又是何人。”
那个叫依依的小姑娘笑嘻嘻地不住地盯着蛾子看,道:“姐姐长得好漂亮啊,我叫依依,是从楚腰馆过来的,找你家士贞先生有要事相商。”
听到依依说自己生得美貌,刚开始蛾子心中还有些高兴,可一听说是从楚腰馆过来的。蛾子心中却打了个突,猛然记起前阵子有一天老爷说他去青楼来着,难道就是去了这小丫头那里?
顿时就将脸垮了下去:“原来是依依姑娘,我家老爷还在歇息,说了不见客的。”
依依:“姐姐,我真有急事要见士贞先生,烦请你唤他一声。”
“要事,你们青楼里会有什么要事?”蛾子顿时有些恼怒起来:“你又是什么身份,竟然要我去唤老爷起来。”
依依没想到蛾子说出这种话来,她性子也不好,顿时急了,大声朝院子里喊:“士贞先生,士贞先生!”
蛾子大怒,也喊道:“连叔,送客。”
“是。”连老三走过来将大门拦住,“依依姑娘,你走吧,我家老爷没空见你。”
依依见进不了门,一脸的焦急,还要再喊,院子里传来吴节的声音:“蛾子,老连,让依依姑娘进来吧。”
众人回头一看,吴节已经站在院子中。
说完话,吴节就转身进了书房。
蛾子瞪了依依一眼:“你且候着。”就忙不迭地跑去给吴节准备洗脸水和茶水。
依依也是在院子里等了半天,这才在书屋里见到了吴节。
吴节显得还是有疲倦,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腿上搭着一条毛毯,见了依依,轻轻一笑:“依依姑娘,可是你家彩云姑娘叫你过来的,彩云呢?”
一听到吴节问起自家姑娘彩云,依依面上满是神采,咯咯笑道:“我家姑娘最近忙得很,本来要亲自到先生府上致谢的,可实在走不开,就让依依替她走一遭。不恭之处,还请恕罪。”
“岂止是不恭,这么早就跑我门口大呼小叫,还自报家门,我都被你吵醒了。”吴节刚起床,口中很渴,端起茶杯小口地喝着水。
依依一吐舌头:“我来的时候实在没想到这一样,刚才是不该自报家门的。只怕到现在先生的邻居都知道依依是从楚腰馆来的,还以为先生欠了我的风流债,被追上门来了呢!”
吴节:“扑哧!”一声,将满口的茶水都吐了出去,不住地咳嗽:“小……你这小丫头才多大点年纪……说这种话……还真要叫别人误会了……”
依依娇笑着用手轻轻拍着吴节的后背:“先生别怕,自古名士俱风流,又怕得了什么?”
吴节苦笑这古代的女子成熟得真早,也就是一个孩子而已:“彩云怎么了?”自从李府寿宴之后,他就进了西苑,外间什么情形自是一无所知,急需信息反馈。
依依吃惊起问道:“先生不知道吗?”
吴节:“我这几日没在京城,外间的事情一概不知道。”
依依道:“原来是这样啊,先生那首词一出,立即就在京城中流传开了。托先生的福,如今我家姑娘可谓是红透了半边天,已经狠狠地将那湘月压在脚底下了。青楼女子,大多在午后才会出来见客人的。可这几日,天还没亮就有士子们跑去我们楚腰馆,递名刺等着约见姑娘,听她唱士贞先生的《雨霖铃》。名刺实在太多,一般的无名之辈姑娘自然是不见的。可就算是排上了名的,真要想见彩云姑娘,也得等上十天半月。”
吴节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彩云如今红成这等程度。
依依:“我家姑娘本要亲自来向先生致谢的,可实在是走不开,只能让依依过来一趟。”
吴节很满意自己那首词的效果,看样子,自己这次算是成名了。
这还是开始,随着这首曲子的进一步传播,自己的影响还将进一步扩大。毕竟是古代,没有现代社会的传播手段,一首新歌从首发,到推广,再到红透半边天,尚需一段时间。
就淡淡道:“不过是一首词而已,游戏之作,值不得什么。”
他还是低估了明朝流行文化的传播速度。
依依摇着小脑袋:“也不是,先生这曲子是真的好,听得人心里酸酸的。先生大约还不知道,这几日,不管是哪一家勾栏,客人们一进去,首先就会点这首曲子,也不管里面的姑娘会不会。会的自然要依着彩云姑娘的曲子唱上几句,不会的,也要抓紧时间学全了。”
吴节大为惊喜,笑了起来,喝了一杯茶,说了半天话,他还是觉得有些疲倦,决定将依依给打发了,还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好了,你家彩云姑娘的心意,吴节心领了。”就端起了茶杯:“依依姑娘请喝茶。”
依依明白吴节这是在端茶送客,可她今天来这里是另有一桩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怎肯就这么走了。
可这事说起来实在有些过分,却开不了口。就支吾半天,顾左右而言他,死活不肯站起来。
吴节也觉察出有些不对,就问:“依依姑娘,我与你家彩云姑娘本是在四川时的旧人,若有事,不妨明说。”
依依有些点尴尬,小脸微红:“多谢士贞先生,如此,依依就直说了。”
吴节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肢势。
依依:“那日李府寿宴,借先生的那首词,我家姑娘算是狠狠地扬眉吐气了一把,如今也算是红透了九城。如果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难夺回花魁头衔。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昨天晚上,湘月却突然有新曲出来,是一首五言律诗。非常不错。不用问,定然是小阁老的手笔。湘月还替小阁老放出话来,说那日虽然在宴会上输了一阵,可并不冤枉。因为他得到消息,先生的《雨霖铃》是杨宗之与你合作的。若真要论赢,与其说是败在你手下,不如说是输给了杨宗之。”
严世藩这话说得非常无礼,隐约暗直吴节抄袭,依依说着话,心中也是忐忑,不住小心那眼睛看着吴节。
吴节皱了一下眉头,沉声道:“依依你说下去。”
依依接着说道:“严世藩又说了,李府那场比试算不得准。若那吴节……就是先生你……若先生你有真才实学,就再比一场,也不用作词,直接在律诗上绝一雌雄……士贞先生……你看这事……”
吴节却哈哈大笑起来,听问依依这话,他的瞌睡也全醒了:“这个小严,还真是没完没了了。难道真要将所有的脸都丢尽了,才肯甘心?”
吴节现在急欲将自己的名气打响,但光凭一首曲和李府寿宴那一战还是不够的。
如果能够连续击败严世藩两次,必然是轰动一时的大事。
如此,正中了他的下怀。
听吴节这么说,依依突然明白他这是彻底被严世藩激怒了,欲意再次迎战。
心中一阵惊喜:“士贞先生你这是……”
吴节轻轻地点了点头。
依依忙站起来,微微一福:“我替我家姑娘多谢先生了。”
待到吴节将她扶起,依依忙问:“先生可是要作律诗,什么时候能够出来。”面容中有些焦急。
吴节:“随时都可以,怎么,这么急吗?”
依依:“自然是很急的,昨天晚上小阁老的新诗一出,顿时就轰动了,据去湘月那边的士子们说,那诗确实作得很好,是少见的佳作……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也去了湘月那边偷看过,一大早的,她那里也挤满了求见的士子们……先生,若在不管,只怕没几日,小阁老的新诗就要流传开来。到时候,只怕就没人能记得你那首《雨霖铃》了。”
吴节冷笑一声:“严世藩写的东西也就那样,不过是凡庸之作,怎么能将我的那首词比下去。也罢,我若不出手,还真坐实了那个谣言了。”
依依大喜,忙将吴节案上的文房四宝铺出来,又殷勤地磨起了墨汁:“先生请写。”
“不急,且先说说严世藩的那首新诗,你能背下来吗?”吴节问。
“自然能背下来。”依依有些卖弄,清了清嗓子,唱歌道:“秋风西北起,吹我游子裳。浮云从何来,安知非故乡。”
相比起彩云的唱腔,依依还显得有些幼稚,很多地方都显得不够圆润通畅,却带着一股糯糯的绵软,听得吴节精神一振。
不过,这小丫头的天分真的很不错,也许用不两年,必成一方大家。
忍不住提起一只毛笔,倒转了,用笔杆子在水洗上轻轻敲起了节奏。
等到唱完,依依才忐忑地问:“先生,如何?”
“不错,真的很不错啊!”吴节一阵感慨。
听到吴节的赞许,依依神色暗淡下去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吴节一笑:“我说你唱得好,至于严世藩的诗吗,真的是……”他摆着头叹息:“真的是狗屁不通,他写出这等垃圾的诗作,不是自毁名声吗?吴节,倒有些同情起他了。”
依依吐了吐舌头:“原来先生是逗我的。”
吴节走到案前,提起笔饱饱地蘸了一管墨汁,在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下去,边写边道:“既然小阁老要与我比律诗,若我不迎战,岂不让他失望。好,吴节也来一首五言,让他输得口服心服。”
依依将小脑袋伸出去,朗声念颂着吴节新出炉的诗: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 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 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
依依跟了彩云多年,如何看不出这首诗的厉害之处。
此诗气象宏大,境界实在太高了。构思新颖,想象奇妙,情致深婉,这样是诗句只看上一眼,别的诗还如何能够如眼。
咏着咏着,她只觉得一种冷落的孤寂充盈心胸,偏偏又感觉得腋下有清风徐徐,将自己托举到九霄云外,在那夜色中化作漫天的开阔。
如此,孤独也不孤独了,寂寞不再是寂寞。
是的,这种寂寞就是神仙境界的那种孤独,不是凡人所能理解和触摸的。
在先前,依依同吴节还有说有笑,甚至小心地开着暧昧的玩笑。她从小生在青楼,对男女之事懂得也早,对寻常男子,也不放在眼里。
可眼前这个大袖飘飘,奋笔疾书的男子,恍惚间就好象变成了那天上神仙,一尘不染,纯粹的、浪漫的、不食人间烟火。
此刻,她只能敬畏了。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
三月蓟州城,千花昼如锦。
谁能春独愁, 对此径须饮。
穷通与修短, 造化夙所禀。
一樽齐死生, 万事固难审。
醉後失天地, 兀然就孤枕。
不知有吾身, 此乐最为甚。
在这里,吴节小小地改动了一下,将原诗的咸阳城改成了蓟县。
接着,是《月下独酌》诗的最后一首。
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
愁多酒虽少, 酒倾愁不来。
所以知酒圣, 酒酣心自开。
辞粟卧首阳,屡空饥颜回。
当代不乐饮, 虚名安用哉。
蟹螯即金液, 糟丘是蓬莱。
且须饮美酒, 乘月醉高台
……
将笔轻轻放下,正要搓已经冻得有些发僵的双手,依依突然猛地伸出手来,一把捏住吴节的的双手,将之放进怀中。声音哽咽,嘴唇颤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
还能说些什么呢,真应了吴节先前那句话,严世藩的那首五若是放在明诗之中,或许也算是一等一的佳作。
但明朝文学的高峰是话本小说演义,是《三国演义》、《金瓶梅》、《三言二拍》为代表的市井文化。
而李白的唐诗却是中国古典文学上最巍峨的高山,这首《月下独酌》,与《将进酒》《长干行》《蜀道难》一道,是李白的代表作,是唐诗皇冠上最璀璨的宝石。
一个二流文人,配与文学巨匠比试吗?
ps:今天弄了个大章节,就不拆开发了。小严既然要同吴节比赛律诗,能不死得难看吗?吴士贞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背后是李白、杜甫、王维,是我辉煌的大唐文明……已经到月中了,估计很多读者朋友的月票都已经出来了,请大家将手头的月票投给这本书。我下周没有推荐,如果能够在分类月票上呆几天,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广告。我现在是分类第十二名,距离第十名还有四十多票,请大家帮帮忙,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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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徐阁老的审美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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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次辅,文渊阁大学士徐阶一直都是没有存在感的人。全文字无广告
他如今也算是位高权重,一言就鼎了,可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内阁议事,徐阁老都是一言不发,任由着严嵩大权独揽,严世藩飞扬跋扈。
无论严家父子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是耷拉着眼皮默许。按照后世的说法,准一个橡皮图章。
大明朝的内阁一向都是是非之地,牵涉到具体的利益之争,政治斗争极为残酷。内阁一般设有中极、建极、文华、武英和文渊阁、东阁六个大学士。特殊情况下会增加一两名,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暂时空缺。
说起来,大家都是阁臣,其他官员见了他们,都会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阁老”或者“某某相”。
明朝虽然不设宰相,可阁臣们实际上担当着前朝宰相的职责。
这六大辅臣职司分明,首辅统管全局,次辅负责常务。其他四人则分管不同的部、堂、衙门。
虽说如此,阁臣与阁臣之间的权限差别却大。
内阁最重要的权力是对臣工们的奏折给出处理意见,谓之为“拟票”,然后再将折子转送司礼监。司礼监审核之后,觉得内阁的处置意见妥当,就会用朱砂写上一个“准”字,这就是所谓的“批红”。
一般来说,内阁的票拟司礼监都会同意的。毕竟,国家这么多,事情这么多,且大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司礼监多半会给内阁一点面子的。
所以,这个拟票权可说是辅臣权力的象征。
按照大明朝的规矩,只有首辅才有票拟的权利。其他五人,则只能提出自己的看法,至于采纳与否,则要看首辅的心情。
而次辅,虽然在内阁中排名第二,可说起权力,却与另外四人没有任何区别。
所以,从成祖时起,内阁首辅和次辅之间都是水火不相容,争斗得厉害,为得就是这拟票大权。元辅和次辅虽一字之差,却进一步天堂,退一步地狱,其中分别实在太大。
可自从徐阶做了次辅之后,国家大事一概不问,整日在内阁中昏昏沌沌,一副尸位素餐模样,就连拟票权,也拱手让与严嵩父子。
他这个次辅,倒用做得省心。
当然,难听的话也有很多,比如:徐阁老已经老糊涂了,他占着次辅那个位置纯粹是聋子的耳朵……欲以其昏昏,何能使人昭诏……次辅大人这是在混吃等死啊……
这些话难听,有的甚至上升到人身攻击。
明朝的读书人大多偏激,士子们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徐阶完全不放在心上:某一番良苦用心,尔等如何知道,时间自可检验一切。
但是,唯一让他叹息、悲痛和不可容忍的就是有人议论自己的孙女。
为了隐忍,为了朝政大计,他唯一的孙女嫁给了严嵩的孙子做妾。
堂堂次辅,天下读书人所景仰的徐华亭的孙女,居然给热年做妾,就为讨好巴结严嵩,又如何不让天下人鄙夷?
无论别人怎么议论,怎么白眼,徐阶都将这份屈辱深埋在心,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那副昏昏沉沉模样,直到这天早晨。
“阁老,小姐来信了。”管家操着一口标准的松江口音急冲冲走进书房,神色中带着一种悲愤。
所谓的小姐,就是徐阶唯一的孙女,虽然已经嫁去严府多年,可徐家人依旧改不了口。
“哦,她说什么了?”徐阶淡淡道:“去跟她说,若不是不得了的大事,少带信回娘家。”
当初之所以安排孙女去严家,除了要降低严嵩的警惕性之外,也让她担负起通风报信的角色。这一步棋子已经埋伏下多年,不到要紧关头,绝不能轻易使用。
“倒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只……”管家已经跟了徐阶二十来年,他是徐家的一房远亲,秀才出身,日常除了管理府中日常事务,还担任着徐阁老秘书的角色,是他一等一的心腹。
“怎么了?”徐阶见管家神色有异常,有些意外,知道自己想错了。
管家压低声音:“相爷,小姐她……她因为在小阁老面前说话不注意,触怒了公公,被家法处置,伤得厉害……带信过来说,让……让娘家给捎些伤药过去,最好能请个郎中瞧瞧。”
说到这里,管家眼泪就落下来了。
“哦,这样啊!”徐阶表情恬淡地说了一句:“糊涂,小姐如今自是严家人,严家难道就缺伤药?让娘家人请个郎中过去看病,算怎么回事。去回话,说她姓严,别老是跑回娘家来要东西。”
“相爷。”管家还在抹泪。
“去吧!”徐阶挥了挥手:“我想静一下,没事就别来打搅。”
“是。”管家正要退出去,徐阶却把他叫住。
“严世藩虽然脾气暴躁,可也是个知道分寸的人,怎么会下此死手,又是谁惹了他?”
管家:“回阁老的话,据说是那严世藩和吴节比诗,一连输了两场,颜面丧尽,就歇斯底里了。”
“哦,又比了一场啊。我倒是记得严世藩在李伟的寿宴上就输给了吴节,怎么还来?”徐阶摇了摇头,一伸手:“把吴节的诗稿给我吧,倒要看看是什么诗将小严逼得如此窘迫。寿宴那场比试中,吴节那首《雨霖铃》我也看过了,虽然写得极好,可格调太低。不过是些风花雪月,男男女女之事,我却是不太喜欢的。”
吴节这人,徐阶虽然没见过面,却非常清楚。知道他是天子近臣,厘金制度就是他的手笔。可因为这事关系实在重大,他只能保持沉默。当初,吴节因为没办法报名参加会试,将行卷投过来时,徐阶为了避嫌,也为了不与严党发生直接冲突,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扔到书架上。
想不到,才过了没几日,吴节就与严世藩闹成这样。
管家这才从袖子里抽出两张写满字的纸递过去:“阁老,这是小阁老和吴节的诗。这几天,这二人连番比赛,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恩,或许我真该看看吴节的诗词了。”挥手让管家出去之后,徐阶先捧起严世藩的诗稿,只看了一眼,就叫了一声“好。”
“好一句‘秋风西北起,吹我游子裳。浮云从何来,安知非故乡。’好一个严东楼,当真是格律严整,气象森严,当得起诗家宗匠这一句评语。”徐阶既感叹,突然又有些嫉妒。
真是后生可畏啊,想我徐阶年少之时,也在诗词一物上下过很多工夫,可作出来的东西,却味同嚼蜡,也就断了这个念头,专一在道德文章上用力。
非不为,实不能。
诗词一物,讲究的是天分。没有那个天赋,强写,只能让人笑话。
这个严东楼,果然是才华横溢啊,只可惜,他的人品,却是不堪得紧。
感叹半天,轻轻将严世藩的诗稿放在案上,回味良久,徐阶还是提不起兴致去读吴节的稿子。
说句实在话,徐阶虽然是心学门徒,可对于严整、法度谨严的文章诗词却有所偏好。吴节那日在李府寿宴上所作的《雨霖铃》,京城中人看了都说好,也被传唱得满城皆知,大有传诸于世的味道。可徐阶却是一看就心中厌恶,这种忸忸怩怩的文字一向不都是他的菜。
就算是写出花儿来,也不过是小情小调,等而下之。更何况,词中所描述的不过是青楼艳事,一派靡靡之风,却是有伤风化了。
阅读口味这种东西,喜欢就是喜欢,写得再差,只需一点投了喜好,那就是好到了天上。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作得再妙,只能让人平添厌烦。
这一点,古今如是。
所以,徐阶对吴节那首词倒不像其他人那样有种惊艳的感觉。
而如今,严世藩的这首诗写得又如此之好,让他再提不起精神去读吴节的稿子。
在案前坐了片刻,又想起自己宝贝孙女在严家的遭遇,徐阶心中突然有些难过起来,心中突然一阵痛恨,一把将严世藩的稿子扯得稀烂,狠狠地扔在地上:“诗虽好,人却烂,这个严世藩,简直就是个泼皮!输在吴节手头也好,烂人自有恶人磨。依我看来,吴节已得陛下宠信,若他能够给严世藩下点烂药,倒是件好事。”
小严的骄狂徐阶是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人最是偏激,事事争先,连续两次败在吴节手头,不知道要暴怒成什么样子。
吴节虽然也不是个好人,可这件事却做得大快人心。
一想到这里,徐阶心中却是一动,对吴节的诗作倒有些好奇了。
有想到前一阵子,自己的门生,新津知县高问陶写信来京城说,他的得意学生吴节被锦衣卫带走,也不知道如今是何情形。恩师你身为内阁次辅,若有机会,还望看顾一二。
信中又将吴节同他的渊源说得清楚,字里行间,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徐阶下意识地将那封信从书架上拣了出来,又看了一遍,淡淡一笑,心道:问陶啊问陶,如今的吴节还需要别人看顾吗?
当然,他现在正好遇到一道越不过去的坎,会试一直没办法报上名去。如果他愿意,只需找天子说一声就是了,可他偏偏不这么干。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个吴节不是个简单人物。
他如今在皇帝那里正得宠,若连这种小事都摆不平,在天子心目中还谈何地位。寻常人碰到这种事情,又关系到自己的前程,早就动用起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但吴节偏偏不这么干,而是隐忍再隐忍,却在士林中挑战严世藩的文坛宗师地位,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这个手段,当真是老道啊!
如此一想,徐阶突然对吴节这人产生了极大兴趣,忍不住摊开吴节的诗稿,凝神看了起来。
吴节的这首诗字很多,有点长。
徐阶只看了一眼,眉毛和胡须就无风自动,只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有阵凉风从头顶袭来,直接将身体吹透了。
看了半天,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书架扑去,飞快地翻着架上的书稿,想将吴节投递给自己的那份行卷找出来。
宰相的书房,用书山牍海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间书房大得出奇,除了窗户和大门,其他两面整堵墙壁都被书架占领了,上面满满当当地排着书、稿子和文档。
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书稿没处放,堆在地板上,将一个宽大的书房挤得非常窄闭。
他已经被吴节的诗句弄得心神恍惚,没注意脚下,被绊得一个趔趄,整个人撞在书架上。
“哗啦!”一声,不断有书本从上面跌落下来。有灰尘飞扬而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书味。
管家听到声音,急忙跑进书屋:“阁老!”
“不要紧的。”徐阶笑着退开管家,手中捏着一张行卷,一笑:“找着了,果然在这里。”
“是吴节的行卷,阁老不是说他的东西不屑一看吗?”
“此一时,彼一时。”徐阶坐回椅子,将吴节那份卷子反反复复地看起来,表情依旧十分平静。
管家心中突然有些担心起来,忍不住偷偷打量着自家这位相爷。
却见,徐相眼睛越来越亮,手背上那些细微的寒毛也悄悄竖起,脖子处更是起了一圈小疙瘩。
没有人比管家更清楚,这是徐阁老激动时的模样。可他自重身份,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表露情感,但这却篇不了管家。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徐阶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将稿子珍重地放在案上,回头看了管家一眼:“什么时辰了。”
“午时。”
“该吃饭了啊!”徐阶又转过头去,看着院子里的白雪,看着雪后初晴,碧蓝如洗的天空:“上点酒吧!”
管家惊得几乎叫出声来,做了他二十多年幕僚和管事,他对徐阁老的生活习惯知道得一清楚。
徐阁老这人怪,日常从来不喝酒,也不喝茶,甚至不吃一点肥肉,说是这些东西受用之后容易乱人心神。
不管是日常熬夜处置政务,还是在内阁值房守夜,徐阶都是一杯白开水。
府中也酿了不少好酒,甚至还有皇帝赐下的蒸馏白酒,可这都是为来访的客人预备的,徐阁老根本就不会看上一眼。
今日突然转了性子要喝酒,管家只感觉一阵担心。
更怪的事情还在后面,徐阁老不但喝酒,还喝得非常多。先是一口气干了两大碗米酒,觉得不过瘾,又换上了白酒。
滴酒不粘的徐阶一口白酒下去之后,一张脸立即被酒精烧得通红,额头上就出了一层细汗。
见阁老实在有些抵受不住,管家心中担忧,正要上前劝解。
可就在这个时候,徐阶突然从大袖里抽出一柄乌木做成的如意,敲在一具盛汤的钵盂上面。
声音清脆悠扬,将管家吓得跳了起来。
“好,好个吴士贞!”徐阶一声长啸,大声唱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好诗,当真是气象滂沱,大气恢弘!”
“直直地说到我徐阶的心坎里去了,小严啊小言,在如此千古绝唱面前,你就算作得再好,又如何是人家对手。”
“此诗,当以酒佐之,好一句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愁多酒虽少,酒倾愁不来。竟活生生破了徐阶的酒戒!”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
一时间,满屋都是徐阶的歌声。
唱到动情处,却见他头发也散了,身影也凌乱了。
“噗!”大约是用力过猛,那个钵盂竟然被敲成碎片,满桌都是热腾腾的面汤在流淌。
几个侍女惊慌地过来,正要收拾。
管家忙伸手将她们拦住,连连摆头,示意不要打搅了相爷的兴头。
徐阁老这些年过得苦啊,若再不发泄,只怕要憋出病来。
索性,就放浪形骸一次,一醉解千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阶将这首诗反反复复唱了许多遍,突然长啸一声,眼泪滚滚而下,用另外一首诗结尾:“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摄人心魄,摄人心魄,徐阶终于痛痛快快地醉了一场,好酒,好诗,好个吴士贞,我先前还真是看错了。以为你只能写些低吟浅唱,伤春悲秋的等而下之之作。却不想,你胸中竟有如此气象。小严啊小严,同吴士贞赛诗,自取其辱!”
“此诗一出,吴节已然在士林中奠定了一带诗宗的地位,你却要在会试上故意刁难,这不是笑话吗?谁又能拦得住这滚滚而来,不舍昼夜的长江水。谁也能拦得住,月下那仙人般的诗情豪气?”
“来人,备轿,去严府。”
“是,阁老,我这就去准备。”
“等等。”徐阶突然清醒过来,喝止住管家:“再等等,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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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抢饭碗的来了(大章节,求月票)
全文字无广告第二百七十八章抢饭碗的来了(大章节,求月票)
即便皇帝特许吴节专心备考,不用去西苑豹房随侍,但吴节还是很自觉地每隔一两天就去那里露个脸。(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他现在的身份有些尴尬,说是天子近臣吧,身上却只有举人功名和一个可怜巴巴文渊阁校理闲差,若不是有身份特殊,基本上处于人见人踩的地位。所以,还是要经常去嘉靖那里串串门,混个脸熟。
人情这种东西,即便是亲戚,走动得少了,也要生分。
当然,只要等自己中了进士,点了翰林,在士林中有了地位,一切却又不同。
最近这两日,随着自己那首李白的五言《花间独酌》一出,用名动京城来形容并不过分。先前严世藩和李府放出的谣言,在这首诗才冲击下,自然是烟消云散了。
雄浑的气势,醉人心脾的诗句,飘飘若出尘仙人的意境,同小阁老那篇只有格律严整到拘泥的五言一比,无疑是天上地下。
第一场小阁老已经输得难看,这一场加赛更是败到颜面尽失的地步。
无论怎么看,胜负已经水落石出,谁高谁低,也没再比试下去的必要了。
突然间,众士子突然有种大快人心之感。
一则,吴节的诗词实在太好,好到让人高山仰止的地步。再则,这个严世藩实在是太讨厌了。
严家父子把持朝政二十多年,结党营私,干了很多人神共愤之事。再加上严世藩性格暴躁,党同伐异,只要不是严党,一概被他当成敌人,这样的性子想不树敌都难。
更重要的时候,这几日,厘金制度已经正式刊载在府邸纸上,发行全国。朝廷也正式下了公文,只待年后,就在东南五省正式实行,由浙直总督衙门主持。
这个消息一出,天下震动,舆情哗然。
明朝读书人自来就有参政议政的习惯,如何看不出这项政策的要害之处,本着谁受益谁负责的原则,所有的人都以为这个厘金制度定然出自严党之手。
“财政独立,又坐拥南五省十万大军,严家这是要做反啊!”
“蟊贼!”
“大奸大恶之徒!”
一时间,不但御使们的弹劾折子言辞更加激烈,在京城等着参加会试的举人们也对严家破口大骂,在他们所举行的文会中,严家父子照例成为诗词文章中的反面典型,被极力地丑化。
如今,吴节以诗词连胜严世藩两场,真真是大快人心了。
一来,吴节的诗写得实在是好,二来任何能够打击严党的行动,他们都不肯错过。
到如今,吴节在京城算是彻底的火暴起来,几乎所有读书人的聚会中,都可以听到有人谈论这个名字,并举杯朗诵起那篇“花间一壶酒”,然后一饮而尽,仰天长啸。
用如日中天,赞誉满城来形容吴节此刻的名气,也不为过。
这两日,吴节的府上也是访客不断,有应试的举子,有乡试中举的同年,也有不少有官职在身的士林中人。
忙了两日,吴节再也抵受不住,索性逃了出去,准备到豹房那里呆上一天,求个清净。
嘉靖皇帝这里确实情境,当年武宗正德皇帝的中枢机构豹房是北京城中第一热闹的所在,可如今却被嘉靖改造成了一个大道观。已是三九天,滴水成冰,整个豹房被茫茫白雪笼罩,听不到一丝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人影。
再看看已经结冰的湖水,远处的西山,倒有些千年古刹的意味。
吴节身上带着可以自由出入宫禁的腰牌,一路自然是畅通无阻。
就吴节所知道,最近的嘉靖皇帝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的,几乎每天都要在宫中祭天拜神,三天一大醮,每天一小醮,弄得宫里乌烟瘴气。估计是他最近的身体好象有垮掉的迹象,据黄锦说,嘉靖皇帝身上都是红色青色的小斑点,跟头金钱豹似的。脚上皮肉也彻底松弛下去,还带有浮肿,用手一掐就是一个坑,半天也起不来。
这是典型的重金属中毒,即便是在后世,要想彻底治愈,也需要费不少功夫。而在古代,这却是不治之症。
看起来,嘉靖肯定会和真实历史记载中一样,没几年好活。
吴节心中琢磨,这病以明朝的医疗手段还真没办法,或许多喝些牛奶会有所缓解吧?
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吴节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全文字无广告
进了豹房,正想着该如何劝解嘉靖少服用些金丹,就听到门口旁边的耳房里传来两个鸭公嗓子的声音:“安公公,你说,这胡大顺父子也太难侍侯了吧,还真当他是这豹房里的主人了,颐指气使,看得人心中窝火。”
“谁说不是啊,小林”安公公叹息一声:“没办法,谁让人家在万岁爷那里正得宠呢,咱们也惹不起。”
这二人吴节却是认识的,品级不高,属于在皇帝身边侍侯的闲杂人员。
听他们谈起一个叫胡大顺的人,吴节心中疑惑,这人他却没听说过,究竟是干什么的?
就停下了脚步,朝屋中走去。
安公公叹息完,小林有些悲愤地接嘴:“这些年,咱们侍侯在万岁爷身边,见过的人也多了。从前的邵元节邵天师、蓝道行蓝神仙、陶仲文陶仙长,见了我们也是客客气气的,那才叫气度呢!对了,就算是现在的吴士贞先生,不比胡家父子得宠,不也没有任何架子,看得就让人想亲近。这胡大顺还好些,他儿子胡元玉简直就不是东西,当这里什么地方了。整日问我们要钱要物,一个不高兴,就以耽误了万岁爷斋醮大事这顶大帽子压人。
就在昨天,我刚买了一件玉佩,花了一年的俸禄。结果这狗杂毛给看到了。劈手就抢了过去,说是要给万岁爷合药,小人,真真的小人!”
小林的语气中满是愤恨。
安太监小声劝慰:“小林,这事你还是忍了吧。那胡家父子这些年一直没有得势,穷到极处自然就穷凶极恶起来,什么钱什么物都想要。有吴士贞先生在还好,可他刚中了解元,如今又名动京城,早迟是要中进士的。他一走,这陛下身边就是那两个姓胡的了,得罪了他们,小心被人使绊子。”
小林愤怒地说:“我却不怕这两个小人,他们又不是禁中十三衙门的,管得着我们吗?”
正说着话,就看到吴节走了进来,忙与安公公同时站起来,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吴先生可来了,陛下正念着你呢,吩咐说,等你一到,就引你过去面圣。”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可是宫中进了新人?”吴节从怀里掏出一包松子和花生杏仁扔到桌上:“小林,听人说你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吃些零嘴儿,给你带进来了。”
小林:“难得先生记挂我这个芥子般的人物。”脸上满是感动,态度殷勤起来:“先生,陛下那边你还是快些过去吧,你不在,没人替万岁爷他老人家写青词,阿猫阿狗都跳出来邀宠了。”
“好,这就去。”
吴节点了点头,就在安太监和林太监的带领下朝豹房深处,嘉靖皇帝的静舍方向走去。
他算是听明白了一些,应该是在自己不经常来豹房的这段时间,因为没有给皇帝写青词,就有人借这个机会钻出来想要替代他的位置。
青词这种东西是明朝道教祭神打醮时必不可少之物,斋醮之人在勾通天地人神时,但有所求,都要用朱砂将所想说的话写在青藤纸上,念颂之后烧给上苍,如此才能够让神仙和上天看到。
本来,嘉靖皇帝身边本有一大群青词好手,比如严世藩、徐阶、李春芳、张居正等,都是这个年代文坛上一等一的宗师。
无奈,前一阵子,吴节在青词上胜了严家父子,严世藩最近又忙着在诗词上和他打擂台。而徐阶和张居正身为内阁辅臣,又碰到年底事多,根本没空暇进宫侍侯。至于李春芳,正放在外面锻炼,许久都没露面了。
所以,在这两个月里,嘉靖设香案时所需的青词都由吴节一手包揽。
估计这什么胡家父子,就是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顶上来的。
“对了,你们所说的胡家父子究竟是什么来历,青词作得如何?”吴节志在科举,如今全副心思都落在进士科上面,不但必须要中,还得获得好名次,以便进翰林院。
所以,对于有人来抢自己饭碗,在皇帝面前争宠一事却不放在心上。
毕竟,明朝读书人要想要好的前程,唯一的路子只能是科举。否则,就算你在皇帝那里再得信任,终归不是主流。大才和智商高如严世藩者,就因为是国子监出身,没有中个进士,即便入了阁,也要遭人诟病,有些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吴节原本以为这胡家父子和自己一样,估计也是有些才名的秀才、举人之流。可安太监的回答却让他有些意外。
安太监道:“吴先生,说起这胡家父子,却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先生别误会,他们不是太监,而是道士。胡家父子,父亲那个叫胡大顺,儿子叫胡元玉,湖北黄冈人。本在一小道观出家做道士,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陶仲文陶神仙。经他引见,这父子二人将一册《万寿金书》献于陛下,投了万岁的之心,被招入宫中供奉,得了一个四品的官职。这两人本在中海的长青观修行,近日炼了一炉仙丹,被诏到陛下那里侍侯,整日烧香祭天,竟一刻也不肯闲着。”
林小太监插嘴:“先生在随侍陛下的时候,为人和气,大家伙都喜欢与你亲近。可这胡家父子实在讨厌,尤其是那个叫胡元玉的,见了你所作的青词,大放厥词,说这东西离道家大道远矣,乃是异端。我们听了,心中也是愤恨,先生的文章作得真是好啊。那胡家父子写的什么呀,纯粹是鬼画桃符,也就能哄哄万岁爷罢了。”
正说着话,三人就走到嘉靖精舍外的走廊里,就看到一个中年道士趾高气扬地走过来,大约是听到了林太监的话,鼻子里哼了一声,径直拦在三人面前。一脸恼怒地盯着林太监,三角眼里好象有绿油油的火苗子闪烁不定:“万岁爷正在打醮,等下还要服用我父子炼制的不老仙丹。如今正值龙虎交汇的要紧之时,你们进去,若影响了万岁爷的修行,吃罪得起吗?”
小林太监怎么说也是个年轻人,年轻人总有三分脾气。以前是因为吴节不在,皇帝要借重胡家父子,这才退让。现在吴节回来了,心中也有了底气,声音大起来:“哟,说得还挺严重的啊!知道这位先生是谁吗?”
小林得意扬扬地指着吴节反问。
“这位先生是谁,是内阁还是六部的部堂大人?”中年道士看了吴节一眼,眼前这个少年书生虽然没有穿官服,可举止从容,风度翩翩,上自然而然地带着一股强大的气场。
这种气场他只在朝中贵人们身上看到过,心中不觉有些怯了。
其实,中年道士倒是想岔了,倒不是吴节身份地位有多高。关键是现代人自来就有藐视权威的习惯,人人平等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吴节即便在皇帝面前也是有说有笑,自在随意之处,和朝中的阁相们也没有任何区别。
这一点,让中年道士以为这就是一个有身份之人,气势顿时矮了几分。
话刚一说出口,中年道士就觉得不对。眼前这个少年不过十来岁年纪,怎么可能是三公九卿部院大老?
果然小林太监就高声笑道:“胡道士,好叫你知道,这位先生正是万岁日常念叨的吴节吴士贞先生。”
吴节一笑:“在下吴节,一个小小的举人,可不是什么大人,敢问道长是谁?”
“原来你就是吴节,哼!”知道认错了人,中年道士一脸的煞气,故意将头昂得老高,装出一副轻蔑模样:“本道姓胡名元玉,已经在宫中侍侯陛下十余年了,你大约还没听说过吧?”
他故意将侍侯陛下十余年几字说得响亮,提醒吴节,他才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你还嫩了些。
吴节的名字胡元玉闻名已久了,知道他在青词上得了皇帝欢心,如今已是一飞冲天。青词醮斋本是道士们吃饭的家伙,很多人都靠这一套君前得宠,人前显贵。不过,以前的严嵩、徐阶等人,人家是内阁辅臣,身份摆在那里,胡家父子也不好说什么。
而吴节和他们一样,不过是寻常人物,凭什么要来抢咱的彩头。
也因为如此,吴节在皇帝哪里越红,就越发地引起了胡家父子的嫉恨。
“哦,原来是胡道长。”吴节随意地拱了拱手,就要朝前走去:“我要去面圣。”
胡元玉却将双臂张开,将整个走廊封住,冷笑:“你是不是耳朵聋了,刚才本道说得再明白不过的,万岁爷正在打醮,等下还要服用我父子炼制的不老仙丹。如今正值龙虎交汇的要紧之时,你们进去,若影响了万岁爷的修行,吃罪得起吗?”
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吴节一愣,脸沉了下去。
这半年来,他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即便是小阁老这样的人物,虽与他势成水火,可见了面,大家都还保持这基本的客气和体面。也许,在严世藩心目中,已经把吴节当成了与他等量齐观的人物。
像这种难听的话,吴节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顿时有些不适应。
小林太监气愤地道:“胡元玉你好大胆子,陛下以前可是说过,士贞先生一到,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直接进静舍面圣的。你什么东西,竟敢拦住先生?”
胡元玉继续冷笑:“这次服用不老仙丹事关重大,吴节的青词虽然写得好,可有怎么样,他又不懂炼丹,去了又有何用?”
“怎么就没用了?”这个时候,从嘉靖的精舍走出来一个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黄锦。
“黄公公。”小林太监和安太监连忙拱手施礼。
“小声点,小声点。”黄锦还是一成不边和蔼的表情,连连摆手:“别打搅了圣上服丹,吴节,元玉,快进来。”
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话胡元玉还是不好反驳的,不过,他父子这几日正得意忘形,人也变得轻狂了,顿时不福:“吴节又不懂得炼丹,进去了又能派上什么用场?至于青词,我父子自能作得好。”
“真作得好吗?”威严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正是嘉靖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讽刺的笑意:“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胡元玉,你觉得这诗作得如何,也能同样来一首?黄锦,背诵,让他听全了。”
“是,万岁爷。”黄锦应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将这诗动头到尾背了一遍,直到最后一句:“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
“好,酣畅淋漓,大快心臆!”嘉靖一声长啸:“这诗做得好啊,可吴节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好个该死的东西!”
这一句话说得杀气腾腾,听得人心头一紧。
那胡元玉听到嘉靖动怒,面色一喜,用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吴节。
吴节却不动声色地应道:“陛下,臣不知。”
嘉靖放声大笑:“你的错在于这诗写得实在大气滂沱,枉朕修行五十来年,可谓心志坚定,坚刚不可夺志。可一见到你这诗,多年道行也被你一朝破了。正所谓,诗意袭人欲破禅,借用你《石头记》里的句子。”
黄锦也掩嘴小声地笑起来:“万岁爷啊,你金口玉牙,只怕吴节当不起,要折福的。”
听到这话,胡元玉脸上的得意凝固了。
嘉靖笑毕,喝道:“吴节,还不快进来。朕正要服用胡神仙的仙丹,刚要开斋,正缺一篇青词,你来得正好,朕心中欢喜得紧。”
吴节:“是,臣这就进来。”
他回头笑吟吟地看了胡元玉一眼,就看到胡元玉的眼睛里满是嫉妒之色。
吴节知道,这就是一个小人,心中厌烦到了极点。
看起来,这胡家父子一定是以为我吴节抢了他们的饭碗。可惜,在他们眼中,皇帝的宠信像天一样大。但吴节却并不放在心上。一个读书人,最重要的是进士功名,却不是在道观里装神弄鬼,大搞封建迷信。
等吴节和胡元玉进了嘉靖皇帝的精舍,就看到里面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士,这人大概就是胡元玉的父亲胡大顺了,他身上穿着一件青丝绢道袍,一尘不染。再加上他生得五官端正,仙风道骨,买相极佳,难怪得了皇帝的宠信。
若生得如他儿子胡元玉那般猥琐,估计也入不了嘉靖的法眼。
“这位是胡大顺胡神仙。”嘉靖指了指那道士,给吴节介绍。
吴节现在怎么说也是个举人,将来又是要做进士的。再加上这父子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敌人,自然不会同他如何亲近,只微微颔首。
“无量天尊,原来就是最近在京城里声名响亮的吴士贞先生啊!”胡大顺站起来,一个暨首,满面都是笑容,看起来很客气。
还没开始打醮,也没设置香案。
皇帝指了指长案上的朱砂笔和青藤直:“吴节,正缺一篇青词,你来得正好。”
“谨遵圣命。”吴节走上前去,正要动笔,皇帝却叫住了他:“算了,不用写。就算再写,也写不过你那首《月下独酌》,唉,朕这几日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你这首诗,竟然被弄得有些魂不受舍了。”
“那却是臣之过也。”
嘉靖今天穿得极其单薄,让人看着就觉得身上发冷。
他一挥大袖,笑道:“你与严世藩的两场比试,朕已经知道了,哈哈,小严自执才高,今次败在你手上,估计心中也是难过。好好好,他知道难过就对了。吴节,听说你在李家寿宴上又在别人面前说起了一段严嵩的笑话,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将那个笑话说来听听。”
吴节听得心中一震,那个笑话是自己为了消除彩云和依依她们心头的紧张才随手从后世的笑话集里拿了一段出来的,当时屋子中也没有几人,怎么这嘉靖就知道了。
他的耳目敏锐到这等程度,当真让人心中畏惧。
吴节突然想起那日在偶然间看到的东厂都督陈洪,心中更是惊讶,意识到这事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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